《如果我拥有太阳》 第1页 《如果我拥有太阳》作者:念鲤【cp完结】 简介: 景廉x谈子磬 景廉喜欢谈子磬,但是谈子磬不知道。 高中时谈子磬每天都来他们班玩。 笑起来的时候右脸有一个小小的酒窝,睫毛又黑又长,漂亮得耀眼。 谈子磬喜欢景廉,但是景廉不知道。 高中时谈子磬每天都去他们班玩。 借着和发小聊天打闹的机会偷瞄景廉,对方低头做题,阳光透过玻璃,温柔地打在少年脸上,鼻樑高挺,温柔至极。 不知为何,他们之间始终无法相交。 16年后再相遇, 谈子磬站在诊室门口,抿嘴朝他笑:「好久不见。」 看着那个在自己心底住了16年的人,景廉克制地点点头:「好久不见。」 后来景廉才发现,谈子磬在脚踝处纹了一圈荆棘,那是束缚了他16年的东西。 既然对方无法走出这片禁地,那就让他穿越荆棘,去拥抱他的太阳。 *双向 *两人都34岁了,景廉之前有过感情经歷 *慢热 第1章 「你认识他?」 谈子磬合上电脑,摘下鼻樑上架着的那副眼镜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电子时钟跳动着明明灭灭,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半。 书房里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的檯灯,谈子磬抬手按灭檯灯,却忘了客厅阳台的窗帘已经拉上,失去了那唯一一盏光芒,整个房间顿时陷入黑暗之中。他皱了皱眉,还是懒得去打开檯灯,重新将眼睛架回鼻樑上,小心翼翼地伸手摸黑前行。 幸好客厅距离卧室并不远,在踢到了两次床腿和衣柜门之后,谈子磬顺利地躺倒了床上。 二月中旬的天还没有来得及回暖,夜里透着刺骨的湿冷,但他没有开空调,只是努力地用羽绒被将自己裹紧,等待体温充斥被窝。 下颌骨处传来阵阵刺痛,并不严重,但也叫人无法忽略。他懒得抬手去揉,只是翻了个身将右半张脸压住。 谈子磬是一周前发现自己的智齿开始蠢蠢欲动的,但好在刺痛感并不强烈,只是牙肉被顶起一个小小的红肿鼓包,他便也没那么在意,任由它去了。 最近一段时间他简直忙到连轴转。好不容易工作了这么多年手头攒了点底子,去年接近过年的时候他咬了牙在学校附近买了套两室一厅的二手房。房东当时似乎赶着回家过年,价格比原来降了一些,并没有和中介串通起来太过为难他。过年那段时间他懒得动弹,现在正在忙着打包家里的东西准备搬家。 但他没有预料到原本预定的搬家时间和大学开学时间相撞,今年学校又指定了他去接替一个休产假的同事去做大一新生的导师工作,顺便还成为了他们的专业课代课老师,一时间工作铺天盖地地朝他袭来,只能放下搬家的念头一心扑到工作上去。 或许是这几天几乎日夜颠倒的作息,原本并不怎么难受的智齿越来越疼。 什么时候要抽个时间去医院看一看,谈子磬睡着之前迷迷煳煳地想。 梦里的场景很熟悉,灯光有些昏暗,彩灯转动着将蓝色紫色的光投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一周前他约了严崇凝出去吃饭,算是开学前的最后一次「放纵」。 吃得并不油腻,毕竟都是上了些年纪即将奔四去的人,在大学附近的商业街上找了家茶餐厅互相诉苦。 严崇凝说今年来找他做毕业论文的学生特别多,大四上半学期一过,论文噼里啪啦地往他邮箱里发,他每天坐在电脑前十多个小时,一篇一篇地去看去改,才能看完五六篇左右。 「我发现年纪大了是真的不行。」严崇凝咬着白灼青菜直摇头,「我都不知道这群孩子是怎么做到的,半夜两点多我的邮箱都是满的。」 谈子磬夹了红米肠去蘸酱油,笑着和他打趣:「谁让严教授讲得好呢?」 米肠里夹了脆饼,一口咬下去碰到他肿起来的牙肉,谈子磬抬手捂了捂侧脸,抬手给自己盛了碗艇仔粥。 严崇凝看着他小心地避开花生碎和油条,只拿蛋皮和虾米。 「怎么了?」 谈子磬抿嘴:「长智齿了,牙疼,只配吃点软乎的。」 「去医院看过吗?」严崇凝伸长了筷子去夹放在谈子磬手边的红米肠。 对方盛了粥,摇了摇头,抬起手边的红米肠递到他面前,一副肉疼的样子:「你吃。」 严崇凝一口吞掉红米肠,面带不屑:「怎么,这回倒让着我了?」 谈子磬和严崇凝是大学同学,从本科到博士研究生再到留校任职。其实两人在本科时候并不熟络,谈子磬安静,严崇凝闲不住,除了会坐在一个教室里上课考试之外,基本没什么交情。但他们那一届直研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研究生也多半是从外校考进来的,没有熟人,两人自然而然地抱了团,从饭搭子开始一直发展到现在这样几乎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严崇凝追过他,虽然最终无功而返,但却保留了两人吃饭只要有谈子磬喜欢的东西就往他面前放的习惯。谈子磬也欣然接受,最终还是会和对方公平分配,但这确实是他第一次主动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全盘让出来。 吃完饭之后严崇凝不愿意回家,非要拉着谈子磬去街尾的酒吧里坐坐。用他的话说就是于其回家之后面对那铺天盖地改都改不过来的论文,那不如趁着开学前最后一天好好放纵一下自己。 第2页 谈子磬拗不过他跟着一道去了。 酒吧算是清吧,并不吵闹混乱,只是放着慢速的英文歌,灯球缓缓地转。 严崇凝大手一挥要了一杯威士忌,谈子磬没那么好的酒量,摆摆手要了杯低度气泡果酒。 酒里放了冰块,他不敢像严崇凝那样端起杯子直接喝,问酒保要了喝果汁的吸管小口小口地嘬。 严崇凝似乎有些上头,手肘撑在吧檯上歪歪斜斜地往他身上靠,几乎贴着他耳语:「那边那个人,你认识吗?」 谈子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个朦胧的人影。 前几天他忙着收发信息通知新生,又要备课查资料,一天到晚盯着电脑,眼睛干涩得厉害,今天出门想着反正也是和老朋友聚一聚,自己度数也并不算高,于是就没戴眼镜。 酒吧灯光暗,那人坐得离他们也不近,谈子磬模模煳煳看了个大概,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个人。 他眯起眼想要看清对方,却突然好像喝醉了一般的上了头,怎么都看不清。 直觉告诉他他和对方视线交触,他的心颤了颤,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看清对方的样子,却下意识抿着唇笑了笑。 谈子磬翻了个身,羽绒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梦里,那个人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端着手中的酒杯朝着他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谈子磬低着头,数着对方的脚步。 从酒吧最内部的角落到离酒吧门口不远处的吧檯,一共16步。 「好久不见。」他听到对方在他面前站定。 谈子磬抬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闹钟响起,床上的人动了动,伸手摸索着按掉了闹钟。 谈子磬随便抓了件衣服披了翻身下床。 水头打开,谈子磬漱了口,舔了舔红肿的牙肉,对着镜子凑了过去。 牙肉高高肿起,却始终没有露出顶出来的白色牙齿。 看起来什么时候有空了不得不去医院看一下了。 谈子磬嘆了口气。 他害怕拔牙,但牙疼得实在受不了,长痛和短痛之间必须要选一个了。 -------------------- 正剧写了太多,脑子快废了,还是打算从现在开始更这本,比较生活一些~ 从现在开始每周日更新~ 第2章 「好久不见。」 谈子磬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放在讲台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他瞥了一眼,没有管它,只是将粉笔夹在两指之间转过身来用粉笔尖点了点黑板上的那两个大字:「我们先一起回忆一下上周学习的内容。」 台下传来一阵狂翻笔记的声音,谈子磬没有管,只是低头去看花名册,目光从一个又一个名字上略过,随机挑选一个幸运儿来提问。 索性大一新生们还保留着高中时候的良好习惯,并没有被一学期的大学生活所糜烂化。谈子磬提出的问题也并不难,大多都是上课会着重讲的知识点,再加上歷史这类文科,多多少少能加一些套话,学生们回答得也大多不错。 回忆环节结束,谈子磬打开ppt投屏,顺着上周讲到的内容继续讲了下去。 这是一节长达三个小时的专业课。这一届的ds大歷史系新生招了两个班,专业课分开上,周一下午三小时,周二上午三小时,谈子磬本来就是2班学生的中国古代史教授,但从那女老师手里接过课表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要吐血。他的课时本来就不算少,这学期他还另外开设了一门选修课,专讲隋唐史论,学校给他安排在周一晚上七点到八点半。 周一周二连轴转的谈教授此刻站在讲台上扫了一眼电脑屏幕下方的显示时间,早上十点半。真不错,还有半小时就能下班了。 他今天下午请了假准备去看牙。智齿的疼痛几乎让他没有办法在面对学生的时候淡定自如,如果再拖下去他唯恐自己会在讲课途中忍不住龇牙咧嘴,那样实在是太不雅观。 ppt换了一页,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正因各自不同的政见辩论得不可开交,谈子磬放在一边的手机又亮了起来。 是漆漩打来的电话。自从今天刚上课起他给谈子磬发了消息谈子磬没回之后,这已经是他打过来的第三通电话了。 谈子磬伸手将手机翻了个面,眼不见为净,继续不紧不慢地讲课。 十一点,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留了一个思考作业,合上讲稿:「下课。同学们快去吃饭吧。」 着急吃饭的学生们一窝蜂窜了出去,罕见地没有人留下来问问题。 谈子磬不紧不慢地收拾了东西走出教学楼,划拉着手机屏幕给漆漩回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后被人接起,谈子磬先发制人:「你今天不上班?」 「诶,你给说对了。」漆漩嘚瑟得不行,那语调听起来像是要上天,「我今天还真不上班。」 谈子磬没追问他为什么不上班,因为他知道漆漩什么都往外吐的尿性。 「我今天陪女朋友去试婚纱。」漆漩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老子下周要结婚啦!」 路上遇到三三两两的学生,谈子磬一一点头和他们打过招唿,左手接过手机:「终于修成正果啦。」 「下周周六晚上五点,淮海酒店三楼大厅,不见不散!」漆漩忙不迭给他发口头邀请。 第3页 谈子磬笑了笑,拐进一边的便利店里随手拿了一瓶冰咖啡,一边站在自助付款机前扫条形码,一边和漆漩开玩笑:「那我在这一周多的时间里能不能收到一张纸质的正式邀请函啊?」 那边传来一道模煳的女声,谈子磬识相:「行吧,先去伺候你老婆去吧,我在家等你的邀请函。」 电话挂断,他看了看手上那瓶冰咖啡皱了皱眉,取消付款,打开暖柜伸手换了一瓶温热的蜂蜜柚子茶。 ds大在市中心地区,周围还有其它三所大学,四所大学围在一起形成大学城。大学城里的大部分教学楼建筑都歷史悠久,周围环境也不错,枣红色砖墙配上梧桐,是整座江城的网红打卡点。 谈子磬拧开瓶盖抿了一口,从一边正在拍照打卡的路人身边绕过。 医院距离大学不远,甚至可以说是被大学城包围在其中。 接近十二点,各大科室进入午休,医院里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一名年轻的男医生从牙科诊室走出,长舒了一口气,拿着饭卡去食堂打饭。 「今天上午你在景主任那里吗?」食堂里,和他同时进医院实习的一名女医生端了饭盆坐到他对面,伸长了脖子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问他。 「嗯。」他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米饭,又夹起一筷子鱼香肉丝忙不迭塞进嘴里。 女医生看着他飞快地将那口饭菜咽了下去:「太恐怖了,他好几次都让我直接上手看。偏偏今天病人还不多,他揪着我一个一个问我问题,这一个上午简直就是修罗场!」 女医生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不会吧,今天下午我要去他那儿学习,这也太噩梦了吧!」 「那你只能祈祷下午病人多一点,这样景主任才没那么闲情逸緻慢慢折磨你。」男医生摇了摇头,满眼慈悲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埋头扒饭。 女医生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眼角瞥到了拿着手机走进食堂的景廉,连忙闭嘴干饭。 景廉一路上熘达了二十分钟,到九院的时候正好十二点半。 他看了一眼拉上帘子的挂号处,不紧不慢地提了包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慢悠悠地将那瓶250毫升的蜂蜜柚子茶喝完。 他起身去丢空瓶的时候,正好下午一点,工作人员拉开挂号处的帘子,抬眼看了他一眼。 谈子磬从包里掏出社保卡,走到挂号窗口前,将社保卡放进面前的那只小凹槽里:「牙科,谢谢。」 牙科在三楼,谈子磬拿了挂号单,将社保卡和挂号单一道拿在手里,抬头看了一眼指示牌,右拐上了楼梯。 他运气不错,刚踏上三楼就听那道机械的女声叫到了他的名字。 「一号诊室。」他看着电子显示屏上的那行字,找了片刻,才从遮挡住他目光的墙柱后看到了一号诊室的诊室牌。 站在紧闭的门前,谈子磬条件反射地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的人很快应到。 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是来看病的,又不是去找别的教授探讨问题的,敲门这个动作多多少少显得有些傻。 门把手被按下,谈子磬看到景廉坐在问诊台边,旁边站了一个看起来略显紧张的小医生。景廉面前放着一本病歷,此刻正捏着一支钢笔,小医生微微弯腰凑过去,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谈子磬站在门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这副场景,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16年前。 景廉并没有和实习医生说太久,很快抬起了头看向门外。 诊室门口,谈子磬抿起嘴朝着他笑了笑,右脸一个小小的酒窝:「好久不见。」 景廉愣了愣,随即朝他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谈子磬顺手带上门,将社保卡和病历本放在问诊台上,看着对方翻开他的病历本,找到空白的一页,用手来回压了压嵴页:「你什么时候回的国?」 「上个月。」景廉拿过他的社保卡插进一边的机器里,「牙齿不舒服?」 「嗯,应该是要长智齿了,疼得厉害。」谈子磬抬手,点了点脸侧,「晚上几乎睡不着觉了。」 景廉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伸手将牙椅拉了过来,示意谈子磬躺上去。 谈子磬从问诊台前站起,将大衣的衣扣解开,坐到牙椅上躺了下去。 「张嘴。」景廉戴了护目镜凑过来,轻声提醒他。 谈子磬乖乖张开嘴,他看到对方拿了一只小电筒对着他的口腔内部照了照:「智齿还没长出来啊。」 谈子磬头顶是还没打开的无影灯,视线范围内除了景廉之外看不到其他人,他只好微微转了转眼珠看向景廉,有些模煳地嗯了一声。 景廉关了手电,移到电脑前握着滑鼠划拉了几下:「起来吧,先去拍个片子看看,如果牙齿生长方向没有问题那就给你开止痛药,如果长歪了,那就要拔牙了。」 谈子磬坐在牙椅上,看着景廉从一边的印表机里拿出单子,连同社保卡一道递给他:「先去楼下缴费,病历本先放我这里,一会儿拿到片子之后上来找我。」 「好的。」谈子磬接过东西,提着包走了出去,忘记关门。 景廉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掩藏在口罩下微微翘了翘。 -------------------- 想了想还是一周两更吧~ 春节就是容易让人变懒呜呜…… 第4页 第3章 「好消息,坏消息。」 下午刚刚恢復工作的医院内人并不是很多,谈子磬很快便完成了缴费和拍片,只不过等待x光片列印稍微花费了些时间。 今天能在医院和景廉碰上确实是一件意外又意外的事。 谈子磬坐在医院走廊里等待x光片结果的时候掏出手机简单处理了一下学习软体以及微信上学生发来的一些问题。 按下锁屏键的时候他微微闭了闭眼。叫号适时地叫到了他的名字,谈子磬将手机放回大衣口袋里,起身到窗口去取自己的x光片。 放射科在整栋楼偏北处的三楼,景廉的办公室在两楼的西南方向,距离并不短。拿着手上的x光片从楼上下来一路走向牙科区域的时候,谈子磬有些不恰当地回忆起了他第一次和景廉相遇的场景。 其实他们可以说很早就认识了。高一刚开学的那段时间,谈子磬是班级的学习委员,那天他抱着一堆教辅资料从办公室回教室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景廉。 场面并不唯美,甚至可以说带着一些惨烈。 四五个男生从走廊的那一头过来,似乎是刚上完体育课,带着些还未消散的热气和冲劲儿,身后有个人叫了景廉一声,他转过身去边和朋友聊天边倒着走的时候和被教辅资料遮挡住视线的谈子磬撞了个满怀。 资料噼里啪啦摔了一地,有几本书划过谈子磬的脸,将他鼻樑上的眼镜打掉,在他脸侧留下几道红色的印记。 谈子磬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那副可怜的眼镜不仅摔到了地上,还被沉重的教辅资料接连压过,脆弱的镜片当即不堪重负地裂了开来。他摸了一把脸,看到面前站着几个呆愣住的男生,身边还有一个弯着腰不停捡书道歉的少年。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少年将手上的那叠教辅资料递给他,他近视度数并不深,却还是微微眯了眯眼睛才将眼前的面孔看清。 谈子磬摇了摇头,蹲下身去捡起身边的几本教辅资料,露出下面被压坏的眼镜轻轻拾了起来。他记得景廉看到那副眼镜的时候愣在了原地,有些手足无措地站了片刻,最后在上课铃中仓促地留下一句「不好意思,我会赔的。」 实话实说,谈子磬那时候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习惯备两副眼镜,这并不算什么大事,但两个月后学生会活动结束之后,那个「莽撞」的少年把他拦了下来,递给他一只牛皮纸信封,信封里装着三张红色的纸币。 他抬头看向对方,眼中带了些许疑惑和惊讶。 少年抿了抿唇,再次道歉。 关于景廉的回忆几乎没有任何的模煳,只要谈子磬微微打开记忆的闸门,就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他在一号诊室前站定。诊室的门没有关,他收回思绪的时候,目光和坐在办公桌后的景廉直直撞上。十六年的光阴将少年人眼中的那抹活泼抹去,但谈子磬还是下意识愣在了原地。 「发什么呆?」景廉夹着笔抬手对他招了招,「把x光片拿给我看看。」 谈子磬坐在办公桌对面,看着景廉将x光片举高,对着吊灯投下来的冷白色灯光看了片刻。他咬了咬唇,收回目光环视了一圈诊室,才发现刚才还在的那个女实习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 景廉将手中的x光片放下,握着滑鼠点了几下,开始在电脑上打字:「现在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 谈子磬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景廉,愣了愣:「啊?」 「你想先听哪个?」景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看着面前的人,微微弯起了眼睛。 谈子磬也没说什么,只是乖乖回答道:「坏消息吧。」 「坏消息就是你左边那颗还没长出来的智齿是横着长的,需要约个时间来拔掉。」景廉抬手点了点自己左侧的脸,「好消息就是你现在正在长的那颗智齿并没有什么问题。哦,而且你上排没有智齿。」 谈子磬点了点头:「那,我能过段时间再来拔左边那颗智齿吗?」 「可以。」景廉提笔在他的病历本上写着什么,没有抬头,「但不要拖太久了,不然容易把你前面那颗牙顶穿,到时候会很难办。」 他从一边抽过一张单子来写了几笔,夹在病历本里一道递还给谈子磬:「按照这单子上面写的去缴费然后拿了止痛药就可以了。」 「嗯。」谈子磬接过病历本,起身要出门,却被景廉叫住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来拔牙?」 谈子磬想了想。刚开学没多久,距离最近的假期似乎也只有清明节了:「清明节左右吧,平时没空。」 景廉点点头,又突然开口:「我的手机号你还有吗?」 「啊?」谈子磬被他问得有些懵,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微信是用手机号註册的,手机号没变过,你直接查找手机号就能找到我。」景廉转了转笔,「现在上班时间我不方便拿手机。如果你需要拔牙的话,可以直接找我预约时间,不然碰到其他医生可能还需要先观察过才能再拔。」 谈子磬微微愣了愣,忍不住回想起手机电话簿里那个尘封了十六年之久的电话号码,轻轻嗯了一声,笑了笑推门走了出去。 景廉按下叫号键传下一个病人,顺便从白大褂里掏出手机给那实习生发消息:「过来吧。」 第5页 其实他刚才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谈子磬。 ——你怎么知道我出国了? 谈子磬和景廉高中时期的交集说多不多,说少却也并不算少。 高二的时候两人都通过考核成为了学生会底下的部门负责人。虽然说他们两个人负责的部门平时交集并不多,但大家还是凑在一起互相留了手机号又加了qq以备不时之需。 谈子磬走出医院的时候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手指却不受控制地解锁,打开了qq。 白色的最简洁普通的聊天页面上,有一个灰色头像被设为置顶。 聊天内容还停留在刚加上好友时qq自动生成的打招唿语句。他捏着手机的手忍不住紧了紧,退出qq后打开电话簿,翻到了j开头的那一页,看着上面那两个大字,咬了咬牙,按灭了手机屏幕。 那串数字根本不用复制黏贴。十七年来谈子磬早就把它背得烂熟,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打开微信,不敢在微信搜索框里将这串早就铭记于心的数字输入进去,然后等待着那个人加入他的通讯录里。 可能是害怕自己重新燃起那不会有结果的感情吧。谈子磬很没用地想。 路上人不多,午后的阳光透过还未来得及长出嫩芽的树枝照下来。可谈子磬却并不觉得温暖。 他拢了拢大衣,低头钻进地铁站,和往常一样,刷卡进站,站在站台上看向漆黑无尽的地铁甬道。 第4章 「你……还喜欢他?」 谈子磬到的时候酒店里已经人声鼎沸。 他在大厅入口处看到站在门口的漆漩,笑着和对方打了个招唿,在大红色的签到纸上籤下自己的名字,从风衣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只红包来递到漆漩手中:「新婚快乐。」 「谢谢。」漆漩捏了捏红包的厚度,朝谈子磬拉了拉嘴角,做了一个鬼脸,「嚯!你这回可是下血本了啊!」 谈子磬抿嘴一笑,抬手去拍漆漩的肩:「看好酒桌上的菜,我到时候通通打包带走。」 「可以。」漆漩爽快应下,「要多少有多少。」 谈子磬点头:「我坐哪儿?」 「哦。」漆漩微微探了探身子,指着左边的方向,「那儿,你顺着这条道走过去第四桌。桌上立牌应该写了名字的,你到时候好好看看。」 谈子磬点点头,将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微低了头走了进去。 漆漩刚转过身来站定,面前就递来一只红包。 他抬头,见景廉一手插着兜,一手拿着红包微微抬了一下:「红包都不要?」 「要要要!」漆漩连忙接下,「你不是说今天可能会晚的吗?」 「提前忙完了。」景廉笑了笑,「怎么,不欢迎我?」 「怎么会。」漆漩揽着他的肩将人带到大厅门口,探眼一看,谈子磬已经在桌前坐定,于是他抬手指了谈子磬,扭头去看景廉,「谈子磬,你还记得吧?你就和他坐一桌。」 景廉轻轻嗯了一声,朝漆漩摆了摆手,抬脚走了过去。 酒店的大圆桌边,谈子磬选了个离其他人较远的位置,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倒扣在桌面上,脱下大衣挂在椅背上,就这样默默地坐着。 大概过了三分多钟,他身边的椅子被人拉开。 他下意识抬头去看,景廉的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又见面了。」 「嗯。」谈子磬接了话,又重新收回目光,略带拘谨地看着这一桌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耳边是景廉一一和其他人打招唿的声音,他舔了舔嘴唇,起身提了水壶给自己倒茶喝。 有人出声制止道:「怎么喝茶呀,开瓶红酒呗。」 谈子磬微微笑着放下茶壶,端起水杯捧在手心,解释道:「胃不好,喝不了。」 「红酒啊,喝一点没事的。」那人不肯放弃。 谈子磬摆了摆手,那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全场的灯光在却这一刻突然暗了下来。 婚礼开始了。 一束灯光打下来,漆漩站在台上,看着他爱的那个女孩挽着爸爸的手从光亮的地方朝他一步一步走来。 短短十米的路程,一分多钟的时间,却如同陷入永恆一般永垂不朽。 他从女孩爸爸手中接过女孩的手,虔诚无比地捧在手心。 他们接过话筒,在来宾面前说出沉重而又甜蜜的誓言。 从那以后,女孩和男孩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他们会有笑、有泪、有甜蜜、有争执,还会有自己的男孩和女孩。 景廉在黑暗中垂眸看向谈子磬。 身侧的人扭头看着台上的新人,大厅正中央的光束隐隐约约地照亮他的侧脸,映出他闪闪发亮的眼睛,弧度柔和的鼻樑,还有柔软的唇。 他们此刻的距离近极了,近到景廉能够看到谈子磬脸上细小的绒毛,近到他只要微微低下头就能吻到对方的鬓角。 「现在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司仪的声音迴荡在整个大厅之中。 漆漩微微颤抖着将戒指套进女孩左手无名指之中,紧张的样子引得女孩忍不住地笑。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台上的一对新人相拥而吻。 台下众人响起热烈的掌声。 你还喜欢他吗?景廉跟着众人一道鼓掌,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谈子磬看着台上新人的侧脸。 第6页 大厅内的灯光重新亮起,谈子磬转过头来,景廉早已收回目光坐正。 刚才劝酒的那人已经让服务员开了两瓶红酒,拿着酒瓶往高脚杯里咕嘟咕嘟倒酒:「真的不喝一点吗?适量喝一点红酒,养胃的。」 谈子磬放下手中的茶杯,拿起高脚杯:「那就喝一点吧。」 酒瓶被人放在转盘上一路转过来。 景廉看着谈子磬伸手去拿,灰色宽松毛衣的袖口往后褪去,露出削薄的腕骨和手腕上的那只银镯子。 他就这样看着谈子磬给自己倒了四分之一杯红酒。 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谈子磬放下高脚杯的时候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摇了摇手中的酒瓶,眯起眼笑了一下:「你要吗?」 「我不喝。」景廉摇了摇头,但还是从他手中接过酒瓶重新放回了转盘上,「我开车来的。」 身边的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地劝酒,都被景廉不痛不痒地挡了回去。 他发现,谈子磬吃得很少,吃东西的速度很慢,往往下一道菜已经上了,他还在慢吞吞地嚼着上一道菜。 对面以前和景廉同班的一个女生喝了几杯红酒,似乎有些上头,拉着身边人就开始回忆那些青葱岁月的八卦。 「哎,」那女生不知讲到了什么话题,突然扬起下巴点了点谈子磬,「我记得那时候我们还传你和漆漩的八卦呢。」 景廉面上没动,却能敏感地捕捉到身侧的谈子磬微微僵了僵。 他扭头去看他,对方夹着一块鸡胸肉慢吞吞地咬着,眯起眼睛笑了一下,没有搭话。 「嗐!」另一个男生连忙打圆场,「那都是年轻时候各种乱猜。现在漆漩都结婚了,人小谈都坐在这儿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在说我什么坏话呢?」漆漩的声音猝不及防从耳边传来,众人连忙端起酒杯站起身来。 那男生举起酒杯来和漆漩碰了碰:「说你高中时候的八卦。」 「哦呵呵,那可小声点,可别让我媳妇儿听见了!」漆漩举起酒杯,「来,大家一起碰一个。」 酒杯撞在一起的时候,漆漩挑了挑眉,嚯了一声,看向谈子磬:「今天真是罕见啊,谈教授都喝起酒来了!」 谈子磬笑了起来,对着他扬了扬酒杯,抬头抿了一口:「新婚快乐!」 众人也纷纷仰头喝酒,祝福的吉祥话说了一套又一套。 漆漩忙着去给别人敬酒,众人重新坐了下来,开始聊些有的没的。 那帮着解围的男生看向谈子磬:「刚刚听漩儿叫你谈教授,还没来得及问你在做什么呢。」 「哦,我就是教书的。」谈子磬放下筷子,有些不好意思道。 「嗷,那景廉呢?这么多年没见了,现在在哪儿高就啊?」 景廉笑了一下,余光瞥到身边的人伸长了手去夹鱼吃,根本没有投过来哪怕一丝一毫的目光:「牙医。」 「哦哦哦!牙医好,牙医好……」 景廉和谈子磬一样,和这一桌的老同学大都十几年没怎么见过了,他们聊什么也插不进去,只能说说场面话,其他时间都在埋头吃菜。 这场婚宴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半才堪堪结束。 众人带着一身酒气接连散去,景廉去了个洗手间,从酒店大堂出来的时候人已经都走得差不多了。 他推开转门,转头看见谈子磬裹着衣服,靠在门边抽菸。 初春的天还未转暖,谈子磬微微背着光,漫无目的地看着远方,慢慢地从口中吐出烟圈来。 景廉将手插进口袋,走了过去:「还没走?」 谈子磬夹着烟回过头,鼻头带着些红,愣了一下:「啊。」 「你家住哪儿?」他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来,「这么晚了,我送送你?」 「啊,不用了。」谈子磬下意识拒绝,「我……」 「你还没叫车吧?」景廉打断了他。 坐上副驾驶的时候谈子磬还有些懵。 景廉抬手打了转向灯:「你住得离学校还挺远。」 「嗯,那里房价便宜点。」 「哦。」景廉搓着方向盘汇入车流,扭头看了他一眼,「你还抽菸啊?」 谈子磬啊了一声,笑了笑:「没办法,压力大嘛。」 景廉忍不住笑了:「是啊,压力大。」 「嗯。」谈子磬点了点头,拉长了声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人到中年,髮际线都开始后移了。」 景廉扭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跟着一道打趣道:「买点生发洗髮水。」 谈子磬耸了耸肩:「试过,没用。」 车厢内陷入一阵沉默。 过了一个路口,景廉突然开口:「你……还喜欢他啊?」 谈子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了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字来:「啊?」 -------------------- 他醋了他醋了 然后以后都是下午四点更新,因为16点意味着他们分开的十六年~ 第5章 「我把你当兄弟。」 「我真的不喜欢漆漩。」谈子磬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和他就只是髮小而已。」 景廉分心偏头看了他一眼。 「真的,」谈子磬似乎怕他不信,「我和他关系就跟我和你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嗯?」景廉在红绿灯前踩下剎车,扭过头去看他。 第7页 初春的天很黑,路灯暖黄色的亮光透过贴了膜的车窗斜斜地照进来,镜框和鼻樑在谈子磬的脸上投下阴影。 「就像我把你当朋友一样,我和漆漩只是关系更亲密一点的朋友而已。」谈子磬微微侧了侧,对上景廉的目光,笑了一下,「大家都是兄弟,不是吗?」 红灯转绿灯,景廉收回目光,平视前方松开了剎车。 车厢内重新安静下来。 谈子磬愣了愣,盯着景廉看了一会儿,却没有从对方丝毫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不是吗?」 景廉搓了一圈方向盘,这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谈子磬平放在腿上的手指收了收,有些不自然地将大衣上的绒毛向反方向捋去。 沉默一直持续到景廉将车稳稳停在谈子磬家楼下。 「谢谢,」谈子磬解开安全带,舔了舔嘴唇,扭头对着景廉抿着嘴笑了一下,右脸脸侧的那个酒窝在灯光的照射下露出浅浅的痕迹,「那……我就先上去了。」 景廉没说话,但车门锁一直没有打开。 谈子磬拉了两下,又扭过头去看景廉,眼里满是疑惑。 「你没找到我手机号吗?」驾驶座上的人低头按亮了手机屏幕划拉了几下,转头去看谈子磬。 对方眨了眨眼,愣了几秒,点了点头:「嗯。」 景廉将手机举到谈子磬面前,屏幕上一个大大的二维码。 他超对方挑了挑眉,笑了一下:「你扫我?」 谈子磬愣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二维码顿了几秒:「不,不用了吧……我这样麻烦你,也不太好吧……」 「你刚刚不是说我们都是兄弟吗?」景廉侧过身子,手肘搭在方向盘上朝着谈子磬凑了凑,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怎么了?加个兄弟的微信就这么难啊?」 谈子磬低下头,沉默了几秒,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没问题。」 他举起手机对准景廉屏幕上的二维码扫描的时候袖口掀起一股微风,带来淡淡的菸草味。 不难闻,甚至有一些摄人心魄。 谈子磬发送了好友申请,收起手机点了点车门:「先走了?」 景廉反手开了车锁:「再见。」 「再见。」 谈子磬洗过澡之后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微信聊天框,微微有些发呆,过了好久才点开那人的头像。 景廉的头像是一只乐高拼成的海德薇。他的朋友圈很简单,大多数都是些乐高积木和拍摄的风景照。 谈子磬往下滑了滑,他似乎一年四季也发不了几条朋友圈,很快就能将他近一年半的朋友圈全部看完。 简单无比的朋友圈里除了乐高和风景照就剩下前几年不断转发的有关论文调研方面的一些问卷和图书馆学习打卡记录。 即使是这样简单无比的图片,谈子磬还是一张一张地点开,细细放大,看景廉的水杯,看景廉的电脑,看景廉随意握着笔的手…… 他抱着手机倒在沙发上,刚刚在婚宴上喝的那一杯红酒似乎终于开始发挥作用,让谈子磬控制不住地轻轻笑了起来。 那颗被他控制了十六年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又悄悄地、缓缓地恢復了一丝生机。 谈子磬头枕着沙发扶手,将手机按灭了放在心口,看着天花板微微怔愣了片刻,正准备翻身起来查看邮箱,手中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按亮屏幕,是一条微信消息。 发消息的人叫「jing」。 ——听漆漩说你最近要搬家,需要帮忙吗? 刚才在婚宴上敬酒的时候漆漩在他们这桌多聊了几句,确实提到了一嘴他最近要搬家的事情。 谈子磬看着屏幕上的聊天界面抿了抿唇。 说实话,虽然他喜欢景廉并不假,但十六年过去了,他其实一直都在逃避。他害怕再次遇到十六年前那样的场景,也害怕自己抑制不住地自作多情。 聊天框里的文字被删删改改了无数次。 景廉看着那头不断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将近三分钟。 最后,谈子磬的回覆终于发送了过来: ——到时候再说吧,我自己应该可以的,就不麻烦你了。 他不知道屏幕那头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又觉得自己似乎不适合继续追问下去。 谈子磬看着聊天框那头的人不再继续回復,在电脑屏幕前呆坐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邮箱开始处理今天还未来得及回復的邮件。 景廉坐在书桌前,看着聊天页面上的那个头像。 谈子磬的头像是一只清秀好看的三花猫,猫咪蹲坐在草坪上,四只爪子规规矩矩地放在一起,尾巴微微蜷曲着盖住脚爪。 头像边的暱称就是谈子磬的本名,只不过在后面加了一个可爱的铃铛动画表情包。 景廉忍不住笑了笑,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十八年前。 他和谈子磬的第一次相遇是一场乌龙。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被自己撞到的少年垂着长而乌黑的眼睫,脸侧带着一抹淡红色的擦痕蹲下身去找眼镜的时候。 阳光从教学楼的窗口洒进来,他隔着薄薄的夏季校服看见了少年因为弯腰伸手而凸起的那对削瘦漂亮的蝴蝶骨。 如今,十六年过去了,他无数次幻想过和谈子磬重逢时的场景。他是会挽着漆漩的臂弯站在自己面前?还是已经找到了新的伴侣?又或者,早已抛去了少年时代的青涩和那些不成熟的感情,成家立业? 第8页 他想了很多很多,却从未想到,十六年后的初春,那个少年靠在诊室门边,戴着那副眉线半框眼镜,原本垂在额前的刘海用髮胶固定着梳起,微微笑着和自己说:「好久不见。」 诊室的光线并不是那么好,但景廉还是看到了他右脸脸侧那枚小小的酒窝。 他似乎什么都没变,但又好像变了很多。 景廉抬起手,缓缓摩挲着下巴。 他成熟了许多,不再像高中时期那么青涩害羞;他大胆了许多,不再过于排斥众人的目光和话题;他好像,又瘦了一点儿…… 手机被景廉按灭了倒扣在手边。 他错过了谈子磬十六年,也在心底默默惦念了他十六年。 曾经他以为这段感情只是少年人因希望未能完成后而形成的一种执念。这十六年间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但结果都没有什么区别,他给不了对方想要的爱,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地向对方展现自己的关心和体贴,却始终无法打开自己的,更无法打开心门,大大方方地让另一个人走进来。 直到那天他遇见谈子磬,他才发现,这些年来他渴望打开自己包容进来的人原来一直都是他。 他曾经无数次偷偷看着对方,看对方垂眸时微微颤动的眼睫,看对方笑起来的时候右脸脸侧那枚小小的酒窝,看对方埋首奋笔疾书时白皙的手背下微微鼓动的青筋…… -------------------- 小谈为什么逃避的原因会在后面慢慢展开的~ 第6章 「我是你邻居。」 自从景廉发消息询问他什么时候搬家开始,谈子磬便几乎每天都在想着如何安排搬家的一些大小事宜。 他这次搬家的阵仗并不大,原先那套房子是母亲留给他的,但无奈实在是距离学校太远,他平日里花在通勤上的时间并不算少,这学期的早八课又多,实在是有些让人熬不住。 这些天里谈子磬逛了不少租房网站,也看了不少租房注意事项,还是准备把房子挂在中介那头由信得过的第三方进行出租。 家中的家具虽然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更换过,但仅凭谈子磬一人之力根本没办法把整个家都搬过去,他咬了咬牙,还是决定放弃这些家具,只是把一些衣物、书籍,以及有纪念性的物品带走。 三月初,谈子磬和中介签了租房合同,翻了翻日历,将搬家时间定在了三月十二日。 黄道吉日,诸事顺宜。更何况那天还是周末,两全其美。 直到二月底,东坪市都还是唿唿地刮着风,体感温度不超过十摄氏度,但三月刚踩着二月的尾巴赶来,这天却一下子就暖了起来。 最高温二十摄氏度的天,谈子磬蹲在行李箱边,将他那一衣柜的薄厚不同、春夏秋冬都能穿的衬衣叠了起来整整齐齐地放好,将身上那件为数不多的卫衣衣袖捋到手肘处,努力将行李箱压了压。 行李箱拉链被顺利拉上,他长舒了一口气。 衣服和大概的物品都整理好了,现在就剩下唯一一个最棘手的问题了——书。 谈子磬从初中起就搬到了这里,那时候一室一厅的房子对他们母子二人来说略微显得有些拥挤,母亲把卧室让给了他,客厅里又堆满了他从小到大的书籍,自己只能蜗居在小小的沙发上入眠。 但高考以后那年冬天,母亲走了,客厅里的书也全都当做废品卖了,自那以后,谈子磬用各类专业书堆满了整个家,却还是觉得这里空空荡荡的,冷清得可怜。 他微微闭了闭眼,将那段记忆和情绪短暂地清除出去,弯腰抱起一摞书,按着封皮仔仔细细地贴着亚克力收纳箱的边缘塞了进去。 数不清的专业书籍和杂志放满了整整四大箱。 谈子磬拍了拍手,抹去上面沾着的些许灰尘,喘了几口气,打算还是先把衣服搬下楼放进车里。 二手别克从买来到现在已经开了近六年,此刻正吭哧吭哧地吐着烟扛着沉重的一家一当不堪重负地停在新家楼下。 谈子磬挂了停车挡,拉上手剎,熄火下车,从后备箱里拖出两只行李箱来放在车边,想了想还是打开驾驶座的车门,拿了副驾驶上的那只背包,拔了钥匙锁了车门,这才推着两只行李箱走进楼道。 新家在八楼,他按了电梯,松开握着行李箱推手的手,将卫衣衣袖撩起,反手拉开背包小隔层的拉链,来回摸索着拿钥匙。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谈子磬终于勾到了钥匙,连忙伸手去提行李箱,抬头时却猝不及防对上了门口那人的眼睛。 景廉提着手里的垃圾袋对着谈子磬笑了笑,侧过身子让出空间来:「你的新家在这儿?」 谈子磬推着两只行李箱走出电梯,依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抬着头看着景廉:「嗯。」 「这么巧?」景廉抬手指了指右边的那扇门,「我就住你旁边,是你邻居。」 谈子磬跟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802的那扇房门明显被人换过了,电子密码锁上加了指纹门锁,整扇门看着也比一边801的门更加厚重。 他扭头,看着景廉走进电梯按下按钮。直到电梯那扇铁门缓缓关上,显示屏上的数字逐渐变小,谈子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他抬手揉了揉鼻子。 现在搬走还来得及吗…… 事实是,无论如何都根本来不及。 第9页 因为他那位新邻居此刻已经热情无比地站在楼下那辆破旧的二手别克旁对他招手:「我看你这后排座椅上堆了好多东西啊,需要帮忙吗?」 「啊……」谈子磬站在楼道口沉默了片刻,还是慢慢走了过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车门,「不用了吧,就这点东西,我自己能行,就不麻烦你了。」 「四个箱子呢。」景廉垂眸看着走到自己身边弯腰去开后车门的谈子磬。虽然天气已经转暖,但楼道之间形成的穿堂风还是有些大,就这么短短几步路的世界,他的鼻尖已经被吹得有些微微泛红。 谈子磬伸长了手使了些力抱出一只箱子来。 书籍的重量不容小觑,直起腰的时候手部微微有些脱力,超市买的亚克力收纳箱边没有扶手,材质又滑,直接向下滑了几分。谈子磬下意识抬起腿来用大腿抵住箱子底部,整个人因为平衡问题微微晃了晃。 景廉伸手抱过那只箱子轻轻放在一边,弯下腰去将身子探进车后座里抱出一只箱子,用手肘抵着关上了车门,朝着谈子磬笑了一下,一扬下巴:「走吧。」 景廉站在谈子磬家门口的玄关处,看着地上那四只箱子,微微喘了一口气:「你这里面都放了些什么?这么沉……」 「书。」谈子磬蹲在箱子边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只相框和一堆书来,「还有一些小东西。」 「你还留着这个啊?」景廉凑过去拿起那相框,凑到谈子磬身边,「高中毕业照,你还记得你在哪儿吗?」 谈子磬正低头忙着把书从箱子里拿出来好分门别类地放进一边书房的书橱里,闻言抬了下头,很快地在照片上扫了一眼,伸手点了点。 第三排的少年被淹没在人群中,鼻樑上架着一副眼镜,由于久远,相片清晰度并不高,只能看清一个模煳的轮廓。 谈子磬抱起地上的书朝书房走去,看见景廉埋着头细细地看着相片嘟囔道:「我在哪儿啊?都快忘了……」 谈子磬低了头,抬手朝书橱上放书。 ——最后一排,左数第二十三个。 那里曾经停留过无数次的目光。 「找不到,算了。」景廉放下相框,探头看向书房里谈子磬的背影,弯腰抱了一堆书跟了进去,「这些,怎么放?」 谈子磬扭头扫了一眼书嵴:「政治史放左边,文化史放中间,社会史放右边。」 景廉点了头,看着封皮上的书名,认认真真地分起了类。 谈子磬转身去拿其他书,低头的时候忍不住微微翘了嘴角。 书房是整间屋子里最快整理好的地方。 谈子磬站在书橱前扫着书嵴上的名称,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分类。 「有水吗?」景廉突然出声。 他闻声回头,鼻尖距离对方的脸侧不到五厘米。 景廉愣了愣,看到谈子磬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两步,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开至正常社交距离。 他舔了舔唇解释道:「有点渴。」 「没有水。」谈子磬继续抬头看着书橱上的书,「你先回家吧,其他没什么东西要整理的了,我一个人能行,就不麻烦了。」 确认门被关上,对方已经彻底回家的时候,谈子磬松了一口气。 他把行李箱拖进卧室,从那一堆衬衫大衣底下,小心翼翼地翻出了一件有些褪色的校服外套。 -------------------- 景廉:你退后两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一不小心多发了一章,下周三还是正常更新,我努力码字 第7章 「别怕,不疼。」 谈子磬躺在牙椅上,看着景廉给自己戴上护目镜和深绿色的医用乳胶手套。 拔牙所需的器械被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已经消毒过的铁盘之中被拿了过来,耳边传来敲击之后叮叮噹噹的声响。 谈子磬有些不安地看了景廉一眼。 对方从旁边拿了一盒药,又从一边抽出一只小塑胶袋来撕开,取出一支针管,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轻轻道:「要打麻药。」 景廉举起针管弹了弹,挪动了椅子来到牙椅边,抬手打开了谈子磬头顶的无影灯。 「张嘴,啊——」景廉抬手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别紧张。」 下巴上柔软微凉的感觉一触即逝,谈子磬乖乖地张开了嘴。 景廉极快地将针头插进了他的牙肉里,麻药被缓缓推了进去。 针头刺入牙肉的时候疼得有些厉害,谈子磬皱了皱眉,放在身前的手也跟着一道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摆。 景廉将空了的针管丢掉,拿起一边的器具,凑过来低下了头。 谈子磬看到那双护目镜保护后的眼睛弯了弯:「放松点,别怕,不疼。」 这句话并不带着什么龌龊的想法,但落到谈子磬耳朵里,却无端带上了几分轻佻。 他干脆闭上了眼,不再去看面前的人。 耳边沖水的声音,器械叮叮噹噹碰撞的声音不断,谈子磬张着嘴,口腔内部已经被麻醉药物麻痹,只能感觉到景廉拿着什么在沖洗着他的口腔。 「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景廉看着面前躺在牙椅上的那个人微微皱起眉头,忍不住出声安慰道,「一会儿就好了。」 谈子磬依旧没有睁眼,只是张着嘴含煳地应了一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景廉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挪开了转椅:「好了,起来漱漱口吧。」 第10页 谈子磬有些艰难地从牙椅上支起身子来看向景廉,对方正在摘医用乳胶手套,见他坐了起来,点了点身边的一个小水池:「吐这里面。」 谈子磬乖乖低头将口中的消毒水吐掉,抬手摸了摸自己左半边脸。 似乎因为刚刚拔完牙的缘故,还没来得及肿起来,和他在网上查到的那些拔完智齿之后的惨状大相迳庭。 「上次给你开的止疼药吃完了吗?」景廉将手套丢进垃圾桶,按了一边的酒精消毒免洗手液搓着手,「一会儿麻药退了应该会很疼,实在受不了就吃一颗。」 谈子磬点点头:「好。」 「七天之后过来拆线。」景廉对着他笑了笑,护目镜后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我会提醒你。」 谈子磬到家的时候麻药已经退得差不多了,针扎一般的细细密密的疼从左半边下颌慢慢蔓延到整个左半边脸。 他张嘴吸了吸冷气,刚在玄关处换了鞋,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就嗡嗡震动了起来。 打电话来的是编辑。 谈子磬抿了抿唇,接通了电话:「餵。」 「喂,谈老师,你这个月的稿子什么时候交?我们马上就要开始排版了。」编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 「不好意思啊……」谈子磬换了只手,将手机移到右耳边,走进书房翻了翻桌上的稿件,「稿子已经写好了,但是我这段时间比较忙,还没来得及打成电子版。你看,我能不能把手稿给你,麻烦你转成电子版?」 那边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行行,没问题。谈老师你在哪里,我现在正好在外面,如果手稿在身边的话我一会儿直接过来拿。」 「我在家。」谈子磬在书桌前坐下来,将几张纸的手稿整理起来用回形针别好,「我一会儿把地址发你。」 「ok。我大概要过一会儿到。」谈子磬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地铁到站的声音,「大概下午三点左右。」 谈子磬挂断电话,将大衣脱下随手挂在身后的椅背上,从一边的笔筒里抽出一支水笔来按开,在那份手稿的顶部刷刷写下四个大字:《纵览隋唐》。 今天医院的病人并不多,景廉又是临时加班,回家的时候比往常早了一些。 进电梯的时候一个陌生女人匆匆忙忙地从楼道外跑进来,在电梯门关上的最后一秒挤了进来,喘了几口气,扫了一眼楼层按钮却没有按,只是低头忙着给人发消息。 景廉并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人,也没有多嘴去问对方到几楼,只是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电梯到达八楼,那个女人却先他一步走出电梯,扫了一眼门牌号,毫不犹豫地走向左边那扇门。 景廉皱了皱眉,站在家门口没有输密码,只是扭头看着801的方向没有动。 801的门很快被人打开,谈子磬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居家服站在门口,左手虚虚捂着左半边脸,将一份文件递给了门外的人:「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没事儿。」那人接过文件粗略扫了扫便将它塞进了手中的那个帆布包里,转头就去按电梯,「那我就先走了。」 谈子磬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正要关门,却一眼看见了靠在自己家门边的景廉。 他微微愣了愣,下意识去看电梯的方向。 编辑似乎很忙,拿了手稿就走,此刻电梯已经快要下到一楼。 景廉抬脚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脸:「脸肿了?」 谈子磬点了点头。 对方微微低了点头看他,又问:「疼吗?」 谈子磬还是点点头。 景廉忍不住笑了一下:「吃饭了吗?」 谈子磬下意识又要点头,却不知道为什么顿了一顿,随即乖乖摇了摇头。 「想好要吃什么了吗?」 摇头。 景廉有些无奈地弯了眉眼:「那你乖乖在家等一会儿。」 这回谈子磬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在802门口按下指纹解锁:「快回去吧,别吹了冷风着凉。」 谈子磬下意识点头,伸手拉了门关上,踩着拖鞋慢悠悠地走进卧室,翻身上了床,看着面前放在小桌板上的那叠作业,轻轻嘆了一口气。 三月底是谈子磬给那两个班的中国古代史期中作业和他另外开设的一节课的期中作业的截止日期。 现在,加起来一共接近一百份的作业放在他面前,几乎要将他杀死。 他长舒了一口气,拿着红笔低头批改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熟悉的声音将他从被学生「狗屁不通」的文字当中「拯救」了出来。他放下笔,拨了拨垂在眼前的刘海,翻身下床去开门。 门外站着他的邻居,邻居提着一只保温桶问他:「吃饭了吗?」 谈子磬摇摇头。 景廉笑了起来,扬了扬手里的保温桶:「粥喝不喝?」 谈子磬盯着那只保温桶看了片刻,抬手指了指自己,有些怯怯地问道:「给我的吗?」 「嗯,给你的。」景廉提着保温桶往前走了一步,「我能进去吗?」 房屋的主人抿了抿唇,往后退了几步,弯腰从一旁的鞋柜里拿了一双拖鞋出来,顺手接过了景廉手里的那只保温桶。 第11页 从他搬家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 景廉似乎真的把他当成了好兄弟,只要一有空就会给他发消息,来敲他家门约他出去一起散步聊天。 谈子磬看着在玄关处低头换鞋的景廉。 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亲密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陌生生疏。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不再抑制想要靠近的念头。就好像现在,他就这样把对方请进了自己家里。 「洗手间在哪里?」景廉直起腰来,「我去洗个手。」 「那里。」谈子磬抬手指了指,转身进了厨房。 景廉擦着手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谈子磬已经将保温桶里的粥倒进了一边的小碗里,见他出来,忍不住问道:「怎么做了这么多?」 他把纸巾丢进垃圾桶,伸手将保温桶盖子盖上:「因为我也没吃饭。」 「哦。」谈子磬端起小碗,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靠到唇边。 冒着热气的米粒滚烫非常,他嘶了一声放下碗,抬眼看向景廉:「烫。」 对方将那只小碗往桌子当中挪了挪:「那就放一会儿再吃。」 谈子磬点头,垂眸看了那碗粥片刻,有些侷促地舔了舔嘴唇:「那我……先去忙?」 「嗯。」 他转身走进卧室,看到景廉端了那只碗,跟在他后头一道走了进来。 谈子磬坐在床边,看着景廉好像没事人一样拉了一边的一只小凳子跟着坐到他身边,忍不住挑起眉毛,微微瞪了眼睛看着他。 「哦,」坐在床边的景廉端着碗,神色自如,「我帮你吹吹,凉了我叫你。」 谈子磬眨了眨眼,看着小桌板上那一叠作业,便也没想太多,埋头继续看了起来。 四月的天不怎么冷,房间里开了空调,谈子磬没有盖被子,只是曲着腿靠着床头坐着。 景廉捏着勺子搅了搅那碗粥,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面前那两条长腿。 居家裤偏宽大,谈子磬又很瘦,曲着腿坐着的时候,裤腿微微向上折起,露出两只纤细的脚腕和那一双白得晃眼的脚。 片刻后,谈子磬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原本并排放着的两条腿交叠着一前一后踩在床面上,右脚脚踝上绑着的红绳向下滑落,露出了一道青色的印记。 景廉瞳孔微缩,向前探了探身子。 那是一处纹身! 他记得以前读高中的时候谈子磬脚踝上是没有这处纹身的。 尖而茂密的叶子紧密排列在一起,缭绕在他的脚踝上,是荆棘。 景廉的唿吸微微停滞了一刻。 ——他为什么,要在脚踝上纹一圈荆棘? -------------------- 脚踝上的纹身和红绳圈起来,以后要考的 至于怎么考(扭捏)(露出略带颜色的笑容)大家想一想~ 第8章 「小伙子有女朋友吗?」 勺子递到嘴边的时候,谈子磬没有多想,下意识张开了嘴。 粥喝到嘴里之后的温度刚刚好,米粒饱满粘稠,带着淡淡的咸味和一股香味。 一口粥下肚,谈子磬咂了咂嘴,下一勺正好又递到嘴边,他低头,一边提笔刷刷记下作业样例,一边张嘴喝下那口粥。 谈子磬批完一班的最后一份作业,放下笔,抬头正对上景廉。 对方正在用勺子轻轻刮着碗里的最后一口粥。在确定将碗沿内的粥全部刮干净之后,他无比自然地伸手将勺子递到谈子磬嘴边:「好吃吗?」 谈子磬看着嘴边的勺子和身边的人,微微愣了愣:「那个,我自己来吧。」 景廉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勺子转了个面,将勺柄递给谈子磬,又问了一遍:「好吃吗?」 谈子磬微微垂了眸,咬着勺子不敢看他,闻言乖乖地点了点头。 「保温桶里剩下的留给你。」景廉接过那只勺子放进空碗里,从床边的小凳子上站起身来,似乎因为坐了太久,他起身的时候弯腰撑了一把膝盖,「晚上吃不完记得从里面盛出来放冰箱,明天再热一热,应该也还能吃。」 「算了。」景廉走到客厅,提起那只保温桶来站到谈子磬房门口,「吃不完剩下的就倒了,吃隔夜的对身体不好。」 谈子磬吃得半饱,见景廉起身,也连忙跟着一道站了起来,此刻正站在床边:「那你晚饭吃什么?」 「我?」景廉笑了一下,「我随便吃点就……」 话音未落,门铃响了起来。 景廉脸色微微变了变,扭头看向门口,又转过来看了看谈子磬:「你还有事?」 谈子磬摇摇头,从房间里走出来:「没有。」 他走到门口,甚至还没来得及从猫眼往外看看到底是谁,门铃的声音便陡然急促起来,仿佛在催促着些什么。 谈子磬看清了门外的人,有些无奈地打开了家门:「小姨,怎么了?」 谈娟手上拿着手机,手机页面是字体被调到最大号的通讯录。 谈子磬一眼就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能肯定,他要是再晚一秒来开门,那么谈娟肯定就要打他电话了。 「没什么,你吃饭了吗?」谈娟将手中的那只帆布袋递给谈子磬,抬脚就往门里走。 景廉还站在谈子磬卧室门口没动,见门口那个被谈子磬称为小姨的中年女人进了门后顺手带上门,并且弯下腰去熟门熟路地在鞋柜里找拖鞋的样子,难免有些慌张起来。 第12页 「啊,我,我吃过了,小姨。」本来准备给谈娟穿而放在最外面的拖鞋此刻穿在景廉的脚上,谈子磬连忙弯下腰去从鞋柜深处抽出一双拖鞋来递给她。 谈娟弯腰换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一边放着的一双男式皮鞋。 那双鞋明显比谈子磬的鞋码要大上不少。 谈娟手脚麻利地换了鞋,抬头看向谈子磬:「钟钟,有客人啊?」 卧室和客厅之间有一个转角,谈娟看不见景廉,此刻正探着头四处寻找。 「啊,是。」谈子磬将那只帆布袋放到餐桌上,往里走了两步,扭头朝景廉使眼色。 景廉第一次有一种被捉姦一般的感觉,也来不及多想什么,当即调转了脚步,装作刚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样子甩了甩手,看着站在餐桌边的谈娟愣了愣:「阿姨好。」 谈娟正忙着研究餐桌上的那只保温桶,提着保温桶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就扭头看到了站在几步之外的景廉。 她对着景廉笑了笑,提着那只保温桶看了看,又扭头看了看身边的谈子磬:「这个不是你的东西吧?」 「额……不是。」谈子磬吸了吸鼻子,略一抬手潦草地点了点景廉,「他的。」 「你们……」谈娟皱了皱眉,目光在谈子磬和景廉身上反覆来回,欲言又止。 「小姨,」谈子磬几步上前挡住谈娟看向景廉的目光,「他是我邻居,他粥熬多了吃不完,给我送来一点。」 谈娟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那只保温桶放了回去:「那你吃好了吗?」 谈子磬一时间没有搞清楚她的意思,只是凭着直觉摇了摇头。 「那正好,我给你带来了好多吃的。」谈娟一边说着一边从帆布袋里掏出各式各样大小形状不同的食盒,「你这孩子,昨天从你妈那儿回来之后走得那么急,连饭都没顾上多吃一点,你妈都该生气了。」 食盒盖子被打开,露出里面色香味俱全的各式菜餚来,食物的香气剎那间充斥在整个房间里。 「快吃吧。」谈娟将谈子磬按倒餐桌前坐好,将食盒在餐桌上摆好,顺便打开那只保温桶,放到谈子磬面前,「正好没给你带米饭,你就着粥吃点儿也不错。」 谈子磬看着面前满满一桌的菜餚,扭头望向景廉,眼里带上了些可怜。 「阿姨,他不能吃这些。」景廉对着谈子磬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脸,「他今天刚拔了智齿,还没有拆线,这段时间不能吃这些,最好只吃一些流食,这样比较帮助伤口恢復。」 谈娟闻言,连忙扶着桌子弯了腰去看谈子磬的脸。 谈子磬的左脸肿得并不明显,此刻景廉提了,她才刚刚看出来。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谈子磬的左半边脸:「疼不疼啊?」 「还好。」谈子磬对着她笑了笑,「没事儿的,小姨。」 谈娟点了点头,嘴里念叨着还好还好,又转而去看那一桌子的菜:「那这些菜怎么办啊?」 谈子磬刚想说让她带回家自己慢慢吃,就见谈娟伸手招唿了景廉,一脸热情:「小伙子,你吃饭了没有啊?」 景廉忽略了谈子磬投来的目光,带了些腼腆地摇了摇头:「还没。」 「那还在那儿傻站着干什么?」谈娟具备了一个中年妇女常见的社牛能力,尤其是当对方还是一个和自己外甥年龄相仿的小帅哥的时候,体现得尤未热情,「快来坐下吃一点呗。」 谈子磬坐在餐桌边看着谈娟递给他一只勺子,自己拿着筷子一个劲儿地往景廉碗里夹菜。 他默默低头喝粥,静静等待着接下来即将上演的一部大戏。 景廉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面前碗里的鸡鸭鱼肉逐渐堆成山,还不知道接下来即将会发生些什么。 「快吃吧。」谈娟将筷子递给景廉,一脸慈爱地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景廉笑了笑,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谢谢阿姨。」 「没事。」谈娟调整了一下坐姿,两手交叠着平放在桌面上,「你几岁啦?」 景廉咬着花菜的动作一顿,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谈娟:「三十四了阿姨。」 「哦——」谈娟微微向后仰了仰,谈子磬知道她一定是在桌子下翘起了二郎腿,「和我们家钟钟一样大啊。」 景廉笑笑没说话。 谈娟很快进入状态,又问道:「那你结婚了吗?」 景廉有些不好意思地夹起一块鸡蛋:「没有。」 「嗯。」谈子磬看到小姨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有女朋友吗?」 景廉:???!!! 谈子磬低头喝粥,努力憋着笑不去理会景廉投来的目光,余光偷偷瞄向谈娟。 景廉默默放下筷子,直视着谈娟的眼神无比认真道:「阿姨,我有对象的。」 谈娟瞪大了眼看着景廉,奈何对方的眼神实在过于真诚,真诚到让她有点招架不住,只好败下阵来。 「啊……这样啊……」谈娟肉眼可见地情绪低落了下去。 这下换谈子磬抬起头略带惊讶地看向景廉了。 「行吧。」谈娟拿起那只帆布袋站起身来,「那你们就先吃着,吃完了把碗洗干净,我过段时间过来拿。」 谈子磬连忙跟着一道站了起来:「回去啦?」 第13页 「嗯。」谈娟啧了一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你要好好努力啊,一把年纪了还没有女朋友这可怎么搞!」 谈子磬:……看来这是孩子成年之后家长被孩子同龄人打击的另一种方式。 谈子磬送走谈娟之后回过身来重新坐到餐桌前喝他的粥。景廉夹了一块秋葵咬着:「你小姨喜欢给人介绍对象啊?」 「嗯。」谈子磬点点头,继续喝粥。 景廉也不再说话,客厅又一次陷入沉默之中。 片刻后,谈子磬拿着勺子,扭头飞快地看了景廉一眼。 景廉没动,只是低头吃饭。 几秒后,谈子磬又一次斜眼瞄了他一眼。 景廉舔了舔嘴唇,还是按兵不动。 就这样重复了好几次,直到谈子磬把保温桶里的粥也全部消灭殆尽。 景廉看到他抬手支着下巴,居家服衣袖滑下,露出手腕上那只银镯子来。 谈子磬纠结了片刻,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你……真的有对象啊?」 景廉笑了起来,摊了摊手:「当然没有。应付长辈催相亲的套路罢了。」 谈子磬将勺子放进保温桶里,点了点头:「嗯。」 「怎么?」景廉看着他抱着保温桶站起身来朝厨房走去,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你吃醋啊?」 谈子磬回头,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怕你真的有对象了,变成别人家的孩子,给我这种同龄人增添压力。」 -------------------- 景廉:喜欢的人的小姨要给我介绍对象怎么办? ps:因为要准备申请榜单,所以下周三不更新,换成下周五六七更新~(也可能四更~) 第9章 「搭伙儿过日子。」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谈子磬周五没课,不用坐班,想趁着工作日医院人少提前一天去把线拆了。 他从家里慢悠悠晃悠到医院的时候和第一次去看牙时候的时间差不多。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谈子磬按亮屏幕看了一眼,是景廉发来的消息。 jing:你到了吗? 谈子磬在医院大堂里坐下,翘着二郎腿给他发消息:到啦。 jing:在哪儿? 景廉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捏着手机。 对方回得很快,聊天界面上很快跳出消息:在挂号区。 景廉放下筷子刚准备给对方回消息,又一条消息很快跳了出来。 那是一张猫猫表情包,一只胖胖的猫猫低着头一脸忧愁地坐在原地,配字是:默默等待ing… 他点开那张表情包看了片刻,轻轻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把刚才在聊天框里打了的字一一删去,重新编辑了消息。 jing:吃午饭了吗? 回答他的又是一张表情包,胖胖的猫咪顿在空空荡荡的饭盆前低头嗅嗅,配字:饿饿,饭饭。 景廉低头,草草往嘴里扒了几大口饭,端起饭盆出了食堂。 工作日的挂号区本来就没多少人,现在又是医院午休时间,所有窗口都关闭了,只剩下三三两两的病人坐在大堂的椅子上或低头玩手机或闭目养神。 景廉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抬头呆呆地看着大堂上方液晶显示屏上那只电子钟的谈子磬。 他没有出声,只是两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放轻了脚步缓缓朝他走了过去。 电子钟上的分针随着一边数字秒数的增长移动了一格。 谈子磬看着圆形电子钟边的数字显示时间从11:48:59变成11:49:00,轻轻眨了一下眼。 景廉站在他斜后方,忍不住看着这副场景失了神。 高二的时候,谈子磬是学生会宣传部的部长,平时有活动的时候负责策划宣传案,没活动的时候就负责每个学期一期的学校文学杂志的选稿和编排。 景廉那时候是学生会体育部的部长,负责组织一些运动会或是在活动开展的时候率领部员充当苦力。他承认,他当初报名参加学生会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他在报名名单里看到了谈子磬的名字,然后鬼迷心窍地跟着一道报了名。 学生会一年一换届,高二的时候他和谈子磬都当选了部长。后来开会的时候他总会选择坐在谈子磬旁边隔了一个人的位置,在大家纷纷扭头看ppt的时候,他就可以微微向后靠去,不动声色地越过当中的那个同学前倾的后脑勺看向谈子磬的侧脸。 虽然只有小半张侧脸,但他还是对那白皙的面孔和掩藏在镜片后纤长的睫毛上瘾非常。 他记得自己那时候特别喜欢看谈子磬眨眼时候的样子。 谈子磬在认真看一样东西的时候眨眼的速度较之常人会稍慢一些。每当这个时候,他甚至都感觉自己能看见对方纤长卷翘的睫毛在空中划过的弧度。 景廉轻轻唿了一口气。 他甚至快要记不清自己上一次这样看向谈子磬的时候是多少年以前。 他记得谈子磬以前是很喜欢跑到他们班来找漆漩玩的。 少年逆着光站在漆漩桌边,时而开着玩笑吐槽老师,时而拿着书本问一些数学方面的知识,时而打打闹闹着商量放学之后去吃些什么…… 景廉的位置在过道边的窗边。 每次当谈子磬的身影出现在过道的时候他总能第一时间感受到。 但是少年人不敢表达自己青涩的喜欢,只敢在心上人越过他和别人攀谈的时候借着写卷子为遮掩偷偷看着他的背影。 第14页 后来,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开始开着玩笑传谈子磬和漆漩的绯闻。 后来,绯闻越传越真,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后来,谈子磬再也没有来过他们班。 后来,景廉不止一次隔着两个班之间的过道默默地看着漆漩每天放学之后坚持等在文科班门口的身影。 后来…… 后来高考结束,他们各奔东西,就这样错过了整整十六年的时间。 景廉读大学的时候不止一次想像过谈子磬此时此刻应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他大二的时候申请了去英国当交换生。 英国和中国有着八小时的时差。 他在吃早餐的时候中国应该是下午,谈子磬应该坐在教室里认真听着课?又或许在里散步?又或许坐在图书馆里低头看书? 他结束上午的课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谈子磬应该在寝室里休息?或许在和室友闲聊?又或许早已熄灯进入梦乡? 他在英国待了十多年,期间回国完成了本科学业,本科读完之后又重新去到英国读了硕士,硕士读完之后又报考了博士,博士毕业之后又跟着导师在研究室里泡了两年,拿到了博士后的学位。此后,他在英国的医院里工作过,也当过私人医生,最后还是选择回国工作。 景廉有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英国花费这么长的时间。 他一直都在幻想着自己和谈子磬重逢时的场景,但又无时不刻在害怕着两人的重逢。 就像之前漆漩婚礼上那样,他害怕当他再出现在谈子磬面前的时候对方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生活,也害怕对方是不是真的如同传闻所说的那样,对漆漩迟迟都放不下。 景廉微微后退了几步,靠着大堂里雪白的柱子轻轻垂下了眼睛。 如果当初,他没有管那段传闻,也没有考虑那么多,那么他和谈子磬的关系会不会有着质的改变? 结论还没来得及得出,他便被人轻拍了几下。 一个老伯拿着放着x光片的袋子站在他身边:「医生,请问胸外科怎么走啊?」 「三楼,」景廉转过身,抬手指了指,「您沿着这个楼梯上去,到三楼之后右手拐弯就是。」 「哦哦哦,谢谢谢谢。」老伯连连道谢,抬脚缓缓朝着景廉所说的那个楼梯口走去。 景廉目送着老伯一步一步爬上楼,再回过头时却直直对上了谈子磬的目光。 他对着对方笑了一下,朝他比了个手势,示意谈子磬跟着他走。 牙医诊室内,谈子磬坐在牙椅上看着景廉像上次给他拔牙时一样消毒双手,带上口罩和护目镜,然后从一边抽出医用橡胶手套给自己戴上。 「躺下吧。」景廉两手举在胸前移动着转椅来到了他面前,点了点牙椅的枕头处。 「我们这样,没关系吗?」谈子磬嘴上说着,身体却还是很听话地撑着两边的扶手躺了下去。 「你怕什么?张嘴。」景廉凑了过来,挡住一部分无影灯投下来的灯光,「我只是给你开了个后门,提前挂号,又不是不挂号了。钱都没少收你的,别心虚。」 谈子磬张着嘴,没办法说话,只能小幅度地点了点脑袋,含含煳煳地「啊」了一声。 景廉用工具撑开谈子磬牙侧的脸颊肉看了看:「恢復得挺好的。」 他伸手摸了一把s型弯剪拆线剪刀,将剪刀头小心翼翼地伸进谈子磬的口腔,抬眼看了一眼躺在牙椅上的人:「拆线了。」 和拔牙时的叮叮咣咣不同,拆线的时候周遭安静极了,只能听到剪拆线剪刀剪线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短短几分钟都不到的时间,景廉便用剪刀夹着线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挪动着转椅坐了回去,开始脱手上的乳胶手套。 谈子磬在牙椅上又躺了一会儿,略带迷茫地眨了眨眼,这才支起身子坐了起来:「好了?」 「好了。」景廉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着什么,闻言扭头对着他笑了一下,「怎么,你还想再拔一颗牙?」 谈子磬摇了摇头,坐在那儿没再说话。 景廉捏着滑鼠按了几下,将一张列印好的挂号单夹在病历本里递还给谈子磬:「今天晚上吃什么?」 谈子磬拿过病历本,起身的时候摸了摸大衣口袋,确认手机是不是还在里面,突然被这句话问得有些懵,站在原地愣了好久,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今天下班早。」景廉转了转椅子,并不急着叫号,抬头看向谈子磬,在护目镜和口罩的遮掩下只能让人看得清他的那双眼睛,「有空一起吃顿饭吗?」 谈子磬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垂着脑袋看着景廉,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为,为什么要一起吃饭?」 景廉唿出一口气,肩膀往前收了一下,又飞快地恢復原状。谈子磬知道这是他无奈的时候做出的下意识反应。 「我们俩工作都不算清闲。」景廉两手放在桌面上,修长好看的十指交叠起来,「有时候下班来不及做饭,只好胡乱吃点什么填饱肚子。」 谈子磬没有否认,他下班晚或是写论文写得忘记时间的时候经常会忘记吃饭,但他还是没明白景廉到底想要表达些什么。 景廉扶着转移扶手微微向后靠去,抬着头看着谈子磬:「既然咱俩都过得这么『埋汰』,又正好是老同学兼邻居,不如我们折中一下,分配一下时间,搭伙儿过过日子,怎么样?」 第15页 谈子磬低下头,手指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病历本,纠结了起来。 「行啦,别想了。」景廉抬手按下叫号键,「工作时间了,先不和你继续说下去了。」 谈子磬如释重负地点点头,转身去开诊室的门,却被景廉叫住。 他回头,看到对方伸出手指点了点他:「你今天晚上不准自己一个人把晚饭解决了,听到没有?今天就算我们搭伙儿过日子的正式开始日。」 -------------------- 景廉:奋起勐追ing 第10章 「姻缘签。」 从医院出来之后只有下午一点都不到。 谈子磬看了眼手机,将病历本放进背包里,没有选择回家,只是进了地铁站,往反方向坐去。 平洋寺的寺门大开着,站在门外能嗅到从里面飘出的淡淡的香火味儿。 他将那只小小的双肩背包正了正,抬起左脚跨进了大门。 他第一次踏进这扇门的时候还是个孩子。 妈妈牵着他的手,他也像今天一样背着一只小书包,好奇地抬头打量着四周的场景。 只是平洋寺在二十年前由政府组织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修缮,而那个牵着他手的母亲也早就在十四年前离他而去了。 一切都好像没有变,但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谈子磬站在庙宇正殿前的香炉边,看烛台上摇曳的烛火和顺着蜡烛柱身缓缓滴下的蜡油微微有些愣神。 他还记得谈华就是在像现在这样一个春天离开他的。 母亲的病来得很突然,但又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谈子磬念大二上学期的时候谈华的身体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 他父亲在母亲怀孕的时候出轨,谈华忍不了这口气,大着肚子就干脆利落地离了婚,此后一个人将谈子磬硬生生拉扯大。 谈华是个老师,为了给谈子磬更好的生活,她时常在课余时间接一些补习的活儿赚外快,几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时间出了春节那几天,没有一天不在讲课。 谈子磬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上了初中之后母亲愈发严重的咽炎、关节炎和各类职业病。他上了大学之后,母亲似乎是因为年轻时期过于操劳,各种大大小小的基础病统统找了上来,一时间痛苦万分,每天都要吃大把大把的药。 后来,谈华在学校组织的体检中查出了肺部小细胞癌,从此卧病在床,因为激素和化疗,头髮大把大把地掉。 谈娟在医院偷偷照顾了谈华小两个月,还是被放了寒假回家的谈子磬戳破了谎言。 看着母亲躺在病床上插着唿吸机的样子,他痛苦万分,却又爱莫能助。 那段时间是压抑又黑暗的。 春节期间,谈子磬在医院照顾谈华的时候,她的病情曾一度有过好转,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甚至能端着碗吃一些蹄膀肉之类的红肉。 但就在谈华从医院回来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原本已经有所控制的小细胞癌再次復发,并且一发不可收拾地迅速扩散到了她全身各个部位。 光明的希望再一次被黑暗笼罩起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信仰似乎是那段时间里唯一能够给人带来心理安慰的方法。 于是谈子磬开始学着小时候谈华带着他的样子,去到平洋寺烧香,祈求佛祖保佑母亲。 虽然谈华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但谈子磬却保留了这个习惯。 寺庙里的香火味儿成了一种药剂,能够缓解生活中的疲劳。 谈子磬付了香火钱,点燃香柱,对着正殿方向虔诚地鞠躬。 「当——」 钟声响起,余音绕耳。 母亲的声音萦绕在他耳边: 「清晨入古寺,潭影空人心。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 他的名字出自这首《题破山寺后禅院》。 直到二十岁以前,谈子磬只以为母亲给他取这样的名字是因为信仰佛教,追求这样空灵幽静的意境。 谈华去世前告诉他,他小名钟钟,和磬字结合,「钟磬」谐音「钟情」,那是谈华一辈子都没有得到的东西。她将美好的希望与祝愿赠予自己的儿子,希望他能得一钟情人。 香火被插入香炉,谈子磬退到一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低头转身要走,目光却扫到了身边的那个僧人。 僧人年纪有些大,在偏殿处摆了一张小木桌,桌上放着一只竹筒,竹筒里插着各式各样的签子。 见谈子磬在看他,那僧人朝他行了个礼:「先生,要抽一签吗?」 竹筒被拿在手中不断摇晃着,片刻后,一枚竹籤从筒中滚落。 那僧人探头看了一眼,伸手捡起那枚竹籤,笑了起来:「是姻缘签啊。」 「姻缘签?」谈子磬伸手,从僧人手中接过那枚竹籤看了看,却实在是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来。 僧人点头道:「先生要多留意近段时间多见的故人,正缘就在不远处。」 话音刚落,谈子磬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便跟着震动了起来。 他将竹籤递给僧人,点头示意,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转身走了出去。 僧人垂首,掌中佛珠被缓缓拨过一颗。 世俗纷扰,情缘难料,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看到右手边有个书报亭了吗?」电话里的声音传来,谈子磬转头,一间老旧的书报亭站在路边,静静地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第16页 「看到了。」 「你沿着书报亭后面那条路一直走,然后在第一个路口转弯,靠右手边那家店就是。」 「哦。」谈子磬站在路边等红绿灯,「那我先挂了。」 「别挂。」电话那头的人出声制止,「万一你再走丢了,我好直接来找你。」 谈子磬低下头,跟着人群一道踏上斑马线,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压低了些声音:「我没走丢……」 从平洋寺出来之后,谈子磬按照景廉发来的地址却找不到那家饭店,无奈之下只好打了电话过去,这才发现自己明明都快到了,却还是在市中心老城区错综复杂的巷子里迷路了…… 「嗯,没走丢——」景廉翻着面前的纸质菜单,忍不住笑着拉长了声音,「快到了吗?」 谈子磬捏着手机加快了步伐,长款风衣的衣摆几乎要飘起来,难免有些气急败坏:「你别催我!」 景廉在菜单上画下第三个勾的时候,谈子磬站在饭店窗外,隔着玻璃窗拍了拍。 景廉夹着铅笔,扭头对他笑了一下。 谈子磬对着他扬起手机屏幕,狠狠地按下了挂断键。 这是一家本帮菜老店,开在老城区的街道边,市井气息浓厚,隐藏在各类商铺之中,价格适中,是个不错的用餐场所。 谈子磬在景廉对面坐下。因为刚才急着赶过来,走的飞快,现在一停下来,再加上店里的空调,难免就显得有些热。 他将背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脱了大衣,露出里面那件休闲立领衬衫来。景廉看着面前的人抬手解开领口的纽扣,伸长了脖子去看他手里的菜单:「点了什么?」 「没什么。」景廉没动,反而将菜单向自己这里挪了挪。 谈子磬的视线就这样被遮挡,他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景廉。 「坐过来,」景廉往玻璃窗那儿挪了一个位置,拍了拍手边的椅子,「一起看,比较方便。」 「哦……」谈子磬站起身来。 休闲立领衬衫偏大,他又实在很瘦,即使是系在高腰老爹裤的裤腰里,衬衫还是难免会随着动作向上滑出,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他手撑了一下桌子,抬腿挤进桌椅之间的缝隙坐了进来,伸手将菜单往自己面前挪了挪,偏过头去推了推顺着鼻樑微微滑下的眼镜,仔细看了起来。 景廉的目光却忍不住向下移去。 高腰老爹裤的裤腰收紧,谈子磬的身子微微向前倾着,露出后面一段空隙来。 他似乎从高中开始到现在身上都一直没个二两肉,束在裤腰下的侧腰看上去薄薄一片,似乎一只手掌就能握住一般。 景廉轻轻唿出一口气来,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拿起手边的杯子抿了一口,移开了目光。 谈子磬将菜单推给他,点着上面的几道菜:「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服务员来点单的时候谈子磬已经坐回对面。 他捏着杯子低头小口小口地抿,长长的眼睫乖顺地垂着,看上去像一只柔柔软软的小白兔。 景廉两手支在桌子上清了清嗓子:「今天我请你吃饭,你准备以后怎么还?」 谈子磬放下水杯想了想:「我周一不行,晚上下课晚。」 他顿了顿,抬眼看着景廉:「你……下周二要来我家吃饭吗?」 「也不是不行。」景廉笑了一下,「我周一正好值班,也没办法找你『讨债』。这样也不错,周二周四的晚餐你来准备,周三周五我负责。」 谈子磬眨了眨眼,有些迷茫地啊了一声。 他好像自己跳了个巨大的坑,但是好像又有些无从反驳…… 好在这样「诡异」的沉默没有维持太久,服务员很快就开始上菜。 谈子磬偷偷瞄了一眼景廉,从一边的竹筒里抽了筷子搁在面前的盘子上,抬着手解开袖扣,开始慢条斯理地挽着衣袖。 「吃鸡肉的时候小心点。」景廉看着对面的人伸手去夹白斩鸡,「小心碎骨头,别硌到伤口了。」 「哦。」谈子磬夹了鸡肉沾过酱料,还真的小心翼翼地只咬了一小口。 和那天在漆漩的婚礼上每样只吃一点点不同,谈子磬这顿吃得并不少,但也只能说是一个正常成年男性的饭量。只不过他吃东西的速度真的很慢,小口小口咬,细细咀嚼,文雅无比。 景廉记得高中的时候谈子磬吃饭速度就并不算快,只是比起现在来说,好像还是要快上一点。 他也没催,只是跟着一道放慢了速度,看着对方低头吃饭的样子。 谈子磬右脸脸侧有一个不甚明显的小酒窝,只有在笑的时候才能看出一道浅浅的印记。此刻他抿着嘴嚼着嘴里的糖醋黄鱼,似乎在细品糖醋的香甜的时候,也能看到那枚浅浅的痕迹。 景廉盯着那枚若隐若现的酒窝看了片刻,伸出筷子,在刚才谈子磬夹过的地方,也给自己夹了一块鱼肉。 -------------------- 解签是提前付过钱的,不是免费的 今天就提前发布吧~ 明天还有两章~ 第11章 「我教你。」 谈子磬将刚才喝过豆浆的玻璃杯洗净,把剥在纸巾上的鸡蛋壳倒进塑胶袋里扎进袋口,提了早就放在门边的黑色垃圾袋换了鞋准备出门倒垃圾。 他站在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802的门也被人打开,景廉一手提着一只包,另一手拉了拉衣摆,抬头正对上了谈子磬的目光。 第17页 「这么巧?」景廉看了一眼他手上提着的垃圾袋,「下楼去倒垃圾?」 「嗯。」电梯门开,谈子磬抬脚走了进去,按下一楼的按键。 景廉看他站在角落里,身上依旧是那万年不变的老爹裤配那件毛衣,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穿大衣外套。 「你一会儿有什么事吗?」电梯很快降到一楼,景廉拿起别在领口处的墨镜戴上,跟着谈子磬一道走了出去。 「没有。」谈子磬走下楼梯,将手中的垃圾袋分了分,站在垃圾回收站前分别丢进了不同分类的垃圾桶里,打开了一边的水龙头洗手。 虽然气候已经转暖,但水龙头里的水还是有些凉,他甩了甩手,扭头看见景廉还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没走。 他没准备理景廉,绕过对方准备走进居民楼,但却在经过景廉身边的时候被他伸手拦住,他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一会儿还有事吗?」 谈子磬愣了愣,意识到事态可能有些不对劲,但碍于昨天刚吃了人家请的饭,又有些不好意思当场改口,他一时间觉得说谎搪塞过去有些丧良心,只得吸了一口气:「没有。」 「那去散步吗?」景廉将包背在身后,朝他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天空,「天气这么好,别老闷在家里。」 谈子磬走在人行道内侧,低着头看路边花坛里的花花草草和脚下的砖石铺成的路,一路上没说什么话。 景廉也有些出奇地安静,只是时不时用右手手肘碰碰谈子磬的,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接近四月中旬,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平时呆在家里坐着不动还好,此刻刚从小区走出去没几步路,谈子磬就开始逐渐感到身上热了起来。后背升腾起一股暖意,偏偏毛衣又压着这股暖气不让它散发出去,闷得他越来越热。 他抬手拉了拉衣领,扇了两下,这才让热气散发出来几分。 「热了?」景廉注意到他的动作,扭头看了过来。 谈子磬皮肤很白,此刻只是微微有些热,两颊处便已经浮现出了一片淡淡的粉红色。他有些不自在地轻轻扯了扯衣领:「有一点。」 「那边转弯有个公园。」景廉指着前面,「要不要进去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一会儿?」 「哦,」谈子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一大片葱绿的树木,「好。」 这是一个开在小区附近的公园,想必是考虑到了周边居民的一些健身娱乐需求,里面不仅有花草树木、小溪湖泊,还有一个巨大的球场、跑道和各类运动场地。 景廉带着谈子磬绕过草坪边的两个篮球场,带着他来到了网球场前。 似乎是因为网球实在是个消耗人体力的运动,大部分居民都聚集在跑道、篮球场、羽毛球场周围,这里倒成了一片幽静之地。 「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景廉将他带到场地边供人休息的长椅上,顺手将背包取了下来,放到了谈子磬身边。 长椅正好被场地外的高大树木所伸出的枝桠遮挡起来,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星星点点地照下来,倒也还挺舒服。 「你要打网球吗?」谈子磬看着景廉弯腰拉开背包拉链,露出里面两把球拍来。 「嗯。」景廉翻了翻,从里面翻出一只小包,「要一起吗?」 谈子磬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放在膝上的两只手:「我不会。」 「我教你。」景廉抬手掀起衣摆,将外面那件运动型卫衣脱了,叠了叠塞进那只小包,从包里抽出一柄球拍来递给谈子磬,「老是跟发球机打,也挺无聊的。」 谈子磬被迫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拿着那柄球拍被景廉一路推着站到了球网前。 「这样,」景廉从背后环住他,一手轻轻捏住他的右手手腕,另一手拿着球拍,「虎口贴着这里这个v字形,手指放在球拍边缘这儿,对……」 他就这样凑在谈子磬耳边,虽然距离并不算近,但谈子磬却觉得他唿出的热气能直接喷在他的颈侧。 「握好了。」景廉松开球拍,改去抓他的左手,「左手握在下面一点,网球拍太重,两只手拿比较稳。」 谈子磬缩了缩脖子:「嗯……」 景廉松开他,从包里抽出另一柄球拍来,站在他身侧示范到:「正手就是这样。」他把球拍放在右侧,向左侧挥了一下,「球拍拍面记得一定要向斜上方,这样才能把球打出去。」 「反手是这样。」谈子磬看着景廉微微侧过身,左腿弓起,右脚点地,从左侧将球拍挥了出去:「这样就是反手攻。」 「是不是很简单?」景廉不知从哪儿摸来一只网球扔到地上用球拍上下拍了几下,「发球的时候把球抛起来然后击打出去。」他将球高高抛起,砰地一声打了出去,「和羽毛球差不多。」 谈子磬捏着球拍,看着那只球打到球场边的护栏上反弹回来,在地上弹了几下之后咕噜噜滚到了一边。 景廉从发球机后拿来一筐网球放到他身边:「来试试?」 谈子磬微微有些为难,但还是弯腰拿了一只球。 网球被高高抛起,谈子磬抬头看球,挥舞球拍。 球与球拍擦肩而过,网球应声落地,来回弹了几下,不动了。 「我不会。」谈子磬扭头看向景廉,松了肩膀。 他从小就可以说是个体育白痴,平时只是跑跑步跳跳绳倒也罢了,一碰到和球类沾边的运动他就是个可怕的黑洞。 第18页 「没事。」景廉放下球拍走到谈子磬身后,伸手圈住了他的手,「我带你。」 球被高高抛起,景廉扣着他的左手握住球拍,从右侧向斜上方一挥,球拍正中间与网球击打,绿色的网球就这样飞了出去。 景廉松开他:「我就站在这里带你一起,你再试一次?」 谈子磬点了点头,弯腰捡起网球,抬手将球高高抛起。 目光随着球不断升高又落下,挥拍时他一时间竟有些找不到平衡,身子微微向后仰去,球没打到,人却跌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因为手里还拿着球拍的缘故,景廉两手环着谈子磬的腰被带得向后微微仰了仰才稳住身形。 两人此刻紧紧地贴在一起,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 谈子磬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蝴蝶骨抵在景廉结实饱满的胸肌上,还有后腰处接近臀部的地方那一团物件。 他身体微微僵了几分,连忙向前走了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谈子磬低着头看着手上的球拍和脚边的网球:「我学不会……要不你和发球机打,我到那边去坐一会儿。」 还没等景廉说话,谈子磬便将手里的球拍塞进了他手里,低着头自顾自走到后面的长椅那儿坐了下来。 景廉扭头看了一眼谈子磬,转头轻轻笑了笑。 不得不承认,景廉打网球的时候很好看。 他穿着有些宽大的运动背心,抬手挥动球拍的时候肱二头肌鼓起,整个手臂的肌肉流畅又好看。他从球场这边跑到另一边去接球的时候两条长腿迈动的时候甚至能带起一股风。 谈子磬忍不住想起高中的时候他常常站在球场边看景廉和别的男生打篮球。 校服夏装的衣袖被他挽起压在肩线下面,也是像现在这样,露出整条手臂,跑动的时候脚下生风,速度极快…… -------------------- 往下翻一翻,说不定还有一章~ 第12章 「写得太烂了。」 谈子磬不知道景廉到底打了多久,只是就这样看着对方的背影,仿佛看到了那个年轻的朝气蓬勃的少年和那个曾经无数次偷偷观察少年的自己。 发球机不知疲倦地将网球发出,景廉也好像不知疲倦一样不停地挥舞着球拍。 谈子磬记得他们高中的时候还没有网球课,那时候的男生不是围在一起踢足球就是打篮球,课余活动无非就是这两种,和现在比起来简直是单调地有些离谱。 发球机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球筐里的网球一颗一颗减少,直到变得空空荡荡。 景廉这才停了下来,垂下捏着球拍的那只手,抬起左手撩了衣服下摆一边擦着汗一边朝着谈子磬走了过来。 运动背心里面什么都没有穿,衣摆掀起之后露出里面沟壑分明的腹肌和人鱼线来。因为刚刚进行了高强度的运动,他浑身都汗津津的,阳光照耀下来,皮肤上那层薄薄的汗水甚至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来。 谈子磬有些慌张地垂下眼,伸手从包里摸出一瓶矿泉水来拧开,微微低了头递给景廉:「喝水吗?」 「谢谢。」景廉笑了一下,松开衣摆,弯腰提起包,极其自然地坐到了谈子磬身边,将球拍放进包里后才从谈子磬手中接过那瓶水,仰头喝了几口。 谈子磬手中一空,有些不自然地曲起手指搓了搓。两人挨得很近,景廉的右腿几乎密不透风地贴着他的左腿,带来一股灼热的感觉,烫得他有些发懵。他垂眸沉默了片刻,不着痕迹地往里收了收左腿。 景廉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弯了腰,将手肘撑在大腿上微微喘了几口气,又拧开瓶盖慢慢喝了起来。 谈子磬咬了咬唇,还是不争气地偷偷斜过眼去,看景廉喝水时张开的唇;看矿泉水沿着他的唇角不经意间渗出些许的样子;看他吞咽时上下滚动的喉结;看他拧上瓶盖后喘息时起伏的胸膛…… 景廉动情的时候也会是这样的吗?谈子磬忍不住地想。还是说,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会比现在更加地…… 「你也要喝水吗?」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将谈子磬拉了回来。他抬眼,有些惊慌失措地看向举着矿泉水瓶看着他的景廉,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将脑袋转了过去,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谈子磬张了张嘴,思考了片刻,还是准备继续伪装下去,「我也有点渴了。」 「我就只带了这一瓶。」景廉将还剩小半瓶的矿泉水往谈子磬面前递了递,「你嫌弃我吗?」 「啊?」谈子磬看了看瓶口,又抬眼看了看景廉,就这样来来回回又看了两遍,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近乎无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 就在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刚准备伸出手去接过那瓶水的时候就见景廉反手从包里又摸出了一瓶水来递给了他:「我骗你的,你也信?」 谈子磬轻轻撇了撇嘴没说什么,只是接过矿泉水瓶,默默拧开瓶盖抿了几口。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网球场边的长椅上喝水,除了风声、植物茎叶被吹动发出的沙沙声和几近微不可闻的吞咽声之外,再没有其它声音传来。 直到景廉仰头将瓶子里的水饮尽,将塑料瓶捏扁之后丢进垃圾桶,谈子磬才跟着一起站了起来:「回家吗?」 「你累了啊?」景廉站在长椅边,从小背包里掏出一条毛巾,「累了那就回家吧。」 第19页 谈子磬两手捏着矿泉水瓶轻轻嗯了一声,站在边上安安静静地看着景廉收拾东西。 背包很大,是那种专业网球运动员的同款背包,里面不仅可以放得下球拍,还能容纳各种各样运动时所需的小物件。 他看着景廉拿着毛巾胡乱擦了几下汗,将那件卫衣穿上,拉上背包拉链朝他扬了扬下巴:「走吧,回家。」 双休日的公园里人并不算少,交谈的声音和脚步声传进耳中,谈子磬捏了捏矿泉水瓶,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你什么时候学的网球啊?」 「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吧。」景廉抬手,挡了挡直直照射下来的阳光,「刚去的时候和那边的学生还不熟悉,也不想整天都闷在房间里学习,能一个人玩的运动也并不算多。英国那儿自动发球机普率还挺高,我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就去学了打网球。」 谈子磬沉默了几秒:「哦。」 「那你呢?」景廉微低了头看他,「你就和那些老教授一样整天架着眼镜坐在办公室里看文献?」 不知道为什么,谈子磬顺着他说的那样想像里一下自己年老之后架着眼镜佝偻着背坐在书桌前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人家老教授的业余活动可丰富了,才不会整天都窝在一块地方不动。」 景廉挑了挑眉,轻轻哼了一下。 「去年暑假学校组织去西安参观,爬泰山的时候那群老教授健步如飞。」 「那你呢?」景廉跟在谈子磬身边,两人进了小区,电瓶车和居民比较多,都放慢了脚步缓缓走着,「你不会爬到半山腰就气喘吁吁快要不行了吧?」 「嗯。」谈子磬点了点头,「你还是高估我了,我还没爬到半山腰就已经不行了。」 两人一道笑了起来。 「也是。」景廉将包带往上拉了拉,「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就不怎么和同学一起打球,总是一个人在操场上散步,要么就是窝在教室里拿着笔写东西。」 谈子磬确实不怎么喜欢,也更不擅长体育运动,高中的时候起码还有体育课让他动一动,上了大学之后,除了每学期一次的体测,他每天最大的运动量就是在校园里穿梭,体力早就大不如前,更别提现在了。 「哎,我记得那时候你在学生会的时候负责一个什么三行情诗的徵集?」景廉抬手撩了把头髮,将掉落的碎发拨到额头后面,「我记得我那时候也投稿了。」 那时候谈子磬是宣传部部长,除了一些活动宣传之外,他还负责校文学杂志的主编的职务。那时候杂志有一栏专门的栏目用来放三行情诗,每个学期初都会向高一到高三的所有学生发出徵稿。 景廉确实投过稿,但没有被收录。 「那期杂志发行的时候我还特地买了一本。」景廉拉了拉嘴角,「翻了半天没找到我的诗。」 谈子磬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是你写得太烂了。」 「是吗?」景廉用肩膀撞了撞谈子磬,不轻不重,「我都忘了自己写了什么了,你还记得吗?」 谈子磬微微怔了怔:「这么多年了,早就不记得了,只记得你写的是真的烂。」 「好吧。」景廉伸手带了他一把,「电梯到了。」 从一楼到八楼只需要半分多钟的时间。 两人各自站在门前打过招唿。 房门关上。 谈子磬背靠着门板闭了闭眼。 景廉将背包放下,换了拖鞋,抬手抓了卫衣衣摆脱下衣服。 那首诗很短—— 《北极星》 四百三十四光年的距离, 那是我爱你的长度, 一望无际。 -------------------- 开学了,存稿用完了呜呜呜呜 第13章 「等你下课。」 学校食堂一到饭点就挤挤攘攘,人头攒动。 谈子磬背着包挤在一堆学生当中,扭头和严崇凝感嘆自己从高中开始一直到现在居然从来都没有缺席过这样人山人海的名场面。 「行啦。」严崇凝笑着将手机放回口袋,「你最近怎么了?老是动不动就和我怀念青春。」他指了指队伍前越来越少的人,「快看看菜单吧,你想吃点什么?」 谈子磬回过头去看菜单,但脑海中却一直都反覆思考着对方刚才的话。 是啊,他为什么最近这么致力于怀念青春,尤其是高中那段青涩又胆小的时期? 谈子磬要了一份红烧茄子,一份海带丝和一份口水鸡,端着盘子伸长了脖子满世界找座位。 「别找了。」严崇凝也端了盘子跟过来,「去楼上教室食堂吧。」 谈子磬又转了转脑袋不死心地环视了一圈四周,这才悻悻地哦了一声,转身跟在严崇凝身后端着盘子上了二楼的教室食堂。 其实教师是有一块专门的食堂的,但是教室食堂只是在学校的三家食堂之中随便挑选了一家在二楼开闢了一块区域。食堂面积不大,自然也使得可供选择性小了许多。 不止谈子磬,很多老师都会选择在学生食堂买饭吃,为的就是想要有更多的选择性。 教室食堂的空位很多。学校每天上课的老师数量并不算庞大,严崇凝随便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捏着筷子夹了菜放在饭上,却迟迟没动。 他不像谈子磬,吃完饭还有一节晚课要上。这个人只是单纯的懒得回家自己做饭,只要能在学校蹭上一顿,那他肯定不会拒绝。 第20页 谈子磬将背上的书包放在一边的椅子上,看了一眼对面捧着手机悠哉游哉丝毫不慌不忙岁月静好的严崇凝,忍不住在心底诽腹了他一番,低头默默吃了起来。 今天的口水鸡做得有些偏辣,谈子磬咬到花椒,被那股沖鼻的味道呛到,转身去包里摸水杯的时候被他随手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连着震动了两下。 他拧开杯盖喝水,顺便拿起手机解锁看了一眼消息。 并不是他想像中的工作消息,而是景廉发来的。 jing:吃晚饭了吗? jing:给你看我的盒饭。 谈子磬点开图片,那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盒饭,放在白色的桌面上,图片的左上角还隐隐透出闪着光芒的电脑屏幕。 他忍不住轻轻勾了勾嘴角,放下水杯两手打字给对方回消息:在办公室吃晚饭吗? 景廉很快回復了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包,「忙……」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很快便浮现出了景廉耷拉着眉眼坐在电脑钱苦恼敲打键盘的样子。他往嘴里塞了一口茄子,捏着筷子抬起手,挡了挡弯起的唇角。 「你在和谁聊?」严崇凝极少在吃饭的时候看到谈子磬盯着手机看这么长时间,还以为有临时的工作,「又是没人性的领导在这个时候给你安排工作啊?」 谈子磬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眉梢眼角全然是按耐不住的……喜悦? 「……」严崇凝一口饭噎在喉头。不会是上班上傻了吧? 谈子磬没有给景廉看他丰富的晚餐,只是在吃完饭之后拍了一张空空如也只剩下零星酱汁的盘子发了过去:光碟! 对方这次没有像吃饭的时候那样秒回他的信息,只是在他提着包来到教室的时候才送来一条「姗姗来迟」的消息:你几点下班? 谈子磬从包里摸出讲义和u盘,单手捏着手机回復道:八点。 这次景廉的回覆很简答,只有一个「嗯」,再也没有第二条消息发到谈子磬的手机上来。 他皱了皱眉,将手机倒扣着放在讲台上,弯腰将u盘插进电脑,转身打开投影仪,从一边的抽屉里摸出话筒来打开。 做完所有上课前的准备,依旧没有消息发来。 谈子磬垂下眼,看着ppt上的几个大字,心头莫名带上了些许失落。 学生三三两两进入教室,开始有人拿着笔记或书本上来趁着上课前的时间找谈子磬探讨问题或是表达自己的思考。 谈子磬长舒了一口气,迫使自己进入工作状态,也将刚才的事情暂时抛到了脑后。 事实证明,当人将注意力投向一个事物的时候,确实很容易忘记一些烦心事。 一个半小时的课程对谈子磬来说其实并不算长,他从博士后开始就一直帮着导师做一些助教类型的工作,所以对于掌握教学节奏来说一向把握得还算准确,基本都能在一个半小时的课时之内将课程内容完成。这也意味着他在上课过程中需要几乎百分百地全心投入其中。 下课铃声很快打响,谈子磬翻到最后一页ppt,简要地做了个结尾:「下课啦,同学们快回去休息吧。」 似乎是因为晚课的原因,教室里的学生们很快便收拾了东西走了个精光。 他慢条斯理地将所有页面都退出,拔掉u盘装进随身携带的小袋子里,整理完一切,保证不会有任何的遗漏之后才关了灯走出教室。 四月中旬的晚上虽然没有那么寒冷,但依旧带着丝丝凉意,谈子磬抬手扣上外套的衣扣,低下头加快了步伐。 从教学楼到学校大门口的那一段路人烟稀少,安静非常,但谈子磬却在经过门口的保安亭的时候被里面的保安大爷叫住了。 「谈老师,门口有人找你。」 谈子磬愣了愣。自从谈华去世之后,从来都没有人会到学校来找他。他掩藏在衣袖下的手指默默搓了搓:「谁啊?」 「我啊。」景廉抱着手臂从保安亭后面走了出来,路灯从他头顶斜斜地打下来,暖黄色的光将他脸部染得温暖十分。他微微扬了扬下巴,鼻尖带着些微微的红,朝着谈子磬笑了一下。 「你……」谈子磬的喉头无端地微微堵住,嗓音哑了几分,清了清嗓子才把一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你来干什么?」 「来等你下课。」景廉往前走了几步,在谈子磬面前站定,神秘兮兮地放下环在胸前的手臂,露出里面的一只塑胶袋来塞进谈子磬手里。 怀里被突如其来地塞了一个温热的东西,谈子磬不免怔了一下,有些狼狈地弯腰捞了一把向下掉去的塑胶袋,低头看了过去。 塑胶袋里装着两只蛋烘糕。 「都是红豆味儿的。」景廉低头看着他。 谈子磬低头咬了一口,红豆淡淡的香气混合着鸡蛋和面粉的香味儿在嘴里绽放开来。他微微瞪大了眼睛:「你在哪儿买的?」 景廉笑了一下,有些得意:「我昨天经过咱们高中门口的时候偶然间发现以前开在学校旁边的那家蛋烘糕居然还开着,连老闆都没换过。」 高中门口的那家店卖的蛋烘糕是以前学生们放学之后的最佳解馋零嘴。 一只蛋烘糕小小的,价格也不贵,既能垫一垫空瘪的肚子,又不至于吃得太饱回家被妈妈数落。谈子磬以前下晚自习的时候总会在那里买两只红豆味的蛋烘糕当作回家路上的零嘴。 第21页 「你特地跑过去买的?」他将半只蛋烘糕塞进嘴里,留了一只,十分自然地把袋子递给了景廉。 对方接过塑胶袋,没有推拒,低头咬了一口:「还不错,刚才一直捂在怀里我还怕冷了不好吃。」 谈子磬低头看着跟随着步伐不断前进的脚尖:「你走过去买的啊?」 景廉咬着半只蛋烘糕,说话有些含煳:「不是,我骑共享单车去的。」 谈子磬点了点头,扭头悄悄看了一眼景廉,又很快低下头去重新看着脚尖:「你……今天晚上不值班吗?」 「值啊。」景廉将空了的塑胶袋团了团捏在手里,低了头凑到谈子磬耳边压低了声音,「我偷偷逃出来的。」 谈子磬压低了脑袋,往旁边躲了躲。 夜晚接近九点的街道、带着熟悉味道的蛋烘糕、耳边的窃窃私语…… 这一切都太像晚自习时趁着老师不注意偷偷逃出去的……小情侣了…… 「那你,」谈子磬舔了舔被风吹得有些干的嘴唇,「还不回去上班啊?」 「我送你回家之后就回去接着上班。」景廉将塑胶袋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里,「很快。」 不知为何,谈子磬觉得面上有些发热,他往人行道里面挪了一些,始终不敢抬起头:「嗯。」 第14章 「我等你。」 炉火烧得有些旺,锅里的水沸腾着咕嘟嘟地冒着泡泡,谈子磬有些手忙脚乱地关了火,用手在围裙上随便擦了几下,抄起锅铲翻动着锅里的生菜叶。 客厅里的钟缓缓指向数字5,谈子磬将最后一道白灼生菜端上餐桌,满意地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搓了搓手,刚想反手摘下围裙,便听见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连着震动了好几下。 他扭头看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抬脚走了过去。 那是他带的学生发来的毕业论文的修改稿。最近临近毕业,虽然谈子磬手下的毕业生数量不敌严崇凝,但他也还是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应届毕业生面对毕业压力所展示出来的样貌。这几天开始,他手下的三位毕业生论文都噼里啪啦地往他邮箱里发,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找他约当面修改论文的时间和地点。 谈子磬自然也理解学生面对毕业的压力。当年他毕业之前虽然已经拿到了学校的保研通知,但还是没有怎么放松下来,更何况现在这一群毕业之后就要开始面对社会求职压力的学生。 他没有来得及摘下围裙就匆匆忙忙跑到书房打开电脑,登陆邮箱后点开了论文word附件,就着站在餐桌边的姿势弯腰凑近屏幕看了起来。 一篇毕业论文洋洋洒洒近三万字,谈子磬虽然已经从帮助学生选题到现在看过没有一百遍也有九十遍,但在不知道学生具体修改了哪块地方的时候,他还是选择认认真真地将那篇论文从头到尾地看了下去。 他抓起手边的笔,随手抽出一张空白的a4纸边看边记录着他认为还需要进一步修改完善的地方,也记下了许多这篇论文中让他眼前一亮的想法和观点。 正看得起劲的时候,门铃被人按响。 谈子磬不捨得从中抽离出来,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没有起身去开门,只是划拉着页面继续往下看了下去,手中的笔尖不断摩擦着纸张。 门铃声停顿了一段时间,随后又一次响了起来。 景廉站在门口,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已经是接近傍晚五点半了。 他午休的时候特地和谈子磬联繫过,告诉他自己的下班时间,现在他踩着点下班,准时到达了谈子磬家门口,但是主人却不知道为什么迟迟不来开门。 难道是还在厨房忙着做饭没有听见门铃声?或许是沾了满手的油腻不方便赶来开门? 景廉在门口站了片刻,再次抬手按下了门铃。 「叮咚——叮咚——」 门铃连着响了两下。景廉微微向前倾了身,将耳朵贴近门板屏气凝神地听了听。 里面没有传来丝毫声音。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放在手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疯狂震动了起来,谈子磬正看到论文的结尾部分,思绪骤然被突兀的电话打断,有些没好气地按下接听键,声音低沉:「餵?」 「你不在家?」景廉捏着手机站在电梯口,透过窗户向下看了看。 谈子磬被这个问题砸得有些懵,不免愣了愣,这才想起来今天景廉要到他家来吃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刚才就是景廉站在门外按的门铃。 「啊……」谈子磬舔了舔唇,捏着手机直起身子来走向门口,略微有些心虚,「我……我在家的……」 房门被打开,景廉回头,看到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握着门把手微微探出身来的谈子磬。对方对着他挥了挥手,有些尴尬地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晚上好。」 景廉挑了挑眉,随手挂断了电话,语气带上了些许玩味:「晚上……好?」 桌上的菜还留着些温热,景廉看谈子磬急急忙忙地给他盛了饭,又急急忙忙地跑回了书房。他端着碗顿了顿,还是放下筷子起身跟了过去。 「你在干什么?」 「嗯?」谈子磬没有抬头,腰上依旧围着一条围裙,「帮学生改论文。」 景廉皱了皱眉,张了张嘴,却还是闭上嘴巴用舌尖顶了顶上颚:「嗯,那你改吧,我等你。」 第22页 「等我干什么?」谈子磬捏着笔不停地写着,「你先去吃饭呗。」 「没事。」景廉就这样站在书房门口,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我可以的,我等你。」 谈子磬没有加快速度,只是依旧按照自己的速度继续看着论文。 看着他弯腰站在电脑屏幕前的样子,景廉实在是有些忍不下去,抬脚绕过地上的懒人沙发站在谈子磬背后,拉开椅子,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你累不累啊,坐下看。」 谈子磬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笔,顺势坐了下去,将笔记本电脑拉到自己面前,扯过写满了字迹的笔记本来,开始编辑回覆邮件。 景廉没有动,就这样站在谈子磬身边,默默地垂着眼看着那个在他心里住了十六年的……少年。 谈子磬的字迹比高中时期成熟了许多,带着一些细微的笔锋,清秀而又潇洒。 他打字的时候十指在键盘上飞舞,速度极快,手指纤细修长。窗外的灯光和晚霞斜斜地照射进来,将半只电脑染红,顺便将谈子磬白皙的皮肤带上了一层暖暖的色调。 景廉向后退了半步,埋下脑袋,伸出手,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手指。 和十六年前一样的形状,但却因为岁月的痕迹而留下了些许茧子,褪去了原本还带有的些许「婴儿肥」,多出了几道鼓起的青筋。 五指缓缓撑开,留出四道缝隙。 十指相扣的时候,谈子磬会不会嫌弃他手中的薄茧,会不会觉得他的双手并不如想像之中那么柔软,会不会…… 「吃饭吧。」 景廉抬起头,看见谈子磬合上电脑,抬头看着他:「我写完了,你饿了吗?」 他的目光依旧和十六年前一样干净清澈,促不及防地对上那样一双干净的眼睛,景廉不由得愣了一下,莫名有些心虚地收回了手,在背后捏成拳头:「嗯。」 桌上的饭菜只余下一丝热气,谈子磬端起饭碗的时候略微有些过意不去地扯了扯嘴角:「那个……要不我去热一热吧?」 「不用了。」景廉端起碗,捏着筷子夹了一片白灼生菜咬了一口,「就这样吧,挺好吃的。」 既然客人都没说什么,那么谈子磬也不再坚持,只是端着碗默默地吃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今天这顿饭和往常不太一样。 景廉似乎没有往常那样健谈,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夹菜、咀嚼,四周安静极了,不由得让谈子磬从心底生出一股不安来。 -------------------- 往下翻,还有一章~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应该也有一章 (长佩的任务真让人头大呜呜) 第15章 「一人一半。」 正是因为这一股子不安,直到吃完了饭,景廉主动帮着谈子磬刷了碗,二人互相道别,还是没有散去。 谈子磬躺在床上的时候依旧在想着这件事。 刚刚相遇的时候,景廉对他的态度在他看来有些许过于熟络;而现在两人的关系熟悉起来了,景廉像他之前想像的那样沉默寡言起来,他反倒觉得不适应了。 让谈老师感到不适应的后果就是,他从十一点足足躺倒了凌晨两点多,这才实在是扛不住困意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熬夜的后果跟着一道接踵而至,谈子磬赖床了。 闹钟是六点五十响的。谈子磬当时睡得迷迷煳煳的,抬手摸了手机关了闹钟,当时只想着再睡十分钟,却没想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七点半。 瞌睡虫在看清手机上的时间的时候顿时跑了个精光。 谈子磬几乎是叼着牙刷穿好了衣服,又一路拿着毛巾擦了脸,把笔记本电脑,讲义,u盘,钥匙,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儿塞进了包里。 但就在他急急忙忙地穿了鞋,从鞋架旁的挂钩那儿取了车钥匙跌跌撞撞冲出门的时候,他才堪堪想起来,他的车就在昨天被送去车检了。二手别克车龄久远,每年需要进行两次车检,这两天差不多到了时间,他想着反正学校离家也近,最近没有什么事要办,就直接把车送了过去,万万没想到,现在是车到用时却没得用了。 谈子磬忍不住长嘆了一口气,赶紧赶在电梯到达九楼之前按下列下行键,成功挤进了满是打工人的电梯。 从家到学校正常的步行时间需要十分钟,如果他加快步伐跑一跑,再赶紧去食堂买个包子垫垫肚子,也是个可行的办法。 就在谈子磬背着包一路小跑着从小区大门出去的时候,景廉提了一袋子东西从路边一家千里香小馄饨店里出来。 路边的车亮了两下车灯解了锁,谈子磬一边拉着肩上的背包带一边低着头往前急走的时候被人轻轻捏住手臂拨弄了一把。 「不好意思……」他没多想,只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撞到了别人,也没抬头,只是闷头抬脚继续往前走。 「谈子磬。」景廉几步站到车边叫住了他,「要不要坐我车?」 谈子磬扭头,腿却还没停下往前的步伐,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小跑着跟了过去:「可以吗?」 景廉点了点头,拉开副驾驶车门:「上班要迟到了?」 「嗯。」谈子磬一头钻了进去,怀里猝不及防地被景廉丢了一袋子东西。 suv打了方向灯汇入车流。 谈子磬低头扒拉了两下怀里的塑胶袋,嘟囔道:「什么东西啊……」 第23页 「早饭。」景廉搓了方向盘转弯,「你还没吃早饭吧?」 「嗯。」谈子磬看清了塑胶袋里的东西。一只葱油饼,一只白煮鸡蛋。 他张了张嘴,扭头看了看景廉,又低头看了看塑胶袋里的葱油饼和鸡蛋:「给我吃吗?」 景廉点了头,没有否认。 「那……」谈子磬愣了愣,还是没有动,「那你给我吃这个,你早饭吃什么?」 「医院有早饭。」前面路口右转再开一百米就是ds大正门,景廉踩了剎车跟在一排轿车后停下,扭头看了谈子磬笑了一下,「别担心。」 谈子磬被他这样猝不及防的自恋噎了一下,没再说什么,低头从那塑胶袋里摸了葱油饼出来默默地咬了一口。 葱油饼是刚从炉子里烘出来的,饼皮酥脆,内里被揉成好几层的面皮儿,带着丝丝韧劲儿,一粒粒鲜葱被烘出葱香。 他忍不住舔了舔唇边的饼皮,点了点头:「好吃。」 红灯转为绿灯,车流缓缓起步,景廉松开剎车,笑了一下:「好吃吧。」 「嗯嗯。」谈子磬嘴里嚼着东西,从包里摸出一包餐巾纸来,拆开包装拿了一张出来包着葱油饼上缘撕了一半,将那剩下的一半葱油饼用塑胶袋包了包塞回那只大袋子里,「一人一半。」 「好。」景廉忍不住拉长了声音应了下来,「车能进学校吗?」 「唔?」谈子磬吃得用心,生怕细碎的饼皮掉在景廉车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问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能啊。」 景廉点头,方向盘一转,suv已经停在了学校门口。 车牌号没有事先录入过学校系统,保安从保安亭里推门走了出来,屈指敲了敲车窗。 「不好意思,您找谁?」保安弯下腰,车窗被景廉摇下。 他往椅背上靠了靠,抬手点了点身边的谈子磬:「送谈老师来上班。」 保安朝车窗内探了探身,谈子磬捏着葱油饼,有些尴尬地沖他点了点头:「是我。」 「哦哦。」保安直起腰来,朝保安亭里打了个手势,「进去吧。」 谈子磬将剩下的饼折了折塞进嘴里,捏了餐巾纸胡乱擦了两下嘴角,说起话来含煳不清:「你怎么还……送我进去啊?」 「一样都到了,也不差这点路。」景廉降低了些车速,看着路边那些叼着包子步履匆匆的大学生,眉眼舒展了开来,「教学楼怎么走啊?」 「……」谈子磬沉默了两秒,抬手指了指,「一直往前,然后左边就是。」 景廉嗯了一声,左手捏着方向盘小幅度调整着车轮走向,伸了右手点了点副驾驶那儿的储物箱:「你把这个打开看看,里面应该有豆浆粉,一会儿进了教学楼还有点时间,泡点热豆浆喝,去去葱油饼的腻。」 谈子磬没动,团了餐巾纸塞进口袋,提了背包就要去开车门。 「哎!」谈子磬两只脚刚跨下车门就被景廉叫住。 那人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打开储物箱摸出一包豆浆来扬手丢给他:「今天晚上来我家吃饭。」 谈子磬微微向后仰了仰,抓了那包豆浆:「你几点下班啊?」 「四点半。」景廉朝他比了个四,拍了拍方向盘,「快四十分了,你先进去吧。」 教室里小半的座位已经被同学占领,他们面前或多或少都放着豆浆或包子面包之类的早餐。 谈子磬朝他们笑了一下,将背包放在椅子上,拿起水杯走了出去。 豆浆粉被倒进灌了热水的水杯里,谈子磬合上杯盖,轻轻晃了晃,又往里加了些温水,捏着杯子转身边往教室走去边低头抿了一口。 这包豆浆粉似乎是无糖的,不像谈子磬常买的那些一样带着一股子甜味儿,入口只有豆类浓厚的醇香,味道很淡,确实像景廉说的那样解腻。 谈子磬站在讲台前,拧上杯盖,将u盘插上电脑的时候,忍不住接着低头的姿势勾了勾嘴角。 昨夜那场几近让他失眠的不安和睡眠不足所带来的困顿几乎都在那一杯热乎乎的豆浆的温暖下一扫而空。 或许和景廉维持现在这样的关系也不错。 谈子磬想。 既然无法成为恋人,那就换一个方式陪在他身边,也挺好。 -------------------- 小谈:一人一半~ 小景:其实你可以直接咬 第16章 「一起去买菜。」 但这种「美好」的感觉仅仅维持了不到五分钟。 就在谈子磬看到严崇凝提着背包站在教室门口的时候,他一口豆浆差点吧自己呛死。 「噗……咳咳咳……」谈子磬将杯子放下,勐地低头捂住嘴巴咳嗽了起来。 严崇凝站在门口愣了片刻,摸出手机来对着课表看了三遍,这才抬脚走了进去站在谈子磬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吧?」 谈子磬弯着腰,默默地举起手来:「没……没事。」 他抹了把嘴角,低头拉了严崇凝走出教室在走廊角落里站定:「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严崇凝抬起手机放在他面前,指了指屏幕,「今天星期三,是我的早八,中国近代史。」 「星期三,中国近代史……」谈子磬跟着默念了一遍,这两个词如同滚滚天雷一样在他耳边不断地炸响。 「你怎么了?」严崇凝抬手碰了碰他的胳膊,「上课上傻了啊?」 第24页 谈子磬又在原地站了几秒:「啊……」 「行了别啊了。」严崇凝抬脚就要走,「你赶紧收拾了东西回家去吧,马上就要上课了。」 于是谈子磬捂着脸在台下几乎两个班的学生的注目礼之下从教室门口跑到了教室那一边的电脑前拔下了u盘,将所有的东西都一股脑儿地塞进包里,又捂着脸在众目睽睽之下小跑着逃出了教室。 办公室里,谈子磬忙不迭拉开椅子坐下,捂了额头撑在办公桌上自闭了三分多钟。 鬼知道他的闹钟为什么突然在星期三的早上响了起来,鬼又知道他为什么坐上了景廉的车还吃了他的早饭,鬼还知道他为什么被一包豆浆粉暖地五迷三道然后浑然不觉台下那些完全不认识的坐着的学生向他投来的诡异的目光…… 谈子磬没有选择回家,而是从包里摸出了笔记本电脑打开,努力让自己忘记刚才的尴尬,投入到工作里去。毕竟只要是人都还是存在着惰性的,通常情况下,只要他这一天没有课,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安排,那么他就会在家里瘫上一整天。 虽然现在办公室里也并没有老师,但安静无比的氛围加上周围被各类书籍和电脑环绕的氛围让他更容易投入到工作之中。 临近中午,被他顺手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也就是在这一刻,严崇凝推了办公室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下课了?」谈子磬解锁手机看了消息,没有抬头。 消息是景廉发来的,是问他有没有下课的。 他两手捏着手机飞快地打着字:「我今天没有课……」 几秒之后,消息发来的提示和严崇凝的声音同时响起。 jing:今天没有课? 谈子磬:嗯……不小心记错课表了…… 严崇凝:「听说你今天是从一辆保时捷上下来的。」他放下包喝了一口水,「怎么了,榜上大款了啊?」 谈子磬差点被口水呛到,抬手捂了捂嘴,咳了两声:「你听谁说的?」 「门口保安啊。」严崇凝从包里摸出饭卡,起身走到门边,「你去不去吃饭?」 严崇凝是个社牛的事实已经是人尽皆知,此人除了上课之外没有什么别的爱好,最大的爱好就是和能聊天的人打成一片。所以不管是办公室里的老师,还是保安室里值班的保安,上到小区里拄着拐杖一步三晃的老人,下到抱在怀里还在吃糖的小孩,就没有他不能聊上几句的。 谈子磬拿了饭卡跟了出去:「你到底从保安那里得到了多少情报?」 「很多。」严崇凝有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但很快收回目光扭头看向谈子磬,「你别岔开话题,你到底有没有榜上大款?」 食堂门口依旧是人山人海,谈子磬斜睨了严崇凝一眼:「没有!」 食堂的午饭吃不出什么花样来,谈子磬不想再被严崇凝按着各种旁敲侧击地追问,吃了饭就推脱说下午有事,急急忙忙地收拾了东西回了家。 走出校门的时候时间并不晚,正午的阳光从头顶直直地照耀下来,温暖十分。 景廉似乎算好了时间一般打来了电话。 谈子磬接通电话,迎面就是一句「怎么今天记错时间去上班了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略微低沉,温温柔柔,语调不轻不重,带着些微微向上扬起的尾音。 谈子磬不由得被这句话迷了心神,过了好半天才模模煳煳地小声回答道:「定错闹钟了。」 「哦——」那头的声音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了音量,几乎是用气音拉长了声调回答他,「那你今天下午有事吗?」 「没事啊。」谈子磬被景廉这副样子逗到,不禁笑了起来,就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笑意。 「那等我下班,我们一起去买菜吧。」 「嗯?」 「我说——」景廉有些无奈地放慢了语速,几乎是一字一句道,「你乖乖在家等我下班,然后我们一起去买菜。」 站在超市门口的时候,谈子磬还带着些不真实的感觉。 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景廉从他身边经过,走到一旁推了购物车来,朝他弯起眉眼笑了笑:「走吧。」 下午四点到五点之间的超市里人并不算少,毕竟一部分人已经下班,赶着在下班路上顺道买点菜,好回家做饭。 两人就这样并排走着。 因为人流量较大的原因,谈子磬不得不和景廉挨得很近,肩膀时不时地随着走动的细微摇晃碰撞到对方的手臂。 他微微抬起下巴扭头看了一眼景廉,对方推着购物车,抬眼看着超市上方挂着的导购标志。 他记得景廉高中的时候就很高,上课总是坐最后一排,走路的时候只要一看到他,少年就像一只高挑矜贵的仙鹤一般竖立在人群之中,让人迟迟移不开眼。 谈子磬很快便收回了目光,重新垂下了脑袋。 他的身高放在全中国的男性之中只能勉强算个中上游,一米七六的个子,算不上太低,但也绝对算不上高,属于是那种只要一丢进人群之中就会马上被茫茫人海淹没的类型。如果景廉不低头,那么他想,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进入对方的视野之中。 「你晚上想吃什么?」肩膀被人轻轻碰了碰。谈子磬回过神来,抬头看向身边的人,略带迷茫地啊了一声:「嗯……随便吧,我不挑食,什么都吃。」 第25页 景廉微低了下巴看了他片刻,从一遍的货架上拿了一捆韭菜:「韭菜炒鸡蛋吃不吃?」 谈子磬点头:「嗯。」 「这么不挑啊?」他看到景廉笑了起来,眼角带着些许不易令人发现的皱纹,「那我可随便买了哦。」 「嗯。」谈子磬点了点头,目光却没有从景廉身上移开。 十八岁的少年如同阳光一般明媚,在篮球场上跑动跳跃的时候,汗水顺着脸颊留下,满是笑意的面孔上青春洋溢,找不到一丝瑕疵。而今转眼一晃,十六年就这样过去了。 谈子磬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眼角,原来你也像我一样长皱纹了啊…… 景廉从货架上拿了一把小青菜放进购物车,转头的时候看到谈子磬那毫不掩饰的目光,不由得顿了片刻:「看什么呢?不吃青菜吗?」 「没有。」谈子磬略微回了神,有些阴差阳错地抬手,微凉的指尖隔着分毫的距离轻轻点了点景廉的眼尾,「你这儿,长鱼尾纹了。」 景廉抬手在自己的眼尾处按了按,弯了眉眼:「我都三十四岁了,你当我是老妖精啊,不长鱼尾纹?」 谈子磬没说话,扶着购物车的把手往里看了看,岔开了话题:「你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 「蔬菜只是看起来多而已,等等下锅一炒,一盘都放不满。」景廉握住把手轻轻推了推车,「走,到前面去看看。」 谈子磬跟了上去:「你还要买什么啊?」 「买条鲫鱼。」景廉脚步不停,朝着生鲜区走去,「你不是说我长鱼尾纹了吗?我今天吃个鱼尾巴,好好补一补。」 -------------------- 小谈:你就是个老妖精 第17章 「糖醋黄鱼。」 周四的早晨谈子磬总算是把恼人的闹钟关了,他舒舒服服地一觉睡到了九点。 他今天的规划很简单,上午十点半去把正在检修的老爷车取回来,然后在家备课、写论文、处理邮件,下午的时候去超市买个菜,晚上等待景廉下班回家一起吃饭。 取车的地方有些距离,谈子磬先处理了部分邮件,这才拿了车钥匙出门坐地铁前去检修部门。 谈子磬在那里做汽车检修已经有接近五年的时间,早就和那边的店长混得熟悉。他在地铁上和对方发了消息,等到走到检修厂门口的时候,那辆破旧的老爷车已经被从检修车间里拖了出来,稳稳噹噹地停在了车间边的空地上。 谈子磬摸出车钥匙按亮了车灯,朝着店长笑了一下就要拉开车门坐上去。 「等等。」对方出声叫住他,几步走到车边,伸手按住车门微微低了头和坐在驾驶座上的谈子磬说话,「你这辆车的车龄太大了,从上一任车主到你,已经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了,说真的,虽然你每年都带它来做两次检修,但我不保证它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在路上就报废了。」 谈子磬点了点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换一辆车。」 「嗯。」店长没有否认,「虽然我不是开4s店店,手头上也没什么二手车能卖给你,但是你真的得考虑换辆车了。」他抬手,拍了拍车门,「这辆老别克年纪太大了。」 「行。」谈子磬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此前确实不是没有想过要换一辆车,但是去年年末刚刚花了大价钱买了房,虽然手头上还有谈华留给他的一笔并不算少的钱,他也不愿意就这样把自己母亲花了大半辈子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钱财就这样挥霍掉。 反正现在这辆老别克还跑得动,只要它一分钟没有报废,那么谈子磬就准备让它继续发挥余热,直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刻。 邮箱里的邮件虽然每天都要处理,但是每天都还是有几乎要挤满整个页面都邮件要处理。这些邮件里大多数都是一些学生发来的或是一些学校邮件和个人约稿邮件。 谈子磬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一一回復了邮件,然后给自己美美地下了一碗面条,从视频软体中随机选取了一部最近正在看的纪录片当成电子榨菜,就这样完美地度过了半天的时光。 吃完午饭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候。最近虽然东坪市有一些进入梅雨季节的潮湿迹象,但正午的阳光依旧温暖。 他就这样躺在窗边的懒人沙发上,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梦里是大学的时候。他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选择了ds大的歷史学师范专业,本来是想学成之后继承谈华的衣钵,却没想到母亲还没来得及看到自己的孩子成才就离开了人世间。 谈华去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谈子磬觉得自己的世界都是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的,只有极其偶尔在经过篮球场的时候,看着那些在球场上奔跑的年轻人的时候,记忆中的那抹阳光被随之唤醒,才能看到明媚的蓝天、摇曳的绿叶和含苞待放的花。 他有些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重新恢復到原来的生活的。可能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在漫长的时间里变成了一场漫无目的的潮湿,这股潮湿时时刻刻裹挟着他,让他觉得,母亲始终都在陪伴着他。前二十年是如此,往后余生之中仅仅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梦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近两点半。 谈子磬简单地擦了擦脸,出门去了超市。 昨天的鲫鱼汤奶白奶白的,油里爆过的葱花漂在汤面上,入口的时候鱼香和葱香交织在一起,鲜掉了眉毛。 第26页 昨天的那碗汤最后几乎是被谈子磬捧着锅仔仔细细地舔完的。 他推着购物车在生鲜区的冷冻柜旁驻足了几分钟,决定挑一条肥美的大黄鱼,做一道他唯一拿手的水产类佳肴:糖醋鱼。 他做糖醋鱼的手法是和谈华学的。 黄鱼肉质鲜美,细碎骨头相对较少,谈子磬小时候很喜欢吃,谈华就经常给他做糖醋黄鱼,酸酸甜甜的口味搭配上海产鱼的鲜味,相得益彰。 他本来并不擅长做鱼,但是谈华去世之后,他再也无法找到那样熟悉的味道,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地摸索,一点一滴地回忆着谈华的用料,终于在无数次的尝试之中找回了独属于妈妈的味道。 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半。 谈子磬算了算时间,直接把鱼丢进了料理台旁的水池里慢慢解冻,撸起袖子开始哗啦啦地洗起菜来。 超市里买的菜鲜少有较多的泥土粘在菜叶上,洗起来也很快。谈子磬将蔬菜放进菜篮里沥干多余的水份,甩了甩手走出了厨房。 指针缓缓指向四,门铃却出乎意料地提前响起。 谈子磬皱了皱眉,踩着拖鞋几步走到门口,带着些许迫不及待地按下了门把手。 门外并不是那张意想之中的脸。 「钟钟,」谈娟带着满脸的笑容凑了过来,「一会儿有事要忙吗?」 「没有。」谈子磬后退了几步,弯腰从鞋柜里提了一双拖鞋出来。 「别只拿一双。」谈娟摆手叫住他,「再多拿一双,这儿还有个人吶!」 谈子磬有些不解地抬头,看见谈娟往旁边挪了几步,露出跟在她身后的人来。 那是个看起来还挺年轻的小姑娘,双手握着包带,紧紧地搅在一起,有些腼腆地抿着嘴朝他笑了一下。 「没有多的拖鞋了。」谈子磬凑近了谈华小声道,「你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这样直接把人家姑娘带到家里来啊?」 「怎么可能没有多的?」谈娟利索地换了鞋,踩着拖鞋熟门熟路地绕到鞋柜前,从里面抽出一双灰色的男士拖鞋来,「这不就是吗?」 谈子磬有些无奈地长舒了一口气:「小姨——」 但谈娟对他视若无睹,当即转过身,热情地招唿门口的女孩:「来,姑娘,来,进来。」 那女孩向前跨了几步,换鞋的时候微微抬头看向谈子磬,面上露出些羞涩的微红。 「我没骗你妈吧,我这侄子真长得挺帅的。」谈娟牵了女孩的手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除了年纪比你大得多了一些,其他要什么有什么。」 她有些神秘兮兮地向女孩耳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阿姨跟你说,年纪大的啊,会疼人!」 但谈娟现在上了年纪,耳朵也开始背了,她自以为刚才的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了,但在谈子磬听来,却和正常说话的音量大差不差。 他扯了扯嘴角,拉了谈娟在餐桌边坐下,又转头朝那姑娘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我现在暂时没有想要找对象的意思……」 「什么没有意思?!」谈娟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的话,「你都没和人家认识一下就下逐客令,你怎么知道你就不喜欢?」 「小姨——我真的……」 「哎,你今天出去买菜了啊?」谈娟根本不给谈子磬说话的时间,探了头往厨房里看,「反正现在也差不多快到晚饭时间了,你就算不喜欢人家,也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她站起身来,推着谈子磬的肩膀往厨房里走,「快,烧点拿手好菜招待招待人家!」 谈子磬在厨房翻炒着锅里的菠菜,谈娟在餐厅对着人家姑娘有的没的全都说了一遍。 他将炒好的菠菜倒进盘子里,从来没有任何一天像现在这样这么绝望过。 但更绝望的事往往还没发生。 就在谈子磬一一将除了糖醋鱼之外的所有菜端上餐桌的时候,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等到他抬头看了挂钟,反应过来这次究竟是谁来了之后,谈娟已经快手快脚地站到门边打开来大门。 景廉低着头,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捏着手机发着消息,再次抬头的时候,对上了屋里三张脸。 谈子磬这回没有再愣神,连忙跑了过去扒拉开谈娟,推搡着景廉的肩膀,就这样踩着拖鞋走出了房门,顺手将大门关上。 「我小姨拉了人过来让我相亲,你能不能先回家等一会儿?」 「那我一会儿还有饭吃吗?」景廉按灭了屏幕,将手机塞进口袋里,朝着大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我看菜都已经端上桌了。」 「有有有。」谈子磬连连点着头将人推到隔壁房门边,「我还有一道菜没做,一会儿就做给你一个人吃。」 「真的?」 「真的。」谈子磬举起三根手指,「真的,你就回家等一会儿,等一会儿会儿就好。」 景廉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再抬眼看向谈子磬的时候让人看不透眼底的那层波纹:「你真的要和那女孩相亲吗?」 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发出轻微的声音,谈子磬几近崩溃,压低了声音:「当然是假的啊!我又不想谈恋爱!」 谈娟探了头出来催促:「钟钟,怎么了?有事吗?」 「啊,没有没有。」谈子磬回头摆了摆手,拼命朝景廉使着眼色。 第27页 801的门终于被指纹解锁打开,景廉抬脚进门前微微低头在他耳边轻轻道:「我等半小时。」 几乎一个半小时后,谈子磬终于推着谈娟出了门。 短短的两个课时时间,他平时上课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但此时此刻和谈娟拉扯了这么久,他只觉得身心疲惫。 801的门铃被按响,过了片刻才被人从里面打开。 景廉开门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套浅色的家居服,面上带着些许委屈,可怜巴巴:「你终于想起我了啊……那道菜还能吃吗?」 「能吃。」谈子磬疲惫极了,不自觉嘆了口气,「我还没做呢。」 对方似乎突然来了些劲头,黏黏煳煳地跟着他推开大门一路进了厨房:「什么菜?」 「糖醋黄鱼。」 -------------------- 景廉:你怎么知道我吃醋了(狗狗眼) 第18章 「你还要吃吗?」 车载电台的主持人喋喋不休地聊着最近发生的热点事件,谈子磬默默调小了音量,松开了剎车,跟着前方的车流一道缓缓挪动了起来。 工作日的下班高峰不容小觑,尤其是从郊区前往市区的那几条必经之路上。 谈子磬出发前已经看过导航,在推荐的五条道路中精挑细选了一条堵车现象最少的路段,结果还是被堵得几乎没了脾气。 明明路口就在前面五十米都不到的地方,旁边非机动车道的电瓶车开走了一波又一波,但他就是被死死地困在原地,从十分钟之前到现在,仅仅移动了一个车头的距离。 老爷车哼哧哼哧地烧着油,每次起步谈子磬都能听见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 他不由得想起前段时间检修店店长跟他说的话,但又立马宽慰起自己来:着辆老爷车从被买来开始就一直没有出过什么问题,每年该做的检修和保养他都有做,平时也没有过度使用,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出现这样尴尬的事件。 不得不说,人的第六感往往是一种玄乎其玄的玄学。 就在绿灯终于亮起,车流终于缓慢地移动起来的时候,那辆工作了小二十年的老爷车突然抽动了几下,随后,发动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在车辆行驶到路口的时候罢了工。 后面的车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依旧保持着微微加速的状态跟了上来。 「咔哒。」声音并不大,但也足以让人无法忽略。 完了,谈子磬想,被追尾了。 老爷车不管他怎么重新点火或是踩离合剎车都没有反应,他只得认命地拔下钥匙,打开双闪灯,下了车绕到车尾处查看。 后车的车主早在他之前便已经下了车,此刻正拿着手机打着手电筒在老别克和自家车车头之间仔细查看。 原本站在繁忙的道路中央指挥车辆运行的交警也跟着一道凑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我追尾了。」后车车主是个较为年轻的女士,她收起手机直起身子来,两手捏着手机,有些怯懦。 「是我的车突然熄的火。」谈子磬并不是不想让对方担责,但这件事确实是他有问题在先。 后面排队的车辆眼看着前进的道路被堵住,短暂的绿灯又要过去,急得一个接一个地按起了喇叭,巨大的声响霎时间此起彼伏。 交警连忙叼着哨子吹了两声,往后走了几步,站在两条车道之间指挥着车辆有续变换车道。 那女士看交警走了,连忙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我刚刚看过了,你的车尾擦掉了一点漆,我的车头没有任何损伤,你看我们能不能……」 「私了。」谈子磬很快接过了话头,「我没意见。」 那女士看起来似乎松了一口气:「那……你看这个赔偿方面,你……」 谈子磬摆了摆手:「我不需要赔偿。」 女士有些吃惊,微微瞪大了眼睛:「不需要吗?」 「对。」谈子磬笑了一下,「我的车太旧了,这次突然熄火,估计是到了年限,不得不报废了。对不起,耽误了你回家的休息时间,我不需要赔偿。」 后车打了方向盘占用了些许非机动车道转弯离开,交警指挥着后续车辆有续行驶,谈子磬站在车边,拨通了拖车电话。 客服告诉他,现在是下班尖峰时间,距离他最近的拖车点都需要较长的时间才能到达,让他在原地耐心等待。 谈子磬应了下来,挂断电话之后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是下午近四点半,景廉应该快要下班了。 今天是周二,他本来应该上午在学校上完课就能舒舒服服地回家,但一个临时会议让他需要前往位于市郊的校区。会议开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等到他从大堂出来驱车回家的时候,正正好好不偏不倚地赶上了晚高峰。 谈子磬在车边站了一会儿,重新按亮手机,解锁后打开微信给景廉发了个消息,告诉他自己今天来不及回家,不能一起吃晚饭了。 那边隔了一段时间才回了消息,应该是在回家路上开车的时候不方便看手机。 jing: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谈子磬捏着手机四处张望了一下,周围仍然是一片拥挤的车流,一眼望不到头,而在这样的长龙之中,他根本找不到一丝一毫大型拖车的影子。 他思索了片刻,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应该还要很久吧,你先自己吃饭吧。 第28页 这次景廉回得很快,是一个ok的表情包。 谈子磬忍不住点开那张表情包看了片刻。 立交桥下面的穿堂风并不算小,他捏着手机站在车边,裸露在外面的双手不一会儿便被冻得冰凉。他搓了搓手,又抬着脑袋环顾了一圈四周,打开车们钻了进去。 老式别克的发动机应该出了问题,没办法发动起来,汽车只能使用电瓶里储存的电量,加上他现在还开着双跳灯,谈子磬根本不敢开空调,怕没过多少时间就会把电量全部耗光。 今天上午连上三小时的课和下午马不停蹄的会议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掏空。现在一坐下来,谈子磬只觉得疲惫极了。他将座椅靠背向后挑了挑,舒服地伸长了双腿,半躺在驾驶座上,裹了裹衣襟,轻轻合上了眼。 谈子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他是被手机电话的震动声震醒的。 睁眼的时候发现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小时,下班高峰的车流依旧没有减少,拖车也还是不见踪影。 睏倦依旧包裹着他,电话被接通,谈子磬哑着嗓子,有些懒懒的:「餵?」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才开口:「你还没回家?」 「嗯。」谈子磬清了清嗓子,微微扭着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衣服和座椅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还没。」 那头不知为什么又沉默了几秒,再开口的时候,就连谈子磬那还没完全恢復清醒的大脑都能听出对方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极为明显的……愠怒? 「你在做什么?」 绿灯亮起,身边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先他一步开了口。 谈子磬沉默了片刻:「我还在路上。」 「还在路上?」景廉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别骗我。都一小时时间了,这么响的喇叭声,你肯定在市区附近了,怎么可能还没到家?」 「我……」谈子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偏偏就在这时候,交警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他车边敲了敲车窗。他只好捂着话筒降下了车窗。 「同志,你叫的拖车还没来?」 谈子磬摇摇头:「没有,可能堵在路上了吧。」 「行,那你在车里再等等吧。」 车窗被摇上,谈子磬松开话筒,将手机凑到耳边:「刚刚突然有点事,所以……」 「你出车祸了?」 景廉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他有些接不住。 谈子磬捏着手机,啊了半天,还是点了头:「也没什么,就是开到半路发动机突然坏了,也没什么的……」 「你吃晚饭了吗?」 「啊?」谈子磬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空瘪的肚子,「没有。」 「你现在在哪儿?」 「在8号线地铁口那个立交桥旁边。」 「嗯。」 景廉就留了这样一个字便挂断了电话。 谈子磬捏着手机看了半天,这才堪堪反应过来景廉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不出二十分钟,车窗再次被人敲响。 谈子磬扭头看向窗外,外面的人戴着黑色的口罩,对着他笑了一下,那双熟悉的眼睛弯起,眼尾有细小的皱纹。 他降下车窗:「你真的来了啊?」 景廉抬手指了指副驾驶:「门开了吗?」 谈子磬笑着点了点头。 车门被打开,景廉裹挟着一身寒意钻了进来,将手中的保温桶递给他,又将身后的背包取下抱在怀里,拿掉了围巾和口罩。 谈子磬拧开保温桶:「你怎么过来的啊?穿这么多。」 「骑车。」景廉靠在椅背上。 「骑车?」 「嗯,开车太慢,会堵车。坐地铁又觉得人太多,会挤到保温桶,所以干脆就骑车。」景廉扬了扬下巴,点了点保温桶,「买的小馄饨,应该还没胀破皮吧?」 谈子磬低头去看,千里香小馄饨的汤底独特,一只只小馄饨泡在汤里,馄饨皮已经吸饱了汤汁,有些浮在汤面上。 「没有。」他摇了摇头,从保温桶第一层上取了勺子,看了景廉一眼,埋头吃了起来。 小馄饨的馅儿咸淡正好,汤底咸香,很好吃。 他一连吃了十几只,但这只保温桶仿佛无底洞一般,居然还有起码十几只小馄饨在里面。 「怎么这么多啊?」谈子磬放下勺子,他喝了不少汤,此刻已经被汤水灌了满肚子,抱着保温桶有些尴尬地看着景廉,「我吃不下了。」 「不吃了?」景廉一手从口袋里摸了纸巾出来递给谈子磬,一手伸过去接保温桶,「给我吧。」 谈子磬乖乖把保温桶递给景廉,另一手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对方递来的纸巾擦了嘴,再抬头的时候发现景廉捧着保温桶,拿着他刚才用过的勺子低头喝了一口汤。 「你怎么……」 「嗯?」景廉又往嘴里送了一只小馄饨,闻言下意识将手里的保温桶朝他面前递了递,「你还要吃吗?」 二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沉默了片刻,谈子磬不由自主地捏皱了手里的纸巾,摇头道:「不吃了。」 -------------------- 谈子磬:你怎么用我用过的勺子啊? 第19章 「谈老闆。」 晚上十点半,谈子磬处理完了所有邮件,洗漱完毕之后,他往手心里挤了几泵男士润肤露胡乱抹了抹,手指触碰到侧脸的时候停顿了几秒。 第29页 他忍不住对着镜子笑了一下,食指轻轻点了点右脸脸侧的那个酒窝。 拖车是晚上六点半左右才到的。 那时候的天已经全都暗了下来,气温也逐渐转凉,谈子磬下车前被景廉拉住,下一秒,肩上被披上了一件毛呢大衣。 「走吧,回家吧。」 「嗯。」谈子磬抬头,看着那辆陪伴了他好几年的老式别克被绑在拖车上拉走,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地铁站。 六点半的地铁已经过了下班高峰,但是人依旧不少,景廉拉着他挤进门和座椅形成的折角处站定。 地铁门随着警号灯的闪烁缓缓关上,谈子磬伸手拉着肩上那件大衣外套的衣领。 地铁启动,他没站稳,趔趄了一下,肩膀立马被身后伸出的一双手扶住。 「站好了吗?」景廉站在谈子磬身后,轻轻捏着他的肩,微低着头凑在对方耳边问道。 谈子磬低头,拉着大衣衣领的手指微微攥紧,他觉得自己的侧脸红了起来:「嗯。」 搭在肩上的双手缓缓送了力道,耳边的鼻息也渐渐离远,他微微松了一口气,像是在掩盖什么一样拉了拉大衣衣领,将自己裹得更紧。 景廉捏着手机回復了一条消息,放下手机的时候目光瞥过谈子磬,看到了他透着些分红的耳廓和侧脸。 他将手机放进口袋,因为地铁运行时候发出的噪音比较响,他倾身凑到谈子磬脸侧,伸手拉了拉大衣的垫肩:「热不热?大衣给我吧?」 「嗯?」肩上传来一股拉扯感,谈子磬下意识回过头,鬓角不小心擦过景廉的唇侧,他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抬眼,有些愣愣地看着对方。 猝不及防撞上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景廉眨了眨眼,没有动。 下一秒,广播开始播报地铁到站信息,景廉就这样垂着眸看着谈子磬。 时间仿佛在这一秒静止,就在地铁门再一次关上的那一瞬间,红色的门灯亮起,谈子磬看到景廉张了嘴,抬手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点了点他的侧脸:「你这里,有个酒窝。」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景廉的下半句话已经再次清清楚楚地在他耳边响起:「很好看。」 「好看吗?」谈子磬放下手,对着镜子左右转了转。右脸脸侧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或是动作微微大幅度一些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 他从小就有这个酒窝,和谈华一模一样,只有右半边脸才有,但却又没有谈华的酒窝那样印记深刻。 镜灯的灯光是温暖的橘色,打在谈子磬偏冷白的皮肤上,似乎调和了其中因为长年待在室内所导致的一定程度的「苍白」。 他皱了皱眉。 景廉应该不会喜欢这样不健康的肤色,也不会喜欢这样不健康的自己吧……毕竟他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阳光,那么的热爱运动;而自己却是那么的不起眼,那么的渺小,那么的「与世隔绝」。 或许那只是一句单纯的赞美而已。他垂下眼睛,镜子中的那个人逐渐模煳起来。 剎那间,站在镜子面前的人逐渐变得年轻稚嫩起来。 少年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低垂着脑袋,他努力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来。 视线越来越模煳,少年飞快地抬手抹过眼角,手背上留下了一串亮晶晶的水痕。 「钟钟,吃饭了——」谈华的声音隔着一道门传了进来,「你怎么了?是肚子不舒服吗?」 「没有。」他飞快地否认道,抬起头凑近了镜面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的眼睛,眼底带着些红,看上去有些异常。 餐桌上,他低着头捏着筷子默默扒了一口饭。 谈华看了看儿子,没有多说什么。 谈子磬夹了一筷子山药咬了一小口,含在嘴里半天没有动。 「妈妈,」少年抬起头,看向餐桌对面的母亲。 「怎么了?」谈华看了他一眼,很自然地往碗里夹着菜。 谈子磬舔了舔唇,慢慢嚼着嘴里的山药,好半天才开口道:「今天我们班有一个男生收到了一封情书。」 「嗯?」谈华笑了一下,「是哪个小女生给他写的呀?」 谈子磬摇了摇头:「是男生写的。」 「男生不是收到情书的那个吗?」谈华微微愣了一愣,「他还给那个女生回信了?」 谈子磬抿了抿唇,向里收了收下巴:「不是,是一个男生给男生写的情书。」 他悄悄抬眼观察着谈华的表情。 他看到母亲呆愣住了。 「没什么。」谈子磬重新低下头,「那个男生没答应。」 放在洗手台边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谈子磬抬头的时候才发现两颗泪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顺着眼角滚落了下来。 他抬手拿起眼睛戴上,解锁了屏幕。 是景廉发来的消息。 jing:看在我今天不远万里给你送小馄饨和送温暖的事迹,能不能找个时间请我吃顿饭? 谈子磬摇了摇头:哪里来的不远万里? jing:小猫撅嘴.jpg jing:我就是想吃顿饭而已。 jing:谈老师这么小气的吗? 谈子磬:那你想吃什么? jing:我什么都吃。 jing:小狗摇尾巴.jpg 谈子磬: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第30页 jing:这周六行不行? jing:小狗跳跳.jpg 谈子磬回了个好。再捏着手机抬起头的时候,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在笑。 谈子磬纠结了很久,还是把周六约在上次和严崇凝吃饭的那家港式茶餐厅。 他摸不清楚景廉的口味,想破了脑袋,最后非常主观性地认为,没有任何一个地球人能够对港式茶餐厅说不。 景廉跟着谈子磬走在那条街上,扭头看了看街边的一处酒吧,脚步微微顿了顿,收回目光的时候在谈子磬的后背上停了片刻。 谈子磬用手机扫了码,推到景廉面前,很大气地挥了挥手:「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不管我点什么谈老师都买单吗?」景廉低头翻起了菜单,修长好看的手指骨节分明,划动屏幕的时候看起来赏心悦目。 谈子磬忍不住垂眸看了片刻:「都买单。」 「那真是不应该管你叫谈老师了。」景廉抬眼看向他,弯起眼角笑了笑,「我以后管你叫谈老闆吧。」 「嗯。」谈子磬将两手环在胸前向后靠在椅背上,扬起下巴垂着眼看向对方,嘚瑟十足。 尽管如此,当谈子磬拿回手机点开菜单准备下单的时候,他还是微微提着一口气的。 但景廉只是如同他想像中一般点了几道普通的菜,并没有听到「请客」二字就肆意挥霍。 他浏览了一遍菜单,给自己加了一份必吃的红米肠,按下了付款键。 菜很快就被上齐,小小的两人桌很快就被摆满。 「你吃虾饺吗?」 谈子磬刚吃完碗里的红米肠,抬眼就见原本摆着三只虾饺的蒸笼里就只剩下了一只胖嘟嘟的虾饺。 他抬眼看了看景廉,对方嘴里正在嚼着什么,筷子尖隔空虚虚地点着那唯一一只存活下来的虾饺看着他。 三秒之后,谈子磬的筷子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射了出去:「吃!」 一顿饭吃得犹如抢食,自从出了高中之后,谈子磬鲜少会在吃饭这种事情上感到过如此这般的紧迫感。 他一边慢慢地喝着碗里的粥,一边感嘆着幸好景廉不喜欢喝粥,要不然他连这点都保不住。 两人是十一点进的餐厅,如今才刚刚十一点半,桌上已经只剩下空空如也的餐盘和骨头,其它什么都没剩下。 谈子磬喝下最后一口粥,放下勺子,心满意足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你以前没吃过港式茶餐厅吗?」 景廉正在发呆,闻言眼神略显空洞地摇了摇头:「在国外太久了,一般不是西餐就是自己做饭吃,回国之后也没吃过几家店,早就忘了港式茶餐厅是什么味道了。」 谈子磬点了点头,表示同情。 「你经常来这家店吃饭吗?」景廉喝了口茶,抬眼看着他。 「嗯。」谈子磬没有否认,「这家店离学校近,味道又好,我和同事经常过来开小灶。」 景廉的眸色微微沉了几分,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谈子磬的手机就一下接一下地震动了起来。 他看着面前人接起电话,那双淡粉色的嘴唇还泛着些许水光,开开合合着不知道在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些什么。 景廉抬手喝了口茶,喉结缓缓滚动。 「我们走吗?」谈子磬挂断电话,看了一眼时间。 「去哪儿?」景廉收回摩挲着茶杯的手。 「我一会儿有事。」谈子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不你先回家?」 景廉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谈子磬拉了安全带繫上,余光瞥见严崇凝透过后视镜打量的目光。 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严崇凝居然会那么巧,正好赶在他和景廉分别的时候将车停到路边大喊他的名字,更没想到景廉居然是个社牛,了解了他们接下来要去4s店看车之后居然就那么自来熟地和严崇凝攀谈了起来,并且顺势询问自己能不能跟着一道去,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严崇凝平时多会看颜色的一个人,此时此刻居然选择无视他的眼神,直接答应了景廉的要求。 谈子磬扭头看向窗边,此刻只有两个字能形容他的心情:无语。 车厢内此刻安静极了,不知为何,谈子磬根本不敢看身边的景廉,只能努力地扭着脖子看着窗外。幸好4s店距离大学城的车程并不算长,不然他的脖子肯定得抽筋。 从车里下来的时候前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穿着一身略显肥大的西装,笑眯眯地叫了严崇凝一声哥,婴儿肥还未褪去的脸笑起来的时候圆圆的,眼睛下方的卧蚕因为苹果肌的挤压堆在一起,可爱极了。 严崇凝向前走了几步,景廉正好站在车边关车门,年轻人迎了上去,开口又是一声哥:「您就是严老师说要来看车的朋友吗?」 景廉抬手指了指站在车头边上的谈子磬:「不是我,是他。」 「哦哦,」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走到谈子磬身边,「哥,我叫吕可鸣,您可以叫我小吕。严老师的车就是在我们这儿买的,我带您进去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您平时喜欢什么样的车型?是suv还是轿车?」 吕可鸣比谈子磬还要矮一些,他可以看见年轻人剪得略显凌乱的头髮被喷上啫喱水笨拙地定型。他笑了一下:「我都可以。」 第31页 -------------------- 没有存稿啦,下周考试,停更一周~ 第20章 「你谈过恋爱吗?」 吕可鸣是个称职的销售。谈子磬跟在他身后几乎跑遍了整个4s店,大大小小的车型功能全都介绍了一遍。 谈子磬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吕可鸣刚刚给他倒的热水。说起来有点惭愧,作为一个大学歷史学讲师,每节课都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对着学生输出,现在才不过短短几小时的时间,他居然被吕可鸣说得有些脑袋发懵。 「怎么样,有没有看上的?」严崇凝端着纸杯从一旁走来,十分自然地按着吕可鸣的肩把人带到一边的单人沙发上,把手里的橙汁塞给他,看着谈子磬挑了一下眉。 谈子磬低头抿了一口热水,有些愣愣地摇了摇头,说出了他从刚才开始几个小时之中除了「嗯」和「哦」之外的唯一一句句子:「好多车啊……」 「我觉得那辆suv就挺不错的。」景廉抬手指了指沙发后的那辆suv,车型很宽大,无论是驾驶座空间,后排空间还是后备箱空间都很大。 「啊?那辆啊……」谈子磬抓了抓脸,抬眼看了看严崇凝,又看了看沙发上的吕可鸣,有些犹豫,「我平时……也就偶尔开开吧,买这么大的车也没什么用的……」他又扭头看向景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而且,我好像买不起这辆车。」 四个人拉扯了许久,最后决定还是买一辆和之前那辆老别克车型相似的轿车。谈子磬本来只想买最低配置版,但却拗不过景廉堪比销售的口才,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就和景廉打了欠条,买了最高配置加真皮座椅和各类售后服务的那一版。 定金付下之后需要过一个月才能提车。 吕可鸣站在4s店门口挥手送别他们的时候眼角眉梢全是收不住的笑意,对着景廉和谈子磬连连道谢。 「我怎么觉得你们仨都是一伙儿的,刚才那几个小时全都在合起伙儿来骗我呢?」谈子磬翻看着手里的发票和那张「凭空出现」的欠条,缓缓摇了摇头。 「我没骗你,但老严骗没骗你可说不准。」景廉繫上安全带,伸手按下谈子磬翻着发票的手,「你先别看了,系好安全带。」 谈子磬哦了一声,微微踮起脚尖併拢双腿将那几张纸放在腿上,老老实实地繫上安全带,从后视镜处看了一眼正目视前方认真开车的严崇凝,一时嘴快,根本没想太多,也不和他玩拐弯抹角那一套:「你和那小孩什么关系啊?」 「朋友关系。」严崇凝回答得很快。 谈子磬挑了挑眉,心里早就诽腹了他几十句:「你说出来你自己相信吗?」 景廉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没说话。 严崇凝顿了顿,还是松了口:「……他……挺好的。」 谈子磬低头理了理那几张纸,把它们夹在一起:「他几岁啊?」 严崇凝沉默了片刻:「二十——四五岁左右吧?」 整个车厢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足足三分多钟后,景廉默默开口:「那你还真的……挺不是人的。」 严崇凝:??? 谈子磬:!!! 「我怎么就不是人了?」严崇凝有些哭笑不得,「我又没对他做什么,而且人家也成年了好不好啊?」 「差十岁,你真的下得去手吗?」景廉手肘撑在车门扶手上,扫了一眼后视镜,和严崇凝对上眼神,「其实年龄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 严崇凝难免有些尴尬:「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试试。」 「嗯。」景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谈子磬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开过口。 他两手按着腿上的那几张纸,微低着头,斜过眼小心翼翼地上下打量着景廉的反应。 其实从刚才回怼严崇凝之后他就后悔了。 嘴不应该这么不把门的,他想。 他至今都没有忘记高中那段时间关于他和漆漩在一起的传言满天飞的时候景廉看他的眼神。 往日里谈子磬眼中的那个耀眼的少年在他面前收起了一身的光芒,躲避他的目光,尽量避免和他发生任何程度的接触,面对无数传言的时候无动于衷,似乎将自己置身事外。 每次看见景廉的身影的时候,谈子磬都会觉得难受,心上仿佛有无数蚂蚁在爬一般又痒又疼。他想拉住景廉的手,告诉他自己喜欢的不是漆漩而是他;他又害怕一旦这句话说出口之后,自己甚至会连对方的背影都再也看不到。 但是景廉不为他说话又有什么问题呢?他想。他们的关系甚至根本算不上是朋友,只能是在路上遇到之后互相打个招唿的点头之交而已。 「到了。」严崇凝踩下剎车,扭头看向谈子磬,或许是刚才那番话的原因,他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我就不开进去了。」 「嗯。」谈子磬解开安全带,拿起那几张纸,「拜拜。」 严崇凝挥了挥手,刚想去问景廉,就见他也接了安全带,跟着一道拉开了车门。 「哎哎哎,你去哪儿啊?」他出声叫住景廉。 「我回家啊。」景廉一条腿已经迈了出去,「我们住一个小区。」 「啊?」车门被关上,严崇凝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刷了门禁,「啊……」 第32页 合着有猫腻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这两个人! 他摇了摇头,打了方向灯。刚才只顾着愁自己的事了,居然被这居心叵测的两个人带偏了! 两部电梯都在最高层,谈子磬按了按键之后就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直到电梯缓缓下降,景廉率先开了口:「你想说什么?」 「啊?」 「别偷偷瞄了。」景廉有些无奈地抬起手来在眼前比划着名,「你的眼珠都快转到后面去了。」 谈子磬沉默了片刻。 电梯门在两人面前缓缓打开,谈子磬舔了舔微微干燥的嘴唇:「你……不会觉得严崇凝奇怪吧?」 「为什么会奇怪?」景廉抬脚走进电梯按下八楼的按键,「我对同性恋没有偏见。」 谈子磬点了点头,没说话。 电梯慢慢上升,景廉舌尖抵了抵后牙:「说真的,你有没有喜欢过漆漩?」 谈子磬抬头,有些诧异地对上他的眼神,憋了半天:「哈?」 802门口,谈子磬一脸无奈地举起右手:「我真的没有喜欢过他,真的!我发誓!」 「哦——」景廉重重地点了两下头,「那你谈过恋爱吗?」 谈子磬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当即在脑子里把谈娟给他介绍的女生通通过了一遍:「可能……谈过……吧?」 景廉眸色暗了暗:「女生吗?」 谈子磬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那你呢?你谈过吗?」 但还没等景廉回答,他便自顾自接过了话头:「不过你那么优秀,长得又那么好看,说没谈过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他抬头,看着景廉,略显尴尬地笑了两声。 景廉微低着头,看着眼前的人右脸脸侧那枚转瞬即逝的小小的酒窝,轻轻扯了扯嘴角:「冷不冷啊?回家吧。」 接近四月末的天气早已转暖,最低温度都在14c左右徘徊,透过楼道窗缝吹进来的风温柔至极,根本没有冬天的寒气。 谈子磬却还是配合地拢了拢外套:「有点。」 他输入密码开了门,朝景廉笑了一下:「再见。」 「再见。」 第21章 「想不想吃披萨?」 谈子磬低头看完面前的那份文件,伸手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来按出笔芯在文件右下角刷刷签了名,递给站在他身旁的女孩,仰头对着她笑了笑:「加油啊,项目当中如果碰到了什么问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直接来找我就好了。」 「嗯。」女生点了点头,将那份申请仔仔细细地放进文件夹里,「谢谢老师。」 「没事。」谈子磬挥了挥手,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前的论文上。 今天是五一劳动节假期的第一天,因为今年的五月一号是周一,所以五一假期从四月二十九日开始放。 谈子磬是这届大一的导师,今天轮到坐班。 电脑上的那篇论文晦涩难懂,谈子磬皱着眉,捏着笔边看边做笔记。 倒扣着放在手边的手机一下接一下地震动起来。他正盯着一段文献看,右手捏着笔,笔帽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敲打着下巴,随手摸过手机,根本没看来电显示就接通了电话放在耳边:「餵?」 「我。」景廉干脆利落地开口,「你今天怎么不在家?」 谈子磬愣了一下,本来敲打着下巴的笔帽停了下来,目光也无法再继续聚焦在电脑屏幕上。 自从上次他们聊过恋爱问题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就又向刚相遇的时候倒退了几分,接连十几天的时间,他们除了说好的一起吃饭的时间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 准确来说,是他一直在单方面逃避,景廉一直维持着平常的生活节奏。 「……我,我在学校坐班。」谈子磬一下一下地扣着水笔上的橡胶套圈。 「五一假期还坐班啊?」景廉那边传来几声踩着拖鞋的脚步声,「吃午饭了吗?」 谈子磬沉默了片刻。 「不说话就是还没有吃。」景廉那边很快接过了话头,「想吃什么?」 谈子磬刚想出声拒绝,就听办公室门被人在外面敲了两声,紧接着,一名男生就推开门探了头进来,小声地喊了一声老师。 他用笔帽点了点手机示意那个男生稍微等一会儿。 电话那头的人又开了口:「想不想吃披萨?」 谈子磬微微压低了几分声音:「我还有事,就……」 不等谈子磬把话说完,景廉的声音就透过听筒传了过来:「我买了哦,一会儿送到你学校去。你还有事儿是吧?那我就先挂电话了。」 谈子磬:??? 他有些无语地将手机屏幕举到面前看了一眼,电话被挂断,回到了主页面上。 谈子磬轻轻嘆了口气,抬手向那个男生招了招:「什么事?」 那个男生有些拘谨,从背后取下背包来拿出一张a4纸来放在谈子磬面前:「老师,你看我这个选题可以吗?」 谈子磬低头看了一眼论文标题:隋唐时期敦煌壁画女性形象与当时社会之间的关系。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名男生,确定这张脸并不存在他的记忆之中。他朝那男生笑了一下:「我没教过你吧?」 「嗯。」那男生伸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是陈老师的学生,我本来今天想找她当面讨论一下论文选题,但是陈老师说她最近不在东坪市,让我先来找一下你。」 第33页 谈子磬嗯了一声,低头翻看了起来:「不是毕业生吧?」 「不是。」男生站在旁边没动,「我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想趁着现在课业还不重先练一练写论文的思路什么的。」 「小伙子学习很认真啊。」论文只是拟了一个标题和大致的大纲,看起来很快,谈子磬按着a4纸抬头看了他一眼,随手指了指一边的椅子,「这个选题还不错。你先去旁边随便拿一张椅子过来坐下,我慢慢和你讲。」 a4纸上很快就写满了笔迹。 「这个选题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谈子磬将那张纸推到男生面前,「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男生低头盯着纸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有了,谢谢老师。」 「不客气。」谈子磬大手一挥,「继续加油!」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合上,偌大的房间重新恢復安静,谈子磬靠在椅背上休息了片刻,打开邮箱编辑邮件。 他刚刚和那男生确认过那个「陈老师」就是陈绘。对方是研究敦煌佛教歷史的,最近正在北京开一个有关敦煌学的会。谈子磬不敢给她发消息,更别提打电话了。 邮件写了个开头,谈子磬收回手,低头看了看微微长长了些许的指甲,想着果然还是不能偷懒,只是超过一周没有剪过指甲,打起字来就已经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应了。 谈子磬打字速度很快,短短几分钟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缘由说了个明白,顺便还向陈绘简要说明了一番他对那篇论文选题的想法。 当最后一个字出现在屏幕上,谈子磬按下发送键,办公室的门也被人敲了两声。 「进来。」他握着滑鼠将邮箱页面最小化,打开了刚才还没看完的那份文献。 再次抬眼的时候,就见景廉提着一只巨大的塑胶袋站在门口合上了房门。 谈子磬张了张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意式薄边披萨。」景廉提着袋子朝他走来,「还没吃午饭吧?」 谈子磬看着他伸手在办公桌边清出一片空地来将袋子放上去解开,一股咸香的气息混合着面粉的香味随之一道涌了出来。 他下意识吸了吸鼻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办公室吗?」景廉已经打开了装着披萨的纸盒,露出里面诱人的意式火腿披萨,「我问了严崇凝。」 谈子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对方捏住了手腕。 他看着景廉从一边抽出一只塑料手套来搓开,顺着他的指缝给他戴上了手套:「吃吧。」 披萨确实很好吃,谈子磬咬着披萨,暂时忽略了在两人之间维持了多天的微妙气氛。 「后面两天你有什么安排吗?」景廉拉了谈子磬身后老师的办公椅过来坐了,此刻正把披萨卷了卷,塞进嘴里咬着。 他嚼着披萨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要去乡下看看我奶奶,你要不要一起去那儿放松放松?」 「啊?」谈子磬有些愣住,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我去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景廉打开可乐灌了一口,「我爷爷前几年去世了,奶奶一个人守着乡下的大房子也挺孤单的。我爸妈今年没空,如果多你一个人一道去玩,她会很高兴。」 他顿了顿,放下可乐杯,有些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朝着谈子磬微微凑了过去:「而且我们那儿好玩的很多。」 谈子磬有些心动。 一部分是因为他从小到大很少去乡下,一部分还因为景廉。 他做了一番思想挣扎之后松了口:「那……什么时候出发啊?」 「你几点下班?」 「下午四点啊。怎么了?」 景廉笑了笑:「那就晚上五点半出发。」 「?」谈子磬嘴里咀嚼的动作顿住了,「这么快的吗……」 -------------------- 景廉:把老婆骗回家,这样就算见过家长了! 第22章 「你睡哪边?」 suv载着两人和两只小型行李箱驶上了道路。 谈子磬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按着车窗按钮将车窗缓缓摇下来几分。傍晚的晚风透过车窗窗缝吹进车厢里,将他的头髮吹乱。 他抬手撸了一把凌乱的头髮,晚风顺势从他手腕处带去一抹香气。 景廉轻轻嗅了嗅:「你喷香水了吗?」 「嗯。」谈子磬将手腕凑到鼻子边闻了闻,「刚刚回家的时候发现新买的香水到了,所以就试了一下。」 他平时其实也没有经常喷香水的习惯,但是他一直都会对网上一些小众的茶香或者是木制香水类很好奇,所以家里也收藏了不少这一类香水的小样。 这次到的香水是一款叫「竹影」的植物香型,气味很淡,留香时间也并不算长。刚才谈子磬就算和景廉并排一起站在电梯里都没有被对方闻到味道,此刻要不是因为这股风的原因,可能就永远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款香水到底是什么味道的了。 景廉看着前面的路,没有移开目光:「很好闻。」 谈子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耳后根烫了起来,小声回道:「我也觉得。」 「你是在网上买的吗?」景廉踩下油门将车开上了高速,「能分享给我吗?」 「啊,是网上买的。」谈子磬点了点头,拿起手机按亮了屏幕,「你也想买吗?」 第34页 景廉借着看右边后视镜的时候瞥了他一眼:「可以吗?」 「什么?」谈子磬被他有些没头没尾的一句「可以吗?」问得有些不知所云。 「我的意思是——」景廉放慢了语速,几乎要逐字逐句道,「如果我买了和你一样的香水,你会介意吗?」 谈子磬愣了愣。 ——你会介意吗? 他不知道他到底会怎么想。 复制淘宝连结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谈子磬盯着手机屏幕,有些出了神。 虽然这款香水算是比较小众的类型,但是淘宝上这家店铺的购买量也并不算少。其实就算景廉真的和他买了同一款香水,那也只能算是一种「巧合」罢了,毕竟生活钟这样的事情发生概率也并不算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才这句话从景廉口中问出来的时候,谈子磬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 他对气味有着一种与神俱来的敏感性。 在他看来,每个人身上的气味都是不一样的,是根据每个人的生活节奏、自身气质而定的,而能够改变这一现象的唯一外力因素就是香水。 这也就是为社么他更喜欢购买这类香味清新淡雅,留香时间也补偿的香水的原因。他喜欢自己身上携带的味道,却并不喜欢和别人「撞香型」的感觉。在谈子磬看来,当两个人身上所携带的味道变成同一种之后,便带上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意味。 「如果介意的话我就不买了。」景廉打了方向灯汇入最右侧的快速车道。 「没有。」谈子磬切到微信界面,将刚才复制的连结黏贴了上去发给了景廉,「不介意。」 景廉奶奶居住的那个小村落就在东坪市的东北边,距离市中心并不远,晚上的车况还算不错,两人只在路上花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就到达了那里。 东坪市处于入海口,小村落就坐落在海边,距离沙滩不到十公里的距离。 谈子磬看了看路边亮着灯的海滩处,随口道:「我们明天会去海边吗?」 「你想去吗?」景廉打了反向盘驶进村落钟狭窄的车道,「明天应该会先去山上庙里,你想去海边的话可以晚上去。」 「这里还有山?」谈子磬在座位上坐好,拉了拉肩膀上的安全带,眼睛亮了几分,「我从小到大还没爬过几次山呢……」 景廉在黑暗的车厢中翘起了嘴角:「东坪市的山也不少,这座不怎么有名,平时也就附近的村民才会在特定的时间上山去庙里上香。」 村落并不大,suv很快就在一处红顶小洋房边找了个空地停了下来。 景廉拉了手剎,推开车门绕到后备箱去拿行李箱,谈子磬也跟着一道推了门下车,打开后排车门去拿东西。 后排放了一盒菠萝。那是谈子磬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买的。尽管景廉说了好几次不需要给奶奶带什么,但还是拗不过谈子磬,最后只好由着他在路边的水果店买了三只菠萝。 景廉关上后备箱门的时候谈子磬还探着身子伸长了手臂去提菠萝,宽大的风衣在重力的作用下向下垂去,半截纤细的腰和饱满的臀在一层衣料的包裹下显得若隐若现,好像小猫柔嫩的爪子在心头挠痒。 谈子磬两手抓住盒子上的绳,将盒子往外拉了几分,这才直起腰来关了车门:「都拿好了啊。」 「嗯。」景廉的脸在屋内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半明半暗,谈子磬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不知是不是因为村落里微凉的晚风,他的嗓音比起平常来要显得低沉一些,「进去吧。」 景廉应该提前和老太太说过今天晚上要来,谈子磬提着一盒菠萝跟在他身后进门的时候老太太还坐在客厅里拆酸奶吃。 「奶奶。」景廉开口叫了她一声,老太太本就正对着他们坐着,此刻话音刚落,她便笑了起来,面上的皱纹堆叠在一起,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慈祥极了。 「来啦。」老太太将勺子放回酸奶杯里,手在桌面上撑了一下,站起来朝他们走了过来,一眼就看见了谈子磬手上提着的盒子,「你就是景廉说的他的老同学吧?」 「嗯。」谈子磬有些拘谨,提着盒子的手指微微收紧,犹豫挣扎了片刻,还是跟着景廉一起略小声地叫了她一声奶奶。 老太太虽然已经到了八九十岁的年纪,但耳不聋眼不花的,当即就拉着两个三十四岁的孩子往屋里走,边走边絮絮叨叨:「人来了就好,怎么还带东西呢?」 「他听说我要带他一起来看你,所以说什么都要给你带个礼物。」景廉一手提着一只行李箱跨过了门槛,放在楼梯边的角落里,「就买了三个菠萝而已,你要不吃我们吃。」 「行,你们吃你们吃。」老太太看着两个孩子,忍不住直笑,「一路开过来饿了吧?」 谈子磬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好像真的有点。 他看了看景廉,点了头:「嗯。」 老太太在灶头里捂了好多小菜。 谈子磬捏着筷子坐在桌边一盘接一盘地吃,几乎快要把自己的胃撑爆。 三刻钟后,他捧着肚子,几乎要摊在椅背上。 「你是饿死鬼投胎的吗?」景廉摸摸吃了一粒花生米,看着桌上几乎被洗劫一空的盘子,眼里却是和言语不符的温柔和笑意。 「是奶奶做得太好吃了。」谈子磬饱了,此刻有点困,有些懒懒地抬眼看向对面的老太太,「是不是啊,奶奶?」 第35页 老太太没搭话,只是笑。 景廉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去拉他:「行了,你站起来走走,一会儿洗洗准备睡觉了。」 「唔。」谈子磬借着对方手臂的力量站起身来,或许是因为吃得实在是太饱,他走路很慢,明明只有几级楼梯,却走了足足两分多钟。 「你们这次睡这间房。」老太太拉住了往右边走的景廉,「你房间只有一张床,那边有两张床,两个人睡,正好。」 谈子磬的瞌睡虫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霎时间消去了大半。 他有些木木地跟在景廉身后推开了房门。房间很大,入眼就是两张双人大床。景廉把行李箱推了进去放在房间窗边的角落里,扭头看向谈子磬:「你睡哪边?」 「啊?」谈子磬的目光在两张床之间来回移动,踌躇了片刻,指了指里面的那张床,「这个吧。」 第23章 「好了,睡吧。」 整座老房子只有一间卫生间,景廉让谈子磬先下楼洗澡,自己留在楼上整理行李。 他带的东西并不多,大半个行李箱里塞的都是给老太太买的零食和生活用品。 小村落附近虽然有超市,但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随着城市的不断发展,村子里现在居住的人越来越少,景廉怕她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发生意外,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实在是危险。 他把东西提下楼给老太太拿去的时候要经过卫生间。磨砂玻璃门透出里面模煳的人影和哗啦哗啦的水声。 景廉不由得在门口顿了半分钟,闻到了里面熟悉的沐浴露香气。 谈子磬洗得很快。他带着一身水汽擦着头髮推开房门的时候原本空空如也的床头柜此刻已经被景廉拿出来的充电线和手机占满了。 他有些吃惊地看了对方一眼,景廉正靠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捧着平板不知道在看着些什么。 「洗好了?」景廉听见了他推门进来的声音,抬眼看了过来。 「嗯。」谈子磬点了点头,看到对方放下ipad,屏幕上是熟悉的论文页面。他挑了挑眉:「你也要看论文啊?」 景廉正弯着腰从行李箱里拿浴巾和睡衣,闻言笑了一下,拿着东西站起身来耸了耸肩:「医学研究生导师一般都是医院的医生,更何况我还是个主任,今年想要选我做导师的学生可真不少。」 「那你还挺忙的。」谈子磬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了下来,毛巾被他随手挂在脖子上,他抬手撸了撸半干的湿发,「不仅要工作,还要带学生,看那些可能会让人吐血的论文。」 景廉没回他,只是抬手指了指一边的柜子:「吹风机在第一排左手边的抽屉里。」 谈子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等他收回目光的时候,景廉已经推了房门出去洗澡了。 和景廉的处境差不多,谈子磬这次出来也带了平板和电脑,为的就是处理那些随时随地都会发到邮箱里来的论文和一些突发事件。 他没有选择去吹头髮,只是走到行李箱边蹲了下来,从里面摸出了电脑包。 谈子磬盘腿坐在床头,将笔记本电脑打开放在腿上,准备继续看刚才在学校里还没看完的论文。这个月的杂志文稿还没有交,谈子磬准备将目光聚集于解读这篇论文之上,从不同的视角来解释论文之中所阐述的内容和观点。 手边放不下笔记本,谈子磬准备暂时在文档边上做笔记。手指触碰到键盘的那一刻,他便下意识皱了皱眉。 刚才中午发邮件的时候还想着要剪指甲,结果刚下了班就回家匆匆忙忙地整理了行李,又跟着景廉一路从市中心跑到了这里,居然忘记要剪指甲这件事。 幸好他习惯随手在行李箱的隔层里准备一盒指甲刀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正好就能用到。 于是,当景廉提着浴巾从外面推门而入的时候,谈子磬正背对着他蹲在垃圾桶边上剪指甲。 听到开门的声音,谈子磬捏着指甲刀扭头看了一眼,下意识打了个招唿:「你洗好啦。」 景廉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你在干什么?」 「剪指甲。」谈子磬刚剪完左手,现在换了只手拿指甲刀,对准了右手大拇指。 景廉盯着他放平的右手看了片刻:「指甲也不长啊,怎么就要剪了?」 「打字不方便。」谈子磬没有抬头,剪掉了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甲后抬头看了景廉一眼。 因为垃圾桶就在两人床当中,景廉又坐在他旁边,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对方随意地放在膝上的手。 景廉的手很大,手指修长好看,指甲也修剪得干干净净。 「你不也把指甲剪得很干净吗?」谈子磬随口回了一句就又低了头咔哒咔哒剪起了指甲。 景廉低头看着蹲在垃圾桶边缩成小小一团的谈子磬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谈子磬将指甲刀放进包里,伸出两只手看了看,两手撑了一把膝盖准备起身。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起身的时候突然觉得头晕眼花,眼前闪过一片星星点点的雪花,整个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旁边倒去。 「小心。」景廉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几乎是在谈子磬摇晃的第一下就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整个人朝着他倒下去的方向躺了过去。 下一秒,谈子磬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景廉的怀里还留有潮湿温热的水汽,他的胸膛和谈子磬的后背紧密相贴,距离近到只隔了两层布料,近到谈子磬能感觉到他的心脏沉稳而又有力地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第36页 他微微张了张嘴,愣了片刻。 「你也太瘦了……」人肉肉垫比谈子磬先一步开口。景廉捏着怀里人的肩膀扶着他坐了起来,抬手揉着肋骨处「吐槽」道,「你的手肘砸得我好痛啊……」 谈子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他刚才出于本能伸出手肘撑了一下,如果没记错的话,确实好像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景廉的……上腹部。 「对不起,我刚刚没站稳。」他扭头去看景廉,对方还在缓缓揉着自己,他带着些歉意小心翼翼道,「你没事吧?」 景廉摆了摆手,没说话。 「可能是年纪大了,一下子站起来就是会头晕。」谈子磬一边小声解释着一边站起身来坐到自己床边,「我以前也经常这样蹲着,但是好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 景廉掀起了家居服下摆,抬手将衣服脱了下来,身材匀称,显现出一股无形的力量感来。 谈子磬张了张嘴,吐出刚刚那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样……」 他看见景廉右侧肋骨处那抹红色的印记,应该就是刚才被他用手肘砸的。 「怎么了?」景廉看了看他,又伸手去摸裤腰,「你不睡觉吗?」 睡裤也被脱下,折好放在枕头边。两条笔直修长又带着满满力量感的双腿和包裹在白色内裤里面的小山包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映入谈子磬的视野之中,他下意识偏过头,飞快地钻进被窝里背对着景廉躺下:「睡,睡觉。」 他觉得自己的脸红得简直要滴血。 过了一会儿,灯灭了下来。 小村落不像城市里四处可见路灯,此刻关了灯,整间房间就只剩一片漆黑。 「谈子磬,」他听到景廉叫了他一声,「你开个手电筒帮我照一下,我看不见了。」 他窝在被窝里没动。 「谈子磬?」景廉又叫了他一声,他还是没动。 紧接着,他听到一阵拖鞋在地上摩擦发出的轻微响声,景廉应该是一路摸索着走到了床边,悉悉索索地掀了被子钻进去,没有再说话。 临海地区的夜晚很凉,加上这里附近根本没有高楼大厦,空气流通方便。谈子磬只带了一套薄睡衣,此刻只盖了一层棉被,刚躺下去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只觉得越躺越冷。 谈子磬将自己蜷得像只虾米一样却还是觉得冷。他吸了吸鼻子,伸手去拉被子,尽可能地将所有被角都压在身下,企图将自己包成一个小包。 但似乎还是没用。他的脚还是像再冰窖里面一般冷得几近发疼。 睡不着,一动不动又捂不热,谈子磬只好换一个方法。 他翻了个身侧躺过去,右手包住左手臂,左手去够腿,然后同时开始——摩擦取热! 景廉还没睡熟就被耳边不断的小声音吵醒。 他迷迷煳煳地睁开眼。适应了黑暗之后他能看到里面床上把自己蜷成一团的谈子磬。 还未完全清醒的大脑思考了片刻,他意识到谈子磬可能是觉得冷。 那边还没把自己搓热,就听到身后传来景廉带着些低沉沙哑的声音:「冷?」 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嗯了一声:「有点。」 他本以为对方不会有什么动作,却没想到那边传来了一阵细小的声音,紧接着,自己的被窝被人掀开,一具温热的身躯带着热气钻了进来,和他身上如出一辙的沐浴露香味扑了他满身满脸。 景廉拉了拉被子,伸手将人抱进怀里,十分自然地将脸埋到谈子磬颈窝处,微凉的鼻尖在他耳后蹭了几下,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些睏倦的鼻音:「好了,睡吧。」 -------------------- 景廉:终于抱到香香软软的老婆了! 第24章 「半壁寺。」 这是谈子磬从七岁开始第一次被人抱着睡觉。 这种感觉陌生极了,更何况他的后背贴着的还是一个男人的胸膛。 景廉的心跳透过薄薄的睡衣传到谈子磬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带动着他的心脏一起跳动着。 身后人的唿吸逐渐平稳下来,唿出的鼻息带着薄荷味牙膏的清凉,拂在谈子磬的耳后。 现在的确是不冷了,但是他似乎更加睡不着了。 他维持着同样的姿势躺了半天,直到右手手臂被压麻,才终于小心翼翼地缓缓挪动了几分。 景廉睡觉并不沉,似乎是因为感觉到他的动作,他轻轻抬了抬环在谈子磬胸前的手臂,换了个姿势平躺了下来,左手却还维持着搭在谈子磬手臂上的姿势轻轻拍了他几下。 谈子磬顺着他的动作轻手轻脚地跟着一道翻了个身,睁着大大的眼睛有些无助地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 怎么办啊……他想,今天晚上不会是个不眠之夜吧…… 但事实证明,疲惫还是能在一定程度上战胜一切问题。 就在谈子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一直和天花板大眼瞪小眼一直鏖战到天明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梦里是他在徒步旅行。他走了很久很久,久到足以让人忘记时间。突然,他在白雪皑皑的山坳里发现了一处冒着热气的温泉。 他脱了袜子,试探着踩进温泉水中,脚心处立马传来了一阵暖意。 周围荒无人烟,谈子磬便大了胆子脱了衣服走下去。周身剎那间便被温热的温泉水包裹了起来,他舒服地仰了仰头,将后脑勺搁在温泉池边凸起的石块上。 第37页 不知道这样惬意的状态持续了多久,温泉水突然变得越来越烫,尤其是后腰处凸起的那块岩石,温度高得简直要灼伤他的皮肤。 谈子磬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却不知为何怎么都无法从池中站起来,反而还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就在他即将窒息的那一秒,双眼倏地睁大。 面前是灰扑扑的土墙。谈子磬舒了一口气,刚想拉着被子翻个身调整个舒服的姿势,就被后腰处那抹滚烫给烫得动作一顿。 「醒了……」景廉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带着一股还未完全清醒的懒散和随意。 谈子磬侧着身子往床边挪了挪:「我先起床了。」 「几点了……」景廉躺平,伸长了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举到面前看了一眼时间,七点五十。手臂顿时卸了力,手和手机一道重重地砸到了床上,他忍不住嘟囔道,「这么早啊……」 谈子磬没接话,只是拿了洗漱用品推门下楼去卫生间,期间只敢在心底暗暗诽腹:是啊,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早就这么精神! 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剎那,原本躺在床上因为早起而半死不活的人突然睁开了半阖着的双眼,掀开被子顶着腿间的帐篷嘆了一口气。 清晨的详见,雾气还未褪去。 谈子磬穿了一件运动型外衣跟在景廉身后缓缓走在田间小道上。 村子里几乎没什么人烟,只有几只土狗稀稀拉拉地从旁边经过,肉垫踩过地面发出哒哒哒的轻微响声,除此之外,就只有树上时不时鸣叫的鸟儿,再无其它。 「都已经快八点半了。」谈子磬出门的时候特地看了一眼时间,「怎么这里还是没什么人的样子?」 景廉放缓了脚步等着身后人慢悠悠地走上前来,两人并排一起向前走着:「十年前开始村子里的人就陆陆续续都往市中心去了,那里工作机会多,设施也好,交通也方便。短短几年的时间,年轻人和中年人,能走的几乎都走光了。」 他顿了顿,用脚尖随意地踢了踢路边的一粒小石子:「后来,政府又出台了政策说这里要拆迁改造旅游景点,搬出去的人就越来越多。现在守在这块地方的,基本上就只有奶奶那一辈的老人了。他们上了年纪,平时有些什么小病小痛的又不愿意和子女说,老想着都这样熬了一辈子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景廉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但是他们都这把年纪了,忍着忍着,就忍出大毛病来了。就这两三年的时间,村子里的老人一个接一个地走,到现在也没剩几个人了。估计等到明年真拆迁了,这块地方就差不多变成一个无人居住的荒地了。」 谈子磬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缓缓向前交错着出现在视线中,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一道嘆了口气。 城市化的发展越来越快,城市人口也随着变得越来越多,村落里的人口也确实跟着一道大幅度下跌。这是时代趋势使然,是每个人都改变不了的。 「那……奶奶以后,」他抬眼看向景廉,「这儿拆了以后,奶奶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前面的土路骤然收窄,景廉伸手揽了一把他的肩,把人往怀里带了带,「接回城里一起住呗。家都没了,还能去哪儿呢?」 谈子磬左边大半个肩膀靠在对方的胸膛上,景廉说话的时候声带带起的震动随着二人接触的地方微微传到他的后背,让他不由得觉得小半个人都酥麻了起来。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要考虑的,没必要现在就去费神费心地担忧。」景廉拉着他的手腕带他拐进了一条小路,他看到前面的路逐渐有了坡度,知道两人这是在上山了,「人活着本来就很累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还没遇到,那就先着眼于眼前,其他的通通都放他娘的狗屁。」 谈子磬微微睁大了眼,抬头去看景廉:「你居然还会说脏话?」 对方目视前方,坦然自若:「怎么了?」 景廉侧过脸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也是人啊,不说脏话的那是圣人,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平常人。再说,你这关注点未免也太独特了点。」 「嗯——」谈子磬拉长了声音点头附和道,「没想到你活得还挺『通透』。」 景廉往前走了几步,片刻后才咂了咂嘴回道:「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不太像是在夸我的样子?」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谈子磬很久没有爬过山,在加上这里的空气实在是清醒,阳光也很不错,让他心情十分愉悦。他丢下这句话就没有再管景廉,只是踩着并不怎么平坦的山路小跑了几步,将景廉甩在了背后。 这座小山丘海拔并不高,再加上庙宇也并没有修建在山顶,而是建在半山腰的一处缓坡上,谈子磬和景廉爬了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庙宇门口。 和山脚下的村落一样,这座庙宇同样的人烟稀少。 建筑规模并不大,依山势而建,只有淡淡的香火味混合着烛油味顺着山风从庙宇门口飘出来。 「半壁寺。」谈子磬仰头看着庙宇门口那张古朴的牌匾,轻轻念出了声。 「走吧。」景廉抬起左脚,跨过了大门处的门槛。 庙宇内部和外观看起来一样,并不怎么大,除了入眼处的正殿和左右都会设的偏殿之外基本没有其它建筑。 谈子磬看到正殿里的弥勒佛像,佛像前跪了五个僧人,木鱼的声音缓缓的,伴随着低声诵经的声音,让整座山都变得安静了下来。 第38页 景廉看到谈子磬就这样站在正殿外,仰头默默地看着那尊已经有些掉了漆的弥勒佛像,双手合十,食指侧腹抵在下巴上,缓缓地闭上了眼。 半山腰氤氲的水汽还未散尽,裊裊薄烟之中,谈子磬静默地伫立在原地,虽然身着现代服装,但却让景廉觉得,他与这些毫无违和地融合在了一起。 「你刚才对佛祖许了什么愿?」谈子磬在下山路上问景廉。 「心愿嘛——」景廉笑了一下,有些神秘兮兮的,「说出来了就不灵了。」 -------------------- 小谈:他好大,我好怕(瑟瑟发抖ing) 第25章 「相亲。」 五一假期很短,景廉和谈子磬一直待到假期的最后一天才回家。 那天天气很好,晴朗的夜空万里无云。 谈子磬记得那一天傍晚的时候和景廉一起躺在沙滩上。 海风轻柔,海浪拍打在沙滩和礁石上的声音宁静又安详。 从那天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谈子磬都忘不了那段时间的所见所闻,甚至觉得那段时间是他近几年以来最放松最开心的时期。 五一假期上来之后距离期末周只剩一个月,平常酷爱摆烂的大学生一个接一个地焦虑了起来,每天谈子磬的邮箱里都能收到和前半学期完全不同现象的邮件。里面从小小的问题到论文修改意见再到期末考试范围,数不胜数。再加上他带手上还有几个学年论文和毕业论文的学生,从开始上班的那一天起,他每天除了备课看论文,就只剩下坐在电脑前面不停地查看邮件回覆邮件,然后再不停地备课看论文。 周四和景廉吃饭的时候谈子磬觉得自己简直要累死了。 「你点菜吧,我什么都吃。」谈子磬瘫倒在椅子上,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一刻不停地震动着。他垂眼看了一眼手机,忍不住哀嚎道,「我实在是太累了……」 景廉低头看菜单,嘴角挂着笑:「被那群学生折磨的?」 「嗯。」谈子磬用手扶着桌面坐直了身子,伸长手臂去拿放在餐桌那一头的水杯给自己倒水喝,「其实说实话,这样的情况我每年都会碰到起码两次。」他举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景廉抬眼,看到对面的人仰起纤细的脖颈,形状分明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我以前也没觉得这么累啊……」谈子磬放下水杯,又重新倒回椅背上,「明明这么多年了都是这样过来的……」 或许是因为需要带的学生突然比往年翻了个倍,又或许是五一假期的时候出去散心把心放野了。最近几天谈子磬几乎天天坐在办公室里,每时每刻都能看到邮箱里有新的邮件弹出来,这种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景廉捏着铅笔在菜单上勾勾画画了一番,将菜单递给了服务员,也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呢?」谈子磬靠在椅背上抻了抻肩背,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坐直了身子,「你手下不是还有好几个研究生呢吗?最近有没有对你进行什么论文轰炸?」 景廉一口气将整杯水喝得几乎见底:「忙啊。每天不仅要给病人看病,好不容易以为自己忙完了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却还逃不过看那些数不清的『糟粕』。」 谈子磬对医学类的论文根本不了解,虽然在品鑑「糟粕」这件事上,两个人应该有着说不完的话题,但他最终还是略带怜悯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些什么。 肥锅米线被装在砂锅里端上桌,在即使已经是二十度左右的天气冒着滚滚热气。 景廉朝服务员扬了扬下巴:「他的。」 米线被放到面前的时候谈子磬微微探了脖子想去看里面的配料,却猝不及防地被蒸汽扑了满脸,再次抬头时镜片上布满了白茫茫的雾气。 他摘下眼镜捏在手里,毫不讲究地捏起衣角去擦镜片,一边擦一边还不忘了关注锅里到底放了些什么。 「给你点了番茄脆骨肠的。」景廉被他的动作惹得发笑,「这是饿了多久?这么迫不及待。」 谈子磬擦完眼镜,却没有戴,只是将眼镜腿折了折放在手边的桌子上:「中午就啃了点饼干,现在饿死了……」 景廉抽了筷子和勺子递给他:「你吹凉一点再吃,烫。」 「嗯。」谈子磬点头拿过餐具,刚刚夹起一筷子米线吹了吹,又抬头去看景廉。 他近视度数并不深,只有三百多度,但平时为了方便一直都戴着眼镜,如今乍一取下眼镜,视野模煳了几分,那双眼睛也跟着一道变得朦胧了几分,看向景廉的时候偏淡的瞳仁里散着些无法彻底聚焦的光。 景廉被看得有些心头髮痒:「怎么了?」 「你不饿吗?」 景廉摇摇头:「我最近愁得吃不下饭。」 谈子磬正低头去咬米线,闻言掀起眼皮去看他,面上的表情让景廉很想给他脑袋上打上一个大大的加粗的问号。 又一份米线被端到景廉面前,他给自己拿了餐具,轻咳了一声,有些犹豫道:「你……有和女生约会过吗?」 谈子磬:??? 「就是……」景廉戳了戳碗里的米线,「不是那种谈恋爱的约会,就是那种,那种家长介绍相亲的约会。」 谈子磬连忙嚼了几口,吞下嘴里的米线:「你爸妈,让你去相亲?」 「嗯。」景廉先喝了一口汤,「毕竟我年纪也到了,而且我也找不到什么合理的理由去拒绝。」 第39页 谈子磬点点头:「那就去呗。」 景廉沉默了,夹起一筷子米线吹了吹。 片刻的沉默之后,谈子磬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景廉话里的意思:「你是……想……」他指了指自己,「让我,」又伸手指了指景廉,「教你……和女生相亲?」 景廉没有点头,但也没有否定。 不知道为什么,谈子磬突然觉得心头有些堵。 他舔了舔刚才因为吃米线而溅到唇边的汤汁,低着头哑然了许久。 他和景廉现在最多只能算是个朋友,他又没有什么权力去阻止他的私人感情生活。再说了,作为朋友,帮助朋友完成一段姻缘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了?」景廉见他迟迟未动,出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谈子磬摇摇头,伸手摸过刚才放在手边的眼镜架在鼻樑上戴上,用勺子搅了搅锅里的汤,「你们……周末出去吗?」 景廉想了想:「应该是吧,中午会一起吃饭。」 「那就中午选一家对方可能会喜欢的餐厅请她吃饭,」谈子磬不停地搅动着砂锅里的汤,「下午可以去看电影,如果可以的话可以选一些最近票房比较高的、比较大众的电影。」 他顿了顿,似乎是想了一想:「电影结束之后可以和她逛逛商场,适当地给她买些小礼物之类的。」 景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像是一条接一条地将这些都记在了心里:「还有吗?」 「……」谈子磬很认真地想了想,「没了吧。」 「嗯。」景廉夹了一筷子豆芽塞进嘴里,「我平时也不是很喜欢逛商场,你……有什么推荐吗?」 谈子磬吸熘了几口米线:「大学城东面的那家商场挺不错的。」他笑了一下,「我看上那儿的一家杭州本帮菜餐厅好久了,但是那家店实在是太火爆了,从来都等不到位置,所以我一次都没去过。」 「但是你可以带女生过去吃。」谈子磬连忙补充道,「江浙一带的口味应该不会出错。」 「行。」景廉爽快地点头应下,朝着他眨了眨眼,「等我到时候给你测评结果。」 第26章 「喜欢你这样的。」 周五吃完晚饭之后景廉没让谈子磬走。 他把人按在沙发上坐好,自己转身进了卧室。 谈子磬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正在播放体育新闻,他平时没有看这些的习惯和兴趣,现在实在是无事可做,也只好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 新闻上在播放篮球比赛之后的赛事发布会,德国队的主教练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坐在桌后回答着媒体的问题。 谈子磬正盯着字幕看,耳边就传来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你看我明天穿这身行吗?」景廉从卧室里走出来,几步走到谈子磬面前站定,拉了拉衣摆。 谈子磬抬眼,面前的人穿着一身和刚才电视画面上篮球队主教练可以媲美的笔挺西装,衬衫领口的扣子繫到最上面,西装外套的两颗扣子也一板一眼地牢牢扣住。 他有些疑惑,紧接着很快就反应过来明天应该是景廉安排相亲的时间。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上下打量了景廉一番。西装将他整个人勾勒得宽肩窄腰,贴身西裤包裹下的两条腿看上去修长又有力。说实话,是很好看的,充满了张力的同时那些被扣得一板一眼的纽扣又透出了一股子禁慾的气息。 他努力将目光从景廉身上移开,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唇,喉结悄悄滚动了一下:「这样……会不会太正式了一点?」 「嗯?」景廉微微歪过脑袋看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平时在什么场合下才会穿这套西装啊?」谈子磬抬眼去看对方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 景廉略一皱眉,想了想:「好像一般都是穿着去参加什么会议的吧……我有点记不清了。」他笑了一下,「好像在英国的时候穿得比较多,回国之后就没怎么穿过了。」 「对啊。」谈子磬点点头,「你平时在国内根本不会穿这套衣服,那你明天突然间穿了这一身去相亲,难免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吧?」 景廉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那我穿什么比较好呢?」 「你就……」谈子磬错开目光瞥了一眼电视屏幕,「你就穿得得体舒服一点就好了。」 「哦——」景廉若有所思,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脚走到沙发前俯下身子去拉谈子磬,「你帮我搭配一下呗。」 谈子磬:? 他被景廉从沙发上拉了起来,又被一路从后面推进了卧室,站在了景廉的衣柜前。 衣柜很大,是实木的,里面整整齐齐挂着较为厚重的衣服和折好的一些贴身衣物。 衣服并不多,谈子磬在衣柜前站了一会儿,扭头看了景廉一眼:「我可以……」 「可以。」没等他说完,景廉就点了头。 他低下头,轻轻勾了一下嘴角,抬手从里面拿了一件薄款卫衣:「你下面再随便配一条运动裤和球鞋就好了。」 「就这样吗?」景廉看着谈子磬提着自己的卫衣站在他面前。两人的身高相差了几近十厘米,谈子磬提着卫衣的时候整个上半身都被那件衣服挡得严严实实的。 「就这样啊。」谈子磬看了看景廉,又看了看那件卫衣,「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干干净净的,女生一定会喜欢的。」 第40页 景廉定定地看了他片刻:「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谈子磬顺着他的话头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嗯?」景廉低头看着他的眼睛,嘴角带着好看的弧度,就这样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我啊……」谈子磬下意识想躲,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突然觉得自己都已经躲了十六年,又或许是知道景廉明天就要去相亲,而这场相亲很可能会让景廉摆脱单身。他仰头看着景廉的眼睛,有些狡黠地笑了一下,右脸脸侧浮现出那枚小小的酒窝来,「我就喜欢你这一身这样的。」 景廉面上的笑容突然僵在了原地。 「开玩笑。」谈子磬将手中的卫衣往对方手里一塞,「我还是觉得相亲的时候穿得干净舒服就好了,不用搞得那么正式。」 他踩着拖鞋自顾自从到门口,按下门把手:「提前祝你明天一切成功啦。」 周六早上八点,闹钟响起的时候谈子磬早已靠坐在床头。 手下带的学生今天约了他当面改论文,但他昨天晚上却几乎彻夜难眠,不停地翻来覆去纠结着那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会不会给景廉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他带着两只熊猫眼给自己做了个简单的早餐,随便套了一件衬衫,临出门了又觉得不能再学生面前丢了形象,又折返回去拿起啫喱水把垂在额前的刘海抓了起来拢在脑后。 论文已经磨过好多次,现在进入了收尾阶段,谈子磬没有和学生聊太久,回家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 电梯缓缓升上八楼,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看到801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景廉穿着昨天他选的那件卫衣,套了条运动裤踩着老爹鞋走了出来。 「出去了。」谈子磬和他打招唿。 「嗯。」他点点头,趁着电梯门还未关闭,迅速钻了进去。 谈子磬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靠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嘆了一口气。 就这样和他做个朋友也还挺不错的。 虽然他们之间错过了十六年,但如果在往后的日子里能看着景廉找到一个心仪的女孩,谈恋爱、结婚、……也就够了吧。他想。 水杯里的水被一饮而尽,谈子磬起身,开始思考中午吃什么。 就在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的那一刻,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他刚一开门,就看到撑着门框低头喘气的景廉。 「怎么了?」他呆呆地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要给他拿拖鞋,却被对方一把拉住了手腕。 「我妈说对方临时有事,来不了了。但是我订的餐厅位置和电影票都退不了了,你接下来还有什么事吗?」 一连串的信息噼头盖脸地朝着谈子磬砸过来,他愣了愣,随后摇了摇头:「没有。」 「那快跟我走。」 他就这样草草踩了早上刚换下来的鞋出了门。电梯还在十六楼,景廉火急火燎地拉了他推开了楼梯间的门。 车上,谈子磬喘着粗气弯腰去抠鞋舌:「怎么这么突然?」 景廉不说话,只是发动了车子,打了方向盘踩着油门窜了出去。 幸好路上的车流量并不算多,商场又在小区附近,两人只花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就站在了餐厅门口。 谈子磬看着景廉向店员出示了预约码:「你真的定了这家餐厅?!」 「嗯。」景廉跟着服务员走了进去。 「这家店很难订的!」谈子磬跟在他后面喋喋不休,「只能在就餐时间前二十四小时之内预定,你是怎么抢到的啊?」 服务员带着两人来到一处廊亭前,贴心地替他们拉开了座椅,微微躬了躬身子:「先生,请问现在可以开始上菜了吗?」 「可以。」景廉点了点头,示意谈子磬赶紧落座。 「你还抢到了套餐?!」对面人的眼睛瞪得浑圆,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景廉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昨天中午在食堂蹲点抢的。」 谈子磬摇了摇头,竖起的大拇指屹立不倒:「牛!」 菜很快就被端了上来。 两人的筷子自从拿起来之后就几乎没怎么放下过。谈子磬之前没吃过的时候还不知道为什么这家店能做到火爆得如此经久不衰,现在尝到了其中滋味,算是彻底明白了过来人气爆棚背后的原因。 他吞下最后一块糯米鸡,又喝了一口大麦茶去腻。 「吃饱了吗?」对面的景廉似乎早早就放下了筷子,此刻见他也停了筷子,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 谈子磬扯过一边的餐巾纸擦了擦嘴:「嗯。」 「那我们走吧。」景廉拿起手机,站起身将椅子推进桌子底下。 「啊?」谈子磬跟着一道站了起来,「去干嘛啊?」 对方低头划拉了几下手机屏幕,将手机上的二维码页面递给他看:「看电影去。」 -------------------- 景廉:骗术成功~ 第27章 「你喜欢我吗?」 谈子磬站在景廉边上,看着自动取票机连着吐出两张票。 电影名他很熟悉——《锁浪》。 他在半年前这部书刚出版的时候就买过一本。 原因无他,仅仅是因为他很喜欢那本书的作者。杜望庸是新一代中难得还带有着些许中生代作家思想表达又能在其中极好地融入进新时代现象的作家。谈子磬觉得他的书里不仅仅有着上世纪末的那种黑暗忧郁,还有着现代人难以挣脱的枷锁。 第41页 他第一次读杜望庸的作品的时候曾经一度认为这是个被人忽略的宝藏中生代作家,然而真正深入了解之后,才发现对方原来和他一般年纪,还是个混血帅哥,和他想像中那种忧郁中年艺术家压根儿连边都不沾。 杜望庸以往的作品往往都聚焦于社会,从一个小人物的经歷展现整个大背景。《锁浪》出版的时候打着情感风格的标籤,编辑部在宣传语上印了几个大字「颠覆性作品」。 谈子磬很好奇,抱着寻宝的心态买了。 事实证明这本书确实颠覆了杜望庸一贯以来的现实主义作家形象,塑造了一个情感小说作家的模样。 书里的主人公是个定居在风景秀丽的小岛上的咖啡师,他开了一家咖啡店,每天重复着同样的生活:起床——准备原材料——开张——做咖啡——接待顾客——关门——去海边散心——睡觉。 但是忽然有一天,一位顾客就这样闯进了他的生活,就如同一朵突然拍打在礁石上的海浪一般,明明那么寻常,却又那么独一无二。 咖啡师很快就和顾客发生了关系。 但就在他一步一步爱上对方的时候,顾客离开了。 没有留下任何联繫方式,更没有留下任何纪念性物品,就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一样,来的时候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去了之后云开雾散、微风拂动。生活突然回归了原来的模样,不禁让咖啡师怀疑那半个多月的经歷究竟是真是假。 后来,咖啡师在无穷无尽的自我怀疑之中疯了。 他不敢放下手头曾经千篇一律的生活去找那个心里的人,却又每天晚上在梦里与他相见,摸不到、抓不着,最终崩溃了。 谈子磬看着景廉拿过电影票来递给他一张。 imax厅十一排十座。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似乎是个……情侣座位。 他跟着景廉走了两步,忍不住抬眼去看他。 「吃爆米花吗?」景廉看着那边的队伍问他。 他摇了摇头:「人太多了。」 「不急。」景廉按亮屏幕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十多分钟,你等我去买。」 景廉人高腿长,把电影票往口袋里一塞,几步就走到了队伍最后。谈子磬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欣长的背影。 如果今天那女孩来了会怎么样?他忍不住想到。如果景廉找到了伴侣,他又该怎么办?是像书里的那个咖啡师一样患得患失最终走向疯狂,又或是像那位顾客一样,就做景廉生命中的……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 或许自己连一场暴雨都算不上吧。谈子磬低头,看着手里的电影票。他充其量,只能算是平常路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雨,一阵忽然刮来的风,一片偶然掉落的树叶……微不足道,匆匆一瞥。 imax厅的情侣座是连在一起的座位。入场的时候谈子磬忍不住低头捂住了脸。 幸好他们坐在最后一排,这部电影又是同性题材,选择前来观看併购买情侣专座的都是些同性恋人,也不会过于尴尬。 电影很快开场,谈子磬顺手从放在两人当中的爆米花桶里摸了一颗吃。这部电影的导演就是杜望庸本人,所以整部电影和原着相比起来并没有做太大的改动,咖啡师也在最后陷入了疯狂的自我质疑之中。但和原着大相迳庭的情节是:咖啡师并没有一味地沉沦下去,而是在纠结之后关闭了咖啡店,带着积蓄踏上了寻找「那场暴雨」的旅行。他决定从小岛上出发,绕着中国走一圈。 咖啡师直到电影结尾也并没有找到他心底的那个人,但是他依旧在寻找的路上。 整部电影的时间并不长,只有短短的一个半小时。彩蛋里,咖啡师最终在另一处如同小岛那般静谧悠闲的地方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随着整个影厅的灯一同亮起,响起片悠扬而带着些小小悲伤的片尾曲。 谈子磬窝在座位里没有动。电影结尾的那个空镜伴着片尾曲,让他的内心难免觉得有些沉重。 景廉也没说话,只是就这样默默地陪着他坐着。 直到整个影厅里的观众全部离场,谈子磬站起身来,低了低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再抬头去看景廉的时候,他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开口的时候几乎只有气声:「如果今天她来了,你就请人家女生看这种片子?」 景廉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保洁从门口走了进来,看到影厅里还有人,明显愣了愣。 谈子磬没给景廉继续组织语言的机会:「景廉,一个半小时时间不算短,我也不傻。」他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微微红了些眼眶,「你今天……到底算是在做什么?」 「我……」景廉没想过自己的目的会被这样拆穿,愣了许久,依旧没反应过来。 「我累了。」谈子磬转了过去背对着他,原本挺直的肩背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景廉忙站起身来:「我们回家再说,好吗?」 谈子磬沿着电影院的阶梯往下走,抬起手对着他摆了摆:「你先回去吧,我想去外面透透气。」 景廉在谈子磬家门口站了足足半个小时,才终于等来了对方。 穿过拐角看见景廉的时候,谈子磬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等很久了……」 「我今天确实骗了你。」景廉没有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向前走了一步,抬起手下意识想要去扶他,却又不知为何硬生生停在了半空,「没有什么所谓的相亲。」 第42页 「嗯。」谈子磬站在拐角处没有动,只是有些歪歪斜斜地向一边靠去,直到肩膀触碰到旁边坚硬冰冷的墙,「所以你做这些,是为了逗我玩?」 「没有!」景廉好几次抬起手又放下,好几次张口欲言,胸膛起伏不定,最后肩膀也不由得跟着一道松了几分,说出了谈子磬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那句话,「我喜欢你。」 谈子磬有些吃惊地抬起头,对上那双和高中时期一般无二的眼睛。 「我……」景廉深吸了一口气,无比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放低了些许声音,「谈子磬,我已经错过了你十六年了……现在我不想,我不想再继续错过了。相亲是编的,因为我不知道你会喜欢什么样的方式。我本来想今天晚上告诉你的。」他顿了顿,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谈子磬微微张了张嘴。 这十六年里,包括刚才在路上,他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但当这一幕真真切切地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无从下手。他有些慌张地垂下眼睛。 他想逃…… 「其实我高中的时候就很喜欢你。」景廉向前走了几步,在谈子磬面前一步处停了下来,「我之前以为……以为我对你的喜欢只是那种不成熟的爱慕。但是高考之后,甚至是在我已经交过一个男朋友之后,我发现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以前的qq动态我翻过无数遍,和你的聊天框我几乎每天都会点开……我曾经想过,如果我回来了,我重新见到你了,你结婚了或是有伴侣了,我该怎么办。那个时候我想,我一定要用尽浑身解数把你抢过来。」 景廉轻轻笑了一声:「但是当我真的见到你之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突然胆怯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只想渐渐地,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 谈子磬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你……」景廉抬手,小心翼翼地勾了勾他垂在身前的手指,「你喜欢我吗?」 话音刚落,他又飞快地补了一句:「你也可以拒绝我的。」 谈子磬依旧没有说话。 「谈子磬。」 「钟钟?」 景廉试探着叫了他的小名:「我可以……吻你吗?」 谈子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景廉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的。 他背靠着房门,嘴唇上柔软的触感还弥留在心底。 四周一片寂静。 他缓缓抬手,用指腹轻轻点了点嘴唇,哭了。 -------------------- 谁能想到第一把刀子是表白这样的情节呢>-< 另,锁浪那个故事有一对cp~ 第28章 「喜欢。」 谈子磬躲了一周半。 景廉给他发消息他不回,景廉上班出门他蹲在门口等人出去后错开行动。 但景廉也不是什么死缠烂打的人,本来每周都要一起吃饭的四天,现在都由谈子磬一个人度过。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有时候他甚至期待手机上冒出景廉的消息,但看到消息之后却又惊慌失措想要疯狂逃避。 周二的课上得他有些浑浑噩噩,照着准备好的讲稿一路读了下去,提问的时候甚至都有些蔫儿蔫儿的没有生气。 那天回家之后,他背靠着大门哭得几乎停不下来,满脑子都是电影最后彩蛋里咖啡师和顾客隔着海浪和沙滩对视的场景。他觉得他和景廉之间似乎永远都存在着一条隔阂,从前是班级的走廊,后来变成了大洋两岸上万公里的距离,虽然现在只有一墙之隔,但横在他们当中的,还有那无法回溯的——十六年光阴。 默默藏在心底的那个人,突然有一天变成了现实,无数次只会存在于梦境中的场景就这样摆在他眼前,让人猝不及防。 下课铃声响起,谈子磬合上讲稿:「下课。」 着急干饭的大学生飞快地提起包从教室里鱼贯而出。谈子磬慢吞吞地关掉ppt和电脑,将东西一样一样塞进包里,准备去食堂随便应付一顿然后回家。 第二食堂的二楼是教师专用食堂。谈子磬没心情和学生们挤在一起排长队,一学期以来为数不多地走进了教室食堂。 菜品简单而丰盛,他随手拿了一荤一素,又挑了一碗番茄蛋汤,付过钱之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阳光透过透明的落地窗照进来,暖洋洋的。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午饭,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高中的时候。 那时候他也喜欢坐在窗边,欲盖弥彰地坐在景廉一张桌子之外,低头吃饭的时候悄悄抬眼去看对方。 天晴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少年人的身上,耀眼地好像连髮丝都会发光;就算是阴雨天也不要紧,那时候的谈子磬看景廉,满心满眼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夹了一块茄子塞进嘴里,有些味同嚼蜡。 十六年的时光改变了很多,但也留下了很多陈年旧病。 一直倒扣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谈子磬放下筷子摸起手机,接通了电话:「餵。」 「小谈,」电话那头是人文学院院长,「明后两天在杭州有个关于隋唐史研究的会要开,今天下午会有一场学术会面,所有隋唐史方向的研究人员都要去。」 「啊?」谈子磬看着面前没吃两口的饭,将手机放到面前看了一眼时间——中午十二点。 第43页 院长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我也是临时才收到的消息。学校说下午一点就要发车,现在时间有点赶,你赶紧收拾了东西准备准备吧。」 电话挂断,只留谈子磬一个人坐在原地默默凌乱。 家离学校并不算远,但平时就算快走也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公交车发车时间并不稳定,对他来说,赶个来回有些过于紧张。 他捏着手机敲了敲桌面,打开通讯录拨通了严崇凝的电话。 严崇凝今天没课,过了一会儿才接通电话,接通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怎么了。 「学校临时组织要出差,你在家吗?」 「在啊。」严崇凝那边传来脚步声,「我去你家帮你打包一下行李?」 「嗯。」谈子磬飞速地往嘴里塞了两口饭,「行李箱在鞋柜里,衣服都在衣柜里,你随便拿几件就好。我到时候在南门那儿等你。」 杭州的会开得谈子磬头昏脑胀。 一群学术精英聚在一起谈最新的研究发现,他几乎来不及记,整个大脑已经很少这样疯狂地运作过了。 从杭州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星期五下午两点多。 他把行李箱摊开在地上,把衣服从里面拿出来丢进洗衣机里,脱了外套随意地挂在椅背上后便转身进了卫生间洗漱。 谈子磬睡觉有些认床,这两天在宾馆都没怎么睡好,此刻疲惫极了,随意沖了几下,挤了洗髮露和沐浴露揉搓出泡沫后便站在莲蓬头下闭着眼睛等着泡沫自己被沖洗干净。 水声停下来的时候,他随意披了浴袍从卫生间里推门走出。 卧室里的衣柜被打开,谈子磬带着一身水汽俯下身去拉开抽屉拿内裤,却在伸出手的那一刻顿在了原地。 衣柜里原本被塞在最里面的那件校服此刻被放在了靠外的地方。 他皱着眉想了想,严崇凝给他拿的衣服都是挂在外面的外套和早就叠好的衬衫,就这么巧把这件校服带了出来吗…… 他吸了一口气,抬手把校服往里推了推,拿了内裤穿上,却突然想起来,他那提案打电话给严崇凝的时候,似乎根本就没有告诉过他家里密码锁的密码! 他胡乱穿了睡衣冲到客厅拿起手机解锁,点开微信页面,一直处在聊天置顶的景廉在这两天内都没有给他发过消息! 「不会吧……」谈子磬捏着手机喃喃道,「不会这么巧吧……」 洗衣机里静静地洗着衣服,谈子磬坐在沙发上,头髮并未吹干,一滴水珠顺着发梢缓缓滴下,滚落到后脖颈之中,顺着肩颈线条一路滑了下去。 他踌躇了半天,聊天框里的文字打了又删。 就在他几乎要按下发送键的时候,对面先一步发来了消息。 jing:你回家了吗? 谈子磬缓缓按下删除,最后就发过去一个字:嗯。 jing:我能和你聊聊吗? jing:小狗低头.jpg 谈子磬轻轻吐出一口气,搓了搓指尖,最终还是松了口:我在家。 下一秒,门铃响起。 谈子磬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他在装些什么,明明早就知道他家门锁密码是什么,还是按了门铃。 他起身,开了门。 景廉捏着手机站在门外,谈子磬开门的时候,手机屏幕还亮着他们的聊天页面。 「刚下班?」 这是他近两周以来开口和景廉说的第一句话。 「嗯。」景廉按灭了手机屏幕,指了指玄关处的鞋垫,「我……能进来吗?」 谈子磬没说话,只是往后退了两步,拉开鞋柜找了一双拖鞋出来。 景廉低头换鞋的时候他站在餐桌边低头看着对方宽厚的肩背:「那天……你碰到严崇凝了?」 「嗯。中午正好有事,回了趟家,就碰到了。」景廉踩进拖鞋,伸手去解另一双鞋的鞋带。 「你看见了?」谈子磬没动,只有眼角轻轻抽了抽。 「嗯。」景廉直起腰来,站在原地看着他,片刻后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当初怎么连招唿都不打一声,那天我找遍了整个学校,回家差点没被我妈骂死。」 谈子磬垂了眼,半干的刘海松松地垂下挡在眼前让人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我……」开口有些混沌,他清了清嗓子,没有抬头,「我从高中开始就喜欢你。但是我一直……一直都不敢告诉你。」 景廉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在他面前一掌处站定。 谈子磬感觉到面前人的逼近,不着痕迹地向后微微退了小半步:「我很胆小,我不知道告诉你之后会发生什么,我甚至都不敢去想会发生些什么,我……」 景廉又往前走了半步,谈子磬的后腰已经碰到了餐桌,他只得微微往后仰了仰。 「那你现在还喜欢我吗?」景廉突然开口。 回答他的只剩沉默和谈子磬略带急促的唿吸声。 他低头看着眼前的那个人,他和少年时期几乎一般无二。 片刻后,景廉笑了一下,无意识地放轻了声音:「钟钟,你能,抬头看看我吗?」 谈子磬的唿吸愈发急促起来,景廉甚至能看到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半分钟后,面前的那个人抬起头来,红着眼眶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闭上了眼睛,很小声很小声地回答他:「喜欢。」 第44页 那一瞬间,景廉看到两行泪从谈子磬的眼眶中滑落。 第29章 「有我的味道。」 谈子磬依旧闭着眼。他感到景廉微微有些粗粝微凉的指腹划过他的侧脸,温柔地将他脸上的泪痕抹去。 「钟钟……」景廉又往前进了半步,伸手轻轻揽了谈子磬的腰,微低了头,「我们在一起,不要再躲了好不好?」 谈子磬抬眼看着他,眼眶微红,眼底水波潋滟:「嗯。」 「那……」他看见景廉笑了一下,「我可以吻你吗?」 谈子磬吸了吸鼻子没说话,只是伸手抓住了景廉的外衣下摆,微微扬起了下巴,半眯了眼睛。 他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下一秒,景廉抬手捏了他下巴,低下头,吻了上来。 和上次在家门口那个浅尝辄止的吻不同,这次的吻湿热而缠绵。景廉低头凑过来的那一瞬间,谈子磬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那是他上次分享给景廉的那个味道。 微凉的鼻尖相触,彼此唿出的气息逐渐变得越来越热。 谈子磬居家服下摆被撩开,景廉原本横在他后腰处的手向下移到臀部下方,勐地用力,将人抱坐在了餐桌上。 家居服被摺叠到胸前,谈子磬一手撑在身后的桌面上,一手搭着景廉的肩,仰着脖子微微喘着气。 喉结处滑过一道湿热,他忍不住吐出一口又急又热的气来,喉结跟着一道急促地小幅度上下滚动起来。 片刻后,景廉歪了头靠在他颈窝里,嘴唇若有若无地贴着他的侧颈,克制地小口小口喘着气。 适才的温存让两个人都有了反应。 景廉一手撑在谈子磬身后将人揽在怀里,另一手搭在他大腿上,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居家裤下的那团凸起。 谈子磬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当即微微坐直了身子,有些不自然地夹了夹腿,欲盖弥彰地问他:「看什么?」 「没什么。」景廉忍不住笑了起来,抬头看他的时候眼中却又带了几分克制。二人就这样对视了良久,他看见景廉的嘴唇动了动,「可以吗?」 谈子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胀痛过,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点了头:「嗯。」 景廉笑了笑,伸手拉了拉他身上早就被掀到胸前的居家服,突然没由来地问了一句:「你穿过吗?」 「什么?」谈子磬有些不明所以。 「那件校服。」景廉低头用额头去蹭他的,「你穿过吗?」 谈子磬微微偏了头过去抿着嘴不说话。 「穿给我看看,好不好?」 景廉将人从餐桌上抱下,拉着他一路走进卧室,打开衣柜门拿出那件校服,带着些不由分说地套在了谈子磬身上。 二人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差了许多,他的校服穿在谈子磬身上宽大了不少,袖子长出一截来,衣摆也耷拉到了大腿处,不偏不倚地挡住了两腿之间的那只小帐篷。 景廉的目光沉了沉:「家里有安全套和润滑吗?」 谈子磬两手搂着对方的脖子,将下巴乖乖搁在景廉的肩膀上,闻言不由得红了脸,小声道:「没有。」 话音刚落,整个人浑身一轻,景廉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托着他的臀,直接将人抱了起来,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你干嘛?」谈子磬将小半张脸埋在景廉怀里,说话的时候声音闷闷的。 景廉偏过头去在他额角轻轻吻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带了些笑意:「我家有。」 后腰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谈子磬将自己埋得更低,小声骂了他一句流氓。 但是流氓并没有像他想像的那样一进门就带着他往卧室里走,而是在卧室门口拐了个弯,将人带进了卫生间。 被按在马桶盖上坐好的时候,谈子磬整个人还有些懵。 他抬眼去看景廉,不知道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你的头髮还没干透。」景廉从一边的橱柜里拿了吹风机出来,站到了他身侧。 温暖的风很快便迎面吹了过来,谈子磬眯了眯眼。 景廉的手指在他的髮丝之间来回穿梭,故意又轻柔地揉乱了他的头髮。 「你把我头髮都吹乱了……」谈子磬忍不住小声抱怨道。 身边人的动作没停,吹风机嗡嗡的运作声间,他听见景廉说:「一会儿会更乱。」 凸出的榫缓缓被压进凹陷的卯中,空间极小,带了些艰难,最终彻底贴合在一起,咬合得极紧,什么都不能将他们两人分开。 结束后已经是晚上近六点。 谈子磬懒懒地趴在枕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景廉的手指:「我的……」 他的声音太轻,以至于景廉没有听得很真切。 「什么?」他靠过去问。 谈子磬牵起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碰了碰:「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景廉忍不住笑了起来,反手扣住谈子磬的五指,凑过去吻了吻他的鼻尖:「那我从今天开始就不洗澡了。」 谈子磬有些累。刚刚运动的时候被景廉摘去了眼镜,他此刻看东西有些模煳,便顺势眯了眯眼,拖长了声音反驳道:「不行——那样好邋遢。」 因为近视,他眼中比平日多了几分朦胧,景廉看得有些入迷,片刻后才顺着他的话问道:「那如果我变成了一个邋遢的人,你还喜欢我吗?」 第45页 「唔……」谈子磬抬手拉了被子,翻了个身面对着景廉侧躺了过来,煞有介事道,「那应该就不喜欢了吧。」 景廉笑着骂了他一句薄情鬼。 谈子磬没说话,默默接下了这个「爱称」,过了一会儿又翻身趴了下去,两手垫在下巴下面,说话的时候整个脑袋一颠一颠的:「薄情鬼现在饿了,邋遢鬼能不能给薄情鬼施捨一口饭吃?」 景廉悠哉游哉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来,捡起一边挂在椅背上的居家服胡乱套上:「想吃什么?」 「饿死了……」谈子磬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眼睛缓缓闭上,几近呢喃,「什么都吃……」 景廉走出房间之前绕到谈子磬身边帮他掖了被子盖住裸露在外的手臂,轻手轻脚地掩上了门。 谈子磬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和景廉出门逛街。 街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他拉着景廉挤在人群中随波逐流地往前走。 这条街似乎没有尽头,时间也没有尽头,他就这样在街上不停地走啊,走啊……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走了多远,走了多久。但就在谈子磬想要回头和景廉说话的时候,他发现景廉不见了! 他的手虚握成拳放在身体侧后方,而掌心空空如也。身后是个陌生的男人,他瞥了谈子磬一眼,语气有些不善地问了他一句还走不走了。 他有些懵,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那人于是又问了一遍,语气更加生硬。 谈子磬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当即一把推开了那人,逆着无尽的人海,推开一道道人肉墙壁,艰难却又义无反顾地往回走了过去。 他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要找到景廉。 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他逐渐失去了力气。他有些绝望,低下头抬手遮住了脸,最终被人海吞没。 就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一个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谈子磬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起来吃饭了。」景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指尖轻柔地拂过他的额角,「先穿我的衣服,好不好?」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抬手揉了揉眼睛,点头的时候看起来乖极了:「嗯。」 -------------------- 其实小谈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也不是很有安全感。 不过没关系,小景会慢慢温暖他哒~ (ps:更多内容详情请见wb@椰奶不奶耶) 第30章 「有人等你。」 热恋期的小情侣恨不得每分每秒都黏在一起。所以这一整个周末谈子磬都和景廉待在一起,要不是考虑到打字不方便,他们两人就算连改论文都恨不得手牵手十指紧扣在一起。 谈子磬星期一去上班的时候严崇凝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吃午饭的时候端了饭碗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笑得一脸贱兮兮:「怎么,和你的那个景医生在一起啦?」 谈子磬咬了一口青菜,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哟哟哟哟哟——」严崇凝发出一串怪声,眉眼都跟着一道飞了起来。 谈子磬不紧不慢地将嘴里的饭菜嚼碎后咽了下去:「你那边的小朋友搞定没啊?别瞎操心我。」 严崇凝撇了撇嘴,埋下头去吃饭,没有再说话。 周一下午的课上得异常顺利,谈子磬说出下课的时候铃声刚好响起。 他收拾了东西,再次拿起倒扣在讲台上的手机的时候就发现上面弹出了好几条微信消息,都是景廉发来的。 jing:在做什么呀? jing:狗狗眼.jpg jing:是不是在上课呀? jing:以后能不能把你的课表发给我? 一个小时后,景廉又发来了两条消息。 jing:下课了吗? jing:可怜巴巴.jpg 谈子磬忍不住弯着嘴角笑了起来,一边背了包走出教室一边低头给他发消息,却又在消息编辑完成之后又一一删除,最后按着语音键给景廉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景廉刚给手下的研究生改完论文就收到了谈子磬发来的课表安排和语音消息。 他点开语音消息,将手机凑到耳边,听到谈子磬清澈温柔的声音通过听筒传了过来:下课啦—— 他看了一眼时间,这节课上了有足足两个多小时,谈子磬的声音里也难以避免地带上了些许低哑。 景廉瞥了一眼课表,按了保存,打开通讯录给谈子磬打了个电话。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接通,谈子磬捏着手机放在耳边,站在教学路的角落里,不知为何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没怎么。」景廉背靠在椅背上转了转手中的钢笔,「一会儿晚上还有课?」 「嗯。」谈子磬斜靠在墙边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树影,「你先回家吗?」 还没等对方回答,他听到景廉那边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是翻阅纸张的声音。 他没再说话,只是就这样看着校园中来来往往的学生,有些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读书的时候。 「我不回家。」景廉的声音突然从听筒那边传来,谈子磬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啊?什么?」 景廉笑了一下,放轻了声音问他:「你晚上想吃什么夜宵呀?」 谈子磬认真地想了想,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你要来接我下班吗?」 第46页 「嗯。想吃什么?」 「想吃——」谈子磬微微抬起头,左手无意识地捏着双肩背包的肩带,「想吃炸鸡了。」 那边顿了几秒,景廉无奈地嘆了口气,温柔而又坚定地否定了他的想法:「不行。你不是胃不好吗?晚上吃了炸鸡不消化又要胃疼。」 「那你说吃什么?」谈子磬也没真的想吃炸鸡,只是随口一说,「你想吃什么嘛?」 「我啊——」景廉突然压低了声音,通过听筒传过来的声音几乎接近气声,但一字一句,清晰万分,「我想吃你。」 谈子磬微微一愣,脑海中不由得闪过那些旖旎的画面,下意识抓了抓衣摆:「我要挂电话了。」 「晚上我来接你。」景廉也知道谈子磬这句话不仅仅是不好意思,而是两人实在也是忙,便也不做多留,只是在谈子磬按下挂断键前又叫了他一声钟钟,「我们晚上见。」 谈子磬挂断电话的时候耳根还带着些红。 景廉是晚上八点进的ds大。他今天本来应该在医院坐班,为了出来接谈子磬,他和科室的其他医生换了个班。 他拿着谈子磬发给他的课表,照着上面写着的教学楼位置漫无目的地找了起来。 这片校区算是ds大的旧址,虽然不算大,但校园内部小道错综复杂,虽然景廉上次来过一次,但是现在夜深了,没有白日的阳光,整个大学就好像完全变了个样子一样。 景廉花了快一刻钟的时间才找到了谈子磬上课的那座教学楼。 教学楼中不少教室都在上课,透过窗能看到拿着话筒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和坐在下面听讲的学生。 他不由得放轻了些脚步,缓缓走到了谈子磬上课的那间教室门口。 教室的门并没有关,景廉靠在门口的墙角处,可以看到谈子磬拿着话筒站在讲台上的样子。 谈子磬左手拿着话筒站在电脑前对着ppt的内容讲课,右手捏着一根粉笔,时不时转身在黑板上写着些什么。 从景廉的角度可以看见谈子磬和台下那些千姿百态的学生,只要谈子磬不回头,他就不会发现教室门口的那个「怪人」。 景廉把自己藏在昏暗的楼道里,忍不住弯了嘴角,举起手机,将镜头对准了讲台上的那个人。 谈子磬只要有课的时候都会用啫喱水将额前的刘海掀起固定在脑后。或许是这样显得更正式一些。但景廉觉得他这副样子再加上身上几乎万年不变的白衬衫、老爹裤和大衣,隐隐透出几分禁慾的气质。 下课铃声在八点半的时候准时打响,他看到谈子磬把手中的粉笔塞进粉笔盒,说了一声下课。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从教室里走出,景廉探头看向教室。还有两三个学生没走,围绕在谈子磬身边拿着笔记本问问题。 景廉看到谈子磬低头凑过去看笔记本。 年轻的教授轻轻皱了皱眉,搓掉手指上沾着的粉笔灰,指着笔记本耐心地和学生说着些什么。 其实从他见到谈子磬的第一眼起他就发现谈子磬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那股稚嫩,但似乎直到现在,景廉才发现那个成熟的谈子磬和那个年少的谈子磬之间最大的区别。 谈子磬真的很神奇。时间沉淀了他,让他变得愈发成熟的同时却也保留了他身上那股干净无比的气质。 学生的问题很快就解决了。 谈子磬将话筒放进收纳箱里,正低头收拾东西,却听见刚才问他问题的那个女生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他转头看向门外。 「谈老师,」那女生背着包对着他笑,「门口有人等你。」 谈子磬皱了皱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顺口问了一句是谁。 「我。」景廉站在后门处隔着一整个教室的距离抬头看向站在讲台前的谈子磬,面上带着和十六年前的那个少年一般无二的笑。 谈子磬就这样隔着近十米的距离静静地看着他。 剎那间,他只觉得时光交错。 第31章 「我也在看你。」 谈子磬将水杯塞进背包里,垂眼去看景廉垂在身侧的手:「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没有。」景廉从教室后面向他走来,摊了摊手,空空荡荡。 「这么小气啊……」谈子磬垂下了眉眼,想要背起背包,却被景廉抢先一步拿了过去提在手里。 「都已经骗到手了,可不得小气点。」景廉大言不惭。 「嗯。」谈子磬反应冷淡,迈开步子朝教室外走去,「可不就是骗到手的。」 「骗」字的读音被着重强调,景廉有些慌,连忙抬脚跟了出去。 教室的灯被关上,景廉伸手拉了谈子磬的手腕,放软了声音:「你胃不好,外面卖的东西都太油腻了,晚上吃了容易不舒服,我准备了食材,回家给你做。」 谈子磬实际上也并不会因为景廉没给他带吃的这件小事而生气,景廉突然放软了态度,惹得他也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片刻,只好伸手去拉景廉的手指,小声道:「我没生气。没给我带吃的也不要紧的,我就随口说说而已的……」 「嗯。」景廉被面前人略低着头抬眼看他的样子搞得心痒,牵了谈子磬的手不轻不重地捏着,「你和我生气也不要紧,不管你什么样我都喜欢的。」 即使这样的话谈子磬在这两天里已经听了好多次,但这句突如其来的情话还是砸得他有些晕。他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捏着景廉的手指小幅度晃了晃:「走吧,回家了。」 第47页 即使已经是晚上近九点,校园里还是有着不少学生在路上走动,谈子磬有些不好意思,松开了景廉的手,始终和他保持着半臂左右的距离。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景廉不免觉得有点好笑,「你这样做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吧。」 谈子磬没回话,只是默默往景廉身边挪了挪。景廉也知道谈子磬脸皮薄,在学校里也怕被别人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加快了些许步子。 大学城的道路上行人匆匆,景廉放缓了脚步,抬手将卫衣的衣袖拉下来几分,然后在衣袖的掩盖下偷偷牵住了谈子磬的手。 对方愣了几秒,象徵性地动了动手腕,便也不再反抗。 「上个月月底你去买的车应该差不多可以去提了吧。」景廉看着前方的那一片霓虹灯,转过头看了谈子磬一眼。 「应该吧。」谈子磬的镜片在灯光下反射出几分迷濛的光,「我之前和小吕说让他周末打我电话的。」 「嗯。」景廉牵着谈子磬的手微微晃了晃,「那你去提车那天记得叫上我一起。」 谈子磬笑了一下:「怎么,你也想试试那辆车的手感吗?」 景廉点头,额角的发被晚风吹起:「当然啊,那毕竟是我投资的车。」 他不说不要紧,一说便提醒了谈子磬:他当时买那辆车的时候手头资金有些紧张,当场问景廉借了三万块,还打了欠条。 他低头看了看不断更迭着向前迈去的脚尖,忍不住晃了晃景廉的手:「买车的时候……我问你借的那三万块钱,」他扭头去看景廉,「我还要不要还给你啊?」 对方扭过头来看他,两人对视了足足十秒,景廉才悠悠开口,尾调忍不住的上扬:「你说呢?」 谈子磬张了张嘴,刚想说金额有点大,他能不能分期还款,那边就又开了口:「你现在人都是我的了,那些就当作我给你买的恋爱礼物咯。」 谈子磬低了头舔了舔唇:「哪有那么贵的礼物啊?」 景廉牵着他拐弯进了小区。 电梯里,他偏头吻了吻对方的额角:「都是要共度余生的人了,什么礼物都算不上贵。」 夜宵是水果甜羹,应该是景廉出门前就已经准备了在电饭煲里蒸好了的。 甜羹被端出来的时候冒着香甜的热气,谈子磬坐在餐桌边,刚拿起勺子准备吃的时候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放下了勺子。 「怎么了?」景廉看着他放下勺子,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第一次有除了妈妈之外的人给我做夜宵吃。」谈子磬打开摄像头对准了那碗甜羹,「我当然要拍照记录一下。」 谈子磬放下手机,低头抿了一口甜羹。 景廉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那你妈妈……」 谈子磬抬眼看向他,景廉不免有些紧张,他清了清嗓子:「我的意思是,她知道……她知道我们在一起吗?」 景廉掩藏在桌下的手不断揉搓着自己的膝盖。他看到谈子磬舀了一勺甜羹送进嘴里,沉默片刻后微微笑了一下:「她应该知道。」 还没等景廉再说什么,谈子磬就又开口道:「我妈妈她很早以前就去世了。但是我相信她会祝福我们的。」 景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张了张嘴,说了句对不起。 「这没什么。」谈子磬低头喝着甜羹,「生命都有开始和结束,这很正常。」他舔了舔嘴角的糖水,将空碗挪到景廉面前,「还有吗?我还想再吃一碗。」 景廉拿起碗站起来,片刻后却又空手而归。 谈子磬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双手,又抬头看了看他。 「已经九点半了。」景廉指了指客厅的电子钟,「晚上吃太多甜的对身体不好。」 谈子磬顺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撑着膝盖从餐椅上站起身来,缓缓舒出一口气:「那我先回家了。」 眼看着人已经快要走到门口,景廉一把拉住了谈子磬:「回家干什么?」 「回家睡觉啊。」谈子磬扭头看着他,一脸的理所当然。 自从上周五他们确定了关系之后,景廉就去他家把他的基础生活用品全都搬了过来,整个周末,谈子磬甚至都没有踏出过景廉家一步,如今他喝完甜羹拍拍屁股就要走人,把景廉打了个措手不及,当即脑中就跳出了刚才所有的交流,飞快地从中寻找着可能会让谈子磬觉得不舒服的言语。 「明天我还要上早八。」谈子磬拍了拍景廉的手背,示意他松手,「今天晚上我不想做。」 脑中原本紧绷的那根弦剎那间松了下来,景廉拉着谈子磬的手腕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微微抬了下巴靠在对方的额角,说话时随着胸腔内部微微的震动带着些许低沉的回音:「谁说今天晚上要做了?」 他抬手去搂谈子磬的腰:「今天什么都不做,你留下来,我们聊聊天,好吗?」 晚上十一点,谈子磬终于结束了所有的工作。 他关掉檯灯,即使知道景廉大概率还没睡,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还是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卧室的门没关,他踩着拖鞋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走到门口。 景廉靠在床头,拿着平板看着什么,并没有发现他站在门口的身影。 谈子磬就这样靠着卧室的门框,静静地看着景廉低头蹙眉的样子。 第48页 几乎是无意识的,他勾起了嘴角。 这幅场景几乎会在十六年前的每一个工作日发生。十八岁的谈子磬站在漆漩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目光却早就飘到了窗边低头做题的景廉身上。十八岁的景廉总是认认真真地做着卷子,想难题的时候蹙眉的样子和现在一般无二。 景廉看完论文的最后一行,抬头的时候正对上谈子磬投来的目光。他对着卧室门口的那个人笑了一下,对方却几乎是下意识地,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般飞快地垂下了眼睛,又装模做样地扭过头去看漆黑一片的窗外。 「想看就大大方方看。」景廉将平板按灭,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对着谈子磬招了招手,「我现在都是你的了,还躲什么?」 谈子磬从刚才被抓包的心悸中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绕过床尾,掀开另一侧的被子躺倒了景廉身边。 对方转过来搂住他的肩,顺势在他额角落下一个吻:「刚刚在看我。」 「嗯。」谈子磬舔了舔唇,抬眼去看景廉的眼睛,「你和十六年前一样,都没怎么变。」 「你也是。」景廉笑了起来,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但你十六年前没发现我也在看你。」 第32章 「我的车。」 吕可鸣的电话是周五晚上七点左右打来的。 手机在电视柜上震动的时候谈子磬正仰头靠在沙发扶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景廉从电视柜上摸了手机递给谈子磬:「吕可鸣打来的,应该是可以提车了。」 谈子磬没接话,他累得几乎连手都抬不起来。 「我帮你接?」景廉低头,轻轻碰了碰谈子磬的额头。 对方点了点头,埋头窝进了他怀里。 电话被接通,那边传来吕可鸣年轻干净的声音:「谈老师,你上次买的那辆车可以提了,你明天来吗?」 「嗯,明天下午来可以吗?」 「啊……」虽然吕可鸣并没有和谈子磬说过几句话,但是他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这根本就不是谈子磬的声音,他愣了片刻,没说话。 「我和谈老师在一起吃晚饭。」景廉捏着手机,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他刚才去洗手间了,我看到电话是你打来的就接了。我会告诉他这件事的。」 「哦哦哦,好。」吕可鸣连声答应了下来,「明天下午来可以的,我在店里的,到时候找我就好。」 景廉礼貌地道了谢,挂断了电话。 那头的吕可鸣捏着手机皱了皱眉。怎么总感觉谈子磬和景廉并不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的关系啊?毕竟景廉刚才那么干脆利落地给出了提车的时间,直接帮谈子磬做了主。 算了,别乱想了。他摇了摇头,点开微信聊天界面,看到了上面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联繫的严崇凝,轻轻嘆了口气。 景廉从一边扯过一条毯子来盖在谈子磬身上。 「好累啊……」怀里的人靠着他的胸膛,开口说话的时候柔软的头髮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明天下午根本就不想动。」 景廉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拍着谈子磬的背:「我去开车就好。」 「不行……」谈子磬支起身子,抬手搂住了景廉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运动过后的声音带了些哑和懒,「我的车,凭什么给你开啊?」 景廉扯了扯顺着怀里人的腰背滑下来的毯子将人盖住:「投资人也不能开吗?」 「唔……」谈子磬闭着眼睛窝在他宽厚的怀抱中,几乎要失去思考的能力,眼皮不知不觉间越来越沉。 景廉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却等来了他均匀而绵长的唿吸声。 提车的时候是景廉陪着谈子磬一道坐地铁去的。 4s店里招待他们的还是吕可鸣。小孩穿着略显肥大的西装,一见他们两个进门就往后面探头探脑,直到谈子磬开着车在外面试驾了一圈,正式提了车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嘴:「严老师今天没来吗?」 谈子磬将车钥匙勾在指间把玩,闻言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吕可鸣瘦瘦小小的,和他差不多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坠着两枚浅淡的黑眼圈。 「我没让他和我一起来。」谈子磬对他笑了一下,「快期末了,他应该挺忙的。」 吕可鸣低了头,放在身前的双手绞在一起。 「你找他有什么事吗?」谈子磬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在想些什么,只能尽量委婉道,「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我可以给他打个电话。」 「没事没事。」吕可鸣很快抬起头来对着他笑了一下,「我就是随口一问。哥你们慢走。」 「逐客令」下得如此显而易见,谈子磬和景廉也没理由再继续这场对话,朝吕可鸣挥了手,转身出了店门。 谈子磬按下手中的车钥匙,手边那辆崭新的轿车亮了亮车灯,发出清脆的声音。 「怎么样,」景廉朝着车扬了扬下巴,「准备带我这个投资人去哪儿转一圈?」 谈子磬示意他上车。 安全带被扣上,汽车被发动,发动机发出些许声音,谈子磬扭头看了他一眼:「看投资人想去哪里咯。」 景廉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翻看着手机,片刻后抬手指了指车窗外宽阔的道路:「那就去南郊逛一圈吧。」 南郊是东坪市近几年新开发的绿地,主要是供市民节假日踏青休闲,只不过工程还未完全结束,宣传也并未出台,虽然有很大一片地区的设施已经十分完备,但周末真正去那块放松的市民数量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第49页 谈子磬在南郊绿地的入口内不远处停了车,扭头去看景廉:「现在往哪里开?」 「往左吧。」景廉指了指前面的路牌,「左边是树林,平时去的人少。」 整片绿地里就没见几辆车,自然也没几个人影,更别谈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高大树木。谈子磬往里开了不远便不愿再继续往里去了。 「就这儿吧。」景廉抬手解了安全带,将座椅靠背往后调到平躺下来。 谈子磬扭头看了他一眼,打开了遮盖着天窗的那层深色纱面,又将天窗打开了几分,也跟着一道调了椅背躺了下来。 树木的清香随着微风一道被送进车厢里,谈子磬轻轻闭上了眼。 昨天晚上的那场运动实在是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以至于他直接睡到了下午才去提的车。 景廉躺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你觉得这辆车怎么样?」 「不错啊。」谈子磬没有睁眼,「配置挺高的。就是除了那些按钮都换成了触控萤幕,太高级了,我有点不适应。」 景廉笑了一下:「那座椅呢?你不觉得靠着很舒服吗?」 那边没有立马回答,只是隔了片刻才轻轻嗯了一声。谈子磬扭过头去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去看景廉:「我怎么觉得比家里的床还舒服呢……」 「是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觉得景廉嘴角的笑容有些不怀好意,「那我们要不要在车里试一试?」 还不等谈子磬拒绝,景廉已经跨过了操控台将他整个人按在椅背上,俯身吻了过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微微抬了下巴回应了过去。 似乎是害怕谈子磬反对,景廉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慢慢悠悠地做着那些气氛温暖的准备环节,而是直接伸手解开了对方的拉链。 两小时后,谈子磬靠坐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 景廉放慢了些许车速,却还没忘了在嘴上再次占尽便宜:「别睡得太熟了,夹紧一点,不然就要弄脏真皮座椅了。」 下次再也不这样由着景廉乱来了,谈子磬彻底累晕过去的时候这样想。 第33章 「看不够。」 接近期末周,谈子磬的工作逐渐忙碌了起来,除去备课讲课之外,他还在不断修改期末考卷,不断地回復突然发奋学习的学生们发来的邮件炸弹。景廉这段时间也并不好过,除去医院的基本工作之外,手底下带的研究生临近答辩,邮箱消息和电话也是一个接一个。 两个人忙得焦头烂额,即使是下班之后也有着数不清的工作要忙,根本没力气再去进行那些极其耗费体力的温存,每天晚上即使是躺在同一张床上也都各自睡得和累死的狗一样熟。 好不容易熬过了期末周,学生们高高兴兴地放飞自我各种嗨皮,谈子磬却看着面前六十多份考卷和三十多篇的论文心如死灰。 景廉给他倒了杯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打开了电脑:「暑假准备去哪儿玩儿啊,谈老师?」 「哪里都去不了吧。」谈子磬捏着红笔瞪着眼睛在考卷上找关键词,「过两天我要出个差。」 景廉从电脑前探出头来看他:「怎么学期都结束了还要出差?这次又是去哪里开会?」 「不是开会。」谈子磬将手里的卷子翻了个面,去看那些写得密密麻麻的论述题,头也来不及抬一下,「是要带大一那群孩子们去敦煌。学校每年的传统就是这样。」 「哦。」景廉沉吟了片刻,「那去多久?」 谈子磬近乎神速地看完了足足有一张a4纸大小的论述题答案,转而开始算分,过了一会儿才又答道:「一周。」 景廉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迹顿了顿,眼神在那一瞬无法聚焦:「去那么久啊……」 谈子磬在考卷上干脆利落地打了分,将卷子放到一边批完的那一堆里,这才有时间抬头看向书桌对面的人。 他一手夹着红笔,一手支在桌面上撑着下巴,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怎么样,景医生要请年假和我一起去吗?」 「我可请不起一周的假。」景廉连连摇头,「最近医院也得开个会,还要对新人医生进行一场培训。我本来还以为你期末以后就有时间出去玩了。」他捏起旁边的笔,用笔尖点了点谈子磬,又点了点自己,「没想到咱俩的命都一样的苦。」 谈子磬冷笑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批考卷:「那还是你的命更苦一点。等到了敦煌我就只是个游客了。」 那边半晌没说话,就在谈子磬以为他们的这场对话就要在此刻终结的时候,景廉又开了口:「这次除了你,还有谁去啊?」 谈子磬在题目边写下得分:「另外一个做隋唐史的老师吧。」他马不停蹄地看向下一题,「怎么了?」 「男老师还是女老师啊?」景廉追问道。 「女老师。」谈子磬这回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抬头看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该不会是怕万一是男老师我就要和他睡一间房吧?」 对方没说话,只是收回了目光转而去看电脑。 「别装。」谈子磬放下笔,拿起一边的水杯抿了一口茶。 景廉捏着滑鼠翻了页,好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几乎是在谈子磬批完所有考卷看完所有期末论文并将成绩一一登记在教务处网站上之后,他便整理了东西坐上了去往敦煌的火车上。 第50页 学校的资金储备并不足以负担近七十人的飞机票,但和最初那几年选择慢得如同乌龟爬的绿皮火车相比,现在这带有卧铺的动车要显得好得多。 他将行李放在床下,给景廉拍了张卧铺照片发了过去。 「上车了啊?」景廉的消息很快就发了过来,「坐到敦煌要多久啊?」 谈子磬算了算时间发了消息过去:一天多一点。 那边很快发来一张小狗乖乖蹲坐在门前抬头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主人的表情包。 谈子磬笑了起来,打字问他:你干嘛? 下一秒,景廉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来电显示浮现在手机屏幕上的时候谈子磬吓得够呛,手忙脚论地从包里翻了半天的耳机才按下了接听键。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不方便吗?」景廉将手机放在面前。今天是周六,他还在家里,背后是书房里的那面书橱。 「没有。」谈子磬瞄了一眼过道。和他一道的那个老师应该是去上厕所了,「我找耳机呢。」 「哦——」景廉拉长了音调应和了一声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只是就这样看着屏幕。 谈子磬的手几乎要举到发酸,如果不是屏幕那头的景廉还时不时地眨着眼,他都要怀疑时不时因为动车开出了东坪市导致信号不好卡顿了半天。 过道处有乘客经过,他有些心虚地往床铺里面躲了躲,捏着话筒对着那头的景廉小声道:「你打电话过来干嘛呀?」 那边的人歪了歪脑袋,弯起眉眼笑了:「没什么事,就只是想看看你。」 谈子磬的耳朵几乎是在那句话传到他耳中之后立马红了起来:「那现在看够了吗?」 景廉抬手撑了下巴,顿了片刻。 即使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将近一个月,即使是隔着屏幕,即使是相距了数百公里的距离,谈子磬还是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热烈却又沉静的目光。 就在他微微低了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景廉开了口。 他低沉好听的声音顺着耳机从数百公里外的家里传了过来。即使经受了通讯信号的削弱和失真,谈子磬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 他听到景廉说:「看不够。」 周三晚上下了雨。 景廉最近加班加得不分昼夜,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八点,他从车库里出来的时候带着一身倦意。 电梯门打开后他习惯性地向对面那间房门看了一眼。 指纹解锁后门被打开,客厅里漆黑一片,除了透过纱窗窗帘透进来的灯光和掠过的车灯之外,再没有别的。 他脱了外套随手挂在餐椅椅背上,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忍不住嘆了口气,转身走进厨房。 打开冰箱看了一圈,却实在是没力气再做点什么吃。 从厨房出来之后关掉了整间房子刚才唯一的亮光。景廉就着这股昏暗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手机给自己挑选外卖。 他给自己点了一碗面,退出了外卖软体,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开了微信页面。 和谈子磬的聊天框被置顶,但那里空空荡荡,除了他今天早上出门前给他发的消息之外,没有任何一条回復。 自从那天他和谈子磬在动车上打的那个视频电话之后,对方就好像和他有了一道难以隔阂的时差,每次他白天发过去的消息只能到晚上才能收到回復。就连他想问谈子磬要几张照片,都只能得到在景点前打卡的大合照。照片像素不高,即使是放到最大都无法看清谈子磬的面容。对方吝啬到就连一张单人照都捨不得发过来给他。 他想过会不会是因为谈子磬是忙得没时间看手机,但又难免觉得对方是害怕和他之间的关系被其他人发现。 景廉并不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想法,毕竟他们的爱情并不被社会中的大多数人看好,但他受不了谈子磬在每次和他联繫的时候都要努力地用躲躲藏藏来掩饰这一切。 窗外的雨声混合着风声透过没有关紧的窗缝泄了进来。 景廉按灭了手机屏幕,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谈子磬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他觉得自己得找个时间和他好好谈一谈。 外卖送来的时候已经不再温热。 景廉将汤包倒进面条里的时候面已经坨得有些分不开。 他就着坨成一团的面团咬了一口,放在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谈子磬发来的消息。 白色的对话框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九点。 景廉捏着手机屏幕看了近五分钟,但是除去回復他早上发的消息之外,谈子磬没有再说什么别的。 他放下手机,低头继续吃面,第一次破天荒地没有继续回復谈子磬。 -------------------- 小谈和小景之间还是需要进一步的磨合哒~ 然后这两周比较忙,明天应该会很晚更新,今天连更两章奉上~ 第34章 「我没有生你的气。」 谈子磬从敦煌回到东坪市的时候已经是这周的周日。 他拖着行李箱从电梯出来的时候并没有选择回家,而是转身去了对面,熟门熟路地输了密码,打开了景廉家的门。 「我回来啦!」他提着行李箱进门,但家中却没人回应他。 入目只有空空荡荡的餐厅、客厅,还有被风吹起一角的窗帘。 第51页 谈子磬换了拖鞋进门,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这个家变得冷清了许多。 窗外的风有些大,他走到阳台边想要将阳台门关紧,却在靠近的时候闻到了一股不浓不淡的烟味。 他和景廉平时都会抽菸,但都没有什么菸瘾,只有在压力大的时候偶尔来上一两根,而且景廉这样的人,应该从来都不会在家里抽菸的吧…… 谈子磬拉开阳台门走了出去。 已经过了正午,六月的骄阳却还是高高地挂在空中,照的谈子磬有些睁不开眼。 阳台的角落放着一只工艺竹椅和一只小圆桌,谈子磬在那只小圆桌上看到了一只菸灰缸。 菸灰缸是最普通的款式,景廉没有将里面的菸蒂倒掉,留下了一片狼藉。 一支、两支、三支、四支…… 谈子磬微微皱了皱眉,开始动手清理菸灰缸。 他将菸蒂倒进垃圾袋扎好放在门口,等着倒垃圾时间下楼去扔掉。 菸灰缸里的水明显已经很久都没有换过了。谈子磬提着它进了厨房,抽了一张厨房抹布,仔仔细细地擦拭了起来。 等他做完这一切,已经过去了近半小时。 墙上的时钟走到了三点,电子门锁发出清脆的声音,景廉推开门走了进来。 入眼就是放在玄关处的那只行李箱和鞋架上许久不见的那双鞋。 谈子磬闻声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你回来了。」 「嗯。」景廉将手中的文件包放在玄关边的鞋柜上,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弯下腰去脱鞋。 他今天赶去开了一个专业学术研讨会,所以穿着打扮都更加正式。 谈子磬看着景廉踩着拖鞋慢吞吞地走进房间,抬起右手解开了西装外套的纽扣。 或许是因为弯腰换鞋等一系列的动作,原本应该规规整整束在裤腰中的衬衫向上收了一节,在腰间形成了一个松松垮垮的褶皱。 景廉给自己倒了杯水,看向谈子磬的时候带着满眼的疲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刚。」谈子磬指了指玄关处的行李箱。 「嗯。」景廉抬手脱了西装外套随手挂在餐桌边的椅背上,「这段时间累不累啊?」 「还好,火车上补了个觉。」谈子磬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他身前,看清了景廉眼下坠着的黑眼圈,「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 景廉拿起水杯喝了两口:「有点。」 两人皆沉默了片刻,等到景廉将杯中的水喝完,他低头看了看谈子磬,两人同时开口: 「我想和你聊一聊。」 「那你先去休息,我来做饭。」 又是一阵沉默。 谈子磬愣了愣,还是点了头:「好。」 两人并肩坐在双人沙发上,景廉抬手解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将手肘撑在膝盖上扭头看向谈子磬:「你……是不是不太想公开我们两个的关系?」 谈子磬被这句话问得有些懵。 说实话,他之前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只是单纯地觉得或许不应该让人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 屋内又陷入了一段诡异的沉默。 景廉俯下身,抬手撑了额头,突然笑了一下:「谈子磬——」 他有些累,尾音被无意识地拖长了几分,说话的时候语速也比平常要慢:「我不喜欢这样的方式。你这样让我觉得,觉得谈个恋爱好像在做贼。」 他闭了闭眼,支起身子,扭头去看身边的人:「我不知道你在躲什么。但是我真的不喜欢这样。」他放柔了些声音,「对不起,我可能会过于主观地去解读你的思想。所以我想和你谈一谈,这样或许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谈子磬抿了抿唇,没说话。 或许他是真的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景廉之间的关系吧。 以前没有什么出差任务的时候每天除了上班都能腻在一起,两人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也并不会体现得那么亲密,所以他并不会感觉到什么。但是这次出差,身边不是一群二十岁左右的学生,就是一道出行的老师,还有当地的工作人员。虽然景廉的消息并没有那么频繁地发进来,甚至在察觉到他的心思之后根本就没有再像上次在动车上那样和他打过视频电话,但他就是下意识地在他人面前躲避一切和景廉有关的东西。 另一个带队老师让他帮忙给她拍单人照,说要发给刚结婚不久的丈夫看,谈子磬就不敢再和她提起要拍照的事情,满脑子就只剩下各种周围的人一旦知道了他和景廉到底是什么关系之后会对他露出什么样的眼神。 他太在意自己的看法了,却从来没发现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已经将这种情绪放在了表面上,也从来没有考虑过景廉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谈子磬放在膝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裤子抓出两道难以恢復的褶皱来,「我……」他不敢抬头去看景廉,也不敢说出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踌躇半天,最后只能憋出一句对不起。 景廉没生气,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或许我们都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慢慢思考。」他抬脚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了过去,「你还是先回家吧,我觉得我们需要个人空间让彼此都冷静一下。」 「好。」谈子磬点了头,开口的时候带上了些许沙哑。 第52页 他垂着头默默走到玄关处换了鞋,提起行李箱开门的时候,他转身去看靠在客厅墙角边的景廉,垂下眼犹豫了片刻:「别再抽菸了。」 谈子磬在菸灰缸里按灭第二支烟,仰着脖子靠在椅背上。 其实他从答应景廉在一起的那一刻就对这段感情不抱太大的希望。十六年的时间,他等了太久,也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以至于刚开始和景廉在一起的时候,甚至直到现在为止,他都还存有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有时候午夜梦醒,扭头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熟睡的那个人,他甚至会想,这是不是他这十六年中做的又一个梦。 他也时常默默地嘲讽自己,有时候梦做得多了,反倒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之间的区别了。 如果他无法和景廉解释自己的顾虑,那么这段感情会不会就在经歷了短短的一个月都不到的时间之后就这样草草结束? 谈子磬闭了闭眼。 他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但又觉得自己会承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矛盾郁结在心,难免让人失眠。 这是谈子磬从睡下之后第十一次打开手机。 还差一分钟就到凌晨十二点整。 谈子磬看着手机上不断跳动的秒数,有些艰难地等待着第二天的来临。 52、53、54、55、56、57、58、59…… 这一秒不知为何比先前的要长上许多。 60! 行吧,谈子磬放下手机,认命地掀开被子想要起身去给自己找安眠药。 被随意搁在床上的手机却在他坐起来的那一刻震动了起来,锁屏告诉他,他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手机被解锁,谈子磬打开微信,看到了景廉发来的一条图片消息。 那是一张杜望庸的签售会购票成功的图片,景廉买了两张前排座位。 谈子磬抱着手机愣了愣,这才想起来期末前他在微博上看到过杜望庸要在东坪市开签售会的消息。他还和景廉提过一嘴,说杜望庸的票每次都定在凌晨十二点开售居然还有那么多人去抢,他蹲过两次,一次都没有抢到。 谈子磬点开键盘,一条消息删删改改,编辑了五分多钟都没有发出去。那边却似乎是看到了他正在不断输入,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下周六是你生日,这个可不可以当作你的生日礼物? 谈子磬盯着这句话看了半晌。 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景廉他的生日。 对方看他不说话,又发来一条消息: 对不起,今天下午是我说错了话,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我也应该尊重你的想法。 谈子磬依旧没回。 半分钟后,景廉的家门被人打开,谈子磬推开卧室的房门,赤脚走了进去,扑进了景廉的怀里:「我没有生你的气……」 -------------------- 来晚啦来晚啦 第35章 「我们慢慢来。」 昏暗的卧室里,两具温热的身体紧紧相拥,景廉收了下巴,靠着直觉轻轻吻了吻谈子磬的额头:「叫我不要抽菸,怎么自己先不以身作则啊?」 「对不起。」谈子磬收紧了双手,将景廉抱得更紧,「我……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但是我们在一起得太突然了。」他将自己埋进景廉怀里,鼻尖抵着对方的胸膛,就这样安心地嗅着景廉身上的味道,「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不急。」景廉的手按在谈子磬脑后,缓慢且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髮,「是我太心急了,我们慢慢来。」 签售会就在谈子磬生日当天举办。 景廉坐在沙发上等了他足足半个小时,谈子磬才慢慢吞吞地从卧室里出来。 他拉了拉衬衫的领口,站到景廉面前:「这样可以吗?」 夏天天气炎热,谈子磬穿的是他衣柜里为数不多的潮牌短袖衬衫,下面还顺势搭配了一条收腿牛仔运动裤。 「可以啊。」景廉从沙发上站起身,将谈子磬整个人从头看到脚,又从下看到上,「谈老师的衣柜里居然有除了衬衫和西裤以外的衣服。」 他转了转手里的车钥匙,顺手提起餐椅上放着的那只书包:「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谈子磬扯过安全带繫上,扭头看了看放在后座的那只书包,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你怎么知道那只包是我要带的啊?」 「不是去参加签售会吗?」景廉发动了汽车,搓着方向盘驶出车位,右转的时候借着看后视镜的时间瞄了一眼谈子磬,「杜望庸老师的终极铁粉好不容易抢到了去签售会的机会,怎么可能不带点东西让杜老师给签个名呢?」 谈子磬低头笑了笑,从景廉话里话外品出了一股浓重的醋意。再抬头时他扭头大大方方地看向景廉:「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对方没否认,目视前方轻轻哼了一声。 「你带我去看那部电影之前知道杜望庸这个人吗?」谈子磬调整了一下坐姿,将身子朝左边扭了扭去看景廉认真开车的侧脸。 他看到对方咬了咬牙:「不知道。」景廉转头极快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我看了网上的简介,他之前不是一直都是些一些现实主义文学的吗?怎么会突然写这样的书,而且还亲自把它翻拍成了电影?」 「不知道。」谈子磬歪了歪脑袋,突然眯起眼睛神秘兮兮道,「不过倒是有很多粉丝解读过他的这本书。大家一致认为这本书类似于他的自传。」 第53页 景廉挑了眉:「自传?」 谈子磬点头:「将自己的经歷加以文学粉饰后呈现给读者和观众。」 景廉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他在写这本书之前碰到了一个……」他停顿了一下,开始措辞,「一个一夜情对象?」 谈子磬抱着手臂没说话,不否认也不肯定。 景廉借着红灯时间扭头去看他,片刻后摇了摇头。 谈子磬有些懵:「怎么了?」 「我发现原来你的生活不止是教书育人搞科研。」景廉啧了两声,「原来谈老师活得这么八卦呀。」 签售会的举办地就在市中心地区,距离大学城并不远,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就能赶到。 景廉把车停进地下车库的时候才刚刚十一点,签售会下午两点正式开始,但周围已经有了不少人。 「先去吃午饭吗?」景廉下车,要去后座拿包,却被谈子磬按住:「下午两点才开始签售会,你现在就提包,也不嫌重啊?」 二人在周围逛了一圈,或许是因为本就是市中心地区,又加上今天还要开签售会的原因,四周吃午饭的地方都被人占满,早早就开始排队等位。 「算了。」谈子磬拉了景廉,「我现在也不饿,我们要不去周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咖啡店,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了。」 滨江地区的咖啡店都建在沿江地带,江边一熘排的咖啡店,或许是因为正值午饭时间,咖啡店里并没有什么人影。 谈子磬走在景廉前面,不时低头看着咖啡店门口小黑板上的菜单。 阳光透过遮阳伞的遮挡星星点点地照在小黑板上,看上去温暖而又闲适。 「景廉?」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男声,谈子磬几乎和景廉同时抬头循声看了过去。 就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的遮阳伞下,一个男人斜靠在木椅上,面前放着一杯咖啡,一手扶着墨镜镜腿将墨镜向下拉了拉,另一手抬起来朝着景廉挥了挥。 谈子磬有些懵,转头看了看景廉,又转回头来看了看那个陌生人。 「你什么时候回的国?」那男人取下墨镜随手放在桌上,「喝咖啡吗?我请客。」 谈子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后人圈住了腰带着走了过去。 他被景廉按着肩膀坐下的时候那男人低头看了看他,随即朝着景廉暧昧地笑了一下:「男朋友啊?」 他长得很好看,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波光潋滟,但鼻樑线条却又偏直偏硬,和好看的花瓣唇组合在一起,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景廉点了头,俯身去问谈子磬想喝点什么。 谈子磬想了想,说要喝澳白。 那人拉了椅子坐下,看着景廉推门进了咖啡店后将目光投向谈子磬,对着他伸出右手:「你好,郁南昼,景廉在英国留学时的同学。」 「你好,」谈子磬伸手和他握了握,「谈子磬。」 对方下一句话却让他有些傻眼。 「我见过你。」郁南昼收回手,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扭头透过暗色玻璃去看店里等在柜檯前的景廉,略一扬下巴,「景廉的钱包夹层里有你的照片。」 谈子磬张了张嘴:「啊?」 「你不知道吗?」郁南昼重新戴上墨镜,对着他神秘地笑了笑,「景廉那时候和他男朋友分手应该也是因为你。」 寥寥几句话,却让谈子磬有些摸不着头脑。 信息量大得有些可怕。 「在聊什么?」转眼景廉已经拿着两杯咖啡用手肘抵着门走了出来。 他将精緻的陶瓷杯放在谈子磬面前,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你胃不好,咖啡喝多了可能会难受,所以给你点了中杯。」 谈子磬点了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刚做好的澳白奶泡有些浓密,在上唇处沾了一圈白。 「没聊什么,就随便说说。」郁南昼向后靠在椅背上,懒懒地享受着遮阳伞下温暖的阳光,「你们今天来这儿干什么?逛街?」 景廉摇了摇头:「来参加签售会的。」 「签售会?」郁南昼看上去有些吃惊,上下打量了一番景廉,「杜望庸的?」 还不等景廉答话,他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对啊景医生,你一个理科生整天古板的要死,居然会去看杜望庸那种文绉绉的东西?」 「不是他。」谈子磬有些怕生,但还是小声地答了话,「是我。」 郁南昼扭头看了看他,这才哦了一声:「你是他读者啊。」 三人之间沉默了片刻,郁南昼端着咖啡杯挡了半张脸:「你……都读过他的哪几本书啊?」 「基本都读过吧。」谈子磬笑了笑,「我还挺喜欢他的文字风格的。」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好半天后,郁南昼喝光了面前的咖啡,又绕进店里打包了一杯:「如果你想见他的话,我可以直接带你去后台签名。」 于是,谈子磬在和景廉回去拿了书包跟着郁南昼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后台并且亲眼看到对方将咖啡递给杜望庸,两人还轻车熟路地接了一个吻之后,呆愣在了原地。 「这是我朋友景廉。」郁南昼指着景廉,又指了指谈子磬,「那是谈子磬,他是你的忠实读者。」 杜望庸原本坐在化妆檯前做妆发,闻言对着二人笑了一下:「那……需要签名吗?」 第54页 直到谈子磬将包里带来的书在杜望庸面前摊开的时候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杜望庸拿着笔耐心地翻开一本本的书,在扉页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递还给谈子磬。 谈子磬接过书,依旧有些愣神:「原来《锁浪》真的可能是纪实文学啊……」 -------------------- 来晚啦来晚啦 然后因为四月期中月,有些忙得焦头烂额,有很多pre和论文,所以下次更新应该是在五一期间 给大家道个歉(鞠躬) 还有就是这本文已经开始步入尾声啦~ 第36章 「坦白局。」 房间里的中央空调唿唿吹着冷气。 谈子磬洗了澡吹了头,此刻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捧着那几本书细细看着上面杜望庸的签名。 直到细细地将那几个签名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谈子磬才合上书,将它们叠在一起放在电视柜边堆好。 卫生间里传出景廉洗澡的水声。 他隔着磨砂玻璃门看着里面的灯光,脑海中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今天下午郁南昼和他说的那一番话。 虽然郁南昼当时可能说的时候并不带任何其他的意思,但在谈子磬听来却莫名觉得自己和景廉错过的那十六年中双方都发生了许多在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记的事。 或许应该来一场坦白局了吧……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无法在景廉面前彻底敞开心扉。即使是现在已经在一起近一个月的时间,他还是很难向景廉去吐露那些被他掩藏在心底的秘密。 或许并不是他不想和景廉说实话,而是他没办法和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人敞开心扉,将他认为的那些「伤疤」大大方方地展现在他人的面前。 景廉洗澡很快,不一会儿便拿着毛巾擦拭着头髮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谈子磬弯起右腿,将左腿压在右脚脚踝上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怎么了?」景廉扫过电视柜上的那几本书,笑了一下,「今天见到偶像感觉如何?」 谈子磬垂眸去看那堆书:「感觉很不错。」他勾起一边嘴角,笑得有些坏,左腿小腿挂在沙发下面一晃一晃的,「杜望庸真人比网页上的照片帅多了。」 景廉扬起眉毛,没说什么,只是到阳台上挂了毛巾,回来的时候带上了门,拿了电视遥控器挨着谈子磬坐了下来。 电视机被打开,体育频道正在播放世乒赛四分之一决赛。 两人就这样看了一会儿。 一局比完,谈子磬挪了挪身子,盘腿坐在沙发上,扭头看向景廉:「今天下午……郁南昼跟我说,你在英国读书的时候还有个男朋友?」 「嗯。」景廉转头看他,「和你表白那天我就和你说过的。不过你放心,我们只谈了没多久,也早就不再联繫了。」 「我没这个意思。」谈子磬愣了愣,抬手拨了拨垂在眼前的碎发,略低了头,抬眸去看景廉,「我只是觉得……」他顿了顿,景廉看到他的眉心飞快地皱了一下。「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分开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谈子磬有些不自然地抬手摸了摸鼻尖:「高中的时候我们也算不上知根知底。现在隔了十六年,在彼此的生活中我们错过了太多。」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我觉得……我们互相对对方的过去都实在是太不了解了。」 景廉一直安静地听着他说话,此刻松了一口气,抬手按了谈子磬的肩:「所以你想来一场坦白局,对吗?」 谈子磬点了头,有些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的脸看:「是我提得太突然。你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景廉没有拒绝,只是抬手关了电视:「那我也可以问你吗?」 「嗯。」 景廉笑了一下,朝着谈子磬扬了扬下巴:「既然是你提的,那你先问我。」 「好。」谈子磬扯了扯嘴角,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给他一种正在训学生的感觉,「你和……我能知道你和前男友的故事吗?」 景廉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真皮沙发柔软的靠背,微微扬起了头,将后脑勺抵在沙发背上:「其实也没什么。他是英国本地学生。我和他当时是一个导师手下的学生,经常在同一个实验室里一起工作学习。可能是因为在异国他乡吧,我那时候挺自闭的,能说上话的没几个人,他就是其中的一个人。」景廉笑了一下,「他做实验挺厉害的,我们经常在一起讨论数据问题。然后有一天,他突然就和我表白了。」 说话的过程中,他一直都在看着谈子磬,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那时候和他说,我心里一直都有一个人。但是他说,没关系,他想和我试试。」景廉歪了歪脑袋,「所以我就答应了。」 「后来我发现,他不止我一个『男朋友』。」 谈子磬的心跟着揪了一下:「什么意思?」 景廉长舒了一口气:「他说的和我试试,指的是肉体方面的试试。我不爱他,他也不爱我。所以我提了分手。」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去看谈子磬,心中七上八下,「你……能接受这样的我吗?」 谈子磬笑着点了点头:「没关系。」他抬手环住双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景廉,只能朝着他眨了眨眼:「现在换你来问我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景廉抬手指了指他的脚踝:「这个纹身,是为什么纹的?」 第55页 虽然谈子磬早就猜到他会问这个,但还是沉默了片刻。 「这个……」谈子磬动了动脚踝,低头去看脚踝上已经有些褪色的荆棘,「这是我高三毕业的时候去纹的。」 景廉的眉头轻轻抽动了一下。 「那时候,那时候不是好多人都在传我和漆漩的事嘛……」谈子磬就这样看着自己的脚踝,没有抬头,「其实我每天去找漆漩是想借着和他说话的幌子偷偷看你。但是大家不知道,都以为我是喜欢漆漩。那段时间你也知道……虽然漆漩安慰我,甚至主动来找我,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我还是觉得我挺难堪的。」 景廉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攥紧。 那段时间谈子磬和漆漩的「情感问题」闹得沸沸扬扬,甚至连年级主任都有所耳闻。但是他却一直都保持着沉默,把漆漩的安慰当成是对着段感情的承认,却没想到就这样把谈子磬推向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其实那段时间我每次看见你的时候都想把你拦下来,然后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他们都说错了,我喜欢的不是漆漩,而是你。」谈子磬自嘲地笑了一下,「但是我太胆小了。有几次我甚至都已经迈出步子了,但却又突然想到,万一你不喜欢男人,那我又该怎么办。」 「高中毕业之后,我知道你和我填的志愿差了十万八千里,我觉得我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谈子磬抿了抿唇,又不由得想起妈妈知道那件事之后错愕的表情,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一原因,「所以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我去纹身店纹了这圈荆棘,用来提醒自己别随随便便迈出那一步。」 景廉伸手抚上谈子磬纤细的脚踝,拇指在那道纹身上轻轻摩挲着,好半天只能说出两句话:「对不起。疼吗?」 「不记得了。」脚踝被景廉摸得有点痒,谈子磬轻轻缩了缩脚踝,「但好像不怎么疼。」 「好啦不说啦。」谈子磬抬手拍了拍景廉的手背,「我说完啦,现在换我了。」他朝景廉摊开手,「给我看看你的钱包。」 不知为何,黑色的皮夹拿在手里的感觉柔韧温暖。谈子磬打开皮夹,在左侧的透明夹层里发现了自己的单人照。 少年的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谈子磬用手指摸了摸那张照片:「你从哪儿搞来的?」 景廉舔了舔嘴唇,讪笑了一下:「我把毕业照的电子版拿去让人加工了一下画质,然后把你截出来列印了一下。」 那一瞬间,谈子磬哭笑不得。 「哎,不说这个了。」景廉夺过钱包,合上后放在电视柜上,两手捻着谈子磬脚踝上的那根红绳搓了搓,顾左右而言他,「这红绳挺好看的。」 -------------------- 快完结了,但是碰上期中月,以后大概都是不定时更新了 第37章 「找到归宿。」 互相敞开心扉的过程或许有些「痛苦」,但这之后换来的却是真切的坦诚相待。 谈子磬从未觉得自己有过这样轻松的感觉,就连每天景廉去上班之后他独自在家工作的时间都显得更加愉快有干劲起来。 似乎生活就可以这样直接步入了一眼能够望到头的平淡步伐。 每天去超市买菜,一三五的时候做好了饭等着景廉下班一起吃,二四六和周日等着景廉回家做饭或者是出去搓一顿。 虽然只是平平淡淡的一顿饭,饭后提着厨余垃圾出门的时候顺便散个步,但谈子磬觉得这样已经非常快乐满足。 今天是周二,轮到景廉做饭。 景廉中午的时候给他打了电话,说今天要一起出去吃饭,所以今天下午谈子磬不用出去买菜。 已经即将七月,谈子磬将整个暑假安排得明明白白,每天都按照制定的计划来过,今天正好是他的摆烂日。 午饭是随便做的一碗挂面。 吃饭的时候他看着空空如也的餐桌,突发奇想地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给这片空旷的地方增添一丝生活的情趣。 电视机上播放着一部谈子磬看过好多遍的文艺电影,导演的叙事手法很特别,多看几遍才能看懂。谈子磬低头看着手机,页面上是花店选择页面。如今和往常不一样,暖棚技术和各类新科技使得什么季节的花都有。他上上下下翻了一圈,几乎挑花了眼。 抬起头想要放松放松颈椎的时候,电视机上的电影正好播到了男主角回忆之中年少时期躺在广袤的田野之上,远方是一片足足有大半个人那么高的向日葵花丛。橘黄色的花瓣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熠熠生辉,散发着无限的生气和活力。 太阳花! 谈子磬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浑身轻轻颤了颤,几乎是下意识的,手指开始在手机屏幕上不停地滑动,最后精准地停在了向日葵的页面上,下单了一束向日葵。 花送来得很快。但谈子磬忽略了一件事——景廉家里似乎没有花瓶。 虽然已经和景廉同居了快一个月,他却从来都没有在景廉的家里看到任何花瓶的影子。桌上的那束向日葵的花瓣上还挂着新鲜的水珠,谈子磬愣了愣,突然想起来之前在学校集市的时候曾经买过一只学生胡乱涂鸦的陶瓷花瓶,但买回来之后却一直都没有拿出来用过。 801的房门被打开,谈子磬踩着拖鞋,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径直走向对面802的房门,输入密码解锁后到书房里翻箱倒柜了许久,终于找出了那只花瓶。 第56页 花瓶用牛皮纸粗粗包裹着,里面并没有落灰,谈子磬将它取出后简单地擦拭过后往里放了些自来水,拿了剪刀坐在桌边摆弄起那束向日葵来。 插花这件事说难不难,但说简单却也并不简单。 谈子磬并不懂插花,跟着手机上的教程学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根据自己的想法来,想到一出是一出,最后修修剪剪,插在花瓶里摆在餐桌上的效果居然也还算不错。 那花瓶是从艺术学院的一个小摊上买的,当时卖给他花瓶的学生只是羞涩地笑着说是乱涂乱画的。如今插入了一束向日葵,与色彩浓烈的太阳花放在一起,谈子磬倒从这一幕中看出了些许梵谷的向日葵的意味。 很不错。他站得远了些,从各个角度都观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掏出手机从他最满意的一个角度拍摄了一张「大片」发给了景廉。 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半,正好是景廉的工作时间,所以他没有马上回復。 谈子磬对着花瓶又拍了几张照片,抱着手机窝到沙发上,开始美滋滋地编辑朋友圈。 景廉看到照片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 他脱了白大褂挂到衣架上,看到照片上的花瓶的时候有些哭笑不得。 向日葵深绿色的花枝和枝叶被修剪得乱七八糟,可以看出这位「插花师」没有任何的天赋和手艺。一朵向日葵应该是枝叶被修剪得过于短了,只能耷拉在花瓶的边缘,暖橘色的花瓣和花瓶上各类浓烈的色彩碰撞在一起,难免让人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景廉摇了摇头,捏着手机一边往办公室外走一边给谈子磬发语音:「这是你插的花吗?还挺好看的。」 对方也很快就回了他一条语音。 谈子磬的声音蔫儿蔫儿的,听起来有些闷闷不乐:「你快别安慰我了……严崇凝都快在朋友圈里被我插的花笑死了……」 景廉坐了电梯进了地下车库,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按开了车门,刚想给谈子磬再发一条消息过去安慰安慰搞砸了艺术作品还被损友嘲笑的小朋友,谈子磬就又发来了一条消息:「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 语气和刚才完全不一样,尾音带着些上扬的气声,听起来期待极了。 行吧,景廉想,还是这副样子,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汽车发动,手机自动连上车载蓝牙,景廉直接给谈子磬打了电话过去:「报告谈老师,我现在已经下班,马上就到家,今天晚上我们去吃潮汕牛肉火锅好不好啊?我订了晚上六点的位子。」 谈子磬正站在衣柜前挑衣服,回了一句ok。 医院离小区很近,即使是路上堵车的情况车程也没有超过二十分钟。 景廉锁了车,从地下坐了电梯上楼。 电梯在一楼的时候停了下来,门开后又进来了一个人。 谈娟提着一只黄色的纺织布袋,抬眼就看见正低头看手机的景廉。 身边站了一个人,景廉下意识抬起眼来去看,猝不及防地和谈娟对上了眼神,剎那间顿在了原地。 直到电梯缓缓升上三楼,景廉才好不容易从嘴里憋出了一句阿姨好。 谈娟对着他笑了一下:「下班啦?」 「嗯。」景廉捏着手机的手微微收了一下。他想给谈子磬发个消息,但又觉得这样在长辈面前低头玩手机似乎又有些不太好。 纠结之中,电梯已经到达八楼,叮地一声开了门。 「我给钟钟带点粽子来。」谈娟一边往外走一边和景廉说话,「前几天端午节你吃粽子了没有啊?要不要也分你一点?」 看着谈娟在802门口站定,景廉几乎要绷不住,沉默了片刻只得摆了摆手。 「给你也拿一点吧?」谈娟低头看了看布袋里的粽子,脚尖一转又朝着他走来,「这么多,钟钟一个人吃不完的,你们本来就是邻居,分一分也方便。」 景廉被谈娟堵得无路可走,只好站在门口伸手想帮着她一道提袋子。 粽子被从布袋中拿出,身后的门却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开了。 「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谈子磬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来,一句话说到一半,突然停在了原地,也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客厅里,谈娟坐在餐桌前,端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抬头看着谈子磬指着那瓶向日葵锐评:「这你插的花吧?这么丑。」 谈子磬:「……嗯。」 谈娟靠在椅背上,把布袋往桌上一放:「你们是不是早就背着我在一起了啊?」 「没有……」这还是谈子磬三十四年以来第一次处理这样的情况,他像个读书时期被老师抓包的学生一样站得笔直,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谈娟,「只有一个月。」 谈娟皱了眉啧了一声,站起身来把粽子从布袋里拎出来递给谈子磬,自顾自朝门口走去:「记得放速冻层,不然坏了。」 「哦。」谈子磬顺手接过那一袋粽子,又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啊?小姨你……不生气啊?」 「啊什么啊?」谈娟弯腰换鞋,「一把年纪了能找到个对象不容易了,更何况人家小景条件也不差。」她起身,潇洒地摆了摆手,「找到归宿就好啦,小姨也就不用担心你了。」 --------------------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后两天持续更新~ 第57页 第38章 「有了媳妇忘了娘。」 谈娟突如其来的「来访」使得这段在谈子磬眼中原本应该长埋于他和景廉两人心中的感情意料之外地得到了长辈的认可。剎那间,他几乎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只是在房门被轻轻阖上的时候几步沖了过去重新打开门,叫了一声小姨。 谈娟回过头来看他,朝着他笑了笑:「怎么了?」 谈子磬的眼眶不知何时微微泛着些红,他盯着谈娟看了很久。 谈娟和谈华长得很像,谈华去世之后一直都是她在关心照顾着谈子磬,如同第二个母亲一般。此刻,谈子磬才终于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那个漂亮爽利,永远站得笔直笔直的小姨也白了头髮弯了嵴背,眼尾多了几道难以抚平的皱纹。 「怎么还要哭了?」谈娟走到谈子磬面前站定,抬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却不知为什么只留下一触即逝。她看着面前的人,那个从小就由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忍不住微微歪了脑袋,细细地由上而下地将谈子磬重新「认识」了一遍,「你妈妈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也会高兴的。」她透过谈子磬和门框之间的空隙去看站在不远处的景廉,「你们俩好好过。」 景廉从一旁的盘子里夹了牛肉放进漏勺里烫熟后放在谈子磬面前:「吃吧。」 「嗯。」这段时间被景廉「此后」惯了,谈子磬也没客气,端了碗往前放了放,示意景廉把牛肉直接倒他碗里。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景廉这次没有一边把所有的牛肉都倒进他的碗里一边还不忘嘴上逞功夫,而是真的就这样默默地把所有烫好的牛肉都给了他。 谈子磬夹了一片牛肉沾了沾旁边的酱料吃了,抬眼去看景廉,对方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夹了豆皮丢进锅里。 「怎么了?」谈子磬把碗里一半的牛肉夹给景廉,从锅里捞了块白萝蔔放进调料碗。他没有继续低头吃东西,只是就这样直直看着景廉。 对方抿了抿嘴,放下筷子伸手端起一边的水杯将里面的大麦茶一饮而尽,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我想……想带你回家见见我父母。」 谈子磬愣了愣,几乎是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我今天也算是见过你的长辈了。」景廉捏着杯子的手指不断摩挲着粗糙的杯壁,「我,你也知道,我年纪也不小了,家里人虽然也没有表现得那么着急,但多多少少也在话里话外催过几次,所以我想……」 「我跟你一起去。」谈子磬咬了咬筷子尖,笑了一下,「你干嘛那么紧张,提到这件事该紧张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景廉盯着谈子磬出了神,片刻后才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松弛了不少:「你答应了?」 「嗯。」谈子磬夹起萝蔔沾了沾调料,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什么时候去?我好准备准备。」 景廉想了想:「这周六,可以吗?」 谈子磬拉了安全带繫上,拉下副驾驶前的镜子照了照,将领口的纽扣解了又扣上,復又转头去看景廉:「你说我这粒纽扣是扣起来还是解开好啊?」 不等景廉回答,他又去看镜子:「扣起来会不会显得有些装?但是解开好像看着又有点轻浮。」谈子磬摇了摇头,「算了,还是扣起来好一点。」 景廉搓了方向盘把车开出车库,忍不住无声地笑了一下。 从今天早上,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从昨天晚上开始,谈子磬就一直很紧张。 昨天洗漱的时候他前所未有地洗了将近一个小时,又对着镜子拿着为数不多的护肤品在自己脸上拍拍打打了许久,这才掀开被子躺到了景廉身边。 景廉知道谈子磬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但是对方还是在副驾驶上坐得端端正正,仿佛正在听什么重要的学术报告。 「别太紧张。」景廉抬手将谈子磬面前的镜子摆了回去,「太阳那么大,你也不怕晃着你的眼睛。」 谈子磬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眼前有一片光斑飘过,只得尴尬地舔了舔嘴唇:「还有多久到你家啊?」 「还要半个多小时吧。」景廉抬手挠了挠脸侧,「我爸妈想到退休之后会嫌市中心太闹腾,所以很有先见之明地直接搬到郊区去住了。」 谈子磬还是难掩心中的紧张,明知道这是景廉在逗他,却只能尬笑两声。 周末的路上有些堵,车程比景廉预估的要长,超过了三刻钟。 到达景廉父母住的地方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 景崎明早早就端了茶杯坐在院子里等着景廉和谈子磬,如今人刚从一边的车里下来,他就撒丫子跑进了屋里,朝着还在厨房里忙活的鲁杉招手:「来了来了!」 谈子磬站在车边,拉了拉身上的那件休闲款短袖衬衫,又低头去看裤腿上因为长时间坐车留下的痕迹,抬头有些苦恼:「怎么办啊?你看我裤子上全是摺痕……」 景廉被他这样的草木皆兵搞得也莫名有些紧张起来,只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也没说什么,只是带着他往院子里走。 小院里被打理得很好,甚至还有一只专门定制的鞦韆架。 谈子磬刚踏进院门就看见了站在别墅门口的景崎明和鲁杉,原本放在身侧的手瞬间抓紧了,手心在那一瞬间出了不少的冷汗。 「爸,妈。」景廉叫了他们一声,掌心微微用了些力按在谈子磬背后,带着他往前走去。 第58页 「叔叔阿姨好。」谈子磬朝着他们笑了一下,却突然愣在了原地。 刚才有些紧张并没有看清,现在离得近了,他终于看清了鲁杉的脸。那是去年年第的时候卖他房子的那个阿姨! 「又见面啦。」鲁杉笑呵呵地伸手去拉谈子磬,并不见生,「比去年看起来要瘦了一点嘛,是景廉做饭太难吃了吗?」 「没有没有。」谈子磬被她这句话搞得有些不知该怎么好,只得摆了摆手,任由鲁杉带着自己进了屋,连鞋都没有换。 鲁杉一路拉着谈子磬在餐桌前坐下:「阿姨今天准备了好多好吃的,一会儿多吃点!」 景廉看着母亲安顿好谈子磬后又风风火火进了厨房,不免觉得这样的家庭环境似乎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景崎明端着茶杯从一边小心翼翼地挪过来,在谈子磬对面坐下,状似喝茶,不经意间总是谈子磬的方向瞥过几眼,直到谈子磬主动又和他打了一次招唿,两人才一问一答地聊了起来。 景廉坐在一边看他俩聊天,总有一种上课问答的感觉,只要老师不多问一句,那么学生绝对不会多答一句。 如果让谈子磬那些学生看到平日里站在讲台上随机抽取幸运儿回答问题的老师仙子啊居然是这样的一幅模样,那他们肯定要在背后偷偷暗爽很久了。 好在鲁杉很快就将菜餚端上餐桌,才适时地结束了这场尴尬的问答。 景崎明抿了口茶叶,心想还好菜上得快,要不然他都快没有什么问题可以去问的了。 菜餚也都是些家常菜,但不知道为什么,谈子磬觉得这吃起来就是比自己做得要好吃。他忍不住多夹了几筷子。 鲁杉笑呵呵地看着他一口接一口地吃饭,虽然速度有些慢,吃饭时候垂下脖颈,看上去确实很清秀好看。她暗自点了点头,心道景廉这小子平时看着好像冷冷清清的,没想到早就憋着这一手了。 「小谈啊,」鲁杉往谈子磬碗里夹了些菜,「上次和你打交道的时候阿姨没身份问那么多,看你自己买房,工资是不是还挺多的呀?阿姨能问问你具体是做什么的吗?」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突如其来在餐桌上被问了一嘴,嘴里还含着些没来得及吃完的饭菜,只好快速地嚼了几下,回道:「我是大学里面教书的。」 「哦,那很厉害啊!」鲁杉笑了起来,「那平时工作忙不忙啊?景廉这小子老跟我说工作忙死了忙死了,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忙。」谈子磬的紧张被鲁杉亲近自然的状态所减轻,也跟着一道笑了起来,故意压低了些声音朝她的方向凑了凑,「景廉平时根本不忙,他都是骗您的!」 鲁杉朝着景廉瞪了一眼:「我就知道你小子有了媳妇就忘了娘!」 一顿饭吃得欢声笑语,最后回家前景廉觉得谈子磬比自己更像鲁杉的亲儿子。 --------------------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可能就是最后一掌啦~ 第39章 「如果我拥有太阳。」 谈子磬拉了安全带繫上。中午吃得有点多,肚子上的安全带难免有点勒得慌,他伸手拉松了些许,扭头去看静静等着车辆预热的景廉。 被那样的目光盯着,景廉想要忽略都无法做到,但他不知道谈子磬究竟要做什么,只能就这样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动作,缓缓踩了油门,转了方向盘驶出车位。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但谈子磬依旧看着景廉,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景廉被他搞得有些沉不住气,借着看后视镜的机会看了谈子磬一眼:「怎么啦?」 「没什么。」谈子磬抱着手臂,目光还是没有从景廉身上移开,慢悠悠道,「我只是在想,上次坦白局的时候是不是少问了你很多事情。」 景廉没说话,只是默默开车。 或许是这段时间的相处让谈子磬有些「肆无忌惮」起来,他沉默了片刻,还是问了出口:「所以,我买房子的事情应该不至于那么巧吧?」 车转了个弯,换了一条路走。 「嗯。」景廉放慢了些许车速,「我在漆漩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他帮你找房源的那条。」 他转头看了一眼谈子磬:「我那时候还是放不下你。所以我自私地直接联繫了我妈,想要把房子直接卖给你,这样我回国之后即使没能和你有其他的交集,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和你成为邻居。」 谈子磬放在身前的手指忍不住捏着缓缓搓了起来。良久,他抬起头,看着前方平坦到足以一望无际的道路:「所以,我们之前的一切都是你算好的吗?」 「可以这样说吧。」景廉弯起嘴角,轻轻笑了起来,「除了你来拔牙在我的意料之外。」 谈子磬不禁有些哑口无言。 他本暗自窃喜的和景廉重逢之后所发生的那一切,原来早就在对方的预料和计划之中。 那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如何看待景廉所做的这一切。但没有意外的,当这句话从景廉嘴里说出的时候,他能感受到自己由内而外的开心。 「我本来都做好了要追你很久的准备了。」景廉看见了谈子磬掩饰不住的嘴角,也跟着一道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一切都这么成功。」 谈子磬抬手遮了遮嘴角:「那你的意思是我太好追了咯?」 第59页 景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说错了话,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就这样语塞。 谈子磬并没有真的要质问他的意思,见他不说话也见好就收,默默低下头去回忆两人自从年初初见后的点点滴滴,却总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点什么重要的东西。 打开家门的时候,脑海中闪过一片朦胧的白光,谈子磬突然被那段并不真切的记忆席捲。 他转身拉了景廉的手腕:「年初的时候,你去过大学城附近吗?」 景廉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之后,眼底的笑意逐渐加深。 玄关处站了两个人,房门被人反手带上,景廉伸手揽了谈子磬的腰,另一手绕到他面前摘了他的眼镜:「去过。」 细细想来其实这一切都早已有迹可循。每周一起拼饭的「邻居」,初见自己的时候的各种试探,被景廉压在书桌玻璃下的从幼儿园到大学的所有毕业照,还有景廉钱包里的那张照片…… 十六年前,谈子磬认为他和景廉是有缘无分,只想将这段感情就这样深深埋藏在心底。 十六年后,未能结果的前缘再续,谈子磬觉得自己就这样看到了往后漫长的余生。 八月末的时候,景廉趁着假期的尾巴请了年假,带着谈子磬去了海南。 他们去看了日出。 一望无际的大海,潮湿的海风裹挟着海水的气息,一轮橙黄色的日光倏地从天边亮起。 景廉搂紧了怀里的人,眯眼抵御着耀眼的亮光。 直到初阳彻底浮出海面,在海面上投下波光粼粼的倒影。 景廉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被折得规规整整的纸,深唿吸了几口气,才敢递到谈子磬面前。 谈子磬还在欣赏着面前的美景,垂下眼眸看了看面前的那张纸,伸手接了:「这是什么?」 「你不是说我之前写的那首三行情诗很烂吗?」景廉戴了墨镜目视前方,「现在我重新给你写一首诗。」 谈子磬翻开纸张,低头读了起来。 许久,身边人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景廉有些忐忑地扭头去看他,却看到了挂在谈子磬嘴角的笑意。 「我也有礼物要给你。」谈子磬将纸折了折放进口袋,变魔术一般从一边摸出了一串编好的红绳,和他脚踝上戴的那串一模一样,「我自己编的。」 红绳的系带慢慢收紧,景廉的心却热得几乎要从胸膛之中蹦出来一般。 那首诗是这样写的: 《如果我拥有太阳》 我曾嚮往你绚丽夺目的光彩, 也曾渴望你周身那灼热的温暖。 但怯懦的我, 始终不敢靠近于你。 直到有一天, 我发现你, 我的太阳, 不知何时被困在了黑暗无边的荆棘丛中, 你的光芒依旧耀眼, 但却无法穿越黑暗照耀于我。 所以我鼓起勇气,试图穿越荆棘去拥抱你, 我的太阳。 —— 全文·完 -------------------- 完结撒花啦~ 景廉谈子磬永远在一起~ 【完结碎碎念】 每本文写完之后我都想碎碎念一下。 这本文的灵感来源是因为突然想写一个酸酸甜甜又跨过时间长河的恋爱。 小谈和小景都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在十六年的时间里变得成熟了许多。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如果十六年前的小谈和小景没有误会,没有错过,那么他们能不能从高中开始就厮守一生? 答案是无法确定的。 十六年前的两人和十六年后的两人有很多的相似处,但也有很多的不同点。 总而言之,更适合对方的永远都是现在这一刻的他们。 这本文前期的时候我写得很开心,因为我很享受主角之间的暧昧拉扯和明灭不定。 但在他们彻底确定关系在一起之后,我却显得有些不知道应该写些什么。学业的压力和才思枯竭让我经常卡文,从而导致了现在这样看起来有些虎头蛇尾的作品。 如果你能看到这里,还是要感谢你陪着小景小谈,也陪着我一起走到了最后。 最后还是要谢谢大家的喜欢~ 祝大家身体健康,天天开心~ 我们下一本故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