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恋人》 第1页 《完美恋人》作者:念鲤【cp完结】 简介: 冷淡精英律师x嘴欠精分文物修復师 简承言x姜柯源 察觉到家中蹊跷,姜柯源从欧洲千里迢迢飞回国内,迎接他的却是邻居阿姨。 阿姨笑容满面,配合着爸妈的默许,他就这样住进了死对头家里。 简承言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被姜母奉为姜柯源此生的标杆。 为此,两人从小互不对眼,吵吵闹闹直到现在。 住进死对头家第一天,姜柯源据理力争,一不小心泪失禁,哭了。 住进死对头家第二天,姜柯源撒娇卖乖,骗得对方团团转,赢了。 住进死对头家第三天…… 事态开始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姜柯源猝不及防地知道了简承言的秘密。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赶尽杀绝的时候,突然发现死对头看他的眼神有些变了味儿。 没了从前一贯的冷淡,反而多了点……宠溺?! 「爱是一种习惯,早在你我不知道的时候便在心底悄悄生根发芽。」 *甜甜竹马竹马 *排雷:攻受皆有前任 第1章 磁场不合 简承言拿着毛巾擦干髮丝上的最后一滴水珠,卫生间里因为洗漱而形成的一层雾气还没散去。走出卫生间的时候,他疲倦地瞟了一眼放在床头的电子钟——凌晨一点四十七分。 出差时接连一周熬夜工作,本来以为回到家能好好休息休息,却还是逃不过熬夜的宿命。 但这次阻止他早睡的不是工作,而是在计划外出现的那个人。* 脚步在经过姜柯源房间的时候慢了几分。 房间里,罪魁祸首背对着房门盘腿坐在地上,看着涂了满地的黏土发呆。 简承言已经累到根本没力气生气,只是看了看姜柯源的背影,去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背对着房门,被定义为「罪魁祸首」的那个人敲了敲被压得有些发麻的左腿,忍不住戳了戳那块已经快要被室内暖气烘干的毛巾,小声发泄着心中的怨气:「我倒要看看我就不打扫房间你能拿我怎么办!」 「你在说什么?」简承言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传了过来,姜柯源的身体已经先他一步做出了条件反射。他浑身一激灵,扭头看向门外。 相比刚才,简承言已经换下了那一身商务精英风十足的衬衫,穿着灰色的棉质睡衣靠在走廊另一面的墙上,微低着下巴看向他。 姜柯源有些不甘示弱地抬起下巴,就着这样一站一坐的姿势和他对视。输什么都不能输了气势。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整个房间内静到甚至能听见客厅内秒钟转动发出的轻微声响。 简承言闭了闭眼,在休息和对峙间选择先一步缓和形势:「姜柯源,你能不能别闹脾气了?已经很晚了,早点收拾完房间早点睡觉不好吗?」 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原本早就郁积在胸中的那股烦闷与不满在这样说教式的话语下不断膨胀,直至爆发,姜柯源只感觉到一股气血在自己脑内翻涌了起来。 「我为什么不能闹脾气!」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知道你因为我把你家弄得这样一团糟所以不开心。」 「是,这件事是我不对。」姜柯源向前几步站到简承言面前,「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啊简承言,我不是不讲理的熊孩子,不会无缘无故把别人家弄得一团糟还推卸责任不肯承担。」 「喵——」原本在客厅猫窝里睡觉的缅因猫听到了动静,噔噔噔跑了过来,在二人之间站定,抬头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有些不知所措地叫了一声,企图缓和气氛。 简承言蹲下身摸了摸缅因猫的脑袋,抱起它走了出去。 等他哄完猫回来的时候,姜柯源依旧在原地站着,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却压低了几分:「你的猫半夜不舒服,我听到声音之后马上就爬起来去照顾他。」姜柯源伸手指着身后地板上的那片狼藉,睁圆了眼睛瞪着面前的人,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到简承言能看见对方眼里的红血丝和那股逐渐氤氲而出的水汽。但对方没有哭,只是吸了吸鼻子,皱着眉继续控诉,「当时房间里太黑了,我又没开灯,所以才会不小心把黏土和刻刀碰到地上搞成这副样子!」 简承言愣了愣没接话。 他承认,自己被面前这人的架势唬到了。* 他和姜柯源可以说是从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打交道。 因为二人母亲的关系,从还没出生开始,他们便已经註定要存在于对方的生活之中无法分割。 简承言三十一年的人生中有二十五年的时间在和姜柯源斗智斗勇,唯一消停的那六年还是因为对方出国深造工作。 他自诩二十五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将一个人摸透。在简承言眼里,姜柯源这一身反骨,什么都要和他反着来的破脾气早就不是一天两天。 但闹归闹吵归吵,他还从没见过姜柯源因为一件事在他面前红了眼眶。* 简承言嘆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面前那人便退后几步,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块毛巾。 就在他以为姜大少爷就要发脾气把毛巾兜头盖脸地朝他扔过来的时候,对方却连一眼都没有看他,自顾自啪嗒啪嗒走到卫生间,将已经干得差不多的毛巾重新打湿,拧干。 第2页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宠物医院本来就少,我在手机上查了半天才找到这一家。那么晚,已经没有公共运输了,可我刚回国又不太会用打车软体……」姜柯源的声音一点一点地小了下去,甚至透出了明显的颤抖,简承言听到他吸了吸鼻子,「捲风一直在吐,我就只能抱着它一路走过去……」 简承言站在那里没动,他看到姜柯源低着头拿着毛巾从洗手间又折返了回来,蹲在地上去擦那些已经发干变硬的黏土。 没开口的时候尚能压制,但此刻,只要稍稍吐露出哪怕一点点刚才的经歷,那些堆积在心底的委屈和郁闷便像再也收不住的洪水一般倾斜而出。 或许是因为已经无法掩盖自己的哭腔和鼻音,姜柯源也干脆破罐子破摔:「我知道你出差回来一定也很累,但我又不是故意要把你家搞得这么乱的……」他用力地将地上的那块黏土扣了下来,抬手擦了擦眼泪,「我也很累啊……我也知道我把你家弄脏了我应该清理干净……」 姜柯源从原本蹲在那里变成了单膝跪在地上支撑着自己:「你刚才明明在我洗澡的时候已经打扫过了卫生,为什么就不能也帮我做一点,或者好声好气一点对我说呢……」 满肚子的委屈全部被倾倒了出来,姜柯源越说越觉得委屈。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眼泪不争气地一颗接一颗掉落下来,砸到地板上,开出一朵朵花来。 姜柯源跪在地板上边擦边带着哭腔絮絮叨叨地控诉着简承言的「暴行」:「我知道,你来宠物医院接我完全就是因为龙捲风还在我这里……」* 大约两个小时前。 「你还有多久才能到?」 车载蓝牙连接了电话,那一头的人声被放大到整个车厢之中。 红灯转绿,简承言松开剎车踩下油门。 方向灯跳动的轻微哒哒声顺着听筒传了过去,一起跟着传过去的还有那道明显压着些许不耐烦和火气的声音——「马上」。 简承言一手握着方向盘向左转去,另一手按下车窗透气,想要藉此压一压心头的烦闷与不爽。 车载显示屏上的时间往前跳动了一分钟,现在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半。 冬天的衡州市湿冷非常,大多数人早早在晚上十点之前就选择回到家里,舒舒服服地窝在床上结束一整天的忙碌。 此刻的街道上空空如也,从车窗缝隙中吹进来的空气也带着一股冷清的寒意。 简承言偏过头,支着手撑住逐渐沉重的脑袋。 刺骨的寒风透过车窗唿唿地灌进来,把用髮胶和吹风机精心打理的髮型吹乱。简承言有些烦闷地关上窗户,随手将车载空调调低了几度。 他有些想不通自己究竟是上辈子做了什么样的恶,才会在这辈子摊上姜柯源这个阴魂不散的「麻烦」。* 关于姜柯源从国外回来这件事,简承言早在半个月前就听他母亲——梁晓欣女士念叨过了。 他出差的第一天就接到了梁女士的电话,说是把姜柯源接到他家去住一段时间,也是为了帮姜家目前不乐观的情况分担一些压力。迫于这番说辞,也因为自己不在家的缘故,简承言勉强答应了下来。 但他万万没想到,姜柯源会这么快地将他家变成了猪窝,还连带着一起把他的生活也搅得一团糟。 谁懂他因为工作在外省忙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好不容易赶着周末连夜开车回到家想好好休息一下,以便第二天能带着良好的精神面貌去见重要客户,而一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却是满地狼藉的崩溃。 他想他的火气可能就是在这一剎那被勾起的。 当他在家里发现未被清理的猫咪呕吐物,干涸在地板上的黏土,横七竖八散落在桌面和地面上的刻刀后,这股火气变得愈来愈大。 他已经顾不上从和梁女士的聊天记录中去找到姜柯源的电话,而是直接打开微信通讯录,找到几百年前两人加好友后一句话都没有发过的页面,一个通话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边传来姜柯源略带疑惑的声音:「餵?」 「你在哪儿?」简承言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入口的时候才发现保温壶里的水居然也已经冷掉。 「我在宠物医院,带龙捲风去看病。」那边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就在简承言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的时候,姜柯源再次开口,「你是不是到家了?」 「嗯。」他将满口冰凉的水咽了下去,草草地应了一声。 「那你来接我一下呗。」对方厚颜无耻的样子跃然而出,显然已经出现在了简承言的眼前,「太冷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小了几分,「我把定位发给你……」 「餵?」不等简承言拒绝,对方便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几秒后,定位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手机屏幕上,成为了他们通过好友验证后的第一条消息。 【作者有话说】 开更啦~ 第2章 说教大王 「你知道宠物医院门口有多冷吗?」姜柯源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衡州市的湿冷是出了名的难熬,尤其是在空无一人的深夜,生理和心理双重的寒冷足以把人击垮。 简承言低着头没说话。* 他接到姜柯源的时候,对方正蹲在宠物医院门口玩手机,拉开的羽绒服拉链将整个猫包裹在怀里。 第3页 他不客气地按了两下喇叭,车灯照在了姜柯源的身上。紧接着,他看到对方偏过头闭了闭眼,有些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角,将手机锁屏塞回口袋里,抱着猫包有些艰难地从宠物医院门口的台阶上站了起来,一路小跑来到车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带着一身寒气毫不客气地坐了进来。 车子里暖气开得很足,乍一进门,和室外温差过大,难免给人一种唿吸不畅的感觉。 「你怎么把暖气开得这么热?」姜柯源弯腰将猫包放在腿间夹好,扭头朝着驾驶座上的那人没好气抱怨了一句,然后毫不客气地直接伸手将空调温度调低了一些,扭头打开车窗趴在窗口透气,「好了,快回家吧,累死我了。」 看着操控屏上那个逐渐消退的手印,简承言唿出一口气,顺势垂下眼去看了看那只被放在副驾驶脚垫上的猫包。 透明的球形太空舱里,一只缅因猫盘成巨大的一团。似乎是嗅到了简承言的气息,懒懒地朝着外面「喵」了一声,又重新将头放在爪子上,眯着眼睛打起盹儿来。 看到猫咪没事,简承言放下心来,心头的火气也消下去了几分,踩下油门的时候好心好意提醒了姜柯源一句:「把窗关上,小心着凉感冒。」 对方保持着背对着他的姿势没动,好像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想到这里,简承言有些无奈地松了松肩:「也不知道是谁还嫌车上暖气开得太足。」 他向前走了几步,在姜柯源身边蹲下,伸手想从对方手中接过那块毛巾:「行了,差不多了,早点睡觉吧。」 「不要你管。」姜柯源毫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埋头擦着因为黏土水分流失而在木质地板上留下的印记,照着简承言的样子把那句话丢了过来,「也不知道是谁大半夜还要让我把房间收拾干净。」 他偏过头去避开简承言的目光,却还是露出了脸上的斑斑泪痕。 「我不得帮你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半个多小时前。 温热的水流顺着被打湿的发梢一路滴落下来,在姜柯源米白色的睡衣上留下点点痕迹。 他用毛巾擦着头髮从洗手间内走出。 简承言站在客厅内看着他将毛巾挂上衣架。他还没有洗漱,衬衫衣袖被挽到手肘上方,手里拿着一块已经被打湿后拧干的毛巾顺势丢给了姜柯源:「睡觉前记得把地擦了。」 客厅地面上猫咪的呕吐物已经被彻底清理干净,姜柯源拿着毛巾一路走到他的房间。 地板上还残留着因为手忙脚乱着急带猫去宠物医院时不小心碰倒在地的黏土和散落在地的刻刀。 从小到大,姜柯源有一半的人生都与简承言相关。他知道简承言这个人有着一定程度的洁癖和强迫症。更何况这里是简承言的家,他把人家家里弄得一团糟,理应轮到自己来收拾。 他拿着毛巾蹲下身,却在门边的小角落里发现了那一堆滚了满地,被不小心踢出房间的刻刀。 姜柯源拿起一把刻刀,刀柄上原本站着的黏土已经被清理干净。刚才客厅内的地板上也已经变得干干净净。 简承言明明已经整理了整个房间,甚至还帮他收拢了刻刀,但却宁愿将这一把刻刀收拢在门边地上的角落里都不愿意帮他将刻刀放回原位。 这或许就是整件事情的根源。这种莫名产生的情绪不知为何无法被压制,甚至像有毒的藤蔓那样飞速增长,直到爬满他的整个胸口,让人越想越委屈。 胸中的烦闷简直要让姜柯源爆炸,越看那块毛巾越来气。* 地上的印记终于被擦去,姜柯源站起身走到门边,弯腰拿起那把刻刀,一股脑全部塞回了笔筒里:「现在可以了吗?」 简承言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原本一片狼藉的房间此刻已经变得干干净净不染一丝尘埃。 「可以了。」简承言抬眼看向姜柯源,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自己还要赌气说不满意,对方肯定会不依不挠地和他耗上一整个晚上。 「嗯。」姜柯源点头的时候眼底的水光似有若无地在简承言眼前闪过。 鬼使神差间,他伸手靠了过去。 「不要你帮我洗!」姜柯源躲开他伸过来的手,硬是一个人撑着把所有垃圾都丢进垃圾桶,再把毛巾洗干净挂上了阳台。 简承言站在房门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沉思片刻,最终将一切归咎于深夜的神志不清。* 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被人按亮,显示着现在的时间——凌晨四点十九分。 简承言翻了个身,羽绒被发出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那样清晰。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失眠他辗转反侧,最终还是按亮了床头那盏小灯,摸过手机点开和姜柯源的聊天框开始编辑信息。 手指轻敲屏幕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简承言靠坐在床头,把输入框里的那一大段话删了重新编辑: 「对不起。今天我也确实是因为个人原因没控制住脾气,也没考虑你的感受……」 在键盘上飞舞的手指停了下来,他闭了闭因为疲惫而干涩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睁开眼的时候,那一大段话又一次被他删了个干净。 简承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纠结着什么,只是最终删删改改,发过去的消息还是被浓缩成了简单的一句话——明天我送你去上班。* 第4页 当他按下发送键关灯睡觉的时候,却没发现只隔了一条过道的房间里,被姜柯源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大半夜发泄了一通的姜柯源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地精神百倍。 他几乎是在手机屏幕亮起的第一时间便捞起了手机,解锁打开。 对话框里,简承言那句「明天我送你去上班」显得有些突兀,上面缀着受到消息的时间——04:28。 此时此刻的衡州市,有个人懊恼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姜柯源胡乱抓着头髮,直到把自己的脑袋搞成一只小型鸡窝,咬着牙狠狠道:「不是,我有病吧!」 这下困意彻底被击败,姜柯源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不知道多少圈之后,拿起手机打开和简承言的聊天框。 对方的头像是龙捲风的照片,帅气的缅因猫坐在猫爬架上,因为直面阳光,瞳孔变成一条竖线。仰拍的角度让本来就长得威风凛凛的缅因猫显得更加高冷神秘。 「哼,用龙捲风做头像也真是苦了咱儿子了。」姜柯源一边小声念叨着一边点开他的头像,打开备註栏,愤愤不平地输入了四个大字——说教大王。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跳动,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清晨快五点。 姜柯源放下手机,心满意足地合眼睡觉。 再怎么说也算是首战告捷吧,起码说教大王这样的人都开始拐弯抹角地给他道歉了,怎么不能算是一种成功呢?* 当然,熬夜熬得这么狠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就是该起床的时候起不来了。 距离闹钟响过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柯源依旧将头埋在枕头里困得睁不开眼。 简承言将两份做好的三明治端上餐桌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 他给自己沖了一杯热美式,抬眼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分针又往前走了五格,但房间和客厅相连的走廊里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他不知道姜柯源回国之后具体在哪里工作,也不清楚对方今天是否需要上班,但还是本着道歉应该有些诚意的想法在吃早餐之前敲响了姜柯源卧室的门。 「已经九点十分了。」他站在门口,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你今天用不用上班?」 「嗯?」房间内传来姜柯源迷茫的声音。 「我说——」简承言好脾气地放慢语速,提高了几分音量,「现在已经九点十分了,你今天还去不去上班了?」 姜柯源的身体还没有完全甦醒,但他半梦半醒的耳朵还是捕捉到了些许关键信息:九点十分,上班。 对!已经九点十分了,再不起床他就要迟到了! 羽绒被被人一把掀开,从床上弹起来的时候眼睛都还没有睁开:「我马上起来!」* 五分钟后,简承言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吃着三明治,看着姜柯源手忙脚乱地从走廊里沖了出来。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他提着一件米白色羽绒服,把眼前的碎发随意撸向脑后,瞟了一眼餐桌上那份用保鲜膜包裹的三明治,「这是给我的吗?」 「嗯。」简承言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优雅地点头回应。 「谢了。」餐盘上的三明治被人一把捞过叼在嘴里。 姜柯源急急忙忙地将羽绒服套在身上,踢掉拖鞋弯腰从玄关的角落里翻出运动鞋套上,却又哀嚎了一声重新蹬掉运动鞋,光着脚噔噔噔跑进房间,出来的时候背上乱七八糟地背着一只黑色书包。 家门被人砰地一声甩上,简承言仰头喝掉最后一口咖啡,摇了摇头。 但就在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这样有条不紊的生活节奏时,家门再次被人风风火火地打开。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擦干刚才因为清洗咖啡杯弄湿的双手,就被姜柯源不由分说地拉了过去:「和你商量个事。」 「嗯。」简承言示意他松手,扭头看了一眼被他捏皱了的衬衣衣袖,转身朝衣帽间走去。 姜柯源跟在他身后,医用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还是没能挡住他眼底即将喷涌而出的谄媚:「送我去上班呗?」 简承言站在领带盒前挑选领带,闻言眉头轻轻动了动,看来这是看见他昨天半夜里发的消息了。 「你昨天晚上不是发消息说今天要送我去上班的吗?」姜柯源看他站在那里迟迟不动,于是准备先下手为强。 还没等简承言点头答应,便看见一只手伸了过来从领带盒里抓走了一条领带,紧接着,手臂上传来一股力量,自己就这样被姜柯源拖着硬生生站到了家门口。 对方将领带塞进口袋,此时此刻正弯腰穿鞋,还不忘催促他:「愣着干什么?」 简承言认命地深吸一口气,折返回去拿了西装外套和公文包:「走吧。」 【作者有话说】 小姜:(擦干眼泪)怎么不算赢了呢,哼! 第3章 得寸进尺 坐上副驾驶的那一刻,姜柯源掏出三明治,撕开外层保鲜膜咬了一口。 和简承言的第二战,又获成功!* 「昨天太晚了,就没来得及问你。」简承言发动汽车,慢慢驶出停车位等着汽车预热,「龙捲风哪里不舒服?是吐了吗?」 姜柯源刚咬下一口三明治嚼着,闻言顺口回答,说话的时候有些含煳不清:「又吐又拉的,白天我餵它吃饭喝水,和它玩的时候都好好的,半夜突然就开始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三明治随手放在副驾驶前的平台上,开始往身上拍拍打打,「不过医生说没事,它只是晚上吃多了。」 第5页 「嗯。」简承言挂上前进档,握住方向盘驶出停车位。 「医生开了盒药。」姜柯源终于从厚厚的羽绒服口袋里摸出了药盒的形状,隔着安全带的阻碍费劲巴拉地将药盒拿了出来,「医生说这两天让他适量多喝一点水,餵食的时候把药磨碎混在里面给它吃就好了。」 「知道了。」简承言指了指副驾驶前的平台,「你先放这儿。」 「哦。」姜柯源伸手放了药盒,又拿了三明治要吃,却在面包胚触碰到嘴唇的那一刻停了下来,「我不是故意给龙捲风吃那么多的。我只是想着缅因猫体型比较大,下午又和它一起玩了那么好一会儿,应该消耗也挺大的,所以就多放了点儿……」 小区门口的升降杆升起,简承言点了点头:「多放了……点儿。」 故意加重的语气和若有若无的嗤笑让姜柯源有些耳红。 那天他确实是因为放粮的时候没注意,所以才多倒了那么多,但谁成想等他忙完反应过来的时候,龙捲风已经像饿死鬼一样把所有的猫粮全都吃完了。 「没事。」简承言打了方向灯,看向右边后视镜的时候瞄到了姜柯源面上的难色,「龙捲风从小就贪吃,也不能全怪你。」 低头小口咬着三明治的人听到这句话,总算是放下心来,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但简承言耳边的清净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姜柯源被手里的三明治给噎到了…… 他梗着脖子努力将被两片全麦面包包裹的煎蛋、生菜和培根往下咽。 这样的感觉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在国外留学工作的那几年被白人饭所支配的恐惧。不同的是,简承言这份三明治比起白人饭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红灯亮起,车辆缓缓停下。 姜柯源赶忙捂着脖子伸手去扯简承言的手臂。 「怎么了?」驾驶座上的人终于分来珍贵的视线。 「水,」姜柯源感觉要是没有车窗的束缚,他咽这一口都能把脖子梗出去二里地,「有没有水?」 当他认命地捂着胸口想要把淤积在食管里的那份「干噎白人饭」拍打下去的时候,简承言突然拉了拉身前的安全带,侧过身来打开了副驾驶座前的储物箱,从里面抽出了一瓶矿泉水。 「嗯!嗯嗯嗯!」姜柯源伸长了手要去拿,却见对方一收手,重新坐了回去。 干噎白人饭终于顺利地在食道里向下滑了几分,姜柯源恢復了些许中气:「我去,简承言你干嘛?!」 「看日期,我也不知道这瓶水到底在车里放了多久。」驾驶座上那人拿着瓶子转了转,确认矿泉水没过保质期。 红灯开始倒计时,简承言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刚消停了没多久便又开始面目扭曲的姜柯源,扬了扬下巴:「要不要帮你拧开?」 「好啊。」姜柯源秉持着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的「大少爷风范」,整个人朝椅背后一靠,静静等待着水来张口。 红灯倒计时结束,绿灯亮起,车流开始移动。 简承言将矿泉水往姜柯源怀里一扔,踩下油门驶了出去。 「切……」姜柯源也没生气,随手将三明治包了包,拧开矿泉水瓶盖子一口气往下灌了大半瓶。 suv跟在车流里慢慢向前移动。简承言车开得很稳,整个车厢摇摇晃晃着,好像摇篮一般,再配合上车厢内适宜的温度,脑子里那条原本就没有被彻底打死的瞌睡虫又一次爬了出来。 半梦半醒间,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贴着姜柯源的侧腰不断震动。 他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挂断了电话。 来电人的消息很快紧跟其后发了过来。 ——干嘛挂我电话! 白赋暄平常发消息很少加标点符号,现在极为罕见地加上了感嘆号,可见其心不满。 姜柯源扯了扯嘴角,打字回復道:「在上班路上,不方便。」 对方过了几分钟才发过来一个「哦」的表情包:「今天周一,路上堵死了,你坐地铁是不是还好一点?」 suv再一次停了下来,姜柯源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去。他们距离红绿灯路口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前后左右全是私家车,仿佛在这一刻,整个衡州市都被汽车占满,成为了私家车的海洋。 「我没坐地铁。」他顿了顿,斜过眼去偷瞄了一眼驾驶座上不动如山的那个人,略微侧过手机屏幕,悄悄给白赋暄发消息吐槽道,「你猜猜我今天怎么去上班的。」 对面显然被堵车搞得心烦意乱:「我猜你个大头鬼。」 姜柯源低头看见那只被咬了没几口的三明治,并没有被白赋暄不冷不热的态度抹了兴致:「你还记得简承言吗?」 「记得啊。」白赋暄这次回地更快了,「就是你那个发小呗。」 姜柯源低头编辑消息,但对方却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些什么一样又紧跟着接连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你和他一起上班? ——简承言开车送你上班? ——不是,柯儿啊,你该不会和他在一起了吧? ——不应该不应该,该不会是他在追你吧?姜柯源:…… 「我只是觉得早上搭他车上班能舒服点……」姜柯源最终无奈地解释道,「没想到他做了一个快要噎死人的健身餐白人饭想要谋害我。」 第6页 白赋暄很快发来一条语音。根本不用点开,姜柯源也能自动在脑内播放他魔性到足以绕樑三日不绝于耳的笑声。 「那照你这么说的话,他身材一定练得还不错哟。」另一条消息紧跟而来,还加了一个贱兮兮的表情包。 姜柯源挑了挑眉,回想起今天早上拉着简承言手臂往外飞奔的时候,好像手感确实还不错,挺结实的,也挺有弹性的。 「不过你在国外那么久,还没吃惯白人饭吗?」 「三明治不吃了?」 白赋暄的消息和简承言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刻出现在姜柯源的大脑中等待着他去处理。 清晨的大脑还未完全开机,几乎是下意识地,姜柯源脱口而出:「我在国外吃多了白人饭,现在看到这玩意儿就想吐。」 简承言愣了愣,但还是选择尊重理解:「嗯,那下次……」 「下次做早饭的时候麻烦帮我下碗面条或者煮碗馄饨。」 原本不想再帮姜柯源做早饭的「提议」就这样被打断,简承言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舒舒服服靠在副驾驶椅背上低头玩手机的人。 姜柯源被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才按灭了手机屏幕,转过头来扬起一抹礼貌的微笑:「谢谢。」 简承言皱起眉,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别看我了。」对方指了指前面已经发动的车辆,「绿灯了。」* 事实证明,坐车上班确实在舒适度上比挤地铁要提高了不止一点两点,但对于人心理上的折磨却是天大的。 简承言第六次在衡州大学南门前那条马路上踩下剎车的时候,姜柯源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你要不就在这儿把我放下吧,我实在是来不及了。」 「那你就不管我的死活了?」简承言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解锁了车门,「我上班肯定迟到了。」 姜柯源解开安全带挎上书包,却在开门前收回了手,向着简承言探过了身。 没等受害者反应过来,他已经伸手在简承言的领带上轻轻按了一下,随后又对着他眨了眨左眼:「谢谢简律师,再见哦!」 「你……」 回答简承言的是被合上的车门。 他隔着车窗,看见姜柯源一手拉着书包带,一手拿着那只只吃了一口的三明治,朝着衡州大学大门一路飞奔。 收回眼的时候,正好瞟到反射在侧面车窗玻璃上胸前的那条深蓝色领带。 倒三角形的领带结大小正好,不松不紧地压在领口下。 那是姜柯源叼着三明治在电梯里站在他面前帮他系的。* 姜柯源的手指勾着领带,灵活地绕过几个弯,最终从小口中抽出,将那倒三角形的领带结朝上一推。 「完美!」他伸手拿下原本叼在嘴里的三明治,又带着几分求人的谦卑送佛送到西地替简承言将领带压进西服中,抬眼看向简承言的时候眼角眉梢微微挑起,「比例正好,颜色搭配正好,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系出这样领带的人了。」* 堵住的车流终于缓缓动了起来。 简承言松开剎车,跟着一道慢慢往前挪动着。 经过衡州大学正门口那块刻着校名的巨大石牌时,他扭头往里看了一眼。 早上十点,校门口三三两两地进着学生,早就没了姜柯源的身影。 不过,他们或许很快就能再次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此时此刻,一个减肥党默默哭泣了(v-v) 第4章 合作关系 姜柯源最后还是没把那只三明治丢进垃圾桶。 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初心,他在距离上班打卡只剩一分钟的时间内冲去食堂买了一杯豆浆唿哧唿哧喘着粗气,这才终于成功卡点上班。 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坐到办公桌前,边看这周末刚送来的需要修復文物的表格,边艰难地就着半杯水和半杯豆浆嚼着这份索然无味的健身餐。 吃到一半的时候,开着的办公室门被人敲响。 姜柯源抬头看去,周远山拿着一份文件夹走了进来,放到了他面前:「还在吃早饭吶?」 「诶,周院。」姜柯源这人脸皮虽然不算薄,但被顶头上司看见自己卡点上班、带薪用餐,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儿,你慢点吃。」周远山摆了摆手,示意他放松,随后又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夹,「这是最近需要加急修復的文物,我看了看,石料瓷器方面的一共有八件,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 「好的,周院。」姜柯源松开滑鼠,伸手拉过文件夹来打开。里面夹着薄薄的一张纸,上面陈列着八件需要修復文物的基本信息。 「好。」周远山看了一眼他手边还没来得及吃完的豆浆和三明治摆了摆手,「那我就先走了,你忙。」* 姜柯源合上文件的时候正好将早饭吃完。他拿着文件夹起身,顺势将塑料杯捏扁丢进垃圾桶,匆匆走了出去。 其实他走上文物修復这条道路,也有简承言的一份原因。 当年高考的时候,他被简承言可怕的学习能力压迫得生不如死,最终决定不和这样的学习机器在同一条赛道上竞争,转而「曲线救国」,报考了文物修復专业。 本科的时候他为了在不同行业一举超越简承言从小到大给他带来的威压,别人谈恋爱他努力学习;别人泡吧他努力学习;别人放飞自我他努力学习…… 第7页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本科毕业前,他通过学校拿到了前往义大利那不勒斯大学继续进修的offer,在那边读研工作,一直待了将近六年的时间,最终还是决定回国发展。 正巧衡州大学最近几年正在大力发展文物修復专业,姜柯源连简歷都没有投递,就收到了他们的联繫,以人才回流的形式重回这座从小滋养他成长的城市。 当然,回流的人才并不是在办公室里敲敲键盘那么容易,他也是衡大文物修復研究所一个难能所得的「生产队的驴」。 不过,热爱能抵挡一切。 姜柯源系上工作围裙,戴上手套,经过走廊的时候和工作室里的学生一一打过招唿,终于坐在工作檯前,面对那碎成一堆的文物,拿起了放大镜,细细观察断裂面。* 而在他投入工作的同时,那辆熟悉的suv从另一头折返了回来,停在了衡州大学正门门口。 简承言坐在驾驶座上没动,听着车后座上的人打电话。 没过多久,一道身影骑着自行车从内赶来,和保安沟通了几句。 道闸向上开启,简承言松了剎车驶进校内。 后座上的车窗被人按下,钱铭森朝着周远山招了招手:「老周,上车。」* 「这里一直走,然后到最后一个路口左转就行。」周远山坐在驾驶座后给简承言指了路,转头就去和钱铭森叙旧。 说起来也颇有些渊源,周远山从前和钱铭森简承言一样,本科修读的是法律专业,但为了圆自己的歷史梦,研究生阶段改行去学了考古,几十年时间兢兢业业,一心扑在考古工作上。 最近几年衡州大学想要发展考古与文物修復,这才把他请了回来担任文物修復研究院院长的职位。 恆信律所成立以来一共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算不了短。一直以来由他们经手的都是些商场上涉及私人利益纠纷的案件。这次能拿到衡州大学文物修復研究院的法律顾问,靠的不仅仅是他们这三年来过硬的实力,还有钱铭森和周远山之间的私交。* 「小简最近怎么样啊?这三年时间没少被你老师奴役吧?」和钱铭森叙了旧,周远山自然也没放过这位曾经大学同学的学生,转而关心起简承言来。 简承言挂了倒车挡,一边看着后视镜对准了车位停车,一边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周老师说笑了,奴役当然是没有这一回事,只不过也偶尔做做苦力罢了。」 后座上,两位年过半百的老师相视而笑。* 「这三年恆信能发展得这么好,案件成功率达到百分之九十,承言贡献了不少。」钱铭森下了车,边跟着周远山往文物修復研究院里走,边和这位昔日老友夸赞着自己的学生,「再锻鍊几年,承言在经济纠纷这方面的造诣就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周远山点点头:「说实话,在决定让你们来做研究院的法律顾问之前,我也是有好好做过功课的。」 他转身,对着始终跟在他们身后半臂距离的简承言说:「毕竟之前修建研究院也花费了大量的财力物力,所以上头决定,研究院不止承接上面下发的任务,也要适当接一些私人方面的修復委託。这方面涉及到的问题就复杂了。」 简承言点了头。 私人文物修复方面所涉及的问题确实更为复杂。首先要确认的就是私人持有这项文物的合法性,其次还要考虑到文物保护和经济利益方面的问题,属实不算是一项的工作。 「这项委託确实需要综合实力较高的事务所才能承担。」钱铭森也没有和老朋友绕弯子的意思,「恆信成立的时间相比市面上其它事务所来说确实不算长,但近几年来我们注重的不仅仅是对外的案件申诉成功率,还有对内人才的培养。」 「我知道,老钱。」周远山领着他们走上楼梯,「说实话我并不是不相信你们,我也知道拿到这个委託是你们事务所转型的一个关键。但是世事无常,谁都没办法打包票。」 话说到这里,钱铭森和简承言都明白了周远山的意思。 周远山毕竟和普通客户不同,钱铭森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接话:「这么说,老周你想要先对恆信来个试用期?」 对方没有否定,在踩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转过身看着他们,郑重地点了点头。 周远山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钱铭森抬手挡了回去:「没事老周,都懂。毕竟恆信之前从没有做这一方面的经验,一年的试用期,我没意见。」 会议室的大门被打开,三人围着长桌落座,两位老师的目光都落在了简承言身上。 这些年来钱铭森一直都很注重对简承言的栽培,这次文物修復研究院的法律顾问项目也主要由他来负责。 他知道钱铭森和周远山在想什么。 虽然钱铭森是整个恆信最大的控股方,也是一切重大事件的拍案人,但只要简承言对这一年试用期的提议有所存疑,他也不会步步紧逼。 简承言笑了笑。他从来都不嫌弃任何能在工作中得到学习提高的机会。 「我没意见。」* 工作室门被敲响的时候,姜柯源正在制作将碎瓷片拼接起来的小型钉子,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进来」。* 大约十分钟前,钱铭森和衡州大学校长、书记见过面签过合同。 第8页 校长和书记都是大忙人,将合同递给周远山后便匆匆离去,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周远山将合同放进档案袋里封存好,却也不急着走。 他两手平放在档案袋上看着低头喝茶的钱铭森:「说吧,还有什么事儿?」 保温杯杯盖被拧上,钱铭森嘿嘿笑了笑:「不愧是老周,神机妙算。」 「大忙人钱律肯在我这小小研究院里落座这么久,肯定是有事相求。」周远山靠近椅背,调整了一下坐姿。 「刚才你说,你们研究院也能承接私人委託,是吗?」这句话周远山刚才说过,恆信和衡大的合同上也写过,算上这次周远山点头,已经是钱铭森第三次确认这一说法,「我最近新买进了一块时期的石板画。」 从简承言认识钱铭森开始,对方便一直都是一位堪称狂热的石板画收藏家,家里的石板画多到需要单独开闢一间房间用来摆放。 「但那块石板画上有些小裂痕和瑕疵。」提到这里,钱铭森有些心疼又有些遗憾地皱了皱眉,「那块瑕疵影响到整块石板画的美感,所以我想问问你们研究院愿不愿意让我成为第一位私人顾客?」 周远山抬手点了点这位昔日故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这回可算是撞着大运了。」* 「什么事?」来人迟迟不说话,姜柯源从工作檯上抬起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周远山和钱铭森,还有——简承言。 手中打磨钉子的工具几乎要脱力掉下,姜柯源吸了口气稳住心神:「周院,找我什么事?」 「小姜啊,」周远山低头看看手上的腕錶,不知不觉间已经接近午休时间。他抬手朝着姜柯源招了招,「正好快午休了,你放下手里的活儿,跟我出来一下。」* 走廊里,姜柯源在工作围裙上擦了擦因为打磨而粘在手上的碎屑。 周远山没有开门见山:「研究院可以承接私人文物修復委託,这件事你知道吗?」 「嗯。」姜柯源点了点头,目光移向钱铭森的时候在简承言身上停顿了一下。但那一眼过于短暂,以至于根本没有人发现。 「这位是研究院法律顾问——恆信事务所的钱律。」周远山侧了侧身子。 姜柯源多半也明白了周远山找他的意思,欠身去和钱铭森握手:「钱律您好。」 「你好你好。」钱铭森身上没有姜柯源刻板印象中那些大牌律师的锐利,反而显得温和又儒雅。 松手前,对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笑眯眯道:「正好也到午饭时间了,既然我有求于人,不如就请小姜一起吃个饭,我们边吃饭边说?」 「啊,好。」* 等姜柯源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脱下工作围裙,换上羽绒服,跟在周远山和钱铭森身后走了出去。 他扭头看了看身边比他高了半个头的简承言,脑子好像还是有点懵。 【作者有话说】 姜柯源:等等,我不是刚刚才见过他吗? 第5章 同学情谊 热气腾腾的蟹黄拌饭端上桌的时候,钱铭森已经言简意赅地将他那块石板画的情况向姜柯源介绍过。 「这些瑕疵应该都能修復,」姜柯源看过图片,将手机递还给钱铭森,「照片上看起来破损并不是很严重,我尽力在修復的时候做到不影响整幅画的呈现效果。」 「好!」钱铭森哈哈笑着接过手机放回口袋,提起冒着热气的蟹黄倒进了碗里,「那就辛苦你了。」 姜柯源笑了笑,将那小碗蟹黄倒了一半进饭里,拿着勺子喝了几口清汤。 周远山坐在他旁边,见他一直喝汤没动饭,便顺口问了一句:「小姜,怎么不吃?」 姜柯源哦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服务员正好端着一碗鸡汤面走了过来。 「姜老师是不是吃不惯蟹黄?」之前一直没开口说话的简承言坐在他对面,神色淡淡,「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和姜老师换一换。」* 这家店最出名的便是这道蟹黄拌饭。如今秋冬交替,早已不是螃蟹的旺季。或许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心意,钱铭森还是选了这家餐厅,要了四份比当季时要贵上近一倍的蟹黄拌饭。倒是简承言一改往日的样子,有些不领情地在下单的时候提了一嘴,把他的那份换成了鸡汤面。* 「谢谢。」姜柯源掩饰着心头那股痒意,看着简承言伸手将他面前那盘蟹黄拌饭抽了过去。 简承言本就有些近视,不过度数不高,大学之后每次正式场合,姜柯源见到他的时候他都戴着隐形眼镜。但或许因为昨天晚上睡得实在是太晚,他今天戴了一副银边眼镜。 米饭的蒸汽升腾着飘着,在镜片上留下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姜柯源看着他将眼镜摘下,叠上眼镜腿放在手边,低头慢条斯理地搅拌着碗里的蟹黄饭。 「哎,说起来,我好像记得小简是衡高毕业的吧?」周远山好像想起了些什么。 「是。」简承言将勺子搁在碗沿,抬眼看向周远山。 周远山转而去看身边的姜柯源:「小姜,你是不是也是衡高的?」 简歷上写得清清楚楚,姜柯源就算是知道接下来话题将要转到什么方向,也无力阻止:「嗯。」 「这么巧?」钱铭森是简承言的大学老师,对他高中时期的经歷并不了解,闻言抬头,视线在姜柯源和简承言二人之间转了个来回。 第9页 「何止!」周远山记忆力超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姜和小简两个人年纪也差不多,应该是当时衡高同一届的吧?」 与其让这两位老师接着猜下去,还不如自己先说清。简承言看向姜柯源:「我和姜柯源是高中同班同学。」 桌子下面,姜柯源不轻不重地踹了简承言一脚。 对面那人拿着勺子的动作一顿,掀起眼皮看了姜柯源一眼,什么都没说,接着低头吃饭。 这两位老师之间的渊源已经够深的了,姜柯源不想再让他和简承言之间再扯出什么关系来。毕竟他是真的不喜欢也不擅长应付这种「亲上加亲」的场面。* 「不过说起来,你们两人高中毕业之后应该没再见过了吧?」周远山一直是那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同学情谊还挺重的,小简还记得你吃不惯蟹黄呢。」 姜柯源下意识抬头去看对面那人。 简承言只是笑了笑:「凑巧记住了而已。」 哪里是凑巧,姜柯源不吃蟹黄这件事,记得最牢的,恐怕除了他爸妈和简承言,不会再有第四个人了。* 十八岁之前,几乎每一年的螃蟹宴都是两家人家凑在一起享用的。 双方父母会在节假日特意驱车赶去盛产螃蟹的璒湖,点上一桌的螃蟹,坐在湖边赏景品蟹。 姜柯源吃不惯蟹黄蟹膏的腥味,从小就只抱着螃蟹的那八只腿啃得欢快。他碗里剩下的那些无腿螃蟹,最终都进了简承言的饭碗。 其实简承言也不爱吃带着咸腥的蟹黄蟹膏,姜柯源已经忘了自己究竟是怎么知道他的这份秘密。 从小到大,姜柯源一直以为对方这么做是为了在长辈面前塑造善解人意的形象,当然,也包括今天这一出。 他低头慢慢地吃着那碗光面,心里却对简承言暗自腹诽,觉得自己好像又在长辈面前被他将了一军,矮了半个脑袋。* 秋末冬初的衡州市陷入了潮湿的秋雨季节。这两天即使没有下雨,空气中也始终瀰漫着一股挥散不去的潮气。 姜柯源和简承言并肩跟在两位老师身后两三米处,一路无言。 前方两位老友的交谈声和笑声时不时传来,姜柯源低头看着沾然了些许灰尘的运动鞋鞋头,余光不受控制地瞟到了简承言那双被擦得干干净净的黑色皮鞋。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调换了走路的步调,像小时候那样一次又一次在不知不觉间跟上简承言的步子。 「学我走路?」刚吃完饭,简承言不怕冷似的将羊毛大衣搭在臂弯,晃了晃手臂碰了碰他的肩。 「没有。」嘴巴先一步于脑子做出反应,姜柯源插在口袋里的手因为刚才的碰撞微微抖了抖,手指碰到了糖果有些发硬的塑料包装。 他没有刻意打乱步调,只是就这样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 姜柯源居然反常地没有反呛回来,其中必有蹊跷。简承言转了转眼珠看向身边低头插着口袋沉默不语的人:「怎么了?不高兴?」 「嗯。」姜柯源应了一声,顺着脚步踢了踢路上的那枚小石子,「没吃饱。」 简承言没掩饰嘴角的笑意:「你早上不是说想吃面条和馄饨?」 姜柯源:「……」 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早上到底说了些什么,简承言这个一向睚眦必报的人倒是记得清楚。 「所以你就给我吃一碗光面是吗?」姜柯源从口袋里摸出清凉糖,拆了包装塞进嘴里。饭店门口提供的这种圆环形清凉糖十几年如一日地没变。 人行道上的红灯亮起,简承言在姜柯源身侧站定,朝着他摊开手掌:「我也要,给我一颗。」 那人把手中的包装纸揉了揉丢进垃圾桶,转头看天:「没了,就拿了一颗。」* 等到站在研究院门口分别的时候,这边周远山和钱铭森握着手说话,那边两个小的也相对而站,说的话却和表现出的那副依依惜别的样子相差甚远。 「你下午什么时候来?」一路从大学街走回来,姜柯源和简承言拌嘴也拌得差不多,开始关心起刚才钱律提了一嘴的下午让简承言来送石板画的事。 「说不准。」简承言低头按亮手机看了一眼,「大概三点。」 「太早了。」姜柯源皱眉,嘟囔着,「我六点才下班。」 「怎么?」简承言对他这从小喜欢拐弯抹角说话,却又水平不高,总能让人一眼看出背后企图的样子再了解不过。一时间心中只剩下无奈,将手机放回口袋里的时候摇了摇头,「送你上班还不够,还想让我接你下班?」 「反正你都一样来了,与其下午三点来了还要回律所,不如干脆晚点来,还能直接回家。」姜柯源越说底气越足,好像自己全心全意为简承言想出了一个万全的办法,「你晚点来还能少跑一趟。现在市区里开一圈油费多贵啊?我这不是为你着想,让你不要太累,还帮你省了油钱。」 简承言没表态。正好钱铭森也已经和周远山说完了话,正从研究院大门另一边朝他走来:「差不多了吧?」 姜柯源看着简承言对着钱铭森点了头,摆出一副转身就要走的样子。 没得到确切的答案,这让姜柯源有点急。他伸手想去拉简承言的手臂,却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往下缩了几分,转而抓住了他的衣袖。 力道不大,轻得有点像在家和龙捲风玩闹的时候猫爪轻轻拍过的感觉。 第10页 简承言回过头看了姜柯源一眼,对方破天荒地没有继续纠缠,而是就这样松了手,转而轻轻抓了一把他的手心:「下班高峰很难挤上地铁的……」 「承言?」钱铭森看着手机邮箱里的消息,没注意两人之间的拉扯,不轻不响地叫了他一声。 「来了。」简承言转头应了老师,捏了捏手心的那颗清凉糖,没有再去看姜柯源,就这样背对着他走到车边,打开车门俯身坐了进去。 天有些阴,车窗的颜色有点深。 简承言低了头,手心里的那枚清凉糖有着天蓝色的包装。 他笑了笑,将糖果放进了口袋。 隔着玻璃,姜柯源看不清简承言的神色。* 简承言调转了车头向校外驶去。 后座,钱铭森回復完邮件,将手机放下。 他隔着后视镜看着学生认真开车的样子,终于还是在转弯后的第一个红绿灯路口开了口:「承言,你和小姜同学这些年,觉得他怎么样?」 简承言皱了皱眉,一时间有些没明白老师话里话外究竟藏着什么意思,只好如实回答:「我觉得他挺好的。」 第6章 吃饱喝足 手机第八次在口袋里响起的时候,姜柯源终于完成了一处抛光打磨,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瓷器,摘下手套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简承言嘆了口气,看了看副驾驶上那用白色布袋包裹的石板画,又一次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车载音响里响起了姜柯源的声音:「餵?」 「下楼。」简承言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虽然带着些失真,但还是能听出其中的磁性和压抑着的些许低沉。 姜柯源将手机拿到眼前,屏幕亮了起来,显示着现在的时间——17:52。 「不行,」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窃喜,「现在才五点五十二,还没到下班时间。」 简承言随意翻着手机,思考今天晚饭吃些什么:「下来拿石板画,我在研究院门口。」 「你帮我拿上来。」对面很快丢过来一句话,「三楼,08工作室,你中午来过的。」 「你……」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电话那头便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08工作室的大门打开着。 那是姜柯源刚才挂了电话后起身特意打开的。 简承言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只被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布包,今天以来第二次看到姜柯源工作的样子。 这个人工作的时候和往常的样子很不一样。 在简承言眼里,姜柯源寻常的样子不是在和他对着干,就是在犯他的大少爷脾气。除了以前读书的时候,姜柯源就从来没有沉下过心去做一件事。 如今,就连以前一起读书的时候,都已经过去快十三年了。* 拿着砂纸打磨抛光的工作终于结束,姜柯源将文物放回保护盒中,舒展了腰背,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忙完了?」简承言斜靠在门口,拿着那只布包,双手环在胸前看向他。 姜柯源还没来得及从沉浸的状态中抽离,耳边猝不及防地响起一道声音,下意识颤了颤身子,扭头看到了简承言。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姜柯源先开了口:「你什么时候来的?」 简承言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腕錶:「大概十分钟前。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零七分了,姜研究员可以下班了吗?」 姜柯源站起身来,将保护盒的盖子合上,捧着盒子朝他走了过来:「我办公室就在走廊那边,你去里面坐着等我一会儿。」* 姜柯源的办公室很大,但里面却略显空荡。 进门入眼便是横在窗边的办公桌和那只靠在墙边的巨大书橱。 没有供人休息的沙发,除了一把办公椅外便没有第二把椅子。简承言没找到椅子,只好站在窗边等他。 从这里看出去,能看见校园里步履匆匆赶着去上晚课的学生们。 简承言的目光忍不住追随着那一道道身影,直到他们消失在教学楼中。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背着书包在偌大的校园里穿梭。但此时此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多少重新踏入校园的机会了。* 「怎么不开灯?」姜柯源走了进来,拿起被随意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走到简承言身边的时候顺手拿走了那只布袋,「这是钱律的那块石板画?」 「嗯。」 「再等等。」姜柯源绕到办公桌后,按开檯灯,打开那只布袋,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石板画取了出来,「我先看一看。」 檯灯略带暖色的灯光从侧面打过来照在他的脸上,睫毛和鼻樑投出柔和的阴影。姜柯源就着这样的姿势抓着放大镜倾身去看。 简承言的目光从窗外收回,就这样无意识地牢牢黏在了姜柯源的身上。 「损坏没我想的那么严重。」灯下那人放下放大镜,关了灯,重新将石板画包进了布袋中,起身将布袋放进了书橱的抽屉里,「不过我最近工作有点重,钱律着急吗?不急的话我晚点做。」 「不着急。」简承言跟在他身后走出办公室,看着他从包里摸出钥匙锁了门,随口调侃了一句,「姜研究员原来这么忙?」 姜柯源拉了拉书包包袋,闻言转头朝着身后那人扬了扬嘴角:「怎么,简大律师以为我每天的工作是什么样的?」 第11页 简承言笑了笑,没说话。* 简承言将手指贴近门锁,房门滴的一声打开。 他走了进去,换上拖鞋,打开鞋柜,把那双被擦得发亮的皮鞋规规矩矩地排了进去。 简承言脱下外套往衣架上挂,全然没有注意跟在他身后的姜柯源和那双被他随意踩下并藏进一边的角落里的运动鞋。 「晚饭想吃什么?」简承言挽起衬衫衣袖,准备洗手做饭。 「今天我来做饭!」看着简承言挽袖子,姜柯源就有点应激地想起早上那只干巴得没有一丝油水的三明治。 他挤到简承言身边去洗手:「我们吃火锅好不好?」 简承言没说话,只是伸手抽了纸巾擦手。 早上做饭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冰箱里多出的那一堆不属于他的食材。 「你吃不吃?」姜柯源见他不说话,抬手把手上的水珠往他脸上甩了几分。 简承言微微偏过头躲开迎面而来的水珠,抬手抓住了面前那只故意作乱的手。 温热的大掌将那只还带着湿润水汽的手轻而易举地圈住的时候,两人都愣了神。 从小到大,他们不是没有这样玩过。 只不过隔了六年的时间,怎么无端带上了几分暧昧…… 姜柯源的后背僵了僵,抽了手转身离开:「我不管你了,就吃火锅了,饿死我了……」* 家庭火锅的制作方式并不复杂,火锅底料都是早已准备好的预制品。姜柯源从速冻层里拿出火锅丸子和鱼片放在一边解冻,挽起衣袖准备洗菜。 简承言捧着平板从书房走出,拉了椅子在餐桌边坐下。 透过厨房透明的移门,他能看见那边姜柯源背对着他弯腰低头在水池前洗菜的身影。 米白色的卫衣主打一个宽大舒适,弯腰的时候半掩半藏着姜柯源佝起的嵴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手里的文件连一个字都没有映入简承言的眼底,他满脑子只剩下昨天晚上姜柯源蹲在地上擦地时掩在丝质居家服下的腰背和刚才办公室里灯光照耀下的眼睫。 姜柯源关了水龙头,将洗净的菜叶放进一边的篮子里,甩了甩手转身端着篮子开门走了过来:「帮我拿一下电磁炉。」 「你要拿出来吃?」简承言嘴上说着,身体却诚实非常地放下平板,跟着姜柯源一道走进了厨房,「到时候味道散不掉,你准备把我的房子腌入味儿?」 「那怎么办?你想端着碗站在这里围着煤气灶吃?」电磁炉被放在壁橱的最上方,姜柯源比简承言矮了半个头,踮起脚伸长了手才能堪堪拿到,他不高兴废这个力,「你要想这样吃,我没意见。」 简承言没说话,抬手拉开左边壁橱,抬眼去找。 「不在这里,在右边那格。」姜柯源伸手去指,「这里。」 左边的壁橱门被关上,简承言顺着姜柯源手指的方向拉开右边那扇门,看到了被放在最外面的电磁炉。他两手託了电磁炉底座去拿:「你看起来比我更了解我的厨房?」 「我又不像你。」姜柯源指挥着简承言把电磁炉放下,把人往厨房外赶,「一日三餐只有那些面包、火腿、生菜……」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打开简承言家冰箱的那一刻。 偌大一个双开门冰箱里面空空如也,除了色拉酱,就只剩下抽屉里的那一包包即食沙拉和一瓶瓶摆放得规规整整的矿泉水。 简承言站在餐桌边,帮着姜柯源把电磁炉插上,又看着他拆了火锅底料放在锅里,转身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咕咚咚倒了进去。 「电磁炉会用吗?」姜柯源转身走进厨房。 简承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低头把火调到最大,身体力行地证明他会用。 不过这六年在姜柯源身上发生的改变倒是不少。 在他的记忆里,对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连削个苹果都会一不留神削到自己的手指。 可如今,这位大少爷已经手脚利落地挖掉冬瓜籽,握着菜刀将半个冬瓜片成了薄片。 「刀工不错啊。」简承言从姜柯源手里接过那盘冬瓜,放到桌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没办法,」姜柯源把解了冻的火锅丸子倒进餐盘里,「外国人那些东西吃多了总会腻。」 转身的时候,他没注意身后的简承言。两人站的距离有些近,手臂与简承言的胸膛相撞,姜柯源往后趔趄了几分,却又很快被人托住手肘拉了回来。 简承言很快松开了手:「锅底开了。」* 长长的餐桌前,二人相对而坐。 姜柯源有些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子,总觉得今天自己是不是有点和简承言犯沖。 火锅丸子被倒入翻腾着的番茄锅底里,他站起身拿着碗往厨房里走:「我要去弄点调料,你要吗?」 原本空空如也的调味台不知什么时候起被姜柯源买的瓶瓶罐罐占满,简承言有健身的习惯,长期以来保持着低脂低卡的饮食习惯,今天晚上这顿火锅已经是破例:「不用了,谢谢。」* 简承言没吃了几口便停了筷子,留下姜柯源一人霸占着整口锅埋头苦吃。 这人吃饱喝足抹抹嘴巴,瘫倒在椅子上,还不忘了打发简承言去洗碗。 微凉的水流打在手背上的时候,简承言闭了闭眼。 第12页 是不是真的素了太久,怎么如今连看姜柯源都能看出点感觉来了…… 第7章 狐朋狗友 和姜柯源同处一个屋檐下的这一周,简承言算是摸清了他的生活。 这位海归和他刻板印象中的海归都不一样。别人端着姿态,拿着刀叉优雅地切牛排吃意面,姜柯源撸起袖子,翘着二郎腿坐在路边摊前吃炒方便面;别人端着四十元一杯打底的咖啡开启一天的工作,姜柯源能从任何地点随意抓一杯咖啡吨吨吨往下灌;别人将自己的一天安排得仪式感满满,趁着业余时间健身、读书、开趴;姜柯源对自己的生活毫无安排,除了工作就是游戏、追剧、摆烂…… 不仅如此,在自己「发烂发臭」的过程中,姜柯源还不忘拉上个垫背的。 他每天晚上都拉着简承言一起品遍各色中华——今天在家煮火锅,明天出门点条臭鳜鱼,后天自制北京片皮鸭…… 简承言被迫每天晚上都要在健身房里给自己加练一小时有氧。* 简承言拿着咖啡推开办公室大门,摘下工牌绕了绕,随手放在办公桌上。电脑屏幕亮起,他抬眼看了时间。 将近下午一点半,午休即将结束。 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美式苦涩微酸的味道很快充斥了他的口腔。 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依旧安安静静没有动静。这很反常。 往常只要一吃完午餐,简承言就能准时在午休时间段内收到姜柯源发来的消息。 这人总是刚吃了这顿就想着下一顿,常常是简承言还没来得及吃饭,那人就已经把晚餐的畅想隔着屏幕发了过来。然后再趁热打铁地软磨硬泡,上一秒刚把简承言夸上天,下一秒就拿着不知道猴年马月的把柄威胁他,总之只要简承言不忙,就逃不过开车去衡大接他的命运。 但简承言还没来得及细想,办公室门便被敲响,然后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一张年轻女孩的脸:「简律,您现在有空吗?」 这张脸简承言再熟悉不过。 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恆信事务所最大的股东,简承言的老师——钱铭森的女儿。 「这个时间,你不在学校好好上课,怎么跑这里来了?」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简承言还是招手示意小姑娘进来。 钱依诚关了门,熟门熟路地拉了简承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快期末了,我有几门课已经提前结课了,爸爸让我趁着有空到律所里来学习学习。」 简承言放下手中的咖啡,点了点头。算起来,钱依诚如今也已经大三了,再过半年,就该正式实习了,钱铭森让她趁着这段时间先来律所学习,也算是借职务方便给自己的女儿铺个路。 钱依诚拉开书包拉链,低头找着资料:「我以后每个周五都会来,放寒假之后我每天都会到律所报到的。」 手机屏幕亮了亮,简承言的注意力很快便从钱依诚身上转移到了最新的那条微信消息上。 「爸爸说让我自己选择带教老师,承言哥哥,我想选你。」钱依诚从书包里拿了文件袋,递到简承言面前,却见他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嘴角莫名压得有些低。* 姜柯源坐在工作檯前,打字的时候,手指在屏幕上飞舞着——我就出去和朋友聚一聚。 聊天框上很快便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姜柯源眼疾手快,趁着简承言还没把消息发过来又急急忙忙地补了一句——我回国这么久都没和朋友聚过,今天还不去是不是不太够意思?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状态重新变回了「说教大王」这四个字。姜柯源啧了一声,准备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能屈能伸地调整到「狗腿」模式——这些天让简大律师洗碗洗得这么辛苦,今天就算放个假啦~*钱依诚看着简承言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本来开着暖气的办公室里此刻凭空多了一丝丝寒意。 简承言刚准备退出聊天框,那边很快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下午好好工作哟,么么哒~附加一个嘟嘴亲亲的表情包。 他面上没有波澜,按灭了手机,重新看向对面的人:「不好意思,刚才在处理一些事。」 「哦,没事儿。」钱依诚推了推桌上的文件夹,「我想选你作为我在恆信的带教老师。这里面是我准备的简歷。」 透明文件夹里有着一叠a4纸,简承言拨开搭扣,拿出了那叠用回形针夹在一起的文件。 开头是一份模式化的简歷,他一目十行地扫过,翻了翻后面附加的那几张纸,都是些获奖证明。 实话实说,钱依诚的这份简歷放在整个法律行业内都能算是漂亮,各项经验履歷都很丰富,专业课成绩也很不错,能接手到这样的学生,恐怕会是许多律师梦寐以求的。 简承言将那份文件翻回首页,重新放回文件袋中。 对他来说,成为钱依诚的带教老师,背后种种综合考虑,终究还是弊大于利。 「怎么了,承言哥哥?」钱依诚来找他之前,是做好了绝对不会被拒绝的准备的。毕竟从她的角度来看,自己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相当优秀,比起律所这些年新招的那些应届生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简承言之前也不是没有担任过带教老师,他应该不会,也没有理由拒绝。 「我恐怕不能成为你的带教老师。」简承言拿起那份文件,朝着钱依诚的方向推了推,微微摇了摇头,「律所虽然成立不久,但除了我和钱老师之外,还有一位高级合伙人和另外两位合伙人,你不用吊死在我这一棵树上。」 第13页 「可是我想跟着你往经济纠纷方向发展啊。」钱依诚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另外三位老师的专业方向都不是我考虑的发展方向。」 钱依诚有些无措地看着被推到面前的文件夹,下意识抓了抓怀里的书包:「承言哥哥,是不是因为我是女生,你觉得我可能对数字方面不敏感,所以……」 简承言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妄自菲薄:「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从来都不会用性别来衡量一个人的能力。」他抬手,手指在自己和钱依诚之前转了个来回,「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有些复杂。别的先不说,你的父亲是我的老师,如今我又成了你的老师的话,光从中国人自古便尊崇的辈分关系上来说,是不是就已经乱了?」 钱依诚从小就是被钱铭森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如今又初入社会,简承言不想这么早就让小姑娘眼中的乌托邦破灭,选择了最委婉折中的方法解释道。 「可是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啊……」钱依诚脑子里的那根筋还没来得及转过来,下意识想要反驳简承言的说法。 「对不起。」简承言拿起桌上的文件夹递给对面欲哭无泪的小姑娘,「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 这边钱依诚程门立雪般地在简承言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下午,搞得简承言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搬出钱铭森来给小姑娘做思想工作。 那边姜柯源完成一天的工作,美美准时下班,还在地铁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滋有味地在手机上和白赋暄聊得热火朝天。* 一别六年,两人平时隔着六七个小时的时差,又有着各自的生活,联繫一年比一年少。这次姜柯源回国已经三周多的时间,却正好遇上月末月初白赋暄最忙的时候,两人见面的时间只好一拖再拖,终于在今天完成了「会晤」。 一顿烤肉吃了将近四百,又喝了四大瓶啤酒,可还是不过瘾。白赋暄于是叫了代驾,转个场子再战。* 姜柯源坐在吧檯前,看着白赋暄熟门熟路地绕进吧檯后,从柜檯上拿了两瓶酒,动作熟练地调起酒来。 「你还会调酒?」他其实酒量不怎么好,但胜在上头慢。此刻坐着车一路从商场摇摇晃晃到这里,脑子已经有些混沌,半撑着脑袋眯着眼睛看着白赋暄调酒的动作。 白赋暄和他朋友这么多年,也知道姜柯源的酒量,调了一杯没什么度数的鸡尾酒,末了又往上面撒了些水果味的跳跳糖,推到他面前:「这家酒吧是我开的,你忘了吗?」 「嗯?是吗?」姜柯源只剩下一半的思考能力,也懒得再去记忆里搜寻,端起那只马提尼杯看了看里面天蓝渐变的液体,皱了皱眉,「你拿这种除了好看其它一无是处的酒给我喝?」 酒杯被放下的时候,液体溅起,冰块上的跳跳糖啪啪两声热闹了起来。 姜柯源趴在吧檯上,下巴垫着手背,看着噼噼啪啪掉落在桌面上的跳跳糖,眼神有些失了焦。 他闭了眼睛:「老白,你知道我为什么回国吗?」 白赋暄调酒的动作一顿:「不知道啊。」 姜柯源出国读书这几年除了每年的圣诞假期回国一次,其他时间都抽不出时间回家,就这样年復一年地过了六年时间。可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会选择就这样在国外工作生活,甚至移民的时候,他不声不响地辞了工作,选择了回国。 姜柯源睁开眼,抬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马提尼杯的杯柄:「我总觉得我爸妈不对劲。」 「什么?」他说话有些含煳,白赋暄有些怀疑自己没听清。 「我说,」姜柯源嘆了口气,支起身子来端着酒杯抿了一口,仅剩的那些跳跳糖在他嘴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搞得他整个口腔都有些酥酥麻麻的,「我觉得我爸妈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 【作者有话说】 白赋暄:姜少一喝醉,准没好事! 第8章 酩酊大醉 吧檯上,几只空酒杯零零散散地立着。姜柯源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趴在那里,半阖着眼皮。和往常大大咧咧好像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的样子完全不同,此刻的他显得几乎没了生气。 白赋暄这家清吧的生意不好不坏,偶尔有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或是独身的人走进店门,目光扫过吧檯前的姜柯源。 白赋暄给客人调了酒,打发服务员送过去,守在姜柯源身边不敢走。 「你这是……」白赋暄顿了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和姜柯源说话的时候居然也要开始咬文嚼字,「这么多年在国外,没练上酒量?」 吧檯前那人轻轻应了一声:「没醉……」 白赋暄伸手,点了点姜柯源的肩:「我警告你,别装醉在我店里发酒疯,要不然我和你亲兄弟明算帐。」 不止是白赋暄,就连姜柯源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醉。 姜柯源含混地嘟囔了两句。他知道自己没醉,脑子清醒得很,但还是想借着昏昏沉沉的外表来迷惑自己。装着装着,就好像又真的醉了。 意识模煳间,白赋暄不止一次试探着问他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每次姜柯源只是懒懒地摆摆手:「没什么。」* 从半年前每次打电话回家都只有母亲给出答覆开始,他就觉得家里发生了些什么。虽然此后似乎一切都恢復了正常,但他终归还是放心不下,只在登机前和家里匆匆打了一声招唿,就拖着东西千里迢迢飞了回来。 第14页 一切的一切在他在接机口处看到母亲多年好友——梁晓欣的时候重新化为悬浮在空中的泡泡。 梁晓欣带着他住到了简承言家里,关于他父母的事,他得到的回答和他给白赋暄的回答如出一辙:「他们遇到了点麻烦,正在想办法解决。」 话音落下的时候,姜柯源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根本就没有相信这样的说法,可如今面对白赋暄的时候,居然也开始自欺欺人。* 白赋暄默默收了吧檯上的空杯,看着姜柯源这副样子,掩饰不住的担心:「真的没事吗?」 原本趴着一动不动的人闭了眼睛,摆摆手不说话。 「行。」白赋暄嘆了口气,「那要不要先送你回家?」 姜柯源没有回答,却在白赋暄打开打车软体问他地址的时候,起身按下了对方拿着手机的那只手,突然开口,没头没尾地问:「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白赋暄拿他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顺着这位「醉鬼」的意思听他讲故事。 姜柯源咧嘴笑了笑,面上表情有些难看:「我刚刚看见了好多飘在空中的泡泡……」他挥着手,微微仰起脑袋看着从屋顶上吊下的灯泡,迷濛间仿佛真的看见它们变成了泡泡,「五彩斑斓的,就好像小的时候拿着肥皂水吹的泡泡。」 「嗯嗯嗯,我知道,有很多泡泡。」白赋暄不知道醉鬼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能一边顺着他的意思一边费力猜测,「你想吹泡泡吗?我让人去买。」 姜柯源摇头:「不想。」 他抬手压了白赋暄就要抬起去招唿店员的那只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不想吹泡泡。我只想……」 「你想要什么?」白赋暄不知为何有些紧张起来,害怕对方提什么古怪的要求。 姜柯源顿了顿,歪过头想了一会儿:「我要你给我上一杯这里最烈的酒!」 「什么?」白赋暄有些不敢相信。 「我要最烈的酒!」姜柯源睁大了眼睛朝着对面那人凑了几分,「不许拿鸡尾酒骗我。」* 书房里亮着一盏檯灯。简承言完成工作关闭文档的时候瞟了一眼时间——23:37。 他坐在书桌前,忍不住看向打开着的书房大门。 书房正对着整个客厅,只要有人进门,他就能第一时间发现。可现在接近十二点,不仅家门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连他和姜柯源的聊天框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 简承言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打开手机给姜柯源发消息,却又删删改改,按下发送键的时候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我十二点睡觉。* 姜柯源仰头将白赋暄推来的那杯酒饮尽。 伏特加度数颇高,酒精呛人,他皱了眉,还是忍着喉头的那股不适,囫囵咽了下去。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但隔着敞开的羽绒服和里面那层卫衣,姜柯源的感觉并不真切。 他从来都没有喝过这么烈的酒,更何况还是和别的酒一起混着调制而成的。没过多久,他本就带着些昏沉的脑袋更加沉重,晕晕乎乎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便松了力道,倒了下去,唿吸很快拉得沉重平缓。 「这下完了……」白赋暄抬眼望天,只看见裸露在外的管道和钢筋,「这下是真的醉了。」 「白哥,」今天当班的店员很快站到了白赋暄身边,抬起下巴点了点趴在吧檯上睡得正香的姜柯源,「这下怎么办?」 白赋暄挠挠头:「先找到他手机,看看有没有人找他。」他绕出吧檯,抓着姜柯源的羽绒服,摸了摸口袋,掏出手机,「能有人把他带走最好,实在不行,就要麻烦你和我一起把他扛回家了。」 店员小哥也知道这是老闆的死忠党,应了一声,去忙自己的事了。 白赋暄坐在吧檯后打着瞌睡,守着姜柯源和他的手机等到了次日零点十分。 原本一直沉寂毫无动静的手机终于死灰復燃一般震动了起来。 姜柯源皱了皱眉,被打扰了睡眠,换了个姿势又倒了下去。反观白赋暄好像找到了救世主一样拿过手机,不管三七二十一按下了接听键。 「餵?」对面的声音有些熟悉,白赋暄愣了愣,将手机拿开看了看上面的来电显示——简承言。 「额……」虽然和简承言也做了两年的同班同学,但面对这位高中时候就好像活爹一样管着姜柯源的人,他心底条件反射一般升起一股被抓包后的恐惧,试探着打了个招唿,「你好?」 对面安静了下来,一时间白赋暄只能听见自己的唿吸声和心跳声。 「白……赋暄?」简承言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圈,记起了这位昔日跟着姜柯源一起撒野的老同学,「姜柯源和你在一起?」 「我们一起……喝了点酒。」这位简大律师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平稳与冷淡,白赋暄忍不住想起了那些自己被荼毒的日子,「他有点喝醉了。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电话那头打断:「地址发我,我来接他。」* 白赋暄工作这几年,升职加薪,手头不差钱,就把酒吧开在了市中心。 简承言点开地址,距离不远。周五晚上的衡州市变得有了些活力,但道路上车辆依旧不多。 挂断电话大约十分钟后,一辆suv打着双闪靠边停在了酒吧门口。 「起来了。」白赋暄看着简承言打开车门下来,绕过车头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便伸手抓着姜柯源的肩膀摇了摇,「简承言来接你了。」 第15页 「嗯……」姜柯源睡得正舒服,蓦地被人摇醒,有点不爽,「谁啊?」 「我。」简承言身高腿长,没几步便踏进了酒吧大门,拢了姜柯源的肩,微微使了些力把人拖了起来,放软了声音,「回家了。」 「哦。」姜柯源喝醉之后不吵不闹,任人摆布,此刻听到要回家,用力点了点头,踉跄着往外走。* 房门被打开,简承言背着姜柯源没法换鞋,此刻却也顾不上会不会把鞋弄脏,胡乱踩掉脚上的运动鞋,託了背上那人的膝弯,将人背到了卧室。 后背砸进柔软的床垫里,姜柯源哼了一声,睁开了眼。 整个房间里黑漆漆的,只有透过门缝洒进来的那一束光。 他抬手,轻轻点了点那束光,却在半路上被人抓住了手指,不由分说地塞进了被子里。 「嗯?」他转头去看床边的人,只能看出一个模煳的轮廓。 混沌的脑子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挖出了刚才听到的名字,姜柯源试探着叫了一声:「简承言?」 「嗯。」对方低低地应了一声,拧开床头灯的时候伸手挡了一下他的眼睛,「口渴吗?」 姜柯源点头:「有点。」 简承言转身要去给他倒水,却被对方伸手扯住了衣角。 「简承言……」喝醉了之后,舌头也跟着不听话,姜柯源说话含含煳煳的,叫他名字的时候带着点黏煳劲儿。 简承言的眉眼在昏暗的暖色灯光下显出几分柔和,重新弯下腰来:「怎么了?」 姜柯源眯着眼睛笑了笑,伸手抓住他外套下的那件圆领长t:「你今天怎么没穿西装呀?」 出门接人的时候走得急,简承言只匆匆套了外套。 他没说话,伸手抓了姜柯源手腕,拉着他的手重新按回了被子里。 对方却成心要和他作对,很快又把手拿了出来。 简承言皱了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姜柯源伸了手朝他凑了过来。 指尖点在他的镜片上,他看见姜柯源开口,一字一句:「别哭。」 一不留神被醉鬼逗笑,简承言拉了他的手:「我没哭。你乖乖躺好,我给你拿水喝。」* 姜柯源捧着杯子咕嘟咕嘟喝了一半,偏开头重新躺了回去。 简承言接过水杯:「还要什么吗?」 床上的人把自己埋进被子,不说话了。* 最后一束昏暗的灯光消失,姜柯源听见房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仰头看着满天的泡泡。 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他轻声的呓语:「我想要……」 【作者有话说】 简承言:(嚼嚼嚼)你说,(嚼嚼嚼)姜柯源这玩意儿(嚼嚼嚼)怎么进化出来的呢?(嚼嚼嚼) 第9章 进退自如 「我想要那些泡泡永远飘在半空中,不会落下碰到地上,更不会被风吹破。」 孩子仰着脸看着那些五彩斑斓的泡泡,全然没有发现那两行顺着眼角滑落的泪。* 次日醒来的时候,姜柯源只觉得头痛欲裂。 遮光窗帘隙开了一条缝,借着那道光,他看见了努力搭在床上的半条被子和身上那件黑白格毛衣。 关于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记忆里就只剩下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和那个站在微弱暖色光线下半明半暗的身影。 姜柯源嘆了口气,翻身去床头柜上摸了手机解锁。 微信里是一连串白赋暄发来的消息,全都是语音。姜柯源翻到最上面那条,点开后就闭了眼重新躺了回去。 「柯儿,你没事吧?」 「柯儿?我跟你说,是简承言和我说他要来接你的,可不是我不讲兄弟义气的啊!」 「啊啊啊啊啊,那个活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啊?」 「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简承言是什么样子的对吧?我俩高中的时候就被他荼毒得这么狠……」 「柯儿,柯儿,我下次请你吃饭给你赔礼道歉行不行,你别不理我呀……」…… 手机屏幕缓缓暗了下去。姜柯源抱着被子,在白赋暄的一声声忏悔和惨叫中睡着了。* 梦里,他真的应了白赋暄的话,回到了十几年前两人偷偷窝在一起喝酒被简承言发现的时候。 说起来,姜柯源已经记不清那究竟是什么时候,只记得两人正在读高中。 上一秒,他坐在教室,面前是摊开的数学卷子;下一秒,他就跑到了学校外,摊开的书包里放着两听啤酒。 「我偷偷从便利店里买的。」白赋暄把书包拉链拉上,「咱们今天晚上找个地方喝一口?」 姜柯源皱了眉:「你怎么买到的?再说我们穿着校服呢,能去哪里喝?」 「你把校服脱了塞书包里呀!」白赋暄拉开外套拉链,随手将校服团了团,塞进书包,用实际行动鼓励姜柯源和他一起。 姜柯源心一横眼一闭,想着趁着年轻得疯狂一把,拉开校服外套拉链,露出了里面的短袖。 白赋暄看了后两眼一黑。 不为别的,只为那件胸口印着校徽的短袖校服。 姜柯源至今都记得当他和白赋暄蹲在一个少有人经过的路口打开啤酒罐之后抬头看见简承言时的那种惊悚。他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加速到不亚于刚跑完一公里体测。 第16页 可是此时此刻,梦里的这个简承言并没有铁面无私地夺走他手中的啤酒罐,而是微微弯下腰凑近他,开口的时候甚至带上了几分温柔:「怎么了?」 短短几秒的时间,原本沉睡的大脑突然活跃了起来,从无数个角度思考着这句从简承言嘴里说出来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中午十二点半,简大律师已经按照他的时间表高效地完成了他的周六待办清单:清晨空腹有氧运动,早餐,一半的工作和除了姜柯源房间之外的大扫除。 厨房里的电饭锅唿唿吐着热气,自动转换成了保温状态。 简承言打开电饭煲盖子,拿着勺子搅了搅咕嘟嘟冒着泡的白粥,想了想,还是往里面倒了一小勺香油,又撒了一把切好的小葱*姜柯源从梦中惊醒。 心脏仍在胸膛中剧烈地跳动着。 一半是因为简承言的突然出现,另一半是因为那张在面前无限放大的脸和那股熟悉又陌生的香味。 简承言站在门外:「醒了吗?」 「嗯……」姜柯源凭着本能应了一声,刚想爬起来就觉得浑身酸痛无力得厉害,神经好像还没从酒精的麻痹中恢復过来。 门外安静了片刻,却又很快再次响起敲门声:「差不多了,可以起床了。」 「……」姜柯源试着动了动,一股头晕目眩的感觉很快将他席捲。 「我给你五分钟。」简承言站在门外,「如果五分钟后你还没起来,我就要进来了。」 「不是不想起来……」姜柯源瘫在床上,无力地吐槽,「是根本起不来……」 他敢肯定,他这辈子绝对不会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有着这么强烈的希望简承言能破门而入来拯救他的意愿。 明明只有五分钟,可姜柯源却觉得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彻底清醒之后,宿醉产生的后遗症在他身上全部显示了出来。 除了浑身的酸痛无力,他还逐渐感觉到了一阵一阵的头晕目眩和挥之不去反胃噁心。 简承言推开门的时候,姜柯源蜷缩在床边没动。 整个人被简承言不算温柔地翻了过来,姜柯源只觉得晕眩和噁心的感觉更加强烈。 他根本不敢睁开眼,怕一睁眼就会看到整个世界都在不停旋转。 房间的遮光效果做得很好,即使是正午时分,除了从房门外透进来的那束光之外,整间卧室都笼罩在黑暗里,让人看不真切东西。 简承言发现了姜柯源的不对,但不敢贸然开灯检查,只好弯腰将手背往他额上贴了贴。这一贴,却沾了满手的虚汗。 姜柯源睁开眼的时候,简承言正蹲在他面前探他的额温。 他面上架着那副冷淡的银边眼镜,眉毛微微蹙起,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 见他睁了眼,简承言松了半口气,很快将他的目光牢牢抓住:「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这一刻,现实和梦境无限重叠。 姜柯源有些慌乱,连忙闭上了眼,暗自骂自己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会抑制不住加快的心跳。 简承言看到床上那人动了动嘴唇,小声道:「有点头晕……」 「还有呢?」 「还……」姜柯源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不听妈妈话,执意调皮捣蛋,结果生了病之后的样子,心里总是带着些害怕。此刻面前那人从母亲换成了简承言,让他更加没底。 简承言唿出一口气,再开口的时候放柔了声音:「我又不会骂你。」 姜柯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还有点想吐。」 「真的只是有点?」简承言撑着床头柜站了起来,「你实话实说,严不严重,要不要带你去医院?」 对医院的恐惧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刻进姜柯源的骨子里的,他下意识摇了头:「不用。」 床边的人沉默了片刻。 眩晕噁心再次袭来,姜柯源皱了眉,听见简承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煮了粥,要不要先吃一点?」* 简承言端着半杯水和一碗粥进来的时候,姜柯源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躺在床上。 听到简承言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姜柯源有些无力地伸了手:「拉我一把,我有点没力气了。」 预料之中应该从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没有出现。 简承言站在床边弯了腰,两手从姜柯源腋下穿过,按住他的肩胛骨,将臂弯卡在了他的腋下,以一个好似拥抱的姿势将他抱了起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近到姜柯源只要轻轻抬一抬下巴就能把脸埋进对方的颈窝里。 他像个任人摆布的娃娃一样乖乖地被简承言圈在怀里。 鼻尖萦绕的是沐浴露和洗衣液的香味,还有一股淡淡的,不知名的味道,和梦里的那股香味不断重合,最终融为一体。 简承言伸手拿了枕头,垫在姜柯源背后,却在松手抽身的时候感到腰间传来的那道微弱的力量。 姜柯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会在简承言抽回手的时候下意识抬手抓了他腰侧的衣服。 「没力气自己坐起来,有力气抓我衣服?」简承言直了腰坐在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递到姜柯源面前,「现在呢?有力气自己喝水吗?」 姜柯源没说话,只是抬手去接水杯,却在指尖堪堪触到杯壁温热的温度时被对方躲开。 第17页 简承言拿着水杯凑到他唇边,镜片后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温柔无奈,却没有姜柯源在梦里看到的暧昧绻缱:「喝吧。」 「嗯。」姜柯源从干涩的喉头挤出一个音节,垂下睫毛遮住眼底的失望,低头就着简承言的手将那半杯水喝完。 温水顺着喉头滑进胃部,让本来空荡难受的肠胃缓解了几分。 简承言放下水杯,转而端了碗:「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一点了。」低头会加重眩晕,姜柯源闭着眼,仰了脖子靠在床头,「我可能是低血糖了。」 简承言没怎么听清他究竟再说什么,注意力不受控制地被眼前人那纤长清瘦的脖颈吸引了过去。姜柯源说话的时候,喉结上下滚动,给人一种似乎能隔着皮肤看见颈侧动脉跳动印记的错觉。 在姜柯源看不到的地方,他没有掩饰眼底的那抹深沉:「能自己喝粥吗?」 姜柯源微睁了眼去看简承言的时候,对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偏过头,抬手拿了勺子缓缓搅动着碗里的粥。 香油、小葱还有虾肉的香气很快萦绕在鼻尖。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或许昨天晚上在白赋暄那里喝的不是酒,而是什么迷魂汤药:「刚才都餵我喝过水了。」他清了清依旧有些紧巴巴的嗓子,说话的声音比平常轻了不少,「简律,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简承言没说话,片刻后舀起半勺粥,低头吹了吹,抬手送到姜柯源嘴边。* 后来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简承言告诉了对方那个被他藏了许多年的秘密。 其实那天姜柯源低头喝粥的时候,他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见了对方嘴角没有来得及压下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姜柯源:(柔弱)(扶额)人家不舒服了啦…… 第10章 欲盖弥彰 姜柯源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走进医院的命运。 在他第三次蹲在马桶边吐得昏天黑地,直到嘴里都泛着苦涩的酸水味儿的时候,简承言终于不顾他的反对,直接将人薅出了家门。* 诊室里,医生转头放下手中的b超报告单,看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胃黏膜受损,有些发炎。」 医生是个看起来和姜柯源年纪差不多大的青壮年,脱口而出的医嘱却好像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年轻人遇到点困难不要总想着借酒消愁。」他偏眼去看站在姜柯源身后的简承言,「刚才你说,他已经吐过几次了?」 「三次。」简承言推了推面上的眼镜,手里拿着一堆缴费发票。 医生点了点头,手下没有停,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有吃过什么东西吗?」 简承言好像带着孩子来就医的家长,有问必答,事无巨细:「早上说头晕噁心,吃了一碗粥以后好了很多,下午吐了三次,就没再敢吃东西。」 「嗯。」医生按下回车键,转过椅子等着一边的印表机吐出单子,「没什么大事,最近几天清淡饮食,注意休养就好。」 印表机缓慢地工作完毕,医生扯了单子,合上病历本一道递给简承言:「先带他去挂点生理盐水,然后去拿药,一天三次,餐前服用,大概一周之后就没事了。」 「好。」简承言从医生手中接过病历本和医药单,扶起姜柯源缓缓走出诊室。* 扎针的时候姜柯源习惯性回过头闭上眼,自欺欺人地避免自己看到针头穿入血管的那一刻。 手背上的刺痛感传来的时候,他好像听见了一声极轻极低的笑。* 最近气温稳定,也没有肆虐的病毒,输液室里人并不多。姜柯源瘫在座位上拿手机给白赋暄发消息。 他拍了吊着针的左手发了过去,那边很快就回了消息:「我去?你怎么去医院了?没事吧?」 接连三个问号不知为何有些戳中姜柯源的笑点,他勾了勾嘴角。单手打字不方便,他按下语音键,将手机凑到嘴边:「你家的伏特加很正宗。」 「那我开店的当然要凭良心做买卖。」白赋暄打字的速度从高中开始就令人髮指,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已经发来两条消息,「该不会是我昨天给你调的那杯酒把你送到医院去的吧?」 多年老同学,姜柯源知道白赋暄是个有什么小事就喜欢往自己身上揽的脾气,更何况这次他把自己喝进医院,确实也有对方出的那一份力。 「我没怪你。」身旁有个患者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姜柯源放低了声音,「是我自己要喝的,你别想那么多。」 那边沉寂了很久,白赋暄才终于发过来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包:「那你好好休息。」 姜柯源放下手机,抬头去看挂在架子上的输液瓶,生理盐水缓慢地滴着,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彻底结束。 他正愁着做点什么好打发这大把时间,手机便接连震动了起来。 那边,白赋暄已经pass了一百个道歉方案,截图了好几个黏土和刻刀套装的购买页面,给他发了过来。 姜柯源放大图片仔细看了看,都是些平时自己都有点不捨得买的大牌设备。他难免觉得有些好笑,将手机凑近嘴边:「怎么,你想把我的生日礼物提前送货到位?」 「什么生日礼物?」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姜柯源条件反射地收起手机,藏起和白赋暄的聊天记录:「没什么。」 第18页 简承言提着塑胶袋在他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低头收拾着手里一张又一张的单子:「你昨天到底都喝了些什么?」 姜柯源不想和他谈论这个话题,顺手将手机塞进外套口袋,灵机一动,生硬地转换了话题:「那个……说起来你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简承言的生日在十一月底,他比姜柯源大了半岁,高中以前,他们俩谁都没缺席过对方的生日。 「嗯。」姜柯源不想回答,简承言也没有逼问的意思,顺着他的话题接了下去,「怎么?你要给我送生日礼物?」 「我都几百年没给你送过生日礼物了。」姜柯源只当这是一句笑话,虽然简承言也确实是和他开玩笑。 但说起来,高中毕业以后,到现在十二年的时间,他和简承言之间除了偶尔想起来才会互相问候生日快乐之外,好像真的没有生日礼物这个环节。 身边那人收好了东西,已经从包里掏出平板,拿着电容笔继续浏览着什么。 姜柯源靠在椅背上,曲起手肘碰了碰简承言的手臂:「说起来,如果我真要给你送生日礼物的话,你想要点什么?」 简承言戴着口罩,唿吸的时候热气蒸腾起来,在眼镜上留下一片白雾。 他拉了拉口罩,偏过眼来看姜柯源:「随便。」 「你怎么不说只要是我送的你就都喜欢啊?」姜柯源随口调侃,另一手打开手机,微信跳出来好几条未读消息。他草草略过,都是白赋暄发来催命问他到底要不要那些黏土和刻刀的。 那边简承言嗯了一声,低头翻看着电子文件,意料之外地顺着他的意思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姜柯源划着名屏幕的手一顿,手指僵在淘宝上空没有按下去,开口的时候却是下意识的呛人:「我不信。」 话音未落,他扭头去看简承言,心底带着几分忐忑,却发现对方恋恋不捨地收回聚焦在电子文件上的目光,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说了些什么,这句话代表的又是什么样的意味。 两人对视了片刻,简承言挑了下眉毛:「怎么?不想送礼物给我?」 姜柯源松了一口气,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没有,就是如果我送你礼物的话,等明年我生日了,你会给我准备礼物吗?」 「嗯。」简承言点头,「来而不往非礼也。」* 姜柯源朝着反方向扭了扭,翘起二郎腿欲盖弥彰地遮挡了简承言的视线,点开和白赋暄的聊天框,单手握着手机发过去两个字:「我要!」 「好。」过了几分钟,对方的消息发了过来,附带着下单成功的订单截图,「买好了,下周末同学聚会的时候正好带过去给你。」 姜柯源顺手发了个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华点应该聚焦在「同学聚会」上。 他皱了皱眉,记忆中却根本没有关于这四个字的任何印象:「什么同学聚会?」 这下换白赋暄给他发了语音。 姜柯源瞥了一眼身边认真工作的简承言,做贼心虚一般按下了转文字——那天简承言来接你的时候我和他说过的呀,他没告诉你吗? 姜柯源扭头看了看身边那人:「没有……」* 「同学聚会?」电容笔被吸在ipad侧面,简承言拉了拉口罩,思考片刻,悠悠开口,「我忘记告诉你了。」 「什么时候有这种事?」姜柯源满头问号,「高中毕业之后我好歹也在国内呆了那么多年,我还以为这群人不搞这一套呢……」 他舔了舔嘴唇,转念一想:「你们不会已经背着我偷偷搞了好几年了吧?」 「没有。」简承言顺手将手中的平板锁了屏,「你还记得方阙云吗?」 「方……阙……云?」姜柯源默念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大脑飞速运转着,好半天才从尘封的记忆里找到这个名字的主人,「以前你那个同桌?」 简承言从口袋里掏出一次性清洁片,摘下眼镜擦了起来:「同学聚会是他组织的。去年才办的第一次,美其名曰人过而立,需要和老友一起互相激励。」 他重新戴上眼镜:「估计是白赋暄和他们说了你在国外,所以去年就没叫你。」 「哦。」姜柯源低头,左手上的吊针和绷带让他有些难受,「那你去年去了吗?」 简承言摇了摇头:「工作忙。」 姜柯源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是这样的回答。 从他认识简承言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这人一定是个狠人。毕竟每次他不务正业的时候,他妈妈最喜欢拿出来在他面前说教的,就是简承言抓周的时候抓了一份工作日历的辉煌壮举。 「那今年呢?」折腾了大半天,吊瓶里还有一大半的生理盐水,姜柯源腹中空空却又不敢吃什么,只好忍着飢饿,「今年你要是不去,我怎么回家?」 话音刚落,他眼尖地看见简承言手上的平板亮了一下,提示着邮箱有新的消息。 简承言没动,屏幕很快暗了下去。 就在姜柯源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应的时候,对方悠悠开口:「你想去吗?」 「嗯?」姜柯源没弄懂他的意思。 「你去的话,我就去。」简承言挑明了自己的意见。 不知道今天被戳动几次心弦的姜柯源快要沉不住气,却听到对方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本来是不想去的。可是既然某人今天能把自己喝进医院,那就不排除下周末也会把自己送进医院的可能性。」姜柯源:…… 第19页 【作者有话说】 浅浅期待一下小姜给小简准备的生日礼物吧! 第11章 情感伤痕 碍于简承言的淫威,姜柯源被迫乖乖躺在床上喝了一整天的粥,不仅丧失了对美食的追求,还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本应该是大好的周日时光,此时此刻他却只能窝在家里玩手机。 在他第三遍打开微博,下拉刷新页面却一无所得的时候,房间里传出一声哀嚎。 「怎么了?」简承言的声音很快传来。 他的书房就在姜柯源卧室斜对面。这个人就算是休息日都不肯停下工作的脚步,这两天还算是可怜姜柯源这个病号,才大发慈悲地没有关上门进行沉浸式搬砖。 姜柯源没有回答。他在床上滚了一圈,原本顺滑的头髮被揉乱,手机被丢在床上,踩着拖鞋像鱼一样从卧室里熘了出去。 书房的门开了一半,透过门缝能依稀看见简承言伏案工作的半个身影。 姜柯源一手扒了门,另一手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板:「简律师,我能进来吗?」 简承言手中的电容笔停了下来。 他从一堆经济数字中抬头,「施捨」一般动了动身子,靠进椅背里看到了姜柯源那张半掩在门后的脸。 椅子被人拉开,简承言几步走到了姜柯源面前,伸手将那扇半开的门彻底打开:「无聊?」 「有点儿。」姜柯源点头,头顶竖着的一撮呆毛跟着一起晃荡个不停。 「进来吧。」简承言侧过身。 房门宽度本就不大,一人通过的时候足够宽裕,但到了两个人,就只能侧身挤过去。 姜柯源抬眼看了看门口的「拦路神」,见他丝毫没有要后退的意思,只好侧过身,卡着分毫的距离钻了进去。 他经过的时候掀起一股风,简承言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不知名的香味。* 这是姜柯源第一次进简承言的书房。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在窗边的榻榻米上坐了下来。 今天天气不错,是个难得的晴天。或许是嫌阳光过于耀眼,书房的纱帘被拉了起来。 姜柯源往前爬了爬,趴在窗前,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将纱帘掀起一角,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的世界。 将近二十层的高度,能轻而易举穿过面前那一片较为低矮的房屋看得很远很远。 「衡州真的变了好多。」纱帘被放下,姜柯源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看着埋头整理资料的简承言,「我记得我出国那年,就是六年前的时候,路上还没这么多车。」 「嗯。」简承言点头,手上的电容笔没停,「六年时间能改变很多。你出去的时候,这里都还没建好。」 「是啊。」姜柯源伸手摆弄着榻榻米中间升降桌上的茶具,「我走的时候这里还在建,等我回来了,这里就变成整个华鲁区最高档的公寓楼了。」 简承言点了点手中的电容笔,没说话。 「你这套房子是当时最早买的吧?」姜柯源摸着温暖舒适的榻榻米,秋冬交替,气温下降后这下面的加热装置就已经被打开,「早知道我也应该让我爸妈也在这里买一套,现在再买,估计价格都翻了几个倍了吧……」 简承言翻页的动作顿了顿,张了张嘴,斟酌再三,最后只淡淡提了一嘴:「华鲁区现在商业化得太厉害。」 「也是。想当年我出去的时候,华鲁区还只是个到处都是老洋房的小街市。」姜柯源嘆了一口气,仰面躺了下去,「一转眼六年过去了,没想到变成了这个样子。」他舒展身体翻了个身,支起手臂懒懒地撑着脑袋去看书桌前的那人:「你知道吗?现在我走在路上,几步一家咖啡店,那些店名我听都没听过。」 想起姜柯源手上每天都不重样的咖啡,简承言忍不住笑了笑:「那你还喝得那么欢,不怕被毒死?」 「哪有什么区别……」姜柯源撇了撇嘴,「都是咖啡豆,磨成咖啡就都一样,喝什么不是喝,还不如把每一家店都尝一遍鲜。」 简承言下意识损他:「你这话说的,枉费你在义大利留学的这六年。」 被损的人一骨碌从榻榻米上爬了起来:「你能品出咖啡的好赖?那我倒要尝尝简律师珍藏的咖啡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说了半天,合着是这人馋咖啡了。 「不行。」简承言放下手中的电容笔,随手将平板电脑按灭,「咖啡伤胃。」 姜柯源不说话了。他曲起腿,撑着下巴盯着简承言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些没头没尾地绕回了最开始的那个话题:「你也变了好多。」 明明只是一句多年未见后的重逢老话,一时间却让简承言慌张了起来。 他看着榻榻米上坐没坐相的那个人,表面八风不动:「我哪里变了?」 姜柯源啧了一声,托着下巴沉思片刻,才悠悠开口:「我也说不清楚……」他伸脚踩进拖鞋,难得规规矩矩地坐在榻榻米边上,「就是一种感觉。」 他皱了眉,抬手摸着下巴看着坐在书桌后的简承言。对方没动,倒也就这样乖乖地任由姜柯源看他。 「你老把自己关在家里。」姜柯源不知从哪儿忽然间找到了突破口,「不管是晚上下了班,还是周末,除非很必要,或者迫不得已,你好像从来都不出家门。」 简承言看到那人低头掰起了手指头:「健身也在家,加班也在家,就算现在是周末,你也还是选择在家看那堆文件,而不是出去放松放松。」 第20页 姜柯源反手撑了一把榻榻米,起身朝着简承言走了过来:「简承言。」他抬起一条腿,就这样斜靠着坐在了书桌侧面那片小小的空地上,「你真的变了很多。」 两人之间的距离勐地被拉近,姜柯源微微弯了腰,有意无意地朝着转椅上那人凑了过去。 简承言的嘴角轻轻动了动,却还是忍住了想要后退的冲动,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 「我知道你从小就这样,好像根本不会累一样,事事都要做到最好。」姜柯源皱起眉,轻轻歪过头,「你现在和以前,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又有很多不一样。好像每天除了工作,你就没有任何其他事情要去做了。」 简承言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他能看见姜柯源思考时微微转动的眼珠。 他一直以为姜柯源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关注。 可现在,事实证明他错了。 「简承言,」姜柯源抬手,指尖却在几乎将要触到他脸侧的那一刻转了方向,落到了他的左肩,「你怎么了?」 简承言偏过头,他几乎要无法承受眼前那人的目光,说出来的话却不可多得地显得有些苍白无力:「没有。」 从小到大,可以说姜柯源从未见过简承言表现出现在这样的姿态。 他也不是什么事事都要死缠烂打,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于是收起刚才的样子,重新拿出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哎,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髮小,问你个事儿呗。」 简承言偏眼来看他。 「我出国这几年,」姜柯源踮着脚,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从开口说出这句话起,他便一直注意着简承言面上的细微变化。这人一如既往地沉得住气,只是转了转眼珠,借着睫毛和镜框藏起眼底的变化。 「不就是受个情伤么!」姜柯源撑着书桌站了起来,那处一副久经沙场的样子对简承言谆谆教诲起来,「下一个永远比上一个更好,干嘛老把自己闷在家里?要多出去社交,才能遇到你的有缘人,是不是。」 简承言抬手拂开那只压在自己左肩上的手,从转椅上站了起来。 他比姜柯源高小半个头,正对着他站起来的时候,挡住了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在姜柯源身上投下小半道阴影。 「你喝茶吗?」 话题戛然而止。姜柯源自然也不是那么没有眼力见儿的人,闻言便收起了面上的恣意,配合着他的样子,屁颠屁颠地跟在简承言身后,去厨房泡茶了。* 热水冲过金骏眉,洗茶的第一壶被倒出,带出红茶浓郁的香气。 「你还会这个?」姜柯源跟在简承言身后,探头探脑地看着他动作熟练地热过紫砂茶壶,倒进第二壶茶。 简承言手上的动作没停:「那你觉得我应该会什么?」 「当然是在天然气炉灶上架个咖啡壶煮咖啡啊。」姜柯源脱口而出,「精英不都应该是这样的吗?」 紫砂茶壶和茶杯被放倒木制托盘上,简承言一手端了托盘,另一手拿了热水壶,示意姜柯源移步:「原来我在你眼里是精英。」 姜柯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小声发表他的刻板印象:「每天西装革履打个领带,一刻不停地对着电子屏幕的,可不就是精英吗?」* 「喵呜——」龙捲风叼了它的老鼠玩具,一骨碌从猫窝里爬了起来,趁着两人路过客厅的时候绕着他们的小腿跟了过去。 「龙捲风。」书房门口,简承言低了头,眼神制止它踏进书房的那只爪子。 「呜……」龙捲风叼着玩具抬头,委屈巴巴地看了看简承言,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打动那铁面无私秉持原则的老父亲,又扭头眼巴巴地去看姜柯源。 「哎呀哎呀,」姜柯源一向无法抵挡这种有着毛茸茸外表的生物,弯腰就去抱猫,「龙捲风想进来是不是呀?」 「姜柯源。」简承言将东西放在榻榻米中央的升降桌上,看着房门口的一人一猫,「猫不可以进书房。」 姜柯源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抱着猫抬脚就往里走:「爸爸不让你进书房,爸爸坏;猫听话不捣乱,猫好;我带你进来,我也好。」 简承言:…… 第12章 卡丁车王 自从上周末纵容着姜柯源进了一次书房之后,原本独属于简承言的一方小天地现在成为了对方茶余饭后的专属休憩地点。 不过姜柯源所谓的休息,并不是乖乖坐在榻榻米上泡茶喝茶,借着大大的落地窗,带着一股文艺青年的气息仔仔细细地观察这个世界。 他喜欢做的,是从简承言的书柜中随便拿一本书,然后抱着猫坐在榻榻米上懒洋洋地消磨时间。 一般来说,不出二十分钟,简承言就能听见他平缓又规律的唿吸声。 这已经是姜柯源这周第三次在简承言书房里睡着。 「呜……」龙捲风蜷在姜柯源怀里,舒服地发出唿噜唿噜的声音,丝毫不见外地挪动着身子,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脸埋进爪子里继续睡觉。 「嗯。」或许是因为被龙捲风踩到,姜柯源的手臂轻轻颤了颤,发出一声短促的、无意识的轻哼,咂了咂嘴,换了个方向,面朝着窗台趴了过去,继续睡觉。 简承言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盯着榻榻米上的一人一猫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放下笔,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微微弯下腰,伸手不轻不重地点了点龙捲风的脑袋。 第21页 「喵……」龙捲风抬起头,对着简承言颇有不满地张嘴叫了一声。 「出去睡。」简承言直接无视了它的不满,直接伸手将龙捲风从姜柯源怀里抱了出来,转身就要往门外走。 「嗷呜……喵!」龙捲风乖顺地垂着身子没动,嘴里却一刻不停地发出骂骂咧咧的声音。 事实证明,龙捲风坚持不懈的「求救」产生了作用。 原本还昏昏沉沉,在美梦中遨游的姜柯源转眼间惊醒:「猫呢?」 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些许难以掩饰的困意。 「猫非法入侵进了书房。」简承言松手将猫丢出书房,毫不留情地关上了房门,只留下龙捲风独自一猫在外面骂骂咧咧地挠门,「现在已经被我驱逐出境了。」 本不应该出现在平常生活中的专业词彙在耳边响起,姜柯源愣了愣,抬手抓了一把头髮,迷迷煳煳道:「什么?」 「没什么。」简承言无视门外的狼藉,转身走到榻榻米前,伸手把姜柯源面前的那本书合上。 红色的封面上印着白色的大字——《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 他捏着书嵴,转身把书重新放回那占了整整一面墙的书柜里:「困了就去睡觉。」 「你工作完成了?」姜柯源微低着脑袋,还没从刚才的小睡中彻底清醒。 「世界上有一种东西是永远都做不完的。」简承言在升降桌的另一边坐好,「那就是工作。」 「谁说的?」面前那人浑身上下都带着满满的困意,却依旧下意识反驳他,「工作怎么可能是做不完的?我就是每天都做完工作才回家的。」 简承言没做过文物修復,对这一行的了解也可以说是少之又少。但他能肯定的是,姜柯源口中的「做完工作」和他的「做完工作」并不是同样的定义。 他抬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半开玩笑半认真:「那我那位钱老师託付给你的石板画,什么时候能修完啊?」 「……」姜柯源皱了皱眉,「你先别急,我手头还有研究院的工作没做完呢……」 话音刚落,就算是还没彻底清醒的当事人都意识到自己的话在短短几秒内完成了完美至极的互相矛盾。 对面,简承言抱着手臂看着他,明明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可姜柯源觉得对方好像就等着他这一刻的尴尬。 他动了动嘴唇,解释的话语几乎没有分毫底气:「那每天在工作时间兢兢业业,就算没做完,是不是也算是一种在应该工作的时间里完美地完成了工作?」 「嗯。」简承言没忍住,学着姜柯源的样子,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已经完成所有工作的姜老师,能不能高抬贵手,不要打扰我这个工作效率不高的职场小白了?」 姜柯源点了点头,却又很快摇了摇头:「不行。」 他用力眨了眨眼,再抬头去看简承言的时候,原本盘踞在眼底的困意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得干干净净:「才十点,我不想回房间睡觉。」 「那你想做什么?」简承言从榻榻米上站起,重新回到书桌前,「明天还要上班,你不用早点休息?」 姜柯源从榻榻米上弹了起来,昂起下巴朝着简承言挑了挑眉:「年轻人,用不着这么早睡觉,而是应该趁着年轻,利用大好时光多多享受人生!像你这样的人,就已经荒废了大把时光,根本不能算是新时代青年人。」 简承言翻开文件,检查着手上这份案件的进度:「那姜老师教教我,我应该怎么享受这大好时光、大好人生?」 「当好新时代青年人的第一步!」姜柯源清了清嗓子,「学会在结束一天忙碌的工作之后,尽情享受多姿多彩的夜生活!」* 「这位先生您真是会挑时间,」柜檯后的店员眉飞色舞,拉到客户之后的喜悦不言而喻,「本店只有周三才会对新入会的会员提供福利,如果您今日成为本店会员,那么今天您在本店的消费将享受到五折优惠!」 姜柯源为的就是这五折的优惠,笑着接过店员的话:「那你们这里的会员怎么办呢?」 「我们这里的会员分为三个等级——普通会员、白金会员和黑金会员。」店员从柜檯后抽出一份手册,翻开后在姜柯源面前铺开,「不同等级能享受到的服务和福利都是不同的。比如普通会员,他是没有免费享受本店提供的饮料食物和单独场地的福利的。但是白金会员就……」 简承言站在姜柯源身边,听着店员口中喋喋不休,百无聊懒地翻看着刚才被门口店员一视同仁塞进手中的宣传单。 这家卡丁车俱乐部距离他住的小区只有短短三百米的直线距离,开业到现在已经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但要是今天姜柯源没有态度强硬地拉着他出门,他还对此一无所知。 他也不知道姜柯源究竟是怎么在平时和他差不多两点一线的日程中发现的这家店,还把他们家的机制摸了个七七八八,这才精准地选在周三晚上硬生生把他拖出了门。 「哎你……」简承言放下手中的宣传单,刚想开口说话,那边姜柯源已经捧着手机按照店员的指示填入自己的个人信息。 他长唿一口气,抬手打断了客户和店员之间的亲切交谈,拉了姜柯源的手往旁边走了几步。 「怎么了?」姜柯源抬头看他,眼底带着些迷茫。 第22页 「你要在这里办卡?」简承言皱了眉,不太认同对方这样莽撞的操作。 「嗯。」姜柯源点头,「你刚才没听到那人说嘛,办了卡之后优惠还挺多的,每周三来还能打折。」 简承言抿了抿嘴,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对上了姜柯源那双闪着光的、兴奋的眼睛。他愣了愣,思索片刻,最终还是硬生生把喉头的反对咽了下去,舌尖绕着牙根转了一圈,朝着对方摆了摆手。 店员绕过柜檯朝着他们走了过来,探头问道:「先生,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姜柯源转身对着店员笑了笑,将手机屏幕递过去,「信息我都填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吗?」* 「会员卡不是我办的吗?你怎么看起来有点愁眉苦脸的?」 更衣室里,姜柯源脱了羽绒服,随意搭在椅背上,拿起一套l码赛车服往身上套,弯腰伸腿的时候说话有些压声:「你是不是怕我问你要钱?」 简承言抿着嘴,将復古夹克外套规规矩矩挂了起来:「没有。」 「你别不好意思。」姜柯源仰头拉上拉链,「今天这场算我请你玩儿的,行不行?」 「嗯。」打不过就只能选择加入,简承言抖开叠好的赛车服,朝着姜柯源竖起大拇指,「姜老闆大气。」 一句夸奖让某人的尾巴翘上了天。姜柯源根本掩饰不住心头的喜悦,不由分说地朝着从小埋头于书本知识的学霸展开卡丁车驾驶教学。 「左脚剎车,右脚油门,两边不能同时踩。」姜柯源拉了腰带,「像开车一样握好方向盘。如果车不小心偏离赛道,不要马上下车……」 他拉上拉链,顿了顿:「当然了,最高级别会员的专属赛道里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你要是不想自己开,我们可以换一辆两人座的。」 简承言扣上腰带:「你从哪里学的开卡丁车?」 「国外的时候。」姜柯源拉进腰带,「f1赛车看过吗?义大利人对赛车的狂热无法想像,我那时候天天下了班就和朋友去开卡丁车。」 他检查了腰带搭扣,弯腰提了头盔,站到简承言身边的时候抬手搭上他的肩:「做不了f1赛道上的王,我就做卡丁车赛道上的王。」 对方轻轻笑了一声,从他手中接过头盔:「你这么厉害的啊?」 「不开玩笑。」姜柯源微微扬起下巴,「我国外的朋友都管我叫卡丁车赛道上的费尔南多·阿隆索。」 「是吗?」简承言扭过头,伸手揽了姜柯源的肩头拍了拍,「我更喜欢梅赛德斯奔驰队。」 姜柯源扭头看着对方搭在他肩头的手,一时间忘记了思考:「什么?」 待到他回过神的时候,简承言已经提了头盔,打开更衣室大门走了出去。 「喂!你怎么先走了?」他连忙拣了桌上的另一只头盔追了出去,「简承言,你什么意思啊?」 前面那人随意抬了抬手,头都没回:「字面意思。」* 第一圈的时候,简承言落后姜柯源足足大半圈。 即使是室内赛道,赛车疾驰后迎面而来的风还是能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绕过最后一个弯的时候,姜柯源故意放慢了速度,抬手并起两根手指,朝着身后那人挥手示意。 但他脸上的笑容并没能成功延续下去。 【作者有话说】 小姜:哥驰骋赛场,战无不胜! 第13章 理念颠覆 第二圈的时候,原本在姜柯源眼里是个卡丁车菜鸟的简承言突然毫无徵兆地提了车速。 二人之间的距离从原来的大半圈逐渐缩小。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姜柯源耳边响起的不仅仅是自己赛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和划破空气带来的唿唿声,还有身后那道逐渐逼近的引擎声。 前方弯道,简承言踩了油门,方向盘往里多打了几分,紧紧贴着赛道旁的防护装置,有惊无险地从弯道内侧实现了一个漂亮的内道超车。 赛车带着巨大的轰鸣和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从姜柯源身边掠过,掀起一道带着热气的狂风。 简承言没满足于简单的超车,车速不仅没有慢下来,还在不断提升。 赛道终点前的那个急弯,他驾驶的赛车速度几乎达到最高。 弯道近在眼前,简承言勐踩剎车,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推动着前轮快速转向。 整辆卡丁车的后轮在那一瞬间失去抓地力,在惯性作用下被勐地甩了起来,又在极短的时间内落下,保持车辆姿态至出弯,完成了一个无懈可击的重剎漂移。 第二圈结束,简承言领先了小费尔南多·阿隆索足足三秒半! 这个对姜柯源极具挑衅意味的重剎漂移和领先时间彻底激起了他的胜负欲。 接下来的八圈里,这片只有两个人的单独场地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踩下急剎后发出的尖锐爆破声和轮胎与地面摩擦后的响声充斥着整个场地。 两辆卡丁车互相角逐不停,如果不是最后一圈的时候简承言选择后退一步,刻意放缓了过弯速度,这场比赛永远都没有结束的那一刻。* 姜柯源摘下头盔的时候,发间额前早已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 肾上腺素飙升,他轻轻喘着气,伸手去解腰带:「可以啊,简律师,什么时候学的卡丁车?」 第23页 那边,简承言摘了眼镜低头擦汗:「大学的时候经常和室友出去玩,那时候总是开。」 「大学的时候?」姜柯源擦汗的手顿了顿,「你大学的时候难道不是每天教学楼、宿舍和图书馆三点一线的吗?」 简承言没忍住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的生活就这样三点一线?」 「那个时候,我妈每次问梁嬢嬢你在学校都干点什么,她都和我们说你在努力学习的啊!」姜柯源难以相信自己居然被骗了这么多年,「到底是你在骗人,还是梁嬢嬢和我妈串通好了的在骗我啊!」 简承言朝着姜柯源眨了眨眼,没说话。 更衣室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简承言!」想起这些年自己一直都活在简承言「三好学生」的阴影下,到头来却发现那居然是对方编织出来的谎言,他咬了牙,没怎么多想,依从了心底喷薄而出的怒火,二话不说,朝着简承言扑了过去,「你居然骗我!」 对方没有防备,脚下没站稳,就这样被姜柯源带着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后背砸进沙发,简承言下意识抬手按在了身上那人的腰侧。 「你知道我连大学都没逃出你阴影的感觉有多恐怖吗!」姜柯源按着身下人的肩膀,一想起大学时候生活在三点一线之间的痛苦,难免有些气愤。 简承言没戴眼镜,只好眯起眼睛去看他:「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每天在学校里三点一线,除了学习其他什么都不干。」 「我不管!」姜柯源趁着上头的脾气,玩儿起耍赖那一套可谓是得心应手,「你对我产生的精神伤害从幼儿园一直延伸到大学!你要赔偿给我这么多年的精神损失费,不然我就去法院告你!」 一想到高考的时候换了专业,沾沾自喜着以后自己再也不会活在简承言这个别人家孩子的阴影下时那种偷乐的感觉,姜柯源就觉得自己那四年被骗了个底儿掉。 合着他在大学里被这种从小就有的「追逐感」激得发奋学习,没好好把握年轻的时光疯狂一把。结果隔了九年时间,简承言告诉他,他那四年追逐的目标并不是完全真实的。 「这么严重?」简承言收回按在他腰侧的手,转而去抓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特别严重。」姜柯源觉得自己心口被一口没由来的气堵住了,「从小我就像个影子一样一直跟在你屁股后面追啊追的,结果你刚才给我来一句,我那几年追的东西不都是真实存在的……」 简承言看到姜柯源皱了眉头,吸了吸鼻子:「我在大学里三点一线往死里学,你居然在外面和室友玩儿卡丁车!我的心理受到了巨大的创伤!」 简承言没忍住被他逗笑:「那你说,我要怎么补偿你的精神损失费?」 原本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一瞬间消失,姜柯源啧了一声,偏过头认真思索片刻,撇了撇嘴角:「我现在暂时想不出什么补偿方式,要不以后你请我来这里开卡丁车吧!」 「姜柯源,刚才你是怎么说的?」久违的拌嘴逗趣并不陌生,反而让简承言也跟着一起放松了下来,他伸手去挠姜柯源腰侧的痒痒肉,「我怎么记得有人说过今天是请我来玩儿的?」 痒痒肉被对方掌握在手中,姜柯源彻底丢盔卸甲,胡乱躲避间只来得及留下毫无说服力的埋怨:「简承言,你犯规了!」 挣扎躲避间,姜柯源重心不稳,摇晃着就要往沙发下倒去。 情急时刻,简承言没来得及多想,伸手拉了对方手腕,将人往自己怀里揽。 鼻尖砸到硬邦邦的锁骨,姜柯源眼底一阵泛酸,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样的打闹好像从十岁以后就再也没有过。 姜柯源趴在简承言怀里,低头胡乱把那几滴生理性眼泪擦在对方的衬衣上。 在他的记忆里,好像他们的关系应该是还不错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怎么开始变得剑拔弩张,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疼死我了……」回忆被他掐断,姜柯源偏过头,抬手摸了摸鼻尖,「简承言,你是不是不光嫉妒我学富五车,还嫉妒我天生丽质,走在路上比你更吸引小姑娘的眼光?」 「……没有。」简承言躺在沙发上,原本搭在姜柯源腰侧挠着他痒痒肉的手此刻不上不下地僵在半空中,浑身上下都透着僵硬和不自在。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姜柯源这样抱在一起。 可怀里那人一时半会儿似乎根本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反而顺势将手搭在了他耳边。 长大后,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这样近的距离,近到简承言能如此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洗髮水和运动后荷尔蒙交织的味道;近到他能感觉到两人身上蒸腾的热气相互交缠的时刻;近到他只要垂下眼就能看见姜柯源的额头和乖乖垂下的眼睫。 一时间,时间流逝的速度都被减缓,更衣室内寂静无声。 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就这样默默地维持着这个姿势。 简承言就这样慢慢听着怀里人的唿吸逐渐趋于平缓,转而变得越来越沉,甚至带上了些许清浅的鼻息。 「姜柯源?」他抬手,绕过姜柯源身侧,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嗯……」半梦半醒间,姜柯源伸手搂了简承言的脖子,无意识地将脸埋进他颈间寻找遮光处,「困……」 第24页 墙壁上,挂钟的分针缓缓走过半圈,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三分。 简承言的左手被压得有些发麻,颈间也被对方喷出的鼻息搔地微微发痒。 鬼使神差地,他抬手,试探着将手掌按在姜柯源的后脑,然后顺着柔软的头髮,笨拙地揉了揉。 好像,这样也挺好。不是错觉。*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房门被敲响后推开,店员拿着平板出现在门口,「两位在这里的消费时间马上要到两小时了,请问……」店员抬头,彻底看清了更衣室内的景象,嘴巴却还是快过脑子一步,缓慢地把最后半句话说完,「还……需要……加……时……吗?」 还没等简承言回答,店员已经尴尬地龇牙咧嘴,慌忙拉上了更衣室大门。 简承言扭头看着被放在一边的手机,伸手点亮了屏幕。 锁屏空空如也,没人找他。 近三年来,曾经无数个夜晚,他都是这样一个人闷在家里度过。 但是姜柯源来了,他有些不讲礼貌地闯了进来。 开始的时候,简承言还觉得对方打乱了他原本的生活,憋了一肚子的怨气。 是什么时候开始慢慢改变的? 他不记得了……* 姜柯源只记得自己莫名在睡梦中摇摇晃晃走过了一段稍稍有些寒冷的路,随后便又被温暖重新包围。 他不记得梦里到底是什么,只觉得模模煳煳看不真切。但直觉告诉他,他做了一个好梦。 闹钟在早上八点准时响起。 姜柯源从床上弹起的时候还穿着昨天晚上出门的那件内搭白色长袖t恤。 他坐在床边,扯了身上的衣服闻了闻。 卡丁车馆内闷热,赛车服又不透气,身上带着一股细微的汗酸味。 他皱了皱眉,突然想起来昨天卡丁车的钱还没付。* 房门被勐地打开,弹在门挡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简承言!」姜柯源冲到客厅,看见对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昨天卡丁车的钱付了吗?」 水龙头被打开,哗哗沖洗着嫩绿的生菜叶,简承言转头开了火:「付了。」 「你付的?」姜柯源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对方将洗好的生菜叶放进盘子里,等着锅里的水开。 「嗯。」简承言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昨天在你的淫威之下付的。」 「啊?」姜柯源抓了抓脑袋,他也不记得自己昨天说过什么威胁的话,「那我要……把钱还你吗?」 简承言掀开锅盖,将生菜放进沸腾的开水中:「昨天还吵着闹着说我要是不请你玩儿卡丁车,就把我大学不老老实实呆在学校学习的事告诉我妈。怎么今天还突然想到要还我钱了?」 姜柯源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一时语塞:「我……」 「早饭吃面条。」简承言将烫好的生菜捞起来铺在碗底,「你不抓紧时间去沖一把?」 【作者有话说】 姜柯源:(捶胸顿足)你害我害得好苦啊! 第14章 同学聚会 周六下午四点半。 姜柯源整了整卫衣的帽子,对着镜子抓着头髮,思考自己应该以怎样的形象出现在同学聚会上。 在他第一百次调整角度对着镜子演习久别重逢后的表情时,被随意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姜柯源盯着镜子,面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开口时甚至带着一些笑意:「餵?」 「都准备好了吗?」简承言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准备好了就下楼。」 「嗯?」姜柯源有点反应不过来,「你不是去公司了吗?」 简承言调高车载空调的温度:「事情已经都解决完了。」 「哦。」姜柯源最后理了理卫衣的帽子,「那我下来了。」 「嗯,我就在楼下。」* 电梯到达一楼,叮地一声打开梯门。 姜柯源拉了羽绒服拉链,楼道门被擦得透亮,他能看见楼外等着的那辆红酒色suv。 「奇怪。」姜柯源低了头,按开楼道门,小声嘟囔道,「他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最近对我这么好?」* 同学聚会定在下午五点半,衡州市市中心的一家中高档餐厅。 姜柯源看着窗外的路灯在某一个瞬间亮起,在昏暗的光线下将整个城市勾勒出「纸醉金迷」的样子:「方阙云把同学聚会定在这种地方,到场的人数不会大打折扣吗?」 「不会。」简承言目视前方,左手搭在窗框上,因为刚去事务所处理过手上的工作,一身商务西装穿在身上,显得闲散又挺阔,「据说去年参加的人还挺多。」 「同学聚会难道不是aa制吗?」姜柯源有些不解,「衡州物价又不低,我看在这里吃一顿饭,多多少少得大出血一次。」 虽然这家餐厅并不能算是最高级别,但它能在市中心这样的地段开起来,已经预告了菜品的价格不菲。 「不是aa制。」周末的市中心车流量不小,前方路口的红灯拦住了不少车,简承言放慢车速,「听说方阙云最近发了,去年的同学聚会就是他最后埋的单。」 「还有这种便宜占?」姜柯源挑起眉毛,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请高中全班同学吃饭的冤大头真实存在于世。 红灯转为绿灯,车流开始缓慢向前移动,姜柯源模模煳煳间听见驾驶座前那人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这可不是占便宜。」 第25页 姜柯源撑着头去看身边那人:「我白吃了一顿饭还没有付钱,这不是占便宜,那是什么?」 「你不会白吃这顿饭的。」简承言打了方向灯,绿灯却进入倒计时,车辆不得不停在白线以内。他转头,对上姜柯源的眼睛,「人脉,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嗯——」姜柯源郑重其事地点头,「那你呢,去年你没参加同学聚会,是因为你不知道这是一场能交到这么多人脉的饭局?」 简承言松开剎车,suv缓缓驶进代转车道。 姜柯源没等到答案,也没追问,继续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服务员领着他们走到包厢门外的时候,姜柯源就已经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嘈杂声。 「二位请。」服务员推开厚重的包厢大门。 包厢很大,里面摆了四张大圆桌。 姜柯源跟着简承言踏进包厢的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停止交谈,将目光投了过来。 一下自有这么多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让姜柯源感到有些不自在。 他低了头,喉结上下滚了滚,往简承言侧后方挪了一小步。 「哟?」方阙云最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包厢门口的两人走了过来,「我们班的两位学霸来了!今年同学聚会可算是把人凑齐了。」 姜柯源看着眼前的人。 方阙云没有像他刚才想像中那样西装革履,反而穿着一身低调的黑灰色运动装。 「怎么?」应该是注意道了姜柯源投来的眼神,方阙云两手插着口袋,朝着他的方向倾了倾身子,保持着一贯吊儿郎当的样子,笑起来带着几分贱兮兮的气质,「这么多年没见,看我都不熟悉了?」 高中的时候姜柯源只和简承言、白赋暄算得上好朋友,其他人对他来说,提起来的时候最多只能说一句同班同学。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大家都变了好多,尤其是你,我一下子确实是有些认不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方阙云放得很开,当即笑了起来,出口便是不显生分的调侃,「我倒是觉得你没怎么变,是不是背着我们在国外偷偷吃了什么防腐剂?」 姜柯源被他这张巧舌如簧的嘴说得无从应对,只能摆手,连连说着「没有没有」。* 事实证明,简承言刚才在车上说的没错。 自从他俩落座以来,身边前来说话的人一个接一个。 明明才刚刚在饭桌上坐了十分钟,餐桌上甚至连冷盘都还没有上,姜柯源手边已经堆了至少十来张名片。 他扭头看了看简承言,对方的战况并不比他乐观,甚至比他更加激烈,甚至有人拉了椅子将他团团围在其中,企图借着老同学的名义开展一场免费的法律谘询。 「不好意思。」姜柯源看道简承言将桌上那些名片拢了拢,放进口袋,面上依旧保持着平淡无波的职业性习惯,「专业的法律谘询还是需要付费的。如果需要帮助,可以去恆信律师事务所找我,我可以给你们打折,但不会在这里提供免费服务,各位见谅。」 话音刚落,四周响起了细细的交谈声,原本将他团团围住的那些人三三两两地散了开来。 姜柯源刚低头偷笑,就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肩膀。 他下意识以为又是一出麻烦的社交,一瞬间的僵硬席捲了他。 「同学聚会,注意表情管理。」转危为安,白赋暄拉了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推给他一杯温水,「黏土和刻刀在车上,一会儿结束了我拿给你。」 「嗯。」姜柯源抬了抬下巴,伸手点了桌上那一叠战利品似的名片,「你去年同学聚会的时候,也收到过这么多名片?」 白赋暄正在喝水,闻言摆了摆手:「那倒没有。」他放下水杯,「去年大家都是第一次来,又隔了这么久没见,没人脸皮这么厚,上了饭桌好半天才说上几句话,根本不会像今天这样见了人就发名片。」 包厢门被人打开,服务员端着冷盘挨个儿摆到餐桌上。 白赋暄拨弄了两下筷子:「去年也就饭局快结束的时候有人趁着酒劲儿发了两张名片,没想到启发了这么多人,今年一上来就发,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人留。」 姜柯源看着那一道道以前吃席时的经典菜品被摆上桌,听了白赋暄的话忍不住发笑:「是啊,我一个干文物修復的,居然都能拿到这么多名片。」 冷盘上了桌,方阙云那边开口发话,招唿大家坐下来吃饭。 简承言刚才被人拉去说话走得有些远,落座的时候又被人拖着不放,和姜柯源他们隔了一张桌子,遥遥相望了一眼,只好就这样坐下。 「你还以为你只是个干文物修復的啊?」碗筷叮叮噹噹响了起来,酒瓶被打开,服务员将红酒倒进醒酒器。混乱间,白赋暄凑在姜柯源耳边压低了声音:「你在这群人眼中可不只是修文物的匠人。」 姜柯源夹了一筷子沙拉,有些不解:「那我还能是什么?」 「你是衡州大学的教授。」白赋暄借着伸手夹菜的动作靠过去低声道。 「我可还没拿到教授的职位啊。」姜柯源侧身,端起杯子朝着身边那人摆了摆手,转而伸手拿了瓶可乐,拉开易拉罐的时候开口,「再说了,就算我是教授,我又能帮上什么忙?」 「孩子上学的忙啊。」白赋暄抬了抬下巴,意味不明地指了指饭桌那头忙着起身给人倒酒的那个男人,「大学毕业都九年了,而立之年都过了一年,这里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一样潇洒的。喏,就这位,五年时间,孩子都抱俩了。」 第26页 姜柯源把易拉罐里的可乐往白赋暄杯子里倒:「他再有俩孩子,现在能有几岁?找的也不应该是我啊……」 白赋暄摊手:「未雨绸缪咯。」 「未雨绸缪。」姜柯源伸筷子去夹牛肉,低声把白赋暄的话重复了一遍。 「嗯哼。」对方笑了起来,「找你未雨绸缪的还算好,去简大律师那边的就好笑了。」 姜柯源嚼着牛肉,转头看了看隔着一张桌子的简承言,扭头用眼神询问白赋暄哪里好笑。 「就他旁边坐着的那个,」白赋暄搭了姜柯源肩膀,「从刚才就一直缠着他,我听说她最近在准备结婚。」 姜柯源记得简承言是专攻经济纠纷方面:「做婚前财产证明啊?」 白赋暄点头:「还谘询着要是以后离了婚,应该怎样保障自身经济利益呢!」* 那边,简承言的目光从白赋暄搭在姜柯源肩上的那只手上移开。* 热菜陆陆续续摆上桌,中国人一向延续的餐桌礼仪——劝酒重出江湖。 姜柯源这边已经拒了两拨,转头一看,白赋暄正趴在桌上端着碗趁机狂炫。 「哎,」姜柯源好不容易逮着空坐下,曲起手肘顶了顶白赋暄,「你这块龙虾肉哪里夹的?」 「那边。」对方叼着嘴里的牛肉,对着桌对面随手一指。 饭桌上几乎所有人都在敬酒,吃菜的人少之又少,姜柯源趁机捡漏,和白赋暄两人吃了个满嘴流油。 「怎么来找你敬酒的人这么少?」姜柯源一边啃着牛小排,还不忘一边去向白赋暄取经。 「想知道啊?」 「嗯。」 「想知道就把你的鲍鱼让给我吃。」 「给你。」姜柯源慷慨大方。 蒜蒸鲍鱼是这家店最有名的菜,每桌一人一只,不多不少。 两只鲍鱼下肚,白赋暄优雅地擦了擦嘴:「因为我干的是游戏建模,除了能教他们打游戏带坏孩子之外,我还能干什么?」 一阵沉默之后,姜柯源默默放下筷子,伸手掐住身边人的脖子,咬牙切齿:「把我的鲍鱼吐出来……」 【作者有话说】 因为周日可能要调休,所以提前一天更新~明天还会有一章~大家节日快乐!有没有去踏青呀? 第15章 白驹过隙 姜柯源想像中的同学聚会应该是一群多年未见的老友,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凑在一起,看着对方的变化,聊聊这些年遇到的大小事,回忆过去多少个伏案拼搏的日日夜夜,却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所有人都好像在聊过去那些事,却又有意无意间露出被掩藏的欲望。 姜柯源在父母的保护下无忧无虑地活了二十多年,出国之后也大多数时间都活在自己给自己建造的乌托邦内。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明确地感受到,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六年,改变的不仅仅是衡州市内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瓦,还有人心。 离开了校园,没有人会再是那个天真烂漫,对未来抱有无限希望的孩子,所有人都扑到了自己的生活里,为鸡毛蒜皮操心。 「我有点想走了。」他转头,白赋暄依旧坐在位置上埋头苦吃。 「嗯?」对方趁着吸熘粉丝的间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瞄了一眼时间,「才一个半小时你就要走了?菜还没上齐呢。」 姜柯源有些嫌弃地看着他那堆成山的骨盆:「有时候我真想把你脑袋噼开来看看像你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干到游戏公司总监的。」 「不该问的事不问,不该说的话不说,兢兢业业工作好,偶尔拍拍领导马屁。」白赋暄叼了被高压锅压得耙耙的鸡爪,竖起手指头如数家珍,「职场法则一共不就这几点吗?」 姜柯源闭眼吸气:「那你们公司聚会的时候,你也像今天这样埋头勐吃?」 白赋暄摇了头:「钱难赚屎难吃。」 「但是,」他话锋一转,「这顿饭就不一样了,这可是人家方阙云请客,天上不会掉馅饼,但现在白白掉了一顿大餐,你总得让我吃完吧?」 「行。」姜柯源放下筷子站起身,抬手拍了拍白赋暄的肩,「你好好吃,我出去上个洗手间。」 白赋暄忙着啃鸡爪,没空搭理他,摆了摆手,就当自己知道了。* 姜柯源扯了镜子下的纸巾擦干手上的水珠,却在转身推门走出洗手间的时候被人堵在了门口。 对方穿着一身休闲西装,见了他,面上自动带上一副假笑面具,抬手和他打招唿:「姜柯源,这么多年没见,你一点都没变啊!」 姜柯源礼貌地点了点头,看着面前那张两颊泛红、略显浮肿的脸,一时间有些想不起他的名字。 「夏辉。」对方也没什么不悦,自顾自报了自己的名字,「以前我学习不太好,总被老师安排坐在最后几排。」 「哦哦!」姜柯源终于在记忆中找到了那个总是坐在后排,默默低头写作业的少年,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最近几年记忆力是真的不太好。」 「没事没事,毕业后长胖了很多。」夏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变了这么多,认不出来也很正常,去年来的时候好多人都没认出我。」 「都这么多年了。」余光看到那边有人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过来,姜柯源伸手拉了夏辉往一边的走廊里去,「变了也很正常。」 第27页 对方低着头嘿嘿笑,却在姜柯源转了脚尖要回包厢的时候一把拦住了他:「我听说你这些年一直在国外,今年刚回国?」 「是。」姜柯源笑了笑,「在外面这么多年,还是回家好。」 夏辉笑着附和:「哈哈哈,是,衡州这么多年发展下来了,比以前好多了。」 阔别多年,能勉强扯出来的话题也不过了了,两人之间很快便陷入了沉默和尴尬。 夏辉曲起膝盖,脚尖点了点地,再抬头去看姜柯源的时候依旧是那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他搓了搓手指,又转而去摸口袋,好半天才终于从西裤口袋里摸出了一包软中华,拍了拍盒底,抖出一根烟来递到姜柯源面前:「来一口?」 「不了。」姜柯源推了他的手腕,抬手指了指走廊上「禁止吸菸」的标识,「室内场所不允许吸菸,要罚款的。」 「哦……」夏辉为自己犯的这个低级错误感到尴尬,舔了舔略显干涩的嘴唇,悻悻地将烟按了回去,重新放进口袋。 「你……」姜柯源斟酌再三,还是选择率先打破这副尴尬的局面,「找我有什么事吗?」 「呵呵,」夏辉搓了搓手,脸上带着不好意思,嘴上却说得快,「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有个妹妹,今年刚本科毕业。」 姜柯源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 「你也知道现在的就业形势吧?」夏辉嘆着气,摇了摇头,「大四实习的时候她就没找到心仪的工作,现在眼看着下半年就要毕业了,我想……」 「不好意思。」姜柯源皱了眉,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对方接下去的话,「我刚回国,找工作这方面我没什么门路,我也不认识什么能帮忙介绍工作的人。」 「我妹妹她大学学的也是人文歷史这一类的专业。」夏辉明显有些着急,语速也跟着一道快了起来,「我听说你在衡大的研究院里工作,能不能帮忙通融一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空缺的岗位?只要能进衡大,她什么都可以做的。」 「我只是一个干文物修復的研究员,我的档案也是这几天才刚刚转进衡大的。」姜柯源摇了头,「这个忙我没办法帮你。我一对衡大还不够了解,二没职位的,实在是帮不了。」 夏辉不说话了。 「不好意思。」姜柯源又道了歉,低下头,抬脚错开身,想要回包厢。 「真的不能帮吗?」他经过夏辉的时候,听见对方低低的声音,混杂在嘈杂的脚步声和餐具碰撞的叮噹声中。 姜柯源能察觉出对方话语间的无助,却实在不能逞强去挑这个完全没有一点胜算的担子:「对不起,不是我不想帮,是我真的帮不了。」 姜柯源想抬手拍拍夏辉的肩,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对方却在他收回手的那一刻伸手抓住了他。 「夏辉?」对方低着头,姜柯源只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肩膀。 「为什么都不帮我……」夏辉张口,声音又轻又低,却在下一秒骤然间拔高,「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帮我?高中的时候不愿意帮我,现在也不愿意帮我!他们不帮我,你也不帮我?!」 姜柯源被他吓到,下意识抓了他捏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慌忙解释道:「我不是不愿意帮你,是我真的帮不了你。」 「是吗?」夏辉抬起头。年过而立,他发胖了不少,那张因为刚才在酒桌上不停喝酒而泛着红的浮肿的脸上却浮现出了和十八岁那年一般无二的迷茫。可那股迷茫转瞬而逝,在下一秒被眼中细细密密的红血丝掩盖,「你家出了那样的事,你还能进衡大,现在是真的帮不了,还是你不愿意帮,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姜柯源的瞳孔在那一刻勐地缩紧,夏辉捏着他手臂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可他却好像无法感知到痛觉。 眼前的一切,耳边的一切,都在那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化为了一片虚影与泡沫,他能听到的,只有夏辉刚才的那句话。 「你家出了那样的事,你还能进衡大,现在是真的帮不了,还是你不愿意帮,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姜柯源!」简承言的声音如同一道利箭,刺破了周身的那片虚无,把姜柯源从那梦魇一般的循环中拉了回来。 他抬眼超前看去,足足过了好几秒的时间,视线才逐渐从一片模煳重新恢復清明。 他看见简承言朝他走来,伸手扯开夏辉拉着他手臂的那只手,目光投在他身上:「他和你说什么了?」 那句话还在他耳边迴荡,但姜柯源下意识选择迴避。 他愣了几秒,最终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和他说了什么你最清楚,简律师。」夏辉看着挡在姜柯源身前的简承言,轻蔑地哼了一声,「全班同学谁不知道你和他姜柯源的关系,何必在这里和大家打哑谜呢?」 「夏辉!」简承言压低了声音。 「收一收你们这副清高的样子行吗?」中年人眼底的血丝逐渐加重,他扯起嘴角,半哭半笑,「十几年了,到现在还在这里装得人模狗样的,搞得好像大家都不知道你们一个两个,谁不是惹了一身的骚?」 夏辉的声音不小,一时间,所有走廊上的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就连包厢里的人都齐齐凑了过来。 白赋暄有些艰难地推开人群,急急忙忙跑过来劝:「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第28页 夏辉仗着体型,一把打开了白赋暄伸过来的手,整了整衣服,推开人群走进包厢,片刻后又夹着公文包走了出来。 路过简承言和姜柯源身边的时候,他转头,抬手指了简承言的鼻子:「我说的到底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自己一身脏还没洗干净,还急着跑出来帮他说话,不愧老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夏辉闹了这么一通,按了电梯转头走了人。 包厢门口围了一群老同学,简承言扭头看了看他们,伸手拉了姜柯源,没打一声招唿,转身就走,留下白赋暄点头道歉,又匆匆忙忙拿了东西跟上。* 后来,姜柯源突然明白,原来走廊里的那个擦肩,站在他身边的不再是那个安安静静坐在后排,即使被老师一次又一次批评,也依旧默默努力的夏辉。 那是十八岁和三十一岁在交错时空的擦肩而过,谁都没有回头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第16章 去乌托邦 「你别把刚才的事儿放在心上。」白赋暄从吧檯后端出一份薯条,放到姜柯源面前,转而去看一边的简承言,「你真什么都不要吗?」 姜柯源拿了叉子将薯条塞进嘴里,还没等简承言开口拒绝,先一步开了口:「他是健身狂魔,健身狂魔是从来不会在这样的时间点吃这么高热量的食物的。」 白赋暄啊了一声:「那总得喝点什么吧,苏打水行吗?」 「嗯。」简承言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从吧檯后递过来的那瓶苏打水。 白赋暄拉了椅子在吧檯后坐下,开口安慰姜柯源:「其实今天这个说是同学聚会,实际上说难听点就是个大型攀关系走后门的交际所。有人来找你们帮忙也属实正常。」 「嗯。」姜柯源点点头,手上的动作没停,短短几分钟时间,那盘薯条已经被他吃了一大半。 「慢点儿吃。」简承言拧开苏打水瓶盖,将那透绿色的瓶子横在了姜柯源和薯条之间。 姜柯源扭头看了他一眼,放下叉子,拿起玻璃瓶,也不顾里面噗噜噜冒出的气泡,仰头一口气喝掉一小半,毫无形象包袱地打了个嗝。 白赋暄愣了愣,目光在他俩之间来回打了个转,最终还是强忍住八卦的欲望,把卡在喉头的话咽了下去,什么都没说。 酒吧开在衡州市市中心老城区的一条小街内,周遭安静,时不时会有闪着灯的车从门口开过。 白赋暄看着店门口那片光怪陆离世界中仅剩的一方安逸,沉默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我说句话,你别不高兴。」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转过头看任何人,但谁都知道这句话是对姜柯源说的。 「其实夏辉这些年,挺不容易的。」他撑在吧檯上,手指摩挲着桌檐,「同学一场,谁都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但毕竟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姜柯源吃掉最后一根薯条。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耳边只剩下店内音响播放的舒缓音乐。 「去年同学聚会的时候夏辉也来了,但是他一直坐在角落里没有说话。」白赋暄看着店外斑马线前闪着倒计时的红绿灯,「那次你们都没来,没人和我说话,我无聊嘛……」他伸手,给自己开了一瓶苏打水,喝了两口,「我就过去和他聊了几句。」 「他说他家现在挺困难的。」白赋暄嘆了口气,「他妈生了重病,为了治病,家里把学区房卖了换现。可他女儿五六岁,正好到了快要上小学的年纪,老婆为了这件事天天和他吵,去年那时候闹得都快离婚了。」 姜柯源垂了眼,去看手上那把造型精緻的叉子。 他没有要和夏辉计较的意思。 白赋暄来得晚,不知道对方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自顾自地说着。他心里乱乱的,也就坐在那里听,权当是转移注意力。 「后来我听说他今年贷了款,又和老丈人那边借了不少钱,重新买了一套学区房。为了还钱,每天下了班还要出去跑滴滴,朝九晚五还不算够,每天休息时间基本为零。」白赋暄灌了一口苏打水,巴黎水的二氧化碳充得足,沖得他皱了皱鼻子,「他和你说的那件事是帮他妹妹找工作吧?」 姜柯源玩着手里的叉子,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的,你们来之前和刚才饭桌上,我听到他问了好多人,没一个答应他的。」白赋暄扯了嘴角,「同学三年,谁都知道他没有妹妹,那多半是他老婆那边的妹妹。」 接下来的话不用白赋暄再说,谁都能想到。 夏辉为了挽回婚姻,四处借钱重新买了一套学区房,为了还钱整天忙活,没个休息的时间。刚好他老婆有个「眼高于顶」的妹妹,他想趁着帮解决了工作问题,缓和缓和自己和老丈人一家的关系,却没想到四处碰壁,梦想根本无法落实。 「我也没帮他说话的意思。」白赋暄转头,目光在姜柯源和简承言身上转了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知道,出了学校走进社会,谁都不容易,谁都没义务包容谁,我们的钱都不是大风颳来的。但是总有那么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就一直那样悬在每个人的头顶。」 「喂,」姜柯源反手向后撑了高脚凳低矮的椅背,凑过去对着白赋暄笑了笑,「六年不见,我现在在你眼里就这么小家子气?」 「啊?」白赋暄被他这句话搞得有些懵,原本拗好的造型在那一瞬间彻底绷不住了,好半天才重新开口,「我看你明明挺不高兴的啊。」 第29页 「我不高兴不是因为这个。」姜柯源将叉子往空盘上一放,随手将苏打水推到简承言面前,「我看你是戏瘾犯了,才在这里给我演了五分钟文艺青年。」 「我那是有感而发!」白赋暄耳朵有点红。 姜柯源伸脚从高脚凳上起身:「行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折腾一晚上,累了。」 简承言全程一句话没说,闻言伸手从吧檯上拿了那杯苏打水,起身跟了过去。 「喂!你俩连吃带喝的,一个子儿都不捨得给,吃霸王餐啊?」白赋暄打开小门板,急急忙忙从吧檯后跟了出来。姜柯源和简承言两人走在前面,店门被推开时发出叮铃铃的声音,背影个顶个的坚定。 「算了算了。」白赋暄低头认命,抬手伸手大声叫住白赋暄,「我给你买的东西你还要不要了?」* 酒吧离公寓并不远,但简承言最终还是没能沉住气。 他在最后一个红绿灯口踩了剎车,转头去看副驾驶上闭目养神的姜柯源。 对方面上平静无波,整个人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方向盘,简承言踌躇良久:「夏辉说的话……」 「不要放在心上,是吗?」姜柯源没睁眼,顺着他的话开了口。 简承言唿出一口气。 红灯跳转为绿灯,他松开剎车驶了出去。 他确实不想让姜柯源把那句话放在心上。可这种事真的发生了,放在谁身上,都没办法做到「不放在心上」。 转向灯打亮,suv拐进小区,姜柯源睁开眼,听到简承言的声音传来:「你别乱想。」 姜柯源低头拉了拉安全带,轻轻点了点头:「嗯。」 拐进地库的时候,他看到一边后视镜中变形的世界。 姜柯源抬手挡了脸,遮住嘴角那抹讥讽的苦笑。 已经装了这么久,也骗了自己这么久,也不差这几天。* 姜柯源坐在床边,看着膝上打开的电脑。 电脑屏幕闪着萤光,手指划过触控板,控制着滑鼠来到网页搜索快捷键上,犹豫了好几秒,终于双击打开。 可是面对着空白的搜索栏,姜柯源又一次迟疑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从网上搜罗关于父母的消息。 父亲和老友共同创业,也算是在整个衡州市建筑设计界内小有名气的人,想在网际网路上搜索到他的信息并不算难。 从他察觉到父母似乎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开始,他就无数次想过从网际网路上获取信息。 可他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姜柯源捏了捏手指,向后靠在了床头。 他害怕一切关于父母的不好的消息出现。他已经在这座完美无缺的乌托邦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害怕踏出这样温暖舒适的城堡,哪怕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他用幻想给自己编织的牢笼。 姜柯源就这样靠在床头,看着电脑屏幕一点一点暗下去,最终自动休眠。 他歪过头,借着最后一点勇气打开手机,翻开了通讯录。 十一位的数字牢牢刻在心尖。* 「嘟——嘟——嘟——」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一个妇人温柔的声音:「餵?」 姜柯源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 「圆圆,怎么啦?」妈妈的声音透过声筒,跨过距离传到他耳边。 「妈妈。」姜柯源叫了她一声。 「哎,找妈妈干什么呀?」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原本就温柔的声音被放得更加柔和。 「没事。」姜柯源抬头,灯光透过模煳的视线散射出无数条小小的光线,「就是想你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安静到双方都能透过听筒听见对方的唿吸声。 「妈妈在外面。」妇人再次开口,「就快要忙完了。」 「嗯。」姜柯源坐在床头,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无数个坐在床边等着父母回家的时光里。 他记得爸爸妈妈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给他带好吃的好玩的。 「到时候妈妈就回来了。」妇人笑了笑,「最近过得好吗?」 姜柯源吸了吸鼻子:「挺好的。」 「嗯,最近衡州要降温了,记得多穿点。」 「我知道了。」 「嗯。」 又是一阵沉默。 「妈,」姜柯源捏了捏鼻子,「爸爸呢?」 「爸爸啊……」电话那头顿了几秒,「正好有事,爸爸去处理了。」 姜柯源听到电话那头响起拖鞋摩擦地面的脚步声,紧接着,父亲的声音隔着听筒隐隐约约传了过来,并不真切,姜柯源并不能听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爸爸在开会。」那边,母亲压低了声音,像小时候无数次在父亲书房外抓住幼小的姜柯源一样。 「……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父亲说话的声音没断。 「那……」母亲好像走远了一些,「没什么事的话妈妈就先挂了,你早点睡觉。」 「嗯,拜拜。」* 公寓楼下,简承言重新处理完工作回家,抬头的时候看见从姜柯源房间里透出来的一丝光亮。 他还记得上楼后对方对自己说的话。 姜柯源问他是不是根本不想把真相告诉自己。 简承言沉默了。 第30页 「我累了,想睡觉了。」 这是这些天来姜柯源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告诉他,他累了。 简承言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只能看着对方拿了东西走进浴室,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响起,逐渐充斥着整个房间。* 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秘密和难处。 长大后,所有人都渐渐发现,并不是所有事都是非黑即白的,很多时候,人都会被自己困在灰色的鸿沟中,能做的无非只有两件事:要么深陷其中,要么自我拯救。 姜柯源选择了深陷其中。 简承言也是。 第17章 提前回家 走出商务楼的时候天空飘起了细雨。 简承言没有带伞,低头裹了围巾,加快步伐朝着不远处的一家西餐店走去。 十一月底,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各商家门口已经挂上了饰品。 简承言推开店门的时候,黏在玻璃上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饭点已过,唯一一张餐桌前的客人抬头看了过来,朝他招了招手。 简承言落座,服务员端上一杯热美式。 他没接,只是抬眼去看对面那人。 「我给你点的。」方阙云抬了抬下巴,「你们工作忙,不是正需要美式提提神吗?」 「谢谢。」简承言没和他客气,拢了咖啡杯暖手,「找我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方阙云抿了一口咖啡,「吃饭那天就想找你说了,但谁想到你先是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后来又闹出了这一档子事儿。」 和老同学没必要装什么衣冠楚楚,简承言轻嗤了一声:「谁让你自己不帮夏辉,还把姜柯源家里那些事拿出来和他当谈资?」 「哎!」方阙云放下咖啡杯,严肃代替了原本随意放松的样子,「你说我什么别的我都能忍,但这件事你真的错怪我了。」 简承言低头喝咖啡。 美式苦涩,加热以后多了一丝酸味。 「姜柯源家里那件事我虽然知道,但真的不是我告诉夏辉的。」方阙云竖起三根手指对天,「我发誓,虽然你们可能都认为我发达之后就变了,但我还没坏到这种地步。」 「嗯。」简承言咽下口中酸涩的咖啡,点了点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无力追究夏辉到底从何得知姜柯源的家事,「我信你。所以你今天这么大驾光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方阙云两手交扣放在桌上,舔了舔还带着拿铁香味的唇:「是这样的,最近和我们公司合作的律师事务所合同到期了。」 简承言晃了晃咖啡杯,没接话。 「我想……」方阙云唿出一口气,「你能不能来我公司帮一段时间的忙?」 「我不是自由人。」面对老同学,简承言不想也不愿意费劲巴拉地把话说得太委婉,「我来帮你的话,手头上那些事务所派给我的工作怎么办?」 「当然不是让你白白帮忙。」方阙云有些着急,伸手按了简承言手腕,「我会付你工资的。」 难得看到发达了之后的老同学露出十几年前的样子,简承言面上松了几分,忍不住笑了一下:「不问你要钱是你想得太美。」他伸手,拨开对方放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不过你把工资给我和把钱给事务所,有什么两样?」 方阙云皱了皱眉扭过头去,嘴巴开开合合半晌,最终还是一咬牙,决定把实情告诉简承言:「实话和你说了吧,最近这一行有点不景气,我手头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原本合作的事务所趁着合同到期跑路了,我没有帮手,又不想随便找个不知名的小事务所合作,就是生怕被骗,这段时间急得焦头烂额……」 简承言抿了抿唇。 不得不承认,生活的压力有时候确实能给人带来质的变化。 方阙云高中的时候还是个咋咋唿唿,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的人。每天早上上学的时候光靠观察方阙云的面部,就能基本得知他这一天的情绪。 但现在,如果不是他现在主动和简承言提起,包括简承言在内,谁都不会想像到前几天还在饭店阔气消费、谈笑风生的方老闆居然陷入了这样的局面。 指尖敲击咖啡杯的时候发出细微的声响。 「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实话实说后方阙云彻底再老同桌面前卸下了面具,「要不然我怎么会不帮夏辉的忙,连带着给你和姜柯源惹出这档子事儿来呢……」 简承言不想再回想起那件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了方阙云那件事儿上。他思考了片刻:「我还是那句话,想要我去帮忙,只能走事务所渠道。」 这句话一出,方阙云差点原地给他跪下:「哥,言哥,我求求你了好不好,现在我信得过的人就只有你了……」 简承言喝完半杯美式,给了他半截台阶:「我会和业务部门打好招唿,到时候直接给你打折,不多收你一分钱,算我半无偿给你打工,行不行?」 这一次方阙云彻底给他跪了,跪得感激涕零:「好好好,谢谢言哥,谢谢言哥。」 简承言起身,无奈道:「你这样搞得我好像黑社会。」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方阙云就差拿起纸巾擦眼泪,「没想到这个时候你还愿意帮我,我实在是太感动了呜呜呜……」*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简承言看到了背对着他站在窗口的钱铭森。 第31页 对方捏着手机,窗户开了一条缝,能闻到淡淡的烟味。 「老师?」简承言走了过去,看到钱铭森指间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烟。 「哦,」钱铭森回过神来,转身在电梯边的垃圾桶上掐灭了烟,「承言啊。」 「您……」简承言看了看他,一手伸进口袋摸到了工牌,又扭头看了看事务所紧闭的大门,「新人的考核结束了?」 「还没有,我出来透口气。」钱铭森摇了摇头,伸手关了窗户,转了个话题,「承言,你当初把我那幅石板画送去给小姜的时候,他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可以修復完毕?」 简承言摇了摇头:「他说最近手头的工作比较多,当时也没有给我一个准确时间。」 「哦。」钱铭森点了点头,面上有些沉重。 简承言看出了钱老隐隐的不悦,斟酌再三,还是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了,老师?」 「其实我还挺期待那幅石板画被修復好的。」钱铭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嘴上说着不急,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急。但是我看小姜最近一段时间可能也没办法完成修復了。」 简承言有些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姜柯源前两天好像去外地出差了。」考虑到他们住在一起的事实不太方便透露给钱铭森,简承言模稜两可地提了一嘴,「他出去前给我发过消息,说如果不出意外,这次回来就能给您修復那幅石板画。」 钱铭森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转身刷了员工证:「走吧,考核还没结束,一起去看看今年的新人怎么样。」* 「衡州南到了,请各位旅客有序上下车,车门将在八分钟后关闭……」 姜柯源有些疲惫地睁开眼,右手依旧有些痛。他起身从两届列车衔接处取了行李,跟在下车的队伍后慢慢往外走。 高铁刚开进衡州的时候他就看到外面飘起了小雨。站在车门边的队伍里,姜柯源就能明显地感觉到寒风正从四面八方争着抢着往车厢里钻。 他抬手将羽绒服的衣领提高了一些,伸手提行李箱的时候有些别扭地换成了左手。 行李箱不重,落地的时候,姜柯源身边伸出了一只手,稳稳噹噹地按在了行李箱拉杆上。 他有些懵,第一反应是有人要在站台上众目睽睽地抢他东西,盯着那只手愣了半秒,才抬头顺着那人站的方向看了过去。 「简承言?」他将眼前那人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地看了一遍。 「衡州是不是比牧州冷很多?」简承言一手拖了行李箱,一手拉了他手臂,仿佛一切都是这样自然发生的一般,带着姜柯源朝着出口处走去。 姜柯源跟着他走了几步,才彻底反应了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接你回家。」简承言将行李箱放上自动扶梯,和前面那人隔开了两个阶梯的距离,「下雨了,某人本来就在生我的气,一路淋着雨回家,气就消不了了。」 「我没生你的气……」姜柯源小声回了一句。 从上次同学聚会之后他的心情一直不怎么样,每天下了班不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是一个人跑去卡丁车馆「飙车」,连带着这些天来和简承言的交流也少了许多。原本被他闹腾得有了些生活气息的家在这短短几天内又恢復了原来的样子。 自动扶梯到了头,简承言提起行李箱朝前走去。 姜柯源加快步子走到他身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摆。 在一片嘈杂声中,简承言听到身边的人问他:「今天不是星期五吗?你不上班?」 「请假了。」简承言将行李箱换到左手,仍由姜柯源拉着他的衣袖跟在他身边,「如果我今天没来,你准备怎么回去?」 姜柯源转了转眼睛,有些不明所以:「我就打车,或者坐地铁回去呀。」* 直到汽车停进地下车库,简承言抿着唇从后备箱中取出行李箱,一言不发地锁上车,朝着电梯方向走过去,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好像有些不高兴。 电梯门开的时候,简承言拖着行李箱往边上让了让:「你今天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嗯。」姜柯源进了电梯,站在楼层按键旁伸手按了开门键,「研究院有点事要处理,所以我就先回来了。」 他昨晚给简承言发了消息。 毕竟两人同住一间房,姜柯源提前到家,怎么样也得知会一声。 简承言吐出一口气,不打算继续陪姜柯源演下去了:「手还疼吗?」 电梯上行时发出轻微的声音,姜柯源站在原地没动:「什么?」 「我都知道了。」电梯门打开,简承言提着行李箱走了出去,「下次再碰到这种事情,能告诉我吗?」 【作者有话说】 姜柯源:偷偷回家ing简承言:(叉腰)我就静静看着你装。 ps:因为本期榜单任务是六千字,所以本周日不更新啦~(我会努力存稿嘟,谢谢大家喜欢,鞠躬) 第18章 洗头小哥 姜柯源看着他打开房门,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问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你没告诉别人吧?」 简承言有些想笑:「你希望我告诉谁?」 姜柯源弯腰换鞋,动了动嘴:「别告诉我爸妈就行。」 「谁都没说。」行李箱被放在玄关处,简承言脱下外套,挽了衬衣衣袖,「告诉谁不都等于告诉了我妈?你居心叵测,想看着我挨骂?」 第32页 梁晓欣从来都不能算是个温柔的女子,只要触及到任何她认为的「底线性问题」,简承言免不了要挨一顿狠批。 好巧不巧,姜柯源在梁晓欣女士心中的一众「底线性问题」中占据一席之地。 从小到大,简承言没少因为和姜柯源拌嘴挨他/妈/的骂。 一想到简承言在梁晓欣女士面前挨批的样子,姜柯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别说,好多年没看到这样精彩的戏码了,我还真挺想看的。」 听见身后传来的嗤嗤的笑声,简承言顺手在经过饭厅的时候敲了敲餐桌:「别笑了,准备洗手吃饭。」 「哦。」骨节敲过桌面的声音清脆,姜柯源难免联想到这样的毛栗子落在自己额头上的场面,缩了缩脖子,乖乖跟在他身后进了卫生间。 路过饭厅的时候,他轻轻吸了吸鼻子,闻了一脑袋黄豆骨头汤的香味。* 简承言知道姜柯源可能要提前结束出差回来的消息的时候,手里正拿着给这次新人考核的评分表。 「你回来之前,我接了个电话。」钱铭森看着评分表上的分数,「是周院打来的。」 简承言在评分栏目中打上分数。 「他告诉我,我拜託小姜修復的那份石板画,可能要晚一点交到我手上。」钱铭森将评分表移到简承言面前,「他说小姜在坑里受伤了。」* 「哪有那么夸张……」姜柯源吹了吹碗里的骨头汤,黄豆和大棒骨一起被高压锅炖的软酥,肉香和豆类的清香混合在一起朝他扑了过来,「出坑的时候有个学生一不留神没踩稳,我只不过就是拉了那个学生一把。」 「然后就把自己拉成了这副样子?」简承言坐在他对面,面前只有一杯热水。 「我也没想到啊,当时完全是条件反射。」姜柯源低头喝汤,「如果你看到有人在你面前栽倒,正常人都会上去帮忙的吧。」 简承言没说话,捧起水杯喝了口水。 姜柯源挠挠头:「现在想想,那学生确实是有点重了……」 「疼吗?」简承言抬眼,朝着姜柯源的肩窝看去。 「没什么感觉。」姜柯源抬手,给自己夹了菜,「你看,这不是挺好的嘛……」 简承言放下水杯:「我是说,当时疼不疼?」 姜柯源抬了抬眉毛,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也还好吧,稍微有点。毕竟又没骨折也没脱臼的,只是软组织和神经有轻微损伤,没什么大事。」 「嗯。」简承言点点头,伸手拿了勺子,搅了搅锅里的骨头汤。 碗里的骨头汤已经下去了大半,姜柯源看着简承言挑出一根带着瘦肉的大棒骨,放到他面前的餐盘里,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盲点:「你不会是以为我骨折了吧?」 简承言没否认:「看到你从车上下来之后我就不这么想了。」 大棒骨上的肉软烂到用筷子轻轻一戳就能掉下来。 他本以为回家之后一个人要发愁午饭吃什么,没想到简承言考虑得这么周到地把午餐给他摆上了桌,还是如此色香味俱全的一顿饭。 当然,除了调味淡了一些。 此时此刻,他抓着大棒骨啃得正香。 对面,简承言放下水杯,抬手撑了脑袋,趁着对面人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手里的大棒骨上,没有再掩饰眼底的温柔和无奈:「牧州的东西不对你胃口,把你饿成这样?」 「嗯?」姜柯源嘴里还嚼着棒骨上的瘦肉,抬头去看简承言之前先舔了舔唇边的油,「也不是不好吃,就是考古坑人多,每天都是固定的盒饭,等拿到手的时候基本上都凉了。」 姜柯源就着汤把肉咽了下去:「周院就总觉得盒饭配菜不够营养,怕我这个伤员恢復不了,所以给我强制遣返了。」 「哦。」简承言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简承言就这样坐在桌边看着姜柯源就着汤啃完了一整根大棒骨。 「还要吗?」他起身,拿着勺子搅了搅锅里的汤。 丰富的油脂已经在表面结上了薄薄一层的油膜,锅里的热气在这层油膜的保护下聚集在一起,顺着搅动的动作向上飘起。 「不要了,我吃饱了。」姜柯源擦了擦嘴,慢半拍地发现了盲点,「你不吃吗?」 「我在律所吃过了。」简承言起身,走到他身边收了碗筷,朝着厨房走去,「律所食堂对内打八折,能省点钱。」 姜柯源傻眼:「你还要省钱?」 简承言站在洗碗池边挽了衣袖:「你刚才啃的那根大棒骨,一根一百四,我买了六根。」 姜柯源:震惊,一百四一根!回味ing……* 姜柯源右手的肌肉组织有些拉伤,时常会觉得整条手臂的神经僵直,无法弯曲,偶尔伸长了手臂或是用力的时候都会感觉到疼痛。 简承言包揽了几乎家里所有的家务。 他洗了碗,替姜柯源重新铺了床,又替他把行李箱提进了房间。 姜柯源甚至觉得,如果不是他及时制止了简承言,对方很可能帮他打开行李箱整理衣物,甚至恨不得贴身侍奉他洗漱。 说到洗漱,姜柯源确实需要帮忙。 淋浴间,莲蓬头里哗哗吐着水。 姜柯源的头髮被水汽打湿,因为受伤而将近两天没洗的头皮有些发痒。 他试着抬了抬右手,关节僵直,抬到最高时依旧泛着隐隐的疼痛。 第33页 「嘶……」姜柯源并不是个特别娇气的人,但这种筋脉紧紧粘连而带来的感觉实在不算好受。 浴室门被敲响,简承言站在门外。 透过磨砂玻璃,他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煳煳的人影,听到里面传来的哗哗水声。 「我在门口。」他话不多,其中的意思对姜柯源来说却不言而喻。 ——你有什么需要帮忙就喊我,我就在门口守着。 片刻后,洗手间里传来姜柯源的声音:「我有点抬不起手,你能帮我洗头吗?」 「好。」简承言站在门边,「你方便的时候叫我。」 洗手间里带着一层水汽,出风口唿唿往外吹着热风。 姜柯源草草擦干身体,套了家居服,打开了门。 「我可以进去了?」简承言站在门外,看了看他半湿的头髮。 洗手间并不算小,但此刻容纳了两个成年男人,难免显得有些逼仄。 姜柯源拿了毛巾,突然马后炮地觉得有些尴尬:「怎么洗?」 沉默在这一刻席捲了整个浴室。* 看到简承言打开摺叠躺椅的时候,姜柯源承认他的内心是无比震撼的。 那是一把老实躺椅,打开的时候有着和整座房子内现代风装修的浓重割裂感。 姜柯源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家,还有这老古董呢……」 「我妈在家整理杂物的时候搬过来的,她用不着,又不捨得扔。」简承言伸手用力按了按躺椅,确认过它的支撑力,「就这样洗吧。」 这是姜柯源第一次体演这样的洗头方式。他躺在躺椅上,微微用了些力梗了脖子,不敢动。 热水淋到头上,简承言伸手託了他后颈:「放松。」 后颈处传来简承言掌心的温度和略显粗糙的触感。 姜柯源轻轻抿了抿唇,缓缓吸了一口气。 「水烫吗?」 「不烫。」姜柯源摇了摇头,后颈在对方的掌心摩擦了几下,惹得简承言的手指有些无意识地收紧了几分力。 略显狭小的浴室,潮湿的空气,偏高的温度…… 姜柯源只有闭着眼,才能勉强藏住内心的这些「小九九」。 他和简承言之间的气氛好像有点变了味儿。 从今天对方出现在候车站台上开始,一直到现在,仿佛都在昭告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仿佛从原本的髮小、「死敌」,逐渐偏向了另一种可能性。 简承言一手托着姜柯源的后颈,另一手提着莲蓬头,小心翼翼地替他沖洗那满头的泡沫。 姜柯源闭着眼睛躺在躺椅上,伸手就能摸到对方垂下的衣角。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捏住了面前皱起的衬衫。 「姜柯源。」耳边传来简承言的声音,在浴室里显出几分回声。 「嗯。」姜柯源应了一声。 「别太用力拽我。」他从刚才开始就能感觉到一股力量拉着衬衣下摆把自己往下拽,「我洗不到那边了。」 「哦……」姜柯源似乎刚意识到自己力气有些大,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简承言笑了:「你是不是怕我把水嗞你耳朵里?」 「有点。」水流略带笨拙地淋在姜柯源头上,偶尔会偏离它该去的地方,溅得到处都是。 气氛有所缓和,姜柯源又找到了他原来那一副嘴贫的样子:「你是不是第一次这样帮别人洗头啊?」 「嗯。」简承言专心地沖洗着他耳边的泡沫。 「那我岂不是享受到了梁阿姨和简叔叔都没体验过的服务。」姜柯源睁开眼去看简承言,却没想到被溅出的水花和泡沫猝不及防喷了满眼,只好又狼狈地重新闭上眼,「我感觉有了你的照顾之后我可能死得更快了……」* 事实证明,为了不让姜柯源更快地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简承言很快就陷入了忙碌之中。 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五那天的休假基站了他原本的工作时间,几乎一整个周末的时间,他都在家和事务所之间来回奔波。 算起来,姜柯源每天醒着的时候能和简承言见面的时间,加起来可能还不满两个小时。 但这样完全错开的作息时间却给姜柯源带来了可遇不可求的便利。 放在我是角落里的行李箱里藏着一袋沉甸甸的黏土、一套刻刀和一本被人翻阅了无数次的笔记本。 之前医院里关于生日礼物的话并不是玩笑,姜柯源是真的有慎重考虑过到底要给简承言准备什么样的礼物。 送钱显得太客气,送香水好像又有点暧昧,请客吃饭太俗…… 这些天他想了很久,终于拍板敲定下来。 黏土被人从袋子里取出,书桌在这一刻变成工作檯。 小木板和刻刀将黏土雕刻出最初形状,姜柯源专心致志地看着眼前的手工艺品,所有烦心事在这一瞬间都被抛之脑后。 【作者有话说】 姜柯源:我觉得我们俩之间好像有点暧昧了。简承言:嗯。 因为只更六千字,所以直接一次性放上来了 第19章 生日礼物 简承言这段时间是真的很忙。 上次答应方阙云的事已经通过了业务部门的审核。 他现在每天除了要处理律所的大小事务,整理过去案件的卷宗交给新人学习,还要忙着应付方阙云公司那边的经济压力。 第34页 姜柯源在家这几天,除去睡前那一小段时间,唯一留下的有关简承言回过家的证据,就是每天都会出现在高压锅里的那份新鲜的骨头汤。 但也就是在这么忙的日程中,简承言还能看到几乎每天都坚持不懈在他办公室门口蹲点的钱依诚。 「承言哥哥。」钱依诚坐在律所入口处的沙发上,见简承言刷了卡进门,立马起身跟了过来,「你今天有空吗?」 「什么事?」简承言自认为不是个面对他人的纠缠很有耐心的人,但碍于对方特殊的身份,他不得不保持最基本的礼貌,「我这段时间都很忙,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可以去找别的老师帮忙。」 办公室透明的玻璃门被推开,钱依诚想要抬脚跟进去,最终却还是硬生生收回了即将越界的脚尖,抱着手里的那一沓文件站在门口,看着简承言拉开百叶窗,打开电脑,安顿好一切。 她就这样站在门口,看着简承言在办公桌前坐下,拿出手边的一叠文件,粗略地翻了翻。 她知道,简承言马上就会拿着杯子出来倒水。这是他每天的习惯。 透明的玻璃门在钱依诚面前打开,简承言拿着杯子从她面前经过。 片刻后,他倒了水,重新回到办公室。 钱依诚就这样坐在那里,等着几秒后玻璃门在她面前再次关上。 但预料之中的声音没有响起。 简承言端着水杯站到了她面前,不冷不热地开口:「如果你来这里是为了实习,那你就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钱依诚抬起头,小姑娘的眼底带着些倔强:「我来这里实习,就是为了和你学习的。」 简承言嘆了口气,转身往办公室里走去。但不同的是,他没有合上门,而是示意钱依诚进来说话。 小姑娘站在办公桌前没坐,背着书包,手里抱着一叠厚厚的资料。 水杯被放回桌上,简承言坐在办公椅上,抬头去看她:「为什么?」 钱依诚没说话。 「为什么一定要来和我学习?」简承言又问了一遍。 「因为你是我认识的最好的经济纠纷方面的律师。」钱依诚面上平静无波,眼底却忍不住带上了一层浅浅的红,「这么多年,你从来都没有输过一场官司,每一个案件、每一次纠纷都处理得堪称完美……」 简承言抬手打断了她对自己的「赞美」:「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不是最佳选择,你也是法律系专业学生,这个行业究竟有多少精英,我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 「我知道。」钱依诚毕竟还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我只是想让你做我的带教老师,为什么你不同意,爸爸也不同意,好像所有人都觉得我的选择是错的,只有你们说的才是对的?」 简承言沉默了。 他想说他们经歷的远比小姑娘要多得多,他们这么做有他们的道理,他们都是在为了钱依诚考虑。 但是他说不出口,因为他又一次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像过去的自己最讨厌的那些人。 电脑屏幕上的资料都变成了一团乱麻,简承言斟酌再三:「手里拿的是什么?」 年轻人赌气,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姜柯源关上客厅的灯,藏好精心准备的礼物。 客厅内,时钟缓缓指向了8。 不出意外,简承言又加班了。 姜柯源调整了礼物盒上丝带扎出的蝴蝶结。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这段时间突然这么忙,但不得不承认,也正是因为简承言的忙碌,给了他大把准备礼物的时间,让他不用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做东躲西藏的「间谍」。* 房门被打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接近十点。 简承言被眼前那一片漆黑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是姜柯源已经休息,于是刻意放轻了动作。 就在他摸着黑将大衣挂上衣架,伸手去摸开关想要开灯的时候,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两声的轻咳。 下一秒,餐厅暖黄色的灯光亮起,姜柯源站在餐桌边朝着他笑:「生日快乐,简承言!」 饶是身经百战的简律师在面对这一局面的时候也微微愣了几秒。 原来今天是他的生日,他突然想起来。 他隐约想起今天手机上收到的生日祝福信息,这些祝福都在大堆大堆工作的压迫下被他丢在了脑后。 「噹噹——」 姜柯源从冰箱里取出蛋糕盒放在餐桌上,解开包装,露出了里面那个简简单单的提拉米苏蛋糕。 「你今年是不是三十一岁了?」姜柯源忙着往蛋糕上插蜡烛,一边插一边扭头去看简承言,「你吃晚饭了吗?」 简承言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摇了摇头:「没有。」 「那正好。」姜柯源掏出蛋糕店给的火柴去点蜡烛,「快点许愿,许完愿就能吃蛋糕、拿礼物啦!」 餐厅的灯被人重新关上。 这么多年来,简承言又重新像小时候那样坐在点着蜡烛的蛋糕前,合上双手,闭上眼。 可是要许什么愿望呢?他心底空空如也。 他默数了三个数后睁开眼,在吹灭蜡烛前,隔着摇曳的火光看向对面的姜柯源。:「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窗外透进几分微光,简承言看到对方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反手从身后抽出一本笔记本来推到他面前:「你猜猜看。」 第35页 笔记本显然已经被人翻过很多次,封面上干干净净,和全新的并没有多大区别。 简承言伸手翻开封面,又抬眼去看姜柯源。 「翻开看看。」姜柯源抬了抬下巴,眼底眉梢中重新带上了几分小时候的样子。 这是一本由空白页组成的涂鸦本。 「你的生日礼物就藏在这里面。」姜柯源起身打开餐厅的灯,「如果猜不对,你可就拿不到礼物了哦。」 里面画满了各种各样的立体图形,正面、侧面,甚至还有横膈面分析。 简承言从未涉及过这一领域,难免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这么难?」简承言认真研究这白纸上的这些简笔画。 铅笔描摹过指掌后留下淡淡的印记。 灯光从上而下地照下来,在光线的照耀下,他能看见无数次橡皮擦过后修改的记号。 一张、两张、三张…… 他缓缓翻过纸张,指尖在每一处凹槽上停留。 姜柯源撑着下巴,像一名严格的考官,等待着对面的被试者给出令他满意的答案。 纸张翻动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简承言看着面前的那副立体透视图,隐约拼凑出一只小羊的模样。 「猜出来了吗?」姜柯源撑起身子凑过去看。 虽然他已经对这些诞生于他手下的造型瞭然于心,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想亲眼看一看停留在简承言面前的那张设计稿。 简承言拿起本子,在他面前展开,露出上面的那份设计稿:「是它吗?」对面沉默了。 姜柯源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简承言愣了愣,略显慌忙地放下手中的笔记本,两指捻起指掌刚准备翻页。 「恭喜你!」对面那人突然拍了拍手,发出清脆的响声,「你成功通过了考验,现在可以领取你的生日礼物啦!」* 灰色的陶土摆件被放在他面前,简承言凑过去,伸手戳了戳小羊翘起的鼻子。 姜柯源背着手站在简承言身边:「你怎么猜到我最后选的是这个造型?」 简承言向后靠进椅背,抬眼看向对方,不答反问:「你是对羊有多大的执念,才会在每一个设计稿里都加上小羊的元素啊?」 「那你不是属羊的吗……」姜柯源完全没意识到问题所在,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那双在灯光下泛着水光的眼睛,「我不太会雕人,只好选个动物了。」 简承言拿起摆件,上下左右看了看:「所以你在小羊身上雕这么多书简,是因为我姓简?」 姜柯源点点头。 他是实在想不出,在面对简承言的时候,还有什么比书简更有代表性的物件。 摆件被重新放回桌面,简承言微低了下巴,嘴角从礼物到手的那一刻起便扬着一抹淡淡的弧度:「这几天手不疼了?」 「嗯?」姜柯源被他突然转变的话题问得有点懵,当即伸了伸手臂,身体力行地向他展示,「早就好多了。」 「姜柯源。」原本坐在餐椅上的人站了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姜柯源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对方却丝毫没有要保持安全距离的意思:「谢谢。」 这是姜柯源从小到大嫌少听到简承言会对自己说的两个字。 「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时间仿佛在那一秒钟静止。 姜柯源能听见心脏在胸膛钟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逐渐变快:「你干什么突然这么认真?」 「真心换真心。」简承言嘴角带着压不下去的弧度,「你从那天在医院里开始就已经想好要送我什么礼物了,是吗?」 「我没有。」姜柯源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这么多天前的事,下意识嘴硬地否认道。 「你一个人在家准备了多久?」简承言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姜柯源撇了撇嘴角:「不要小看我好不好?这可是我的强项。」 「嗯,这当然是你的强项。」简承言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那么姜研究员,我能问问下次你生日的时候,想要什么礼物吗?」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姜柯源下意识往后退了几分,在即将无法掩饰自己「窘境」的那一刻,扭头看到了桌上的那块蛋糕。 「我还没想好。」 话音未落,他闪电般地伸出手,将混合着巧克力味粉末的奶油快速地抹在简承言的鼻子上。 气氛好像重新恢復了正常。 还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姜柯源总是会和简承言一起过生日。 那个时候他们还会打打闹闹,用手指沾了奶油,将对方的脸抹成小花猫。 【作者有话说】 简律师生日是1991年11月30日~ps:这周依旧是六千的任务,所以连更两章~大播报:五月起日更~ 第20章 兵不厌诈 姜柯源躺在床上刷手机的时候发现简承言发了一条朋友圈。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拍了提拉米苏蛋糕的一角和已经被吹灭放在一边的「32」蜡烛。 简承言的朋友圈文案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祝我生日快乐。」 两人的共友并不算多,姜柯源按开右下角的三个点,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贊,却在点开键盘准备编辑评论的时候顿了顿。 他点开第二张图片,放大。 燃烧后的蜡烛上还带着凝固的蜡油。它们被放在桌角的盘子上,浅灰色的桌角旁,有一抹略显模煳的影子。 第36页 那是姜柯源沾着奶油的手。* 简承言很快反应过来,顶着鼻尖的奶油,不甘示弱地朝着姜柯源发起反击。 指尖粘过提拉米苏蛋糕,带起一抹奶油的时候不可避免地粘上最上层的巧克力粉。 浅灰色的餐桌桌面上很快蒙上了一小片薄薄的黑雾。 「喵——」原本乖乖趴在猫窝里玩尾巴的龙捲风也想加入这场战斗,喵喵叫着在姜柯源两腿之间来迴绕着。 「等一等,等一等……」姜柯源握着简承言的手腕,向后仰着,努力躲避那抹即将粘到自己脸上的奶油,「我要踩到龙捲风了。」 「咪嗷!」龙捲风站在姜柯源两腿之间的空隙里抬头去看他。 一人一猫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眼。 姜柯源愣了愣,旋即抬眼去看简承言:「它这是什么意思?」 那只被他握住的手往前逼近了几分,粘着白色奶油的手指近在眼前,姜柯源听到简承言轻笑的声音:「它在催你和它玩。」 「它到底是站在谁那一边的啊啊啊!」姜柯源努力扭过头,徒劳无功地想要躲开对方的奶油攻击,「是不是你把它叫过来帮你一起对付我的?!」 两人一猫就着这样的姿势僵持了片刻。 「嗷!」龙捲风突然短促地叫了一声。 姜柯源不小心踩到了它尾巴上的长毛,整个人乱了步伐,不受控制地东倒西歪起来。 「小心。」手腕被对方牢牢抓着,简承言有些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只好带着姜柯源一起朝着身身侧的餐椅靠过去。 「唔!」两人就这样扑了个满怀。 姜柯源的下巴磕到了对方的肩膀,他有些吃痛地闷哼了一声,说话的时候瓮声瓮气:「我就知道龙捲风一定是你搬来的救兵。」 「嗷呜呜……」龙捲风被踩疼了,夹着尾巴委委屈屈地躲进了自己的猫窝,蜷成一团默默疗伤。 「好了,它走了,你可以起来了。」简承言看着自家傻儿子委屈巴巴地埋起脑袋,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又无奈。他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姜柯源的背,说话的时候言语间带上了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 「那你先和我保证待会儿不往我脸上抹奶油。」姜柯源一手粘着奶油,另一手捏着对方的手腕,此刻根本没有可以用来支撑的着力点。 「嗯。」简承言对他的「防人之心」有些无奈,「我保证。」 三十多年的交情摆在面前,姜柯源犹豫了两秒,最终选择相信。 但就在他松开简承言,艰难地用手掌撑着椅背起身的时候,对方却和他玩了个兵不厌诈。 余光瞥见简承言带着奶油的手指朝着自己侧脸袭来的时候,姜柯源几乎是下意识地以更快的速度偏过了脸。 灯简承言反映过来的时候,想要再改变攻击的方向已经是徒劳。 粘着奶油的手指就这样不偏不倚地按在了姜柯源的下唇。 空气在那一刻凝滞。 提拉米苏蛋糕的奶油带着些凉意,在指腹和下唇间滑开。 即使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障」,姜柯源也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简承言指腹的温度。带着略高于他的体温,愈渐灼热。 姜柯源记得自己最后是略显狼狈地走开的。 他藉口要去洗手,低着头匆匆绕过餐桌进了洗手间。 却没想到那一幕被简承言用这样的方式记录了下来。* 卧室里,姜柯源看着手机上那张被放大的图片,抬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唇。* 洗手间的镜子里,他抬头看着自己。 镜面反射出的那个人红了耳朵。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然后慢慢地张开嘴,做贼一般心虚又快速地舔掉了下唇的那抹奶油。 从小到大,他吃过无数块提拉米苏蛋糕。 但今天这块,好像算得上是他吃过的最甜最好吃的一块蛋糕。 那条祝简承言生日快乐的评论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 姜柯源按灭手机,关了灯窝在被子里。 虽然这样的感觉已经出现了很久。 但他还是不明白,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开始不受控制的? 或许是在喝醉之后医院输液室的那段对话;或许是卡丁车馆休息室里带着些许薄汗的打闹;或许是同学聚会走廊里挡在他身前的那一刻;或许是那天在浴室里带着温暖水汽的手指;又或许是生日那天打闹着扭作一团,简承言沾了奶油的手指凑近嘴唇的那一瞬间…… 姜柯源突然有些迷茫。 他自认为并不是个不善于处理感情问题的人,遇到喜欢的就应该努力争取,不喜欢的就应该及时止损。 可是在面对简承言的时候,他开始摸不清自己的想法。 黑暗里,姜柯源有点懊恼地揉了揉头髮。* 好在姜柯源并没有为这样的困扰烦恼太久。 因为研究院的那次出差很快结束。 周远山带着一众研究员和学生从牧州回来,姜柯源也已经休整得差不多。 十二月的第一个周一,姜柯源活力满满地出现在了衡大研究院门口。 他依旧延续着过去的惯有风格,永远叼着早饭卡着点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然后花五分钟时间一边解决早饭一边快速浏览今天的工作安排。 十点,姜柯源已经换上工作服坐在了操作台前。 第37页 出差一趟,原本的工作安排又需要进行调整,姜柯源照着文件夹一一比对着将要修復的文物,有些无力地扶了扶额。 周一果然是个让人崩溃的日子。 但这样的崩溃似乎并没有到此为止。 姜柯源还没完全从在家休息了这么多天的状态中调转过来,工作室的门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敲响。 他扭头看向大门的方向:「进来。」 「老师好。」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胖胖的学生探头探脑地凑了进来。 虽然姜柯源有些脸盲,但他还是很快认出了来者。 那是他在牧州的考古坑里伸手拉住的那位同学。 「啊,」姜柯源从操作台前站了起来,飞快地在大脑中搜寻着这位同学的姓名,最终却还是以失败告终,憋了半天只能开口询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工作室的门只打开了一条缝隙,姜柯源看着那学生费劲巴拉地从那条狭小的空隙中挤进来,反手关上了大门,手一抖,一面锦旗就这样在他面前展开。 「老师,谢谢你上次在坑里对我施以的援手。」那学生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笑起来的时候几乎让人看不见那双被苹果肌挤压成两条窄缝的眼睛,「我在事情发生后,第一时间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父母,他们叮嘱一定要让我好好感谢你!」 姜柯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面展开的锦旗。 锦旗是那种常见的紫红色绒布质地,上面用金线绣着端端正正的八个大字——良师益友,可遇难求。 「谢谢你。」姜柯源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作何回应,只好先道谢,「这上面的字是……」 「这是我自己想的!」男生自豪地再次眯起眼睛,伸手将锦旗卷了起来,「姜老师,我帮你把这个挂到办公室去吧。」 「啊……」眼看着男生已经转身拉开工作室大门就要往外走,姜柯源又不好拒绝这样的好意,只好跟在他身后一道向前走去,「那真是麻烦你了。」* 锦旗就这样被挂在了姜柯源办公桌后。 看着墙上这面大红锦旗,姜柯源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只能暗暗下定决心,如果下次有幸遇见这群学生的辅导员,一定要让他们多多加强平时对这些学生的文学素养教育。 「小姜你这个时候怎么没在工作室?」周远山低着头摆弄着手机推门进了办公室,一抬头,顿时愣了两秒,「哟,这面锦旗是怎么一回事?」 姜柯源怎么看那面锦旗怎么奇怪,索性转过身来背对着它,朝着周远山尴尬地笑了笑:「这是上次我在牧州帮的那个学生送过来的。」 「哦,你是说杨昭啊。」周远山将手机放回口袋,「他父母前两天还联繫我说要来感谢你,问我应该给你送什么礼才好呢。」周远山笑了起来,「我当时就说根本用不着送礼。但人家缠着我各种问,最后实在没办法,我也就开玩笑地提了一嘴,说送面锦旗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周远山盯着锦旗上的字看了片刻,实在是无法昧着良心夸出口,只好干巴巴地补了一句:「没想到人家还真把锦旗给你送来了。」 「是啊……」姜柯源只想赶紧跳过这个话题,连忙转了话锋,「不说这个了,周院您这个时间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对对对。」和周远山混熟了之后就会发现他是个和蔼可亲,喜欢开开玩笑调节气氛的小老头。姜柯源意提醒,他才想起来正事儿,「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你上次伤到手的时候我给老钱打了个电话,就是钱律师,你高中同学的老师。」 「嗯。」姜柯源点头表示自己还记得这件事。 「老钱这个人吧,上次让你帮忙修復的时候嘴上说着不着急,实际上心里头急得不行,每天都在想着什么时候能拿到那块石板画。」周远山抬手抓了抓脸,「我想了想,这段时间我把你的工作重新排一下,分散一点给其他研究员,你这边就先帮个忙,尽量抓紧时间修復一下老钱的那块石板画,你看怎么样?」 工作就这样减少,姜柯源自然乐得自在:「我这里都没问题。那块石板画确实也拖了很长时间,应该尽早帮钱律修復了。」 「好,那就麻烦你了。」周远山转身要往外走,「你先忙,我先走了。」 【作者有话说】 姜柯源:可不能让人看见这面锦旗…… 第21章 我自见山 姜柯源下了地铁,跟着手机上的导航在市中心弯弯绕绕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了简承言发给他的地址。* 没有其他工作围着脱不了身,姜柯源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把整块石板画修復完毕。 他在办公室给简承言打电话的时候对着那面被高高挂起锦旗斟酌再三,最终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厚着脸皮让简承言亲自再跑一趟。 因为他实在没有让除了自己和周院以外的人踏进这间办公室的勇气。 姜柯源打开手机免提,低头把修復好的石板画往袋子里装:「我现在给你送过去吧,反正也快下班了。」 「然后准备蹭我车回家是吗?」手机被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简承言低头在本子上写着些什么。 「没有。」姜柯源根本没想过蹭车回家这个选择,此时此刻却否认得并不坚定,「简律师最近那么忙,我能不能蹭到车还不一定呢。」 第38页 隔着手机听筒,姜柯源有些不真切地听到对面轻轻笑了一声:「我尽量努力让你蹭到顺风车,如果不行的话,起码能请你吃一顿律所员工餐。」 姜柯源收拾好东西:「怎么,简律师这么小气,我为了帮你节省多跑一趟的路费冒着巨大风险提前下班,你就只肯请我吃律所员工餐?」 「没办法。」电话那头的简承言坦坦荡荡,「这个月工资还没发,上个月工资都给姜研究员买大棒骨吃了,这段时间实在是有点囊中羞涩。」姜柯源:…… 住着市中心的大平层,在家里专门开了个健身房的金牌大律师说他工资不够花了。 除了顺着他的意思,姜柯源还能怎么办呢? 寄人篱下,他只好选择「屈服」:「行吧,那我能在将要吃员工餐之前问问恆信事务所的员工餐条件怎么样吗?」 电话那头丢过来八个足以绣在锦旗上的大字:「营养均衡,好吃不贵。」* 电梯缓缓上行至十二楼。 姜柯源几乎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大摇大摆地走进坐落在繁华市中心的高楼。 他走出电梯,却没有急着朝里走,而是打开手机,确认过具体地址后,对着电梯之间的反光镜面拉了拉衣摆。 简承言提前和前台打过招唿。 所以当姜柯源提着布袋走进事务所,告诉前台他要找简承言的时候,对方并没有多问什么,直接带着他往事务所内的办公区域走去。 「简律师的办公室是左手第二间。」前台小姐姐温柔礼貌,抬手给姜柯源指明了方向,「姜先生您自便,我就先不打扰了。」 「好,谢谢。」 姜柯源提着布袋穿过独立办公室外那一排连着的办公桌。 办公桌前,每个人都在埋头做着手头的工作,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混合着翻阅纸张的声音成为了这个公共办公区域常年不变的背景音。 身边不断有人接起电话又放下,抱着一沓厚厚的文件在并不算特别宽敞的走廊里来回穿梭。 姜柯源抱着手里的布袋,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紧张的工作环境,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地做着手头的事,为了完成自己的梦想,先成为一个努力拼搏的「打工人」。* 简承言办公室门口的百叶窗没有拉上。 站在办公室门口,姜柯源能看见里面摆满了法律书籍的书架和伏在案前低头认真工作的简承言。 律师的特殊职业性让简承言每天都需要穿着正装上下班。但西装外套的垫肩和版型会让伏案工作变得有些困难,这让简承言不得不在工作的时候也保持着一个端正儒雅的坐姿。 在姜柯源的意识里,他明明是最讨厌这样无时无刻不端着一副「精英架子」的人。可此时此刻,他居然有些不受控制地站在简承言办公室门口看得有些入了神。 直到简承言放下手中的钢笔,端起水杯朝着办公室外看了过来,姜柯源这才依依不捨地收回目光,抬手装模作样地敲了敲他办公室的门。 借着水杯的遮挡,简承言没有掩藏嘴角的笑意,清了清嗓子配合姜柯源:「进来。」 「你们律所的工作气氛一直都这么紧张吗?」姜柯源推了门,提着布袋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隔着打开的百叶窗看着独立办公室外各自忙碌的员工。 简承言放下水杯,靠进椅背里,略显放松地来迴转了转:「你们那里工作气氛不紧张吗?」 姜柯源没说话。 「也是,姜老师工作氛围小资得很。」简承言没压住嘴角的笑意,「我也不是没见识过你一边修文物一边听爵士乐的样子。」 「我那叫适当放松。」姜柯源一向不喜欢在工作的时候表现得太为紧张,「听音乐又不妨碍我手上的工作。」 「是。」简承言正了正神色,重新将话题风格拉上正规,「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难处吧,律师这个行业尤其。只要你做得不够好,就接不到案子,接不到案子就没饭吃,只能被这个行业淘汰。」 姜柯源点点头没说话,只是用手指一下又一下摩挲着怀里的布袋。 「所有人都一样。」简承言歪过头,「只不过你离学生更近,人在没有步入社会之前大多是单纯又理想化的。」他伸手点了点公共办公区域角落里的那两排桌子,「那几个就是今年来律所实习的学生,才几个月,他们的稜角就已经被磨平了。」 顺着简承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几个实习生趴在笔记本前,每个人的手指都在键盘上飞舞,眉宇间带着明显的疲惫与沉重的压力。 「这就是社会的毒打。」简承言轻轻唿出一口气,「有时候我也分不清律所的优胜劣汰制度到底是对还是错。」 「嗯……」姜柯源收回目光,偏头思考,最终得出结论,「只能说有教无类吧。」 「姜老师很有师德。」简承言毫不吝啬地夸赞。 办公室门被敲响,两人齐齐朝着门口看去。 玻璃门被推开一条缝,露出一张还带着些许稚气的学生脸。男生看了看姜柯源,又看了看简承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卡在原地,有些进退两难。 「有什么事,进来说吧。」简承言朝着男生抬了抬下巴,语气没变,姜柯源却无端从中听出了几分……慈祥? 「简老师。」男生拿着手里的一叠文件走了进来,有些怯生生地绕到简承言身边,「我对这个案例当初的判决结果有些疑问,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所以想请求一下您的指教。」 第39页 姜柯源看着办公桌对面的人伸手接过文件翻开,偏过头点了点书架边的沙发:「你先坐。」* 「我明白了,谢谢简老师。」 男生接过文件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六点。 律所里依旧灯火通明,公共办公区域里,超过半数的员工还在努力工作着。 姜柯源看了看百叶窗外的公共办公区域,又转头去看简承言:「律所不是八小时工作制吗?」 「是八小时工作制。」简承言低头拧上钢笔笔帽,「律师这个职业比较复杂,工作时间也不太固定,只要手上有了案子,每天没日没夜地工作也是常态。」他起身,绕过办公桌站到姜柯源身边,「毕竟开庭时间不等人,总得在开庭前做好所有准备。」 姜柯源点了点头:「所以你现在手上有案子?」 「没有。」简承言抬脚朝办公室门外走去,「先去吃饭。」 姜柯源抱着袋子起身跟在他后面往外走:「那你现在怎么还这么忙?」 拉开玻璃门,简承言转身站定,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有些无奈地看着对方手中那只沉甸甸的袋子:「东西先放办公室,拿着这么重的东西也不嫌累?」* 「所以你现在在给方阙云打白工?」餐盘还没在桌上放稳,姜柯源的眼睛已经瞪得比像铜铃一样的黑猫警长的眼睛还要大。 简承言优雅地坐下,拿着筷子在餐盘上戳了一下:「不算打白工,只是给他打了个友情折。」 「再好的友情也没有按照对摺来打的吧!」姜柯源直摇头,「我下次要是遇到什么麻烦要找你帮忙,你给我打几折啊?」 简承言夹菜的动作在半空中停滞了几秒。 「嗯?」姜柯源看着他,有些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情绪上的变化,半开玩笑道,「你肯定不会给我打折,毕竟从小到大你最烦的就是我。」 餐桌对面那人没有说话。 姜柯源眨了眨眼,只当是这件事就这样翻篇,低头夹了块酸菜鱼。 「我不收费。」 「嗯?」姜柯源嚼着鱼肉抬眼看他。 简承言放下筷子,郑重其事:「如果你真的有事要找我,我不收费。」 他顿了顿,手指捏着餐盘来回动了动:「但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有需要找我帮忙的那一天。」 「我就说着玩玩儿的……」姜柯源承认自己有些被对方那副无比真诚的样子吓到,下意识摆出一副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你搞得这么煞有介事的,怪吓人的。」 简承言的目光没有从他身上移开,半晌后轻轻「嗯」了一声。 气氛不知算不算缓和,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吃着饭,和平常并无区别。 回想起刚才简承言说话时的样子,姜柯源总觉得心头有些发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餐厅的暖气开得有些大,还是米饭有些噎人,胸口传来一阵阵的憋闷。* 「小姜?」 两人低头吃饭,谁都没有注意到钱铭森究竟是什么时候站到他们身边的。 「老师。」 「钱律师。」 两人抬头,齐齐朝着钱铭森打招唿。 「怎么今天突然来这儿了?」钱铭森端着餐盘在简承言身边坐下,拿起碗喝了口汤,「是石板画修復好了吗?」 「嗯。」简承言点点头,「石板画在我办公室。刚才怕打扰您开会,所以没告诉您。」 「好好好。」钱铭森爽朗地笑着,「真是麻烦小姜了,修好了东西不说,还亲自跑一趟帮忙送过来。改天一定请你吃顿饭,好好谢谢你。」 「不用了不用了。」姜柯源连连摆手,指了指面前的餐盘,「简律已经请我吃过饭了。」 钱铭森大手一挥:「这怎么行,请人员工餐像什么样子。」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这样吧,圣诞节平安夜那天正好周末,我请你和老周一起吃顿饭!」 【作者有话说】 从五月开始准备日更啦,所以这次任务的第二章 就放在下周三更新~ 第22章 圣诞聚餐 姜柯源到餐厅门口的时候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他正了正衣领,提着手中那瓶从简承言酒柜里顺来的红酒朝着前台走去。 「先生您好。」前台朝他微笑,「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麻烦帮我们查一下钱铭森钱先生预定的包间,谢谢。」姜柯源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那人的声音带着走路时鞋底与地砖的敲击声先他一步一道传了过来。 「好的。」前台低头去看电脑,「请稍等一下。」 姜柯源下意识把手中提着的那瓶红酒往身后藏了藏:「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避嫌也不是这么避的。」简承言站在姜柯源身侧,两手插着毛呢大衣的口袋,低头看了一眼,「你藏什么?」 原本被藏在身后的红酒被重新自然而然地提在身侧,姜柯源正了正神色:「我没藏,我坦坦荡荡花钱买的酒,为什么要藏?」 「先生,」前台适时地从电脑钱抬起头,「钱铭森先生预定的包间在第二十层。」 姜柯源看着前台从服务台后绕了出来:「二位是一起的吗?我带你们上去吧。」* 和上次方阙云组织同学聚会的那家饭店不一样,钱铭森选择的这家是实打实坐落在征工衡州市寸土寸金市中心的五星级大酒店。 第40页 前台带着他们走进电梯,从口袋里掏出工牌刷过卡,替他们按下二十层的按键。 电梯运行的时候很安静,只能听见电梯里播放的悠扬的纯音乐,和身边人平稳的唿吸声。 走出电梯的时候,姜柯源提着红酒包装袋的手默默攥紧了几分。 前台与等在电梯转弯处的另一位服务员交接,对方带着他们朝着走廊内部走去。 「你说,」姜柯源趁机偷偷和简承言咬耳朵,「这瓶红酒会不会配不上这里的环境啊?」 两人跟在服务员身后转过一个弯。 包间门被推开,迎面便是巨大的圆形餐桌和一整面干净利落的落地窗。 「请进。」服务员欠身站在门边,「请问现在要上菜吗?」 「不用。」简承言自然而然地替姜柯源拉开一把椅子,「现在人还没齐。」 「好的,有需要的时候记得按门边的服务铃。」服务员始终保持着微笑,离开的时候轻轻将包间门带了起来。 姜柯源将红酒放上桌面,不由得焦虑了起来:「我是真没想到钱律师说请吃饭会是这么高档的地方。」 「礼物代表的是心意。」简承言将毛呢大衣脱下挂到一边的衣架上,「所谓礼轻情意重,心意到了最重要。」 「好吧。」姜柯源只当是借了他的话安慰自己,「那你呢?这顿饭也算是请你一起吃的,你给钱律师准备了什么礼物?」 简承言两手一摊,空空如也:「什么都不准备。我好好工作就是对这顿饭最好的回报。」 姜柯源坐在位置上两腿一蹬。 和这种亲师徒确实是没什么好说的。* 周远山是和钱铭森一起来的。 包间门被推开的时候,姜柯源和简承言站在桌边,齐齐向进门的长辈问好:「周院,钱律。」 下一秒,两人愣在原地。 因为钱铭森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生,穿着一件米色的毛绒外套,牛仔裤裤脚挽起,露出马丁靴的拉链。 钱铭森带着那女孩在餐桌边落座,门口,服务员端着大盘子进来上冷菜。 精美的菜品被一道道端上餐桌,钱铭森指了旁边的女孩向姜柯源介绍:「你们俩第一次见面,我给小姜介绍一下。」 姜柯源拉了拉衣摆,坐直了身子。 「钱依诚,我女儿。」钱铭森抬手指了那女孩,又转眼,越过餐桌看向对面的姜柯源,「小姜,姜柯源,就是帮爸爸修復石板画的那位研究员。」 姜柯源看到那女孩点了点头,随后朝着他笑了笑:「你好。」 「你好。」说实话,姜柯源其实并不擅长面对这样的场面。除了等价的问好,其他多余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从钱铭森介绍对方开始,他就条件反射般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妙。 「这瓶酒是小姜带来的吗?」餐桌另一边,周远山挪了转盘,将那瓶红酒转到钱铭森面前,「真有心了!」 「哈哈哈……」钱铭森起身,伸手将那瓶红酒从包装里取了出来,看着姜柯源的时候笑得满脸慈祥,「既然是小姜特地带来的,那应该不介意我现在就开瓶品鑑吧?」 「没事没事。」姜柯源起身朝着对方走去,伸手想要从钱铭森手中接过那瓶红酒,「钱律说得对,既然带来了那就是要喝的,我去找服务生开酒。」 把酒递给对方的时候,钱铭森故意没有卸力:「小姜啊,你总是钱律钱律地叫我,是不是有点显得太生分了?」 「嗯?」姜柯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不过你要是像承言一样叫我钱老师也有点奇怪。」钱铭森彻底将红酒递给姜柯源,「不如以后就管我叫钱叔叔吧,听着也亲切。」 姜柯源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简承言。 对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好,钱叔叔。」那股不安不妙的感觉再次从心底油然而生,逐渐堆积。姜柯源扯出一个笑,「那我先去开酒。」 「嗯,去吧。」* 星级酒店的菜品虽然精緻,但量却不大,一桌五个人,刚上的菜在餐桌上转上一圈,每人夹上一筷子,也就见了底。 不过钱铭森请这顿饭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半杯红酒下肚,凉菜刚刚上齐,第一道热菜刚上,钱铭森夹了一筷子盐焗鸡肉,开口打破了这略显沉闷的饭局。 「小姜啊,手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姜柯源放下筷子搁在碗沿,「本来就只是拉伤而已,实在不好意思,钱叔叔,拖了这么久才把石板画修復完毕。」 钱铭森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本来就是我贸然请求你帮忙修復的。」他拿起醒酒器,给自己倒上红酒,起身隔着餐桌举起酒杯,「老周说得没错,年轻人后浪推前浪,那块石板画修復得简直完美。我无以答谢,先在这里敬你一杯。」 姜柯源连忙起身,拿着高脚杯与钱铭森隔空碰杯,仰头抿了一口:「不敢不敢,这都是我应该的。」 钱铭森放下高脚杯坐下的时候,周远山还在拿姜柯源打趣:「你看,我都和你说了,现在的年轻人可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傲气,他们一个赛一个的谦虚。」 「哈哈,是是是。」钱铭森跟着笑了起来,下一秒话锋一转,「小姜,你和承言应该差不多大吧?」 第41页 问到年龄,作为一名从小接受中国教育的青年,姜柯源和简承言对视一眼,短时间内想不出任何面对接下来即将出现的情况的解决方案,只好顺着长辈的话回答:「是,不过我要稍微小一点。」 「哦——」钱铭森点头,「那今年也应该有三十一了吧?」 包间门被打开,服务生端着东坡肉放上餐桌。 这次姜柯源不好意思再第一个伸筷子,抬手转了转台,将问题留给简承言解决。 简承言没客气,拿了公筷替自己夹了一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钱铭森:「老师你问得这么清楚,不会是想帮人家小姜介绍对象吧?」 「我有这么明显吗?」钱铭森有意无意地瞟过身边的钱依诚,有点不好意思地打着哈哈,「我以前其实也挺看不惯长辈动不动就想给人点鸳鸯谱的,但现在我们自己上了年纪,也难免开始加入这样的行列了。」 「哎!」周远山放下筷子,看着整桌人为自己正名,「这就是你措辞不对了,我可没有这种喜好。」 钱铭森原本准备逐步铺垫的饭局主题就这样被直接点了出来,只好揭开面纱,把话放到明面上说:「好好好,那既然这样,我就不藏着掖着了。」他抬眼去看姜柯源,语重心长,「小姜,你实话和钱叔叔说,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我……」姜柯源被噎住。 他确实单身,老实说,他本身对于长辈介绍对象这件事也并没有那么反感。 问题并不出在这场实际上是为了「相亲」而起的饭局,更大的问题是,他姜柯源喜欢的根本就不是女朋友。 身后的皮质座椅柔软舒适,可姜柯源此刻却如坐针毡。他下意识转头想要寻求简承言帮助,却在眼神交汇的前一秒发现对方也很可能对此束手无策。 「我……」钱铭森的目光仿佛千钧重担,姜柯源低头,无措地攥着手里的筷子,「没有女朋友。」 得到满意的答案,钱铭森点了点头,目光在姜柯源和钱依诚之间来迴转了转,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可还没等姜柯源开口拒绝,钱依诚抢先一步反对这份乱点的鸳鸯谱:「爸,我大学还没毕业,现在不是操心感情问题的时候。」 东坡肉在餐桌上转过一圈,来到钱家父女面前。 谁都没有动筷子,钱铭森面上的表情在瞬间由和蔼可亲转换为严肃。他转头看着女儿:「那你说,你现在应该操心的是什么?」 「我认为我现在应该操心的是我的工作。」钱依诚不卑不亢,「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都已经21世纪了,古人先成家再立业的规矩不是一尘不变非要遵守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钱铭森暂时不好发作,只能忍着火气和钱依诚沟通:「不是已经在律所给你找到带教老师了吗?你还想怎么样?」 「我对那位带教老师不满意。」父女俩谁都不肯退让半分,钱依诚抬起下巴,「我想要的带教老师,一直都是承言哥哥。」 整个包间在那一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服务生站在门口进退两难,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钱铭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半晌后,他一掌重重拍在餐桌上:「要和你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简承言他不可能做你的带教老师!」 第23章 市郊烟花 姜柯源坐在工作檯前。 房间的门开着,三百平的大平层内寂静无声。 周末的那顿饭最终不欢而散,简承言从那天开始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他很少说话,甚至在有意无意地改变上下班时间,以避免和姜柯源发生任何交集,下了班之后不是把自己关在书房,就是一头扎进健身房里不出来。 有一天晚上,姜柯源起夜去客厅倒水喝,隔着书房半掩着的房门,看见纱窗外微弱灯光映出的模煳人影。 简承言就那样坐在书桌前,什么都不做。* 今天是元旦,但节日的气息却并不浓重。 为了保护城市的空气品质,衡州市市中心范围内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 元旦的彩带和灯笼在路边挂满,街上、商场里到处都洋溢着过节的喜悦。 可是家里没有。 姜柯源刚刚结束和母亲的通话。 和往常无数次打电话一样,他听见了父母的声音,分别和他们互道节日快乐。 他放下手机,走出房间。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龙捲风抱着姜柯源给它新买的兔子玩偶趴在猫窝里自娱自乐,乐得自在。 餐桌上冷冷清清,他和简承言相对无言地吃完一顿再平常不过的晚饭后,整个餐厅便再没了人气。* 沙袋不断摇晃着,被重拳击打后略显沉闷的声音和弹簧不断摇晃回正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健身房。 简承言站在沙袋旁,扬手脱掉汗湿的t恤,低头喘着气调整唿吸。 门外传来两声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像无数次在事务所中被敲响办公室的门一样,简承言没有犹豫,抬起手,咬着手上的绑带去解开那个结。 姜柯源推了门进来,映入眼帘的,便是简承言小幅度喘着气,低头咬着手上绑带的样子。 视觉冲击过大,他不禁愣了几秒,才抬脚朝着对方走去:「要帮忙吗?」 手上的结打得有些紧,不太好解。此刻有人自告奋勇要来帮忙,简承言也没拒绝,只是随手拉了一边的矮凳坐下,将手递给对方:「谢谢。」 第42页 姜柯源站在他面前,就着这样的姿势蹲下,捧了简承言的手,低头认真地替他解开手上的绑带。 手指扣进对方指间,姜柯源拨开简承言的手指,将绑带一圈一圈解开。 对方身上还带着刚刚运动完的荷尔蒙,薄薄的汗水附着在运动后充血的肌肉上,光是蹲在简承言身边,姜柯源就能清晰无比地感觉到从对方那边扑面而来的热气。 「找我什么事?」姜柯源从来不会特地跑到健身房来找简承言,他最喜欢待的地方除了卧室,就是书房的榻榻米。 「没什么。」姜柯源还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打开话题。 他替对方解完一只手的绑带,没有抬眼给对方一个眼神,自顾自低着头伸手去简承言膝上捞他的另外一只手。 手指刚从对方手掌与膝盖的空隙中穿入,姜柯源的手便被简承言轻轻抓住。 他没有防备,下意识抬眼去看简承言,眼底带着些疑惑和惊讶:「怎么了?」 简承言没说话。 一时间,整个健身房中只剩下他运动过后还没来得及平復的唿吸声,和只有姜柯源自己才能听见的,恍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半晌,简承言抿了抿唇:「没什么。」 「哦。」姜柯源低下头,想从对方手中收回手,继续替他解开手上的绑带。 手指划过掌心,指甲在皮肤上留下轻微的触感。 几乎是无意识的,简承言收紧了手,抓着对方手指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在姜柯源抬眼看过来的时候,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偏开了目光,看着沙袋,面上的表情意味不明:「一起坐一会儿。」 偌大的房间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姜柯源坐在简承言身边,看着对方撑着膝盖向前倾去,就这样看着对面落地镜里并肩的他们,一言不发。 这是简承言这几天来惯有的状态。 他有时甚至会不知不觉间在工作的时候陷入空洞的沉思。 姜柯源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对于那天饭局上钱铭森的勃然大怒和简承言的「愤然离席」也知之甚少。 但他能感觉到,此时此刻坐在他身边的那个人,那个从小就一直在他前面奔跑,似乎只会把背影留给他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停下了往前了脚步,转过身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等着他。 「简承言。」姜柯源踌躇再三,还是开了口,「你一会儿还有什么事儿吗?」* suv驶上铺满了碎石子的停车场。 姜柯源看着后视镜,熟练地搓着方向盘,一把将车倒进车位。 简承言接了安全带,刚侧过身要去推门,便被身边人一把按住了肩膀。 他收回手,转过头去看驾驶座上那人。 「嘘。」姜柯源先一步将手指点在自己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随即神神秘秘地伸手,点了点车窗外。 一朵巨大的、五彩斑斓的烟花在简承言转头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唿啸而上,在半空中绽放开来。砰——啪——咻——砰——谁都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靠坐在车里,隔着车窗看着从河对岸升起的烟花,任由五彩斑斓的颜色在眼前绽开,任由火花炸开的巨响侵占他们的整个鼓膜。…… 不知过了多久,烟花绽放的速度逐渐变缓。 耳边似乎依旧迴荡着火花炸开的响声。 「元旦快乐,简承言。」 花花绿绿的焰光隔着车窗投在他们的脸上,姜柯源扭过头,看见对方嘴角勾起一抹不宜捕捉的弧度。 「你也是。」近几天来一向吝啬于言语的简大律师想了想,补上了后半句话,「元旦快乐。」* 「谢谢你今天带我出来看烟花。」 回家的路上,简承言突然开口,继上次生日礼物之后,第二次和姜柯源说了「谢谢」这两个字。 姜柯源一反常态地没有趁机开口调笑他,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客厅的灯光有些暗,电视开着,深夜的电影频道正在播放一部很老很老的外国片子,黑白的胶带滚动着,像素低到让人觉得好像画面好像是由马赛克瓷砖拼接而成的。 姜柯源盘腿坐在沙发上,探头探脑地看着简承言拿了换洗衣物拐进走廊,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他唿了一口气,拿起手机点开了和白赋暄的聊天框,踌躇再三,还是把那条已经提前编辑好的消息发了出去。 「22:17。 ——夏辉上次说的话你还记得吗?你知道简承言这几年遇到什么事了吗?」 那边很久都没有回话。 黑白默剧寂静无声,姜柯源捏着手里微微发烫的手机,有些焦急地看着左上角一点一点变化的时间。 22:39,对方终于有了回音。 白赋暄发来一份被人刻意模煳过的长截图和一段长达一分多钟的语音。 那应该是一份类似于营销号推文的截图,上面有被打过码的照片和大段大段的文字。 文字被模煳成大块大块的马赛克,姜柯源看不清楚,转而点开了那段语音。 「他的事情有点复杂,我知道的也不算多。只能说三年前的时候简承言好像谈了段恋爱,对方是他一个案件里的委託人。他们应该谈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这件事情又不知道为什么传到了那个人的妈妈那里。」语音里,白赋暄清了清嗓子,「……简承言那个对象,嗯……」他拉长了语音,模煳着思考了片刻,「是男的。」 第43页 姜柯源:!!! 「所以那个人的妈妈就很生气,到处和人传播简承言作为律师不遵循职业道德,诱骗委託人和他在一起之类的话。」白赋暄那边顿了顿,「然后他们就决裂了,我只知道最后简承言和对方在警局进行了调解。他应该是胜方,通过警方帮助在公众面前发了一份证明,然后网上那些铺天盖地的营销号就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姜柯源将凑在耳边的手机拿了下来,低头给白赋暄打字。 那边,简承言穿着家居服,拿着毛巾走了出来,沉默地将脏衣篮里的衣服丢进洗衣机,转身进了厨房。 再出来的时候,他手里拿了两瓶冰镇过的苏打水。 姜柯源放下手机,伸手接过简承言递来的苏打水,身边的沙发塌陷下去一块。 默剧没有声音,身边人也没有说话。 整个客厅只剩下苏打水瓶盖被拧开后气体涌出的声音。 「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来问我。」简承言咽下口中略显冰冷的苏打水,「我不会瞒着你。」 膝上的手机有些不合时宜地亮了起来,姜柯源有些心虚地将手机屏幕翻了过来:「我……」 姜柯源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他还没来得及从简承言有过前男友,而且还被对方「玩儿得团团转」的消息中缓过神来。 「其实我远没有你想像的完美。」简承言嘆了一口气,自顾自说了下去,「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犯过很多错误。三年前的那件事,差点毁了我这一生。」 第24章 爱的抱抱 「大概五年前,恆信还没建立。我当时在另一家事务所工作,成绩很好,已经在处理经济纠纷案件的圈子里小有名气。」 默剧里,卓别林饰演的角色西装革履,昂首挺胸走进工厂。 「那天,有个年轻人找上门。他和我说,他们公司因为濒临破产,拖欠了很多员工的工资,他想让我帮帮他们。」简承言向后靠去,长舒一口气,「我答应了。」 电影主角成功找到了适合他的工作。 「这是一场再常见不过的工资拖欠案件,调查取证都不难,难的是怎样和公司商议工资补偿方案。对方一拖再拖,员工依旧拿不到钱,那个年轻人急得团团转。他不止一次跑来找我,请求我想想办法,帮他们尽快拿到应得的工资。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我慢慢对他有了好感。」 姜柯源的动作顿了顿,下唇靠在冰冷的瓶口上,久久没有动作。 「他乐观、坚强、勇敢。在很大一部分同事收到公司威胁不敢站出来说话的时候依旧坚持着他认为的正义,和丑恶的社会现象作斗争。他从来都没有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和逐渐渺茫的希望而选择放弃。」 「我和他一起努力,把原来预计要一年多才能解决的案件提前了将近三个多月实现结案目标。」即使如此,想起那段共同努力的美好时光,简承言的嘴角还是扯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后来,我们顺理成章地开始了交往。我看着他找到了一份更好的工作,他看着我一步一步完善自己的业务能力,我们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靠进。」 「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和他好像就要这样一步一步走下去,直到人生尽头。」 简承言轻轻笑了一声,带着对那时候天真的自己的嘲讽。 姜柯源探身将玻璃瓶放上茶几,默默地朝着身边那人的方向靠了靠。 「我已经为我和他的人生做好了所有规划。」姜柯源低着头,借着电视机昏暗的光线看着沙发上那两只逐渐靠进的手,「直到那天,他母亲突然到事务所找到了我。」 那只偷偷朝着简承言方向移动的手停了下来。 姜柯源抬头去看身边的人,突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明明差之毫厘,却好像又很远很远。* 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让他们对彼此的印象停留在青涩的学生时代,忘了自己和对方都已经过了而立。 中国和欧洲之间千万里的距离可以用十几个小时去弥补,但记忆的差距却要用很大很大的力量才能重新拼凑整合在一起。*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是瞒着家里人在和我交往。」简承言抬起眼,眼底却并没有想像中的那样悲伤,反而带着超乎异常的平静,「他一边接受着家里人给他安排的相亲,一边信誓旦旦地说着要和我长长久久的走下去。」 「他母亲告诉我,让我离她儿子远一点,她儿子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工作,以后是要娶妻过正常人的生活的。」简承言仰起头,「我没同意,现场打了他的电话,可是他没有接。从那天之后,他就消失了。」 默剧里,黑色幽默下的主角灰头土脸,用这样的方式来换取观众的笑声。 「后来,不知道哪一天开始,网上突然出现了一篇关于我的文章。」姜柯源听到对方冷笑了一声,「你现在可能还能找得到。他们说我在工作期间和顾客产生感情,利用、欺骗顾客的感情,以便收取更多的费用。」 简承言摇着头:「我是律师,我不害怕这些流言蜚语的诽谤;我是个有理智的正常人,我也不害怕失恋带来的伤痛。」 沙发上,和简承言平静无波的表情相反,他的手有些痛苦地蜷了起来。 「我害怕的是我突然看不清这个世界了。流言蜚语满地跑的那些日子里,他从来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也从来都没有联繫过我一次。他只是按部就班地照着他母亲想要的样子,上班、下班,和一个又一个女孩相亲。」 第44页 简承言转过头,看向姜柯源的时候,不復从前理性克制,似乎一切皆淡然的样子。 他的眼底含着泪,皱着眉,像个迷惑又无助的孩子。这一切冲破了原本平淡无波的外壳,将那个真正的简承言原原本本地展现在了姜柯源眼前。 「我不明白这件事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努力捧出去的一颗真心,原来在别人眼里就是一文不值、可有可无的垃圾。」 姜柯源伸手,温暖的掌心包裹住对方微凉的手背,轻轻拍了拍。 「我坐在调解处为自己辩护的时候,他就那样坐在桌子对面,看着我拿出一条又一条证据,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好像过去的种种,过去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都不是他。」 简承言皱着眉,像从前无数个深夜那样,站在靠近无尽深渊的那座悬崖上,看着深不见底的黑暗。 「后来我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老师准备建立恆信,硬生生把我从家里拖了出去,我才慢慢走出来,才有继续在法律界说话的勇气。」 姜柯源根本不会安慰人,从小养尊处优的少爷只能带着心底复杂的情绪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简承言不说话了,就这样看着姜柯源,眼底的神色渐渐变化。 姜柯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向后仰了仰身子,想要不动声色地退回去。 「我说了这么多,你都不安慰安慰我吗?」简承言有些无奈,甚至被对方的举动无语到有点想笑。 「我?」姜柯源愣了愣,想要拼命搜刮安慰人的方式,可大脑中此刻空空如也,沉默半天,只好带着尴尬问出口,「我该怎么安慰你?」 简承言垂下眼嘆了口气,再抬眼的时候,眼底半是无奈半是宠溺。 下一秒,他抬手,倾身环抱住面前那人:「这样安慰我。」 毫无防备地被人抱进怀里,姜柯源下意识抖了抖,双手缓缓抬起,学着对方的样子,搭上了简承言的肩背,心里想着幸好只是一个拥抱,而不是因为他知道了简承言的秘密后要被对方「杀人灭口」。 简承言就着这样的姿势,偷偷将鼻尖凑近了对方的颈侧,有些贪婪地嗅着姜柯源身上和他一般无二的沐浴露的味道。 似乎是感觉到了简承言的动作,姜柯源也有样学样地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却依旧梗着脖子维持着一个略显僵硬的姿势:「这样吗?」 「嗯。」简承言没动,三年来第一次贪婪地享受着这个久违的拥抱。 后腰上的手箍得太紧,姜柯源又不敢真的将下巴搁在对方肩上,维持这个别扭的姿势久了,难免有些不舒服。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试探着问:「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嗯。」始作俑者早在向他吐露心声前就调整好了情绪,此刻只想将鼻尖埋在怀里人的颈间,维持这样的姿势,好像找到了独属于他的舒适地带。 「那……你能不能把我松开?」姜柯源的脖子快要断掉,他不自然地抬了抬下巴,鬓边细软的碎发挠过简承言的脸,小心翼翼地向对方埋怨道,「我的脖子有点麻了。」 「嗯?」 电影最后皆大欢喜。 沙发上,姜柯源和简承言对视了一眼。 「哎,」姜柯源揉着脖子缓解颈椎上传来的酸麻,「你刚才不会是装的吧?」 心底的小九九就这样被对方以半开玩笑的形式说了出来,简承言面上半点没有被戳穿后的窘迫,无比坦然地摊了摊手:「没有。」* 元旦假期,出游的人尤其多。 中午的时候,简承言被姜柯源拉着去商场觅食。饭点的餐厅放眼望去根本没有空位,几乎每家餐厅门口都围着一群等号排队的食客。 他们仗着家和商场之间的距离近,硬生生拖到十一点才刚刚出门。后果就是现在每一家餐厅都在排队。 姜柯源看着手上刚取到的号码单,前面还有足足二十张桌子在等位,而他已经快要饿到前胸贴后背。 「是全衡州的人都不愿意自己在家做饭吃吗……」他无力地吐槽道。 简承言靠着立柱,冷眼旁观着排得火热的队伍:「先去吃点别的?」 姜柯源摇头:「看着这队伍我就已经快没胃口了。」 「那先去看电影?」简承言打开购票软体,「电影散场的时候正好避开饭点。」 姜柯源没说话,默默凑到他身边探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购票页面。 市中心电影院的票价本来就不低,加上节假日的buff,整个电影院都找不出两个连在一起的位置。 「不看了。」姜柯源对这种局面感到气愤。* 阳台窗帘被拉上,客厅黑着灯。 姜柯源换了居家服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精心挑选着电影。 「选好了吗?」简承言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顺手带上了移门。 「没有。」姜柯源趁着对方经过的时候把遥控器塞给他,「你来选吧,我都看。」 电视屏幕上的光标不断移动,最后停在了《返老还童》。 这部电影可谓是经典中的经典,无论是简承言还是姜柯源都已经看过无数遍,故事情节足以烂熟于心。 当依旧有着年老外貌的班杰明和自己的父亲在酒馆小酌的时候,姜柯源撑着沙发扶手坐直了身子:「有点渴,我去拿点喝的。」 第45页 「嗯。」简承言盯着电视机看得认真。 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面前已经被摆上了两只酒杯。 那边,姜柯源已经拔掉了威士忌的瓶塞。 「渴了就喝这个?」简承言探过身子,看着对方将金黄色的酒液倒进杯中。 姜柯源将杯子推到简承言面前:「小酌一杯,更有格调。」 简承言拿过杯子,重新靠进沙发柔软的皮质椅背:「确实有格调。」 【作者有话说】 简承言:(装哭)怎么样才能让他安慰安慰我呀? 姜柯源:(手足无措ing……) 第25章 全盘失控 即使两人都已经看过很多遍,情节却依然引人入胜。 不知不觉间,影片已经过去将近一半,茶几上酒瓶里的酒液也已经下去了小半。 班杰明回到养老院再见到黛西,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的时候,姜柯源拿着酒杯,顺势倾过身,不要脸地靠着简承言的手臂支撑着小半个人的重量。 「你说……」威士忌度数不浅,姜柯源酒量并不好,此刻已经觉得有些上头,连带着说话也变得有些飘飘乎乎,「如果你也能返老还童,你最想回到哪个时候?」 简承言微微低头。 客厅灯光昏暗,电视机屏幕投来的光线照在姜柯源脸上,在他的小半张脸上投下明明灭灭、不断变化的光点。 「嗯?」见对方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姜柯源靠着简承言的肩抬眼去看他,「怎么不回答我?」 面前的这张脸和小时候一般无二,只不过褪去了原本的婴儿肥,连带着那双狡黠的杏眼都莫名透出不一样的风情。 「这个问题这么难吗?」迟迟得不到答案,姜柯源伸手撑了身子,调整了姿势,往简承言的方向又靠了几分,几乎要将整张脸都凑到对方面前。 光线从他的侧脸投过来,姜柯源唇上还带着些水汽,在光线下泛着潋滟的水光。 「简承言?」迟迟等不到回答,姜柯源有些生气,他皱了皱眉,作势又要往对方面前靠。叮——烤箱的声音及时响起。 简承言难得慌张地从对方身上收回目光,欲盖弥彰:「披萨好了,我先去拿。」 「不许走。」见他起身要走,姜柯源急了,先他一步探身将酒杯放上茶几,伸手将人拦了下来。 两人的膝盖相靠,姜柯源半眯了眼睛,竖起食指横在两人中间:「先回答我的问题。不回答不许走!」 明明不讲理地耍着赖皮,却无端端让人从中听出几分娇嗔感。 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简承言伸手撑了身子,才得以确保自己不被面前不讲理的「醉鬼」推倒。 他看向姜柯源的眸色中带着之前从未有过的深沉。 可惜面前那人现在已经被酒精弄得晕晕乎乎,根本无法从这样小的细节里辨别出对方的情绪,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自以为是地朝他施压。 一秒,两秒,三秒。 简承言好像做出了什么重要决定。 第四秒的时候,他抬手,握住姜柯源的手指。 电影里班杰明赶往医院看望受伤的黛西。 横亘在二人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被打破,简承言弯起嘴角:「现在。」 第五秒,他探身,轻轻吻上了姜柯源的唇。 唇上的柔软几乎一瞬即逝。 醉意似乎在这一刻全然消失,又好像醉得更深。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虚无。 电影的背景音,人物说话的声音,烤箱发出的提示音…… 一切的一切在那一刻都消失不见。 姜柯源耳边只剩下一阵嗡鸣。 他眨了眨眼,愣愣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简承言,你在干什么啊……」 「如果我有返老还童的能力,」简承言看着面前的醉鬼,镜片后的眼底有着藏不住的温柔,「我最想回到现……」 他没能说完最后一个字。 因为醉鬼趁着醉意将他扑倒,用尽全力堵住了他的唇。* 姜柯源醒来的时候,黄昏金红色的日光从遮光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在整个房间里照出一道浅金色的光柱。 房门半掩着,姜柯源抬手遮了眼睛,整个人被疲倦席捲。 他侧过身避开那道光柱,却在把脸埋进枕头的那一刻察觉到了异样。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抬手摸了摸身下浅灰色的四件套,头顶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嗯?」原本上头的酒意似乎还没来得及退去,他撑着床垫坐了起来,满眼陌生地盯着床头那幅浅蓝色的装饰画。 这不是他的卧室! 姜柯源后知后觉地发现。 睡前带着酒气与水气的记忆也随之如同胶片电影一般逐帧出现在他脑中。* 简承言那个浅尝辄止的吻彻底勾起了姜柯源的贼心。 过去他有贼心没贼胆,可刚才借着酒劲,原本只有核桃大小的胆子陡然间壮大起来。 喝过那么多次酒,姜柯源自诩一向酒量差酒品好,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也会有酒壮怂人胆的一天。 他从来都没这么渴望自己能获得酒后断片的能力。 因为直到现在,他都能清晰地记起来自己将简承言按在沙发里用力亲吻的样子。 姜柯源醉得头脑有些发胀,早就把什么技巧之类的东西抛之脑后,只知道用自己的唇狠狠贴着简承言的,自以为这副样子看起来兇狠地不容拒绝。 第46页 他一手按在简承言耳边,一手捧着对方的脸,只顾着维持这样的姿势,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动作。 电视机上,《返老还童》的男女主步入正轨,年华正茂的二人共同度过了一段再美好不过的时光。 浪漫轻松的背景音中,他好像听见了简承言的轻笑。 下一秒,后腰被人抬手揽住,简承言扣住了他的后脑,张嘴轻轻咬了一下。 明明被人压制着,可此时的主动权却完全调转。 姜柯源本就昏昏沉沉的大脑此刻更因为缺氧而变得更加混沌。 客厅逐渐升温,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轻薄的家居服在短短几分钟内便被薄汗浸透。 维持着这样的姿势,重心不稳,实在是吃力,姜柯源有些脱力,手上一松,整个人彻底陷入了简承言怀里。 原本按在后腰上的那只手不再满足于此,摊开手掌按住怀里人将人狠狠揉进自己怀里。 「喵——」刚才因为忙着做饭,龙捲风被关在阳台,却没想到白日宣淫的两人完全忘了它的存在,只能靠大叫着焦急地挠门来吸引注意力。 可惜它算错了时间。 简承言啧了一声,扶着怀里人,直接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姜柯源直起身子,刚想如释重负地唿出一口气,却一时间失去了平衡。 他摇摇晃晃地搂住面前人的脖子,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两人就着这样的姿势一高一矮,简承言揽着姜柯源,抬头去看他。 「简承言……」这样的姿势实在算不上舒服,姜柯源被亲得晕头转向,皱着眉叫了他一声。 简承言觉得自己即将失控。 「喵——」龙捲风扯着大嗓门不满的嚎叫。没人搭理它。 简承言抬手把人抱了起来,迈开长腿朝着卧室走去。 空荡的客厅,龙捲风一遍又一遍地挠着门。* 房门被人不算温柔地踢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音。简承言觉得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比现在更冲动。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面对姜柯源的时候失控。 明明他一直都觉得姜柯源大少爷脾气,娇气地不能自理,又蛮不讲理偏要一条路走到黑,可是为什么事态会发生到这一地步? 或许是对方醉酒后无意的小动作,也或许是那天别出心裁的生日礼物,更或许是元旦那天在河边的烟花…… 好像姜柯源并没有他印象中那样一无是处。 他会委屈却倔强地独自打扫完卫生,会偷偷给别人安排生日礼物,会用各种各样的小伎俩缓解别人的坏情绪…… 但很快,简承言就发现自己又错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姜柯源骨子里的少爷脾气这辈子都改不了。 他只顾着自己享受,不舒服要抱怨,太舒服了也要抱怨。 简承言用掉了小半包纸巾。 事后,少爷抱着被子一秒入睡,留下简承言替他收拾残局,还要面对身上那件被少爷弄脏了大半的家居服。* 姜柯源此刻只想抓着自己的脑袋往墙上撞。 这都算是什么事儿?! 如果可以,他简直想直接打开窗跳窗逃走。 可是他不能,因为这是十八层。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简承言。 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他也没时间去思考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这个在几个小时前还只是朋友的人。 因为他想上厕所,非常想,但凡慢一秒都可能会控制不住的那种。* 餐桌上摆着凉好的温水,简承言站在烤箱边,听到厨房外的脚步声:「饿不饿?」 姜柯源站在餐桌边喝水,对方就这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问他,语气自然、表情正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放下水杯,点了点头,故作含蓄:「有点。」 「嗯。」烤箱上的数字跳动,简承言带上手套,「马上好了。」 「喵~」看着姜柯源在餐桌边坐下,龙捲风翘着尾巴过来求摸,脸上却带着纡尊降贵的施捨。 姜柯源弯腰去挠它的下巴,顺口问了一句:「龙捲风怎么这副表情?」 烤箱发出完成工作的提示音,简承言蹲下身,清了清嗓子:「下午不小心把它关在阳台上太久了,刚刚哄了好久才好。」 披萨被端上桌,姜柯源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龙捲风被关这么久的原因,低下头红了耳根。 简承言没再多说什么,自顾自分了披萨。 就在姜柯源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被二人心照不宣地略过时,生活的变数永远会打败天真的那个人。 门铃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 而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简承言的母亲,也是姜柯源母亲多年以来的好友,梁晓欣女士。 梁女士提着大包小包,一进门就看见了餐桌上那份刚吃了一小半的披萨。 她把东西往简承言手里一塞,低头看了眼腕錶:「这是午餐还是晚餐?」 姜柯源拿着披萨的手放也不是抬也不是,只好僵在原地,尴尬地和她打招唿:「梁嬢嬢好。」 「年轻人在家也要注意一点健康规律的饮食。」梁晓欣边指挥简承言把带来的东西拿出来,边忍不住絮絮叨叨,「本来上班的时候就忙,现在放了假,还不注意身体,当心把胃搞坏了。」 第47页 姜柯源放下披萨,连连点头。 「吃吧吃吧。」梁晓欣把儿子按在餐桌前,无奈地摇了摇头,提着东西进了厨房,「别饿着自己就行了。」 梁女士打开冰箱门,动作麻利地往里面放东西:「昨天元旦,按照衡州的习俗是要吃汤圆的,我昨天忙,没来得及包,今天做了给你们拿过来一点儿。」 「一袋放冷藏,一袋放冷冻,后面几天上班了记得吃。」她从打开的冰箱门后探头去看姜柯源,「我记得圆圆喜欢吃肉馅儿的是不是?」 猝不及防被人叫了小名,姜柯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谢谢嬢嬢。」 「不用谢。」梁女士手脚麻利地整理好一切,闲不下来地在整间房子里来回查看。 姜柯源没在意,只当是她来看望两位孤单的「留守儿童」,给他们送送温暖,一口气勐炫半块披萨。 「承言,今天天气不好,你怎么还洗衣服?」梁晓欣闲不下来,转眼间已经将刚刚洗好的家居服从洗衣机里取了出来,「天都要黑了,怎么可能晒得干啊?」 「咳咳……」姜柯源是这个世界上唯二知道实情的人,他没忍住,差点被披萨呛死,捂着嘴抬眼去看简承言。 始作俑者就在眼前,简承言说起谎来却脸不红心不跳:「刚才和龙捲风玩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没事儿,妈,晚上拿进来烘一烘就好了。」 「哦。」梁晓欣挂好衣服,又踩着拖鞋噔噔噔绕到餐桌边,看着姜柯源吃饭的时候满眼慈爱,「给你爸爸妈妈打过电话了?」 被人这样看着,尤其对方还是刚和自己发生过某些不可描述的关系的家长,姜柯源心里慌得不行,仓促地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承言,」梁晓欣拉开餐椅,在简承言身边坐下,「你和圆圆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了,你也算是哥哥,记得多照顾照顾他。」 「知道。」简承言明白梁晓欣话里话外的意思。* 梁晓欣临走前又是免不了的一阵寒暄。 姜柯源和简承言并肩站在门口听她说话,只有连连点头的份儿。 「行了。」梁晓欣拢了拢衣领,却在转身前话锋一转,伸手拉了拉简承言的领口,「家里又不冷,领口别扣那么高,像个老古董。」 姜柯源心头一紧,说者却无心,转身朝他们摆摆手,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简承言带上门,转身的时候目光在姜柯源身上停顿了几秒:「下次不许和我动口。」 【作者有话说】 姜柯源:我不是我没有! 简承言:(擦手)嗯。 第26章 聊表心意 事实证明,被姜柯源定义为「酒后发疯」的这场事故永远都无法被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明明对方只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姜柯源就忍不住红了脸:「我没有……」 慌不择路的否认把简承言逗笑。 他早就明明白白地看出了对方努力想让这件事翻篇的意愿,但此时此刻,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逗逗他:「家里有监控,你要不要和证据面对面说话?」 姜柯源有些羞恼地抬眼去看他,眼底带着些粉红,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副令人面红耳赤的场面。* 他一向不是个喜欢「忍气吞声」的人,更何况在半醉半醒的状态下,那副从小养尊处优出来的大少爷脾气更是一览无余。 简承言的手伸进衣摆下面掐他腰的时候,姜柯源就已经开始受不住地小声哼哼。到了后面更是承受不住,酒精与荷尔蒙的同时作用下,他的眼前都已经陷入一片模煳,根本顾不上面前是什么,仰头张嘴就咬。 喉咙本就是所有动物最脆弱敏感的地方,被大少爷不管不顾地一口咬住了喉咙,简承言闷哼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不受控制地加重了几分,仰头要躲。 谁知身下那人被他手上的力道激得浑身一激灵,抬手揽了他脖子,朝着他肩上凸起的锁骨,张嘴又是不由分说的一口。* 「我记得你明明是属猴的,怎么在那时候好像属狗的?」简承言抬手解开衬衣纽扣,转身朝着储物室走去。 「喵,喵嗷——」有了前车之鑑,龙捲风对他们粘得紧,当即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书房里,姜柯源站在简承言身前,单腿跪在榻榻米上支撑着身体微微向前倾的重量,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小心翼翼的帮他擦拭着锁骨处的伤口。 他那一下咬得没轻没重,偏偏又到了整个人意识最不受大脑控制的时刻,简承言下手本就没什么章法,此刻更是没轻没重,显得更加粗鲁。姜柯源脑中只剩下一片混沌,只知道紧紧咬着牙不放,可怜巴巴地发出一两声不成声调的「呜呜」声。* 牙印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而有些泛红,严重的地方甚至肿了起来,皮下的毛细血管出血后形成一小片深紫色的淤血。 棉签碰到那片淤血的时候,简承言微微抖了抖,轻轻抽了口气。 干了「坏事」的姜柯源没说话,伸手按了他的肩,不算温柔地凑过去象徵性地替他吹了吹。 「姜柯源。」对方抬手扣住他握着棉签的那只手,偏头和他说话的时候鼻尖贴着他的侧脸擦过,留下一道微凉的触感,「你……」 「我那个时候喝醉了酒。」脸侧那道微凉的痕迹此刻愈发滚烫,姜柯源甚至能清楚感受到对方的鼻息扑在他的下巴。他往后躲了躲,绷了嘴角,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我那时候头脑不清醒。」 第48页 简承言看着他,目光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哪怕一瞬。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姜柯源收回按在对方肩头的那只手,拿了棉签想要继续为他擦拭,「各取所需很正常。」 棉签即将碰到伤口的那一刻,他听见简承言刻意压平的唿吸声。 「我知道。」简承言抿了抿唇,下半句话在喉头滚了三遍,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我只想知道现在在你眼里,我们算什么关系?」 左手本就不是姜柯源的惯用手,棉签在这句话话音刚落的时候重重戳进了淤血的伤口。 简承言没有动,更不会躲。 「随便。」姜柯源垂下眼,试图藏住眼底的慌张,「朋友,随时都能各取所需的人,或者两者都有,随你怎么想。」 对方半晌没说话,再开口的时候只剩下一声冷笑:「是吗?」 这样的氛围让姜柯源很不舒服。他想逃跑,但手腕却被简承言牢牢攥着。 心头的烦闷和手腕上的疼痛让他快要无法维持表面的冷静与体面。 「你不是会喜欢女孩子的吗?你不是也有过前男友的吗?」姜柯源挣扎着想要逃脱那层束缚,「比我好的人那么多,你明明根本就不会和我谈恋爱,为什么还要抓着我不放呀?」 「谁说我喜欢女孩子?」简承言手上的力气没松,强硬地拉着对方坐到了自己身边,「又是谁告诉你的我不会和你谈恋爱?」 姜柯源几乎要哭出来:「你高中的时候不是喜欢坐在你前面的那个女生吗?」 「谁?」简承言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喜欢过她?」 姜柯源的哭腔已经快要掩盖不住:「那你那段时间还每天给她带早饭……」* 那是高二的时候,姜柯源因为文理科分班,又一次「幸运」地和简承言成为了同班同学。 从小到大,简承言都是老师眼里的大红人,他的座位被安排在整个班级的正当中,视野最好的那一排。 姜柯源就没那么受宠,退而求其次,坐到了简承言的右前方。 高中的那个班主任喜欢实行一带一的互补配置,于是简承言这个全能学生的身边被配上了全废学渣方阙云,姜柯源身边坐着数学成绩一流的白赋暄。 那段时间,姜柯源每天都盯着简承言,把对方当成自己学习道路上的风向标。 简承言课间没有出去休息,而是坐在座位上刷题,那么他也一定要留在教室里做题,并且要努力比简承言做得更多更好。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发现简承言开始和前桌的女生说话、递纸条,一周后居然开始给前桌女生带早餐! 这是多大的一条新闻! 一向努力学习天天向上的三好学生简承言居然开始在高中早恋了! 姜柯源记得自己兴奋地一晚上都没睡着觉,却又在亲眼看见简承言把包装精美的早餐放到前桌桌上的时候觉得心头莫名空落落地少了一块。* 「我没有喜欢过她,更没有和她谈过恋爱。」简承言微微松了手上的力道,却始终没有松开姜柯源的手腕,「方阙云喜欢她,但是不敢和她说话,所以让我帮忙。早饭和小纸条都是方阙云准备的,我只是代替他传个话。」 姜柯源低着头小声嘟囔:「你那么讲义气啊……」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过我和她的事。」简承言往身边那人的方向靠了靠,一改刚才压着怒火的样子,「姜柯源,你到底偷偷看了我多久?」 小心思勐然间被戳穿,姜柯源下意识抬头去看简承言,那双一向狡黠明亮的杏眼此刻瞪得大大的,眼底只剩下藏不住的心虚和茫然,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没有……」 这句话说得毫无底气,就好像高中年少的那个他,突然在某个夜里发现自己对简承言居然抱有一种除了互相竞争怄气和超越友情的感情一样。 他后来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消化这件事。 出国六年,就在他以为自己能坦然面对简承言的时候,事实却告诉他根本不是这样。 「为什么你觉得我不会和你谈恋爱?」简承言的心情好了大半,恢復了往常的理性和温柔。 「我……」姜柯源皱了眉,胡乱迴避着对方的目光,被简承言握住的那只手的手指也开始不安地蜷缩了起来,「虽然你有过前男友,你会喜欢男的,但是……」 他的声音很小,但简承言还是听见了。 「我感觉,」姜柯源低着头,只敢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感觉你不会喜欢我这样的。」 简承言几乎快要被他这清奇又毫不讲理的脑迴路气笑:「所以你觉得我也是酒后上头?」 谈到感情,姜柯源没了原来事事要和简承言对着干的那一身反骨,乖乖点了点头,小声推卸责任:「是你先亲我的。」 「什么?」 「是你先亲……」姜柯源被人按倒,后脑即将砸在榻榻米上的时候,简承言伸手垫了过来。 下一秒,简承言倾身而来,又一次吻住了他的唇。 和几个小时前不一样,这一次姜柯源是彻底清醒的。 他呆呆地躺在那里,任由对方夺走他唇间的甘甜,只能听见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简承言退开的时候,姜柯源偏过头去喘息。 「不是酒后上头。」看着面前人被他亲地泛红的唇和因为侧过头而露出的那一小片皮肤,简承言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姜柯源的脸,「我现在很清醒,姜柯源,我喜欢你,我对你有感觉。」 第49页 姜柯源没回应他,只是小幅度地摇着头。 「我想和你试试。」简承言捏了身下的手,带着他的指尖,轻轻按在了自己锁骨处的牙印上,「没有开玩笑。」 指尖在触到伤口的那一刻受惊般地蜷缩了起来。 简承言按了他的手,有些强硬地贴在自己胸口。 姜柯源能感受到掌心下方属于简承言的心跳。隔着肌肤与骨肉,一下一下,沉稳有力。 「不行。」姜柯源闭上眼,「不能这样。」 心跳乱了几拍,简承言说话的时候,声带牵动着整个胸膛的震动从掌心传过来:「为什么不能?」 姜柯源无处可躲,只能无措地闭上眼睛:「没有为什么,我说了不能,就是不可以嘛。」 「是我做得还不够好?」简承言不想放弃,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将视线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试图找出「问题」的根源所在,「还是你觉得这一切都发展得太快了?」 面前人将两眼睁开一条缝,两行泪不小心从那双泛红的眼角滑落,姜柯源眨了眨眼,又下意识紧紧闭上眼睛,扭过头去不敢直面简承言,脸上却又哭又笑地叫着对方的名字:「简承言,你现在对我好温柔,我有点不习惯这样。」 【作者有话说】 姜柯源:他怎么突然喜欢我了,怎么又突然对我这么温柔,呜呜呜简承言:(温柔亲脸)乖宝,别哭了。 ps:明天恢復原本更新时间,大家别熬夜啦~ 第27章 恋爱试用 「恋爱试用期?」姜柯源的眼底还带着些粉红,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微微歪过头去看向简承言。 「对。」简承言将衬衣衣领拉上,盖住锁骨上那枚深深的牙印,「既然恆信事务所和你们研究院合作有试用期,那么在你彻底接受我之前,我们也可以有一个恋爱试用期。」 姜柯源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沉默片刻。 他其实根本就一点儿都不排斥简承言的靠近,每次对方靠过来的时候,他内心甚至会产生小小的欢欣雀跃。 可此时此刻,当简承言正式地提出「恋爱」两个字的时候,姜柯源却又退缩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但又实在无法拒绝对方的邀请。 「好。」他终于下定决心,点了点头,「那就试试看吧。」 「一个月。」简承言伸手,握住姜柯源放在膝头的那只手,「一个月时间,你随时可以选择暂停,也随时可以改变你的选择。」 想到简承言之前那段感情经歷,姜柯源被他这番话触动,下意识转头看向身边那人。 简承言也在看着他。 二人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 原本应该冰冷理性的银边眼镜此刻根本抵挡不住镜片后那双赤诚的眼睛。 那是姜柯源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简承言,也是他这三十年来,第一次见到的如此真诚的一双眼睛。 「好。」* 恋爱试用期的每一天都被简承言安排得满满当当。 姜柯源每天除了上班,其他什么都用不着操心。 「你这些天到底在忙什么?」白赋暄在电话里质问他,「我想和你约个饭局吐槽吐槽领导,发泄一下生活的压力都这么难!你知道到了年底我现在有多崩溃吗?」 「不是我不想出来。」姜柯源拿着一袋子奶茶走进研究院大楼,「是我实在没时间。」 「你们研究院到了年底也压榨你吗?」电话那头的白赋暄几近崩溃,姜柯源能隔着电波听见他办公室里响起的座机铃声。对面那人慾哭无泪地大喊,「我真的要被上面弄死了!!!」 电话被对方挂断,姜柯源在心底默默心疼白赋暄三秒,提着奶茶噔噔噔跑上了楼。 刚过楼梯拐角就撞见了一个学生,对方手里拿着报告单,低头看着姜柯源手里大杯大杯的奶茶发出感嘆:「哇!姜老师,买这么多奶茶啊?」 「给你一杯。」姜柯源从袋子里取出一杯热奶茶塞到学生手里,「做一天实验了,累了吧?」 「真的吗?」对方捧着奶茶,高兴得几乎手舞足蹈,「谢谢姜老师!」 姜柯源大手一挥:「不用谢,你是要去实验小组吧?把你的组员一起叫过来喝奶茶。」 事实证明,大学生很可能干啥啥不行,但吃饭这件事上绝对是第一名。 姜柯源刚提着奶茶推门走进办公室,就听见走廊那头传来的脚步声和「姜老师万岁」的高唿。 他把每个学生都哄得高高兴兴的同时,当然也把人老心不老的周远山给引了过来。 周院虽然是个大忙人,但只要不出差,他每天都会在早中晚尽职尽责地前来研究院「巡查」一番。 周远山推门进来的时候,一群学生正把姜柯源团团围在其中嗷嗷待哺地等着他们的「姜妈妈」给分奶茶喝。周远山也凑过来看,混在一群学生当中伸手问姜柯源讨奶茶,要不是他身上没有学生做实验穿的那一身蓝褂子,一下子还真分不出来。 姜柯源递奶茶的手僵在半空,抬头顺着对方的手缓慢将目光上移:「周院。」 「我也拿一杯的话,够分吗?」周远山笑眯眯的,伸长了脖子去看塑胶袋里剩下的奶茶。 「够。」姜柯源将奶茶拿了回去,低头在塑胶袋里翻翻找找,重新找出一杯递给他,「这杯无糖的。」 第50页 「好好好。」周远山也不和姜柯源客气,拆了吸管低头嘬了一口奶茶,「熟门熟路」地嚼着里面的珍珠,延续着一贯的风格和姜柯源还有学生打趣,「小姜老师最近一段时间很大方嘛,我前两天才更听到有学生说你在办公室里分蛋糕,今天就又买了这么多奶茶,最近有什么喜事啊?」 「吁——」 奶茶已经到手,学生们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一道起闹。 「没有没有。」被八卦大军团团围住,姜柯源连连摆手,慌慌张张地解释,「朋友送我的,正好知道我学校人多,我老是一个人吃独食也不好,所以就偶尔多买一点,好让大家一起分一分。」 「这样啊。」周远山本意也没有要刨根问底的意思,听姜柯源这样解释,也就打着哈哈过去了。 可这时候,不知道学生群里哪个人咬着吸管弱弱地说了一句:「我上次看到姜老师下了班有人开车来接。」 学生群里瞬间炸开了锅,一个个仗着姜柯源是个平时为人没有架子和蔼可亲的年轻老师,开始明目张胆地当着他的面贴脸吃瓜。 平时明明看起来挺青春洋溢的大学生,到了这个时候好像公园里帮儿女相亲的大爷大妈,七嘴八舌地调查起了姜柯源那个「疑似对象」的户口本。 姜柯源被围攻地无地可容,简直想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好了好了。」周远山见势头不对,姜柯源也完全没有应对这件事的经验,连忙站出来说话,「实验都做完了吗?喝了人家小姜老师的奶茶还要把人家的私人生活都扒出来,是不是不太礼貌了?」 周院长严肃起来的样子还是挺唬人的,学生们剎那间安静了下来,一个个悻悻地拿着奶茶默默出去干活了。 周远山站在门边,等到最后一个学生走出办公室,抬手拉上办公室大门,转身看向姜柯源。 「周院,我……」姜柯源心底有一股没由来的慌张,此刻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却还是下意识开口叫了周远山。 对方抬手制止了他:「别把学生的话放在心上。不过以后还是注意点,他们虽然一个个都已经成年,但毕竟还没有真正步入社会,还有小孩子心性,说话不过头脑。」 「嗯。」姜柯源点点头,「今天的事没什么的。」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周远山正了神色,「平时还是注意一下个人,大学也没你想的那么单纯。」周远山顿了顿,看向姜柯源的眼神微微变了些意味,「虽然你不给他们上课,也没有讲师的职位,但名义上你算是他们的老师,说话做事都要注意。」* 姜柯源拉开车门的时候看见了被放在副驾座位上的那个精緻礼盒。 从为期一个月的恋爱试用期正式开始以来,简承言每天都会在姜柯源下班的时间点准时出现在校门口,不管风吹日晒,不管他手头的工作究竟多忙,只要能抽出时间,他必定会亲自陪着对方度过这短短二十多分钟的路程。 他做的不仅仅是接送姜柯源下班,几乎每一次来,他都会为对方准备一份小小的礼物。有时候是一小束花,有时候是一张新的黑胶唱片,有时候是一只可爱的毛绒玩具…… 姜柯源系好安全带,低头去解礼盒上的蝴蝶结。 「怎么突然让我把车停得这么远?」简承言打了方向灯,搓着方向盘汇入车流。 「离学校太近不好,上次就被学生看见了。」姜柯源打开礼盒,看见里面那块他馋了很久都因为价格实在昂贵而没捨得下手的抹茶坚果巧克力,「我再怎么样也算得上是半个老师,怕影响不好。」 简承言点了点头,趁着开车的空隙瞟了身边人一眼:「别干看着了,尝尝。」 姜柯源低头,掰了一小块巧克力,却在送到自己嘴边的时候转了方向,伸长了手臂将散发着醇厚香气的巧克力送到了简承言嘴边:「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对方趁着车流行驶缓慢的间隙张嘴咬了一半,含着巧克力笑道:「你猜。」 「简大律师该不会是趁着上班时间偷偷跑出去买的吧?」姜柯源把剩下的半块巧克力塞进嘴里,转头去看简承言的时候弯着眼睛笑得狡黠,「工作狂也会在工作时间干别的事情吗?」 「午休的时候买的。」简承言松开剎车,跟着车流往前缓缓凑了凑,拿出平时工作的那副架势自夸,「我还是有职业素养的。」 姜柯源也只是开个玩笑。 因为手头不仅仅要处理事务所的工作,还要抽空去帮方阙云解决公司里大小事宜,简承言每周基本有两天时间都要留在事务所里加班,好几次在把姜柯源从学校接回家后,他还要风尘僕僕地驱车回事务所继续工作。 姜柯源当然知道简承言不是个会被爱情沖昏头脑就放弃工作的人,如果对方真的是这样的「恋爱脑」,那他根本就不会对简承言生出这种叫做「喜欢」的感情。 巧克力的香甜醇厚混合着抹茶的茶香和坚果的油香一起在嘴里迸发,姜柯源低头将那只小小的礼盒重新系好:「那我能问一问大忙人简律师今天是准备回事务所继续工作还是另有安排?」 「今天没有工作,我已经在工作时间高效完成了所有待办事项。」简承言打着方向灯转入了另一条道路,载着姜柯源往反方向驶去,「今天晚上另有安排。」 第51页 「什么安排?」这段时间,只要简承言没有工作,姜柯源和他的每个晚上都会被安排得充实又快乐。 他们一起去过酒吧,听过一场安静舒缓的live house;也去打过壁球,体验过一次酣畅淋漓的暴汗运动;还一起去过鲜有人知的老街,即使再冷的风,有了对方就会感觉到温暖…… 姜柯源对今天的安排好奇又期待。 但简承言不肯这么快就揭晓答案:「秘密。」 【作者有话说】 简承言:一个月时间,让姜柯源对我死心塌地。 第28章 下班约会 哗啦啦的水声充斥着整个耳膜。 简承言站在水柱下,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投向身边那人。 姜柯源闭着眼,任凭莲蓬头内喷出的水柱沖洗头上和身上的泡沫。 待到身上的滑腻感完全消失,他才从一片水柱中走了出来,抬手将那一头湿发往后捋了捋,顺便随意地撸了把脸。 睁眼的时候直直对上了简承言的视线,姜柯源有些发愣,随即下意识拿毛巾捂了自己关键部位:「你看什么?」 对方笑了一下,没说话,反而抬脚朝他走了过来。 上一次像这样毫无保留地在澡堂里洗澡还是姜柯源读大学的时候。 那时候一堆男生没心没肺,打打闹闹地凑在一起,根本不觉得尴尬。 但此时此刻,洗浴中心提供的小型双人淋浴间里,只有他和简承言两个人。对方朝他走过来的时候,他只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紧张,和心底被藏在最下面,不敢表露出来的,那一丝悸动和期待。 但简承言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就这样在姜柯源面前停了下来。 浴室里水汽氤氲,他没戴眼镜,即使隔着这样近的距离也依旧下意识地眯着眼睛。 姜柯源不太习惯在这样的场面下保持这样近的距离,他微微向后仰了仰,垂下眼去躲避对方的目光。 简承言也没恼,伸手拉了他手腕,说话的时候弯起嘴角:「这样看得更清楚。」* 姜柯源拧干毛巾,像无数次在动漫里看过的那样,学着里面主角的样子,把摺叠好的毛巾搭在头上。 热气蒸腾着从池子里冒出来,在四周的瓷砖上凝结成水珠,一颗颗滚落。 身边传来脚步声,姜柯源有些不自然地靠着池壁往下滑了滑,只露出一个顶着毛巾的脑袋在水池外。 「怎么了?」简承言往他身边靠了靠,在水下精准地握住了他的手,「害羞啊?」 「有点。」姜柯源没动,任由对方握着自己的手,小声道,「我以前从来没在这种地方泡过澡。」 这是衡州新开的一家洗浴中心,延续了北方的洗浴文化,开业不过短短几个月就口碑火爆,一票难求。 简承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到两张门票,站在门口好说歹说,一边靠着昂贵的门票价格,一边哄骗着,才把姜柯源拉了进来。 「没事的。」他捏着姜柯源的手指把玩,「舒服吗?」 衡州天气湿冷,即使穿着厚厚的衣服,还是会感觉到寒气入骨。在这样的天气里泡个热水澡,像现在这样被温暖包裹,实在是没办法让人昧着良心说出「不舒服」这三个字。 看着一位大哥脱了浴袍挂在岸边的衣架上,挺着大肚腩走进汤池里坐下,姜柯源莫名又多了几分羞耻,撑着身子往简承言的方向挪了挪,红着耳朵点头:「确实挺舒服的。」* 工作日晚上,洗浴中心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原本略显空荡的汤池此刻也变得有些拥挤起来。 简承言特意提早带着姜柯源进来,此时此刻两人也早就已经泡了个够。他拧干毛巾吸收的水分,从汤池里站了起来:「走吧。」 「嗯?」姜柯源扭头,不偏不倚地看见了对方那两条修长的腿和他不该看到的东西,愣了两秒,也跟着一起站了起来,「好。」 沖了个澡,披上浴袍,上楼拐个弯就是餐厅。 已经是晚上七点出头,餐厅内的顾客也不少,简承言带着姜柯源找了个不会有太多人经过的位置,也算是在人声鼎沸的餐厅里另闢蹊径地闹中取静。 「想吃什么就去拿吧。」简承言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我在这里等你。」 姜柯源等的就是他的这句话。 从进餐厅起他就伸长了脖子瞄准了餐檯,不过短短几步路的时间,他已经在心里写好了一份「必吃榜单」。 餐檯处应有尽有,中西合璧。大到清蒸帝王蟹腿,小到一笼一只的小包子,个个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朝着路过的食客们招手。 姜柯源何许人也?他可是刚回国不到三个月的留子。即使义大利这个国度已经算是欧洲地区美食较为众多的地区,可到底是比不上我大中华,泱泱神州大地,处处是美食。 简承言坐在位置上,看着姜柯源端了盘子,绕着餐檯来迴转了几圈后满载而归。 盘子被放在桌上的时候,简承言几乎觉得这张小小的双人桌已经被食物完全占满。 「你不去拿吗?」姜柯源拿了筷子,在餐盘上戳了戳方便对齐,朝着对面的人扬了扬下巴,毫不犹豫地夹了一个小包子一口塞进嘴里。 「好。」简承言起身,绕过座位朝着餐檯走去。 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作为一贯严格要求自身的人,他一向不会在晚上六点以后摄入热量过高的食物。 第52页 姜柯源埋头苦吃,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原本在他面前堆成一座小山的食物便已经下去了一小半。 他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柠檬水。 身后有人经过,顺手按了一下他的肩膀。 姜柯源含着水偏过头,却没看见人影。 座位对面,一份盛满了蔬菜沙拉和鸡胸肉的盘子被人放了下来。 他看着简承言拉开椅子坐下,从善如流地从一边的餐巾中抽出刀叉,搅动着沙拉,以便淋在上方的油醋汁均匀地包裹在每一篇菜叶上。 姜柯源咽下那口柠檬水,略带嫌弃地皱了皱眉:「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和你一起吃饭还挺考验人的。」 「嗯?」餐厅内吵闹,简承言将生菜叶子摺叠成方便送入口中的大小,大脑进入短暂的休息时间,没来得及对姜柯源话里话外的意思做出反应。 「都快三个月了,我感觉就没见你吃过一顿『正常』的饭。」姜柯源拿了筷子夹起餐盘里的那块薯饼,蘸了一旁的番茄酱,一口塞进嘴里,再说话的时候带着些含煳,「看着这一堆草料,瞬间让我觉得我嘴里的薯饼好像都不香了。」 这人嘴里说的一套,实际做的却又是另一套,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嘴里的薯饼,一边又好胃口地将魔爪伸向了简承言餐盘里的香草鸡胸肉:「真有那么好吃?让我尝尝……」 「看来你的胃口很经得起考验。」简承言没动,看着对方从他餐盘中「虎口夺食」,「我刚看见那边有哈根达斯冰激凌球,你要不要?」 「嗯。」香草鸡胸肉几乎没有任何味道,姜柯源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还没来得及吐槽,视线就已经飘到了餐檯旁边的冰柜里,「刚才不好拿,我要奥利奥和抹茶双球的。」 得,简承言认命地放下手里的叉子。姜少爷还是那个姜少爷,随口使唤起人来根本不带犹豫的。 而他也甘愿成为姜少爷手下的「管家」,乖乖起身去给少爷挖自助冰淇淋球去了。* 一顿饭吃完,和对面还在气定神闲细细品茶的简承言不一样,姜柯源摸着肚子酒足饭饱,撑得几乎走不动道。 「吃饱了?」简承言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杯壁上来回摩挲。 「嗯。」姜柯源点点头,强忍住即将要打出来的那个饱嗝,低头含蓄地吐出一口气,「太饱了。」 他抬手将筷子往桌内摆了摆,收回手的时候顺便按亮了被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 他们吃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已经时晚上八点多了。 「我们回家吗?」今天是周五,姜柯源不是带教老师,没有出试卷的压力,即使临近期末考试也没什么压力。但简承言最近加班次数并不算少,他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道,「还是……我们还有其他安排?」 简承言点了点被放在餐盘里的叉柄,没有直接回答:「那边还有按摩、射箭和其他东西,你想去玩吗?」 「射箭?」姜柯源从小到大只在电视里的体育频道看过这个,还从来都没有亲自上手尝试过,闻言确实有些心动,但他又有些考虑到简承言这段时间的作息,一边想着去尝试一把,一边又想着快点回家好让简承言好好休息休息,「我……」 「你想去就去。」简承言抢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之前是谁和我说的?要趁着年轻多尝试多嗨皮?」* 「手肘夹紧,往后拉,左手伸直。」 简承言站在姜柯源身侧,伸手揽着他的双臂,纠正他的姿势;「瞄准靶心,右手用力拉弓。」 姜柯源闭起一只眼,顺着箭头的方向瞄准了靶心。 「瞄准后就放吧。」简承言松开握着对方手腕的那只手。 「嗯。」姜柯源应了一声,右手手指张开,持弓的左手却在那一刻随着弓弦释放的势能轻微晃动了一下。 弓箭在剎那间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射进了箭靶旁边扎着粗绳的墙壁里。 「啊……」姜柯源有点失望地抿了抿嘴角,「脱靶了。」 他提着弓去看身边的简承言,却发现对方的嘴角含着笑。 「你别嘲笑我。」姜柯源一向脸皮薄,更何况这次还是当着简承言的面达成了脱靶的「壮举」,「射箭真的比我想的难多了。」 「没嘲笑你。」简承言正了神色,从他手中接过弓,顺着他的话从善如流地点头附和,「就是很难的。」 姜柯源点头,随即想到什么似的拦住了简承言要将弓还给一边工作人员的动作:「你也试试看嘛。」 「我?」简承言被点名,显然有些出乎意料。 「嗯。」姜柯源拉了他手腕,将人换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简老师刚刚指导了我那么久,不能光说不做。」 「好。」 简承言没有推脱,从一边的箭筒里抽出箭来搭在弓上,侧身拉弓。正中靶心! 姜柯源:目瞪口呆,并且准备再也不和这位干啥啥都行的人在一起玩了。 【作者有话说】 简承言: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当时转身就走了。 ps:弱弱地说一句,接下来要进入一些拉扯环节了…… 第29章 不告而别 衡州的夜晚静得可怕。明明平常是那么车水马龙、华灯亮眼的城市,可到了晚上,窗帘一拉,整间卧室里就只剩下了姜柯源一个人。 第53页 他抱着手机,屏幕发出的亮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生冷的阴影,无数次缓缓变暗,却又无数次被人按亮。 可是床上那人就只是这样靠坐在床头,什么都没做。 手机屏幕上是一条一条滚动的词条。姜柯源一条一条地滑动着,直到这些今年年初发布的新闻被翻了个底朝天。 屏幕最下方那条新闻左侧有着一连串泛着红蓝灯光的照片,另一侧的标题赫然写着「震惊,公司建筑师竟将魔爪伸向财务,依靠虚假报表贪污数十万公款!」* 2023年1月19日。 这是衡州大学校歷上规定的寒假起始日期。 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春节,也为了总结这段时间的工作成果,周远山大手一挥,决定在寒假的第一天组织整个文物研究院去衡州市郊团建。 衡州地处江南,市中心虽然已经因为多年的改造被摩天大楼占满,失去了原本小桥流水的模样,但还未得到完全开发的市郊处却保留了江南地区古色古香的青砖黛瓦。再加上现在对旅游业的发展和对文化的保护,市郊地区俨然已经变成了当地人节假日前往休假的最佳选择。 大巴在浦峤古镇前停下来的时候,众人已经可以隔着车窗看到古镇中高高挂起的红色灯笼和张贴的各种图案的精美窗花。 今天周三,对于广大打工人来说依旧是个苦逼搬砖的日子,古镇里人流量并不大,只偶尔有几个结伴出行的年轻人和骑着电瓶车的中年人穿梭在小巷间。 姜柯源背着包下车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被乡间的冷空气扑了一身。他握着门边扶手的手都忍不住抖了抖,思考再三,还是不得不拉上了羽绒服的拉链,被江南阴冷的冬天收拾得服服帖帖。 姜柯源小的时候经常来这里。 爷爷奶奶就是衡州浦峤古镇土生土长的农人。即使姜柯源的父亲长大后独当一面赚了钱,在市中心买了大房子,老两口却还是固执地选择住在这自己修建的临水「小洋房」里。 他还记得小的时候自己常跟在爷爷奶奶屁股后面转,吵着闹着要爷爷乘船带他出去玩,这样就可以坐在船边,脱了鞋袜把脚伸进清澈的河水里玩耍。 爷爷乘船的技术很高,每次都能从一个个小小的桥洞里安全穿过。 「游船,四人一船,二十一人……」同事背着包站在码头,隔着围栏看着里面的标价,转身去问周远山,「周院,我们要坐船吗?」 「今天有点冷吧?」周远山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通过民主的投票来决定接下来的走向,「大家是想坐船,还是边走边看,然后去吃饭?」 研究院里干文物修復的这些人,平时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就是待在恆温的工作室里修復文物,此刻被乡间的冷风吹得受不了,没人愿意上船受冻,没走几步就在路边选了家餐厅坐了下来,团团围在圆桌边七嘴八舌地点餐。 浦峤这个地方原本是整个衡州最有名的渔村,由于地处河流入海口,当地的河鲜和海鲜都很有名。 奈何现在是冬季,进入休渔期,除了养殖的河鲜之外,只有这里的特产:年糕。 衡州人爱吃年糕并且衡州的年糕好吃这件事几乎是全国皆知的一大特色。 姜柯源还记得小时候奶奶总是喜欢给他做年糕吃。 爷爷和奶奶用糯米一颠一颠敲打研磨蒸制而成的年糕软糯弹牙,以前每次和爷爷从河上回来,奶奶总会端出一大桌子好吃的,而年糕就是老两口最日常的主食之一。 可是后来,爷爷腿脚不方便了。 姜父怕河边湿冷,对老人的关节造成更大的伤害,于是好说歹说,替他们在浦峤镇上买了一套不大不小的公房。 再过几年,爷爷因病去世,奶奶也因为关节问题住进了疗养院。…… 「小姜,想什么呢?」周远山拿着手里的茶壶,拍了拍姜柯源的肩膀,「喝不喝茶?热的。」 「好。」早已在脑海内尘封了多年的记忆突然被眼前这派熟悉却又陌生的景象勾起,姜柯源恍如大梦初醒,抬手拿了杯子举到半空中去接茶水。 「别拿着杯子,等等烫手了,放桌上。」周远山向来细心,此刻只当姜柯源是个愣头愣脑的孩子,从他手里拿了杯子放在桌上,替他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古镇虽美,但规模并不大,一行人兜兜转转,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把整个小镇摸了个透。 周远山翻了翻手机,准备趁着下午的时间自掏腰包请大家去附近的电影院把最近很火的一部小众悬疑片给刷了。 不用自己付钱的电影看着最香,这一提议没有遭到任何反对,顺利通过。 姜柯源在网上看过这部电影的部分片段,觉得还不错,但却又心疼那将近一百块的票价,迟迟都没有下手,这回在浦峤,票价比市中心低了不少,属实可以在电影从影院下映前了却他的一番心愿。 但姜柯源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在电影院里看到那样相似的一个身影。* 「我市着名建筑设计师姜瑞文暗通款曲,道貌岸然的外表下竟然藏着一颗骯脏的心。」 「2022年8月27日,警方于筑能建筑公司总部大楼将姜瑞文带走协助调查,目前事件缘由仍未明确,姜瑞文『锒铛入狱』,筑能建筑公司折损一员大将。」 「据可靠消息,着名建筑设计师姜瑞文被认定存在重大嫌疑,警方已将其移交看守所。」…… 第54页 姜柯源闭上眼,仰头靠在床头,迟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些报导。 从十月底回国,到现在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他几乎每周都会固定和父母通一次话。 通话中一切正常,正常到他有时候甚至都忘了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回来,也忘了那天同学聚会上夏辉说的那番话。* 电影散场的时候灯光昏暗,姜柯源跟在人流中向外走去。 清洁工拿着清洁工作往影院内走。 擦肩的那一瞬,姜柯源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再回过头的时候却只能看见对方的半个背影。 即使只有那样短暂的一瞥,即使只有半个背影,但他却无比肯定那个熟悉的身影究竟是谁。 回国的那段时间,他不止一次想要了解父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究竟为什么要瞒着他。 但那时候的他花了六年的时间在他乡生活,终于归国,昔日好友里能再说得上话的就只剩下简承言和白赋暄两人。 可这两人无论怎么看都不算是合格的倾诉者。他们身份不同,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要忙。成年人的世界复杂又疲惫,每个人都有着藏在心底的苦水,却不能明目张胆地往外倾倒,只能在每个夜深人静、无人知晓的夜晚偷偷自我消化。 姜柯源不方便说出口,也不能说出口。 他害怕任何一个坏消息的出现,害怕自己会被这样糟糕的局面打倒,更害怕自己在别人面前显现出不堪一击的样子。 但每周一次的通话让他渐渐放下了心中的疑虑。所以他将回国前的那份关心和疑虑深深藏了起来。 后来,他在不知不觉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调入了那个亲手编织的梦境里。在他的记忆里,他对父母的担忧不再像回国之前那样强烈,而是逐渐淡化,变成了一个「他们只是暂时遇到了一些麻烦而已」「这么多年他们都过来了,这点小麻烦一定不会把他们压垮的」「他们只是怕我担心所以才没有告诉我」云云。 可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困在了这个美好的梦境中,以至于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震惊与害怕。 所以他没敢去求证,也没来得及去求证。 而这片乌托邦也在那一篇篇报导中被彻底撕碎。* 相反的,姜柯源根本没有他想像中自己得知真相之后的歇斯底里和崩溃。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他准时出现在餐厅,拉开餐椅坐在简承言对面,像往常一样陪着对方吃完早餐,站在门外送简承言出门上班。 他好像在那一夜间突然长大了,变得更会隐藏。 仰头在简承言唇边落下那个早安吻的时候,姜柯源心头没有了往常的害羞和雀跃,反而带着少有的冷静与自持。 简承言一定知道些什么,所以他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变化。* 2023年1月21日。 恋爱试用期第十六天。 简承言推开家门的时候入眼只有一片漆黑。 龙捲风叼着玩偶一颠一颠地跑过来绕着他的小腿撒娇。 他蹲下身,顺手撸了撸龙捲风的下巴:「你妈妈呢?」 「喵——」龙捲风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翻过肚皮躺在地上撒娇。 简承言心头暗道不好。 偌大的屋子里再也没有姜柯源的身影,就连卧室都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四件套被拆下来叠在床头柜上,只剩下桌上那一排灰色黏土雕刻成的龙捲风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简承言:(泪目,摊手 )我辣么大一个老婆呢?! 第30章 到此结束 「你好。」姜柯源走进电影院,在招待台前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撕过票根的电影票递了过去,「我昨天下午来这里看了十四点四十分的电影。」 「您好。」前台很快走了过来,从姜柯源手中接过那张电影票,「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姜柯源垂下眼看着桌上的那张票根:「是这样的,我昨天回家之后发现丢了个小挂坠,可能是在电影院里丢的,所以想来问问昨天负责打扫的清洁工,不知道有没有看见过我的挂坠。」 「哦,是这样啊,那我先带您去失物招领处看一看好吗?」工作人员低头从抽屉里取了钥匙,从柜檯后走出来,领着姜柯源往失物招领处走去。 姜柯源站在失物招领柜前,看着那摆满了一柜子的不属于他的物品,缓缓摇了摇头:「没有我的挂坠。」 工作人员愣了愣,显然是没预料到会等到这样的回答:「啊……那这……」 「如果可以的话,我能看一看昨天的值班人员安排吗?」在工作人员做出下一步反应之前,姜柯源抢先提出了要求。 「这个……」工作人员愣了愣,思考了片刻,「可以的。」* 值班名单上只有六个名字,姜柯源一眼就看到了正当中的那三个大字,带着熟悉的,曾无数次出现在他试卷上的字迹。 他无意识地捻起那张薄薄的纸,用力到指尖都隐隐泛出白色。 「您怎么了?」工作人员注意到了他的异常,赶忙询问道。 姜柯源喉头干涩,却还是下意识做出了吞咽的动作,片刻后才摇了摇头:「没什么。」他松开捻着纸张的那只手,指尖移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上,「我看到她是昨天负责打扫我观影影厅的那位员工,她今天来了吗?」 第55页 「稍等。」工作人员我了滑鼠,开始在电脑上查阅电子排班表,片刻后摇了摇头,「阿姨今天上午当班,但是实在不好意思,现在是工作时间,可能需要等到中午换班的时候才能找到她。不过我们可以向您保证,我们的每一位员工在正式入职之前都是经过培训的,绝对不会把顾客的东西占为己有,而且观影厅内部也是有红外线监控的,员工更衣室内部也是有监控的,到时候可以请您看一下监控。」 「好。」姜柯源并不在意这里的员工究竟会不会姜顾客不小心落下的东西占为己有,因为他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掉过东西。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可以问一下她什么时候换班吗?我在这里坐着等她下班,可以吗?」 工作人员见这人打发不走,也不像是那种剑拔弩张根本不好说话的样子,只好点点头,答应了下来:「阿姨下午两点换班,您可以在大厅里坐着等他,请问需要热水吗?」 姜柯源摆了手,自顾自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他在短短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设想过无数个和母亲见面后的场景,但真的看到对方的时候,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杜霖提着包从更衣室里走出来的时候低着头,有些疲惫地思考着今天晚上的晚餐,一抬头却愣在了原地。 因为电影院的大厅里坐着的不是别人,是她的儿子。 杜霖的脚步在那一刻顿住,整个人几乎僵直在了原地。 姜柯源坐在那里没动,反而是那位兢兢业业的工作人员起身解释:「阿姨,这是昨天来观影的客人,他说他丢了东西,可能是落在影厅里面了。」 「啊,」杜霖不是没有在昨天看见过姜柯源,她曾经在观影过程中无数次躲在黑暗中悄悄地透过人群看向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但她从来都没有料到过眼前这副场面,一时间慌得不成样子,勉强才能维持住表面的体面和人生前几十年的优雅,「我昨天没有在打扫过程中捡到东西。」 工作人员站在售票台后,目光在姜柯源和杜霖之间转了转,毕竟还年轻,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下意识解释道:「阿姨应该是真的没看见……」 「没事。」姜柯源努力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起身朝着门口走去,「可能是落在别的地方了,谢谢。」* 浦桥镇老旧的两室一厅,姜柯源坐在餐桌边,看着面前那一碗卧了个鸡蛋的光面,轻轻皱了皱眉,才忍住鼻间的酸涩。 杜霖围着围裙,端着另一碗面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拿着筷子迟迟没有动,踌躇再三,只能说出一句对不起。 姜柯源摇了摇头,抬头看向母亲的时候带着从未有过的镇定和理智:「所以爸爸他是真的从公司那里贪了那么多吗?」 显然是没想到姜柯源已经发现了其中的猫腻,杜霖怔了怔,搭在桌边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起来,没有急着为自己的丈夫,姜柯源的父亲辩解,而是开口反问自己的儿子:「你觉得爸爸是这样的人吗?」 姜柯源摇了摇头:「我不相信。爸爸他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位置上,他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为什么要贪图眼前的那一点小恩小惠?」 「从他被带走的那一刻起,他从来都没有承认过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我也相信他从来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请。」「贪污」的帽子太重,姜瑞文承受不起,杜霖也承受不起。这段时间,舆论和生活的重担通通都压到了她的身上,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平復良久才忍住眼眶里的泪水,「你知道的,爸爸他从来都不会说假话的。」 「可是妈,」即使他们都相信姜瑞文的清白,却还是无法扭转如今的局面,姜柯源从小养尊处优,从来都没有料到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几乎要维持不住表面上伪装的镇定,顿了顿,才控制住喉头那阵忍不住的颤抖,「我和你打电话的时候,明明你和爸爸都接了电话的……」杜霖看见儿子的眼眶在那一瞬间变红,「妈,」他开口,叫着对面那个围着围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变得不復从前那般舒展大气的妈妈,「你们……」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杜霖也早已明白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电话里的是ai合成语音。」事到如今,杜霖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我们怕你担心……」 姜柯源打断了母亲的话,强忍着眼底的泪光:「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么久?」 「妈妈不是没有想过要告诉你真相。」杜霖起身,绕到姜柯源身边,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揽着儿子,却又害怕儿子不肯接受自己的安慰,只好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低头看着已然成人的孩子,「爸爸妈妈担心你。那段时间每次和你通电话,你听起来都很忙,爸爸妈妈不想成为你的负担,也不想让这段还没澄清的『丑闻』变成你身上洗不掉的污点。」 「谁说你们是我的负担了?」姜柯源仰头看着母亲,这几个月以来的恐惧与委屈在这一刻瞬间爆发,「我从来都不会觉得你们是我的负担,更不可能成为我的污点……」 杜霖没说话,只是伸手将儿子揽入怀中,轻轻摸着他头顶的发,一下又一下,温柔又平静,像一只强大的母兽,耐心地舔舐安抚着自己的孩子。 是啊,姜柯源从来都没有开口正面说过父母是自己的负担,但那无数个跨洋通话的夜晚,却字字句句都在透露着心头的烦躁和敷衍。 第56页 千万公里的距离,六个小时的时差,父母不忍打扰子女,只好在每个清晨定上闹钟,不管严寒酷暑,只为了能听见孩子的声音,听听孩子的近况。 姜柯源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就已经长大,成长到在不知不觉间脱离父母的荫蔽;而原本在他眼里无所不能的父母也渐渐衰老,他们的人生已经走过一半,正在缓缓朝着终点而去。 「妈妈,」他嗅着母亲身上独属于「家」的味道,原本充满了恐惧、不安与委屈的心也跟着渐渐平静了下来,「我来帮你好不好?」 他抬起头,看着妈妈脸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细细的皱纹:「我现在在衡州大学,我不是只会修文物的,我还可以去教书,我能多赚点钱去请律师,去找证据,去帮爸爸还原真相。」* 黄昏在大地上投下一片橙红色,连带着整个空荡的客厅都变成了略暗的橙色调。 「喵?」龙捲风蹲坐在卧室门外,看着姜柯源将衣服一件件叠好塞进行李箱。 工作檯上放着他的刻刀和黏土,姜柯源盯着那乱中有序的台子看了片刻,最终转身的时候只拿走了刻刀和没用过的黏土,留下了那一排形态各异的猫咪塑像。 「喵嗷——」 行李箱推动时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龙捲风似乎知道姜柯源想要做什么,一路跟在他身边,企图用小小的身体挡住巨大的行李箱。 「我要走了。」姜柯源站在门口,蹲下来捧着龙捲风的脸,看着那双宝蓝色的眼睛,「我和你爸爸一样,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去做。」 「呜……」龙捲风眨着眼睛,轻轻呜咽着。 「别太想我。」* 简承言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上播放着今天下午的监控画面。 姜柯源提起行李箱,出门的时候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他合上电脑,唿出一口气。 手边是一张被打开的纸条,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恋爱试用期就到此结束吧,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先小小地分开一段时间 第31章 自我怀疑 从衡州市中心驱车到地处郊区的浦峤镇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简承言从坐上驾驶座发动汽车的那一刻起就几乎失去了理智,直到他站到了那座老旧居民房楼下。 他甚至都不知道姜柯源究竟是为什么离开自己,就为了一段二十多分钟的监控录像和短短十四个字的告别,他就这样赶到了这里。 他下意识抬起手腕想要看时间,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腕錶早在他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就被顺手摘下放在了玄关处的鞋柜上,而自己就这样匆匆跑出门,不仅忘了戴上腕錶,甚至都忘了给龙捲风准备猫粮,更没有用哪怕一粒米去垫一垫自己那空空如也的肚子。*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姜柯源正和杜霖一起在厨房洗碗。 听到指节与门板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响,杜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紧张了起来,险些掉了手里拿着的盘子,扭过头去看姜柯源的时候眼底带着掩饰不去的紧张:「这么晚了,会是谁?」 姜柯源擦干净碗沿的最后一滴水,不慌不忙地拉开碗橱将碗搁进去,抬手在母亲肩上不轻不重地按了按:「我去看看。」 杜霖点了点头,看着姜柯源踏出厨房:「门上有猫眼,你当心点儿。」 「嗯。」姜柯源站在门边,扭头朝着厨房里的母亲笑了笑,随即转头掀开了猫眼前的挡板。 门外,简承言低着头站着,应该是等的时间有些长,再次抬手,叩了叩门板。 他会出现在这里,对姜柯源来说又能算是意料之外,却又合理非常。 但他还没想好自己要怎么面对简承言,清脆的敲门声再次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姜柯源下意识想要逃避。 「怎么了圆圆?」杜霖看出了他的僵硬,即使在怎么无法克服自己内心的阴霾,对孩子的爱还是驱使着这位母亲放下手中的活儿走了过来。 围裙上留下两道水印,杜霖一手紧紧抓着围裙,一手轻轻拨开姜柯源,凑过去透过猫眼看向门外。 「是承言。」杜霖扭头看向姜柯源,「他怎么来了?你刚才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没和他说清楚吗?」 姜柯源抿了唇,没说话。 老旧小区的隔音效果差,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简承言听见房内有人说话发出的轻微声响,于是又抬手敲了敲房门:「嬢嬢,是我。」 「哎,来了来了。」杜霖按下门把手,朝外推开了房门,「承言怎么来了?」 姜柯源站在杜霖身后,就这样看着门外那人。 简承言朝着杜霖礼貌地笑了笑,随即将目光投向了姜柯源。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道门框相望,谁也不说话,谁也没动。 没有人会感受不到这样诡异的气氛。杜霖笑了笑,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你们……」 「嬢嬢,我来找姜柯源。」简承言先一步开了口,目光好似蘸了胶水一般黏在姜柯源的身上,哪怕一丝一毫都没有移开过。 杜霖侧过身,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要往厨房里走:「哦,那进来说吧,外面多冷啊,正好嬢嬢给你倒杯热水。」 「不用了,妈。」姜柯源伸手拉了杜霖的手臂,转头对着母亲笑了一下,「我们之间,正好有些事想单独说。」 第57页 「哦,那妈妈出去逛一圈,正好丢个垃圾。」杜霖依旧闷着头往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解了围裙,手里提着一袋子厨余饭后的湿垃圾。 「给我吧。」姜柯源从母亲手里接过垃圾袋,抬脚朝着门外走去,「我很快就回来,你在家等我就好。」 杜霖站在客厅,看着简承言在姜柯源弯腰换鞋的时候自然无比地接过那只垃圾袋,抬手朝着她打了个招唿:「打扰了,嬢嬢。」* 姜柯源把湿垃圾倒进指定垃圾桶,丢掉垃圾袋后站在洗手池边洗手。 简承言等着他关上水龙头,甩着手上的水珠转过身来。 可他始终都没有开口,只是瞥了一眼身边站着的那人,抬脚就要往楼栋里走。 「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简承言伸手拉了对方的手,率先败下阵来。 刚刚洗过的手比衡州的冬夜还要冷,姜柯源没有像往常那样贪恋对方掌心的温暖,抽回手的时候冷冷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说话的时候也没有抬头去看简承言。 这很不对,哪里都不对,短短一天内,一切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简承言看着姜柯源的背影,冬月的衡州夜晚湿冷,开始飘起零零星星的小雨。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想要瞒着你的。」简承言知道现在再道歉也已经是为时已晚,但还是低了头,「我……不想你走。」 面前的那道身影顿了顿,他能看见姜柯源深深弯下的脖颈和因为寒冷而微微耸起的肩膀。 「你不用和我道歉,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路灯映出雨丝的倒影,斜织着细细密密地落下。姜柯源站在阴影里,转过身的时候让人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我只是暂时不想……」 「暂时不想再见到我是吗?」简承言向前一步,借着路灯撒下的光束看见了对方被小雨打湿的睫毛,「我知道我不应该瞒着你,但既然你已经全都知道了,我们也都相信姜叔叔是被冤枉的。既然我们的目的相同,你完全可以选择和我一起度过这段难关。」 姜柯源抬脚,向后退了一小步,就是那极小极小的一段距离,让他整个人再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他轻轻摇了摇头:「这是我家的家事,我不想让其他人插手。」 「为什么?」路灯打在简承言身上,在他脚下生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伸出手,和影子一起,想要抓住面前的人,「你还是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站在阴影里的那个人低着头,有些不受控制地细细抖了起来,良久才点了点头:「我知道是我妈让你帮她一起瞒着我的,我也知道这不都是你的错。」姜柯源抬起头,看着简承言的时候倔强地红着眼尾,他轻轻皱了一下眉,扯起嘴角苦笑,再也无法维持表面上的镇定与平稳,音调也跟着一道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可你明明有那么多次能告诉我真相的机会,你都选择避而不谈。简承言,那时候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看着我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好像看一条丧家犬一样可怜?」 「我没有,」简承言再也无法维持一贯的冷静,「我只是想帮你……」 「怎么帮?」姜柯源偏过头去看着简承言那副冷静理智的面具逐渐破碎的样子,「在法院给我妈发传唤单的时候还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装出一副若无其事,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打着『恋爱试用期』的名号带着我出去玩,给我买新出的黑胶唱片?还是你想就这样把这件事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就一直这样瞒着我,直到这件事有了着落,好让我这辈子都被永远地蒙在鼓里?」 简承言哑口无言。 雨丝细细密密地下着。 姜柯源沉默着,深吸一口气后长长地舒了出来。 「说到底这都不是你的错。怪只怪我太害怕面对这样现实的问题。」姜柯源抬脚,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你回去吧,留给我足够的个人空间就算是你帮我最大的忙了。」* 姜柯源没有回家,他拒绝了简承言递来的雨伞,淋着雨走出老小区。 老小区外围租满了各式各样的店铺,打着伞的没打伞的人们步履匆匆,偶尔停下来往里看一看,推开店门来上一碗便宜的牛肉面暖暖身子。 他有时候忍不住思考,自己的选择究竟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如果他当时没有选择出国,现在会是什么样;如果他那时候没有一心扑在工作上,而是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家人身上,现在会是什么样;如果他在回国的第一时间就下定决心要把一切掘地三尺,挖出真相,现在又会是什么样? 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 他只能面对现实,在看见杜霖藏在抽屉里那一沓厚厚的上诉申请书和传唤单的时候自责,做着无谓的悲伤和迟来的后悔。* 简承言的车就停在马路对面。 他熄了火,关了车灯,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看着那道身影混在人群中缓缓向前走着,仿佛时刻都会融入人群消失不见。 他看见姜柯源在那条短短一百米不到的路上来回走了三遍,最终转了脚尖,进了一家老旧到连招牌都掉了颜色的杂货店。* 店里的装修依旧维持着十多年前的样子,老闆蹲在柜檯后的矮凳上扒饭,面前的手机上放着一部老到掉牙的黑色幽默港片,音量被调到最大,警匪激战时发出的枪弹声震耳欲聋。 第58页 见有人推门进来,那人吝啬地抬眼瞄了姜柯源两眼,将挂在嘴边的粉条吸熘进去,说话的时候含煳不清:「买点什么?」 「要一包烟。」似乎是被这样古早的环境感染到,姜柯源下意识伸手去掏兜,除了手机,摸不出一张票子,只好又悻悻地收回手来。 那人毫不客气地从桌下抽出一张塞着支付码的立牌出来丢在姜柯源面前:「要什么牌子的?」 姜柯源在国内的时候是三好学生,没学过抽菸,出了国才跟着那帮洋人一起抽过两口,对烟的品牌几乎一概不知,一时间被问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咳了两声:「中华。」 「八十。」那人翘起凳子,伸长了手从身后的柜子里摸出一包烟来丢在柜檯上,又继续低头看他的下饭电影去了。 姜柯源撕开烟盒外的塑料包装,站在路边躲雨。 他低着头,有些笨拙地从盒子里抽出一支烟来含在齿间,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没有打火机。 一瞬间的烦闷将他笼罩,那支烟被重新塞回烟盒。 第32章 同舟共济 临近春节,衡州市内的人口密度随着春运一点点减少。 原本就是整个衡州市最不发达,被称为老年人聚集养老的浦峤镇倒和平时没什么变化,除了菜场里的摊头和菜品日益减少外,似乎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姜柯源从杜霖手里接过刚买好的一袋冬笋,默默跟在母亲身后往前走。 「我们今天下午去疗养院看奶奶。」杜霖转头和姜柯源说话。 她还像以前那样,做什么事儿都有着一份规划。比如现在,在菜市场门口小摊买完冬笋,她抬脚便直奔肉摊,全然不「留恋」路过的其他摊位和菜品。姜柯源站在母亲身后,看见她弯下腰,仔细地看着肉铺前陈列的那一排猪肋排,挑了半天,还是抬头对着老闆笑了笑,「麻烦给我切两斤排骨,谢谢。」 「老样子?」老闆和她见了好多次,笑着点头打过招唿,便熟门熟路地挑起一块肋排,一刀下去切成两半,「收你二十四,这块地方的肉更嫩。」 「好,谢谢了。」杜霖打开手机,扫过柜檯上挂着的二维码,老闆身后的手机随之响起一道响亮的机械女声,播报着刚才的收入。* 节假日期间的疗养院被前来探望老人的家属挤占得满满当当。 杜霖像词谴无数次来看望老人一样,把手中提着的保温桶举得高高的,才能避免被人群挤翻的现状。 「妈,给我吧。」姜柯源比杜霖高出一个头,伸手从母亲手里接过保温桶抱在怀里,「是a602房间对吧?」 「对。」杜霖跟在人群中往前走,快到无障碍的电梯时脚步一转,抬手退了楼梯间的大门,「人太多了,我们爬楼梯上去吧。」* 姜柯源跟在杜霖身后推开房门的时候,老人正独自一人坐在落地窗前发呆。 同房间的另一个老奶奶身边围着子女,显得另一边的她那么沉默孤独。 「奶奶!」 「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老人先是怔了一下,握紧了拐杖,撑着座椅亮便的扶手缓缓起身,转头朝门口看了过来,随即露出了笑容。 「这是我给你带的,你最爱吃的冬笋排骨汤。」 杜霖把保温桶放在小桌上,已拧开盖子,肉汤的香气混合着冬笋特有的植物清香一起飘了上来,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便将桌边的三个人笼罩起来。 老人笑着,面上的皱纹挤着眼睛,却还是能让人看见她眼底的光亮,快九十岁的年纪,除了行动方面和年轻时候相比确实大不如前,还是透着满满的精气神儿。 杜霖已经从工作人员那儿拿了小碗,手脚麻利地从保温桶里盛了一小碗出来递到老人面前。 老人笑呵呵地捧起碗,开口先是玩笑般的「嘲讽」:「老了老了,牙齿也跟着一道不好,全都落光,吃什么都咬不动。」老人拿着勺子敲了敲碗,发出叮叮的声音,「现在吃个排骨冬笋汤倒好,碗里一根冬笋都没有的。」 「妈,」杜霖站在床边,忙着帮老人收拾床上的衣物,冬天衣服多又不好洗,疗养院里老人多,除非突发事件,每个老人一周内都只有固定的两天会有工作人员来帮忙收拾衣物。杜霖叠了三件毛衣放在床头柜上,扭头看着低头喝汤的老人,「那年后带你去医院看看,装一副假牙好了。」 老人喝汤的动作一顿,放下小碗摆了摆手:「我不要装的,多浪费钞票啊?再说了,装了假牙也不方便,隔壁房间那个阿婆,装了假牙还不是每天都在哎哟哎哟地喊牙痛,照样吃不了什么东西。」 「奶奶,这个东西好不好不是你说了算的,要看医生怎么说的。」姜柯源坐在老人对面削苹果,闻言放下手中的水果刀,将果皮丢进垃圾桶,拿了勺子去刮苹果,把原本脆嫩的果肉刮成果泥,「先去看看,听听医生是怎么说的。」 「不要不要。」老人抬手,轻轻拂开姜柯源递来勺子的手,「我刚刚喝完汤,吃不下苹果的,你自己吃。」她皱了皱眉,摇了摇头,继续了刚才的话题,「到时候又浪费钱又吃力不讨好的,没意思。你们现在又要忙着工作又要忙着家里的,十个心思都不够用的……你看看瑞文,这段时间这么忙,天天在外地出差的,都多久没来过了?」老人低着头,眼神中显出几分落寞,深深地嘆了一口气,「哎……不讲了不讲了……」 第59页 姜柯源和坐在床边的杜霖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无奈。 「圆圆啊,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了。」老人话锋一转,不再惆怅,伸手搭了姜柯源的手背,朝着孙子挤挤眼睛,压低了声音,「你不用像你爸爸这样拼命的。奶奶还有钱呢,到时候通通都给你的,不要怕。」 「没有,奶奶。」姜柯源伸手,握住老人苍老得如同老树一般的手,轻轻捏了捏。 口袋里的手机有些不合时宜地震动了起来,姜柯源伸手摸了手机解锁。 那是简承言发过来的微信消息。 自从那天姜柯源回绝他之后,二人之间再也没有过联繫,对方却没头没尾地在现在发过来一条消息:「你现在在家吗?」 姜柯源喉头顿了顿,手指僵在半空中,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有事情啊?」老人捕捉情绪的能力简直超乎常人,见姜柯源神色有些不对,抬手朝着他扬了扬,「有事情就去搞吧,奶奶能自己吃东西。」 「嗯。」杜霖也跟着一起帮腔,「我也在呢。」 「好。」 姜柯源推门走了出去。 和房间里一样,疗养院的走廊也打着暖气,姜柯源有点热,抬手脱了外套搭在臂弯,这才低头开始给对面回消息。 简承言坐在车里,看着面前的这幢大楼。 他本以为自己根本不会得到回应,却没想到对方的消息在将近五分钟后发了过来。 「我不在家,我在疗养院陪奶奶。」 看着走廊里来来回回过往的人流,姜柯源把手机锁屏。背后的墙壁散发着冷意,正好能去一去他身上因为热空调而升腾起来的热气。 他没有想要过于拉开和简承言之间距离的意思,却也不想这么快就再和对方回到那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时期,只能短暂地选择逃避。 但简承言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手机不断震动,即使姜柯源没给来电人备註,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他按下通话键,将手机贴到耳边,低着头匆匆走到楼梯间:「你别等了,我和我妈在疗养院陪奶奶,没那么快回来。」 「我知道。」那边传来关车门的声音,混合着唿唿的风声,连带着简承言的声音都有些不清晰,甚至让姜柯源觉得他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电话早已挂断,但姜柯源还站在楼道里没有动。 刚才电话的那一头,简承言对他说:「我在疗养院楼下,你愿意来见我一面吗?」 冷风从楼道里没有关紧的窗户缝儿里吹进来,保暖防风的羽绒服被搭在臂弯,姜柯源打了个寒战,这才套上羽绒服,顺势靠在窗边向下看去。 疗养院前,那辆熟悉的suv停在那里,旁边站着一个小小的黑影。 楼道内的窗户很小,姜柯源躲在那里,看着简承言一动不动地站在寒风中。 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抬脚,缓缓朝楼下走去。* 姜柯源推开楼道门,拐过一个弯走进大堂的时候,就隔着疗养院大厅的落地窗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那个人。 简承言穿着大衣站在车边。 两栋大楼间的穿堂风唿唿吹过,等到姜柯源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能清楚地看见他被冻得发红的鼻尖。 简承言替姜柯源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说吧。」 姜柯源能看见他泛红的指节,寒风被挡在车窗外,二人的沉默化作另外的寒意,席捲了整个车厢。 「你这算是在玩苦肉计吗?」姜柯源垂下眼看着羽绒服上的拉链,率先打破了沉默。 小九九被戳破,简承言也没慌,大大方方地认了下来:「算是吧。」 姜柯源没打算继续就这个话题延续下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每年过年的时候嬢嬢和叔叔都会来这里看奶奶。」简承言插着口袋,「你之前都在国外,所以不知道。」 「看来你对我们家很了解。」姜柯源转头去看对方的时候嘴角带着些嘲讽的笑意,「你比我更像这个家的儿子。」 话里话外的刀尖没能完全露出,却也没被用心藏好,简承言低头嘆了气:「我不告诉你也是怕你担心。但你放心,姜叔叔的律师是我的好朋友,我能保证,这场官司打到最后,赢的一定是你们这一边。」 姜柯源没说话,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是输的那一方,因为从始至终,错的都不是他父亲。 「我……」简承言想了半天,还是又开了口。 「你觉得我现在算是在和你闹脾气?」姜柯源打断了他的话。 「没有。」对方匆忙否认。 「律师不应该和委託人有这么亲密的关系。你的想法也会影响到你的那位朋友。」姜柯源转身拉开车门,「我相信简律师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扰乱这场本该公平公正的判决。」 【作者有话说】 会有一段时间小姜只是希望能靠自己的力量去渡过难关,他不想依靠别人,也不想把爱情放在家庭之上。 第33章 待客之道 姜柯源推门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份果篮和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盆栽。 杜霖从他手中接过果篮,顺口问了一嘴:「怎么这么多东西?哪里来的呀?」 「简承言送的。」姜柯源没想隐瞒,走到奶奶面前,给老人看那盆绿色的多肉植物,「奶奶你看,宝石花,喜欢吗?」 第60页 奶奶种了一辈子的地,到老了也不肯闲下来,现在住在疗养院里,只能看看花园里的花花草草,现在面前多了一盆绿色植物,老人高兴得不得了。 小小的盆栽被捧在怀里,老人伸出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宝石花圆鼓鼓的枝叶:「人家送了这么多东西,你怎么都没叫人家小简上来坐一会儿?」 「哦,」姜柯源脸不红心不跳,「他说他还有事,所以就先走了。」 杜霖拆开果篮,从里面掏出一串香蕉,掰下一根剥好递到奶奶面前,转头叮嘱姜柯源:「那下次看到承言的时候记得热情一点知道吗?毕竟人家也帮了我们这么多忙。」 「嗯。」姜柯源点头煳弄。 老人牙口不好,连吃香蕉这种软乎乎的水果也是慢慢的:「说起来,明天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他老爹了?」 明天就是大年二十九了,按照衡州当地人的习俗,都是要在过年前去祭祖的。 杜霖点了点头:「妈,我们这次就不带你去了。东西太多,瑞文还没来得及回来,我们又只能坐地铁公交去,实在是不太方便。」 「是。」老人没多说什么,只是暗自低下头去看怀里的那盆可爱的多肉植物,「记得替我给他多烧点锡箔,好让他在那里过得好一点,过几年才好来接我走的。」* 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透,临江临海的浦峤镇上,潮气混合着冷气一起直往人骨子里钻。 姜柯源打开导航,到陵园的路线,没有一条不显示红色黄色的拥堵路段,就连地铁也显示着「拥挤」的标志。 好不容易提着大包小包经歷了一路上的千难万险,站在陵园门前的那一刻,姜柯源才彻彻底底地体会到什么是绝望。 人头攒动,配合着大门口喇叭里「当心火烛,安全靠大家」「守序排队,避免拥挤」的提示语,难免让人心头有些烦闷。* 姜柯源爷爷去世的时候,姜父替他和奶奶买了双人合葬墓。 但老爷子走得早,刚下葬不久,原本的陵园就因为市政规划要拆除易地,这才又辗转着搬到了这座十年前刚刚建成的陵园里来。考虑到未来死亡人口问题,陵园面积超乎寻常得大。整个衡州市西南地区近乎全部面临改造陵园中的墓碑通通被迁移到了这里。 「走吧。」杜霖提着大包小包,熟门熟路地带着姜柯源跟着拥挤的人潮往里走去。 姜柯源提着东西,站在最底下往上面去看的时候,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人群和一排排灰黑色的墓碑。 人门站在墓碑前,看着上面镶嵌着的那张黑白照片。他们弯腰替亲人擦拭墓碑,好像在擦拭故人的脸庞;他们围在墓碑周围念念有词,希望风能将言语带给故去的亲人;他们点燃香烛摆出贡品,祈祷着那些亡魂对在世家人的庇佑…… 姜柯源抬头,目光在往上移去,就只能看见周围一排被修剪成长方体的墨绿色灌木和高大的香樟树。 「在看什么呢?到了呀,过来了。」不知踏上第几节台阶,杜霖拉了拉姜柯源的手臂,带着他往里走去。 合葬陵墓的墓碑更为宽大,「母」和「父」两个字左右并列,右边的相框里放着爷爷的照片,那是一张重新沖洗出来的黑白照片,上面的人笑得有些拘谨,坐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这个世界。 杜霖弯腰放下手上的东西,开始从大包小包里往外掏香烛和水果糕点类贡品。 姜柯源帮着她一起忙活,时而在抬头时看见墓碑上的照片和银灰色的刻字。 明明爷爷已经去世多年,可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恍惚。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在祖父祖母膝下承欢,绕膝喃喃的孩子,吵着让爷爷撑船带他出去玩,笑着让奶奶给他做年糕汤……* 这样的恍惚和不真实感一直延续到他在陵园门口看见简承言一家的那一刻。 简承言这次穿了一身休闲装,站在父母身边,看见姜柯源的时候没有收回目光,反而仗着父母在身边,肆无忌惮地放任自己的目光在对方身上留恋。 「来看老爷子啊?」梁晓欣挽着身边简旭的手,和杜霖打招唿。 「是。」杜霖笑了笑,「以前都是一大家子一起来,今年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带着圆圆一道来呢。」 杨晓欣和杜霖做了一辈子的朋友,自然也知道对方虽然看起来温润柔弱,但实际却是个内核强大的人,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她伤春悲秋,抬手隔着一条小道的距离对着他们招了招:「接下来有事儿吗?正好我们要去吃个午饭,一起吗?」 「……」姜柯源不愿意去,但又觉得母亲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独自承受着这一切,自己不能因为一些小事儿就自私地剥夺她社交倾诉的权利,抬起的手在半空中顿住,顺势插进羽绒服口袋。 「好啊好啊。」杜霖抬脚,朝着对面走了过去,「就是要麻烦你们帮忙当司机了。」 「没事儿。」杨晓欣抬手拍拍简承言,「我们这里有壮劳力在呢。」* 或许是早有准备,简旭和服务员报了预定的包间号,众人穿过等位的重重人群,顺利落座。 甚至都没有点菜环节,六道冷盘就这样被端了上来。 这家餐厅可以说是姜柯源从小吃到大的,以前小的时候,每年春节前一天,都是两家人家结伴前来祭扫,再一起吃一顿提前的「年夜饭」。 第61页 但从姜柯源出国读书以来,他就再也没有参加过这每年一次的聚餐。 一是因为姜柯源放假时间和春节正好错开,二是因为他和简承言作为孩子年岁渐长,两对老夫妻更想抛开孩子享受各自的空间。 「吃吧吃吧。」杨晓欣转着旋转台,把杜霖爱吃的菜品转到她面前,又忙着指挥简承言起身去给众人倒酒。 温过的黄酒被装在一只小小的窄颈酒瓶里,简承言起身拿过酒瓶,率先走到杜霖面前。 「我就不喝了,先去给你爸爸妈妈倒吧。」杜霖摆手推拒。 姜柯源看见简承言点了点头,转而走到简旭和杨晓欣面前,将两人手边的酒盅倒了个七分满。 就在他以为对方会放下酒瓶落座的时候,简承言却端着那只窄颈酒瓶走到了他身边。 姜柯源一般不会在和长辈的聚会上喝酒,此刻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坐在原地没动。 对方靠过来的时候带着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香味,不是刻意喷的香水,也不是什么其他的香料,只是沐浴露残余的香气和淡淡的洗衣凝珠的味道。姜柯源也曾经沾然过同样的味道。 「你要来一点吗?」简承言弯下腰,略显低沉的声音就这样在他耳边响起。 「我不……」「不」字才说到一半,姜柯源却突然反了悔,伸手从简承言手中接过酒瓶,「我自己来就好。」 酒瓶虽小,但他伸手去接的时候只轻轻捏了瓶颈,避开了对方的手指。 简承言收回手,重新落座。 在桌布的遮挡下,没有人注意到他捏紧的手指。* 多年没有踏进这家酒楼的大门,这里的味道却依旧没变。 姜柯源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不停下筷,只吃了几口,尝尝味道过过嘴瘾,就停了筷子不再继续。 「圆圆今天怎么吃得这么少?」杨晓欣也是跟着一道演戏给姜柯源隐瞒真相的帮手,自然也知道对方这段时间心情不佳。毕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也一道跟着着急,却又不能明说,只好打着哈哈开玩笑,「逢年过节的难得贪贪口舌之欲,不用那么注重个人形象问题。」 「没有。」姜柯源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手指无意识地藏在桌下捻着台布,「没有减肥,可能是刚才闻多了烟味儿,有点没胃口。」他松开指间的桌布,抬头朝着桌上的三位长辈露出得体的笑,「我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回来接着吃。」 长辈们连连应下。* 收回手的时候,自动感应水龙头停了下来。 姜柯源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餐厅里的暖气开得有些足,因为刚才藉口出去透气,他披上了外套,短短几分钟时间,两颊已经被闷得有些发红。 他转身朝着二楼的阳台走去,拉开移门的时候,冷风顺着缝隙钻了进来,发出唿唿的声响,却能一下让人的大脑清醒几分。 姜柯源就这样站在栏杆前漫无目的地望着外面枯败的植物和冰冷的楼房。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移门被拉开的声音,来者在他身边停下脚步。 根本不用去看,姜柯源也知道身边的是谁:「你也出来透气?」 简承言没回答,侧过身来,一手撑在栏杆上,另一手朝他摊开:「有烟吗?」 自从上次买了那包烟之后,姜柯源虽然没抽,但一直带在身上。 他盯着对方摊开的手掌和那骨节分明的五指看了片刻,摇了摇头:「没有。」 【作者有话说】 其实小姜的态度已经缓和很多了啊啊啊啊啊 第34章 默默无闻 「0769陈宏伟,0785姜瑞文,0793高挺!」狱警打开房门,对着里面喊道。 原本休息的几人条件反射般从床边站了起来:「到!」 狱警环视了一圈,点了点头:「有人来看你们了,整理好仪表,跟我来。」* 探视间的门被打开,姜瑞文在看见玻璃那头的人时愣了愣。 以往每个月都是杜霖来这里看他,可今天站在玻璃隔间外的,却是姜柯源。 看守所规定每次探视只能一人前往,所以杜霖把这次机会留给了姜柯源。 姜瑞文很快便收起了面上的错愕,佯装镇定地走到玻璃房前,拿起了电话:「餵。」 「爸。」姜柯源隔着玻璃看着对面的那人,「新年快乐。」 姜瑞文的声音和以往相比没有什么变化,但看起来却比去年姜柯源回国的时候消瘦了不少。原本喷着髮胶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髮此刻变成千篇一律的寸头,或许是因为这些天的愁绪,或许是因为无法染头,此刻显得有些灰白。 「新年快乐,你都知道了啊……」显然是没有想到姜柯源会出现在这里,姜瑞文苦笑着看着玻璃那边的儿子,「你放心,爸爸绝对没有做过那些事,这几个月来,爸爸妈妈一直都在努力证明。」 「我当然相信你,爸。」姜柯源捏着电话,听着那头因为电话传播而略微失真的声音,「你这几个月……过得还好吗?」 原本因为隐瞒而一直悬着的心反而在这一刻松了下来,姜瑞文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囚服和胸前的编号:「我在这里面一切都好,正好也免了那些流言蜚语的打扰,你不用担心。」 「就是苦了你妈。」姜瑞文话锋一转,缓缓摇了摇头,「局中人都知道我这是被人抓出来当了替罪羊,但没人敢也没人愿意出来为我说话。筑能内里腐朽得厉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手下的施工团队也因为这件事好久都没拿到工资了。」 第62页 姜柯源愣了愣。 这些天他也不是没有问过杜霖为什么放着衡州市中心有物业系统管理的公寓楼不住,却要千里迢迢住到交通不便的浦峤镇去。但每次母亲给出的答案都是怕在市中心和他偶遇,这样就彻底藏不住秘密了。 「工人不了解情况。三人成虎,他们只会认为是我造成了这一切。」姜瑞文垂下眼,「卖了力气却得不到回馈,即使是再老实的人都会撑不下去。公司资料里有我的住址,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早就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圆圆,爸爸现在没办法保护你和妈妈了。」姜瑞文看着已然成人的儿子,「我……没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 姜柯源摇头,看着那一头那双藏着沧桑,和自己七分相像的眼睛:「没有,爸。」* 姜柯源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杜霖正站在门边的路口打电话。 看见儿子的时候,她抬手朝着姜柯源招了招,飞快地和对面说了些什么,便挂了电话。 「爸爸怎么样?」杜霖带着间隔开源往车站走去。 「爸爸他挺好的。」姜柯源实话实说,「起码里面没那么多烦心的事儿。」 杜霖笑了笑,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这里的公交车班次并不多,又遇上春节假期,下一班车要二十分钟才能到。 车站上只有姜柯源和杜霖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杜霖挎着包,偏过头去看身边的儿子,却又什么都不说。 就这样往復几次后,姜柯源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怎么了,妈?」 「……」杜霖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一时间有些语塞,张了张嘴,犹豫再三,才重新开口道,「妈妈知道这样问可能有些多管闲事。但是……圆圆啊,你和承言,是不是有些误会?」 清洁工推着小车缓缓从他们面前经过,姜柯源的目光跟着他一道缓缓移了过去,半天后才欲盖弥彰道:「没有的事儿,妈,你别想多了。」 「瞒着你这么久是妈妈不对。」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杜霖没再惯着姜柯源从小到大面对简承言时惯有的别扭,「一开始的时候,承言根本不同意帮着我们一起瞒你。」 姜柯源的眉尾颤了颤,想起那天同学聚会之后简承言一言不发的样子,扯了扯嘴角,再开口的时候带着点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挖苦:「是吗?」 「他说过,将心比心,如果是你简叔叔遇上了这样的事,他也不希望自己被蒙在鼓里。」杜霖捏紧了包袋,「但妈妈是真的怕你因为这件事受到太大的打击,当时也是急得昏了头,只想着一定不能让你知道,和你杨嬢嬢一起围着人家好说歹说,承言这才松了口,答应暂时先瞒着你不让你知道。」 杜霖间他不说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爸爸被警察带走之后,我慌得不成样子。承言知道之后马上从律所跑了回来,出面稳住了情况,又联繫了朋友,对这件事提起申诉,这才不至于让整件事发生得太快,不然爸爸他很可能真的就变成了他们的替罪羊。还有……」 「我知道了,妈。」姜柯源打断了杜霖的话,原本放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渐渐捏紧。他咬了咬牙,唿出一口气,「一会儿你先回家。」 公交车转过弯,朝着他们驶来。 杜霖抬头去看他:「你要去哪里?」 「去见见我们院长。」姜柯源抬手扶了一把杜霖,「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坐另一班车走。」* 门铃被按响的时候,姜柯源手上提着一瓶黄酒和一小盆绿植。 很快有人过来开门,家里的暖气扑了姜柯源一脸。 他提前和周远山打过了招唿,对方见了他,侧身将人迎进门:「小姜来了。」 「周院好。」姜柯源踩在鞋垫上换了鞋,弯腰提起那瓶黄酒递给面前的周远山,「上次在浦峤古镇上的时候见您在一家酒肆前停了很久,所以斗胆给您带了瓶黄酒。我不太会挑,就选了小时候家里总买的那种。」 「好好好。」周远山从他手中接过东西,捧着左右看了看,「有心了有心了。」 姜柯源弯腰捧起那盆绿植,歪过头看见站在餐桌边的那位妇人,有些拘谨地笑了笑:「在研究院的时候老听周院念叨您喜欢侍弄些盆栽,所以就选了棵发财树,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那妇人连忙走来接过盆栽,笑起来的时候亲切极了:「真没想到我也有礼物,倒也算是跟着老周一道沾光了。」 「来一次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周远山将酒放在餐桌上,侧身带着姜柯源往里走,「沙发上坐。」* 电视里正在重播大年三十的春晚节目,滑稽有趣的小品惹人发笑。 周远山拿着遥控器把音量调低了几分,对着姜柯源摇了摇头:「小姜,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当初你的工作合同是和研究院签的。你也知道,我们研究院和学校只是挂名的关系,实际上并不挂钩,是两个独立的机构,你不能跨国研究院去学校里给学生上课。」 「可是周院,」姜柯源捧着手里的杯子捂手,「真的不能联繫一下吗?我家里最近,确实遇到点麻烦。」 周远山抬手示意:「研究院是什么地方?你家的事情我们早就知道了。」 姜柯源愣了愣,张了张嘴,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63页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还是直接和你实话实说了。」周远山抿了一口热茶,「研究院不是没有顾及过你家的事情。我们最终拍板敲定你,主要有这几点:一、你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二、你父亲的事情还没最终定性;三、你也知道我和钱律老同学的关系,简承言替你打过包票,我相信他的为人,也相信你和你父亲的为人。」 勐然间想起那天钱铭森请客吃饭时周远山的话,一切都在这个时候有了答案,姜柯源喃喃道:「是……简承言?」 周远山点了点头:「当初你来之前我也不是没说过,一年的时间。」 「是。」姜柯源点头,「当时您说,给我一年的考察期。」 「对。当时为了不漏马脚,我给的理由是你在国外待了太久,可能不清楚国内的情况,所以给你一年的时间来学习了解。」周远山将手搁在膝盖上,「小简说过,你家的事会在一年内解决。所以对不起,讲师和额外的课时工资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姜柯源点点头,再开口的时候嗓音有些低:「我知道。」 「但你别忘了,研究院是可以适当地接一些私人修復单的。」周远山话锋一转,对着姜柯源挑起眉毛,「只要你有时间,我不会多加阻拦。」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明示和偏爱。 姜柯源感激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周院。」 「好了。」周远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都会好起来的,先好好过完这个年再说。」 【作者有话说】 简承言,一位不善言辞的选手。 第35章 不讲武德 不知道是不是姜柯源的错觉,自从杜霖那天主动和他提起简承言以后,对方就好像在他身上装了定位一样,随时随地出现在他身边的任何一个地点,像游戏里会定期发布任务的npc一样,不断刷新存档任务点和出现地点。* 「你不好好和人家聊,跑到这里抓我算是怎么一回事?」身后就是卫生间隔间的隔板,姜柯源退无可退,只好抬眼去看那个不由分手把自己堵在隔间里的「混混」,「苦肉计不管用,这招也不管用。」 「我保证,就一次,帮我一次就好。」狭小的隔间内无法容纳两个身高腿长的成年人,简承言的后背抵在卫生纸箱上,一手捏着把手堵住姜柯源的退路,另一手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腕,放低姿态,「算我欠你个人情。」 本就逼仄的空间此刻被两个人挤得满满当当,鼻息间无法避免地萦绕着简承言身上的气息,姜柯源低了头去看对方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再抬头的时候眼底带上了些许嘲讽:「下次编个好点的藉口行吗?」 简承言偏过头舔了舔略干的唇。 姜柯源挣开他的手要去抓门把:「让我出去,我的咖啡要好了。」 「不许走。」简承言抬手按了对方的肩膀,却在姜柯源后脑即将撞到隔板的时候伸手垫在了他的后脑。 「简承言你……」根本就没料到对方会这么做,姜柯源微微睁大了眼睛,就这样隔着一尺都不到的距离看着他,气势不知为何软了下来,嘴也跟着一道把不住门,就这样把在他脑子里疯狂划过的弹幕说了出来,「你不讲武德。」* 落地窗旁,姜柯源故作镇定地拢了拢外套,跟在简承言身边落座。 「这么巧?」餐桌对面的那位捏着杯柄,目光在简承言和姜柯源之间来回打了个转,「你前脚刚和我说你有男朋友了,后脚就从洗手间里拽出来一个……」 姜柯源对上对方的目光。 人说相亲相亲,讲究的就是一个门当户对,能被杨晓欣女士看上并且介绍给简承言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三流之辈。 对方单单是坐在那里,姜柯源就已经感受到了无法忽视的气场和压迫感。 那人面前的拿铁已经喝了半杯,他对着姜柯源笑了笑,转而看向简承言的时候挑了挑眉:「我觉得杨阿姨可能搞错了我们的喜好。」 姜柯源扭头看看简承言,又偏过眼去看看对面那人,心底默默点了点头。那人还真没说错,他和简承言看起来不像是来相亲的,更像是来谈什么商务合作的。 「你好。」那人微微向前倾了倾,朝姜柯源伸出手来,「霍凛春。」 出其不意的招式打得姜柯源有点懵,他愣了几秒,伸手和对方握了握:「姜柯源。」 对方朝着他笑了笑:「姜先生,如果你和这位简承言先生不是情侣的话,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考虑我。」 这句话好像一道晴天霹雳一样在姜柯源耳边响起。 「我……」姜柯源看了看简承言,又看了看对面那个半路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的霍凛春,一时间丧失了语言能力,「我不是……啊?」 事件的走向好像有点开始奇怪起来了呢…… 原本搭在膝盖上的手被简承言握住,姜柯源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见身边人刻意压低了几分的声音:「霍先生,我能不能把你刚才的行为理解为冒犯?」 霍凛春摊了摊手:「你随意。毕竟我也不知道你口头上的这个『男朋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你的安排,我也没有定论。」他转而去看姜柯源,「我不收回我刚才的话,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 姜柯源被放到了解决这一局面的中心点上。 第64页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简承言,对方却并没有像他预料中那样大发雷霆,然后不管不顾地吻上来想要坐实二人的关系,只是就这样看着他。 姜柯源内心的那个小人默默扶额,果然人在年轻的时候不能跟着妈妈看那么多玛丽苏土剧,迟早有一天会把脑子看坏,以前他还不相信,现在他是真的信了,起码他居然会认为简承言会做出那么「反人类」的戏剧性举动。 可是简承言不说话,他反而显得更加坐立难安,一时间只剩下满脑子的网络烂梗,只想要「老公你快说句话呀~」 「姜先生。」霍凛春或许是对这样的沉默有些不耐烦,「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我一定会对你施以援手的。」 对面是初次见面就对他「大放厥词」又「来路不明」的霍凛春,身边是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又略显暧昧的简承言。 其实根本用不着犹豫,姜柯源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要站到霍凛春那一边,他要迈过的,始终是自己心头的那道坎儿。 「我没有被绑架。」姜柯源无奈地弯了弯眼睛,用玩笑回答了霍凛春的那个玩笑,「我们只是最近刚确认关系,还没来得及告诉家长,又正好闹了点小矛盾,事儿赶事儿的,实在是不好意思。」 霍凛春点点头:「理解。」 他也不是什么胡搅蛮缠的人,今天会坐在这里相亲也只是为了给家里一个交代。已经知道接过,他也不多留恋,很快便收拾了东西,起身的时候朝着简承言晃了晃手机:「刚才的话多有冒犯,我在这里向你道歉。联繫方式我就不删了,想和简律师交个朋友,以后有事儿常联繫。」 「嗯。」简承言点了点头,面上表情淡淡。* 「麻烦」已经解决,姜柯源的咖啡也已经凉得差不多。 他搬到对面,端着咖啡抿了一口,舒舒服服地靠进椅背里:「不是你来找我帮忙的吗?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简承言还在回味刚刚姜柯源左一句「最近刚确认关系」右一句「正好闹了点小矛盾」,一时间被他从「甜蜜的美梦」中叫醒,抬眼看向对面那人的时候,眼底还带着些许没来得及藏起来的暗喜。 好在姜柯源并没有注意到他面上的变化,只是自顾自问道:「你就不怕我当时真的和他走了啊?」 简承言抿了抿唇:「你不会。」 「这么笃定?」姜柯源回想了一下霍凛春的模样,对方和简承言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长相。如果说简承言是偏温润又疏离的,那么霍凛春的长相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带着一股锋利的俊美,「我觉得人家霍先生长得还挺帅的。」 「你不会喜欢那样的。」简承言就这样看着姜柯源。他今天没戴隐形眼镜,银边镜框带着略冷调的反射光,却依旧掩盖不住他目光中的温柔,他坚定道,「我们刚刚确定关系。」 听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从别人的嘴巴里冒出来,姜柯源炸毛:「那是我乱说来唬人的!」 他的音量不算低,惹得咖啡厅内不多不少的顾客纷纷转头投来目光。 姜柯源不习惯成为这样的「焦点」,两手撑着沙发转过头去看向落地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下次能不能别和我演戏了?」 简承言的话被堵住。 今天这一出确实不是他安排的,他也不知道杨晓欣会真的让自己到这里来相亲。但不得不承认,在他看见姜柯源推门走进咖啡店的那一刻,他已经全然猜出来了母亲的用意。 「从小我和你闹了矛盾,我妈帮的都是你。」姜柯源支着手臂,拿着勺子有以下没一下地搅动着杯子里的拿铁,「但是这招太老土了……幸亏人家霍凛春也不把这相亲当回事儿,要不然你怎么解释?」 简承言没说话,耳边只剩下咖啡厅内舒缓的音乐声、咖啡机运转的声音,还有其他顾客低声聊天的轻语。 姜柯源也懒得再和他掰扯,只是低头喝咖啡。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那人突然开口叫了他名字。 「姜柯源。」简承言吸了一口气,低着头捧着手里的咖啡杯。 姜柯源懒懒地应了一声:「嗯。」 「你是还在生我的气,还是……」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这是简承言多年以来在法庭上都没有出现过的状况。他清了清嗓子,「还是你真的不喜欢我了,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姜柯源不是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但他给不了答案。 他没有不喜欢简承言,也没有不想和他在一起,否则他也不会在面对霍凛春的时候依然选择站在简承言这一边。 可在面对简承言的时候,他又的的确确地带着几分埋怨,让自己不由自主地和对方拉开距离。 「你能不能……」简承言低着头,抿着唇,沉默良久,才终于说出下半句话。 「你能不能别不要我?」 姜柯源抬眼,错愕地看着那双藏在冰冷镜片后泛红的眼睛。 「我没有。」姜柯源手忙脚乱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我……」 一向冷静自持的简律师就这样把自己最不希望别人见到的那一面展现在姜柯源面前。 他一直都是个擅长等待的人,可是这一次,他有点不想再等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65页 姜柯源:不要哭不要哭不要哭…… 第36章 进退两难 这个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大学的寒假时间相比普通单位的春节假期要更长,姜柯源还能偷得几天的清闲。 再加上和简承言关系的缓和,心头的担子更减少了几分。 大年初九的晚上,姜柯源躺在床上刷手机。 他看见白赋暄在朋友圈发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这个世界再也不值得我留恋了(流泪狗头)…… 姜柯源只当他是放假后的假期后遗症,默默点了个贊,挥挥手转身潇洒而去了。 三分钟后,姜柯源刷完朋友圈,当完点赞狂魔后习惯性地双击顶部回到朋友圈顶端,却看见白赋暄紧跟着又发了一条朋友圈,内容更加言简意赅——我好想亖啊…… 这回连半个表情包的影子都没了。 姜柯源有些疑惑,往下拉了拉,发现原来的那条朋友圈不见了。 事出反常,必然有因。 他退出朋友圈,点开了和白赋暄的聊天框。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编辑文字,对方的消息先一步发了过来—— 「我好想亖啊啊啊啊啊啊啊!」 「柯儿,我感觉我的职业生涯要走到头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接下来的每一天了!」 「为什么这种抓马的事情总是会发生在我身上?难道是因为我前世造的孽太深了吗?」 姜柯源缓缓丢过去一个问号。 那边,白赋暄的微信电话已经打过来了。 手机勐地发出铃声,把姜柯源吓了一跳,有点手忙脚乱地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餵?」 那边传来白赋暄半死不活的哀嚎:「柯儿,我真的好想亖啊……」 「你到底怎么了嘛?」姜柯源问。 「呜呜呜呜……」那头呜咽了半天,「电话里说不清楚,呜呜,柯儿,出来喝酒吗?」 「来不了。」姜柯源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我在浦峤,等我过去和你喝完酒,天都亮了,你还上不上班?」 「呜呜,你怎么到浦峤去了?明天不上班简直是我最好的选择了,呜呜……」白赋暄继续哭泣,「我也不想去上班,可是不去上班要被扣工资啊,额啊啊啊啊……」 「好了,别鬼哭狼嚎了。」姜柯源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崩溃,但他此刻是有心帮忙,无力付诸实践,只能安慰道,「你再熬一天,明天我去陪你喝酒,行不行?」 白赋暄吸吸鼻子:「行……」 姜柯源一边感慨着这么多年过去了,白赋暄还是小孩子脾气,一边将手机从耳边拿开,准备挂断电话:「好了好了,那我挂了。」 「等等!」 「还有什么要说的?」 「简承言明天有空吗?」电话那头弱弱地问,「我感觉的可能需要一定程度上的法律援助……」 「好。」姜柯源任命地把这个任务揽了下来,「我帮你去问问,行了吗?」 「谢谢你。」白赋暄的声音有点哑,轻轻的,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你真是个好人,柯儿。」* 这次「聚会」定在白赋暄家。 简承言好不容易才在小区里找着个狭小的车位,费劲巴拉地停了进去。 白赋暄下班晚,和一行二人差不多时间到的家,站在家门口一边把手指贴上去指纹解锁,一边絮絮叨叨地问他们要吃点什么:「我们点外卖?披萨?烧烤?还是……」 简承言无所谓究竟吃什么,反正他总会是吃的最少的那个:「都可以。」 姜柯源想了想:「烧烤吧,再来两瓶啤酒?」 「两瓶哪里够。」白赋暄弯腰换了鞋,正从鞋柜里费劲巴拉地给他们两个掏新拖鞋,闻言仰头去看姜柯源,脸都憋得有点红,「起码来一打。」 姜柯源朝他皱眉:「外卖小哥会恨死你的。」 「我家有。」终于从鞋柜深处摸到了许久不派用场的那几双拖鞋,白赋暄如释重负,转身啪啪两下,把鞋扔在地上。 「态度这么差?」姜柯源低头看了看拖鞋,伸手拉了简承言,转身就要走,「那我们出去随便吃点好了。」 白赋暄被吓得差点跪下:「别走!」* 茶几上放着摊开的锡纸和零零散散的竹籤,几只酒瓶歪歪扭扭地摆在原地。 白赋暄从竹籤上咬下一串牛肉,顺手摸过身边的一听啤酒打开,仰头狠狠灌了一口:「我敢发誓我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淦的事。」 姜柯源汗颜:「大哥,你已经说了这句话八百遍了。」 简承言附和:「这顿饭都快吃完了。」 白赋暄撸串的动作顿了顿,放下籤子的时候皱了皱眉。 原本哀嚎的人此刻没了声音。 姜柯源拿着一串烤鸡翅,看着白赋暄屈膝撑着手臂,四十五度角仰头,灌了一口啤酒,深深地嘆了口气。 啤酒是在冰箱里冰过的,划过喉头的时候带着一丝爽快又略微苦涩的凉意。 白赋暄啧了一声:「真要说起来,这件事好像还真有点难以启齿。」 姜柯源:扶额。简承言:…… 被变相「熘猴」的两位互相对视一眼,简承言清了清嗓子:「律所的事情还没忙完,我还要回去看资料。」 「顺便把我送到地铁站吧,我搭个顺风车。」姜柯源接话。 第66页 「别别别!」白赋暄欲哭无泪,几近嘶吼,「我说我说我说!」* 姜柯源逐渐目瞪口呆,手里拿着的烤鸡翅根本没吃几口。 他用力收回自己张开的下巴:「你是说……你在第一天的开工宴上喝多了,然后醉醺醺地跟着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回了家,并且你全程都不记得自己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 「嗯。」白赋暄点头。 「所以你第二天是在他家。」姜柯源顿了顿,还是有点难以置信,「他的床上醒过来的?」 白赋暄又点头。 姜柯源感觉自己的眉头皱得快要能夹死一只苍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最后这句话:「最后你发现他是你那个新调过来的顶头上司?」 「他把车开进公司大楼停车库的时候我就已经想死了。」白赋暄似乎是又回想起了那一刻的崩溃,默默低头扶额,但又很快振作了起来,点了点姜柯源手里的那串烤鸡翅,「你这个鸡翅,还吃吗?」 姜柯源无语地把烤鸡翅塞到他手里:「你这时候还想着吃?」 「我化悲愤为食慾嘛。」白赋暄一口吞掉整只鸡翅,嘴里的剔骨工厂高速运转起来,说话的时候含含煳煳的,「要不然我还能干什么?坐在这里愁眉苦脸地感慨我这悲催又戏剧性的命运?」 「也不对。」他转头吐掉嘴里的骨头,转而去啃第二只鸡翅,「我感觉他看起来也不太像想把我开除的样子。」 姜柯源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 那位从小到大心大到能撑船的朋友嚼着鸡翅,转头去看简承言,一脸的信誓旦旦:「我感觉他现在想潜规则我!」 低头默默炫烤茄子的简大律师差点一口呛过去,缓了片刻,才堪堪维持住身为一名职业律师的专业素养:「你有什么证据吗?」 白赋暄沉默了片刻,转身从一片狼藉中摸出手机,解锁,递到简承言面前:「他给我发的这些消息,能不能算是性骚扰啊?」 姜柯源余光瞥到手机屏幕上的聊天框,里面只有寥寥几句话,甚至都没有占满整个屏幕,但简承言却出奇地沉默了片刻。 「怎么了?」他忍不住凑过去看。 对方发过来的话不多,总共也就五六句,大多都是些能不能一起吃个饭之类的。 最近的一条就是关于昨天那条朋友圈的消息。白赋暄发的第一条朋友圈应该是忘记分组屏蔽,被对方抓了个正着,所以才急急忙忙地删掉重发。 对方发来的消息很简单,带着些小调侃,但看起来只是对他的简单慰问——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可以和我说一说。 姜柯源有点无语:「这不是很正常的聊天吗?人家也没说什么啊?」 「嗯……」白赋暄顺手又捞起一串郡肝,闷闷地点了点头。 简承言没说话,只是轻轻用手肘戳了戳姜柯源。 「怎么了?」姜柯源有点懵。 简承言用手指点了点对话框的顶端。 姜柯源的目光顺着看了过去,然后瞥见了今天令他第二吃惊的三个字——霍凛春。 无巧不成书这句话在这一刻得到了真实体现。 「你那天和他……」姜柯源顿了顿,「你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我没想过要真的相亲。」简承言压低声音,朝他凑了过来。 说话时的气声扰得姜柯源耳朵有点痒,他伸手摸了摸耳朵,有些不自然地往后躲了躲。 「你俩不对劲。」原本沉浸在美食中的白赋暄突然开口,伸手从简承言手里抽走了自己的手机。 还以为他们认识那位犯下「性骚扰」罪名的上司的事儿被发现,姜柯源下意识心虚,生硬地反问他:「哪里不对劲了?」 「哪哪儿都不对劲。」白赋暄把签子往垃圾堆里一扔,「我现在都性命攸关了,你俩还在这里你侬我侬地说悄悄话,一点儿都没把我放在心上。」 「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姜柯源松了一口气,「辞职也不现实,只能苟且地当个卑微打工人。」 白赋暄想了又想,嘆了口气,默默地拿起剩下的三串包菜,咯吱咯吱啃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白赋暄:抓狂(吃吃吃)抓狂(吃吃吃) 恶性循环ing…… 第37章 搬家小队 浦峤镇距离市中心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如果遇上路况不好,高速路上的情况谁都说不准,到时候不知道会耽误多少时间。 姜柯源手上没车,考虑到开学后通勤时间的问题,想了又想,还是准备搬回以前的公寓楼去住。 从简承言家搬出来的时候,姜柯源没有拿太多衣服,只是带走了两件冬季需要的外套和一部分贴身衣物。 如今的局面让他有些犯了愁。 虽然两人已经重归于好,但再重新搬回去和简承言共处一室,却难免总让他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杜霖在厨房洗草莓,姜柯源站在门口,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妈,我想搬回晨曦公寓那儿去住。」 「嗯?」水声有些大,杜霖没有听清楚,关了水龙头转过头来,「什么?」 「快开学了。」姜柯源靠着墙,「我怕上班不方便,所以想搬回晨曦公寓去住。」 杜霖无意识地用手一下一下搅着泡在水里的草莓,片刻后点了点头:「嗯,就是那里好久没住人了,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积灰。」 第67页 「没事的,妈,积灰了可以重新打扫干净。」姜柯源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我们一起回去吧。」* 浦峤老房子里的东西并不多,杜霖独自一个人搬过来的时候拿不了多少东西。 母子二人的一家一当凑在一起,也才不过是两个二十八寸行李箱的大小。 即使如此,杨晓欣女士在得知二人要搬回衡州市中心之后,还是「大张旗鼓」地拉来了自己的儿子。 休息日从郊区开往市中心的高速路上一路畅通,姜柯源坐在副驾驶,拉了座位前的挡光板挡住迎面直射过来的阳光,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靠在窗边睡觉的母亲。 杜霖有晕车的老毛病,一上车准时吃了晕车药,靠着车窗就睡。 他转而去看简承言。 对方今天没戴隐形眼镜,边框眼镜外不方便戴墨镜,也只能和他一样拉了挡光板遮挡刺眼的阳光。 姜柯源往后靠了靠,透过车窗看着近在咫尺的右后视镜:「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一辆车从右侧唿啸而过,不讲理地打着转向灯,硬挺挺地要往他们前面变道插进来。 简承言带了点剎车,放慢了车速:「还行吧,过年放了这么多天假,大家年后都忙。」 他们在最左侧的车道上,车速最快。安全带因为刚才的减速,勒得姜柯源肩膀有点疼,他伸手拉了拉安全带,或许是因为杜霖还在车上,和简承言说话的时候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总让他有一种不强不弱的「偷感」,连带着语气也一起变得客气了不少:「那这次……没耽误你工作吧?」 「你在想什么?」简承言抽空看了他一眼,再转头看向前方的时候嘴角带上了些不自觉的笑意,「怎么突然和我这么客气?」 姜柯源有点不自然地尬笑两声:「有吗?」 简承言心情似乎很不错,难得有闲心和姜柯源「一路追究到底」:「去年你让我大半夜去宠物医院接你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跟我客气。」 「你那时候对我也一点都不客气啊。」姜柯源嘟囔着反驳道,「再说了我那时候是因为带着龙捲风去看病,这次又不是……」 姜柯源话音一顿,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会因为简承言来帮忙而考虑对方到底乐不乐意,会不会累到。 「这次怎么样?」简承言明知故问,就等着那句话被姜柯源亲自从口中说出。 「这次……」姜柯源居然习惯性地顺着对方的意思开口,愣了两秒后,抿了抿嘴,转头去看窗外,摆出一副不管简承言说什么,他都不会再说话了的架势。 一个人专心开车,一个人专心看窗外的风景,谁都没有注意到,后座的杜霖悄悄睁开了眼睛,目光在二人中间转了转,瞬间瞭然。* 即使已经带着些心理准备,但在看见深色门板上的那堆红色颜料时,姜柯源的心头还是一紧,连带着唿吸都变得有些短促起来。 「没事儿。」杜霖拖着较轻的那只箱子站在门口,伸手拂了他去开门,「到时候找人换一扇门就好了,这样看起来总不太好看。」 门被打开,露出里面熟悉的样子,杜霖先一步跨进去,在玄关的鞋柜前蹲下:「等一下啊,我给你们找拖鞋。」 「妈。」门上那些用红色油漆写的「欠债还钱」触目惊心,到现在还在姜柯源的眼前飘着,他蹲下身子,从杜霖手中接过那两双拖鞋,带着些埋怨的心疼,「你怎么从来都没和我说过?」 在浦峤的时候,提起晨曦公寓这套房,杜霖只会说那里因为查证被搞得有些乱。虽然姜柯源知道这里的情况绝对不会像杜霖口中说的这样简单,却从来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副样子。 「没事的。」杜霖站起身来,示意姜柯源把箱子递进来,「他们也不知道你爸爸是被陷害的,他们也只是想要把自己的血汗钱要回来而已。」 杜霖推着箱子往客厅里去,姜柯源看着她因为弯腰而微微佝偻着的背影,动了动唇,一句「妈妈」却始终卡在喉头,叫不出来。 「别想太多了。」简承言伸手搭在他的肩头,不轻不重地按了按,给人一种莫名心安的重量感。 他跟在姜柯源身后提着箱子进来,反手带上了房门,借着低头换鞋前的空隙靠进对方轻声开口:「都过去了,现在你们要做的是往前看。」 「我知道。」姜柯源点头,看着对方弯腰换鞋,「谢谢你,简承言。」 杜霖已经在客厅打开了箱子,忙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好,弄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简承言换完拖鞋直起腰的时候,隔着玄关处的鱼缸看了一眼埋头忙碌的中年妇人。 「我们也走吧。」姜柯源伸手要去推箱子,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有点不解,抬头去看简承言的时候,清澈的眼底带着疑惑,和龙捲风听不懂新指令时的神情简直如出一辙。 简承言没忍住笑意,低头探身,在这只人形「小猫」的嘴角落下一个极轻极快的吻:「怎么还对我这么客气?」 姜柯源抬手捂了嘴角,条件反射般探头探脑地去看客厅里忙碌的杜霖,有些惊恐地瞪了简承言一眼。 「放心吧。」简承言压低了声音,只剩下气声,和姜柯源咬耳朵,「嬢嬢她不会看见的。」 姜柯源低头推着箱子往屋里走,短短一个小时里,第二次不想再和面前这个人说话。* 第68页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难以避免地飘来一股灰尘的味道。 房间里的布局和六年前他出国的时候一般无二。 杜霖一直都在这六年间定期打扫他的房间,就连床上的枕头和被褥都没有收起来,为的就是能让姜柯源在回家的时候能舒舒服服地躺进松软的被窝里。 只是因为如今空关了几个月,落了些灰尘,也多了些久不住人的味道。 姜柯源脱了外套,抹了一把门边的衣架,随手把衣服挂了上去,蹲下身子,拉开了行李箱。 行李箱里的东西不多,只有几件贴身衣物,几件休闲卫衣和一件长款羽绒外套。除了这些,就只有他那些简单的工具和刻刀。 姜柯源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能整理的东西。 这里虽然什么都没变,却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心里难免空了一块,有些不好受。姜柯源轻轻唿出一口气,抱起衣服,打开了衣柜。 他出国的时候并没有带多少衣服,如今这些衣服也都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架上,一年又一年,默默地等着他回家。 「先别把衣服放进去。」简承言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房门口,及时制止了他的动作。 飘浮的思绪被拉回来,姜柯源定了定,转眼看向门口那人:「为什么?」 简承言走过来的时候,好像刚往口袋里放了些什么。姜柯源没多想,看着对方伸手从他怀里接过衣物:「衡州潮湿,衣柜闷了这么久没打开过,你没觉得里面有股味道吗?」 房间里本来就带着些潮湿的味道,姜柯源在里面呆了一段时间,已经有些习惯了,一时间还真的没有闻出衣柜里的那股味道。 「你在国外是怎么一个人活下来的?」简承言把衣柜门一扇扇打开,把衣服重新放回行李箱,绕到窗边,拉开那层乳白色的纱帘,开了一条窗缝儿。 虽说过了春节,但气温仍未回升,公寓楼楼层高,风也要更大一点,一股风乍一吹进来,姜柯源忍不住轻轻抖了抖。 简承言伸手从衣架上拿了羽绒服递给他:「把衣服穿起来。」* 三人忙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把整间房草草打扫收拾了一番。 体力消耗不少,又到了饭点,姜柯源的肚子早就饿得不行。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妈,都已经快十二点了,我们出去吃个饭吧。」 杜霖摆摆手:「你和承言出去吃吧,我刚刚看到厨房里还有袋没吃完的通心粉,剩的也不多了,我自己在家煮一煮就行。」 「啊?」姜柯源没想到这一出,站在玄关处对着厨房里看了又看,还是答应了下来,「那我很快就回来。」 【作者有话说】 有妈妈在身边的姜柯源(捂嘴,偷看):你干什么!突然亲我!被妈妈看见了怎么办? 第38章 衡州捶王 姜柯源总觉得杜霖这段时间有点奇奇怪怪的,好像总在把自己往外推,尤其是当他身边有简承言的时候。 公寓附近没什么小店,两人穿了两条马路,跑到商场地下一层去吃牛肉拉面。 休息日连饭点都比寻常要持续时间长一些,十二点多的时间,拉面店里依旧座无虚席,姜柯源和简承言好不容易从狭小的角落里找到一张小得可怜的双人座。 拉面做起来很快,下单后不过几分钟时间便被端上了桌。 姜柯源抽了筷子挑起一筷子面条,凑到嘴边吹了吹。 坐在对面的简承言没动,还抱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往对面发消息。 「一会儿吃完饭你先回去忙吧。」姜柯源嚼着面条,脸侧有点鼓。 简承言抽空从手机屏幕上抬眼看他:「怎么了?」 「我们这边已经差不多了。」姜柯源拉开餐桌下的抽屉,拿了筷子和汤勺,伸手自然而然地把餐具递给了简承言,说话的时候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的面条和上面翠绿的葱花香菜,「你这么忙,不用在这里帮我们,我怕占用你时间。」 简承言拿了餐具,放下手机,低头搅了搅碗里的面条:「怎么突然这么为我考虑?」 姜柯源下意识想说没有,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转了个弯:「谈恋爱不就是应该在过好自己生活的前提下去追求各自的精神生活嘛……」 简承言咬着面条,有些惊诧地抬头看他。 「我现在已经感受到你对我精神上的支持了。」姜柯源低着头,拿着勺子一下一下地撇着漂在汤里的葱花,「我不想让我变成耽误你工作的那个人。」 话音落下,二人之间再没有人开口。 耳边只剩下混杂着服务员出餐、点单,还有其他食客交谈的嘈杂声。 不断有人起身、路过。 在狭小又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姜柯源有些心虚地低着头,如果可以,他简直想把自己的脑袋都埋进面前的大碗里。 「干什么不敢看我?」简承言放下手里的餐具,伸手轻轻抓了对方捏着勺子的那只手。 姜柯源没说话,也没动,就这样仍由对面的人抓着他的手,看着对方的手指轻柔又不容拒绝地分开他的手指,迫使他松开手中的汤勺,然后,五指挤进他的指缝里。 商场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简承言掌心的温度也很烫。两手交叠的时候,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还有指间轻轻跳动的脉搏。 第69页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突然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 姜柯源吓得一激灵,下意识抽回手,有点语无伦次:「面要涨坏了,快点吃吧,我还要回去帮我妈继续打扫。」* 寒假很快过去,姜柯源也渐渐忙了起来。原本因为过年而堆积的一系列工作要在短短半个月之间梳理解决,属实让人忙得有些头大。 简承言那里似乎也没有空闲,二人各自忙着手头的工作,一晃居然有近一周时间都没有见过面。 「姜老师。」工作室的门被敲响,姜柯源从眼前的黏土磨砂纸中抬起头,循声看向门口。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端着手里的盒子:「工具用完了,应该放在哪里?」 姜柯源瞥了一眼工作室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针已经在11和12之间走过了一半:「你先放在这里吧。」他抬手指了指工作檯,「一会儿我这边忙完了一起放回去就好。」 「好。」男生走进来,好像怕打扰到他一样轻手轻脚地把盒子放在了工作檯上,转身离开的时候只留下一句略显匆忙的「谢谢老师」。* 等姜柯源忙完手上的活儿,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十二点多的时间,就算是第二批下课午休的学生也已经冲进了食堂,端着餐盘嗷嗷待哺。 姜柯源站在工作檯边理了理箱子里的工具,清点了数量,确认无误后,才捧着盒子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工作室和收纳室之间隔了一整条走廊的距离遥遥相望。 姜柯源经过办公室的时候,突然发现里面多了一道不属于这里的身影。 办公室里没什么贵重物品,他不在里面办公或休息的时候,都没有关门的习惯,门开或关,一切随缘。 今天碰巧他没有关门,就被人「非法入侵」了。 他端着盒子靠在门口,看着那人背对着他站在办公室里,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那面锦旗。 「干什么呢?」盒子有点重,他抽不出手,只得用木盒的边缘碰了碰门板,发出有些沉闷又带着工具碰撞后丁零噹啷的零碎声音。 简承言转身的时候,努力压着嘴角的笑意,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忙完了?」 姜柯源身上还穿着那件宽大的蓝色工作服,手上带着白色的工作手套,脸上的护目镜上溅满了星星点点的白灰。 他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形象问题,闻言一点头:「忙完了。刚忙完就看到有人没经过允许私自『入侵』我的办公室。」 「还没吃饭吧?」简承言自动忽略了他的关注点,好像大人带小孩一样,逃避话题的时候顾左右而言他,「我给你带了午饭。」 姜柯源偏过头,目光绕过简承言,看见了办公桌上的那只保温桶:「你自己做的?」 简承言点头:「我自己做的。」 「等我一下。」姜柯源把下巴一扬,哼了一声,抱着工具盒噔噔噔走了。* 姜柯源回来的时候,简承言已经把保温桶打开分格放好,做好一名兢兢业业的送饭人。 都是些家常菜,和学校食堂里的菜色相比,更合他的口味。 因为保温桶的原因,能带的菜并不多。 简承言做了一荤一素,外加一个汤。 油爆河虾鲜美,塔菜炒笋片混着淡淡的苦味和清甜,吃起来唇齿留香。配合着山药肉糜汤,肉香中和着蔬菜的香味,很合他口味。 姜柯源筷子没停,风捲残云。 「这么饿?」简承言坐在办公桌对面,忍不住打趣,「看来做学生的良师益友不是件简单的事啊。」 姜柯源知道他在暗示些什么,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他身后墙上这面锦旗上的那八个大字,就好像用刻刀一笔一划刻在他脑子里了一样——良师益友,可遇难求。 他嚼着嘴里的河虾,掀起眼皮恶狠狠地看了简承言一眼,顺手抄起手边那只小型工具箱里的小锤子:「我捶死你啊!」 简承言举起手往身后的椅背里一靠,投降,抿着嘴朝着姜柯源摇了摇头,意思是他不会再说话了。 午休时间的研究院人少的可怜,学生们都去吃饭了,本就不多的老师也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整个房间静得只剩下姜柯源一个接一个嘬着河虾的声音。 油爆河虾吃多了毕竟还是咸,姜柯源抱着汤碗喝汤,一边咬着绵软的山药,一边抬眼偷偷摸摸地去看简承言。 「你想干什么?」这副做贼一样的样子属实算不上好看,简承言看了他两眼,率先开了口。 「没什么。」汤碗挡住贼的大半张脸,姜柯源清了清嗓子,「你最近不忙啦,还有空来给我送饭。」 简承言点点头:「方阙云那边的事情都理清了,能交给手下人去做了。律所这边我最近也没案子,确实闲下来了。」 姜柯源放下汤碗,搓了搓手指:「我爸的帐户不是被冻结了嘛。」 「嗯。」出事之后,姜瑞文那个疑似进过帐的帐户就被冻结了起来,简承言也知道,姜家一家子的大部分资产都在这个帐户里。现在这个帐户变成了废卡一张,能留给他们母子的可用资金并不多。 他以为姜柯源要问自己借钱,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说,权衡了一番,正准备开口主动提及,没成想对方率先开了口。 「我本来想和周院说,能不能让我教教学生,赚点课时费。」姜柯源看着对面的人,也没把话说得太明,「但这条路走不通。所以我想让你帮帮忙,问问钱律,他有没有什么收藏文物的朋友,我能帮着去修復修復,也算赚点外快。」 第70页 简承言一时无言。一是因为周远山拒绝了姜柯源教书的要求,那对方一定知道自己这份工作来得并非那么循规蹈矩;二是因为这大概是姜柯源人生三十一年以来,第一次这么坦白地主动开口来寻求他的帮助。 见办公桌对面那人迟迟不说话,姜柯源舔了舔嘴唇,只当是自己多嘴了一句:「你要是不方便的,就算了,我也就随口问问。」 简承言笑了:「不会不方便。」 和平常淡淡的,就连笑意也是淡淡的样子不一样,他这次笑得很开,姜柯源甚至能透过薄薄的镜片看见他眼角细小的纹路。 「你干嘛笑得这么开心?」姜柯源吓了一跳,「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笑意不知为什么有些收不回去,简承言也不想再花力气掩饰:「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明明一直都在骗我。」姜柯源反驳,「暗地里帮了我这么多,一个字都不提。」 他看着简承言,眼里亮亮的,只剩下满满的肯定和佩服,还带着一点心疼:「有时候真的挺佩服你的,硬生生忍着什么都不说。」 第39章 攒局(一) 「你小时候那么要强,小学考试的时候遇到一题是我和你讲过的,就算会也死活不肯往上写,宁可被老师扣掉那十分,最后考了个九十,也不心疼。」 结束了忙碌的一天,彻底洗漱完躺在床上,姜柯源拿着素描本在上面写写画画,手机被放在床头柜上,开着免提和简承言打电话。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又那么久远,姜柯源早就记不清了,顺口含含煳煳地回了一句「哪有」。 电话那头笑了起来,姜柯源能很明显地听见简承言低低的笑声,好像靠在他身边,胸膛贴着他后背一样,震得他一阵一阵地酥麻,连带着手里的画笔也不受控制地停了下来。 在没有确定关系之前,他很少这样笑,但自从姜柯源上次「单方面」地提出了他们在「谈恋爱」这个定义之后,简承言好像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这种特权好像只有成为他的另一半,才有享受和开发的待遇。 「你都不记得了。」简承言笑够了,又故作伤心道,「到头来原来只有我记得这些事情啊。」 姜柯源有些吃瘪,诡异的胜负欲被激起,但奈何想不出什么「炸裂往事」,只好从别的角度出其不意:「你连我小学时候的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楚,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偷偷喜欢我了?」 话音刚落,电话这头和那头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这头,姜柯源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原来早早地就对简承言生出了那样的感情。 那头,简承言回想着自己小时候被「姜大小姐」折磨的往事,不堪回首。 「不过说实话。」往事再怎么不堪,时隔多年再次想起来的时候也依旧是美好的,姜柯源落笔,画纸上那人的眉眼逐渐清晰,「你那时候真的是我人生的噩梦,好像在我爸妈眼里,你永远是最好的,我永远要向你学习。」 「所以你那时候天天像看仇人一样看我是因为这个?」简承言好像在健身,电话那头传来金属器械碰撞的声音,可他的声音却还是稳稳噹噹的,没有什么变化。 姜柯源无心再去提那些旧事,岔开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你现在在干嘛呀?」 电话那头不愿意直接揭晓答案:「你猜猜看呢。」 铅笔笔尖在画纸上来回移动,发出唰唰唰的细响,姜柯源专注地描摹着画中人的眉眼:「你是不是在健身啊?」 「嗯。」简承言松开肩推机的把手,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平復着有些急促的唿吸,「你呢?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在画画。」姜柯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透过扬声器放大后,在偌大的健身房里显得有些空,「你猜猜我画了什么。」 简承言难免觉得这样有些幼稚,却没拂了对方的兴趣:「什么提示都没有,就这样硬猜吗?」 「嗯——」姜柯源拉长了音调想了想,「我画的是一个你和我都经常见到的。」 「不是没有生命的东西,是有生命的。」电话那头补充道。 简承言坐在那里,面前的落地镜照出整个健身房的全貌,龙捲风在门外跑酷,爪子踩在地砖上发出嗒嗒的声响:「你画的是龙捲风吗?」 「不是。」 「那是楼下经常对你摇尾巴的小狗吗?」 「不是。」 「是路边的梧桐树吗?」 「不是。」…… 一连猜错了好几个,姜柯源有点恨铁不成钢:「怎么一个都不对,你好笨啊,简承言。」 「嗯,明明是我应该从小向你学习才对。」简承言还没忘记刚才姜柯源顺口的「埋怨」,「所以姜老师到底画了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你把摄像头打开。」姜柯源放下铅笔,把手里的素描本拿得远了一点,捞过手机打开了摄像头。 屏幕上很快出现了简承言的脸。 微信摄像头的像素不高,模煳之后反而显得镜头那边的人更多了几分朦胧神秘的味道,姜柯源没有动手把自己的小框调大,只是凑近了手机屏幕,耐心地调整着镜头的方向,直到整幅画都出现在右上角的那个小屏幕里。 大作只完成了一半,寥寥几笔勾出了画上那人的大致轮廓,只有一双眉眼被精心雕琢过。 第71页 简承言看着手机屏幕,画上的那双眉眼和镜头里的那个人八分相像:「画的是我吗?」 「嗯。」姜柯源把调换了摄像头,把手机拿高,拿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怎么样,我画的好不好?」 简承言点头,问出的话在姜柯源看起来没头没尾的:「你是不是想我了?」 「嗯?没有啊。」保持最完美的角度实在是太累人,姜柯源很快摆烂地随手把手机扔在床上,拿着铅笔继续在素描本上写写画画,「干嘛突然问这个?」 「既然不想我,你为什么要画我?」简承言凑近屏幕,看着左上角低头认真画画的那个人问。 手机被人拿起,姜柯源的脸凑了过来。 简承言看到屏幕那头的人咬牙切齿:「画来扎小人。」* 简承言的动作很快,第二天快下班的时候,姜柯源就收到了他的消息。 两人约着一起吃了顿饭,说好了周六下午一点,在晨曦公寓门口碰头。* 姜柯源特意提早了五分钟出门,却发现简承言也已经等在了门口。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姜柯源低头系安全带,「停在这里也不怕被交警贴条。」 简承言打了方向灯汇入车流:「我坐在车里,不会被贴。」 「哦。」副驾驶上的人轻轻应了一声,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没底。 「别紧张。」简承言分心看了他一眼,「钱律也在,他们能玩儿到一起的,又都是收藏些古玩的,大多是一群和蔼的小老头。」 「我紧张的不是这个。」好歹也算是混了这么多年社会,社交这方面没什么好顾虑的,姜柯源嘆了口气,「实在是没去过这种地方,到时候不知道要被拉着去做点什么。」 suv转了个弯,简承言一手捏着方向盘,一手撑在车窗上看着前面缓慢移动的车流:「这种层次的私人会所,大概率是品品茗,打打高尔夫球这样吧。」 姜柯源扶额:「你说的这些,我都不会啊……」* 简承言在服务生的引导下停了车,带着姜柯源从地下车库直接坐了电梯上楼。 大堂里并没有姜柯源想像的那么冷清,虽然也算不上人流如织,却一直有来来往往的、西装革履的、结伴而行的。 简承言在服务台前站定:「钱铭森钱先生。」 「好的。」看起来钱铭森应该是这里的老客户,服务生都没有打开电脑查询,直接从服务台后走了出来,领着两人往电梯方向走。 电梯门打开,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轿厢,服务生按下楼层键,电梯门响了一声,正要缓缓关上的那一刻,姜柯源看见对面的那扇电梯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老熟人」。 霍凛春冷着脸,脚下生风,身后跟着的那人弓着腰,一边弯腰道歉,一边快步跟在他身后,嘴皮子翻得飞快:「霍先生,霍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真的没有这个意思,请您听我解释……」 电梯门关了起来,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姜柯源转头,和站在他身边的简承言对视了一眼。 简承言微低下头,用口型和他说话,告诉他别八卦。 索性电梯很快就升到了指定楼层,服务生朝着他们微微鞠躬伸手,引导他们走了出去。 这里是个露天的半台,电梯外就是一圈围着单向玻璃的休息室,再往外就是个露天的高尔夫球场。 姜柯源没想到一个城市的纵向空间能被利用得如此极致,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小简和小姜来了。」还没等他彻底观察完这片闹市中的球场,钱铭森已经推开大门,招唿他们到室外的球场上去,「我的这群『板友』们还没到齐,你们先来坐。」 球场四周围着纱网,阳光从头顶直直地照耀下来,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简承言拉着他跟在钱铭森身后躲到了遮阳篷下。 出门前简承言提醒过姜柯源,让他穿得运动一点,但和穿着polo衫,套着运动外套,戴着小鸭舌帽的钱铭森比起来,还是显得有些外行。 钱铭森没有对他的着装感到奇怪,转身拿了包,笑呵呵的:「我们这些『发烧友』经常聚在一起互相赏玩攀比,他们都见过你修復的那幅石板画,都羡慕我呢。所以我一和他们提起你,他们都愿意来见一见你。」 姜柯源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谢谢钱叔叔。」 「没事。」钱铭森拉开包链,从里面摸出一只红包来就要往姜柯源手里塞,「上次找你修画都没给钱呢。本来想在那次饭桌上给的,也怪我不好,乱点鸳鸯谱,闹得大家都不开心,连这个都忘了给你。」 姜柯源原本就没在乎这个钱,此刻更是不敢接:「不不不,上次蹭了您一顿饭,这次又劳烦您介绍,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还能再收这个钱。」 钱铭森皱了眉,凑近后轻声道:「你家的情况我也知道,这里面也不多,再说哪有干了活不给报酬的道理是不是?」 红包被强硬地塞进姜柯源手里,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钱铭森脖子一偏看见了室内的那些人,伸长了手忙着和他们打招唿去了。 第40章 攒局(二) 钱铭森的这些「板友」们大多四五十岁的样子,一个个衣冠楚楚,笑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儒雅温润,实际上眼底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 喜欢收藏这些个古董的人,身价必定不凡,姜柯源这种「小资本家」和他们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第72页 他在钱铭森的介绍下一一和这些行业翘楚们鞠躬握手,面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实际上心里却始终连个底儿都没有。 「小姜可是专业的文物修復工作者。」一众人站在遮阳篷下面,听着钱铭森介绍姜柯源,面上皆是和蔼可亲,「老陈,」钱铭森拉了身边一位略微矮胖的中年人,笑呵呵地拍着他的肩,「上次你到我那儿爱不释手的那副石板画,就是人家小姜给我修復的!」 被称为老陈的中年人戴着墨镜,闻言先是一惊,转头仔细去看姜柯源:「是吗?」 姜柯源挂着礼貌的微笑,略显谦逊地点了点头:「陈总好。」 「你好你好。」老陈伸手点了点姜柯源,回头去看那群「板友」,「那幅画修得真的特别好,你要是不说,我可真的没想过这是经过修復的,一点儿痕迹都看不出来,甚至还有特意做旧过,保留它原本被风吹日晒侵蚀的那种感觉。」他摇着头看向钱铭森,「老钱,今天要是没有亲眼见到小姜,我就一直以为给你修復的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家了!」 周围那群中年成功人士也跟着一道起闹,有夸姜柯源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还有开玩笑酸钱铭森把这样一位好师傅藏了这么久都不肯拿出来和他们介绍的。 姜柯源被这一连串的夸赞说得心里更加没底,只好连连摆着手,把「不敢不敢」这四个字挂在嘴边。 「好了好了。」钱铭森也看出了姜柯源的不自在,开口替他解围,「先别夸人家小姜了,既然觉得人家好,那就应该拿出点实际行动来支持嘛!」 一众资深石板画收藏者哈哈大笑,姜柯源甚至能从他们的笑声中听出金钱的铜臭味。 「这么着急谈买卖可是做不成生意的。」一个温润清瘦如松竹临风的男人走了出来,从一边的架杆上取下两把高尔夫球桿来,递给钱铭森一把,「老钱,既然咱们都到这里了,不如先打一场球,快活快活,我们这几个老傢伙凑在一起合计合计,到时候一起告诉人家小姜也不迟啊。」 「对对对。」刚被点名的老陈应声附和道,「我们大家一起合计合计,好过现在一个个围着人家小姜七嘴八舌的。」 钱铭森拿着手里的高尔夫球桿颠了颠,点头答应:「行,但我可先说好。我好长一段时间没来这儿打球了,手生了不少,你们到时候可别笑我。」 「我可看见承言站在你旁边了。」姜柯源顺着声音看过去,那人站在架杆边取球桿,戴了一副无边眼镜,看起来学识渊博,像个学者,「承言在高尔夫球场上的成绩我们大家可是有目共睹,哪次不是他帮你扳回一城?」 钱铭森率先挑选好了位置,对围攻他的这群损友们不屑一顾:「今天我可没这个外挂了。小姜不太会打,承言得去带带他。」 「这才对。」那个清瘦的男人叉着腰站在钱铭森身边,「年轻人就应该和年轻人一起玩儿,老被你拉着和我们这群老东西混在一块算什么?」* 姜柯源拿了球桿,站得离那群聊得热火朝天的收藏家们有些远:「看来你和他们也很熟。」 「都是些大客户。」简承言站到他身后,伸手虚虚地圈住他的肩,声音近在咫尺,「你以为经济案律师的钱都是从哪儿来的?」 姜柯源故作震惊地吸了一口气:「你不会为虎作伥,帮他们做假帐吧?」 「那是老背锅侠会计财务的事情。」简承言握着他的手捏住球桿,「双手握杆,自然站好,放松。」 姜柯源僵直着嵴背,实在做不到彻底放松。 二人之间的距离有点太近了。 他能听到那边挥桿击球的声音和一阵阵的唿声、笑声近在耳边。 这样的姿势实在是有些奇怪,甚至可以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知廉耻。 简承言却对此浑然不觉,又伸手去捏他的臂弯:「手臂伸直,让你的手和杆成为一个整体,桿身要和地面平行。」 姜柯源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是他想多了,照着简承言的指示调整着自己的动作。 「对,很好。」简承言此刻似乎只是一个专业的高尔夫球教练,他松开姜柯源,伸手捞起靠在一边的球桿,站到了姜柯源右前方,「看我。」 太阳有些大,即使站在遮阳篷下,姜柯源也依旧习惯性地眯着眼睛。 他抬起一只手挡在额前,听话地朝着简承言看了过去。 「髋和膝盖微微向前屈。」简承言指了指自己的髋部和膝盖,又抬手去指自己的肩膀,「这里,手臂和肩膀自然下垂,然后双肩倾斜大致十五度,左肩相较于右肩略高一点。」 他摆出一个标准的准备动作,转头看向姜柯源:「看明白了吗?」 「嗯。」姜柯源像个好学生那样乖乖点头。 简承言收回手,拿起球桿站到姜柯源身后,朝着他微微一抬下巴:「做一下我看看。」 表面上是装出来的好学生,实际上脑子里只剩下一团浆煳,姜柯源握住球桿,照着简承言的样子,笨拙地摆出一个不怎么优雅的姿势。 老师轻轻嘆了口气,放下球桿走上前去。 姜柯源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只手按到了自己左边的侧腰上,接着一路缓缓下滑,停在了髋部附近的位置,距离他的防线只有一线之隔。 然后他听见简承言低沉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来:「这里,再往前一点。」 第73页 姜柯源转过头,鼻尖不偏不倚地擦过简承言的侧脸。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和他拉开距离,却被对方伸手,略带强硬地按在原地。 「你干什么?」姜柯源做贼心虚,说话的时候只出气声,「他们会看见的!」 「不会,你把球桿拿好了。」简承言的手穿过他身侧,掩藏在他握着球桿的左臂下,紧紧揽着他的腰,二人之间的距离紧到即使只夹一张a4纸都不会掉下来的程度。 室外的气温并不高,初春的天气,两人穿得都不算薄。 但姜柯源还是有些敏感地感觉到自己后背的温度在短时间内不断攀升。 他微微向前倾了倾,低下头来试图拉开和身后那人的距离,却只是在做无用功。 从他站的方向,他能看见那边遮阳篷下打得正酣的那群人,也能感受到按在身侧的那只并不怎么安分的手。 他沉着气等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拂开了简承言揽在他腰间的那只手:「我去一下洗手间。」* 姜柯源站在隔间里。 洗手间的香氛香得有些可怕,他缓了两口气,心底里暗骂了简承言好几声,这才伸手推开隔间门准备重新面对一片绿茵的高尔夫球场。 门刚被推开一条缝,外面就传来了一股力量。 姜柯源眼前一晃,门已经又被人关了起来,简承言站在他面前,反手拉上了锁。 受害者无奈嘆气:「我发现你应该去做追债的,而不是屈才做律师。」 「怎么?」简承言没在意他的话,只顾着伸手揽了他的腰,一心想要把人往怀里带。 此刻周遭无人,姜柯源也没反抗,就这样被对方拉进了怀里。 他有点无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顺着对方的意思:「你干什么啊?」 「不干什么,就抱一抱。」简承言微微抬着头,侧脸贴着他微凉的耳廓,偏过头去吻他颈后的碎发,「很久都没抱过你了。」 姜柯源后颈皮肤薄,经不起碰,忍不住轻轻抖了抖。 他发现简承言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不喜欢的时候把人拒之千里之外,真的喜欢上了,又好像有肌肤饥渴症一样,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贴着你不放。 但他说得也没错。 从年前起,他们之间最大的身体接触,就只剩下上次在牛肉面馆里的那次牵手。 说实话,姜柯源并不反感小情侣之间的腻腻歪歪,他只是觉得,当这样的状况出现在一贯淡漠又冷冰冰的简大律师身上之后,总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一方面还不习惯面对一个这样的简承言,一方面又会因为对方在面对自己时的一改常态而感到窃喜。 姜柯源低头藏住嘴角的弧度,伸手搭上了对方宽厚的嵴背,两人就这样在狭小的空间里紧紧相拥。* 姜柯源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钱铭森正站咋吧檯前点饮料喝,闻声看了过来,又正好见到跟在姜柯源后脚出来的简承言。 毕竟活了五十多年,他也没那么傻,多多少少能看出点二人之间的小九九,又转念想了想自己那个女儿,倍感遗憾地摇了摇头。 服务生刚端起杯子,见他摇头,以为是临时改了主意,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先生,刚才的咖啡您还要吗?」 【作者有话说】 钱铭森:我这双眼睛看透了太多…… 第41章 栽赃陷害 姜柯源从会所满载而归,摆在眼前的经济问题已然解决。如今剩下的,就只有姜瑞文的案子。 他知道真相的时间有些不巧,刚好卡在了春节前后。姜柯源自己还没来得及平復完心情,自认为也不方便去和律师见面。 如今,一切都重新回归了正轨,光靠姜母和简承言的话,他并不能完全彻底地搞清楚来龙去脉。 目前姜瑞文的案子还在调查,他也不想坐以待毙,每天时不时胡思乱想着影响自己的心情和精神状态,于是拿了律师的联繫方式,两人一对工作时间表,约在周三晚上在恆信事务所见面。 姜柯源提前和简承言提了这件事,对方也没多说什么:「那你下班的时候我来学校接你。」 「好,」姜柯源打着电话,光是周一就加班加点,累得不行,已经快要睡着,大脑反应了片刻,才又想起来些什么,「那你……」 「我知道。」对方打断了他,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带着点笑意,「要停在东门出来以后两个路口旁边对不对?」 姜柯源的本意只是让他停得离学校稍微远一点,根本没有什么空间概念,现在被简承言这么一说,原本就僵滞的大脑艰难地运转了一下,顿了几秒,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几天是不是很累?」简承言转了个话题,就算是隔着电话线和几公里的距离,还是尽量把声音放轻放柔。 「嗯。」困意再次席捲而来,姜柯源快要丧失控制自己嘴巴说话的能力,只能轻轻地回应一个简单的单音节。 「晚安。」 电话那头和他说。 「嗯。」姜柯源在梦里回应他。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听见对方轻轻笑着,温柔地叫了他一声「圆圆」。* 下班期间的衡州市市中心几乎就没有不拥堵的道路,尤其还是下午六点这样大部队集结出现在道路上的时间。 简承言载着姜柯源,原本只需要二十分钟的车程被硬生生拉长了一倍,等赶到律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 第74页 简承言刷过工牌,带着姜柯源进了事务所办公区:「饿不饿?」 「还行。」姜柯源压力大的时候嘴巴不能停,这段时间办公室里常备着小零食,每次去工作室的时候他都要抓上一把。要不是因为修復文物的时候实在是有点不方便下嘴,他估计能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把自己吃胖五斤。 简承言不是不知道他的「坏习惯」,推开会议室大门的时候转头看了他一眼,带着些警告的意味:「下午又偷吃了多少小零食?」 姜柯源有点心虚地偏开脑袋,避免和他对视:「也没多少……」 「算了。」简承言的手再长也没办法在工作时间伸到衡州大学研究院里去,只好无奈地替姜柯源拉开椅子,转身去推门,「你先坐吧,我去叫关濯潮。」* 律师的职业特殊性无法保证他们的空闲时间。 但关濯潮现在应该是不忙,很快便拿着一堆资料,跟在简承言身后推门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要比简承言大上几岁,这些年在业内成绩也不错,只不过吃了点出身方面的亏,即使能力也算得上是第一第二梯队里的人,但学歷拿出手来,总归不太好看。 之前关濯潮在各大事务所内屡次碰壁,为的就是人家要的不仅仅是能力强的人,还要履歷看上去漂亮的。 钱铭森对这一方面却并不怎么在意,当初和关濯潮只是一面之缘,便记住了这个勤勤恳恳的年轻人,恆信建立之初便对他伸出了橄榄枝,对方也如约而来。 「你好。」关濯潮站到了姜柯源对面,放下手中那堆厚厚的资料,伸出手来和姜柯源握了握,「关濯潮。」 「姜柯源,姜瑞文是我父亲。」即使已经在网络上简单了解了对方,姜柯源也还是又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 关濯潮拉开椅子,坐下前习惯性地朝着姜柯源伸了伸手:「您请坐。」 三人围坐在会议室长桌的一角,简承言坐在他们二人当中,一场并不怎么正式的「会议」就这样开始了。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关濯潮语速较之其他人来说更快,「2022年8月25日,衡州市市检察院接到来自筑能建筑公司的匿名举报信,其中称您父亲,也就是姜瑞文先生涉嫌贪污。」 简承言的目光一直放在姜柯源身上没有移开。 即使这件事已经明了,从他得知真相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但真真切切从律师口中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简承言还是害怕姜柯源无法接受。 但会议桌前的那个人并没有像年少时那样脆弱,相反,此刻的姜柯源只剩下浑身的沉稳和冷静。 关濯潮虽然直视着姜柯源,实际上却并没有在意他的情绪和表现,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经调查,公安机关确实在姜先生的帐户中发现了来路不明的一笔巨资,所以于8月27日前往筑能,将姜先生带回公安局配合调查。」 他翻了翻手上的那份资料,继续滔滔不绝:「根据公安局笔录,姜先生称其对此并不知情,并且确信,他所签署的每一份财务报表,都是经过他确认的。」他交叠了手指,话锋一转,「但是,同时段被一起待会公安局配合调查的李继明,即姜先生的助理,他所给出的口供却与姜先生大相迳庭。」 李继明,这个名字对姜柯源来说并不算陌生。 他和姜瑞文的年龄差不多,从姜瑞文入股筑能以来,便一直都是他的助理,在工作上也算是起着左膀右臂的作用。 在他的记忆里,李继明虽然名头上算是给姜瑞文打工,但实际上二人的关系却并非上下级那么熟悉又疏离,相反,二人的交情颇深,是经常会相约携妻儿同聚的那种类型。二人经常互相串门,姜柯源在读书的时候曾经好多次和李继明坐在一张桌子上吃晚饭。 「卷宗的口供记录里,李继明说,姜先生曾经多次示意他偷偷修改工地上发来的财务报表,称姜先生帐目上的那笔资金就是贪污赃款。」 姜柯源的唿吸有些乱。 李继明的话让这件事又变了一个性质,他几乎要开始怀疑,这件事究竟是真的栽赃陷害,还是姜瑞文真的被猪油蒙了心。 「但是,」关濯潮语速虽快,却好像很喜欢在说话的时候大喘气,「警方发现姜先生帐户里多出的这一笔资金,和匿名举报信中所写资金并不对等,并且李继明也在多次口供中给出不同的答案。」 「本来姜叔叔是不用被移交看守所的。」简承言抬手制止了关濯潮继续说下去,转头看着姜柯源的眼睛,「但最近这段时间对贪污和挪用公款方面尤其重视,再加上那笔钱的金额确实很庞大。检察院决定先把姜叔叔收归看守所,再进行进一步的取证调查。」 姜柯源此刻再也没办法完美地掩饰自己的情绪,他深吸了几口气,再开口问简承言的时候,嗓音中带着些几乎令人微不可察的颤抖:「所以我爸爸他,现在还没被定罪,是吗?」 碍于关濯潮还在场,简承言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姜柯源的手背:「你放心,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姜叔叔并没有被定罪。」 「是的。检察院还没有对此提起公诉,我们也还在寻找证据。」关濯潮跟着一道点头,「光从资金数目不对等这一条上来看,姜先生这起案子中就存在较大的疑点。更何况从筑能建筑公司中调取的财务报表上显示的时间是2021年的8月至2022年的4月。公司目前正在执行的建筑工作并不是姜先生管辖之下,资金进帐时间和任务进行时间也存在较大的差距。」 第75页 姜柯源听清楚了关濯潮言语里的意思:「就是说,这一切看起来更像是一场商业阴谋,是这样吗?」 「也不……」关濯潮开口,刚想说些什么,便被简承言又一次抬手拦住。 「可以说是这样的。」关濯潮之所以混到现在都没能往上爬太高,主要原因在于他一根筋的脑袋和「不谙世事」的处事方式。简承言对此有些无奈,只好尽可能地阻止他打击当事人的信心,既为公也为私,「就是因为我们相信姜叔叔并不是那种人,所以我们才会竭尽全力去寻找真相。」 「是这样的。」关濯潮跟着一起点了点头,虽然从完全公正的角度出发,对于姜瑞文究竟有没有真的贪污这件事,就像是薛丁格的猫,法槌没有真的敲下前,谁都不知道真相,但以他这么多年的经验看来,他选择相信姜瑞文,否则就算简承言好到能和他同穿一条裤子,他也绝对不会答应帮这个忙,「只是去筑能取证实在太麻烦,需要开一系列的证明,而且对方也并不是那么配合我们的工作。」 这起案件因为前期纠结的时间太长,律师真正介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末,加上各种各样的拉扯和一整个春节假期的耽误,关濯潮能找到的线索并不多。* 姜柯源从恆信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左右。 他没有看手机,也没有心情去关心任何其他的事,完全忽略了在几公里外,捧着手机蹲在公司厕所里努力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哭出声的白赋暄。 【作者有话说】 嗯嗯嗯,我的刑侦魂燃烧起来了(bushi这章有点严肃啦,段末来个小白调剂调剂(我发4,小白绝对不是工具人白赋暄:(抱着手机默默流泪)谁信你啊……555最后祝大家520快乐!(狗头保命) 第42章 做白日梦 「你也别想那么多了。」简承言拿着公文包,带着姜柯源往停车位的方向走,「这件案子本来就有很多疑点,只要我们不放弃,那么最后一定会成功的。」 姜柯源低头看着地面上反射出的灯光,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 简承言抬手搭上车把手,车门感应到车钥匙的靠近,自动解了锁:「一会儿直接送你回家?」 「嗯。」忙了一天,刚才又在会议室里听了满满一脑袋的法律专业术语,姜柯源此时此刻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要涨开了。 即使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左右,律所所在的办公楼地下的车库里还是停放着不少的车辆。 姜柯源给自己繫上安全带,转头看着窗外的车辆和车门边的那根立柱随着座下suv的前进而缓缓向自己的右后方移去。 他挪了挪屁股,好让自己坐得更舒服。羽绒服拉链没拉,口袋因为手机的重量而向下坠了坠。姜柯源下意识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他才堪堪注意到了屏幕上那一个个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轰炸。 「先不回家了。」 suv已经驶出了大楼出口,转弯汇入了车流。简承言闻声转头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位上的那个人:「怎么了?」 「白赋暄快碎了。」姜柯源两手拿着手机,大拇指在屏幕上乱飞,「他说他快被霍凛春玩儿死了,刚给我打了一百个电话让我们去帮他疗慰他的小情绪。」 前面一个路口的红灯时间拉得很长,简承言没踩油门也没踩剎车,就这样任由车在路上慢悠悠地滑着。 他撑起手臂,手指在下巴上来回点了两下:「不去。」 姜柯源正忙着在网络上安慰他的铁哥们儿,手指都快抡得冒烟,闻言勐地一抬头:「为什么不去?」 红灯开始倒计时,简承言没说话,抬脚踩了点油门。 「为什么不去?」姜柯源拉了安全带,侧过身努力凑到简承言面前,「好兄弟有难我当然得两肋插刀,白赋暄都快死在工位上了,只是陪他聊聊天而已,如果这种事情我还做不到,是不是就显得有些不仁不义了?」 「你坐回去,挡住我看后视镜了。」简承言腾出手来在姜柯源身前拦了一把,「他下班了吗?你去哪里做他的心理导师,帮他疗愈这颗受伤的心?」 姜柯源乖乖坐了回去,低头在手机上翻了又翻,这才心虚道:「确实忘记问了。」 「对兄弟就这么两肋插刀的。」简承言被这俩人的脑迴路逗笑,又难免想起自己的卑微,「对我就召之即来唿之即去的……」 「嗯?」 姜柯源忙着给白赋暄发消息,没太注意简承言说了些什么。 直到手机那边发来回信,简承言捏着方向盘转过一个弯,他的脑子也终于跟着一道转过弯来:「你是不是在吃飞醋?」 心思终于被看出来,简承言还是把绕弯子坚持到底:「你说呢?」 又转过一个弯,姜柯源看着窗外的建筑物,莫名地感觉有种前几分钟才刚刚见过的样子,指着窗外问驾驶员:「这不是律所大楼吗?你在兜圈?」 「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要去哪里。」简承言有点无奈。* 上次来这里还是姜柯源刚回国的时候。 当时他被白赋暄拉着进了这家酒吧,都没有注意到店里的环境和店门口的招牌。 如今第一次驻足在店门口抬头向上看,这才发现原来白赋暄这家酒吧延续了他一贯的取名风格,随便从自己的名字里取出一两个字来凑成一个词。 第76页 之前高中的时候白赋暄就爱打游戏,每个游戏都取个不一样的名字,不是叫「白云苍狗」,就是叫「琴棋诗赋」,总被姜柯源吐槽取得每一点创意性。 如今过去这么多年,这家酒吧的名字还算可以。 和其他围绕着一圈又一圈霓虹灯牌的酒吧不一样,白赋暄这家酒吧藏在小巷子里,除非过路人刻意抬头去看,否则根本就不会发现它那张简单的黑白配色招牌,上面用艺术涂鸦字体写着三个大字——白日梦。 店里的酒保似乎认人挺有一手,只是见过姜柯源和简承言一面,就记住了这两人和自家老闆的关系,走过来寒暄了两句,打过招唿后就自顾自去吧檯后忙了。 姜柯源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过桌上的菜单翻来翻去地看。 清吧里的放着舒缓的音乐,暖黄色的灯光从头顶照下来,打得简承言有点犯困。 他靠近椅背,抱着手臂闭上了眼睛。 他自认为只是短暂地打了个小盹儿,再睁眼的时候,却直直装进了姜柯源那双又圆又亮的杏眼里。 「你困了吗?」 简承言打盹的时候低着头,视线角度有些低,姜柯源不得不两手支在矮桌上,抬眼去够对方的视线。 简承言还有点迷煳,一时间没来得及回答。 「你困的话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姜柯源把菜单插回桌上的那只小盒子里,目光却始终没有从简承言脸上移开半分,「眼睛都红了。」 简承言伸手垫了对面那人的下巴,从椅背上弯腰凑过去,低头在姜柯源唇边轻轻碰了碰:「我回去了你一会儿怎么回家?」 「我奴役白赋暄开车送我回家啊。」姜柯源挑了挑眉,小表情里带着些得意。 「嗯……」简承言故意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白赋暄不靠谱,我不相信他。」 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车门被人关上的声音。 二人纷纷坐直了身子朝门口看去。 在简承言口中「不靠谱」的白赋暄一反常态,低垂着脑袋推开了大门。 姜柯源心道不好,这人鲜少有精神如此萎靡的状态,事出反常必有因,看来今天晚上这个心理导师的路程任重而道远。 他抬手,对着白赋暄招了招,对方懒懒地掀起眼皮朝他这里看了过来,脸上的表情比吃了屎还难看。 但下一秒,姜柯源也险些无法维持住表面上的平静。 因为白赋暄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在他身后,另一只手按上了门把手。 紧接着,姜柯源就看见了霍凛春那张帅到张扬的,让人看了一眼就再也不会忘记的脸。 此时此刻,再想躲已经来不及,姜柯源只好努力忍住自己想龇牙咧嘴活剥了白赋暄的崩溃,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白赋暄对着他摇头,在霍凛春看不见的地方疯狂对姜柯源和简承言挤眉弄眼。 可惜那两人都无视了他的崩溃,转而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霍凛春。 白赋暄索性也不再白费力气,几步窜到姜柯源身边,紧紧挨着他站着。 「你怎么一回事?」姜柯源在他背后狠狠拉了一把,偏过头去和他咬耳朵,「你小子泡上了?」 「我泡个屁!」白赋暄面上维持着笑,就这样狗腿地看着霍凛春慢悠悠地朝他们走过来。 姜柯源离白赋暄最近,能最为直观地看清他的表情转变。 那人前一秒刚咬牙切齿,后一秒就对霍凛春笑得眼角都要堆满了褶子:「霍工,正好我这两个朋友也在,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不用了。」店里暖气开得有些高,霍凛春和简承言一样穿得西装革履,此刻脱了最外面的毛呢大衣搭在臂弯,「我认识,这位是简承言,简律师。」他朝着简承言伸出手,二人形式化地握了握,正式得如同在参加一场商业洽谈。 对上霍凛春那双带着浅笑的眼睛时,姜柯源不由得从心底生出几分心虚。 他从来没有想到白赋暄会从公司把这头狼领到窝里来,更对这匹狼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摸不透底,生怕他一个说漏嘴,自己和简承言的关系就这样毫无准备地在白赋暄面前铺开来。 如果真在这时候被白赋暄知道了,那按照这人的性格,就算是他从心底也认可这段关系,他还是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反覆拿出来,成为酸姜柯源的一大「把柄」。 于是姜柯源准备先下手为强。 他抢在霍凛春之前朝着对方伸出了手:「你好,姜柯源。」 对方似乎没想到他会唱这一出,面上原本的表情略微出现了一丝丝裂缝,随即便也顺着他的意思和他简单握了手:「你好。霍凛春。」 「简承言怎么和他认识的?」白赋暄凑过来在他耳边说悄悄话,「我跟你说,他俩简直是臭味相投。我本来以为简承言已经够变态的了,可是在遇到霍凛春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他那么仁慈。」 姜柯源听着「耳边风」,下意识转过眼珠去看霍凛春,默不作声地把人从头到脚,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 和习惯性冷着脸的简承言不一样,霍凛春似乎总是带着点笑,上次见面的时候是这样,今天也是。 他和简承言站在一起的时候两人一般高,虽然气质大不相同,但似乎,明明简承言看起来更像是不好接触的那个人。 第77页 姜柯源又转头看了看白赋暄。 那人已经又恢復了那副狗腿的样子,客客气气地招唿着霍凛春落座。 「不好意思。」 姜柯源对上霍凛春的目光,这才意识到原来对方在和他说话。 霍凛春朝前走了一步,靠到白赋暄身边:「能麻烦你和简律师坐一起吗?」 【作者有话说】 关于长相,简律师是比较偏正统帅哥的那种,下颌骨会比较明显,整个人是有厚重感和可靠感的。 霍凛春会相对来说长得更加锋利,更有攻击性的那种帅,比较偏向于在第一眼的时候就给人带来冲击感的那种感觉。 霍工追老婆的道路也是任重而道远啊…… 第43章 肉麻至极 霍凛春挨着白赋暄坐下的时候丝毫没有边界感,仗着自己身高腿长,矮桌和沙发之间的距离小,就这样大剌剌地敞着腿,任由自己的膝盖紧紧靠着白赋暄的。 白赋暄此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只能闭眼默默承受,在心底暗骂,要是有机会,他一定要拿把刀,把这个姓霍的砍掉一截,看他以后还敢不老实。 纵使心底想得再多血腥残暴,骨子里却还是有一股打工人的卑微感和面对领导时与生俱来的「奴性」。 他努力无视对面投过来的两道钢筋一般,简直要直直将他扎穿的目光,转头去看霍凛春:「霍工,要喝点什么吗?」 霍凛春把臂弯里的毛呢大衣叠好放在一边,闻言沉思片刻:「有菜单吗?」 桌上的那份菜单只是整个「白日梦」酒吧的初级菜品,真正能被成为极品的菜单,只有老客、熟客、回头客才懂。 霍凛春不懂,从白赋暄手上接过菜单翻了翻,入眼的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威士忌、甜米酒,诸如此类。 他对这些都不感兴趣,皱了皱眉,重新把菜单放了回去:「除了这些,没有别的了吗?」 白赋暄正想偷懒,刚要摇头说没有,却被人横插一脚。 「还有。」原本站在吧檯后的酒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桌边,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摸出了一份隐藏菜单,递到了霍凛春手上,「先生请看。」 霍凛春接了菜单,看着上面那一排花里胡哨的名字。 他翘着二郎腿,把那张薄薄的纸放在膝上,背靠进柔软的沙发里,挑选的时候抬手託了下巴,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唇。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白赋暄的目光穿过空气,狠狠地噼在酒保身上。 姜柯源的目光在对面两人身上来回移了移,忍不住低头,在手机上给简承言发消息,明目张胆地在暗地里吃瓜。 口袋里的手机连着震动了好几下,简承言伸手去摸,余光瞟到姜柯源脸上的表情,精彩地仿佛看了一出大戏。 「怎么了?」简承言想逗逗他。 「看手机。」姜柯源急得恨不得把手机抢过来替对方解锁,然后再把消息贴在他眼前给他看。 「我就要这个oldfashioned吧。」霍凛春点着菜单,抬头去看身边的酒保。 酒保被白赋暄的眼刀杀得遍体鳞伤,一下子根本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啊?」了一声。 简承言打开手机,低头去看姜柯源给他发的消息。 对方一连发了三条:——你不觉得他俩之间有点不简单吗? ——我感觉霍凛春好像对白赋暄有意思。 ——我突然有点激动是怎么一回事啊!!! 一连三个感嘆号,激动的情绪溢于言表,甚至都要从屏幕中溢出来,直接扑到简承言的脸上。 那边,还一无所知的两位男主角并肩坐着。 霍凛春仰头看着酒保,虽然处在一个较低的位置,但周身的气场却俨然把他衬托得像个坐在高位的权者。 他以为酒保没听懂他的话,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甚至还贴心地帮忙翻译成了中文:「我要一杯古典鸡尾酒。」 酒保默默地把破碎的自己拼凑起来,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 简承言身边,蠢蠢欲动的姜柯源再也压抑不住:「霍工来都来了,不准备试试白老闆的手艺吗?」 对面,白赋暄的眼刀换了个方向,朝着姜柯源扔了过来。 可惜姜柯源皮糙肉厚,对这招免疫。 「白老闆?」霍凛春拿着菜单,转头去看白赋暄,故意摆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这是什么意思?」 酒保冒着生命危险帮着姜柯源补刀:「他是我们老闆。」 「嘿嘿。」白赋暄尬笑两声,看霍凛春的时候心虚到爆炸,「工作这么多年,也顺便赚了点小钱,所以就……开了个小酒吧,算是完成一下业余爱好。」 霍凛春没管他到底是哪里来的启动资金:「你会调酒?」 白赋暄伸手,食指和拇指捻在一起:「会一点点。」 姜柯源看热闹不嫌事大:「哪里只有一点点,明明调得可好了!」* 白赋暄站在吧檯后,把调酒要用的材料拿出来一熘儿摆好。 姜柯源挑了事儿就走,拉着简承言用明天还要上班的藉口早早遁回了家,只留他一人独自面对眼前的苦难。 霍凛春坐在吧檯前,解了衬衣袖口的纽扣,衣袖被随性地挽了上去。 他看着白赋暄动作熟练地往苦艾勺上放上方糖,滴两滴苦精,拿起一边的151,倒在长柄勺里浇了上去。 第78页 方糖很快因为温度骤然间升高而发出呲呲的响声。 苏打水贴着杯壁滑入其中,音响换了一首歌,开始播放《了不起的盖茨比》主题曲。 霍凛春跟着音乐缓缓点头,看着白赋暄从容不迫地拿起打火机,点燃了苦艾勺上的那枚方糖。 淡蓝色的小火苗伴随着焦糖香跳动起来,霍凛春挑了挑眉,看着白赋暄有条不紊地在杯底捣碎那块已经散发出焦香味的方糖,从一边的冰柜里拿出一只造型完美的冰球丢进了酒杯。 「要哪种威士忌?」白赋暄两指间夹着漏斗状的量杯,站在吧檯里问他。 温柔的灯光从上面斜斜地打下来,照得他闲散又惬意,和寻常在公司里展现出的状态截然不同。 霍凛春弯起唇角:「杰克他尼。」 搅拌的时候勺子与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霍凛春觉得自己快要被晃晕,不知道是勺子,还是白赋暄白皙细长的手指。 柠檬汁被挤入酒杯,果皮沿着杯口划过,留下酸涩的果香。 待到霍凛春回过神的时候,酒杯已经被推到了他面前。 杯子里除了那只晶莹剔透的冰球,就只剩下橘黄色的酒液。 「白老闆这么小气,」霍凛春抬头,含笑去看白赋暄,「连片装饰的橘皮都不捨得给我?」 白赋暄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人往吧檯后一靠,摊手:「没有。」 霍凛春也不生气,笑着说了一声好。* 简承言已经算得上是晨曦公寓的熟客。 甚至连门口的保安都认得他那辆车和他的车牌号,不再多问,直接开闸放行。 姜柯源刚撮合完一单,心情愉悦得不行,此刻拿简承言打趣:「你来得够勤,连保安都认识你了。」 简承言哼了一声,轻车熟路地开着车绕过公寓楼前的窄路:「如果某人不偷懒,肯自己坐地铁回家,我也就不会变成这里的熟人了。」 「哪有?」姜柯源嘴硬,半真半假,「明明都是你自己非要来接我回家的好不好!」 汽车驶过减速带,姜柯源被颠了颠,听到简承言在轻轻地笑。 「你笑什么?」他做贼心虚,「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对——」简承言绕到了姜柯源家楼下,找了个空位停车,说话的时候无意识地放慢了语速,「是我每天都要来学校接你回家。」 得到满意的答案,姜柯源点了点头,伸手去解安全带:「你别费力停车了,这里车位小,你车大,又不好倒。我下车直接就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等一等。」简承言不肯放他走,车门迟迟不解锁,依旧不急不忙地往车位里倒着车,顺口埋怨了一句,「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呆在一起啊?」 这还是姜柯源第一次在和简承言确认关系之后听到对方埋怨他。 他怔了怔,感觉自己有点苍白无力地说:「没有。」 「没怪你。」终于成功停进车位,简承言拉了手剎,转头去看姜柯源。 初春的夜晚来得早,晚上十点多的天早就黑了个透。 小区里的路灯算不上明亮,透过贴了膜的车窗照进来,又被吸收掉一部分亮光。 姜柯源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干嘛这么看着我?」 「我明天和后天要出差。」简承言开口,「想多看看你,把那两天看不到的都提前看完。」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肉麻?」姜柯源故意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来,抱着手臂抖了抖,转身要去拉车门,「现在看够了吗?我要回家了。」 手臂被人拉住,姜柯源转头的时候,对方已经解了安全带凑了过来。 他对上简承言的目光,然后看着对方的视线顺着自己的鼻樑一路下移,片刻后定住。 「亲一下。」简承言说。* 姜柯源进屋的时候杜霖还没睡。 她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闻声转头朝着门口看了一眼,起身朝他走了过来:「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关律师怎么说?」 「哦,」姜柯源低头换鞋,「关律师说还要继续取证。」 「嗯……」这样的回答杜霖已经听过不下十遍,略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桌上有凉好的水,你喝了早点洗澡休息。」 姜柯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抬脚就要往里面走:「好,谢谢妈。」 「等等。」杜霖叫住了他。 姜柯源有点疑惑:「怎么了?」 「你嘴巴怎么这么红啊?」杜霖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嘴巴,「上火了吗?」 【作者有话说】 两对cp都发粮! 第44章 不速之客 姜柯源打开门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黑透。 屋里面没有开灯,只能借着楼道里的灯光,看见房间里那一团小小的黑影,脚步一颠一颠地朝着他跑过来。 「呜呜——」龙捲风叼着他最喜欢的那只小老鼠玩偶,跑到姜柯源脚边对他翻肚皮撒娇。 姜柯源反手拉上房门,打开暖色的入户灯。 脚边有翻着肚皮撒娇求摸摸的猫猫,他根本爱不释手,还没来得及换鞋,就蹲下去把手掌放在龙捲风暖烘烘、软绵绵的肚皮上一阵抚摸。 龙捲风眯起眼睛,嘴里的小老鼠布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它扭着身体,舒服得发出唿噜唿噜的声音。 第79页 姜柯源蹲在门口的玄关上,抱着身子,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捏着龙捲风软软弹弹的脚垫,和他说话:「爸爸昨天是不是没回来呀?」 「呜……」龙捲风挺着脑袋来看他,以为他捏自己的爪子是想和自己玩,伸出两只前爪,轻轻拨弄着姜柯源的手指。 「爸爸不在家,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啊?」姜柯源勾着手指,来回移动着,龙捲风的脑袋也跟着一起左左右右地晃来晃去。 迟迟抓不到它目标中的「猎物」,龙捲风有些气愤地「喵」了一声,一骨碌翻身起来,神气地抖了抖那一身长毛,叼起它的小老鼠玩偶,转身留给姜柯源一个背影。 它的尾巴竖得高高的,慢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猫窝里趴好,开始和小老鼠玩偶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姜柯源终于抽出时间来给自己解了鞋带。 拉开鞋柜找拖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之前在简承言家里常穿的那双淡蓝色棉拖被放在离玄关最近的地方,正正好好挨着简承言那双淡灰色的拖鞋。 姜柯源伸手抽出拖鞋,踩进去的时候顿了顿,忍不住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简承言发消息:「我的拖鞋你都没有收起来啊?」 「没有。」那边很快回了一条语音过来,「前几天太阳不错,我刚拿出去晒过,你放心穿。」 姜柯源没回,对方又发了一条语音过来,隐隐约约能听到汽车高速行驶时从车窗里灌进来的唿唿的风声:「龙捲风的猫粮就放在老地方,你餵它的时候用温水泡一泡,它这几天都没怎么喝水。」 姜柯源回了个ok 的表情包。给龙捲风骗水这件事,他早就已经轻车熟路了。 但那边似乎还是有点不放心,又紧跟着发了一条消息过来:「你这次别给它吃太多了,小心它又要吐。」 缅因猫体型大,食量也大,但是吃多了又容易肠胃不好。 姜柯源回国之后第一次和简承言吵架,一切的根源就在于龙捲风吃多了之后在客厅边走边吐,大半夜的把姜柯源吓了个半死,手足无措。 他从橱柜里翻出猫粮,拿了龙捲风那只大型食盆,盛了小半盆,又往里面兑了温水。 想想还是觉得有点生气,他又拿了手机,按下语音键,凑到嘴边和简承言发消息:「这次绝对不会给龙捲风吃多,再让你去宠物医院接我们的,放心!」 这次简承言没有马上发来消息。 姜柯源也没在意,等猫粮泡软之后端出去招唿了龙捲风来吃饭。 小猫似乎真的被饿到了,跑过来就是一顿狼吞虎咽。 「真的有这么饿吗?」姜柯源被它大口炫饭的样子笑到,伸手摸了摸龙捲风因为咀嚼而一动一动的小脑袋,「你爸爸平时是有多坑?都不给你吃一顿饱饭,是不是?」 「嗷呜呜呜……」龙捲风并不护食,此刻吃得根本来不及回应姜柯源,只能含含煳煳地哼哼唧唧。 「爸爸对你这么不好啊?那和我回家好不好?妈妈对你好。」姜柯源公开挖墙脚。 简承言的消息就在这个时候正正好好地卡着点发了过来。 姜柯源愣了愣,几乎要以为自己要被兴师问罪。 但对方显然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也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微信消息上的语音被点开,简承言的声音就这样被字动外放:「我要是再去宠物医院把你和龙捲风接回家,你能不能就住在我家,不走了?」 听到简承言的声音,龙捲风以为爸爸回家了,嘴角还挂着几颗猫粮呢,抬头就朝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嘴里还骂骂咧咧地控诉着这两天的不满:「喵嗷——嗷——」* 姜柯源替龙捲风洗了食盆,把猫粮袋子重新夹好,把所有东西都放回原本的地方。 他没急着回家。 刚才简承言发的语音消息里有汽车高速行驶的声音,他想等简承言回家,给他一个小小的惊喜。 但他没等到简承言,反而等到了另一个人,一个,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门铃被按响,姜柯源有些疑惑。 门边的电子猫眼亮起,透过屏幕,他能看见门外站着个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男人穿着一件大而长的黑色羽绒服,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似乎是因为房间里没有反应,那男人又抬手,按响了门铃。 华鲁公寓的安保性很高,如果没有业主的允许,不认识的人是不能随意进入的。 姜柯源思考了片刻,还是选择打开了房门:「你好?」 门口那人似乎根本没有意料到开门的会是他,愣了愣,礼貌地问:「请问简承言在不在家?」 「他还没回来。」姜柯源只当是他的同事或是朋友,因为什么事找上了门,「你找他有什么事吗?要不要进来说?」 「啊……」那人犹豫了几秒,点点头,抬脚跨进来,站在了玄关处的鞋垫上,「好。」 「呜——喵嗷——」陌生人进了家门,龙捲风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骂骂咧咧地从猫窝里跑出来,对着玄关处的人哈气。 「龙捲风。」姜柯源低声呵斥了它一声,「没礼貌。」 那人站在玄关处,看着姜柯源,突然问了一句:「我能问一下你和简承言是什么关系吗?」 姜柯源皱了皱眉,有些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第80页 「我就随口问一下。」那人低头笑了笑,伸手从提着的公文包里摸出一只大红色的信封来,递给姜柯源,「我是杨湖。」 姜柯源伸手接过信封,一头雾水。 「简承言没和你说起过我吗?」那人又笑了一下,姜柯源觉得自己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敌意,「也是,前男友这种事情也不方便和现任提起,没说过也很正常。」前男友…… 就是那个,五年前一言不发,仍由自己母亲把造谣简承言的消息宣传得满天飞的那个人。 「我前几天偶然在商场里和简承言遇到了。」杨湖面上依旧戴着那副虚伪至极的伪善假面,「我当时正在陪我未婚妻挑选戒指。」 姜柯源没说话,那人也不介意,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和他随口聊了两句,就想着这么多年了,也得有个交代,所以今天就来送个请帖。」 龙捲风的领地意识很强,之前姜柯源刚来的时候,也是花了好长的时间才获得了猫主子的君心。 如今杨湖站在玄关处迟迟不走,龙捲风对此很火大,又一次龇牙咧嘴地从猫窝里跑出来,对着这位不速之客哈气示威。 「下周我要办婚礼,如果你愿意的话,欢迎你和简承言一起来。」杨湖对龙捲风的示威视而不见,从容不迫地转身。 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姜柯源看见杨湖朝他摆手:「我之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说过想养一只猫,没想到现在分开这么多年了,他真的养了一只。」* 简承言回家的时候,家里的灯被全部打开,整个家里灯火通明。 龙捲风窝在猫窝里,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有之前迎接他的热情。 门口的玄关处还放着姜柯源的运动鞋,简承言知道他还没走。 他放下公文包,将外套随手挂在椅背上,踩着拖鞋往走廊里去了。 他拉开每一扇门,都没有发现姜柯源的身影,却在走到健身房门口的时候听见了里面传来一下又一下闷闷的声音。* 房门被打开的时候,姜柯源正背对着他站在沙袋前,一下又一下,泄愤似的打着那只黑色的柱体沙袋。 听见有人走进来,姜柯源头也没回,依旧按照原本的节奏,一拳一拳砸在沙袋上。 「怎么了?」简承言在他身边站定,伸手轻轻拢了他手腕。 姜柯源恶狠狠地从他手里抽回手,继续砸沙袋:「没怎么。」 「是吗?那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打沙袋?」简承言当然不相信他的鬼话,一手抓了姜柯源的手腕,一手揽过他的肩膀,把人扳了过来,「到底怎么了?」 姜柯源低着头不看他,也不肯说话。 简承言伸手勾了他下巴,动作强硬地迫使他看着自己,说出来的话却又温柔得要死:「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不开心?」 姜柯源仍由对方勾着自己的下巴,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眼睫:「杨湖刚才来了。」 【作者有话说】 简律师会把生气的姜小猫哄好的! 第45章 一夜炽热 这个名字从姜柯源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简承言几乎快要反应不过来。 「他来给你送婚礼请帖,邀请你参加他的婚礼。」姜柯源感觉自己此刻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冰冷机器,「你去不去?」 「我为什么要去?」知道姜柯源是在和他怄气,简承言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我和他早就没有关系了。」 「是吗?」姜柯源拍开他勾在自己下巴上的手,颇有几分傲慢地扬起下巴,冷冷地睨了简承言一眼,「那他怎么会找上门来?」 简承言一下子被问得有些哑口无言,来不及组织解释的逻辑和语言。 「你和他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姜柯源心头泛起一股委屈和难过,猝不及防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准备好,再开口的时候几乎都要掩饰不住喉头的颤抖,「你知道他是怎么和我说的吗?」 「我前两天在商场咖啡厅见完客户的时候确实遇到他了。」简承言有点慌了,「他叫住了我,出于礼貌,我和他说了两句话。我没有别的意思。」 姜柯源昂着头,忍住眼眶里泛起的酸意:「还有呢?」 「还有?还有……」都是些陈年往事,简承言一下子记不起那么多,愣了愣,不知道应该从何招起。 姜柯源没有等下去的耐心:「他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简承言的眼神有些飘忽:「都要听实话吗?」 「你还想怎么样?」姜柯源伸手去打他,「之前我爸的事情瞒着我,现在这种事情也准备瞒着我吗?」 「这里,」简承言深吸一口气,肩上被对方结结实实地捶了一拳,有些钝痛,「这里本来是我准备买来做婚房的。」 「他来这里住过吗?」 「没有。」简承言摇头,信誓旦旦,「当时这里还没装修好,我和他就分手了。」 这个回答还算令人满意,姜柯源吸了吸鼻子:「那龙捲风呢?」 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脑,简承言猜不透里面的意思,「嗯」了一声,没回答。 「你为什么要养龙捲风?」姜柯源又有点想哭,一想起杨湖临走前的那句话,他心里就一阵一阵地发闷,闷到整个人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他说是因为他一直想养一只猫,所以你才养的。」 第81页 「龙捲风本来是我妈的猫。」简承言抬手,想要帮姜柯源抹去眼角因为眨眼而带出的那抹水汽,「我妈本来想养只猫玩玩儿,但我爸不喜欢这样长毛的猫,二来又因为我当时状况不太好,我妈就想着把猫带过来让我养,好有个伴,也让我回家之后有点事情做。」 姜柯源偏过头,避开对方伸过来的手指,抬手飞快地抹掉眼角的泪痕:「真的吗?」 「真的。」简承言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如果是假的,就让我再也没办法和你在一起。」 誓言滑稽又略带油腻,姜柯源没绷住,笑了。 「别生气了。」有机可乘,简承言立马将人揽进怀里,「好不好?」 「可是我就是特别生气。」后背贴进简承言的胸膛,没那么柔软舒适,但却宽厚温暖,给人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安稳,心底那股原本被藏好的委屈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了头,「你不知道他当时都和我说了些什么。」 姜柯源越想越气,气自己当时来不及做出反应,更气自己被对方说得哑口无言,短时间内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击回去。 委屈的情绪冒了头,便像洪水一样瞬间决堤。原本盛在眼眶里的泪水此刻再也忍不住,姜柯源抬手拽了简承言身上那件挺阔的西装:「我知道你不会再和他有什么了,我也没有因为你们之前的关系生气……」 简承言看着他的眼眶越来越红,泪水一串连着一串从眼角滑落。 他伸手抱紧了怀里的人,心尖都跟着在颤。 「我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好笨……居然……居然连骂人都不会,呜……」眼泪这种东西对姜柯源来说,好像根本不能掉,因为一掉就彻底收不住、停不住,把简承言胸口的那片布料都打湿了一片。 哭到最后他有些神志不清,甚至开始胡言乱语:「以后你能不能不要找这么会骂人的人当前男友啊……」 颅内的无数次復盘已经让姜柯源接近崩溃:「我真的说不过他呀……」 简承言难免觉得有些好笑。 他忍着嘴角的笑意,低头去亲姜柯源的耳朵,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他:「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就是你不好!」姜柯源突然激动起来,伸手去推简承言的肩膀,又好像因为吃痛,飞快地收了手指,「你买的什么破沙袋,打得我的手好疼哇……」 「嗯,是我不好。」简承言抱着他,就好像抱着什么绝世珍宝一样,无端地越看越欢喜。他低头去亲姜柯源,一个个吻落在他的额头、眉梢、眼角、鼻尖…… 他一下一下啄着姜柯源的唇,轻柔却又不容拒绝:「我改天一定把沙袋换了。」 姜柯源已经无暇去思考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这些天的情绪全都在刚才爆发了出来。 压在肩上的重担和心头的憋闷得到释放,他现在只觉得疲惫,简承言说什么他都点头,做什么他都不拒绝,只想把自己挂在对方身上,像个什么都不会干的树懒。 不知道过了多久,简承言弯腰,託了他的腰背,轻轻松松地把人抱了起来。 哭过一场之后,姜柯源乖得有点不像话,伸手抱着简承言的脖子,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房间门被带上,姜柯源抬起手臂遮挡着头顶明晃晃的灯光。 他听见布料摩挲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很快,头顶刺眼的灯光被挡住,简承言低头吻他,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胸膛,肌肤相贴,毫无阻碍地把自己的心跳交到他的手里。 姜柯源闭眼享受。 直到他感到自己浑身上下骤然间一凉。 简承言的手指在即将攻破城门的那一刻停了下来。 姜柯源睁开眼,朦胧间看见简承言的嘴开开合合。 「可以吗?」简承言问他。 姜柯源没拒绝,任凭对方摆弄自己的身体。 于是,一夜炽热。* 姜柯源是被自己的闹钟声吵醒的。 他迷迷煳煳地睁开眼,想要伸手从床头柜上摸手机关闹钟,才刚刚动了一下,就觉得手臂肌肉牵连着浑身的筋骨,一阵阵的酸、麻、疼随着意识的逐渐清醒席捲了他。 记忆逐渐復甦,身体上的疲累也随着一起朝他扑了过来。姜柯源认命般地躺在床上,连手指头都懒得再动一下,任由闹钟一遍又一遍地响着。 但闹钟并没有在他耳边聒噪太久。 房门很快被人打开,简承言走了进来,伸手按掉闹钟,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温柔地询问道:「醒了?」 「嗯……」姜柯源轻轻哼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里好像磨了一层砂,沙哑得不成样子。 简承言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五指探入他的发间,顺着髮丝替他将落在额前的碎发往后拨去:「累不累?」 这副温柔的样子和昨天晚上按着他发狠,对他的哀求置若罔闻的那人大相迳庭。 姜柯源享过福之后就翻脸不认人,心想你来试试就知道到底累不累。 可是身体却根本活跃不起来一点,连带着嘴巴也一起变懒,他又轻轻哼了一声,伸手想要简承言抱。 对方站起身来坐在床边,弯下腰来,等姜柯源伸手揽了他脖子,这才细心地託了他后腰,将人抱着靠坐在了床头:「今天不去上班了吧?」 这是个还不等姜柯源回答就已经得出答案的问题。 第82页 这人现在靠坐在床头,身上到处都是昨天那团火烧出来的印记,带着一大片略显青紫的痕迹。 他无力地摇了摇头,现在连靠坐在床头的力气都快要没有,还怎么能去上班? 姜柯源盯着简承言看了一会儿,心头暗骂他衣冠禽兽,嘴上却动了动,好半天只能吐出一个字来:「饿……」 简承言早有准备,立马起身走了出去,很快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 汤面上飘着紫菜和小虾米,他舀起一只小馄饨来细细吹凉,送到了姜柯源嘴边。* 简承言替姜柯源请了假,自己也向钱铭森请了假。 原因无他,只因姜柯源现在的状况,身边根本离不开人。 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下半身都快要和上半身分离开来,稍微动一动,后腰嵴柱连着那一整片都细细密密地疼,根本走不动路,去哪里都要靠简承言抱着才行。 在第五次被抱着走出洗手间的时候,他在心里礼貌地问候了简承言百八十遍。 吃了午饭,姜柯源才终于恢復了点人样,勉勉强强能自己扶着墙走路。 此时此刻,他坐在沙发上嘬着手里的鲜榨果汁,看着简承言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好吧,姜柯源咬着吸管,看在他服务这么周到的条件下,也不是不能原谅他这一次。 【作者有话说】 嗯,我努力了,嗯(确信) 第46章 重要线索 「有件事,昨天没来得及和你说。」姜柯源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简承言把面盛在碗里端过去递给他,两手捏着围裙擦了擦未干的水珠。 姜柯源接了碗筷低头吃面。因为昨天晚上的特殊原因,他今天一整天的饮食都清淡到了极致,咬着面条味同嚼蜡,没吃两口就没了什么胃口:「什么事?」 他不想再吃,伸手想要把碗筷递还给简承言,对方却没有伸手来接的意思,绕过茶几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下:「上周我在方阙云那儿,查帐单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家公司。」 「嗯。」方阙云的公司本来做的就是些轻型木板,用来组装成廉价轻便的家具,有再多的合作公司也不足为奇。姜柯源端着手里的那碗面,还是纡尊降贵地又低头吸熘了两口,「怎么了吗?有什么问题?」 「那家公司规模很小,甚至前年年初才刚刚成立。」即使是在家里的沙发上,简承言也依旧坐得规规矩矩,「但是他们家在去年年中的时候,一口气和方阙云签了一笔一百万的单子。」 姜柯源对轻型木板的价格没有概念,但多多少少也知道这种廉价材料,批发价不会太高。 「按照普遍市场价,一块轻型木板撑死了只能卖到五块钱的价格。」简承言低头,捏着围裙细细地擦着指缝里的水,「一百万的价格,能批发回去二十万块轻型木板。」 似乎是怕姜柯源依旧找不到概念,简承言继续说了下去:「市面上最普通的那种单门衣柜,按照方阙云那里的木板规格来算,只需要最多四块就能拼装完成。」 「二十万,四块……」多年不接触数学,姜柯源的反应和简承言没法比,大脑高速运转了一阵,「也就是说……这些木板可以做出五万只衣柜?」 简承言点了点头:「现在市场上提供这种物美价廉的『快餐式』家具的供应商并不少,宜家就是一个巨大的品牌。」 姜柯源懂他想要说什么:「这家公司前年才成立,大家不会放着有牌子的东西不买,去试这种初出茅庐的新品。他做五万只衣柜,怎么卖得出去?」 「贱卖。」简承言伸手,隔着姜柯源的手託了一把他手中的碗筷,「我这次出差,就是和关濯潮到昌州去摸了摸这家店的底。」 姜柯源低头,又象徵性地嗦了一口面条:「所以他们靠着贱卖,把所有成品都卖出去了?」 简承言摇头:「没有。有品牌的商家都有自己固定的供应商,散户购买力并不强。」* 昌州相较于衡州这样的一线城市来说没那么发达。但最近政策更倾向于这些夹在一线与二线之间的城市,希望总结过去一线城市发展中遇到的问题以及发现的弊端,结合现代人们生活需要,更好地对这类城市进行规划。 也就是因为这样,让一些商人从中看到了商机,想要借着新型城市的发展,拿到更多的便利,找到一条新的出路。 这家前年年初才刚刚成立的小公司多半就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想要在昌州这样的城市发展「快餐式」、「便捷式」的家具产业。 奈何他搞错了昌州和衡州的情况,算错了市民的需求,计划中本应该一飞沖天的公司彻底没落下来。 简承言和关濯潮是用做小本买卖的散户的名头进的工厂。 工厂规模不算小,工人数量却寥寥无几,只有一个穿着皱皱巴巴西装的经理前来接待他们。* 「我问什么那经理答什么,看上去根本就不会做生意的样子。」简承言盯着姜柯源吃完最后一筷子面条,「他说他们仓库里还有小三万只柜子。」 姜柯源忙着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嗯了两声,告诉简承言他在听。 「我把价格一压再压,只要没压到最低的成本价,他都点头说好。」简承言伸手,从姜柯源手里接过那只碗,放在茶几上。 姜柯源舔舔嘴:「这么说他们真的是有点穷途末路了?」 第83页 这并不是重点,简承言没回答这个问题,端着碗起身走进厨房,把碗放进洗碗机,解了围裙,走出来的时候从餐桌上拿了手机。 手机屏幕被放在姜柯源眼前的时候,他还有点懵。 「怎么了?」他伸手接过手机,愣愣地看着屏幕上的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看起来和他们年纪差不多,证件照拍得刻板。姜柯源盯着照片看了又看,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可突破的点,抬眼看向站在他面前的简承言,迟疑着摇了摇头:「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他是这家公司的法人,也是这家公司最大的股东。」简承言从他手里拿回手机,不紧不慢地吐出下半句话,「他叫梁似秋。」 姜柯源的耳边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响了一声。梁似秋……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又好像没什么太深的印象。 「我昨天回家之前给嬢嬢打了电话。」手机屏幕暗了下来,简承言顺手将手机倒扣在茶几上,「嬢嬢说姜叔叔和她提过这个人,他之前在筑能的财务部工作。」 听到「财务部」这三个字,姜柯源一下坐直了身子,却又立马忍着疼痛扶着腰缓缓靠了回去:「梁似秋之前在财务部工作,现在又是那家小公司的最大股东,所以……」 「只是怀疑。」简承言在他身边坐下,自然而然地伸手绕到他腰后,动作熟练地帮他按着后腰,「还没有证据,不能乱下结论。」 「怎么不能……」这个线索一提出,姜柯源能直接顺着这条线索链把整条逻辑线都梳理出来,现在在他眼里,梁似秋已经变成了背地里和李继明暗通款曲,把他父亲送进看守所的罪魁祸首。 但理智又很快復甦。 谁都知道,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妄下定论,目前只靠这一条线索就大张旗鼓要替姜瑞文沉冤昭雪,不仅不会得到任何结果,还会适得其反,给躲在角落里的那群人喘息修正的机会。 「我……」姜柯源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指,「我知道,我不会自己去乱查。」 简承言偏头看着怀里的人,猝不及防对上姜柯源的目光,下意识微微弯了眉眼:「你在想什么?」 「想我应该无条件相信你。」姜柯源收拾好心情,看着简承言的脸,伸手点了点他的眉尾,「简大律师说能解决的事,就一定能解决。」 被夸了一通的简大律师罕见地翘起了尾巴:「这么相信我啊?」 姜柯源说的相信也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他点了点头:「专业的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既然现在简大律师已经不辞辛劳、千里迢迢地跑到昌州,帮忙找到了重要线索,那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嗯。」明明知道姜柯源这人从小到大最擅长的就是油嘴滑舌。只要他想,他能把每个人都夸得舒舒坦坦。只不过两人从小就不对付,所以简承言能接受到的马屁,几乎是寥寥无几。如今突然间被姜柯源捧在手心,简承言反倒有些不适应。索性他脸皮厚,也能跟着反问几句:「那我这么辛苦,姜先生作为客户准备怎么犒劳我?」 突然被「债主」讨要薪酬,姜柯源有点措手不及,脑袋里一时间空空如也,但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你要什么?」姜柯源伸手撑着沙发,顾不上后腰还未缓解的酸痛感,一心只想往后躲,「我没有钱的啊……」 「不要钱。」原本按在姜柯源后背替他按摩的手指此刻收了几分力,将人往自己怀里带。 姜柯源逃都逃不掉,心里暗骂简承言老色胚。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姜柯源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中飞速跳动时发出的「咚咚」声:「不行。」他伸手按了简承言的肩膀,努力正了正神色,再看向简承言的时候,冷静地像个已经出家多年看破红尘的僧者,「昨天晚上已经给你好多次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谁说我要做那种事?」简承言对他脑子里的废料感到好笑,「你很期待?」 姜柯源挺直胸膛,坚挺地像房屋内的承重梁,义正言辞:「当然没有!」* 这边,姜柯源拍着胸脯,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那边,白赋暄趴在床上,下巴搁在枕头上,回想起今天小组聚会上他的所作所为,忍不住默默流泪,感慨为什么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一个人无法消化这种哀伤,白赋暄选择疯狂输出。 收到消息的时候姜柯源正扶着腰坐在副驾上,思考着一会儿和杜霖解释一夜未归的藉口,生怕一个不留神,让对方看出什么巨大的破绽来。 身边是简承言,点开语音消息的时候姜柯源没避嫌。 安静的车厢内骤然间响起白赋暄哑着嗓子哽咽的哀嚎:——柯儿,霍凛春那小子把我糟蹋了!!!呜呜呜呜呜…… 姜柯源和简承言对视一眼,两人沉默片刻。 几秒后,姜柯源低头捂住脸,企图挡住即将蔓延至全身的尴尬和惊讶。 白赋暄错了,人类的悲喜有时候是完全相通的,哪怕他们处在并不一样的环境下,却能在某种程度上达到高度的感同身受。 第47章 意外事故 今天接到简承言电话的时候,姜柯源正忙里偷闲趴在工作室的工作檯上小憩。* 昨天收到消息的时候,他还在回家路上。 第84页 简承言被迫靠边停车,看着这俩自身难保的人隔着手机屏幕拉扯了足足半个多小时。 「怎么样?」简承言看着姜柯源按灭手机屏幕,整个人如释重负一般砸进椅背里,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是送你回家,还是去白赋暄家里陪他?」 「回家。」回想起刚才聊天里的内容,姜柯源还是有些无语。 白赋暄这人,作为朋友什么都好,但就是有一点,他能在遇上事儿的时候把芝麻说成西瓜,把西瓜说成地球。 所谓他被霍凛春「糟蹋」了,追究到底只不过是小组聚会上人家喝多了,点名要求白赋暄送他回家。 「柯儿,你说同事们听见这件事,会怎么看我?」白赋暄这个职场老油条人在面对「潜规则」的时候就好像被掰成一块一块的碎片丢进豆浆。 相比之下,姜柯源显得淡定很多。 他抱着手机,面色不改,抿着唇敲下一行字:「除了坐着和站着看,他们没有第二种姿势。」 白赋暄还没停止哭泣:「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不是个正经人?顶头上司还没来两天,我就和他搞好关系了?」 「你是建模组组长对不对?」姜柯源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嗯。」白赋暄打字速度一流,「可是这和他们怎么想我有什么关系?」 「组长和顶头上司交集更多难道不正常吗?」姜柯源无语,「你上次还把人家带到你酒吧里去呢!怎么上次没意识到不对,反而这次绕不过弯儿来了?」 手机那头的白赋暄哑然。 酒吧那天,姜柯源和简承言很不仗义地遁地回家,只留他一人面对霍凛春这尊大佛。他们自然不知道那天他和霍凛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赋暄翻了个身,一骨碌坐了起来靠在床头。 他抱着手机,飞快地在键盘上打下了满满当当半个屏幕的字,又咬着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重新删掉。 他能让姜柯源知道自己究竟和霍凛春干了什么吗? 思考之后得出的结论当然是——不能。 虽然直到姜柯源到家后也没收到关于白赋暄的任何一条消息,但他还是罕见地失眠到了深夜。 夜深人静的时候,大脑总容易不受控制地活跃起来。 姜柯源仰面躺在床上,时而想起梁似秋那张脸和简承言口中那家突然註册出现的小公司;时而担心白赋暄这么久没有回音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大事儿;时而又飘到九霄云外,回忆起昨天晚上两人之间充满了荷尔蒙的温存。* 没睡好的后果当然就是在工作的时候提不起精神。 姜柯源刚偷偷摸摸趴下眯了没几分钟,手边的手机就开始震动。 他吓了一跳,看到是电话,又闭上了眼,根本没注意来电显示,随手接了放在耳边:「餵?」 「喂,你今天什么时候下班?」简承言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了过来,听起来似乎有些紧迫。 「我……」姜柯源的脑子还有点懵,坐直了身子,拉过一边的文件夹开始翻看,「我差不多都做好了,和周院打声招唿的话,应该可以提前下班。」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姜柯源能听见简承言的唿吸声。对方有可能也在翻他的日程表,片刻后才开口:「我过半个小时到校门口来接你。关濯潮出车祸了,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瞌睡虫被彻底打散,姜柯源捏着手机放在耳边,另一手动作麻利地收拾了工作檯上的东西:「好,一会儿见。」 「嗯。」简承言挂断了电话。* 简承言这次没有停在出校门右转后的两个路口处。 姜柯源拿着手机走出校门,就看见了那辆横在门口的深蓝色suv。 他和门口的保安打过招唿,小跑着站到车边,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关濯潮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但是左手手臂骨折了,现在还在医院。」简承言几乎是在姜柯源插上安全带的那一刻就踩下了油门,转着方向盘开上了车道,「他今天中午临时回家替他爱人取个快递,回来的路上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姜柯源感到有些不寒而慄:「会不会是因为你们去昌州查到了梁似秋的事?」 简承言没说话,打了方向灯转过一个弯,才皱着眉开了口:「有可能。」 「那你会不会也有危险?」姜柯源的神经在这一刻绷到最紧,他拉了安全带,转头看了看后面,没有车;又看向左右两边的路口,每一辆车看起来都很正常,但又处处都透露着危险。 「别太担心,你先坐好。」简承言左手握着方向盘,伸了右手过去捏了捏姜柯源的手臂,力道不轻不重,带了些安抚的意味,「肇事司机已经被抓住了,我们先去看看关濯潮的情况,到时候再说。」 姜柯源从小到大都没经歷过这样的局面。小时候沉迷警匪港片的时候天天幻想自己穿梭游走在安全与危险这两条黑白线之间的灰暗地带,如今真的置身于这样的局面之下,他只觉得忧心忡忡,束手无策。* 工作日,大多数人都在上班,医院除了一些老年人和带着孩子来看病的父母之外,再没有其他类型的病人。 姜柯源跟在简承言身后跑到护士台前。 「请问关濯潮在哪里?」简承言站在护士台前,「今天下午两点送来的病人,应该是跟着警察一起来的。」 第85页 护士哦了一声,翻了翻手边的记录本,抬手指了指走廊那一头:「他在三号休息室观察,您去的时候记得不要大声喧譁,免得打扰其他病人休息。」 姜柯源朝着护士点头:「好,谢谢。」 休息室很大,两人站在门口,隔着病房门上那扇小小的玻璃窗往里看。 有些腿骨受伤的病人躺在病床上休息,靠窗的地方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个人,那人身上披着一件西装外套,低头拿着什么和身边的一个小女孩说话,看着有点像关濯潮。 姜柯源扭头看了看简承言:「那是关濯潮吗?」 「嗯。」简承言点头,「我们等等再进,他老婆孩子还在。」 「关濯潮结婚了?」姜柯源有些意外,「他看着还挺年轻的。」 后颈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姜柯源怕痒,「哎呦」一声躲到一边。 病房门被人推开,那人端着脸盆看了看门口蹲着的俩人,拐了个弯,进了洗手间。 「他三十六了。」姜柯源莫名觉得简承言话里有点不快,但又不知道这种不快到底是从何而来,只好扭头去看他。简承言偏过眼睛看了他一眼,慢悠悠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女儿都已经七岁了,今年九月就该上幼儿园了。」 姜柯源哦了一声,心想人不可貌相,关濯潮真是深藏不露。* 俩人在门口蹲了半天都不见母女二人有要出来回家的意思,最后还是整了整衣襟,迎着刚才端着脸盆去洗手间的那位家属投来的奇怪的目光,推门走了进去。 顾翩羽认识简承言,朝着关濯潮扬了扬下巴,床上那人扭头一看,抬起右手,和简承言打了个招唿。 姜柯源看到他眉尾眼角处贴了块纱布,脸上有用碘伏消毒过的擦伤,已经结了一点棕色的痂。 「怎么还到医院里来了?」关濯潮有些不熟练地说着客套的话。 「来看看你怎么样了。」简承言率先开口,顿了顿,目光在顾翩羽和一旁抱着兔子玩偶的小女孩身上转了一圈,难得地带上了些许浮于表面的温柔,「顺便来问问你情况。」 他没把话点明,但关濯潮也是个聪明人,虽然不善于社交,但话里的意思还是一点就通。 姜柯源见他舔了舔嘴唇,低头摸了摸女儿的头,关切地问到:「饿不饿呀?」 小女孩眼睛大大的,抱着兔子,因为突然来了两个陌生的叔叔而有点羞怯,轻轻点了点头。 「翩羽,」关濯潮按着女儿的肩膀把她往妈妈那边带,「你先带小饼干去吃点东西,一会儿顺便帮我带点回来。」* 简承言推开楼道的门,三人站在略显狭小的楼道里说话。 「我是在回来的路上被撞的,离小区不过一个路口的距离。」楼道里没有空调,温度有些低,关濯潮拢了拢西装外套,「我没有闯红灯,起步的时候就也没太注意左手方向的来车。」 现在回想起那时的情况,关濯潮还是有点后怕:「他撞过来的时候应该带了剎车,不然我就不可能站在这里和你们说话了。」 简承言点了点头,问他:「他撞了你之后,逃了吗?」 「没有,他甚至开门走出来报了警。」关濯潮微微偏了偏脑袋,「警方后来给出的答覆是,肇事司机说他疲劳驾驶,没注意红绿灯。这就很奇怪。」确实很奇怪。 按照常理来说,人做错了事的第一反应都会是躲避,更何况是在疲劳驾驶发生事故之后。 他居然没有按照第一反应选择逃跑,而是马上停在原地,甚至下车主动报警投案。 【作者有话说】 怎么感觉写着写着变成刑侦了?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超级侦探!认真办案! 第48章 长命百岁 「那人交了罚款,驾照被扣了分。」关濯潮靠在楼梯扶手上,低头看着自己有些灰扑扑的皮鞋鞋面,抬了抬打着石膏的左手,「他那边认错态度良好,又是主动投的案,还主动提出赔偿,我这儿只不过断了根骨头,也实在没有办法把事情闹大,让警察对他实施拘留,只能软磨硬泡要来了个电话号码和家庭住址。」 简承言知道关濯潮的情商,平时和客户沟通的时候都够呛,能把别人气得嗷嗷叫,扬言再也不想和关濯潮继续对接下去。这样一个人,能厚着脸皮从警方手里拿到肇事司机的家庭住址,就已经证明了他对这件事的怀疑和为此所做出的努力。 「不过他要是被人指使的,估计以后多半会搬家吧。」关濯潮手机放在左边口袋,伸手去摸手机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扭曲。 姜柯源有些不自然地和简承言对视了一眼,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主动伸手帮忙。 关濯潮快把自己扭成一根麻花,终于在累得气喘吁吁前成功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艰难地滑开解锁,抬头看了简承言一眼:「我现在发给你?」 「好。」简承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静静等待着消息红点的出现。 聊天框里弹出来那条消息的时候,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住在『棚户区』?」 「嗯。」关濯潮点了点头。 所谓棚户区,也并不是常规定义中的棚户区,而是对衡州目前提供给工资较低的外来务工人员居住的小区房的统称。 那里的楼房大多年数较长,房屋一间又一间,挤得密密麻麻,内部设施捡漏,好像简易版蜂巢。 第86页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位肇事司机显然并不是简单的疲劳驾驶那么简单。 他能在「意识不清」的时候主动下车拨打报警电话,又愿意主动承担并不算一笔小数目的医疗费,看上去更像是受人指使,来给简承言和关濯潮一个下马威。 「老关。」楼道门被人敲响,三人齐齐转头看去。顾翩羽站在楼梯口,一手按着门把手,另一手拿着一盒盒饭,朝着他们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刚刚打包的饭,我怕冷了,所以就找过来了,没打扰你们吧?」 「没有。」简承言在律所的年会上见过顾翩羽,率先摇了摇头,转眼先看了看靠在墙边的姜柯源,最后才把目光聚焦到关濯潮身上,「你先吃饭,还有什么事儿我们一会儿再说。」 关濯潮点了点头,跟着顾翩羽一道走回病房。 简承言低头摆弄着手机,打开电子地图看了又看,嘴上说的话却和手上做的事毫不相关。 「饿不饿?」他抽空抬眼去看姜柯源,眼里带着些故作轻松的调侃,「也快到平时饭点了,都没听到你喊饿。」 姜柯源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也就现在的简承言会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这样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抿着嘴憋了几秒,最后还是没能抗住身体诚实的反应,垂了手塞进外套口袋里:「是有点饿。」 「医院门口右转有家苏式汤包馆味道还不错。」姜柯源看到简承言收了手机,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腕錶,「我这里还有点事情,你先去吃,在那里等我就好。」 姜柯源从来不多过问简承言的事,闻言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就埋了脑袋,顺着楼梯往下走去。* 看来简承言说得确实没错,这家苏式汤包馆的味道真的很不错。 工作日的傍晚,这家不起眼的小店里几乎已经座无虚席,姜柯源站在门口不远处就能闻到从里面传出来的清淡的鲜香味。 他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了个独自一人来吃饭的老大爷拼桌,点菜的时候看着大爷唿噜噜把面前那碗阳春面吃得正香,于是也没忍住给自己点了一碗,顺便又要了两笼汤包,想着等简承言来了就能先吃起来。 可他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人。 对面的大爷吃完面,抹抹嘴走了。 服务员姗姗来迟地端上他的那晚阳春面和那两笼苏式汤包。 姜柯源怕烫,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可他吃完了一整碗面和一笼汤包,对面的位置上又重新坐下了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简承言还是没有来。 眼看着面前仅剩的那笼汤包逐渐丧失了热气,姜柯源终于沉不住气,拿了手机给简承言打电话。 电话嘟嘟嘟响了三声就被那头接了起来。 简承言对着话筒「餵」了一声,语调有点懒懒的,拉得有点长。 姜柯源没掩饰住自己心里的着急和生气,对着那边根本没什么好气,直接就是一顿输出:「你在哪里?刚才在医院不是说好了你一会儿就过来找我的吗?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来?」 「我刚才太忙了。」简承言的解释显得有点苍白无力,他咳了两声,没再说话。 对面那女生似乎是听出来了电话那头也是个男人的声音,咬着嘴里的小馄饨抬眼看了看姜柯源,很快又匆忙地低下头去喝了一口汤。 姜柯源脸皮薄,这么一搞难免觉得有些尴尬,干巴巴地问:「那你还吃不吃晚饭了?」 那边,简承言知道自己惹了尊贵的姜大小姐不高兴,故作可怜:「那要看圆圆愿不愿意给我吃饭了。」 他很少用这个小名叫姜柯源,上一次这样叫他,还是在那个略显荒唐的晚上。 他伏在姜柯源耳边,动作没停,带着蒸腾的荷尔蒙和喘息声,一遍又一遍地叫他「圆圆」。 如今再听到这个名字,姜柯源耳根有点红,「哦」了一声,也没直说自己究竟给不给他吃饭的机会,只是问:「你现在在哪里?」 「就刚刚那个急诊楼。」 姜柯源靠进身后的椅背里,捏着手机,吝啬地留给对方一个单音节的「嗯」,毫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 对面的女孩慢条斯理地吃完碗里最后一只小馄饨,放下勺子起身走了。 姜柯源对面又一次变得空空荡荡。 他看着桌上仅剩的那一笼汤包,想了想,拿起筷子,风捲残云地扫过,也跟着一道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姜柯源慢悠悠熘达着走到急诊楼门口的时候,看到简承言正站在一边的吸菸亭里抽菸。 对方两支夹着烟,凑到嘴边的时候那团小小的红点明明暗暗,黑夜里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姜柯源摸了摸口袋里还热乎着的那只牛肉煎包,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他,大大方方地抽出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朝着他招了招。 吸菸亭里除了简承言之外没有其他人。 衡州市初春的晚风还带着能入骨的湿冷,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站在外面抽菸,除非菸瘾实在是上头。 简承言夹着烟,看着那人慢慢朝自己走过来,偏了偏身子,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风。 「怎么站在这里抽菸?」姜柯源走过来,倒也没有嫌弃他身上的烟味。 「在想事情。」简承言把烟拿得远了一些,晚风吹过,烟味散了大半。 第87页 「哦。」姜柯源点点头,伸手把外套上的帽子戴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学会抽菸的?」 「嗯?」简承言偏过头,把滤嘴凑到唇边吸了一口,片刻后低头吐出白圈,「不记得了。你呢?」 猝不及防被反问了一嘴,姜柯源有点懵,愣了愣,没说话。 简承言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声音比上一次要响一点:「你什么时候学会抽菸的?」 「我不会抽菸。」姜柯源转过头,隔着路灯投下的白色光圈去看那边黑洞洞的树丛,在简承言面前装纯。 「是吗?」简承言笑。 「是啊。」姜柯源点头,煞有介事地凑过去,对着简承言皱了皱鼻子,「我不喜欢抽菸的男人。」 简承言面上表情没变,偏过头又吸了一口,吐气的时候避开了朝着姜柯源的风向。 吸菸亭上有一盏一盏的小灯,左右两盏应该是坏了,一闪一闪,带着些昏暗。 姜柯源抬眼,看着那略显昏暗的灯光打在简承言的脸上,顺着他高挺的鼻樑,在脸上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 简承言转头看他,眼底带着笑,又问:「是吗?」 「什么?」姜柯源有点看愣了,被这样没头没尾地一问,早就忘了自己刚才说过什么。 「以后不要抽菸。」简承言往里走了两步,在垃圾桶上按灭菸蒂,再站到姜柯源面前的时候,手心里多了一包烟。 红色的壳子,镶着金色的边框,那是姜柯源上次在浦峤那家破旧的小便利店里买的那包中华。 买的时候身边没有打火机,姜柯源就顺手把它赛进了口袋。 如今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要不是今天简承言提起,姜柯源早就忘了这回事。 他下意识拍了拍口袋,只摸到刚才给简承言打包的那只牛肉煎包。 「上次帮你搬家的时候从你口袋里拿的。」简承言面上表情淡淡的,随手把烟重新塞进口袋,面不改色地对着他说教,「吸菸有害健康,以后不能长命百岁。」 「那你还留着干什么?」姜柯源扑过去,伸手就要往他口袋里摸,「你想先把自己毒死,然后放着我一个人孤独地活到一百岁?」 【作者有话说】 未成年人请勿模仿!!! 另,大家还记不记得小简坐在车里看见小姜买烟? 另,大家还记不记得小简帮小姜搬家的时候站在他房门口做小动作? 第49章 踏春赏樱 简承言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又重新变得忙碌了起来,姜柯源想要见他都要靠提前打电话预约。而这种预约,也并不能确保有效力,律师这种职业的特殊性决定了他在面对客户的时候要在一定程度上做到随时准备的状态。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姜柯源就被他放了两次鸽子。 但今天不一样。 或许是为了弥补前两次放的鸽子,今天是简承言主动来找的姜柯源。 这人延续了一贯的风格,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只肯说见面地点和时间,关于到底要去做什么,不管姜柯源怎么换着花样套路他,一概闭口不谈。* 两人约的早上九点在晨曦公寓门口见面。 姜柯源八点五十五分才磨磨蹭蹭地对着镜子理好衣领,拿了手机站到门口换鞋。 杜霖站在餐桌边拿着抹布擦桌子,余光瞟到蹲在玄关处换鞋的姜柯源,随口问到:「你今天不回家吃饭吧?」 「嗯?」姜柯源忙着繫鞋带,「哦,应该不回来吃饭了。」 「那晚饭呢?」杜霖擦完了桌子,提着抹布站到他面前,弯腰去问他,「你今天是和承言一起出去对吧?」 姜柯源蹲在地上,手上繫鞋带的动作不停,抬起头去看妈妈,有点懵懵地点了点头:「对啊。」 「那你们在外面把晚饭也吃了。」杜霖转身就忘厨房里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留给儿子,「这样我就能在家随便对付一口了。」 姜柯源有些无语,刚准备站起来再说点什么,洗碗池前的杜霖朝着他霸气地挥了挥手:「你们约的几点?你快迟到了吧?快走快走。」 被亲生妈妈「嫌弃」的小姜有点难以置信,但还是把牢骚的话都憋在嘴里,按照妈妈的意思,乖乖出门了。* 等到姜柯源慢悠悠走出公寓大门的时候,已经是九点零八分。 简承言站在门口,手里拿了一束小小的蓝星花。 和往常上班的时候不一样,他今天穿得没那么一板一眼,反而休闲得让姜柯源有些眼前一亮。 简承言今天穿了一身淡色系搭配,白色的双层防风大衣里套了一件淡灰色连帽卫衣,下面穿了一条裤脚略宽松的蓝灰色牛仔裤,再加上一双白色的老爹鞋。 今天天气不错,初春明媚的太阳透过树枝照下来,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温柔的光。 「来了。」简承言对他这姗姗来迟的八分钟并不放在心上,一见到他刷了门禁卡从公寓大门里走出来,立马转了脚尖朝他走来,递来了手上的那束花。 姜柯源承认自己有点被他今天这副打扮吸引到,有点扭捏地伸手接过那一小束蓝星花,朝着他看了看。 「约会礼物。」简承言今天换了副黑色眉框眼镜,伸手推了推镜框,「算是对前两次放你鸽子让你白白浪费时间等我的补偿。」 第88页 蓝星花小小的,淡蓝的颜色有种莫名的治癒能力,姜柯源心底那股气莫名其妙跑得一干二净,再抬头和简承言说话的时候都少了几分理直气壮生气的底气:「放我两次鸽子,就给我一束花做补偿啊?」 简承言伸手勾了勾他的垂在身边的手指,领着他顺着公寓大门前的那条路往前满满走去:「那不是还有我吗?」 好。姜柯源闭上眼,抱着花往前走。他说平常那么喜欢装严肃正经的一个人今天怎么突然换了一身青春男大装扮,原来就是在这儿挖了美人计的坑,守株待兔地等着他自己往里跳。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跟着简承言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外走到了路口。 红灯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姜柯源左右看了看:「你今天没开车来啊?」 「嗯。」简承言张开手指,得寸进尺地滑进他的指缝里,将他的手扣紧,「我们今天坐地铁。」* 晨曦公寓离最近的地铁站只有十分钟都不到的步行时间。 今天是休息日,但早上九点的地铁站里还是有着不少的人。 姜柯源有点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和简承言手牵着手,又有点不捨得就这样松开对方的手,想了又想,只好始终慢他一步,拉着他的手往两人中间的夹缝里藏。 简承言看得见他的小心思,等列车的时候朝着他的方向靠了靠,拉着姜柯源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天气还未彻底转暖,但地铁站内并不通风,加上巨大的人流量,本就让人觉得有些热,被简承言这样一弄,姜柯源感觉自己浑身都变得烫了起来,热量顺着藏在简承言口袋里的那只手输送到他全身各处的血管里,烫得他几乎要烧起来。 「能不能不牵手了?」姜柯源转头,小声说。 或许是因为地铁站里噪音比较多,加上两人又戴了口罩,简承言有点没听清他到底说了点什么,「嗯?」了一声,下意识微微弯下腰,把耳朵往他嘴边凑。 姜柯源此刻更是草木皆兵的状态,余光瞥到旁边的女生往他们俩身上多看了两眼,更加不自在了。 「怎么了?」姜柯源的不安表现得有点过于强烈,简承言似乎都能透过口罩看到他脸上的窘迫。但他应该根本没读懂姜柯源的窘迫究竟是来自于哪里,反而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进一步。 然后他又问了一遍:「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姜柯源摇了摇头,终于下定决心挣开了对方扣住他的手指,飞快地把手从简承言的口袋里拿了出来,又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列车终于进站。 在机械的播报声和列车驶过掀起的唿唿风声中,姜柯源听到简承言轻轻地笑了一声。 那是一种带着愉快的,有点目的得逞的笑。 简大律师又在不知不觉中被从小就爱记仇的姜大小姐在心底默默记了一笔。* 姜柯源本以为列车上的人会在逐渐接近终点站的过程中越来越少,却没想到越往终点站去,车厢里的人流量密度越大。 他们两人本来就没找到座位,此刻人越来越多,挤得每个人的空间也越来越小,姜柯源被迫和简承言脸贴着脸,人再多一点,他们能在热心市民的帮助下直接亲上。 列车起动的时候后坐力有点大,姜柯源没站稳,趔趄了一下,却在即将倒在身侧那个人刷着手机的年轻人身上的时候被人拦腰拽了回去。 简承言用的力气不小,即使已经确认姜柯源站好也不愿意松手。 「你干什么?」腰侧还有点钝痛,姜柯源皱了皱眉,态度不佳。 面前那人也没生气,只是搂着他往自己怀里按了按,说话的时候低头凑在他耳边:「站不稳的话可以抱着我。」 姜柯源条件反射般轻轻颤了颤,抬手摸了摸耳朵。 虽然两人之间隔了一道口罩,但他还是觉得简承言说话时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喷在他耳边,惹得人后背起了一层薄汗。 列车到站,姜柯源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偷偷抬手抓了对方腰侧的大衣,在自己要被「发卖」前终于发现了盲点:「我们要去哪里啊?」 「去终点站。」又有人挤了上来,简承言带着怀里人往旁边挪了挪,「去看樱花。」* 衡州今年入春要比往常几年快一些,刚刚三月初,兆华公园里栽的那一片早樱便结出了花苞,含苞待放。 也正是这片含苞待放的樱花吸引了许多市民前往兆华公园赏春,更有许多摄影爱好者带着大包小包的专业器具早早等待在那里,期盼着能拍到花朵绽放的那一瞬间。 姜柯源跟着简承言一道顺着人流走进公园。 虽然在门口看起来整个公园的人流量并不小,但真正进到内部之后才会发现这里有着一片巨大的天地。 兆华公园早在建国初期就已经修建完成,算得上是整个衡州市歷史最悠久的公园之一。 里面各类设施应有尽有,最为着名的还要算是这一大片樱花园区。 这里也算得上是整个衡州市中小学最亲睐的春秋游基地。 但碍于春天赏樱季人流量实在过大,大部分学校只会选择来这里秋游,于是便错过了樱花绽放的时节。 姜柯源和简承言小时候跟着父母来过几次。 第89页 可两人的父母那时候都忙,等到真正想起来带着孩子前来踏春赏樱的时候,已经到了四月底五月初,樱花落了一第,枝桠上空空如也。 姜柯源还对着樱花回忆过去,没注意到身边人已经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了一只拍立得相机。 「怎么样?」简承言对着他晃了晃手中的相机,「要不要站到树下面,我给你拍张照片?」* 相机「咔擦」一声将时光定格。 姜柯源拿着相纸,看着自己的样貌和满树浅粉色缓缓出现。 「能不能让人帮我们一起拍一张?」他问简承言。 「好啊。」对方欣然同意。 人流如织,热心游客举着拍立得对他们喊:「三二一——茄子!」 这小半年来,二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张合照新鲜出炉。 后来,这张照片被姜柯源珍藏在两人的回忆录当中,和小时候他们站在落了满地花瓣的那张老照片并排放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更新,休息一天~三十号三十一号恢復更新~ 第50章 地地道道 姜柯源最近忙着做完了一笔大单子,拿到了不少报酬,于是想着大钱不能花,小钱总能大方一笔,计划着请妈妈和朋友们一起搓一顿。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姜柯源分别向杜霖和简承言发去「邀约」,却统统被拒绝。 杜霖其实一直都不太爱出门,自从姜瑞文被无端诬陷之后,她出门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再加上前段时间因为重新搬回晨曦公寓,她辞了电影院的工作之后,便一心一意窝在家里干着自己的老本行——抱着一堆英文小说,对应着字典和文献一个字一个字地翻译,有时候一啃就是一整天。 姜柯源回了个ok,没再多说什么。他也知道现在只有翻译这项工作能让母亲彻底沉浸到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暂时忘记现实生活中这么多糟心的东西。 至于简承言,上次周六去兆华公园赏花,晚上他又带着姜柯源去了私人影院,两人躺在和床一样大的沙发上,重温了《罗马假日》。这部老电影很有质感,就连看起来都不是那么清晰,但依旧令人感慨。情深至此又破天荒地在影院里做了一次,弄到很晚才终于回家。 或许是这一整天完全和工作不着边的日程打乱了本就公务缠身的简大律师,这几天他几乎忙得找不着边,就连每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姜柯源都能听见那边噼里啪啦打键盘的声音。常常是姜柯源捏着手机躺在床上和对面那人聊着聊着便逐渐失去意识坠入梦乡,那边才会在听见他均匀唿吸声后选个时间悄悄地挂断电话。 简承言的消息隔了好几个小时才终于回过来,说他今天下午还有个会,实在是来不及赶过来。 姜柯源撇了撇嘴,回了个小猫垂头丧气的表情包,可爱又委屈,但也没再说什么。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没了结果,姜柯源把手机锁了屏,抽过一边的资料翻看着,开始给自己安排下一周的工作。 他拿着笔,在写满了文物名称和简要资料的a4纸上圈圈划划。原本倒扣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下接着一下。 姜柯源是个挺难进入全身心投入工作状态的人,现在他好不容易集中注意力处理工作,突然被人打断让他有些恼火。 他强撑着意志力规划完了下周的工作,这才勐地抓过手机解锁,看一看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在这个时候给他发消息炸弹。 和白赋暄的聊天框赫然立在整个微信主页的最上方。 姜柯源一拍脑袋。 连着被杜霖和简承言婉拒,他沮丧地都快忘了自己还给白赋暄这位铁哥们儿发过「邀请函」。 面对他的邀请,白赋暄倒是很积极,先是满嘴的「好啊好啊」一口答应下来,又是各种大众点评商家截图一连串地丢过来,最后看姜柯源不说话,自己挑挑拣拣,主动提了条件。 衡州大学离白赋暄上班的那栋无限旗下的大楼并不远,他挑了一家两人过去路程都算折中的店,说想尝尝北方的铜锅涮肉。 姜柯源点进大众点评,确认了地址,又搜了一下过去的最佳路线,这才回到微信和白赋暄约见面时间。 两人约了晚上六点半,考虑到有可能满座的情况,姜柯源还特地打了个电话过去,预定了一个双人的座位。* 白赋暄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三分钟。 他窜进火锅店的时候地板好像烫脚,整个人走起路来一跳一跳的,带着些龇牙咧嘴。 「你怎么了?」姜柯源看着他落座,把点菜的平板推到他面前。 「没什么事,刚刚不小心把脚扭了一下。」白赋暄一边从口袋里往外掏手机,一边拿过平板噼里啪啦往购物车里加菜,等到把各类牛羊肉、虾滑全部加入购物车后,他终于舒坦地吐出一口气。 姜柯源接过平板,目光瞟了瞟购物车,按下下单键的时候一点都不手软。 白赋暄朝他竖大拇指,拖着伤退屁颠屁颠地去给自己拿餐前零嘴、打调料去了。 这家店主打的就是一个老北京地地道道牛羊肉铜炉火锅,小料台上干干净净,就放着一大锅麻将和几盆葱蒜香菜类的配料。 没什么东西好拿,白赋暄干脆打了两碗调料,一瘸一拐地重新走了回来。 没想到这货为了吃个火锅居然如此身残志坚,姜柯源接过调料,难得关切地问了一句:「你这真的没事吧?」 第90页 「真的没什么大事。」白赋暄自己还没姜柯源对自己的那只脚上心,拿着起子开了啤酒瓶盖,往杯子里咕嘟嘟倒了半杯,「就是刚从公司熘出来的时候被霍凛春发现了,那人走路和猫一样没声音,给我吓一大跳,一不小心踩空了一级台阶而已。」 白赋暄一向心大,现在还有力气从餐桌下伸出那只伤脚来给姜柯源看。 或许是因为刚刚扭伤,脚踝看着没什么事,他小幅度动了动,又仰头喝了一口啤酒:「你看,没事吧?」 姜柯源嘴角抽了抽。这么多年的朋友,他也知道白赋暄的性格,也没多劝说,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少喝点。」 「我知道,我一会儿还要回去上班,当然不能多喝。」白赋暄拿了啤酒瓶递给姜柯源,笑得一脸狗腿,「姜老师已经下班了,姜老师多喝点。」 「你别这么看着我。」姜柯源拿过酒瓶,想了想,只给自己倒了浅浅一层底,朝着白赋暄举起酒杯,「看得我心里发毛。」 对面那人拿起酒杯和他碰了碰,大言不惭地和姜柯源犯贱:「姜老闆今天请我吃饭,我笑得狗腿一点怎么了?」 「嗯。」姜柯源仰头,嘴唇刚碰到微凉的液体便停了下来,只抿了一点点麦香味。他朝白赋暄看,故意往后靠,搭起一条手臂揽在椅背上,「那你保持住,这顿饭我要最高的礼遇。」 白赋暄工作小七年,什么都没学会,就是学会了看领导脸色下菜碟,被社会磨灭得毫无稜角,此刻面前只是个姜柯源,他应付起来简直得心应手。 菜很快上齐,新鲜的牛羊肉被片成薄薄一片,整整齐齐地码在长盘上,就算竖着摆放也绝对不会掉下来。 白赋暄还真的想「伺候」姜柯源,牛肉拼盘刚端上桌,他拿了长木筷就往锅里涮肉,末了还企图拖着一只上脚,从座位上站起来,服务周到地替姜柯源把肉递到嘴边。 「行行行。」姜柯源被他搞得有点害怕,连忙出手制止,「你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苦,才变得这么随时随地都能狗腿起来?」 两人之间隔着六年的时间,这次姜柯源回国,说起来也只正儿八经地聚了一次。 那次还没来得及打破两人这么多年没见突然迎面遇上的不习惯,姜柯源就又被家里的事情拖住。 算起来也能说是没有好好交过心。 姜柯源自诩在国外六年过得还算舒坦,学业顺利,工作顺利,除了感情不太顺,遇到个滥情的渣男,但也没被怎么摧残,六年过去也能勉强算是没变。 可白赋暄不一样。 高中的时候他家庭内部关系就不和,高考之后爸妈更是以孩子已经长大的理由心安理得地在做了将近十年橱窗夫妻之后离婚。 白赋暄谁也不跟,自己一个人乐得快活,想做什么做什么,还是像高中姜柯源刚认识他时候一样,过得随性又潇洒。 但一晃眼六年过去了,网上聊天终归隔着时差和上万公里的长线。 过去姜柯源每次回国,都碰上白赋暄最忙的时候,鲜少能找到碰头会面的机会。 直到他在某一天突然发现,白赋暄好像变了个样儿,变得更圆滑,失去了年轻时候的稜角。 对面那人夹着牛肉,裹了碗里的麻酱和小葱:「大厂不好呆。」 「无限」算得上是国内第一批开始做手游的公司,这些年积累了不少资本,也变成了这个行业中每个年轻人都梦寐以求的大厂。 白赋暄履歷优秀,进厂的时候顺风顺水,却在工作里成了领导眼里的刺头儿。 「我那时候只是建模组的一个小成员,对小成员来说,领导的话就应该是圣旨。」白赋暄灌了一口啤酒,眼里少见地露出一点落寞,「不听话就要被穿小鞋,变着花样折腾你。」 姜柯源从锅里捞了一片白菜。 「你要还想留下就不能反抗,一帮职场老油条玩起人来能不带重样的。」白赋暄放下筷子,掰手指头数,「我刚工作那段时间不是经常半夜给你发消息嘛……」 姜柯源记得,那段时间他刚开始读博士,每次下午他一上到那个头髮花白的老教授的课的时候,白赋暄都会给他发消息,小小地吐槽一下工作上的疲惫,但都点到即止。 「那段时间我每天在工位上坐十八个小时。还有两小时用来上下班通勤,四个小时用来睡觉。」白赋暄苦笑了一下,「我那时候也不敢和你吐槽得太狠,怕你一生气不理我,但我不说又实在是太难熬。」 「后来我就学乖了嘛,听领导话,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赋暄往锅里丢牛肉,丢五片捞一片,节奏掌握得刚刚好。 「其实我开酒吧也是因为有点不想继续干了。」刚出锅的涮牛肉烫嘴,他仰头唿气,好半天才又开口,「后来又觉得光靠这个酒吧养不活自己,所以只好继续干。」 姜柯源看见白赋暄拿着酒杯晃。浅黄色的啤酒浮着些白沫,头顶暖黄色的灯光照下来,碰到杯子上有些反光。 隔着咕嘟嘟冒着的热气去看对面那人,姜柯源有点愣神。 白赋暄其实长得很好,男生女相,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狐狸眼弯弯的,勾人得很。 奈何这人的性格实在太跳脱,配不上他这张高岭之花的脸。 白赋暄似乎一点都没感觉到,只顾着端着杯子朝着姜柯源笑。他笑得贱兮兮的:「反正我现在混到组长了,对那些新人来说,现在的我才是那个坏领导。」 第91页 【作者有话说】 小白:心里苦,但是这个火锅真的好吃,那叫一个地地道道地地道道,滴滴滴滴道~ 第51章 酒后闹事 白赋暄这头说着一会儿还要上班,自己绝对不会喝多,另一头就好像完全忘记自己嘴里到底说了什么话一样,拿起酒瓶咕嘟嘟往自己酒杯里倒酒,不知不觉,还没吃两口东西,就已经喝完了一整瓶啤酒。 姜柯源知道他酒量好,刚才的话题也确实戳了他的心,于是也没怎么拦,任由他去喝。 「怎么没了?」一瓶啤酒对于白赋暄来说如同洒水那样简单。他捏着空空如也酒瓶,晃了晃,确认里面根本传不出一点声音,抬眼去看对面座位上那人的时候有些心虚,「你还喝吗?」 他一手扶着酒杯,一手捏着酒瓶的样子实在是偷感有些强烈。姜柯源花了点力气,这才堪堪憋住自己那点不讲义气的笑意,摇了摇头:「没事,你喝吧。」 白赋暄心大,似乎已经把还要回去上班的事全然抛诸脑后。于是两人就着火锅锅底咕噜噜冒泡的声音,隔着那层蒸腾起来的水汽聊天,从天南扯到海北、从高中聊到现在,白赋暄被店里这股热气熏得脸有点发烫,啤酒那些并不算高的度数上了脸,总算是洗掉了那层穿了这么多年的皮,转而露出原本的少年意气。 姜柯源有点感慨,一边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个时候无忧无虑的样子,一边又感嘆自己什么时候居然也到了这样的年纪。 两人围在铜锅前坐了将近两小时。 却没想到在结完帐准备离开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老熟人。 夏辉脸上带着两坨潮红,步伐有些不稳,一边和身边人说笑着,一边从最里面的包厢里走出来。 姜柯源的位置正对着他走过来的地方。他只喝了两口酒,现在清醒得很,于是先一步看见了夏辉。 他不算是个大气的人,上次同学聚会上夏辉说的话做的事还刻在他心头。姜柯源偏过头,支起手挡住半张脸,假装欣赏落地窗外的风景。 但欲盖弥彰终究掩饰不过。 夏辉虽然喝得醉醺醺的,看起来一副神智都快要不清的样子,眼神居然还一顶一地好。 姜柯源能看见他略带摇晃地走到自己桌边,两手撑着桌子,低下头来对着他看了一会儿:「这不是姜柯源,姜研究员吗?」 他一改原本姜柯源和白赋暄印象中那副默默无闻坐在教室后排写作业的样子。或许是酒壮人胆,此刻站在桌边的夏辉显得像一个毫不讲理的「中年老油条」。 「你爸那件事解决了?」夏辉上来就拿着刀子往姜柯源的痛处上扎,「你还能这么安安心心地坐在这里吃吃火锅,喝喝小酒?」 姜柯源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却只是看着面前这个比他矮了一个头的男人,抿着嘴角没有说话。 「哦哟哟……」夏辉站直了身子,捂着心口往后退了两步,一转头看见了还坐在原地的白赋暄,「我说是谁?原来是你。」他伸手指了白赋暄,摇摇晃晃的,却还不忘了阴阳怪气地输出,「高中开始你就一直跟在姜柯源身边,到现在还巴巴地跟着他呢?」 白赋暄脸色有点不好看。换做这是他高中的时候,他根本不会给夏辉说下一句话的机会,但现在靠着这些年在职场上的摸爬滚打,多多少少也有所顾虑,忍着没有发作。 「他俩感情真好。」夏辉扭过头去看他那群朋友,手指在白赋暄和姜柯源之间转了转,「好像养的一条狗一样……嗝……」 这句话的音量并不算小,周围原本低头吃饭的那些食客们无不抬头看了过来。 夏辉身边围着的那些朋友虽然也喝的不少,但起码还没丧失理智,意识到气氛不太对劲,纷纷伸手去拉他,打着哈哈要走。 「为什么要走?」夏辉拍开身上的那几只手,转眼去看姜柯源,一板一眼,「我说得有错吗?你不是就把他当成你的一条狗吗?」 周围服务员也渐渐围了过来。 姜柯源深吸一口气,沉下声:「夏辉,你放尊重点!」 那人发酒疯,他就是看不惯姜柯源这副「摆着姿态」的样子,伸手重重一拍餐桌:「我哪里不尊重了?」 这么多人围着,挡住了经过的路,服务员看形势不对,却也不敢直接凑近来拉人,怕醉鬼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来。 白赋暄撑着桌子站起来去拉夏辉,意欲充当和事佬,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夏辉,你喝多了。」 「我没有!」谁都不知道夏辉今天为什么戾气这么重。他看都没看白赋暄一眼,没轻没重地一扬手,对方没防备,又因为扭伤了一只脚,重心有些不稳,顺着力道就往后跌了下去。 后背砸进沙发,额角磕到桌沿,白赋暄疼懵了,捂着太阳穴耳边一阵嗡鸣。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夏辉已经拉着姜柯源一起倒在了地上,一阵噼里啪啦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传来。* 警察来的时候,夏辉倒在地上捂着脸,姜柯源站在一边喘着气,垂在身侧的那只右手已经被染红,偶尔有几滴深红色的血顺着指尖滴下来。* 简承言赶到警察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接到姜柯源电话的时候他还在开会,大为光火地对着手下的实习生怒其不争,下一秒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让那实习生松了长长的一口气。 第92页 姜柯源坐在调解室的长桌边,听到有人推门进来,这才转头看了过去。 不看到简承言不要紧,一见到来人的那张脸,他就忍不住酸了鼻子,又不好意思在这里寻求安慰,只好乖乖等着对方走到自己身边。 简承言这几天忙得连隐形眼镜都戴不进去,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他走到姜柯源身边,站在他身侧,抬手揽了他的肩,一低头就看见那只缠了厚厚绷带的手。 「请问发生什么了?」他目光在会议室里转了一圈,看见低着头的白赋暄,肿着半张脸的夏辉,最后才定格在了那位警察身上。 「你是姜柯源的亲友是吗?」警察拿着笔,公事公办地问。 「是。」简承言点头。 「姜先生和夏先生在餐厅里发生互殴,我们到达现场的时候情况有些严重,所以把他们带回来了。」警察点了点桌子,「索性事态没有进一步发展,结合监控和刚才问话过程中姜先生认错态度良好,所以决定等夏先生那边的亲属来了之后进行一个双方和解。」 事情闹得不算大,简承言松了一口气,拉了椅子坐在姜柯源旁边,轻声问他:「你打夏辉了?」 「打了。」证据就摆在夏辉脸上,姜柯源没准备撒谎,「是他先出言挑衅。监控里也能看得到,还有服务员用手机录的视频。」 「嗯。」简承言点了点头,又去看他的手,「手怎么样?」 「不小心划到的。」姜柯源低了头,那只伤手的手指不自觉往上勾了勾,牵扯到掌心的肌肉,疼痛感不容小觑,但他还是故作轻松,「没事。」* 夏辉的爸爸很快赶了过来。 夏父不过才将将五十,却已经有了满头的白髮,微微佝偻的嵴背。 家属到齐,几人凑在一起看服务员拍的视频。 夏辉推到了白赋暄,警察暂停监控:「这就已经算是动手了。」 视频背景音有点嘈杂,但还是能听见姜柯源对夏辉的警告。 紧接着,夏辉抄起了桌上的那只空酒瓶,指着姜柯源的鼻子:「你爸爸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贪污犯!你就是贪污犯的儿子!」 姜柯源依旧没动手。 身后三三两两的人伸手去拉夏辉,想就此结束这场闹剧,趁着事情还没闹大赶紧走人。 但夏辉不肯,他仗着手里有个傢伙什儿,往前走了几步,伸手点着姜柯源的肩膀:「我刚才那句话,有说错一个字吗?」 姜柯源没理他,下一秒,拳头砸在了夏辉脸上,他趔趄着往后倒了下去,伸手拉住了姜柯源的衣领。 身后众人没能扶住两个人的重量,酒瓶磕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碎了。 夏辉红了眼,举起碎裂的酒瓶对着姜柯源乱挥,混乱间割破了他的手掌。 视频结束,警察回过头看着他们:「两人都有错,但现在都闹到这里来了,谁都不想把事情搞大。医药费肯定要赔,你们商量商量怎么和解?」 姜柯源虽然是先动手的那个,但他的伤势比夏辉重。夏辉的脸虽然肿了,但鑑定下来不过是些软组织挫伤类,回家拿冰袋敷一敷也就没什么大事。 夏父比他们多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当即就对着姜柯源打包票:「我们愿意和解,医药费也都由我们来出。」 头髮灰白的老人站在儿子身边,瘦瘦巴巴的身躯和大腹便便的儿子形成鲜明对比。 他朝着姜柯源鞠躬道歉:「夏辉他也只是喝多了酒。最近家里事情实在不顺心,真的对不起……」 早在简承言来之前,姜柯源就从「百事通」白赋暄那里大致了解了夏辉家里的事。 这人也确实过得事事不顺心。 上次姜柯源没帮他,他在岳父岳母那里彻底没了地位,老婆嫌弃他没用,他做什么都看不惯,天天和他吵架。 吵了两个月,把离婚证吵了出来,女儿的抚养权也没拿到,只好和父母一起蜗居在那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里,心里估计越想越不平衡,今天借着酒劲,把脾气都撒在了姜柯源身上。 「真的对不起。」年逾半百的老人还在弯腰道歉,手足无措,只知道不断地重复同一句话,「真的对不起……」 姜柯源不是没有同理心,但奈何夏辉那两句话说得太重太伤人。 简承言站在他身后,没有开口,等待着他自己做出决定。 原本神气的那个人此刻坐在长桌那边,低着头,一言不发。姜柯源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直到眼底都泛了红,这才堪堪开口:「我同意和解。」 【作者有话说】五月结束啦~然后因为三次元实在太忙,六月没办法日更了,跟榜走6000字任务每周五直接更新完毕,10000字任务每周二、五、六更新谢谢大家的喜欢(鞠躬) 第52章 闯了大祸 什么和解不和解,赔偿不赔偿,白赋暄此刻通通都不关注。 他想的只有一会儿还要不要再回公司。如果真的要回公司,那他又应该怎么和霍凛春那尊大佛解释自己无故离岗将近四个小时这件事。 扭伤的那只脚越来越痛,撞伤的额角也时不时刺痛着让他整个人都有点眩晕,好像站不住脚。 他有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姜柯源和夏辉在调解书上签了字。 「你们可以走了。」警察收了调解书,确认了双方的签名和日期,盖上公章,朝他们摆了摆手。 第93页 从刚刚姜柯源的手上见了血开始,夏辉就收起了在饭店里那副豪横得不行的样子,转而低着头,显得有些唯唯诺诺,颇有一种无论姜柯源说什么他都认的意思。这个时候的人最好说话,夏父低头和他说了些什么,他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姜柯源鞠了一躬,算是又道了一遍歉,这才慢慢走了出去。 和夏家两父子相反,简承言没急着走。他看着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在姜柯源身前蹲下,伸手拉了他那只受伤的右手。掌心的伤口本就深,警局医务室的医生只有简单的消毒工具和绷带,简单给他处理了一下。现在又因为刚才握着笔签字的缘故,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已经透过白色的纱布染红了一片,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疼不疼?」简承言捧着他的手,抬头看他的时候眼底划过一丝一闪而过的狠意,但这丝情绪又很快被他掩饰了下去,转而出现的是心疼,「去医院看看吧?」 姜柯源此时心累得厉害,掌心的痛感一阵一阵,如同蚂蚁啃噬一般传来。他垂下眼,有些麻木地看着纱布上的那抹红,有点迟缓地点了点头:「嗯。」 简承言託了他手肘,把他从座位上拉了起来,转头对还坐在沙发上思考人生的白赋暄扬了扬下巴:「走了。」 「嗯?」白色的灯光照得他有点犯困,白赋暄还有点懵,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两人已经走出了调解室。 他轻轻地「哦」了一声,伸手撑着沙发扶手,调整了重心位置,缓缓站了起来。 他扶着墙一边暗地里抨击简承言心冷,只顾着姜柯源一个伤员,完全置他于不顾,一边乖乖跟在他们身后,抬脚走出派出所大门。 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只剩下派出所门口跳着的那盏红蓝相间的灯,灯光很亮,加上他还未好转的眩晕感,变得更加晃眼。 他抬手挡了挡眼,再抬头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正对面的那个人。 霍凛春还穿着那身在公司里的铁灰色西装。因为初春夜晚的温度,此刻又在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大衣。二人的眼神猝不及防对上,霍凛春微微偏了头,对他扬起了一抹笑。 白赋暄第一反应是不对,第二反应是要完。 他下意识转身就要往派出所里逃,奈何扭伤的那只脚实在是不听话,整个动作也跟着一起慢了好几拍。 也就是在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霍凛春抬脚大步朝他走过来,最后一步跨过三级台阶,伸手薅住了他的衣领,像滴熘一只小鸡一样把他整个人都转了个面。 白赋暄真就像一只小鸡一样在他手下瑟瑟发抖,仗着脚下就是派出所的大门,这才稍微有点气势,带着点狗仗人势的意味朝着霍凛春嘴硬:「你要干什么?这里可是派出所!」 「你也知道这里是派出所。」霍凛春一点都没有在外人面前的意识,拉开大衣就揽着白赋暄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人往自己怀里塞,「你和我说出去吃个饭。饭是怎么吃的?能把自己吃到派出所来?」 白赋暄抬头去看霍凛春,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对方削瘦明显的下颌骨。撞过额角之后他的反应有点慢,但好在终于在对方薅着他走到车边的时候转了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事出反常必有因。 他没有告诉霍凛春,警察也没有给霍凛春打电话,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当中出了叛徒。 「是不是简承言告诉你的?」他在被塞进副驾驶前梗了脖子,颇有一副霍凛春不说清楚,他就能一头撞死在车门上的凛然大义。 「是是是。」霍凛春搂着他,又不敢太用力,怕伤着他,只好敷衍着哄他,「你快上车吧。」 「我不。」白赋暄的驴脾气上来了,谁都拦不住。他不顾那只扭伤的脚,一脚抵着车门,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就想着趁机熘走,「你还知道什么?」 霍凛春根本不敢和这尊玉美人较劲儿:「别想了,你头不疼了?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我不跟你走!」刚刚还在感慨姜柯源这小子命真好,受了伤还有简承言疼他。此刻见了霍凛春,白赋暄却突然觉得自己伤得也没那么严重,「我没事,你放我走,我要回家睡觉!」 那边简承言已经发动了车准备要走。 霍凛春没那个耐心和这匹脾气倔得不行的小马驹继续浪费时间,伸手挡了两人的脸,低头照着白赋暄的唇亲了一口。 那人顿时就像被点了穴一样站得老老实实。 霍凛春拉开车门,像摆布洋娃娃一样把白赋暄塞了进去,绕到另一边坐进驾驶座,开车走了。* 姜柯源的掌心被玻璃碎片划开了一道三厘米的豁口。 夏辉似乎是直接拿着碎裂的玻璃扎进了他的手掌,有一处伤口深度超过了一厘米,掌心的肌肉组织因此分离,掀开纱布后露出一大片深红的颜色,有些骇人。 索性没有玻璃碎片留在伤口里,再加上现在天气也不是很热,伤口还没有造成过度粘连。 医生戴着口罩,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擦在姜柯源掌心的伤口处消毒。 酒精带来的刺痛感实在有些强烈。简承言站在姜柯源身后揽着他的肩,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对方后背的肌肉在那一刻绷紧。 医生头都没抬一下,放下酒精棉,拿起工具就开始缝合伤口。 第94页 急诊室的医生处理这种情况得心应手,没多久就收拾了工具:「回去之后尽量不要碰水,避免手掌收到二次创伤,忌口类饮食清淡一点,有助于肌肉组织癒合。」 姜柯源低头看着医生往他手上撒药粉,身后简承言点了头:「好。」 「没事了,可以回去了。」医生忙得很,朝他们晃了晃手。 简承言从窗口拿了药,装进塑胶袋里递给姜柯源,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看。 「你还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我可以让白赋暄他们帮忙送我回家,或者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姜柯源知道他最近忙着工作,也知道今天自己这样突然地把他喊出来,不仅打断了他工作,还白白浪费了他将近一小时的时间。 简承言放下手机,两人站在走廊边。 他看着姜柯源,这人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看起来像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大学生一样人畜无害,完全没有视频里挥拳打向夏辉后撑着满地碎片爬起来的时候那副狠戾的样子。 简承言没忍住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面前人的脸:「挥拳的姿势挺标准的。」 姜柯源有点不习惯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和简承言这样亲密,心底有些别扭,但此刻又有点贪恋他指尖的那点温度,别过视线,还是没有躲开:「你知道的,国外晚上治安不太好。」 「嗯。」简承言沉沉地应了一声,带着几分心安的味道,「那我带你去找霍凛春,让他送你回家?」 「好。」姜柯源乖乖应下,「不知道白赋暄怎么样。」* 诊室里,医生掀开白赋暄额前的碎发,看着他额角处的那抹青紫和逐渐肿起来的那个包:「头晕吗?」 「刚开始的时候头晕比较厉害。」医生的手指轻轻按了按他额角的鼓包,他轻轻嘶了一声,「现在还有一点。」 「那看东西晃不晃?」医生伸出一根手指放在白赋暄面前。 白赋暄盯着眼前的手指看了一会儿。整个世界在他眼前是有着一股轻微的扭曲度的,会让他觉得要转不转,要晕不晕,难过得不行。 他有点想吐,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晃。」 「应该是有点轻微脑震盪。」医生低头在病例上写着什么,「这几天好好在家里休息休息,家里有人照顾你吗?」 从高中毕业到现在,除了逢年过节和爷爷奶奶一起,白赋暄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他下意识要说没有,却被霍凛春抢了先:「有。」 白赋暄脑袋里冒出一个问号,下意识要转过头来看他,却被他按了后脑勺定在原地。 「一般要静养五到七天左右,期间饮食清淡些,补充好人体需要的营养就好。」 医生说什么霍凛春就记什么。 等到所有事情都忙完,已经是晚上十点。* 姜柯源不想回自己家,于是给杜霖打了个电话,随便编了个藉口,让霍凛春把他送到了简承言家。 电梯跳着数字不下楼,姜柯源在楼下转了两圈,突然想起来他在卡丁车馆办的那张卡还没怎么用过。* 单单一只左手捏着方向盘,有些控制不住力道,姜柯源没办法把车速飈得太高,在场地里开了几圈都不过瘾,心头反而无端显得更堵了。 他低着头走出卡丁车馆,右手掌心的伤口在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扯了一下,又隐隐有些刺痛,此刻被户外的冷风一吹,倒感觉好了一点。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踢一踢地走下台阶。 「怎么不回家?」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 姜柯源抬头,看见简承言的时候眼睛在路灯的照射下泛着点点亮光,和平时守在门口等简承言回家的龙捲风没什么两样。 但他又很快低下头,缩着脖子几步凑到简承言身边,开口就问他:「我今天能不能住你家里?」 简承言抓了他没受伤的那只左手塞进口袋:「嗯,正好明天带你去见个人。」 【作者有话说】 大家六一儿童节快乐呀无论几岁,永保童心!(拉横幅喊口号) 第53章 夫唱夫随 今天是周五,姜柯源起床的时候掀开纱布看了看手掌的情况,想了又想,还是没打算请假。 毕竟他的名字根本不在研究院编制的名单上,当初周远山卖了简承言一个面子,也借着研究院人手不足的现实情况给姜柯源腾了个位置。 但他刚工作半年,没有几天公休假,现在才刚年初,他也不捨得把那几天少得可怜的宝贵年假用掉。 上次已经因为一时的冲动白白请了一次假,这次再不去,他真怕自己本就没几个子儿的工资被扣个精光。 他做了决定,简承言也不再过多干预,点了点头,拿了车钥匙要送他上班。 或许是昨天晚上两人都没怎么休息好的缘故,今天的上班路上显得异常沉默。 昨天从卡丁车馆回家之后,姜柯源觉得自己疲惫极了,仿佛一沾上床就能睡着。但等到真的躺到床上,后背陷入松软的床垫里,身边有着简承言那令人安心的体温,他却躺了很久,一直到天边泛起一层蒙蒙亮的白光的时候才堪堪睡着。 如今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衡州的早高峰一如既往地堵。车子随着车流摇摇晃晃着慢慢往前挪,他居然就在着一停一走间靠着车窗睡了过去。 他睡得不怎么沉,简承言把车停好的时候,姜柯源就强撑着那点意志力睁开了眼睛。 第95页 「晚上六点我来接你。」简承言伸手,替他抚平卫衣胸口上因为安全带而勒出的褶皱,「我找到了关濯潮那起交通事故的肇事司机。」 「嗯。」姜柯源点了点头,转身趴在副驾驶靠背上,伸长了手去拿放在后座的那只书包。 距离学校还有两个路口,马路上的车流量不少,靠边停车时间不能超过三分钟。 姜柯源想拿了包快点下车走人,却在伸手去拉车门把手的时候被简承言拦住。 他的神智还有些没有回笼,看向简承言的时候微微歪了脑袋,眼里还带着未消散的困意和迷茫:「怎么了?」 「没什么。」简承言的目光扫过后视镜,松开了拉着姜柯源的那只手,「拜拜。」 姜柯源打开车门,站在门边,弯了腰对着他挥了挥手,像个背着书包去上学的小朋友:「拜拜。」* 还好这周已经到了周五,姜柯源该干的活儿已经干得差不多,今天也能拖着只伤手坐在工作檯边摸摸鱼,把多出来的哪些工作放到下周再做。 此刻他正坐在工作檯边拿着几片碎瓷比划着名拼拼凑凑,手机放在一边,和白赋暄挂着语音通话。 「我感觉我的人生好像被颠覆了。」白赋暄靠坐在床头,拿着手机惬意得不行。 「怎么说?」姜柯源戴着口罩,拿着瓷片一一比对,接话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你彻底把霍凛春拿下了?」 「嗯……」 电话那头拉长了声音拖了半天,这才犹犹豫豫地开口:「也不能算是拿下吧……」 「诶,姜柯源。」白赋暄很少有这样直唿姜柯源大名的时候,当他这样一个没什么正形儿的人这样说话的时候,就证明这件事情已经变得非常严肃起来。 姜柯源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放下手上的活儿:「你说。」 白赋暄低头抠了抠手指,措辞了一番:「你真的相信一个人会喜欢上每天和自己打游戏,但是隔着好远好远距离,甚至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一个网友吗?」 「你是说……网恋?」姜柯源从脑内搜索出这个匹配的词语,「那应该还是有可能的吧,毕竟你们每天都会在网上见面,那不比有些现实生活中的情侣见得还频繁吗?」 「嗯。」白赋暄应了一声,又不说话,只剩下风吹窗帘的声音和羽绒被发出的细细簌簌的声音。 电话那头不说话,姜柯源也乐得继续忙手头的事情。 瓷片被拿起又放下,即使桌面上铺了一层软垫,也还是能听见轻微的声响。 「昨天霍凛春把我带回他家了。」那边突然开口。 姜柯源捏着瓷片比对的手一顿:「啊?」 「医生昨天说我轻微脑震盪,身边需要人照顾,所以他就直接把我带回他家了。」白赋暄捏了捏搭在腿上的被子。 「所以你现在还在霍凛春家?」工作室的门没关,路过的一个学生听见了里面的动静,侧目看了一眼,姜柯源有些心虚地放轻了声音,「你这就已经登堂入室了?」 「算是吧……」白赋暄咬了咬下唇,开口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他早上出去之前还说中午要回来给我做午饭吃。」 每天中午都要发愁吃什么的姜柯源被戳中痛处,愤而挂断了电话。 那边,白赋暄听到电子锁解锁的声音响了起来。* 天黑的时间越来越晚。 原本的衡州城,晚上六点的时间,天已然黑透。 姜柯源绕过两个路口,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的时候,夕阳刚刚落在地平线上。 「现在去他家里找他吗?」姜柯源把包放进后座,伸手拉了安全带。 「不去他家。」简承言打开手里那只盒子,递到姜柯源手上,「吃晚饭了吗?」 姜柯源接过饭盒,捧在手上,摇了摇头:「还没。」 「先吃吧。」简承言发动了汽车,缓缓汇入车流,「一会儿可能不方便吃东西了。」 晚高峰的市中心车流拥堵,简承言捏着方向盘,车开得又缓又稳。 保温饭盒里的菜还热着,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 姜柯源低头吃了一口白萝蔔,炖的酥烂。 他捧着保温盒吃得正香:「这是你回家做的吗?」 「嗯。」简承言握着方向盘转了个弯,马路上的车瞬间少了一半,「医生说你得吃得清淡一些,这样有利于伤口的恢復。」 「简大律师居然忙里抽闲地回家跑了一趟为我做饭。」姜柯源得了便宜就卖乖,捧着饭盒眯着眼睛笑,尾巴翘到车顶上去,「这要是被嬢嬢知道了会不会说我奴役你?」 简承言知道这人一天不在嘴巴上过过瘾都不能称得上是完整的一天,也就顺着姜柯源的话,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是啊,要是被我妈知道我在家给你当牛做马,一定会心疼死我的。」 「你吃饭了吗?」姜柯源夹着一块炖牛肉,转头去看简承言。 路口正好亮起红灯,简承言踩下剎车,转头对上身边人的目光,眉头一皱,可怜巴巴地和姜柯源卖惨:「没有。做完饭就快六点了,还没来得及吃。」 姜柯源侧过身,趁着红灯把牛肉餵到简承言嘴里,坐回去的时候抖了抖肩膀:「我发现你这个人有时候还挺会装的。」 简承言不紧不慢地嚼着嘴里的牛肉,开口的时候恢復了一贯的样子:「夫唱夫随,和你学的。」 第96页 姜柯源:我拳头硬了呢……* 回程的路越开越偏,道路上的车也越来越少。 姜柯源看着周边逐渐暗下来的灯光,心底没由来地蒙上一层雾:「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砂石场。」简承言打了方向灯,看后视镜的时候,目光捎带着在姜柯源身上停留了几秒,「严伟梁在那里上班,今天是他的夜班。」 「严伟梁?」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姜柯源一下没反应过来,「是关濯潮那次车祸的肇事司机吗?」 「嗯。」 衡州市市郊新城里分布着整座城市的重工业地区,砂石转运站就是南部这片新城最大的经济来源之一。 说是新城,实际上这里还没得到彻底开发,周围路边都是些大型仓库,黑着灯,人烟稀少。 简承言把车停在路边,带着姜柯源就往砂石场那边去。 砂石场内都是些大型土方车,拐弯的时候存在视角盲区,门口的保安伸手拦了他们两人:「这里很危险,外面的人不能进来。」 「我们不进去,我们找严伟梁。」简承言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摺叠的纸来,展开放到保安面前,「上一周,严伟梁因疲劳驾驶发生车祸,撞伤了人,我是伤者的律师,想要和他聊一聊赔偿的事。」 保安没见过这个东西,盯着那张纸上的一排排黑字和最后落款的签名、公章看了好久,又抬头盯着简承言看。 「我只是想和严伟梁聊一聊。」简承言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 开土方车的司机行事野蛮,这么多年摊上官司的也不少,可找到这里来的,简承言还是头一个。 保安想了又想,还是点了头,朝他们抬了抬手,手指在地上画了个圈,仿佛这样做就会像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样,把他们禁锢在这片小小的范围内:「你们站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给严伟梁打电话。」 姜柯源和简承言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往一边的角落里躲了躲。* 严伟梁很快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制服,整个人都灰扑扑的,走出来的时候朝着门口探头探脑,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 他站在保安亭边和保安说了两句话,又踮着脚尖从升降杆后探出身子来,转着脑袋往四周看了看。 【作者有话说】 往下翻,还有一章~今天是高考第一天,祝大家金榜题名! 明天考的都会,蒙的都对! 第54章 捧起良心 严伟梁没看见门口有人,又转回去和保安说了两句话,站在门口来来回回走了两遍,最后还是从保安亭边的小道里绕了出来。 姜柯源和简承言对视一眼,两人冲上去,堵住了严伟梁的去路。 「哎呀!」严伟梁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随即马上伸出手来指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那两个人,「你们是谁?你们要做什么?」 他盯着简承言和姜柯源,下意识地害怕,但又瞪着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兇,思索了很久,才终于找出一句他认为的威慑力最强的语句:「我报警了啊!」 「严先生。」简承言抬手将那张刚才递给保安看的证明拿给严伟梁。 对方盯着白纸黑字看了一会儿,气势渐渐弱了下来,原本拿在手里虚张声势的手机也跟着一道垂了下去。 简承言收起那张证明,叠了叠,重新塞回口袋:「能借一步说话吗?」* 虽然已经过了饭点,但砂石场附近的面馆里依旧坐着不少人。 严伟梁带着他们在门口转了两圈,还是没能拉下脸来带着他们走进面馆,转身绕进了一边的一条小路里。 三人在灰扑扑的掉了漆的墙边站定,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简承言抱着手臂,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靠着墙,不安地小幅度摇晃着。 「严先生,我想你一定有什么想说的。」简承言不乐意继续浪费时间,率先开了口,「您那天真的疲劳驾驶了吗?」 这句话戳中了这个朴实的中年男人。严伟梁拿着手机,略显慌张地看向面前的两人,又飞快地垂下眼。 「严先生。」简承言知道刚才那句话并不能彻底撬开这个中年男人的防线。律师的职业习惯让他在处理这种问题的时候显得冷血无情,知道怎么做才能彻底戳中一个人的痛处,「严伟梁。」 大名猝不及防被一个并不熟悉的陌生人这样喊出来,严伟梁下意识停住了左右乱晃的动作,抬眼去看简承言。 「十七年前,你跟着村里人出来打工。那个时候,衡州市正在大搞建城活动,你所在的工程队和筑能签约,开始干建筑工。」简承言看着严伟梁,目光平静冷淡,像个完全脱离出生活之外的人一样,一字不落地说着他这些年的履歷,「你在建筑工程队干了十六年,期间参与了筑能大大小小三十六个建筑项目。去年,你所在的工程队中大部分人都从筑能离职,原因是筑能拖欠你们工资。」 姜柯源一愣,他知道简承言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也知道严伟梁的身份并不仅仅是一位土方车司机那么简单。 「2022年十月,你从筑能离职,经过老乡介绍来了这个砂石场。」简承言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十几年前离开家乡到大城市来打拼的男人。严伟梁的皮肤因为长期露天劳作而晒得黝黑,握着手机的手指粗糙无比,掌心指尖都布满了老茧。 第97页 简承言看着他,眼里少见地出现了一丝丝除了公平客观之外,其他更偏向于一个当事者的感情。 「所以严伟梁,」简承言开口,「你在筑能做了这么多年,三十六个项目里有将近一半的项目都是姜瑞文在负责。你们真的会认为他会把本该属于你们的工资纳入囊中,看着你们一个个饿死在街头吗?」 严伟梁低着头,没动。 「你那天根本就没有疲劳驾驶。」简承言笃定道,「你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你知道这是一场安排好的、有预谋的『意外』,对不对。」 那个中年人低着头,灰色的已经洗的褪了色的衣领下露出一截消瘦的、黝黑的脖颈,它低低地弯着,好像即将要被折断。 「严伟梁,严先生。」简承言又一次开口,但这次,他的身份不再是那个超脱在整件事件之外,始终保持一种客观的态度去看待这场局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他变成了这起案件中的一份子,他迫切地想要从面前这个中年人口中挖出他想要的信息,「你在最后那一刻踩了剎车,不然关濯潮,也就是那场车祸里的受害者,他不会仅仅是手臂骨折那么简单。」 这场事件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拙劣到不能再拙劣的预谋。 只不过肇事司机认错态度良好,受害者并未过多追究,于是交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简承言说完了所有他想说的。 姜柯源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等待着严伟梁的回答。 而这个中年男人,这个面上带着无数条细纹,皮肤被烈日晒出斑痕,抬眼看人时总是小心翼翼的,在衡州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他背靠着掉了漆的墙,蹭了一背心的白色墙灰,依旧低着头,默不作声。 偏僻的小道外,偶尔有几个步履匆匆的过路人,除此之外,安静得令人心慌。 所有人都在等严伟梁的回答,包括严伟梁自己。 「我……」严伟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终于抬起了头,但还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他挣扎万分,这是一场良心和生活的拉锯战。 捧起了良心,就难免会丢掉生活;选择了生活,就不得不埋葬良心。 他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转头捡起了那颗已经被丢弃过一次的良心。 「我那天没有疲劳驾驶。」离开了家乡十七年,他的嘴里依旧带着乡音,开口的时候有些磕磕巴巴,「砂石场的工资不高,我还有个女儿。」 严伟梁受过的教育水平不算高,说话的时候有些逻辑不通,想到什么说什么:「我想让我女儿留在衡州读书。可是我没有钱,我也没办法让她留在这里。」 九年义务制学校根据居住地分配学校,严伟梁在衡州没有房子,没有居住证,他的女儿根本没有入学的资格。 「我不相信姜工会真的拿走我们的工资。」他又想到简承言质问他的那句话,但又很快把主题绕了回来,「上个礼拜有人来找我,说让我帮个忙,他能让我女儿到这里附近的小学去念书。」 简承言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个人,此刻终于要浮出水面,难免有些激动:「什么人?」 「我不知道。」严伟梁摇头,「他给我打的电话,告诉我他知道我的所有消息,只要我帮他做了这件事,他就会帮我。」 「我女儿今年九月就到要上学的年纪了。」他连忙解释到,「我想赌一把。」 他抹了把脸,粗糙的手指擦过眼角,带出几丝生理性眼泪:「我没读过什么书,所以我不如你们。」他说话的时候很笨拙,看着姜柯源和简承言的那双眼睛里带着红血丝,「我只有力气,我不想让我的女儿也这样。」 他又抬头,脸上露出苦涩又讨好的笑:「你们能不能不要告诉警察?」 姜柯源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明明只有三十多岁,却好像年过半百一样沧桑的中年人。 「那场车祸已经解决了。」简承言轻描淡写地把这件事一笔带过,「你手机里还有那个电话号码吗?」 「有的。」严伟梁打开手机,粗大的手指点在屏幕上,略显笨拙。他划拉了几下,把手机屏幕递到简承言面前,指着那个电话号码,情绪有些激动,说话的时候更不注重逻辑,「我记得这个电话号码,我女儿上学的事情。」 简承言打开手机记下了这串数字,朝着严伟梁点了点头:「谢谢。对方的声音你熟悉吗?」 严伟梁回忆了片刻,随机略显迷茫地摇了摇头:「我听不出来,只知道是个男的。」* 离开的时候,严伟梁又反覆问了他们好几遍,确认他们不会把故意制造车祸这件事告诉交警,这才肯重新回到砂石场。 简承言和姜柯源坐在车里,看着手机备忘录里的那串数字。 他们能得到的线索就是这么贫瘠:一个男人、一串电话号码。 「所以梁似秋真的是这起案子的关键。」车里的光线昏暗,路灯透过前窗玻璃照进来,在姜柯源脸上投下一圈不算柔和的光影。 简承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昌州的那家家具生产商一定和这笔莫名其妙拖欠的工资有关系。」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姜柯源有点不知道眼前的路究竟是坦途还是悬崖,「我们要告诉警察吗?」 第98页 简承言摇了摇头:「保险起见还是先把证据牢牢握在自己手里的好。」 「起码现在有了眉目,」suv被启动,发动机发出轻微的声响,简承言捏着方向盘开上车道,「我们还是守株待兔的好。」 筑能创立至今也有二十多年,今年来才开始承包一些大型的建筑项目,也开始忙着考虑上市。从去年八月份姜瑞文背锅入狱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小半年的时间,但拖欠的款项一直没有结清,屁股也始终没有擦干净,可见这个篓子捅得有多大。 「简承言。」姜柯源撑着下巴,看着窗外一间间略过的仓库,「办案子怎么这么难?我现在感觉我头都要想秃了。」 「那就先别想了。」路上几乎没有车,简承言放心地转头,目光在身边那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把它放心地交给我就好。」 【作者有话说】 案件正在逐渐浮出水面~(我在说什么?)这又不是刑侦文略…… 第55章 旧稻草人 心头的这桩大事如今已经了却了大半,姜柯源自以为这桩案件马上就要全然浮出水面,连上班的时候都多了几分轻快的干劲儿。 中午十二点,第二批学生下课吃饭的时间,姜柯源收了东西,走出研究院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刚下实践课的一批学生。 虽然厚着脸皮听着学生一口一个姜老师地叫他,但实际上姜柯源平时根本不给这些学生上课。 不给学生上课,再加上他随和的性格,自然也会在学生眼中多出几分容易亲近的感觉来。此刻在研究院门口迎面撞上,清澈愚蠢的大学生们一口一个姜老师,自然而然地围了上来,叽叽喳喳讨论着今天午饭吃些什么。 衡州大学的食堂不错,但这些学生在学校里住了两年,大大小小的店,合口味的不合口味的都已经尝过一遍,翻不出什么花样来,此刻纠结着,反倒开始拿姜柯源做参考。 「姜老师,你今天准备吃什么?」 不知道哪个「胆大包天」的最先问了一嘴,身边那一群玩得好的,也都顺势凑了过来。 姜柯源本来就选择困难,捏了捏口袋里的手机:「我也没想好,应该去教室食堂随便吃点吧。」 教室食堂花样更少,每周每天固定菜色,家常口味,清淡得不行。 二十多岁的年纪,年轻人都爱吃点重口味的,从姜柯源这里找不到参考,转身和他道过别,七嘴八舌地朝着校门口去了。* 耳根子清静了一番,姜柯源也乐得清闲,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慢慢悠悠地晃去教室食堂觅食。 手掌上的伤口还没恢復好,有时候一个不注意,动起来牵扯到伤口,依旧是疼的厉害。年纪大了,姜柯源没有以前那股作死的勇气,乖乖选了两荤一素,端着餐盘躲到落地窗边,伴着透过嫩叶洒进来的阳光,夹了棵菜心不紧不慢地嚼着。 衡州的菜偏甜口,不管是杜霖平时在家做,还是简承言「大发慈悲」下厨给他做饭,都会放点白糖,尤其是青菜这种本身口味偏苦的蔬菜,更会放糖来提鲜。 不过今天学校这份大锅菜没炒好,鲜甜味不够,多了一点点苦。 不多不少,给个七分吧。姜大美食家在心里点评道。 楼下学生三三两两地经过,一切都和平常没有区别。 姜柯源看了一会儿,低头打开手机,边吃饭边随意刷着。 「姜老师,姜老师!」突然有人从一边的楼梯跑了上来,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姜柯源一开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以为在叫别的老师,抬头盯着那人看了看,又略带迷茫地环视了一圈四周。 没有人回应,好像今天这里只有他一个姓姜的…… 「姜老师!」那人跑到他桌边,唿哧唿哧喘着气,「出事了……」 「什么?」姜柯源还没反应过来,满脑子想的都是他身上能出什么事儿,手里的筷子都没捨得放下,还当是这人找错了人。 那人缓过了几口气,说话像连珠炮一样又快,信息量又大:「校门口来了一群工人,他们说你父亲贪了他们一年的工资,吵着闹着要进学校来找你。」 「啊?」想过对方躲在暗处,就一定会出阴的,但姜柯源怎么也没想到这群人会舞到学校门口来,丢了筷子,急急忙忙跟着那人要往外走,「在哪个校门口?」 「哪个门口都有。」那人刚要转身,一眼瞥到餐桌上的手机,又反手指了指餐桌,姿势奇怪,「姜老师,手机!」* 一群穿着满是尘土的工作服的工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自制的硬纸板,歪歪扭扭地写着「欠债」,「还钱」等字样,把衡州大学南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姜柯源跟着行政人员急急忙忙赶到校门口的时候,保安正在费力地维持秩序,南大门可供学生通行的识别口堵了一堆学生。 那群工人举着手里的纸板,一个比一个声音大。 「姜瑞文他贪了这么大一笔钱,我们辛辛苦苦干了一整年,一分钱都拿不到手,他儿子还在大学里面做老师,吃国家发的粮?」 「对!贪污犯的儿子怎么还能在这里工作?」 「我们吃了没文化的亏,只能在工地做苦力,你们倒让贪污犯的儿子在大学里坐办公室!也不怕带坏了学生!」…… 「姜老师。」安保处全员出动,安保主任站在南大门边上,手里拿着的对讲机里一直在通着话。看见姜柯源来了,他也跟着一道走了过来,「他们要求见你,但是现在这个局面,你一定不能出面。」 第99页 姜柯源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可是我如果不出面,他们不肯走,怎么办?」 安保处主任是个精神矍铄的退役军人,说话的时候嗓门很大,但逻辑通顺,很有威压:「事情已经闹得很大了,现在所有的校门都被他们的人堵了起来。如果你现在出去,我们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对讲机里又传出来哇啦哇啦的人声,姜柯源听不大懂那边到底说了什么,安保主任听了一会儿,走到一边捏着对讲机对着那里说了几句话,又重新绕了回来:「这件事的影响力不容小觑,我们已经上报校领导,到时候周院长应该也会出面。」 他似乎看出了面前这个年轻人身上的窘迫。 在一众「贪污犯的儿子」的骂名下,这名依旧有着挺拔的腰杆儿的小老头抬手,不轻不重地按了按姜柯源的肩:「姜老师,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学校选择了你,那么我就应该尽力保障你的安全。」* 周远山今天在外校开会,紧赶慢赶终于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公务用车一路畅通无阻地驶进学校,学生们背着包走在路上,一切和平常相比并无异处。 他从中午接到校门口有人闹事的消息,焦急了一下午,此刻拿了公文包,几乎是用跑的冲进了文物修復研究院的大门。 办公室和工作室都在二楼,周远山绕过楼梯口,经过姜柯源固定工作室时往里看了一眼。没人。* 姜柯源站在办公桌边低头理东西。 他来这里工作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才刚刚四个月不到,办公室里除了一堆研究院内部文件和学校配备的办公电脑之外,东西少得可怜。 他站在那里,手机倒扣在办公桌上,一会儿翻翻桌上整理好的材料,一会儿又点点收纳盒里的刻刀,就这样一直等到现在。 「小姜。」办公室的门开着,周远山站在门边,指节敲过门板,发出清脆又沉闷的声音。 「周院。」姜柯源扭头看了他一眼,伸手从桌上拿了早就准备好的辞职信,递到了他手里,「麻烦您,帮我签个字。」 周远山从他手中接过纸笔,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文物修復研究院和衡州大学算是附属又割裂的两个单位,姜柯源是周远山招进来的,走的时候,自然也要周远山点头同意。 周远山拔开笔帽,落笔前顿了又顿:「这是你自己提的?」 「嗯。」姜柯源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我只能想出这种解决办法。」周远山点头。 辞职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就算姜柯源没提辞职,这件事的影响范围之广,他和上面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辞职似乎成了姜柯源此刻唯一的出路。 笔尖触上纸面,周远山第一次发现学校的a4纸居然做得这么粗糙。 他在右下角签上名,不知为何有些不忍抬头去看面前的这个人,良久才吐出一句话:「……真是对不住。」 「不会。」姜柯源收好辞职信,折了折放进收纳盒,「我本来就是受您抬爱才能到这里来,走了也不算什么。」* 姜柯源抱着收纳盒走出校门的时候,夕阳歪歪斜斜地挂在天上。 衡州是座沿海城市,常年湿气大,厚厚的云层被风吹着挡住了半片太阳。 原本在周远山面前挺直的嵴樑也跟着一道不自觉弯了下去,好像稻田里废弃了许久的稻草人,被落满了肩头的乌鸦压垮了腰背,带着一脸的花花绿绿和那头被风吹得唿啦作响的红塑胶袋,永远面朝着土地,无人在意,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他不敢回家,也不敢去律所找简承言,怕一见到他,心头绷着的那根弦就会应声而断。 于是姜柯源没坐地铁,更没打车,一路从衡州大学门口走到了华鲁公寓。 他走过了九个路口,三十六盏红绿灯,与数不清的人擦肩而过。 姜柯源突然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他……* 简承言回家的时候被电梯口蹲着的那个身影吓了一跳。 一梯一户的大平层,出了电梯拐个弯就是房门。 楼道里的灯没开,简承言刚跨出一步,就看见了拐角处那道半人高的身影。 刺眼的灯光亮起,姜柯源眯起眼睛,下意识把头往臂弯里埋,想要躲。 「怎么了?」简承言在他身前蹲下,没给他躲的机会,伸手按了他的手臂,「怎么蹲在这里不回家?」 姜柯源埋着头,看着那双被擦得一尘不染的皮鞋鞋尖,没说话。 「心情不好。」简承言几乎是肯定的,「发生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说】 简承言:谁欺负我老婆了?(兇狠) 另,本周没有更新了,下一章大概在下周一晚上六点更新最近心态被榜单和数据搞得有点崩,陷入无穷无尽的自我怀疑内耗了,实在对不起追读的各位(鞠躬) 第56章 我养你啊 姜柯源还是没说话。 他看见那双皮鞋的鞋尖离自己又近了一点,简承言曲下一条腿,膝盖触地。紧接着整个人就被拥入了一个略带冷硬的怀抱里。 简承言的外套上还带着衡州市夜晚微凉的温度,姜柯源甚至能从他身上闻到外面下了小雨后淡淡的雨腥味儿。 公文包被主人不拘小节地丢在一边的瓷砖上,简承言指尖用了些力,按下宽大的羽绒服外套,不松不紧地搂着怀里人的肩背,借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下巴轻轻搁在姜柯源的头顶,柔软的髮丝擦过皮肤,传来些许对方身上的温度。 第100页 两人就这样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静静地抱在一起,从声控灯亮起,一直到灯光熄灭。 姜柯源原本环着膝盖的双手不知何时松开,转而顺着简承言敞开的大衣衣襟钻进去,隔着薄薄的西装外套和内搭衬衫,紧紧抱住了面前的人,贪婪地靠着掌心汲取着对方的体温。 黑暗中,只有淡淡的月光和对面公寓楼里散出的灯光透过楼道那头的窗户照进来。 姜柯源抬起头,借着微弱的亮光,勉强看清了面前那人的脸。 「简承言。」他忍不住抬起手去捧简承言的脸。 黑暗掩去了他眼底泛起的泪光,姜柯源抿了抿干涩的唇,喉结小幅度地滚动了几下:「我辞职了。」 「嗯。」简承言轻轻应了一声。 姜柯源半哭半笑:「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简承言弯了嘴角,顺着对方话里的意思问了下去。 回答他的,是姜柯源的吻。 从窗外透进来的亮光斜斜地照在简承言背上,姜柯源搂着他,抬头和他接吻的时候,只有微弱的月光看到那道泪痕一闪而过,然后顺着姜柯源扬起的下巴滴落,消失不见。* 「他们已经闹到学校门口了。」姜柯源盘腿坐在沙发上,一下一下地摸着怀里龙捲风又长又软的毛髮,「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辞职。」 简承言点了点头,将温热的水杯递到他手中,目光不自觉地在他略显红润的唇上停留了几秒:「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姜柯源低头喝水,闻言摇了摇头:「没有。」 但又很快想起那句「贪污犯的儿子」,心头忍不住颤了一下,眼尾也跟着一道红了几分。 「怎么又要哭了?」简承言在他身边坐下,探身在他眼尾印下一个吻,说话的时候声音敲击着姜柯源的鼓膜,温柔又有力,「以后我养你。」 「我养你」着三个字在姜柯源耳朵里实在是有点太土,他没忍住笑了起来,伸手抵着简承言的下巴把他推开:「你拿什么养我?我才不要你养。」 「嗯。」简承言伸手捏了他手腕,不要脸地将他的手指拉到自己唇边轻轻碰了碰,配合道,「确实,姜大公主从小养尊处优,不是谁都能养得好的。」 龙捲风抬头看着面前这俩人,片刻后低头去拱姜柯源搭在膝上的手,撒着娇想让他也摸摸自己的脑袋。 姜柯源一手一个,坏心情也跟着一起被扫过了几分。 「不过这件事从去年八月到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他们今天才到你学校门口来堵你,你不觉得奇怪吗?」简承言话锋一转,连带着面上的神色都严肃了几分。 这件事确实有些突然,突然到姜柯源都来不及思考其中的前因后果。 他在衡州大学工作已经快四个月,这个消息如果要传,也不应该传得这么慢。 就算那些人真的消息闭塞到这个程度,也不应该正好在他和简承言找到严伟梁之后这么适时地出现。 「有人露马脚了。」简承言从他怀里抱过龙捲风,捏着猫咪软软弹弹的脚垫,「换个角度想想,这或许也不算是件坏事,起码我们能确定我们的调查方向是正确的。」 「嗯。」姜柯源点点头,换了个角度看待问题后,整个人的心态确实都好了不少。 他低头,摸了摸龙捲风软软的尾巴,还是没忍住长舒了一口气。 他不用简承言养,他的学歷,不愁在衡州市找不到工作。 但现在更让他心头淤堵的,是所有的所有都还没有定数。 父亲的案子虽然已经浮出水面,但究竟还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谁都无从知晓。 从前他还有一份算是稳定的工作,如今连这样一份慰藉都不在了…… 「好了,你先去洗漱吧。」简承言放龙捲风去玩,「很晚了,早点休息,睡一觉,明天都会好起来的。」* 简承言关了书房的灯回到卧室的时候,发现被子里鼓鼓囊囊地缩着一个人。 听到门口的声响,姜柯源掀开一角被子,从蓬松的灰色羽绒被后露出半张脸。洗过之后蓬松的刘海被弄得有些乱,乱七八糟地垂在眼下,又模模煳煳地挡住了他小半双眼睛。 「还没睡着?」简承言没问他为什么不回自己房间去睡,踩着拖鞋再自然不过地绕到整张床的另一边,坐下的时候顺手替姜柯源捋了一把额前的碎发。 姜柯源攥着被子小声道:「想等你一起。」 「好。」简承言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躺下前伸手关了灯。 眼前原本的亮光消失不见,简承言听到姜柯源翻了个身,随即,一条手臂环上了自己的胸膛。 眼睛还没完全适应黑暗,姜柯源摸索着按了简承言的肩膀,有些笨拙地在他嘴角印下一个吻。 两瓣柔软相触,姜柯源撑起身子,往对方身上靠了靠,还想低头继续,却被简承言不偏不倚地捏住了下巴。 「这么晚了,不好好睡觉,你想干什么?」 声音在耳边响起,姜柯源勉强从黑暗中看见了属于那张脸的模煳轮廓。 「不干什么……」下巴被人捏着,他有些说不清话,挣扎了两下逃脱不掉,于是又犟着力气,低头想要去亲简承言,连带着那只原本环在对方胸口的手也一道不听话地顺着肌肉纹理一路向下滑过去。 第101页 柔软的髮丝擦过简承言的侧脸,姜柯源的鼻尖砸到坚硬的下巴,他哎呦了一声,支起身子来,那只不听话的手却依旧坚守着阵地,没有离开。 简承言动了动,伸手拉过姜柯源,把人揽在怀里,在他鼻尖上轻轻捏了捏:「疼不疼?」 怀里人没吭声,报復心极强地在他身上重重捏了一把。 姜柯源拿简承言的手臂当枕头,听见对方克制地轻哼了一声。 「姜柯源。」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简承言叫他名字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对方胸膛里连带而起的震动。 「你今天晚上还想不想睡觉了?」简承言问他。 怀里人仰头隔着朦胧的黑夜看他,说话的时候,两片又薄又软的唇似有若无地擦过简承言的下颌:「明天周末,简大律师是不是不上班?」 简承言没有回答,下一秒,姜柯源的手腕被牢牢抓住,整个人被掀了过去,仰面躺在床上,独属于简承言的气息铺天盖地朝他袭来。 房间里那盏暖黄色的顶灯被打开的时候,简承言抬手遮了他的眼睛。 这次没有温柔的准备工作,只剩下粗重与狠戾。 睡衣扣子崩开,衣领被拉到臂弯,姜柯源两手虚软地环着简承言的肩背,后背抵着冰冷的床头,被迫在厚重的深色木板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湿痕。 简承言的手臂勾着他的膝弯,用力的时候手上青筋凸现,几乎能让姜柯源隔着皮肤感受到他剧烈跳动的脉搏。 姜柯源几乎要承受不住,刚想张嘴,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咬了牙低下头,汗湿的额头紧紧抵在简承言的肩头。 「实在受不了就咬吧。」简承言伸手託了他脑袋。 姜柯源没和他客气,张嘴紧紧衔住了他的锁骨。 「嘶……」简承言倒抽一口凉气,动作却丝毫没停,夸赞道,「牙口不错。」* 这一次,淋漓尽致。 凌晨四点,主卧内空无一人,原本平整得连一丝褶皱都不见的大床上此刻只剩下满目狼藉。 简承言替姜柯源擦拭,指尖抚过青紫的时候不由得停顿几分。 客卧的房门被打开,简承言抱着怀里熟睡的那个人,两人入睡的时候皆是衣衫齐整。 这一觉睡得无与伦比得踏实。 姜柯源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 饭菜都被服务周到地端进房间送到他的嘴边。 他突然对这样的生活有些食髓知味,当然,还有这样的简承言。 于是,这个周末过得疯狂又理想。 餐椅、沙发、书桌、浴缸…… 随处可见二人的身影。* 周日晚上八点。 简承言抱着姜柯源坐在家庭健身房的长椅上,抬手替他擦去顺着下巴滑落的汗水。 对面的落地镜上布满了手印与半干的污渍,照出镜子里的那两个人。 姜柯源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扭头捧了简承言的脸,二人从善如流地接了个吻。 「我和方阙云联繫过,你想不想去他那里工作一段时间?」简承言揽着他,温热的手掌覆在姜柯源肚子上,轻轻替他揉搓着。 【作者有话说】 我努力了,嗯 第57章 取保候审 方阙云公司是做轻型木板的,按道理来说,姜柯源的专业和这家公司完全靠不上边。 但他还是去了。其中原因无他:方阙云公司有和那家昌州小作坊有着直接的商业往来,姜柯源去那里,多多少少能旁敲侧击打听到些什么,也能保证自己这几天不会真的没饭吃到要靠简承言养的地步。* 和恆信律所还有衡州大学不一样,方阙云的公司并不在衡州市中心。 市中心商区发达,房价租金昂贵,寸土寸金,方阙云那样的工厂与公司合併制度,占地面积巨大,根本没有这个资本在市中心站住脚。 姜柯源拖着还酸软的腰腿,咬牙花了大价钱,一路从市中心打车到了方阙云这家位于城乡结合部的公司。 方阙云这里刚经歷过去年年末到今年年初的危机,除了工厂里的工人之外,坐在办公室里的文员被裁掉了不少,如今虽然还没彻底缓过劲儿来,但好在给姜柯源提供一个位置,也不算太难。 「你就坐这里吧。」方阙云这个老闆做得亲歷亲为的,带着姜柯源一路从办公楼下走上来,翻着员工花名册给他找「师傅」,还不忘顺口八卦一下他和简承言的关系,「说起来,你失业这件事,简承言怎么知道得这么快?」 姜柯源正低头看桌上的文件,闻言微微愣了愣,还没想到合适的解释,就见方阙云把花名册往他面前一放,眉飞色舞地朝他凑了过来。 此刻时间还早,没到规定打卡点,办公室里四下无人,方阙云没装,姜柯源心道不好,略带嫌弃地往后躲了躲。 「学习委员,你是不是和班长好上了?」 方阙云一句话,就把姜柯源重新拉回了高中。* 中考的时候姜柯源和简承言较劲,也和自己较劲,第一志愿填得太高,成绩出来后摔得太惨,只好灰熘熘地滚回家附近的那所市重点上学。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本来成绩一向稳定在第一第二名,完全有能力考上衡州最好的那所高中的简承言,拿到的居然和他是统一所学校发来的录取通知书。 他跑到简承言面前「质问」,对方的回答轻描淡写的:「衡高没有住宿,离家又远,我想多睡一会儿,所以根本没填。」姜柯源无语。 第102页 那一整个暑假他都在祈祷自己不要和简承言分到同一个班,结果果然如他所愿,当时一共十一个班,简承言在一班,姜柯源在十一班,远到天边去了,谁都挨不到谁。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一整年,他和简承言能相遇的时候,除了在校门口、食堂这类人群聚集地,就只剩下期中期末的考试排行榜,两人一上一下,从来都没有变化过。 再后来,姜柯源败在了选科。 他这个人,从小就没有什么理科细胞,废了老鼻子劲儿也学不明白越来越难的物理化学,只好从自己的长处入手,直接走了文科道路。 提交选科的时候,他沾沾自喜,想着简承言这个六边形战士选的一定是理科,以后他俩就再也没有打交道的可能性了。 却又没想到,这人从小的志向是成为一名匡扶正义的律师。 等到排班表发出来,他们又一次嘎嘣一下被排到了一起。 姜柯源气得不轻,连夜冲进简承言家里把碗筷从他手里夺下来,拽着他的手硬生生把人从餐桌前一路拖出了家门,憋了半天,除了一句「阴魂不散」,其他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又怒气沖沖地转身走了。 当时几乎同班的所有同学都知道学习委员和班长不对付,每天都变着法儿想要激怒班长,但又怕班长怕得要死。 如果当时有「人菜瘾大」、「菜就多练」这几个词,那姜柯源当仁不让。* 姜柯源看了看方阙云,又低头煞有介事地看了看桌上那份花名册,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没必要再隐瞒下去,点了点头,承认了:「嗯。」 方阙云吓了一跳。 高中时候他做了简承言整整两年的同桌,也亲眼看着这两人没日没夜地斗了两年,换谁都不敢相信从前这么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居然能好上。 他也是在这些天里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得出了这个结论,结果今天一不小心试探得没轻没重,居然让他的猜测成了真。 「不是……」这下换方阙云惊恐了,「真的假的?」 「真的。」姜柯源没心情和他开玩笑绕弯子,「我到底要干些什么,你想好了没有?」 方阙云愣在原地,半天才意识到什么一样重新撑着办公桌站直了身子,老老实实地摇摇头:「没有。说实话,我感觉我这里快供不起你这尊佛了。」 姜柯源把他的话当空气:「最基本的文员我应该还是能干得好的。」 「我都知道。」方阙云朝他摆手,「我也不想瞒你。我多多少少也算半个建筑圈的人,姜叔叔那件事,我也不是不知道。简承言查出来那家小工厂之后做了些什么我也略有耳闻,你就别和我打哑谜了。」 小心思被老同学一语道破,姜柯源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确实也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那家工厂背后的法人可能不只是梁似秋一个人这么简单。」方阙云伸手去拿桌上的花名册,「梁似秋不过只是筑能财务部的一个小主管,他哪里来这么多钱?背后肯定还有人。」 姜柯源点头:「没了?」 「没了!」方阙云两手一摊,「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你再去公司问其他人,问来问去,也只有这些。我们是做建材的,不是做侦探的。」 姜柯源沉吟片刻:「那当初和这家公司谈合作的负责人呢?」 方阙云沉默了。 「被你裁了?」姜柯源来之前多少从简承言那里了解了些这里的具体消息。 「不是。」方阙云抬手,挠了挠脑袋,「前两天好像请长假了来着。」 姜柯源简直想把这人的脑袋锯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才能一半聪明透顶一半蠢得到家的。 第一个员工到达打卡地点的时候,亲眼目睹了自家老闆拿着电话抱头鼠窜,连声哀嚎:「我没想那么多啊!他当时说他家有丧事我就批了啊!咱好歹也要有点人性吧!别骂了别骂了……」* 姜柯源捏着手机等在路边。 路口很快有辆车打着方向灯朝他这里靠了过来。 姜柯源伸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迈了腿跨进去的时候难免扯到些痛处,忍不住皱着眉头嘶了一声。 「还疼吗?」简承言伸手从他怀里接了包,凑过去替他繫上安全带。 「还好。」这是他自找的,姜柯源要面子,强撑着嘴硬,「先别管我了,先去找那个负责和昌州那家公司对接的负责人。」 「不用找了。」简承言看着前面的大路,气定神闲,「他早就不在家里了。」 姜柯源看到錶盘上显示的车速,五十码,比简承言来接他的时候开得要慢得多:「你怎么知道他不在家的?」 「我也怀疑过他,毕竟这样一家三无小公司,突然要这么大一笔订单,谁敢签。」简承言拐了个弯,要上高速,「我从昌州回来之后就一直都在暗地里调查他,他真没什么背景。一个人来衡州打拼,租的也是近郊的合租房,没什么大钱,只不过胆子大点。这笔单子当时也算是救了方阙云他们一命。」 姜柯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片刻后微微偏过头去看驾驶座上那人:「那你现在来接我干什么?」 「去见李继明,他被取保候审了。」简承言上了高速,没往市中心方向去,反而朝着衡州西南面的郊区驶去。 第103页 「他为什么能被取保候审?」 自从姜瑞文出了那件事之后,有关涉案金额的那张储蓄卡被相关部门冻结,姜家能动用的资金除了家里的几张定期存摺之外,没有其他来源。 他和杜霖去看守所看姜瑞文的时候,父亲也一再和他们强调,自己不需要取保候审,让杜霖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和儿子,不要过分担心他的安危。 过去姜柯源只认为父亲是为了帮他们省下一笔钱,但如今按照关濯潮与自己的遭遇来看,或许他早就料到自己若是一经取保候审,那么等待他和整个姜家的,极大概率会是各式各样暗地里的冷箭。 姜柯源捏紧了手机的包带:「李继明他的资金没有被冻结吗?他哪里来的钱?又是哪里来的人脉?」 「你先别激动。」简承言捏着方向盘专心开车,没办法腾出手来安抚姜柯源的情绪,只能尽量放缓语调,「李继明出具了肺癌中晚期证明,为了保证他的生命安全,警方不得不通过他的取保候审申请。」肺癌中晚期。 这五个字好像利箭一样划破了姜柯源心头笼罩的那股愤恨与不公平。 姜瑞文是整个筑能的元老,筑能能成立又走到今天,也有他的一份力。李继明更是从毕业起就被姜瑞文招入筑能,这么多年来一直跟在他身边兢兢业业,两家的关系早就超过了上司与下属之间的那条线,就连逢年过节的时候都会互相拜访。 可哪怕是这样亲密的关系,姜瑞文却从来都没有在杜霖和姜柯源面前提过哪怕一丝一毫有关李继明身体健康状况欠佳的消息。 「肺癌中晚期……」姜柯源愣住了,缓缓将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随后扭头看向简承言,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迷茫,「我从来没有听我爸说起过。」 【作者有话说】 开始一边走剧情一边走感情哩马上就要收尾了后面还有一章~ 第58章 听见没有 疗养院建在市郊的生态保护园区旁,姜柯源和简承言跟在护士身后推开担任病房房门的时候,李继明正背对着他们坐在窗口。 听见身后发出的声响,他缓缓转过身来,原本搭在膝上的手抬起,扯着略显苍白的嘴唇,朝着他们笑了笑,如同和老朋友打招唿一般寒暄:「来了。」 护士没有多项,转身离开钱在此叮嘱他们:「病人的状况很不理想,单次谈话时间不能超过半小时。如果两位到点还没出来的话,我会来提醒。」 房门被关上,李继明撑着床头柜从矮凳上略显艰难地转了个身,苦笑着去看姜柯源:「圆圆从国外回家了啊……」他顿了顿,像个老者一样从头到脚打量着姜柯源,片刻后感慨的点点头,「真好,长得和小时候一点没变,能看出来长大了,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李继明是除了父母和简承言一家意外出现在姜柯源这三十多年的人生中占据时间最长的一个人。 从他记事起,李继明边经常会出现在他家。 那个时候,他们经常一起吃饭,他也见证了这个只比他大了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步步成家立业,又一步步亲手搭建起自己理想中的生活。 在姜柯源眼里,这个从小就经常与他同桌吃饭,每年生日的时候都会给他买来各种新奇好玩的礼物的李叔叔,从来都不会和「陷害」姜瑞文这样的事件联繫在一起。 可现在事实证明,李继明不仅真的这么做了,而且还在这么长的时间内一言不发,选择将这份欺瞒坚持到底。 「我现在看起来很可怕吧?」见姜柯源迟迟不说话,李继明自嘲地笑了起来,不受控制地咳了两声,「哎……」 李继明长嘆一声,低头的时候,姜柯源能看到他颈后突出的颈骨。 化疗让他整个人浮肿了不少,但依旧瘦骨嶙峋,这两种形态放在同一个人身上,难免让人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难以置信的结果就是感到可怖。 毕竟是从小伴着他长大的人,姜柯源的目光不由得在李继明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直到简承言的手绕到他背后,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取保候审也不过是你逃避的一个藉口吧?」简承言开口,他和姜柯源不一样,他并不了解李继明的从前,更没兴趣去了解。 他此刻做的,是站在一个当事人律师的角度,去看待这个有着对他当事人案件事实进行捏造的重大嫌疑人员。 李继明直起腰,抬头去看他们的时候,眼底因为刚才的剧烈咳嗽而布满了红血丝与生理性泪水。 他扯起嘴唇笑了一下,因为化疗而干裂起皮的嘴唇上布满了细密的伤口,此刻一动,原本艰难癒合的口子纷纷崩裂开来,渗出星星点点的血。 「随你怎么想。」李继明外国脑袋,无所谓地摊手,再也不像简承言第一次在看守所见到他的时候那样。现在的他根本没力气,也不想再掩饰眼底的狠毒。 「你只不过是他们的工具。」简承言没被他这副拒不配合的样子激怒,替姜柯源拉了椅子,示意他坐下,转而继续面向李继明,「从去年八月到今年年初,你在看守所也蹲了小半年。癌细胞发作的时候,那感觉不好受吧?」 李继明低着头,闻言掀起眼皮去看简承言。 他面部虽然浮肿,但整个人因为病痛的折磨,早就骨瘦如柴,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肤。 眼皮诡异地凹陷着,摺叠出层层叠叠的细小纹路,他瞪着那双死灰一样的眼睛,一改本来的样子,冷声道:「你说什么?」 第104页 「我听说化疗会杀死身体里的细胞,不管好的坏的。」简承言朝着李继明笑了笑,那是一抹律师在工作中常用的笑,笑意仅仅只浮在面皮上,根本达不到内里,「看来李先生如今也是因为副作用,显得记性不太好了。」 姜柯源不知道两人究竟在说什么,只是凭着感觉嗅出了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氛围,不由得抬头去看身边立着的那人。 李继明坐在原地没动,只不过用他那根细到看起来一折就会断裂的脖子缓缓支撑起他大得不成比例的脑袋,半阖着眼皮,虽然坐着,但看向简承言的时候,眼底满是轻蔑。 简承言清了清嗓子,友善地帮助李继明恢復那段被他「遗失」的记忆:「李先生,李继明,出生于1979年。2006年结婚,2008年与妻子育有一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儿子大名应该叫李望鸿,对吧?」 那双原本随意搭在膝上的手此刻已经微微收紧。 姜柯源伸手,轻轻拉了拉简承言垂下的衣角。 可这人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接着说了下去:「2019年,您爱人不幸在出差时因为火灾而去世。您祖籍不在衡州,如今家里只剩下你,」简承言顿了顿,「和还在读初三的李望鸿,对不对?」 李继明原本轻蔑的眼神已然变为怒目而视,简承言却还没打算适可而止:「据我所知,李望鸿早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就被他的外祖父母接回去抚养。那么李继明李先生,我想问一问您,您这次的保释金,又是谁替您交的?」 整个病房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两双眼睛就这样静静等待着李继明给出一个答案。 病入膏肓的人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直到那两瓣苍白的唇被他自己的鲜血染红。 然后,他伸出舌头,将唇上的鲜血尽数舔干净,撑着病床,踉跄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他往前走了两步,病房的过道并不长,李继明此刻已然摇摇晃晃地站在简承言面前:「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查一查,究竟是谁替我交的保释金呢?」 简承言没有躲,反而就这样微低着头,直视着面前那双和地狱恶鬼一般无二的眼睛:「是您在筑能的朋友替您交的保释金。」 「但和您想的不一样。」李继明一口气还未松懈下来,简承言便又开了口,「那笔钱不是您想的那个人给的。」 「那是谁给的?!」李继明突然发了疯一样暴起,不知从哪里迸发出的力量,剎那间便揪住了简承言的衣领,双眼瞪得仿佛时刻会从眼眶中掉落,「不是他给的,还能是谁给的?你说!」 「你干什么?」姜柯源腾得站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拉李继明那只布满了针孔的手,「你先把手松开,我们……」 「你们在做什么?病人情绪不能过于激动!」或许是听到了李继明的嘶吼,护士破门而入,不顾三七二十一,拂开姜柯源抓着李继明手腕的那只手,「李先生,李先生您放松,深唿吸,深唿吸……」* 姜柯源坐在大厅里,看着护士搀着病人来来往往,低头按亮手机看了看手机,略带担忧地伸长了脖子看向病房长廊。 刚刚的谈话被护士打断,但由于还没到半小时时间,再加上李继明奇蹟般地重新恢復了平静,并且要求和简承言单独聊一会儿。 于是,姜柯源被护士带着出了病房,在这里坐着等了快十分钟。 又过了几分钟,简承言终于拉开病房门走了出来。 「你们聊什么了?」姜柯源连忙凑了过去。 简承言摇摇头,伸手想要向往常一样去揽他的肩,却在快要触到的那一刻曲起手指缩了回去:「没什么。」 他不愿意说,姜柯源也就不再问,两人并肩走下楼梯:「你平时和当事人交流的时候也像今天一样吗?」 「嗯?」简承言似乎有点没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伸手揽了他的腰,偏过头去看他。 疗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并不算少,姜柯源有些不自然地往后仰了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我觉得你今天这样,还挺咄咄逼人的。」 「就……」姜柯源想了想,还是继续解释道,「你后面对李继明说的那些话,一句一个刀子,句句都往人伤口上撒盐的……」 简承言替姜柯源掀开疗养院门口的透明长帘:「心疼他?」 这句话实在是有些没道理,奈何姜柯源还没听出来,沉吟片刻,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很小的时候李继明就跟着我爸总来我家玩,后来我也总会去他家玩。他以前……对我还挺好的,所以我觉得,可能可以和他好好说话。」 简承言垂眸看着脚下的台阶,良久才略显生硬地回了一句:「所以你觉得我对他态度不好?」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可能还没有这么坏。」姜柯源走下台阶,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从面前人身上察觉出些许不对,「你怎么了?」 「没怎么。」简承言没多说什么,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带起一股风。 姜柯源站在原地,看着那人的背影。 他不知道刚才两人到底在病房里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简承言应该是从病房出来之后就一直心情不佳。 他想了又想,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安慰简承言,只好小跑过去,赶在简承言打开车门之前按了他的手,另一手顺着敞开的大衣钻进简承言口袋里去摸车钥匙。 第105页 简承言没说话,看了看对方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又转而抬眼去看姜柯源。 「回去的路我来开吧。」姜柯源从他口袋里摸了钥匙,朝着简承言笑了笑。 挡在车前的人没点头同意,更没让开,于是姜柯源只好伸长了手去拉车门。 简承言没让他如意。原本被他按着的那只手反客为主握了他手腕,另一只手绕到背后将他往怀里紧紧揽了过去。 姜柯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堵住了双唇。 耳边有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还有脚步声和轻微的交谈声传来,姜柯源有些害怕,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终于把面前人推开:「你干什么?」 「以后不准在我面前帮别的男人说话。」简承言低头看着他,眼底是未经掩藏的占有欲,如同一只野兽,「听见没有?」 姜柯源和他一起长大,过去的三十一年多时间里,从未见过简承言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被唬住,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一样,半天才回过神来,机械地点了点头。 手里的钥匙被拿走:「我开车。」 【作者有话说】 简承言装了这么久的翩翩君子装不下去了ps:大家之前有没有看出来简律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哇又ps:想要一点点评论(戳手) 第59章 离家出走 车载音箱没开,suv在高速上疾驰的时候,只剩下轮胎滚动的声音和唿唿吹进来的风声。 姜柯源坐在副驾驶上,颅内不断重复出现着简承言刚才那种「可怕」的样子。 他越想越生气,气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再看到他真正生气的样子,居然还是会害怕;气自己哪怕已经和简承言成了情侣这样亲密的关系,在当时的第一反应居然还是顺从,而不是表达自己的不满;气自己刚才居然还想着简承言的情绪,好声好气和他说话,最后却得到这样的态度…… 他忍不住转头去瞪身边的人。 那人捏着方向盘,专心开车,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仿佛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一样。 这一路上接近一个小时,谁都没有说话,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僵。 好不容易下了高速,简承言终于和他说了第一句话:「直接送你回家,还是去方阙云那里继续上班?」 「我不去上班。」姜柯源不想和简承言多废话,也不想直接了当地告诉他自己的意思,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话。 简承言转头看了他一眼,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了回去,没有开口。* suv稳稳停在公寓楼下的时候,姜柯源伸手接了安全带,二话不说,拉了车门就要下车。 「姜柯源。」简承言想了又想,还是没伸手拉他,只是开口叫了他名字。 副驾驶车门打开,姜柯源一脚已经踩在了地上,闻声没转身,只是就这样顿在原地。 「刚刚……」简承言刚才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他也直到那样的发作对姜柯源来说不公平,对方并没有那样的意思,他仅凭自己的臆想就给对方定这样的罪,实在是他的错,「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 忍了一路的委屈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彻底崩溃,姜柯源像小时候一样很没出息地红了眼睛。 他咬了咬牙,忍住眼底泛起的泪水,转头看了简承言一眼,抬手关上了车门,转身朝着公寓楼里走去。 他按下电梯上行键,却始终没有踏进电梯轿厢。 电梯门第三次合上的时候,姜柯源才梗着脖子悄悄往公寓楼外望了一眼。 楼外空空如也,没有那辆熟悉的深蓝色suv,更没有简承言的影子。 姜柯源的倔脾气被勾了起来。 于是,他做了一个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被落实过的决定——离家出走。* 白赋暄开门的时候被眼前这副架势吓了一跳。 姜柯源没管他,背着一只大大的背包,低着头就要往里走。 「等等等等……」白赋暄伸手去拦他,「你不是说就只是到我这儿来坐坐吗?你背这么大个包干什么?」 姜柯源被拦在门外,心里更添了几分堵,抬头垂下眼睛去看他:「对啊,来你这里坐一坐,顺便再住一住,有问题吗?」 白赋暄还从来没有见过姜柯源像今天这副样子,不由得愣在原地陷入沉思。 原本挡在门前的手被姜柯源拨开,这人毫不客气地踩了进来,蹬掉脚上的鞋。 「你怎么了?」白赋暄再怎么神经大条,也察觉出了姜柯源情绪上的不对劲,连忙跟着一道走了进去,「工作日大下午的,你不在研究院上班,背着包跑到我家里干什么?你和简承言吵架了?」 「有酒吗?」姜柯源随手将包靠墙放在地上,往沙发上一坐,仰头去看白赋暄。 「没有酒。」白赋暄朝他摇头,「霍凛春把我家里所有的酒通通没收了,别说酒了,我家现在哪怕连一滴带点酒精的饮料都没有。」 姜柯源嘲笑他:「你也被制裁了?」 「差不多吧。」白赋暄再他身边坐下,嘴上说的话听起来无奈极了,脸上却眉飞色舞,开心幸福得不行,「还好你是今天来,要是晚一天来,我可就不在家,又重新回公司加班去了。」 姜柯源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划拉着屏幕在外卖软体上给自己点酒喝,顺口问道:「我点了,你喝不喝?」 第106页 白赋暄沉默了片刻,这才把脸凑到他面前,贱兮兮地点了点头。 姜柯源略带嫌弃地伸手把他那张大脸从自己面前推开:「现在不怕你的霍工给你下马威了?」 「他不敢了。」白赋暄颇有些骄傲。一说起他和霍凛春这件事,他又兴奋起来,拉着姜柯源喋喋不休,「你知道霍凛春是谁吗?」 「还能是谁?」姜柯源点了八听纯酿,正在忙着付款,闻言一头雾水地敷衍道,「霍凛春不就是霍凛春,还是你的顶头上司,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吗?」 「不是!」白赋暄有点着急,伸手撑了沙发,又往姜柯源身边凑了凑,「你还记得我大四那年为了写论文,在游戏里註册了一个女号的事情吗?」 原本萦绕在心头,不断纠结的那件事情被回忆盖过,姜柯源的注意力被转移,他摸着下巴努力回忆着:「就是你为了调查女玩家在歷史剧情打斗游戏中最感兴趣的部分,然后就在那个什么风云手游里註册了一个女号?」 「对,就是这个。」白赋暄点头,「有件事我没和你说,就是我註册女号之后,有个那个服的大佬来申请和我绑定cp。」 姜柯源差点被口水呛到,捂着嘴咳嗽的时候斜过眼去看身边的人。 白赋暄低下头,那张脸皮比城墙还厚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几分害羞的神色:「这个游戏也是无限旗下的,我也是前几天才发现那个大佬原来就是霍凛春的。」 姜柯源朝他竖大拇指:「行的,白赋暄,你也算是玩了一把网恋的爱情长跑了。」 「只不过我现在还是有点没能把这么多层身份都结合到霍凛春身上……」白赋暄嘆了口气,话题一转,又聚焦到姜柯源身上,「你呢?你今天来肯定不是为了来听我的『爱情故事』的。」* 德国纯酿和普通啤酒不一样,喝起来多了几分酒精本身以及粮食发酵后散发的苦味。 白赋暄不喜欢这样的味道,喝了浅浅一纸杯酒停了下来,不愿意再碰:「所以简承言突然性情大变了?」 他有些艰难地从姜柯源的语言中组织概括出这样一个答案。 「嗯。」姜柯源已经一个人干完一整瓶五百毫升的纯酿,伸手去开另一听啤酒,「他连道歉都没有,甚至都不愿意来哄一哄我。」 白赋暄盘腿坐在地毯上,两手撑在茶几上托着下巴,斜睨着他。 「你看我干什么?」姜柯源仰头喝酒,房间里开着暖气,加上酒精的作用,难免有些热,他抬手拉了拉衣领,露出靠近锁骨的几抹显眼的红痕。 大家都是成年人,饶是白赋暄从前一直以不婚不恋主义自居,也对这样的痕迹心照不宣。 他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目光,清了清嗓子:「看起来我们班这个学习委员和班长之间的恩怨不是能靠着毕业就解决的了的。」 姜柯源捏着长长的易拉罐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起码我现在做出反抗了,我离家出走了好吧?」 白赋暄知道这人的酒量好不到哪里去。 纯酿酒精度数不低,姜柯源干完一瓶,刚又咕咚咚把手上这瓶喝了一半,看着一点都不上脸,实际说话已经有些大舌头,开始上头微醺了。 他摇了摇头:「你和简承言斗了那么多年,难道一直都没发现他脾气一向都是这样阴晴不定,奇奇怪怪的吗?」 姜柯源没明白,努力回忆了一会儿,还是没想起来,曲起手臂撑着脑袋摇头:「没有啊……」 「算了。」白赋暄伸手去收拾桌上还没开的那六听啤酒。* 高中的时候姜柯源三天两头就去招惹简承言,好像这是他每天必须打卡的一个任务,做得比白赋暄每天打开电脑玩游戏的任务还要勤快。 姜柯源会故意告诉简承言错误的作业范围,骗简承言说班主任找他有事,但每次都会在临门一脚的时候伸手拦了这位「英明神武」的班长,贱兮兮地告诉他那些都是自己骗他的。 这样的把戏玩的多了,谁都会觉得无聊,但那个时候的姜柯源好像根本不这么认为。他对此乐此不疲,并且孜孜不倦地持续了整整两个学年。 简承言居然也就真的好脾气地陪他玩了两年,只要他的闹剧最后没有得到落实,班上所有的同学,谁都没有见过简承言朝姜柯源挂过一次脸。 白赋暄也就以为简承言是个好说话的人。 他和姜柯源关系最好,选科分到了这个班之后,高二那年也是第一年和简承言做同学,对这位班长的了解除了次次考第一,就只剩下他对姜柯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 那天白赋暄因为午休时拿着当时刚出不久的智慧型手机偷偷打游戏,被当班老师抓了个正着,手机被没收不说,还被罚着连做一个月的值日生。 姜柯源暗地里帮他一起做值日,还把自己手机借给他,两人一起过过青少年的游戏瘾。 白赋暄至今都记得那个胆战心惊的惊魂下午。 他和姜柯源蹲在回家路上的那个小拐角处,两人凑在一张小小的手机屏幕前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移动的马赛克小人,突然感觉一道身影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白赋暄敏锐地一抬头,就对上了简承言的眼神。 他的手机是被老师当着全班的面没收的,如今他和姜柯源出现在这里,手里还捏着另一部手机,只要有点脑子的人,想一想就能知道这是哪里来的。 第107页 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白赋暄却被那个眼神吓得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拉了姜柯源就抱头鼠窜。 这也是为什么他到今天看见简承言就打心底犯憷的原因。* 「真搞不懂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白赋暄从姜柯源手里拿走还剩浅浅一片底的易拉罐,「那时候他那个眼神真的快把我吓死了。」 【作者有话说】 白赋暄:怎么感觉每次姜柯源一出现,我俩就必喝酒啊?(挠头) 第60章 跟我回家 桌上放着的电子时钟刚刚跳到「18:00」,霍凛春就合上了面前的文件夹,关了电脑,提上公文包准备下班。 外面公共办公区域里的员工看着霍凛春关上办公室的门,一路朝着电梯走去,这才轻声交头接耳起来。 「霍工怎么这几天都走得这么早?」 「不知道啊……」 「你们没发现咱们白组长已经很久没来上班了吗?」 「那白老大不是请病假了嘛!」 「不对!」 突然有人发现了盲点:「霍工在整个无限公司里可是出了名的难搞,只要不涉及生死,想从他手里拿到假可是难如登天,要磨破嘴皮才行,怎么白老大这么容易就拿到了整整一周多的假?」 有人嗤嗤地笑了起来。 「不是吧……」有个女生端着咖啡杯喝了一口,偷偷瞄向电梯的方向。 「白组长的嘴皮说不定确实是被磨破了呢?」……* 霍凛春赶着回家陪白赋暄吃饭。 热恋期的情侣一刻也无法分开,更何况现在他们已经有八个多小时的时间没有见面。 门铃被按响的那一刻,他几乎要按耐不住心底想要把人紧紧搂在怀里的欲望。 但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白赋暄没有马上来开门,反倒磨磨蹭蹭了许久,面前那扇门才被浅浅开了一条缝。 「怎么了?」霍凛春有点不开心,伸手拉了门把手挤进去,踩在玄关处换鞋,「今天不欢迎我?」 白赋暄垂着眼睛躲避他的目光:「……确实有点事。」 霍凛春没给他继续躲避的机会,蹬掉脚上的运动鞋,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光脚踩在地砖上,就要把面前人往怀里拉,来一个例行的「重逢吻」。 二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到白赋暄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唇上的温度。 可霍凛春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他吸了吸鼻子:「你喝酒了?」 「没有。」白赋暄扭头想躲,却反而把脆弱的脖子露在了「捕食者」面前。 霍凛春低下头,鼻樑凑近他颈侧闻了闻,气息扑得他浑身发痒,没忍住又往旁边躲了躲。 「好吧,是喝了一点。」白赋暄乖乖招供。 「嗯。」霍凛春满意地应了一声,伸手捏了他后颈,黏黏煳煳地凑过去亲他。 这是个不容拒绝的动作,白赋暄透过玄关处半透明的鱼缸瞄了一眼趴在桌上的姜柯源,最后还是乖乖闭上眼履行每日一吻的「任务」。 霍凛春依依不捨地松开怀里的人,低头抵着白赋暄额头的时候还闭着眼睛回味:「今天晚上想吃点什么?」 「那个……」白赋暄揽着他的肩膀,余光瞟到刚才面朝着阳台趴在茶几上的姜柯源此刻居然换了个姿势,直直向着门口。他知道这人一定在背地里偷看,于是也不再想方设法为他打掩护,拉了霍凛春绕过鱼缸,指了指装睡的某人,「姜柯源来了,我们可能要多一张嘴吃饭了。」* 简承言打开客厅吊灯,灯光照在餐桌上,那张被压在水杯下的纸反射出泛白的光。 纸条上写着六个大字——我想冷静冷静。 在看清这六个字的时候,若不是尚存的那一丝理智控制着自己,简承言几乎就要将手里提着的那份蛋糕狠狠甩在地上。* 姜柯源坐在桌边抱着半只小青龙啃,全然没有任何做客的样子,甚至在抬眼看见餐桌对面的两人都没动筷的时候,反客为主地招唿他们多吃点。 今晚原本的计划被打断,霍凛春的脸色不太好看,转头悄悄和白赋暄咬耳朵:「他要在这里呆多久?」 「不知道。」白赋暄大吃一口炒饭,老实回答,「他和简承言吵架了吧,解铃还须繫铃人,都不好说。」 霍凛春点头,摸了手机就要起身往房间里走。 白赋暄眼疾手快,还没来得及放下筷子,就伸手拉住了他。 姜柯源抬头,看着两人拉拉扯扯地离开了餐厅。 「你干什么?」白赋暄按了霍凛春的手,小声埋怨,「怎么吃着吃着还走了呢?」 「我联繫简承言来接他回家啊。」霍凛春大言不惭,「之前都说好了我们今天晚上要……」 白赋暄慌忙打断他的话:「谁和你说好了?你这样不是要把姜柯源赶走吗?」 「我赶他怎么了?」霍凛春把手往口袋里一插,朝着白赋暄睨了一眼,「他一来就让你陪着一起喝酒,现在还想打扰我的好事,我有什么理由不赶他走?」 白赋暄找不到话回答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们是兄弟,十几年的好朋友,怎么能这样?」 「那我和你是什么?」霍凛春笑了,背抵着墙,弯腰往白赋暄面前凑,「人家都说竹马抵不过天降,到你这里怎么不走寻常路啊?」 第108页 「你走开点。」这样一张脸陡然拉近,换谁都抵挡不住,白赋暄佯装嫌弃,在美色面前还没忘了挑他话里的刺儿,「我和姜柯源怎么就是竹马了?你把话说清楚点,别黑白混淆的,不然我很可能被简承言打死,你信不信?」 霍凛春点头,恬不知耻地要和简承言搞雄竞:「真要打起来,我和他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白赋暄朝他翻白眼:「你能不能有点哥哥的样子?」 霍凛春两眼一亮:「你刚刚叫我什么?」 门铃声响起,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两人之间升起来的粉红泡泡。 白赋暄趁机转身遁走。* 等他开门的时候,姜柯源已经找到地方把自己藏了起来。 简承言站在门口和白赋暄打招唿:「姜柯源在不在?」 白赋暄本着兄弟情谊,大着胆子和他装傻:「不在啊,他怎么了?」 「是吗?」白赋暄家里面积不大,进门左手边就是餐厅,此刻正值饭点,桌上摆着三副碗筷。简承言对着他笑了笑,「家里有客人?」 「嗯。」白赋暄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现在有点不方便接待你。」 「好,那我先走了。」简承言不按常理出牌,笑了笑,转身就往楼道里走,「那你如果有姜柯源的消息记得给我打电话。」 关门声不轻不重,姜柯源从阳台上走了出来,探头探脑:「他走了?」 「嗯。」白赋暄坐在桌边啃小青龙,嘴里半只,碗里半只,手里还拿着半只,「走得很潇洒,头都没有回。」 「真的假的?」姜柯源不敢有什么动作,怕白赋暄这人胳膊肘往外拐,联合简承言一起出卖他。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小青龙肉质紧緻肥厚,龙虾肉一挖就从壳里整块脱出,白赋暄忙着吃龙虾,朝姜柯源瞥了一眼,「你是不是怕我和他伙同起来害你?」 这人吃得太香,姜柯源难免有点害怕,信任危机一触即发,想了半天,还是点了点头:「你这样干的次数还少吗?」 餐桌前的人朝他翻了个白眼:「随便你信不信。」* 一顿饭前半段吃得热热闹闹,后半段吃得各怀鬼胎。 姜柯源不好意思吃白饭,饭后主动承担了洗碗的巨大工程。 洗碗池正对着窗户,姜柯源踮起脚往下看。 接近八点,小区里的路灯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他听见小孩在楼下追逐打闹的声音,伴着大爷大妈的聊天声,一切似乎和寻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知道简承言一定会找到这里,毕竟这还是姜柯源第一次玩离家出走这一套。衡州这么大,除了自己家和简承言家,他唯一的去处就只有白赋暄这儿。 姜柯源本来想着,要是简承言来了,他就躲起来,不管对方怎么找他怎么求他,他都不会和他回家。 可是刚才门铃响起,他透过阳台玻璃门的反光看到简承言站在门口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又觉得心里更不舒服了。 不行,姜柯源拧干手里的抹布,他还是得下楼去看一看。* 白赋暄住的是城区的老小区,这里大多是些拆迁户,邻里间互相认识,吃过晚饭后三三两两地聚在小区里聊天散步。 姜柯源丢了垃圾,转身在一边的洗手池旁洗过手,有些拘谨地沿着绿化带边绕了两圈。 耳边都是些熟悉的土话,讲着他听不懂的八卦和小道消息。 姜柯源有些失落地低着头,自讨没趣地重新绕回了公寓楼下。 但原本空空荡荡的楼道门前站了一个人。 简承言挡在只能容两人并肩走过的楼道门前。 姜柯源愣了愣,很快又反应过来,冷着脸低头想从他身边绕开。 「别生气了。」简承言拉了他的手道歉,「今天是我不对,对不起。」 姜柯源从小就吃软不吃硬,可从前他和简承言闹不开心的时候,这人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主动来哄他,只会给他甩冷脸,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姜柯源没说话,以不变应万变。 「前几天路过商场,你说想吃那家面包店的布丁蛋糕,我今天下班的时候去买了,就放在冰箱里。」简承言没动,就这样拉着姜柯源的手,「我们回家一起吃蛋糕,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感觉还有个两三万字就要完结了先给自己的刑侦新文打个gg:《伏雨》——口是心非略微混不吝攻x嘴硬心软刚柔并济受点击即看桀骜不驯小狼狗是怎么被年上温柔训犬师驯服的!(误 第61章 控制占有 姜柯源坐在餐桌前,看着简承言小心翼翼地从冰箱里取出那只化成熊猫可爱形状的布丁蛋糕,拆开后摆在他面前。 姜柯源没动,也没去接简承言递过来的刀叉。 对方也没说话,自顾自低头从蛋糕上切了四分之一放到姜柯源面前后也再没了动作。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相对而坐,久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龙捲风也敏锐地感觉到了爸爸妈妈之间和往常完全不同的气氛,叼着玩具趴在猫窝里,扭着头偷偷朝他们看。 「我不想吃蛋糕。」姜柯源伸手,推了推那只放了蛋糕的盘子。 「晚上吃了什么?」简承言藏在桌下的手指搓了搓,迂迴着挑起话题。 姜柯源低头绕着自己的手指玩,回答的时候有些漫不经心:「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第109页 一句话把天聊死,偌大的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的风声从窗缝中传来。 简承言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但归根结底,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他斟酌再三,只能放缓了语气哄道:「能不能别生气了?」 「我……」大家都是成年人,过了而立之年,姜柯源现在冷静下来,也多多少少觉得自己这样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的行为确实是有些幼稚。他长舒一口气,调整了唿吸,「我们好好聊一聊,行不行?」 从他们正式确认关系到现在,少说也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同窗了十几年,如今再次重逢到确认关系,谁都以为自己对对方的了解足够透彻,但如今看来,似乎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不断的交流与磨合。 简承言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他挺了挺嵴背,点点头,看向姜柯源的时候眼底,示意对方先说。 姜柯源开始从头復盘:「我不知道今天你和李继明到底说了些什么,你不说,我也不问,这点我做得没错吧?」 简承言承认:「没错。」 「我也知道你那个时候情绪不好。」姜柯源心头的委屈和被简承言强吻那一刻的愤怒重新翻涌了起来,他垂下眼不去看对面的人,顺便偷偷藏起眼底那不争气泛起的水光,「我只是在和你说我的看法,我一直都在和你好好说话,但是你为什么突然要这样?」 尾音带着些无法压抑的颤抖,姜柯源吸了吸鼻子,抬起眼去等对方给他一个解释。 眼底的红血丝在暖黄色的灯光下不甚明显,反而照出了那段泛着粉红的眼尾。 简承言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时间在这个时候变得异常漫长,哪怕是短短一秒钟,都让简承言觉得如同一个世纪一样难熬。 他皱了皱眉,抬手捂了捂脸:「对不起……对不起,这件事是我不对,但是姜柯源,对不起……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 姜柯源从来没有见过简承言这样语无伦次的时候。 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了解面前这个人,这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人,这个在短短二十四小时前还在和他缠绵悱恻的人。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餐厅里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 姜柯源坐在餐桌这边,面前的布丁蛋糕因为室内较高的温度已经开始有了些许融化的迹象。 他盯着面前的蛋糕看了一会儿,又隔着暖黄色的顶光去看对面的简承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他替简承言点生日蜡烛,帮他过生日的那一天。 「我……」简承言突然开口,打断了姜柯源飘远的思绪。 「嗯。」姜柯源抬眼,耐心地等待着对面的人给自己一个答案。 对着姜柯源说出这些话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简承言有些不自然地舔了舔唇:「其实……我一直对一件事或者是一个人有着很强的掌控欲。」 他看着姜柯源,强迫自己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比如我拿到手的案件,我就一定要亲歷亲为,全程把它跟下来,一旦有超出我预计的范围,我就会竭尽全力把它解决。」 话已经说得再清晰明了不过,即使简承言只是用「案件」来比喻,姜柯源也能理解背后的意思。 他顿了顿,突然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所以你也想掌控我?」 长久以来被掩藏的情绪如今已然撕开了一条突破口,简承言心底也豁达了不少,不再费力地遮掩自己的秘密:「是,我有时候会觉得你应该是独属于我的……但是我也知道我这样做是错的,所以……」 「所以你之前那些让我自己做决定的提议都是假的对吗?」姜柯源垂下眼去看面前的那块蛋糕,可现在它在他眼里,却好像一块被下了魔咒的毒药,「你只是在用你的方法,一步一步引导我往你想要的方向走,对不对?」 「我没有这个意思。」简承言有些慌,「我承认我经常因为你的举动打乱我的计划觉得不舒服,我也经常会因为你帮着其他人说话吃醋,但是我没有引导过你。」 他的手指紧紧交叠在一起,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简承言皱着眉,目光再没有从姜柯源身上移开过哪怕一分一毫:「今天这件事是我没有控制好情绪,但是姜柯源,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本性,我没办法在一朝一夕之间把它改掉。」 人性生来如此,保持了这么多年,当然不是说改就能改的,这个道理姜柯源也知道。 「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简承言有些急切,但又不敢立马打出包票,「我慢慢改,好吗?」 二人四目相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一个在思考,一个在等待。 「先吃蛋糕吧。」姜柯源端起盘子,拿着勺子挖了一块送进嘴里,「都化了。」* 姜柯源没有再去方阙云那里报到。 他去白赋暄家把昨天拖过去的行李搬了回去,又列印了简歷,照着地图上查到的衡州市市中心寥寥几个文物行的地址找了过去。 简承言照常去律所上班,两人之间的联繫似乎从昨天那场谈话后就断了不少。 姜柯源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简承言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开口。 这样似乎和他们想像中的情侣吵架不一样。 没有撕心裂肺的对峙,直接跳到了下一步的冷战。 第110页 「衡州博物馆到了,请乘客们有序下车。」 地铁里冰冷的机械音播报打断了姜柯源混乱的思绪。 他嘆了口气,跟着人群走出车厢,踩着车门关闭前「滴滴」的警报音坐上电梯。* 推开古董行大门的时候,姜柯源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全心全意面对可能即将到来的面试。 虽然中国古董行业的发展还未达到最高,但古董行业因为要求较高,其对劳动力的要求一直都不高。 这几家古董行里工作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少说也都有个四五十岁的年龄。 姜柯源站在前台面前的时候,显得像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 虽然他的履歷足够优秀,但想要在这样处处都是老狐狸的地方讨到好,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在走进这家古董行之前,姜柯源已经接连在附近的三家古董商行里碰了壁。 他这样的年轻人,固然能在文物修复方面大展身手,却还是缺少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经验,在这样私人的古董商行里,赚到钱是王道,其次才去考虑修復的品质与技术。 和他想像中的并无两样,前台拿了他的简歷上下扫了两眼,抱着手机和那边的人沟通了几句,给了他一个模稜两可的回答,就婉转地将他送出了大门。 如今经济发展,衡州市市中心一条路上的古董商行早就关得差不多,如今留下来苟延残喘的也就目前这四家,可现在姜柯源处处碰了壁。 找不到工作,他就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这对目前姜家的形势来说实在是不容乐观。 他捏着手机,漫无目的地走在这片熟悉的街道上,一时间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混沌之中,不知道来处,更不知道去处。 凡人的渺小与无力在那一刻化作乌云,将他的天地笼罩了起来。 但无常的世事并不打算就此将他放过,乌云后必有电闪雷鸣与瓢泼大雨。 「餵?」姜柯源看见了来电显示,调整了心情,接起电话。 「圆圆,你赶紧到衡州第一医院去!」杜霖的声音急切,一改往常平和温柔的常态。 「怎么了,妈妈?」姜柯源也跟着一起着急起来,站在原地打转,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应该朝哪里走。 「奶奶的情况不太好,疗养院负责人打来电话说已经把她送去医院了!」杜霖那边传来急匆匆关门的声音,「你现在忙不忙?我怕一个人跑不过来。」 姜柯源终于找到了方向,急匆匆往地铁站跑去:「我没事,妈,你别急,负责人有没有说清楚到底把奶奶送到哪里了?急诊还是什么?」 「不知道……」事发突然,谁都是着急忙慌的,负责人没有说,杜霖也忘了问,「我没来得及问。」 「没事儿,妈,先到医院再说。」姜柯源突然冷静了下来,「一会儿第一医院门口见。」 电话被匆匆挂断,姜柯源只来得及听见半个「嗯」,耳边就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第62章 事态恶劣 「有人围在疗养院门口闹事,他们举着牌子,一群人闹哄哄地围在门口。」跟着奶奶从疗养院到衡州第一医院的负责人市杜霖和姜柯源熟悉的副院长。 「我们派保安去驱赶,他们就散开,没过一会儿又重新聚集起来,继续拿着牌子朝着疗养院里大喊,根本赶不走。」副院长是个中年女人,边说话边用袖口擦着额角渗出来的汗水,身上的工作服还没来得及脱下,「工作人员选择了报警,但是警察赶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实在是抱歉。」 手术室外,「手术中」的红色灯光亮着,即使是在灯火通明的走廊里,姜柯源也觉得那一抹红亮得刺眼。 「刘院长你不用这样。」杜霖伸手,托起刘副院长的手肘,将这位深深鞠躬道歉的妇人扶了起来,「这件事情归根到底最大的问题也不在你们疗养院身上,现在最要紧的,是等老太太醒过来。」 老太太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除了因为长期生活在湿冷的河边落下的关节病之外,大都是些老年人常见的,每日吃药就能控制的小毛小病。 但也就是因为这样无伤大雅的小病,在这一刻掀起了无边的巨浪。 不用刘副院长多说,姜柯源也能知道那群人究竟在疗养院门口说了些什么。 同样的一批人,同样的套路,不同的是,遭受这样状况的对象,一个是知道所有实情的姜柯源,一个是未知全貌被全家人蒙在鼓里的老人。 医院的座位冰冷,姜柯源不知道奶奶身下的病床是不是也那么没有温度。 老人上了年纪,耄耋之年总有些小毛小病,被这些毫不讲理的「流氓」一激,血压升高,急性脑溢血。 姜柯源赶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奶奶一眼,老人就被匆匆忙忙地推进了手术室。 杜霖在他身边坐下,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会没事的。」 「嗯。」姜柯源点头,「妈,爸爸这件事背后肯定有问题。」 自从关濯潮和简承言把手伸到昌州那家轻型快餐式家具厂商起,车祸、闹事,李继明被取保候审,所有事情都一股脑儿地涌了过来。 如若幕后这人对此并未做出举动,那么姜柯源还能勉强自己相信是父亲在这些年的打拼中变了追求,可如今,事事都在向他们昭告着「姜瑞文贪污案」背后必有隐情。 第111页 只要是明眼人,谁都会对掩藏在这块巨大黑幕背后的阵响产生怀疑。 「我知道。」杜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你爸爸手里的那些资金到底有多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人人都知道这件事背后一定有问题。 可怀疑做不得数,上了法庭,拿不出证据,一切都是空放屁。* 姜柯源没有回家。 简承言坐在书桌前,面前亮着的电脑屏幕上打开着一份预算报表。 他捏着手机,点开微信上和姜柯源的聊天框,一段文字在输入栏里打了又删,改了好几遍,最终还是犹豫着发了出去。* 奶奶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 老人身体虚弱,医生简要交待了看护注意事项,掩在口罩里的半张脸轻轻嘆了口气。 「我奶奶需要多久时间才能醒过来?」姜柯源在病房门口拉住医生。 医生摇摇头:「脑溢血手术甦醒时间本来就要十至二十天左右,老人年纪比较大了,加上这次突发脑溢血,颅内出血量较大,所以甦醒恢復的时间会比更加强壮一点的青壮年要晚……」 姜柯源看见医生皱了皱眉:「病人具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要看病人自身条件,这个……我目前也不好说,不能给到你一个确切的答覆。」 奶奶的手术费和住院费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刘副院长没走,明确表态疗养院应该承担责任,他们同意支付老人所有医疗费用中的百分之三十。 于是姜柯源拿着医生给的单子,跑上跑下忙了大半天,这才终于将手术前未能缴清的费用全部釐清。 等到他有时间空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 姜柯源站在病房门口,微微弯腰,透过那扇小小的窗户看着里面沉睡的那个人。 「圆圆,你先去吃饭吧。」杜霖在icu病房外守了大半天,此刻看着儿子疲惫不堪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都六点了,该去吃饭了,你放心,我在这里守着。」 「嗯。」姜柯源知道自己推辞也没用,正好此刻突然停了下来,身体也有些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飢饿,于是点了点头,「那我先去吃,一会儿给你带点回来?」 「好。」杜霖笑了笑,拍拍儿子的背,「去吧。」* 简承言的消息是在姜柯源掏出手机扫码支付的时候发来的。 姜柯源看见微信的聊天框从手机顶部弹了出来,没来得及看清些,想着端了餐盘找到位置坐下来,等吃饭的时候再看。 可当他终于坐定,点开微信聊天框的时候,那条消息却已经被对方撤回了。 姜柯源没多想,以为对方只是发错了消息,放下手机低头吃了两口豆芽。 不知是否是能量的补充让他原本已经僵滞的大脑重新运转了起来,姜柯源突然想到昨天两人之间那段开诚布公的谈话,和他在简承言袒露剖析自身后欲盖弥彰的回应。* 倒扣在书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简承言拿了起来,却在看清来电显示的时候顿了几秒,有些迟钝地接通了电话。 「找我有什么事?」姜柯源的声音从听筒那一端传来。 简承言抿了抿唇,明明人不在他面前,可他还是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没什么。」 「那你刚才给我发的消息为什么要撤回?」这次是姜柯源没给他逃避的机会,「简承言。」 隔着十几公里的距离,姜柯源的声音通过电波从手机的听筒里传了过来,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名字:「我不相信你是发错了消息。」 「我……」简承言有些小心翼翼,姜柯源昨天的态度让他有些找不到过去二人相处之间的分寸,只能要求自己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快七点了,你今天不回家吗?」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 简承言搭在桌面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曲起,指甲一遍又一遍划过光滑的桌面。 听筒里突然传出姜柯源的笑声。 那是努力克制的,带着点调侃意味的笑声。 「你笑什么?」简承言有点急,原本放得卑微到不能再卑微的姿态也跟着一道恢復了正常,「你在哪里,要不要我去接你?」 「刚才装得累不累?」姜柯源放下筷子,把整个后背靠进身后坚硬的椅背里,「你明明就是想知道我在哪里,在做什么,为什么不直接问?」 简承言没说话,他不喜欢一遍一遍把自己真实的样子展现给别人看,可姜柯源不一样,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努力撕开他的外衣,想要看清他内里的样子。 姜柯源追问:「你是不是怕我觉得你想要控制我?」 二人的关系倒了一倒,原本应该被戳穿的那个人从姜柯源变成了简承言,一向习惯了掌控一切的简律师有些不习惯,但也不想放过这个台阶,只好闷闷地「嗯」了一声。 姜柯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忙碌奔波了一整天,如今奶奶已经从手术室出来,最大的危机在姜柯源心底已经过去,工作的事情也不足以被惦念在心上,心头的所有担子都在简承言这声轻到几乎微不可闻的肯定中化去:「我在衡州第一医院,你来吗?」 「你生病了?」姜柯源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脚步声和衣物摩擦的声音,「在哪栋楼?去医院怎么也没和我说?」 「电话里说不清楚。」又找到了那个熟悉的简承言的样子,姜柯源突然发现,在面对简承言的时候,他需要的,似乎就是对方的掌控欲,和从中带来的安全感,「我现在急需简大律师的帮助。」* 第112页 简承言赶到医院的时候,姜柯源正和杜霖并排坐在icu病房外的长椅上。 他不由得放缓放轻了脚步。 姜柯源一转头看见了他,抬手朝他招了招。 杜霖也跟着一道看了过来:「承言来了。」 「嬢嬢。」简承言和杜霖打过招唿,又看了看icu病房,试探着问,「这是怎么了?」 姜柯源避重就轻:「有人去疗养院门口闹事,奶奶听见了我爸的事情,一着急,血压高了。」 给老人造成了实际伤害,这件事的性质就和上次在衡州大学门口闹事完全不同。 简承言知道姜柯源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人,于是也缄口不言:「奶奶现在怎么样?」 「医生说手术很顺利。」姜柯源笑了笑,眼底因为疲惫带着不少的红血丝,「疗养院是在事情发生的时候报的警,不知道能不能有点用。」 简承言看了看姜柯源,又看了看杜霖:「嬢嬢,我们……能不能单独聊一聊?」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个四五章就要结束了~ 第63章 关键证据 楼道的门被推开,轴承之间的润滑油不够,发出吱呀吱呀的晦涩难听的声音。 姜柯源抓了简承言的手:「这能不能和学校的那件事叠加在一起交给市局作为辅助证据?」 「我知道你的意思。」简承言反握了回去,手心贴着手心,姜柯源掌心的温度却异常地凉,「这两件事确实能作为辅助证据,但是关键证据没有找到,这起案子还是翻不了。」 「可是他们都已经做到这样了,奶奶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警方不会去查吗?」姜柯源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掌,皱了眉毛,心底有些烦躁,下意识想要甩开简承言。 可对方没给他这么做的机会:「检察院承接了这起案子,原本这起案子早就应该在去年就开庭审理,但是证据有误,所以一直拖延到现在。警方一直都在调查,梁似秋也早就被传唤过去谈了好几次话,可是没有那个能证明姜叔叔清白的关键证据,谁都没办法找到这件案子的真相。」 原本和简承言紧的左手握着的那只手松了开来,五指仿佛断了线的木偶一般松松垮垮地垂着:「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别担心。」简承言抬起右手,替姜柯源把挡在眼前的刘海朝后捋了捋,「我现在回去把这两起事件汇总一下,明天一起递交到市局,好不好?」 姜柯源没说话,也没动,只是就这样站着。 「只要警方能从这群人当中的一个,哪怕是拼拼凑凑,找出蛛丝马迹,那么只要有了线索,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指使者。」简承言的右手顺着姜柯源的肩膀一路向下,熟门熟路却又带着些小心试探地揽了他的腰背,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安慰道,「事情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 「这样的话你从去年一直说到现在了。」姜柯源低着头,说话的时候带着些闷闷的鼻音。 姜父的案子确实扑朔迷离,线索忽明忽暗,让人找不到头。 简承言不太会安慰人,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只能用这样的一套话术来安慰姜柯源,如今算起来,确实要让人听得耳根子起茧。 「哎……」姜柯源嘆了口气,抬手搂了面前人的脖颈,主动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两人身高差了半个头,以往,姜柯源都要微微仰起脑袋,才能把下巴垫在简承言的肩膀上。 但这次没有,简承言弯了腰,佝着腰背抱住怀里的人,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好像在哄着什么小朋友一样。 「其实你这样,我还挺不习惯的。」姜柯源侧过脸,说话的时候嘴唇划过简承言的耳廓,气息就这样若有若无地拂在对方的脸侧。 简承言没动,只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耳根:「怎么不习惯?」 「突然对我这么好,什么事情都顺着我。」五月中旬,温度已经逐渐上升,两人都穿着不厚不薄的外套,这样紧紧相拥的时候,体温交换,热气无处散发,难免让人心头蒸腾起些许热意。 姜柯源怕热怕得不行,但此刻他却根本不想放手。 他搂着简承言,靠在简承言怀里,把全身几乎一半的重量安心地交到他手上。 简承言怀里似乎抱了一只黏人又不讲理的巨型大猫。 此刻,这只大猫靠在他肩上,光洁的额头抵着他的脖颈,说话的时候带着些睏倦的尾音:「再过一个月我就要生日了,我希望一家人能聚在一起,让我过一个完完整整的生日。」 「会的。」简承言偏头去吻他,下巴埋在柔软的髮丝间,彼此能闻到对方身上独有的味道。* 姜柯源留在医院陪夜,他们约好第二天早上十点在市局门口见面。 他提前了十五分钟,提着早餐站在市局大门对面的公交车站上等人。 蓝色suv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从马路对面驶来,直接打灯转进公安局,反而从马路对面驶来,打着转向灯缓缓停靠在了姜柯源面前。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姜柯源看见简承言对他挑了挑眉:「上车。」 「干什么?」姜柯源觉得有点好笑,弯下腰想把早餐放在副驾驶座位上,「就在马路对面,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了。」 「有车为什么要走?」简承言伸手从他手上接过早餐,「私家车可不允许在公交车站这里逗留太久,你想让我吃罚单?」 第113页 姜柯源愣了愣,一时之间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做。 「上车。」简承言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又重新变成了那个略显强硬的姿态。 车门被拉开,姜柯源抱着包低头弯腰坐了进去,拉着安全带系上:「就前面掉个头的事儿,还要让我上车系个安全带……」 「说话的时候先把嘴角往下收一收。」红灯不客气地亮了起来,简承言转头,伸手捏了姜柯源的下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挠了挠。 「干什么?」姜柯源下意识仰头往后躲,随口抱怨,「我又不是猫,你回家摸龙捲风去。」 「你今天晚上回家吗?」红灯时间长,还没进入倒计时,简承言顺着话头聊了下去,「龙捲风说它有点想妈妈。」 姜柯源唿出一口长长的气:「不知道,奶奶那边病情还不算稳定,需要有人在外面守着,我不一定回家。」 红灯从第二十秒开始倒计时,简承言看着跳动的数字,低低地应了一声。 绿灯亮起,suv发动,开过人行道的时候,简承言打着方向盘掉头。 姜柯源捏了捏安全带:「一会儿从市局出来,先回一趟家吧。」 简承言分心看了他一眼:「嗯?」 「不欢迎我回家?」姜柯源抱着手臂靠进椅背。 「没有。」* 简承言站在窗台前把案件上报,趁着民警将案件信息录入电脑的时候,姜柯源敲了敲窗口。 「我是姜瑞文的亲属。」姜柯源坐在服务台前,凑近了窗口,「我能问一下这起案子目前掌握了多少证据吗?」 民警停下噼里啪啦敲键盘的手,转头看了看姜柯源,又看了看简承言,公事公办道:「不好意思先生,我这边没有办法回答您的问题。您如果想知道有关案件的具体情况,请到前台请那位同志帮您联繫专门负责人员。」 姜柯源转头看了看坐在前台后的那位女警,还想再和窗口里面那人说些什么,却被简承言拉住。 他抬头去看站在身边的那人。 简承言朝他摇了摇头,用口型告诉他不要再问。* 警方受理了案件,简承言拉着姜柯源走出大厅:「我只是姜叔叔的律师,律师是无权从警方手中要取信息的,我只能查阅警方上交的诉讼文书和技术性鑑定材料,其他的权力一概没有。」偏偏这是一起贪污案,警方能获得的技术性鑑定材料都是对于网络程序运转的调查。 他们目前能查到的只有筑能内部网络的操作,栽赃陷害姜瑞文的幕后黑手早就做好了准备,简承言查看过技术科的鑑定报告,筑能内部财务帐目上的运作,被人做得滴水不漏,根本查不出任何东西。 「那份卷宗我看了八遍,筑能内部的所有操作都被做得精细到不能再精细,找不出一点错。」简承言摇头,「但是他们一定还有什么把柄没能擦干净,不然不会让我们找到梁似秋,又三番两次派人到学校和疗养院去闹。」 姜柯源低头看着两人的步伐:「你是不是觉得李继明知道什么。」 「他是姜叔叔的助理,连你都说了,这些年他和姜叔叔之间最熟悉。」简承言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忍不住露出了些许嫌恶的表情,却又在姜柯源转头看向他之前飞快地将这一丝情感掩藏起来,「谁都怀疑他,警方也怀疑他。但现在我们谁都查不出想要的东西,这件事就只能一直拖延下去。」 就在两人都为了这件事而伤脑筋的时候,一道声音从大厅内传来,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简承言?」 简承言转过身,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工服的男人顺着阶梯一路走了下来:「我刚刚看背影觉得像,就叫了一声,没想到还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是有什么案子吗?」 姜柯源略带疑虑地看了看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又转头去看简承言。 「我来帮我的当事人报个案。」简承言充当了两人之间的介绍人,「司峥,我大学同学。姜柯源,姜瑞文的儿子。」 「姜先生,你好。」司峥朝着姜柯源伸出手,「我是姜瑞文案的主要负责人,今天我也是为了这个案子来的。」* 「这个案子确实拖了很长的时间。」司峥穿着工作服,抬手拒绝了姜柯源请他喝一杯咖啡的请求,三人站在市局门口聊天,「这起案子的疑点很多,但是真正着手去查,却又发现查出来的都是些不能作为主要证据的小瑕疵,警方也出动了很多警力协助调查,但实在是难办。」 第64章 合作双赢 「目前根据已经掌握的证据来看,最关键的证据和证人就是李继明。」姜柯源去洗手间,司峥不太清楚简承言和姜柯源之间除了僱佣之外的其他关系,于是没多加隐瞒,「但李继明的嘴严得好像被焊起来了一样,前段时间又被取保候审,这件案子从移交检察院到现在,已经拖了半年多的时间,如果再找不到关键证据的话,姜瑞文就要被强行押上法庭定罪了。」 简承言没搭话,只是默默把他说的话在心底又滚了一遍,转而和司峥扯人情:「读书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能匡扶正义,让冤案从我手里消失。等到真的毕业了,这么多年过去,才越来越发现这个世界复杂得可怕。」 司峥点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他:「你不在公检法里干,遇到的这种道德审判还少一点吧?」 第114页 「是。」简承言笑笑,顺着他的意思自我贬低,「我现在是万恶的资本家,眼里只有金钱,已经沦为铜臭味的奴隶了。」 司峥哈哈一笑,看姜柯源从洗手间出来,朝简承言抬手示意:「那我就先走了,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去忙。」 「好,再见。」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姜柯源在简承言身边站定的时候,司峥已经发动了汽车,转弯驶了出去。 「没说什么,老朋友叙叙旧。」简承言带着他往车边走,「你回医院吗?」 「不回。」姜柯源摇摇头,「我刚刚接到了古董商行的电话,让我去面试。你一会儿把我送到最近的地铁站,我自己过去就好。」 车灯亮了亮,简承言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古董商行,在春帛路吗?」 「嗯。」姜柯源拉了安全带繫上。 衡州临海,从一千多年前起就是贸易往来的重要港口之一,久而久之,不少商人都在这里购置了老宅,古玩行业一直都很发达。 上世纪末至本世纪初的时候,春帛路是整个衡州古玩行业聚集地,一整条街上,一公里多的长度,开满了各式各样的古董商行。 到今天,古玩行业有所衰落,春帛路上就剩下四五家古董商行。 简承言想了想:「哪一家商行?我下午不回律所,直接把你送过去就好。」 姜柯源点了点头,突然又发现了盲点:「那中午吃什么?」 春帛路位于整个衡州市最中心的老城区,附近没有什么大型商场,只有那种租了小店面的本帮菜。 「他要求你几点到?」简承言转了个弯,朝着这里最近的商场开去。 姜柯源摸出手机看了看:「下午一点半。」 现在才刚刚十一点不到,时间足够充裕,简承言笑了笑:「那么饕餮神兽,想吃什么?」 「你这是要往哪里开?」姜柯源凑在车窗边探头探脑,「我记得这里有家商场我收藏了很久,有一家创新越南菜贵到爆炸。」 转向灯还没变绿,简承言松开剎车,缓缓开进代转车道:「想趁机敲我一笔?」 姜柯源往椅背里一靠:「我早上都请你吃早饭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就说你请不请我吃吧。」 简承言轻笑:「一杯豆浆一张大饼的代价也太大了点。」* suv在狭窄的单行车道上靠边停车,姜柯源推门下车,扶着车门弯腰朝着简承言摆了摆手:「拜拜。」 「拜拜。」简承言笑了笑,看着车门在眼前关上,又看着姜柯源推门走进古董商行,和前台那上了些年纪的中年人说了些什么。 直到姜柯源的背影从他视线中消失,简承言才打了车灯,suv唿啸着从小路边的林荫下驶过,朝着与华鲁公寓完全相反的方向驶去。* 司峥犯了错,李继明的嘴巴并不是全然撬不开,而是能打开他那张嘴的钥匙,没办法握在他那样的人手里。 身上的那层皮给了司峥极大的限制。 但是简承言不一样,简承言身上没有那层庄严的皮囊,他能做的,就是掀开他平日里西装革履的样子,露出内里的「腐朽」。* 护士还记得简承言的样子,接待他的时候没什么好气。 如果不是李继明同意让简承言进病房沟通,她根本不会放简承言进去。 上次李继明大动肝火,化疗之后的各种副作用在简承言走了之后接踵而至,一整个科室上到主治医生下到普通值班护工,全都忙得不行。 病房门打开的时候,李继明靠坐在床头,面色和前两天比起来更差了几分。 「你又来了。」李继明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朝着简承言扬起一抹笑。 苍白无色的嘴唇牵扯起浮肿的面孔,整个人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病入膏肓却又不怀好意。 「身体还好吗?」简承言和他打过招唿,故作关心地寒暄道,「你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来。」 李继明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反而转头和简承言叙旧:「以前都是跟着姜先生的时候才会在家宴上见到你,我们好像很少在这样的时候见面。」 「是。」简承言从前也和李继明有过几面之缘,不过只是点头之交,平时走在路上能勉强认出来的程度,「李助连和我这样的人都保持了最基本的礼貌,怎么在面对对你有知遇之恩的姜先生的时候倒打一耙?」 李继明看着他从病房门口一路走进来,搬了张椅子在病床正对面坐下:「你怎么就知道我对姜先生倒打了一耙?」 还不等简承言再开口,李继明就笑了起来:「人性都那么复杂,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干得又是这一行,怎么?还没看清吗?」 李继明没有否认他可能背叛姜瑞文的事实,但也变相地把姜瑞文一起拉进了那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简承言没权利对这件事评头论足,人生在世,谁都会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做些错事,李继明会这么做,姜瑞文也会这么做,他简承言更会这么做。 「我看不看得清不重要。」简承言朝着李继明笑了笑,「我知道你为了些什么,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会给令郎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李继明的脸色一变,没有说话。 「李助,你比我长上十多岁,人情世故这一点你看得比我更清楚。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你这就是在赌。」病房里的温度有些虚高,简承言解开了衬衣的第一粒纽扣,「赌赢了,脱胎换骨,『无忧无虑』地过你接下来的人生;赌输了,先不说你自己,你一直盼望着能飞上天的那只鸿鹄,可就要一辈子被压下去,低人一等了。」 第115页 二人相对坐着,谁都没有动,甚至连面上的表情都没有变过一丝一毫。 简承言转头看了看窗外的风景,疗养院周围的环境很好,绿水青山,都是在衡州市市中心看不到的:「取保候审的钱到底是哪里来的,我们谁都不知道。但你应该知道你还有多少时间多少路能走。」 肺癌的治癒率并不算低,但李继明一直这样耗下去,劳神劳力,病来如山倒,谁都说不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是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李继明咧开嘴,化疗让他整个人变得浮肿,头顶形成了斑秃,就连牙齿也因为呕吐而逐渐发黄髮黑,整个人和鬼魅没什么区别,甚至比精怪更加可怖。他的声音沙哑,「还是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谁都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李助。」简承言并没有被他的样子和偏执吓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李继明偏过头,不去看他。 「现在最好的方式是和我合作。」简承言抱着手臂靠进椅背,微微扬起下巴看向床上瘫坐着的那个人。 李继明不给他留情面,冷笑着抬手要去按唿叫铃:「和你合作?」 简承言开口,不急不徐:「李望鸿在衡州第三初级中学上学,还有一个月不到,他就要中考了。」 触到唿叫铃的那根手指缩了回来,李继明抬眼看向简承言。 「我知道你藏了什么,但是我不知道你到底藏在了哪里。」简承言朝他笑了笑,「你刚刚也说过,人性是复杂的,我虽然看不清,但是我能肯定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你什么意思?」李继明还沉着气。 简承言没明说:「有些事情公检法的人不方便做,不代表我做不了。」 「他才十五岁。」李继明依旧八风不动,「你觉得他知道些什么?」 「我帮你找治病。」简承言好像早就料到了他会说这句话,「信我还是信他们随你。」 病房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继明靠坐在床头,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简承言起身朝房门走去。 「什么时候开庭?」李继明的声音在他按下门把手的时候传来。 简承言转身朝着床边走去,掏出口袋里的名片放在空空如也的床头柜上:「如果你愿意配合的话,很快。」 【作者有话说】 案件到此就告一段落啦~然后本文将在下周完结,完结后会在下周三(即7.17)入v然后就是推一推预收文:下一本刑侦文《伏雨》口是心非略微混不吝攻x嘴硬心软刚柔并济受点击即看年下桀骜不驯小狼狗是怎么被年上温柔训犬师驯服的!(误下下一本古耽略《睚眦之交》斯文败类新任知县x音律双绝戏曲名伶点击即看两个各怀鬼胎,披着人皮的恶鬼从宿仇变成情侣 第65章 我选择你 李继明想要活,也想要自己的儿子能重新回到他身边。 他还是选择了和简承言合作,将真相全盘托出。* 简承言从李望鸿那里找到了储存着所有未被修改过的发票、财务报表。十五岁的少年看着简承言,眼中带着些许防备,却又被那些即将溢出的希望遮盖:「叔叔,这只u盘真的能救我爸爸吗?」 「能。」简承言不想让复杂的人性太早地将少年淹没,他点了点头,「这只u盘里的资料能救的不止你爸爸一个人,还有好多其他的人。」 「那……」李望鸿还穿着校服,他有些侷促地抓了抓t恤下摆,「我考试那天,爸爸能不能来接我?」 「如果他有空的话,他一定会来的。」* 重要证人李继明在开庭当天当堂翻供,重要证据在经过技术鑑定后被认定为真实无误。 筑能建筑有限公司财务处经理梁似秋经查实,其名下家具生产厂商资格证造假,其已兜售之商品系数追回并向消费者提供赔偿。 因其兜售商品数额较小,嫌疑人梁似秋被处以三十万罚款,五年有期徒刑。 嫌疑人梁似秋被捕后,根据其口供,警方于衡州市市郊别墅区中将筑能建筑有限公司股东、董事会成员梁宇缉拿归案,嫌疑人梁宇对其罪行供认不讳,并承担此前于衡州大学以及衡州老年疗养院外寻衅滋事两案,被判处一百万罚款,十年有期徒刑。 重要证人李继明因故意隐瞒实情,妨碍司法罪,被处以十五天行政拘留,但念其身体状况不佳,对其人身自由进行限制。 筑能建筑有限公司股东、建筑设计师,本案重大嫌疑人姜瑞文无罪,当庭释放。 法槌敲下的时候,简承言转头,看向坐在家属席上姜柯源。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需要开口,就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姜父从看守所里提着包出来的时候,太阳升到正空,阳光无比灿烂,照着门口的每个人。 姜柯源跟在杜霖身后,从姜父手中接过包袱。 「回家了。」姜瑞文看着妻子面上平添的几分皱纹,又看了看已然比自己都高了半个头的儿子,「回家了。」 心头的重担就此放下,姜瑞文洗清身上的冤屈。奶奶在医院里昏睡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老太太平日里身体硬朗,也跟着一道心有灵犀一般醒了过来。 老人情况并不稳定,还需要进一步留院观察。 第116页 杜霖大手一挥,把给姜瑞文接风洗尘的宴席定在了姜柯源生日那天,再加上奶奶脱离危险,姜家三喜临门,又给简承言一家发了「请帖」,两家人凑在一起,既是一道「庆功宴」,也是时隔多年一起吃一顿团团圆圆的饭。* 姜瑞文赶去洗漱,姜柯源跟着简承言回家去取自己的东西。 简承言站在车门边,隔着一辆suv的距离看着对面的姜柯源:「你真的要回家住啊?」 「嗯。」姜柯源拉开车门,和简承言比起来,他没什么反应,「怎么,捨不得我?」 发动机被启动,简承言伸手拉了安全带繫上,试探道:「那今天晚上,我们能不能……」 「白赋暄刚给我发了消息,」姜柯源根本没给简承言把话说完的机会,「他说他在『白日梦』里给我准备了派对,晚上我得到他那里去。」 原本已经开出车位的车一个急剎停了下来。 姜柯源扭头看了看驾驶座上的那个人。 那人面色没变,抬手摸了摸鼻子,好像没事人一样重新松了剎车,搓着方向盘继续开车:「哦。」* 从姜柯源家到简承言家,一共十分钟左右的车程,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姜柯源假装坐在原地玩手机,实际偷偷转过眼珠用余光瞟了认真开车的简大律师好几次,在心底偷笑。 直到房门在识别指纹成功后发出「滴滴」声,被人打开,简承言才堪堪开口:「那你快去理东西吧,一会儿我再送你回去。」 被催着去整理行李的人不紧不慢地换了鞋,又慢悠悠地走到餐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简承言没管他,独自靠在玄关处的墙边玩手机。 姜柯源含着水杯边缘,抬眼去看他。 简承言发现自己和这人呆在一起久了,各种小习惯也就逐渐被他发现,偷看的目光被抓了个正着,只好轻轻咳了一声,欲盖弥彰地缓缓转过头去看姜柯源身后的窗口。 「生气啦?」姜柯源端着水杯走到他面前,伸手从他手里抽走了那就没解锁成功的手机。 简承言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别开视线:「没有。」 姜柯源没给他掩饰的机会,直截了当地戳破他的那些小心思:「是不想让我回家住,还是不想让我去白赋暄那里?」 这个问题问得直白又有诱惑力。 简承言忍不住去看面前人那双狡黠的杏眼,越看越发现那好像一个无底的黑洞一样,把他往无解的方向拉。 「都不想。」忍了一路,不爽了一路的简大律师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敢伸手轻轻带了姜柯源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拉了拉,难得地在开口前犹豫了几秒,「我想让你陪我。」 姜柯源端着杯子的那只手高高举着,另一只手沿着简承言裁剪得分毫不差的西服收腰线一路滑了下去,几乎是贴着他的皮肤,将手机塞进了西裤的口袋里:「想让我陪你干什么?」 怀里人抬头看他,西裤口袋里的那只手还没拿出来,紧贴着简承言蠢蠢欲动的枪口,眼神却好像什么都没干一样清澈见底。 「姜柯源。」简承言伸手,从他手里拿过那只还剩小半杯水的杯子,贴着姜柯源喝水的地方,仰头将剩下的水饮尽,话说了一半,却不知为何就这样没了下文。 两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谁都没动,谁也没说话。 姜柯源的手指却不甘于就此安静下来,往里钻了几分,轻轻拱了拱:「叫我干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简承言皱了皱眉,镜框挡了他眼底的些许红血丝:「我不想让你回家,也不想让你去白赋暄那里……我想让你陪我。」 「你说得不对。」姜柯源低头,去看他半阖着的眼睛,手指攥住了发烫的枪口,隔着轻薄的布料,不轻不重地磨了磨。 简承言抬眼,揽在姜柯源腰背上的那只手陡然发力,凑过去想要亲他,却被怀里人偏头躲了过去。 吻落在颈侧,简承言没有离开,鼻尖埋在他耳根,唇下就是姜柯源跳动的脉搏。 藏在口袋里作乱的那只手抽了出来,转而去和腰间的皮带扣搏斗。 指尖隔着布料划过小腹,简承言没躲,也没想忍,张口轻轻咬了姜柯源颈侧的皮肤,衔在齿间缓缓摩擦。 皮革从金属扣里滑出,纽扣被解开,简承言听见拉链被缓缓拉开的声音,长枪解开了第一层束缚。 他没忍住,下意识向前挺了挺腰背。 「你去找李继明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姜柯源捏着枪桿把玩,说的话却和手上的动作全然无关。 简承言的动作一顿,没说话。 姜柯源又伸手去拉第二层束缚的边界,利刃迫不及待地从里面解脱出来,晃了晃,在二人当中站直了身子。 简承言拿在手里的杯子几乎要从手心滑落,松开姜柯源,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你怎么知道我去找了李继明?」 姜柯源低头玩着手里的东西:「第一次开庭结束后,我听到你和司峥说的话了。」* 简承言是在法院停车场的角落里被司峥叫住的。 「这些证据,你是怎么拿到的?」司峥拿着手里的文件夹,皱眉看着简承言,「李继明答应来给你作证了是吗?」 简承言没有要和他隐瞒的意思,点了点头,但又不想做过多的解释,转身要走。 第117页 司峥吸了一口气:「你答应给李继明多少钱?」* 姜柯源没说话,简承言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蹙着眉,忍耐着面前人在自己身上一次又一次的「恶作剧」。 长枪摇晃着,硬度被一次次淬鍊。 「所以你给了他多少?」姜柯源停了下来,即将窜高的火苗被骤然间扼杀。 简承言深唿吸着平復体内那股已然窜起来的火:「我答应出钱帮他治病,直到治好为止。」 姜柯源仰头看着他。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简承言这副样子,上半身西装革履,下半身却糜烂不堪。 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也和简承言一样,希望对方有一面是彻彻底底只属于自己的。 手里的杯子被抽走,姜柯源转身朝着餐厅走去。 简承言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嘆了口气,低头想要收拾这副残局。 他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自己,姜柯源已经又重新折了回来:「你干什么?」 「不是想让我陪你的吗?」肩膀被人抓住,简承言第一次被姜柯源抵着,一路从玄关退到了客厅。 沙发前铺着软垫,他没留神,脚步趔趄了一下,姜柯源趁机推了他一把,两人一上一下,重重地跌进了沙发里。 摇摇欲坠的皮带从沙发上滑落,简承言分心看了一眼,姜柯源已经伸手探了过去:「我陪你,想要吗?」 「我能接受。」皮革的质感重新回到简承言的掌心,他看着姜柯源,对方将手递给他,开口认真道,「我选择你,我能接受你的一切。所以,你能不能以后也学着我的样子,接受我的一切,把所有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 姜柯源低下头去亲他:「还有,你刚才,应该说『我不许你回家,也不许你去白赋暄那里』。」 【作者有话说】 简承言:流鼻血(擦鼻血)(捆住姜柯源的手) xxoo 第66章 锁住你了 皮带绕在手腕上勒紧。 姜柯源跪伏下去,后背很快便感受道了简承言的体温,透过薄薄的一层布料渗透过来,越来越烫。 「喵——」刚刚一直安安静静窝在猫窝里的龙捲风此刻不甘心再继续沉默下去,站起来冲着沙发上的两人大叫了一声,转头衔来自己的老鼠玩具,骑了上去。 姜柯源的眼睛缓缓睁大。 他挣扎着动了动,简承言却没能让他如意,按了他的后颈,动作没停。 龙捲风看着他们,原本竖成一条线的瞳孔此刻睁得圆圆的,对着被它压在猫窝里的老鼠就是一通操作。 姜柯源不忍直视,闭了眼睛:「我们别在这里好不好……龙……龙捲风都……」 「好。」简承言做这种事的时候一向话都不多,闻言抽了身,抱起姜柯源朝着卧室里走去。 见沙发上二人又有动作,龙捲风嗷地一声跳起来,竖着尾巴就要屁颠屁颠地跟着简承言往里走。 可惜正在温存的爸爸妈妈根本无暇顾及幼小的女儿,房门再龙捲风面前勐地关上,猫此生第一次碰了一鼻子灰,「喵嗷——」一声原地蹦了三尺高,浑身灰白色的毛髮炸了起来。 它在门口趴了一会儿,只可惜房门的隔音效果实在是太好,龙捲风什么都听不见,讨了没趣吃,只好悻悻地走开了。 姜柯源的手腕被皮带束缚着,即使这根berluti的皮带皮质再柔软温和不过,也还是被勒得有些发痛。 膝下是柔软蓬松的枕头,后背被人按着,姜柯源被迫向前倾去,胸膛贴上床头深色木质的床板,两手高高举过头顶。 这样的姿势实在无法较好地维持平衡,指尖只能按在光滑的墙面上,用力到发白,可即使是这样,简承言动一下他就贴着床板往下滑几分。 身后那人伸手揽了他的腰,手掌贴着他的小腹,隔着因为抻拉而变得薄薄的一层皮肤摸着那一块不太自然的凸起。 下巴被人捏住,姜柯源被牵引着转过头,和简承言接了个短暂又缠绵的吻。* 结束的时候,原本整洁干净的卧室里只剩下一片狼藉。 空调唿唿吐着冷气,姜柯源趴在床上,腰下盖着薄被,堪堪露出的腰侧留着几道略显青紫的指印。 他搂着简承言的脖子往对方身上靠。 二人之间再没有其他的隔阂,就这样皮肤贴着皮肤,彼此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脏在胸腔中跳动的频率。 简承言偏过头去吻他泛红的手腕,因为皮革上下滑动着的摩擦,原本白皙光滑的皮肤被磨破了几分。 指腹轻柔地划过腕骨上那层泛着细细密密红点的皮肤:「疼吗?」 姜柯源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在简承言怀里:「有点。」 「下次……」简承言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郑重道,「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为什么?」姜柯源抬头,鼻尖亲昵地抵着简承言的下巴,「你不是喜欢这样吗?」 简承言没说话,只是偏过头,轻轻地吻了吻怀里人的额头。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姜柯源抬手,捧了他的脸,仰头碰了碰他的唇:「你不用担心、害怕,简承言,我不会离开你。」 姜柯源侧过身,两手捧着简承言的脸,迫使他朝着自己的方向侧躺过来。 「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会喜欢你,爱你,陪着你。」* 第118页 姜柯源还是在第二天收拾了东西回家。 用他的话来说,他和简承言现在还没在家人朋友面前彻底说开。 「我选择接受你的一切,你是不是也应该包容我的想法?」姜柯源拖着行李箱站在玄关处,朝着简承言扬起下巴,笑得像一只桀骜狡黠的小狐狸,「我马上就要生日了,到时候我爸妈会请简叔叔和梁嬢嬢一起吃饭。」 不用姜柯源继续说下去,简承言也已经直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想要我,到时候就昭告天下!」* 姜父的事情已然解决,奶奶也在一个月之后如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姜柯源在古董商行干了一个月,最终还是决定辞职,重新回到衡州大学里的文物修復研究院去工作。 这次和上一次入职不同,姜柯源通过了大学讲师的认证,数架过后的新的学期开始,就可以一边担任文物修復研究员的工作,一边走进教室走上讲台正式讲课了。 和姜柯源希望的一般无二,在他生日的这天,姜父姜母、简父简母还有简承言,又像他小时候的每个生日一样聚在了而一起,围在同一张饭桌前吃这一顿生日宴。 其实对于姜柯源来说,生日宴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大家一起围坐在圆桌边,就又重新有了团员齐整的感觉。 包括这次,这次生日宴上有的,不仅仅是从前那样团聚齐整的感觉,还有…… 姜柯源放下筷子,余光不自觉地看向身边的简承言。 简承言没动,只是伸手轻轻在桌下捏了捏身边人的膝盖。 一顿饭吃得并不奢侈油腻,只是像平常一样的家常便饭。 夏日的白昼时间长,如今窗外也还带着点点微亮的晚霞。 姜柯源坐在窗户下,看着夕阳余晖斜斜地照进来,照在推着放着蛋糕的那只小推车从包厢门口走进来的那个人身上。 服务员按下开关,包厢里的灯被关了起来,那抹橙黄色的夕阳余晖显得更加显眼,暗淡又艷丽。 简承言按下手里打火机的开关,点燃蛋糕上的那支蜡烛。 火光跳跃着,在黑暗中点亮一道小小的光圈。 简承言在他身边停下脚步:「生日快乐。」 姜柯源仰头去看他。 他今天没有戴隐形眼镜,银边框架在火光中泛着淡淡的光,却反而映衬着他脸部的线条,逐渐变得虚化起来。 他闭上眼,许愿,吹蜡烛。 鼓掌和祝福声在耳边响起。 礼物被放上桌面,摆到他眼前。 爸爸妈妈送了他一套定制印章,这样姜柯源就可以在写写画画只余盖上自己的大名。 简父简母送了他一套裂纹瓷碗摆件,天青色的底色柔和好看。 他一一道谢,目光转向站在他面前的简承言。 梁晓欣女士看热闹不嫌事大,就连自己儿子的热闹也不愿意放过:「承言送什么都没和我们说过呢!」 简承言没有被旁人的言语影响。 他就这样看着姜柯源,低着头,垂着眼。 片刻后,他伸手,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深蓝色丝绒小盒子。 包厢里的所有人都看见简承言在姜柯源面前蹲下,片刻后屈下左腿,缓缓打开了手中的那只小盒子。 盒子里没有姜柯源想像中华丽繁复的戒指,更不会有自带的感应小灯,只是一只静静躺在里面的戒指。 表面光滑,带着些许笨拙的,不甚流畅的线条,刻着一圈英文字母。 「虽然今天是你的生日,但是我想请你答应我的一个愿望。」简承言微微抬头,看着姜柯源。 在法庭上侃侃而谈的简承言此刻在姜柯源面前难得露出了些许紧张的神色:「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话音刚落,他便下意识带着些心虚,看了看周围两人的家长,心头更多了几分窘迫,笑了一下:「就……在家长的面前,正式地同意和我在一起。」 梁晓欣挑了挑眉,和坐在正对面的杜霖相视一笑。 简父整天和梁晓欣混在一起,早就见怪不怪,整个包厢里就只剩下姜瑞文被蒙在鼓里,刚刚捅破那层窗户纸。 姜柯源探头,看了看姜瑞文的脸色。 姜父很快藏起了面上的惊讶,对着姜柯源笑了笑。 从姜柯源小时候起,姜瑞文对他的管教就一向是放任自由的,只要他不干出什么过于出格的事情,姜父就不会对他多做评价。 姜柯源重新转过头,看向简承言,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还不把戒指给人家戴上?」梁晓欣是个急性子,才拖了这么几分钟,就根本忍耐不住。 姜柯源顺势将手递给他。 如今在家长面前,他还算收敛了几分,若是此刻只有他和简承言两个人,那简承言敢肯定,面前这人的下巴马上就要抬到天上去了。 简承言从盒子中取出那只戒指:「这是我自己去打的戒指,上面的文字是我自己刻的,所以不是很好看。」 他托住姜柯源的手,把戒指顺着对方的无名指套进指根。 姜柯源收回手,银质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光线。 他转着手腕看着戒指上的文字。 一圈英文字母环绕在整个戒面上,上面写着——fastestp。 那是f1方程式大奖赛奖盃上会刻的文字。 第119页 土味情话在简承言嘴里手到擒来:「刻这个,是代表你像赛车一样,直接撞进我的心。」 「有点丑。」姜柯源抿了抿唇,故作嫌弃,动作却还是诚实的很。 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微微弯下腰,凑到简承言面前,轻轻吻了吻他的唇。 「哎哟……」梁晓欣沉不住气,没忍住轻轻叫了一声。 简承言没给姜柯源浅尝辄止的机会,捧着他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行了行了。」梁晓欣没眼看下去,摆摆手,「小年轻之间卿卿我我的,不适合我们这群夕阳红的老人看,我们赶紧吃了蛋糕各回各家吧。」* 姜柯源被按在客厅的沙发前坐下。 他看着简承言转身朝书房里走:「蛋糕也吃了,生日礼物也给了,还有什么东西,要这么神神秘秘的?」 「谁说你的生日礼物就只有这个戒指的?」东西应该早就准备好了,简承言很快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在姜柯源身边坐下,从那只烫金皮的纸袋里掏出一堆丝绒面、皮革面的小盒子。 姜柯源吓了一跳:「你买了这么多?!」 「嗯。」简承言把两小一大三只盒子推到他面前,「打开看看吧。」 姜柯源看了看他,低头把它们一一打开。 左边是一条金珠串成的手鍊,最当中套了一只工艺繁复的太平轮;右边是一条被打磨成扁平磨砂面的银手镯;最当中是一只金项圈,项圈下还挂着一只坠着金色水滴型挂坠的长命锁。 「你好俗啊,简承言——」姜柯源要把那些东西合上放好,「买这么多金银首饰干什么?」 「给你戴。」简承言按了他的手,不许他收拾面前的东西,拿着金银手鍊就往他两只手上套,大小正好,不松不紧,挂在白皙凸起的腕骨上,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美,「左金右银保平安。」 「那这个金项圈呢?」姜柯源点了点那只项圈,「这不都是年画里面给年画娃娃戴的嘛?」 简承言没说话,解开金项圈后的搭扣,细心地给姜柯源戴上,看了又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戴了我的长命锁,以后一辈子就只能和我锁在一起,只属于我了。」 行,这是占有欲又发作了。 姜柯源低头,拿着坠在胸口的那只长命锁看了看。 长命锁是中空的,里面似乎塞了什么小珠子,轻轻一摇,就发出细微又清脆的声音。 「以后不绑手。」简承言凑过来亲他,手有些不老实地往衣摆里钻,「以后戴这个,撞一下,响一下。」 「简承言!」姜柯源偏过头想躲,却没能躲过,只来得及留下一句含混不清的咒骂,「你这个老流氓!」——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美恋人到这里就正式完结啦! 小姜和小简的故事也就到这里告一段落了!谢谢大家的阅读~然后在此提醒,本文将在下周三(7.17)正式完结倒v,请各位注意阅读进度~然后因为最近身体健康状况不甚乐观,所以关于小白和老霍的副cp番外可能要等一段时间我慢慢写。 总之还是感谢所有读到这里的你们,谢谢你们的支持~祝大家的生活也和本文的结局一样幸福美满! ps:小姜生日日期揭秘——7月3日,大家还记得简律的生日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