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秀江山》 第一章 祸从天降 敬元十年,青阳城外的一条小路上,一辆马车正缓缓驶向雁归山,车顶檐边挂着一支做工精巧的木牌,木牌正中刻着一个陈字,昭示了这是陈国公府的马车。 陈木槿百无聊赖地倚在车壁上,小小的身体随着马车的行驶抖得像个筛子,心里不由爆了粗口:“真是见了鬼,谁tm说贵族的马车就能四平八稳的,我一定把他绑车上试试!”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陈木槿有些忐忑,难道是抓药的丫鬟婆子回来了?她伸手掀了帘子就往外探头。俗话说,好奇心害死人,还没等她看清什么,一团黑影就顺着她掀帘子的空隙砸了进来,陈木槿只觉得身体被一股巨大力量地带向马车内,重重摔在车壁上,脑袋便没了知觉。 “女娃娃,女娃娃,你醒醒!”陈木槿在一阵猛烈地摇晃下渐渐恢复了意识,她那单薄的小身板哪经得起这种摧残,胃里立刻如同翻江倒海般难受,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诶呦!你这女娃娃!怎地要吐也不说一声!”陈木槿只看见对面一个黑衣老者正气急败坏地擦着被她吐了一身的衣袍。她清醒了些,谨慎地盯着这个老者,不自觉地往后退去,不料想手却落到了一个温热软绵的东西上,她顿时吓得大叫一声抽回了手,身子也失去了支点往后倒去,这一次却没有磕碰到车壁,而是落入了一个软软的怀抱。 陈木槿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不由慢慢睁开了眼睛,一双墨玉般温润明亮的眸子出现在眼前,带着浅浅的笑意。“姑娘小心。”那眼睛的主人开口道,声音稚嫩清朗。 陈木槿回过神来,背后居然还有个人!她连忙爬起来,缩到了一边,不断打量着这两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一个着黑衣的老者,大约花甲之龄,长脸鹤发,精神矍铄,一双绿豆眼炯炯有神地瞪着她;另外一个男孩大约十岁的样子,长的眉清目秀,文雅白净,只是那一双眼睛生的极其动人,凝眸时如波澜不兴的古井,流动时如夜空璀璨的繁星,让人看得有些失神。 那老者气呼呼地瞪着她,不置一词。旁边那个男孩见状躬身给她行了一礼,道:“是我师徒二人唐突了,我二人只想暂借姑娘的马车避祸,并非有意伤了姑娘,多有得罪,姑娘可有伤处,我师父略通医术,可帮姑娘医治。” 陈木槿回过神,眼珠子转了转,避祸?看他二人衣着华贵,容貌非凡,言语间又进退有礼,怕惹上的也不是一般的祸吧,我自己还没搞清楚形式呢,还是不要引火上身的好。于是,她缓缓坐直了身子,正色对那半大的男孩说:“我并无大碍,这马车也是陈国公府的,我只是个小丫鬟,你们若是避了祸事便速速离去吧。” 那老者一声冷哼道:“女娃娃你这是要撵我们走不成!真是不识抬举!陈国公府怎么了,我”话音未落,一只箭破壁而出正钉在那老者面颊边不足毫厘之处!那老者瞬时脸色惨白,身体不自主地软了下来。陈木槿脸色大变,立刻压低了身子对那男孩低吼道:“这是什么情况?”那男孩眉头微蹙道:“我们遭仇人追捕才借姑娘马车避祸,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追杀。对不住姑娘。”眼神中充满歉疚。 陈木槿气的脸色苍白,她才活过来就又面临生命危险,这找谁说理去!算了,先想办法活下来!她狠狠白了那男孩一眼,随即往前一蹿,到了驾马车的李强身后,她将帘子掀开一小块,刚探出头去,又一只箭擦着陈木槿的发髻射过去,陈木槿一缩脖子,头发散落下来。李强惊惶地扭头道:“小姐,小姐,这是怎么回事?”陈木槿来不及归拢散乱的头发,双手死死抓住车门边冲李强喊道:“李大哥有人要杀我们,快跑,别回头!”李强闻言一惊,马鞭高高扬起,催得马儿疯狂向前跑去。 马车疯狂地奔驰在小路上,扬起的灰尘充满了整个车厢,呛得人睁不开眼,箭还是不停地一只只射过来,或钉在车壁或钉在车尾。那男孩眼神变得锐利立即伸手拽了陈木槿蹲下,他大声对着众人道:“想活命就别抬头,都趴下!”说罢又问李强:“小哥,请问还有多久能到慈云寺?”李强声如洪钟地道:“还要两个时辰!前面不远就上山了,若是徒步翻山要快些,驾车就要绕路!”那男孩闻言皱了眉。 陈木槿听罢思忖了片刻,这伙人紧追不放分明就是要定了这二人的命,我如今就算是撇下他们也逃不了干系,一定会被灭口!他们选择在此地下手肯定是算好了时间,想在我们上山前解决了我们!马车终究是跑不快,若是弃车入林借着天黑,说不定能逃出生天。想着她又问:“李大哥,前面可有地方能隔绝贼人的视线片刻?”李强想了一下道:“前面山脚下有一处弯路,可以挡住后面视野大概半刻。”陈木槿心中一喜,半刻足够了! 那男孩沉默片刻刚要张嘴,陈木槿便打断了他:“贼人居然连陈国公府的马车都不放过,如此穷凶极恶,如今我也被你们连累了,我现在有个法子或许能有一分生机,你们跟我不跟?”那男孩抬起头定定看了她半晌,似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嘴边浮起一丝笑意,问道:“姑娘有何妙计?” 陈木槿有些讶异,这孩子倒是比她镇定,她细细说起来:“一会儿山脚转弯处我和李大哥会跳车入林,贼人会有半刻看不到我们的踪迹,你们若是跟着我,我便带你们上慈云寺一避,若是不跟,我亦不强求,马车便赠与二位了。”那男孩听完笑意更浓,连眼睛都染了笑。陈木槿直觉的就认为这是在嘲笑她,刚要发火,只见那男孩收了笑意,正色向她一揖道:“姑娘好计策,我们愿随姑娘入林!”陈木槿顿时有些噎住了,火气不上不下很是尴尬。 “小姐,快到了!”李强的声音传过来。厢内三人具是精神一振。陈木槿掀帘而出,风肃肃萧萧地在耳边刮过,陈木槿一头碎发扬在脑后如同烈烈旗帜。眼见着离转弯越来越近,身后帘子被掀开,那老者护着男孩半蹲在车厢中架,那男孩冲她点点头示意已经准备好了。 她探头过去跟李强说:“李大哥,快把缰绳拴在横木上,一会儿跳车别惊了马。跳车时要把身体尽量缩成园团状,用背部着地顺势一滚,千万别脑袋着地!明白吗?”李强点头道:“小姐,我记住了,您千万小心!”陈木槿略有些紧张地点头,低头看了看累赘的裙摆,一咬牙伸手将裙摆捞起束于腰间,露出雪白中裤。身后男孩惊呼:“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陈木槿头也不回地道:“叫什么叫,又不是光着!生死关头,裙摆只是累赘!想活命就闭嘴!”男孩闻言一顿,随即失笑摇头,闭口不再言语。那老者扬起唇角道:“你这娃娃倒是有趣!” 蓦地,李强喊道:“小姐,到了!” “我说跳就跳,按顺序一个个来!”陈木槿抓紧了车框大声道。三人立刻绷紧了身体。 “三米!两米!一米!跳!”陈木槿一声令下纵身往前一跃,借着冲力顺势在地上一滚。奈何车速过快,陈木槿还是被翻了三个跟头才堪堪停住。强忍着身上的疼痛,陈木槿起身抬头,看见其余三人均已成功跳车,都在不远的地方或站或趴。陈木槿当机立断,一边跑向树林一边转头招呼大家“快起来,都藏在树后面!”众人回过神,分别藏身树后。 刚藏好,一伙青衣蒙面人骑马出现在山脚拐弯处,为首的几个手持弓箭,后面的几个均提着弯月刀。陈木槿眼尖地发现弯月刀鞘上印着一个红鸟的标志,暗自记下不提。一侧头看见那男孩也发现了这个标志,眼中有些晦涩难捱的情绪流露出来。陈木槿不由在心里揣测,莫不是像电视剧演的那样,大家世族内部互相倾轧?那还真是挺惨的,小小一个孩子也不放过。 之后的情形果然如陈木槿所料,四人弃车入林后,贼人追车而去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陈木槿松了口气,却也不敢逗留,待一会儿马儿没了人驾驭,她的小伎俩肯定会被发现,贼人只要稍微想想便会追来,所以一行人只能不停歇的往山林深处走去。 天色渐暗,山林里也愈发的寒冷起来,陈木槿的腿像灌了铅一般,越走越沉。 她抬眼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李强,不过比她现在的身体大几岁,粗布衣衫在跳马车时扯破了几处,单薄的身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不由心里叹口气,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刚穿越过来第三天就遇到这种破事儿。 。 第二章 陈家五小姐 没错,陈木槿也是穿越大军中的一员,本名叫做陈思瑶,是一所二流本科的一名大三学生,平时酷爱运动,在一次森林马拉松比赛时她和另一名选手一起迷了路,屋漏偏逢连夜雨,明明天气预报预测的晴天在转瞬间变了脸色,顷刻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那女孩慌了手脚,执意要在一颗大树下躲雨,陈思瑶屡劝无果,便伸手拉她,没想到这棵树正好被闪电击中,陈思瑶就这样在一次学雷锋做好事中丢了性命。 陈思瑶带着郁闷下了地府,没想到判官也会出乌龙,本来阳寿已尽的只是那女孩,没想到会搭上个她。判官看她阳寿未尽,颇是为难,无奈她尸体已经火化,无法回魂,现世又无亲人追魂。陈思瑶脑中一闪念,壮了胆子开口道:“那个,判官大人,你若是为难可以将我送去我前世或者前前世,总有我莫名其妙早死的时候吧,这样成全了我也成全了她,您看?” 判官闻言一喜,心想这样也好,他倒是知道有一个时空是可以不影响她后世轮回的,只要轮回不乱他就不会被阎王惩罚,嗯,这样很好。他想好后依旧摆起威严的面孔道:“这件事是我们的疏忽,既然你这么要求了,我也就满足你,你还可以提一个要求,算是补偿了。” 陈思瑶有些窃喜,这样居然也可以!她想了想:“判官大人,我想拥有一项异能!” “不行!这有违天道!”判官冷着脸反对,心想投个胎你还想上天啊! “那我想挑一下身份。”陈思瑶得寸进尺。 判官气结:“不行!你以为这是市场吗?容你挑挑拣拣!” 陈思瑶有些沮丧,心想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还让我提什么要求。判官见她沉默,略一思忖道:“我可以让你保留这一世的记忆。” 陈思瑶虽有些不情愿,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同意。判官见她同意,便着小鬼将她领她到了奈何桥中央,她正四处张望时,小鬼一伸手便将她推了下去!陈思瑶猝不及防,伸手便抓却什么也没抓到,落入轮回池的前一刻判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思瑶你记住,乱乱红尘终有结,不使无极渡雁归。”还未来得及深究这句话的意思,陈思瑶就重重落入了轮回池,世界一片黑暗。 在她睁开眼的一瞬间,脑中针扎似的疼痛,一幕幕不属于她的记忆片段被强行塞入了她的脑中,排列、组合、理顺。陈思瑶在这一阵头脑风暴后清醒的认知到她已经换了新身份-----大历国陈国公府的嫡小姐陈木槿。 陈木槿在家中排行第五,上有两个嫡亲的姐姐一个嫡出的哥哥,一个庶出的哥哥,下有一个嫡亲的弟弟。陈木槿虽为嫡出,但母亲余氏是继室,余氏年轻貌美,性情温和,没有主见,所以管家权被老夫人牢牢掌控。可惜老夫人并不喜欢这个新媳妇,她更属意她的侄女也就是因病过世的陈国公第一位夫人王氏,更不提王氏给国公生了一男两女很是有功。余氏嫁到陈国公府不到一年便有了身孕,但是却生下了一个女孩儿,陈国公知晓后不免心中失望,彼时正值四月初春,木槿花开满了庭院,国公短叹一声便给此女取名为木槿。 陈木槿天生聪慧,再加上余氏并不刻意约束,陈木槿三岁识文便可背论语,四岁已将家中杂书看个七七八八,很是得了一阵子陈国公的欢心,宠爱甚至压过了一直被老妇人和国公爷捧在手心里的二小姐陈沐菲。余氏也连带着分外得宠,在陈木槿五岁那年生下了一个男孩儿,陈国公大喜,给此子取名为陈灏天,一家人风头无量。 陈沐菲受了冷落万分委屈,屡次进宫去跟已贵为皇后的长姐哭诉。于是在不久后就发生了一件大事,陈国公府最受宠的五小姐在逛街途中被歹徒绑架,失踪三日!这个消息在平京城炸开了锅,各家各户都严令禁止自家姑娘外出。陈国公震怒,向皇上借兵找女,这次皇上竟非常爽快地借重兵替陈国公府寻女,此事一出在权贵眼中又别有一番深意。 最后的结果非常圆满,陈国公成功救女引佳话,皇上体恤臣子获民声。但是,被绑架的陈木槿在救回时却被治伤的医婆透露出清誉尽毁的消息!为瞒人耳目,陈国公府以五小姐受到惊吓,神思不定,常有惊厥乱语为由送去雁归山慈云寺静气安神,受佛祖慈恩庇佑。 只有陈木槿自己知道,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但是年仅九岁的她又如何能与父权、皇权抗争!只得无奈上路。本就有伤在身的她历行月余舟车劳顿虚弱至极,终是香消玉殒。随车伺候的丫鬟婆子二人见她身死吓得六神无主,把主子伺候死了她俩回去也就是个死!最终还是那婆子有心眼,狠下心,骗了那赶车小哥李强,说小姐的药没了要带着丫鬟去附近的镇子上抓药,让李强先带小姐赶路,她们租快马在下个驿站追上来。那小哥心思简单,平时路上又多受照拂,听此情况也不疑有他,甚至未曾查证便继续赶路了。那婆子便带着丫鬟逃之夭夭。 谁曾想陈思瑶便是在此时替了这五小姐的身醒了过来,将过程听了个清清楚楚。她乐得现在没人打扰便没有出声,待车行了半日,她也理清了陈木槿的记忆,还未来得及好好看看外面的风光便出了这事,也算是祸不单行。 “小姐,不好了,你看!”李强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道。 陈木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山脚下有零星火把在林中蜿蜒。看样子离他们不过丈余。 陈木槿回头,看见那老者与男孩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很明显他们也看见了那些火把。陈木槿思忖片刻上前对那男孩道:“我不知道你们惹了什么人,但是我看出来他一定很想你们死。现在我们是一根树上的蚂蚱,你们死了我们也活不成,我有个想法,可以增加逃生的机会,你们可愿意一听?” 那男孩如流光般眸子一闪,正经对着陈木槿一揖道:“司马稷谢姑娘先前的救命之恩,蒙姑娘不弃,请讲。” 陈木槿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别姑娘长姑娘短的了,我叫陈木槿。时间紧迫,我问了李大哥,有两条路可上慈云寺,我们最好分成两路,分别从两边上慈云寺求救,一组若不幸被抓,另一组也能求救,不至于全军覆没,明白了吗?” 司马稷听到她名字的一瞬间皱了眉,却又马上微笑着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就如姑娘所言,那么如何分组?” 那老者听到这儿立刻道:“稷儿,你和这女娃娃一组,我和那傻小子一组,这女娃娃心眼儿多,你俩定能逃走!” 陈木槿翻个白眼儿,心道:“哼,贼老头儿,我还不想跟你一组呢。” 司马稷哭笑不得,开口道:“师父,您”话未说完就被陈木槿打断了“好了,那就这么定了,别废话了快走吧,人家都快追上来了。”说罢拉起司马稷的衣袖就大步地向其中一条路走去,司马稷愣了一下,看了看被她拉着的衣袖,一丝异样浮上心头。 陈木槿可不知道这些小细节,她一边努力的分辨路线,一边观察着火把的动向,还要留神自己脚下,根本无暇顾及后面的跟屁虫,只是偶尔回头确认他是否还在。司马稷也不打扰她,就静静跟着,眼中充满了浓厚的兴趣。这位应该就是最近名声大噪的陈家五小姐了,不是说去慈云寺养病吗?看她这精神可不像个病人,难道陈国公在隐瞒什么?这样想着他又打量起陈木槿那一头碎发和束在腰间的襦裙来,寻常姑娘遇此事肯定是六神无主,她却如此与众不同,积极想办法逃命,甚至还救了自己,真是有意思,没想到一脸老成的陈国公居然有个这样的女儿。一种不断挖掘惊喜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心,他甚至都忘了他们在被追杀,只想了解她更多。 突然一声突兀的咕咕声传来,司马稷脸色大变,一把拽住陈木槿蹲了下来,向她做个噤声的手势。 陈木槿皱了皱眉,对司马稷做口型道:“是他们?”司马稷阴沉地点点头。二人屏息静气,观察着周围。突然间,一只遍体红羽的小鸟扑棱棱飞了来,刚刚好停在了他们所在的树枝上方,摇头晃脑地看着他们。 陈木槿直觉的把这只鸟和她所见的那伙人刀柄上的图案联系到一起,还没来得及想别的,就听司马稷在身后压低了声音道:“不好,这是他们用来侦测的红灵鸟,他们一定就在附近,我们快走!” 二人不敢停歇,匆匆往山上跑去。奇怪的是,那红灵鸟却并未追来,依旧停在原地,发出咕咕的叫声。 陈木槿边跑边问:“司马稷,你,你是不是知道是谁要杀你?”已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司马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就在陈木槿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却又低沉地说:“也许是我继母吧。” 陈木槿瞬间脑补了无数剧情,略有些抱歉的说:“对不起。”便不再开口。 司马稷见她不再追问便扭头看她,却从她眼里看出了满满的同情之色。他有些好笑又有些气闷道:“你不用同情我,陈家五小姐。” 。 第三章 大难不死 陈木槿一惊,原来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她轻蹙眉头,觉得他很是不知好歹,语气便又恢复到淡淡:“你多心了,我没空同情谁,那都是你的事。”司马稷见她态度变的冷淡不由心中懊恼自己嘴快了,却也不再辩白。于是两人再一次恢复了最初的沉默。这个不大不小的别扭让二人各怀心事,就都忽略了身边的环境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 腹中空空,再加上体力也即将透支,两人行进的速度愈发的慢了下来。陈木槿的肚子已经叫了无数回,为了赶路她也只得强行忽略,此刻又一阵强烈的饥饿感袭来,她有些无奈的揉揉肚子,眼睛开始在周围梭巡。突然,一阵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陈木槿停下了脚步,拦住司马稷,轻声问:“你有没有觉得周围有什么不对劲?” 司马稷闻言谨慎的环视四周,无奈天色太暗,什么也分辨不出,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拉起陈木槿开始狂奔,一边跑一边说:“红灵鸟都没追来,周围一定有它的天敌!一定是蟒!快跑!”陈木槿最怕的蛇了,一听还是蟒,腿肚子都要软了,被司马稷强扯着才没停了脚。只听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妈蛋,这是组团来觅食了吗?陈木槿已经快吓尿了,根本不敢瞎瞟,一想到一群蟒将她分尸的场面,脚下恨不得长双翅膀。 一直跑到一处开阔地二人才停下,陈木槿弯着腰边喘边说:“没,没追来了吧?”司马稷也半弓着腰猛喘,回头看了一眼摆摆手道:“没事儿了,应该没追来。”陈木槿听罢一屁股坐到地上,笑着对司马稷道:“没想到你还挺能跑。”司马稷也缓缓坐下,擦了擦汗:“我怕蛇,所以拼了命的跑。”陈木槿立刻接道:“诶,我也是!”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气氛缓和了不少。 歇了会儿,饥饿感更盛了,司马稷起身道:“木槿姑娘,你先歇歇,我去看看周围可有野果充饥。”陈木槿点点头也翻身跳起来道:“那我去找水。”司马稷刚想反对,又想起她身手尚可便点头同意了。两人约了三刻一到无论找没找到都要回来此地相见。 陈木槿在地上寻了跟尖利的树枝握在手里便往开阔地的另一头走去,走了大约一刻,陈木槿发现这个地势十分险峻,一面是悬崖,一面是峭壁,另外两面是密林,她略思忖了一下往另一处密林走去。林中枝叶繁茂,看样子是未有人类踏足,考虑到此地多有猛兽,她十分谨慎地用树枝探路。又前行了大约两刻她惊喜的看见一颗结满了果实的树,许多果实已经熟透了掉在地上无人捡拾。陈木槿紧跑两步捡起一颗,略用袖子擦擦就咬了一口,汁多味甜,是熟透的李子!陈木槿大喜过望,连续吃了几颗后又用裙子兜了不少,返身往回赶。 填饱了肚子的陈木槿心情分外的好,一路上轻哼小曲,连走路都轻快了许多。还没走出密林就听见一声大喝,随后是激烈的打斗声!陈木槿心蓦地一沉,不好,是司马稷!陈木槿本能地攥紧树枝往司马稷的方向跑去。刚跑出密林,就看见司马稷面朝悬崖背靠峭壁,手中拿着一根粗木,而在他对面虎视眈眈的竟是一条碗口粗细的蜿蜒巨蟒!巨蟒通身青麟,覆着无色花纹,此刻正一边吐着血红的信子,一边高昂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司马稷。一人一蛇就这么僵持着。 陈木槿心道,坏了,这蟒还是追来了!得先吸引它的注意力,不然司马稷一定会变成它的盘中餐的!她心中急切,左右看去寻找趁手的东西,一低头看见了腰中系的李子,于是她猛跑几步,一边抄起手中的李子砸向巨蟒,一边喊道:“来呀!来呀!你这蠢蛇!”司马稷猛地抬头向她看去,眼中有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焦急! 巨蟒被砸中,愤怒地转身,看到了挑衅的陈木槿,刚想追去,猛然间想起眼前已经有一个近在嘴边的食物了,何苦再去找新的,于是巨蟒略一犹豫,又转了回去。司马稷见状大声道:“木槿!你快跑!”陈木槿心中怒骂司马稷是个笨蛋,他这样大声说话更会激得巨蟒的袭击! 果然,巨蟒摇了摇头,瞳孔紧缩,呈攻击状态。司马稷也感觉到了巨蟒的变化,不由绷紧了身体,紧紧攥住手中的木棍。眼见司马稷就要葬身蛇口,陈木槿心一横,猛地蹿上前双手猛力将树枝刺进了蛇尾!同时大叫道:“快跑!” 巨蟒吃痛,猛地扬起尾巴将陈木槿甩上了半空,几乎是同时,司马稷向前跳起将手中木棍重重击在巨蟒七寸!巨蟒受到双重击浑身痉挛,重尾将半空落下的陈木槿横扫一记,想要把她甩下悬崖! 陈木槿被巨蟒重击腹部,瞬间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打碎了般疼痛,随即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向悬崖边,她绝望地闭上了眼,心想:“完了,我又要死了,还死在蛇手里,判官你坑我!” 预想中的自由落体却并没有发生,她的手被拽住了!陈木槿激动有些泪眼模糊了,她抬头,看见司马稷正绷红了脸死死拽住她的手。 “你,你小子行啊!”陈木槿欣喜的夸道,声音有些哽咽,整个人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 司马稷冲她虚弱地一笑,紧接着大量的鲜血不知从何处涌来,顺着他的胳膊,一滴一滴地掉在了她的脸上。 陈木槿慢慢收了笑容问道:“司马稷,这血是你的吗?”司马稷沉默不言,只是更使劲拽住她,手臂却痉挛般地颤抖。 陈木槿明白了,她开始挣脱道:“放手吧,你的伤口肯定是裂开了!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你放手吧,我没事儿的!”她死了也许能回判官那儿去,这小子死了可就真没命了。 司马稷却不知怎么想的,依旧血红了眼,紧紧拽住她的手道:“不!陈木槿,你相信我,我可以救你!” 陈木槿也有些说不清的情绪涌上来,眼睛通红道:“凭什么,你凭什么救我?你现在自身难保!别管我了,快去慈云寺求援!也许我们中间还能活一个!” 司马稷一声不吭,神情倔强,血更多的流出来,滴在她脸上,身上。陈木槿急起来,这孩子太犟,突然间她计上心头,望向他身后大喊道:“臭老头儿!”司马稷一震,下意识转头,陈木槿趁机狠狠将手甩开,任自己向个残破的布娃娃般坠落。 司马稷立刻反应过来伸手去够,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这么从手中滑落,一种巨大悲痛和悔恨在一瞬间冲到了四肢百骸,山谷中久久回荡着他野兽般的哀嚎。 陈木槿看着景物疯狂的在眼前推移,司马稷悲痛的身影慢慢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她心中模模糊糊的想着:“司马稷,谢谢你,想救我。”意识便陷入了黑暗。 雁归山隶属大历国,山脉陡峭人迹罕至,山峰层叠而险峻,因贯穿东西隔绝南北而成为大历国与玉池国之间的天然屏障。雁归山地势高耸且山中多为悬崖绝壁,根本没有人可以独自翻过,更不要提山中珍奇猛兽众多。民间流传的歌谣中有这样一句话:“北有雁归南有梁,东西卫阳守戍防。” 由此可见大历北靠雁归山脉,南临渔洋有梁家三十万水军,东临齐谷国有卫家军守裕谷,西临兹寒国有阳家军镇嘉关,只有雁归是不需要重兵把守的,仅有十万铁衣军镇守在雁归和玉池的唯一的通道三峰谷的出口青阳雁归山的险峻可见一斑。可就在这雁归山一处四周都是悬崖绝壁的谷底,竟传来了人的声音。 “二师父!三师父!小师父!快来!这儿有个人!”清朗的叫喊顿时惊起了在林间栖息的鸟雀,呼啦啦飞开了一群,不一会儿却又集在了一处,很有规律的在低空盘旋。仔细看去,这些鸟儿的白羽黑瞳,只有那长长尾羽的毛竟是色彩斑斓的,在朝阳的映射下散发出浅浅金色的光芒。它们盘旋了一阵子就轻轻落在了一处竹屋的屋顶上,青顶白羽倒是相映成趣。 竹屋门口出现了一个年轻男子,白衣胜雪,黑发如墨,眉目疏朗,气质如玉。他听见叫喊声发出的方向后不由微微蹙眉,慢慢走了过去,站在了那叫喊的男孩身后。那孩子年纪不过十岁的样子,一看见他就扑过来,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满脸兴奋的叫着:“二师父,我发现了一个人!” 那男子拉过男孩,先上下扫视了一圈,见他并没有受伤后,语气略有些不快的道:“胥冠儿,我再说一次不要随意靠近刻骨崖!一会儿回去抄五毒论三遍!” 冠儿脸色一变,立刻就换上了可怜兮兮的表情,摇着师父的手臂撒起娇来:“二师父,冠儿知错了,能不能不抄书了,冠儿可以多搓些药丸!” “素年,你别老惯着他,他现在越来越皮了,精的跟山上的赤脚猴一样!”身后一名黄衣女子信步走来,对着那男子嗔怪道。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映得那双瞳剪水,肤如凝脂,身姿秀美,气质卓约。 云素年转身看着她,眼神瞬间柔软如春风拂过艳阳柳,他轻声唤道:“瑾珊,你醒了?可睡好了?” 俞瑾珊温柔地对他点头,上前站在了他的身边,问道:“不是说发现了个人吗?在哪儿呢?” 胥冠儿连忙扯着云素年走到溪边,手一指:“你们看!” 溪边的浅滩上躺着一个半大孩子,脸色苍白浑身是伤,衣服已经被水泡的发白了,头发像是被扯断了,散乱的黏在脸上和肩上,一时分不出是男是女。云素年蹲了下来,用两指轻压那孩子颈处,片刻站起身道:“还没死,不过也快了。”。 第四章 怀霄谷 胥冠儿看他脸色冷淡,心中十分着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摇晃起来:“二师父,我们救救他好不好,我们救救他吧!”云素年为难道:“不是我不救,只是大师兄还未出关,这人来路不明,终究是个隐患。” 胥冠儿看势不好,立马扭头拽住了俞瑾珊的衣袖,谄媚道:“三师傅,你最美了,我平时总是一个人,他一个小孩子能成什么隐患,让他陪着我吧!等大师父出关我一定会去跟大师父解释清楚的,大师父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什么,什么图,三师傅救救他吧!” 俞瑾珊成功的被他逗笑了,用手指点点他的脑袋,笑骂道:“你呀,就会溜须拍马,还什么图,被大师兄知道了肯定又得罚你!”说罢看着云素年温声道:“素年,冠儿说得对,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况且这山谷只能入不能出,他又是一个小孩子能成什么隐患。救了他也算是给冠儿当个玩伴可好?” 要说这世界上谁最让云素年最没抵抗力,那一定就是他的妻子俞瑾珊了。胥冠儿人小鬼大,深谙此道,每每遇此情况都屡试不爽。 云素年听妻子这么一说,立马败下阵来,温柔的笑道:“既然瑾珊这么说,我救就是。”胥冠儿眼看自己又成功了一次,兴奋的不得了,急忙跑到他未来的小伙伴身边,伸手就要把他扶起来。突然,一粒小石子凌空飞来,正中他左肩麻穴,胥冠儿顿觉身子一麻,再也动弹不得,心中顿觉不妙。云素年冷哼一声弯腰从地上抄起那孩子伏在肩头,起身的时候低声在胥冠儿耳边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刷什么把戏,敢把主意打到你三师父头上,给你点教训。” 胥冠儿哭丧着脸想求饶,奈何也说不出话来,只得讪讪地呆着。俞瑾珊见状也明白过来,围着胥冠儿走了一圈,又点了他一处穴道,温和的说:“冠儿,我又给你加了半个时辰,你若静心循环真气,可在三刻内冲破穴道,权当是练习了。那孩子我们会好好救的,你就别担心了。”说罢夫妻二人翩然离去。 胥冠儿欲哭无泪,看着他俩离去的背影在心里把他俩骂了一遍又一遍方才解了气。待他平静下来以后一想,他得赶紧冲了穴道去守着那孩子,不然他要是醒了不知道是他救了他可怎么是好!她那俩师父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还有小师父还没见到那孩子,要是见到了也跟他抢怎么办?这么想着胥冠儿觉得如临大敌,赶忙屏气静心调动真气。 那被胥冠儿心心念念惦记的孩子正是坠崖的陈木槿,她所坠的悬崖名为刻骨崖,刻骨崖岩质坚硬,岩壁表层呈乳白色,崖体看上去像是被雕刻在山间的腿骨,故得此名。刻骨崖岩壁光滑,没有可攀附之处,从崖顶往下望只能看见层层浓雾,不可见底。其实崖底有一汪深潭,潭水是由山中暗溪汇聚而成,又自崖底散开润养了一片绿洲,正是这深潭救了陈木槿的性命。 陈木槿昏睡许久,一直噩梦不断,一会儿是自己好像被判官打入了地狱,一群小鬼把她投入了沸水中,她浑身灼热疼痛不已,比死了还难受!她想骂却出不了声,一口气堵在胸口,快要憋炸了。一会儿她又看见坠崖的变成了司马稷,司马稷血红着眼睛喊:“我不会忘了你的!”她猛地惊醒!眼前模模糊糊有个人影,好一阵子他才看清,那竟是司马稷的脸!她不由心中一震,兀自想着:“我这真是到了地府了?难不成司马稷也死了?” 胥冠儿见她醒来兴奋的叫起来:“你醒啦!太好了,小师父果然没有骗我!”还没开心完,就被陈木槿一把揪住脸颊,一顿蹂躏!胥冠儿傻了眼,“诶诶诶!你干嘛!疼疼疼!快放开我!”他使劲儿挣扎着试图逃脱她的魔掌。陈木槿感觉手下温热,又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情况?她还活着?难道她没坠崖? 胥冠儿好不容易拯救了自己的小脸,立刻一跳三尺远,一边揉着脸一边怒气冲冲地瞪着她。陈木槿愣愣地看着这张与司马稷一模一样的脸也犯了迷糊。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走进来一个少年,陈木槿顿时眼前一亮!少年身量未足却笔挺如翠竹青松,青丝如墨高高束起,身着祥云暗纹银色轻纱罗衣,脚蹬同色云靴,衬得容颜如玉。少年进屋后一把拎起“司马稷”,戏谑道:“哟,瞅瞅这脸,跟猴屁股似的,谁这么大胆敢对我们胥小爷下手啊?” 胥冠儿本就脸颊通红,此刻被少年提在手中更是涨红了脸使劲儿挣扎,手舞足蹈窘态十足,倒是像极了那过年时摆的福娃娃!“小师父!快放下我!小心我找大师父告状!”福娃娃满脸的不乐意,大声叫道。 “噗嗤!”陈木槿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这一笑引起了那两人的注意,少年随手将胥冠儿一扔,挑眉问道:“小丫头,你笑什么?” 陈木槿敛了笑容,从容答道:“自然是笑可笑之事。” 少年冷哼一声,走到床边,“我看你是好了,敢笑我邬航,你自然会知道有什么下场!”说罢抬手急速点了她几处大穴!陈木槿身子一僵,立刻就不能动弹分毫!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她又惊又怒,脱口而出道:“你这人!白长了一副好皮囊,我不过笑你一声,你竟然如此幼稚!”邬航闻言冷冷瞧了她一眼,转身便走,完全没有再搭理陈木槿的意思。陈木槿气急,在他身后大喊:“喂!你给我回来!快给我解开!” 胥冠儿从地上一骨碌翻身起来,有气无力的冲她说:“别叫了,小师父出了名的难搞,你何苦得罪他呢,更何况,你的伤还是他医好的呢。”说罢一屁股坐在床边,揉揉自己的脸颊又嘟嘟囔囔的道:“你竟然是个女的,算了,女的就女的吧。不过你这人可真是不知好歹,要不是我发现你你早死几百回了,下手这么重,哼!” 陈木槿已经明白眼前这个男孩并非司马稷,只是长相肖似罢了,这在现代叫小概率事件,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并且听他这么一说也知道了是他发现的自己并施以援手,不禁真心道谢:“谢谢你救了我,我叫陈木槿,恩人怎么称呼?” 胥冠儿见她也并非完全不通情理,态度又如此恭敬,心里好受了不少,最重要是那声恩人叫的他心花怒放!他嘿嘿一笑道:“算你还有点良心,我叫胥冠儿,你叫我冠儿吧!你既然叫我恩人以后我会罩着你的!”胥冠儿总算是说出了这句酝酿已久的话,从今天起他就有跟班了,再也不是谷里辈分最小的人啦!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清脆如莺啼空谷般的笑声,伴着笑声一对璧人信步走了进来,一男一女皆身形高挑,气质出尘,容貌俏而不扬,艳而不俗,二人站在一起更是登对,有一种说不出的契合,来人正是俞瑾珊和云素年。 俞瑾珊笑着揶揄道:“冠儿,你这脸皮真是愈发厚了。”胥冠儿在她戏谑的目光中讪笑着溜下床,行了一礼道:“二师父三师父,你们来啦!”俞瑾珊没有搭理他,转头看向了陈木槿,微笑着问道:“陈姑娘,身体可好些了?”陈木槿听见他们的对话,心中清明,虽不能动弹却也自如答道:“好多了,木槿多谢两位的救命之恩,不知美女姐姐怎么称呼。”俞瑾珊莞尔一笑道:“陈姑娘谬赞了,我叫俞瑾珊,这是云素年,我们是冠儿的师父。冠儿这孩子被我们宠坏了,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谅解。”胥冠儿瞪大了眼睛,似乎对她的话一个字儿也听不懂,什么宠坏了?什么叫宠! 俞瑾珊轻轻抬手,桌边的一把竹椅便凌空跃起,随着她的手势轻轻落在了陈木槿床边。若不是被点了穴,陈木槿一定是一副下把都要掉下来的白痴样,这是魔术吗?云素年施施然在竹椅上坐下,伸两指搭了陈木槿的手腕,片刻即收,又检查了陈木槿的瞳孔和耳后,淡淡的开口道:“陈姑娘,你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静养即可。”声音冷清,似是自带了白莲花般的冷冽和高洁。 陈木槿再次道谢,犹豫片刻又问道:“云大侠,我这穴道可能帮忙解除?”云素年尚未开口,俞瑾珊便接过话来:“陈姑娘,不是素年不帮,但是邬航师弟点的穴只有他会解。你别误会,他这人虽是嘴毒但是心肠是极好的,姑娘刚到我怀霄谷时几乎气息全无,周身经络尽断。我与素年只可医伤却无法为姑娘续脉,多亏邬航师弟用心经之法为姑娘打通全身经脉,姑娘才堪堪保住性命,其实他才是姑娘的救命之人。”说着她走到云素年身边,又挥张椅子坐下,继续道:“陈姑娘,可否与我们说说你是怎么掉下这刻骨崖的?” 陈木槿了然,这是在试探她。思忖片刻后她将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其中略去了她是陈国公府的嫡女和她是穿越来的事,又将她和司马稷勇斗蟒蛇描述得入木三分。三人听完皆唏嘘不已,胥冠儿更是听得激动万分,忽地说:“没想到你这么仗义!我,我去求小师父,让他帮你解了这穴道!”说完一溜烟没了踪影。 俞瑾珊笑着劝慰她:“陈姑娘也莫要伤心了,那司马小公子定能逢凶化吉的。”心底却是明白这雁归山的猛兽肯定是会闻血而来,那孩子势必凶多吉少了。她低头掩住眼中情绪,继续道:“陈姑娘,我怀霄谷中只有我们师兄弟四人和冠儿,此刻大师兄正在闭关,不便相见,其余的人姑娘已经都见过了。姑娘既来到我怀霄谷便是有缘,先在此养伤吧,待姑娘痊愈,我们再设法送姑娘出谷。”一旁的云素年闻言神色中有些异样,飞快的低头看了妻子一眼,转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陈木槿留意到了这个异常之处,却也不动声色,满脸感激道:“如此甚好,多谢二位大侠。” 。 第五章 魔鬼师父 陈木槿以客居者的身份留在了这个神秘的山谷。谷中虽然人少,但是大家彼此和睦,除了一直神秘的大师兄,平时的日子也是寻常且平淡。时间一天天过去,陈木槿的身体一日日见好,自从能下地走动,便和胥冠儿整日狼狈为奸,整的那邬航每时每刻都得提高警惕,以防暗算,倒也是为谷里添了不少生气。平日里三位师父教导胥冠儿武功心法,胥冠儿觉得陈木槿太弱,于转身就都教给了陈木槿,久而久之,大家便也不避着她教授冠儿技艺,她也厚脸皮,就这样跟着学了许多。时间在学习中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她已经在怀霄谷待了五年,五年里她不仅偷学技艺,还主动承担起砍柴挑水洗衣做饭喂鸡等等的杂事,以尽绵薄之力。还好陈思瑶在现代时是孤儿,这些事样样都要亲力亲为,再加上有功夫在身,倒也不算辛苦。只是可怜了胥冠儿天天跟她形影不离,帮她分担了不少。一开始陈木槿着实不习惯胥冠儿跟司马稷是同一张脸这件事,慢慢的她发现他俩虽是一副面孔却是真真两个性格,胥冠儿性格单纯,心地善良,重情重义而司马稷虽然相处不长却也能感觉出他心思深沉不似孩童。于是陈木槿开始渐渐地习惯这个山谷和这一群朝夕相处的人。 陈木槿自从到了山谷以来几乎走遍了每一个地方,除了大师父闭关的山洞,她每日都会带胥冠儿踏寻山谷的新地方。其实她也是想找到出口,奈何至今尚未找到便也死了心。她也试探过这些人的身份,不过胥冠儿竟然半分不知,据他说他自有记忆以来就生活在这山谷中,就有这几位师父,他隐约记得大师父在入关前像是受了很重的伤。陈木槿并没得到什么太有用的信息,加上每个人都对她不错,她便也渐渐把心沉下来,不总想着离开,努力学习技艺。 说起这几位师父的变态,陈木槿真是欲哭无泪,现在的魔鬼教师算什么,跟这几位一比根本不算什么。 二师父云素年,是个万年冰山脸,擅毒擅药却不会武功。记得刚到谷里的前两年陈木槿跟着胥冠儿一起背了无数的毒经医书,背错了就罚搓药丸,现在药房的药丸足够他们吃上五年的!好不容易捱过了这两年,云素年开始教他们试毒解毒,呵呵,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开始!云素年会不停地给他们下毒,再让他们互相解毒,美其名曰这才是医者之道。恨得他俩牙根痒痒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更加努力地识药辩毒。 他的妻子,也就是三师父俞瑾珊,笑容可掬,手段毒辣,最善暗器,陈木槿给她起个外号叫温柔一刀!她最开始训练他们的反应能力、速度和臂力,一开始倒是常规训练,蹲马步、计时跑步、攀岩爬树等;慢慢地加了梅花桩上赛跑、障碍跑、负重攀登;再后来就越来越变态了!什么蒙眼互掷飞镖、倒立梅花桩赛跑、在蜂窝底下用筷子夹蜜蜂还不能夹死之类的!最最可怕的是夫妻俩经常一起布置任务! 这样比起来最正常的就是小师父邬航了,年纪不过弱冠,却精通多派内功心法,轻功更是出神入化,不过他性格十分古怪,偏爱奇门遁甲之术,尤爱精巧机关,平日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内,无事基本不外出。教学过程基本等于他俩的自学过程,动不动还要被抓去做试验品,稍有不从就是一顿打,最重要的是他俩加一起都动不了他分毫!陈木槿对此很是不忿,再加上最刚入谷时邬航点了她的穴让她整整躺了三天才能起来,吃喝拉撒都是靠胥冠儿和俞瑾珊,把她两辈子的脸都丢光了,她恨不能天天给他下绊子找麻烦。 想想看,被这些师父们教出来的胥冠儿和陈木槿自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敬元十五年的五月初六,风和日丽。众人早餐后,云素年面无表情的丢下一句:“我刚刚在木槿的粥里放了血丝草。”便翩然儿去。胥冠儿脑中立刻浮现毒草三篇中的内容“血丝草,性寒喜阴,多生于岩石缝隙。中毒者一刻后耳鸣目眩,两刻后四肢僵硬,失去意识,半个时辰血液凝固,立死。”陈木槿也想到了相同的段落,跟他交换个眼神,当机立断一掌把自己放倒。胥冠儿抓了背囊,转身就往刻骨崖跑,一边跑,脑子开始急速运转:“血丝草只长在崖壁缝隙,解药是陂棵,血丝草附近肯定有,毒草三步之内必有解药!来回一刻就能救木槿,太好了!”这样想着提起一口气,纵身而去。 胥冠儿到了悬崖边立刻爬向最近的一处缝隙,到了缝隙一看顿时傻眼!血丝草还有,陂棵被拔的半棵不剩!二师父不会武,一定是三师父干的!“三师父你个草菅人命的冷血怪!”他一声大喊,又侧身跳至别的缝隙,崖壁近乎垂直,且光滑坚硬,极少有落脚的石头凸起,胥冠儿几次分心,险些掉下去,只得更加小心翼翼。 在辗转了四个缝隙后,终于在一处极小的缝隙内找到了几棵陂棵,胥冠儿几乎喜极而泣了,从背囊取出自制剪刀,小心翼翼剪下下后放进腰间荷包。这几次搜寻花了近一刻的时间,胥冠儿不敢再耽搁,匆匆回赶,一路上恨不得多长几只脚。终于赶在陈木槿刚开始四肢僵硬时及时给她解了毒。 第二天,悬崖上所有的血丝草就被陈木槿拔了干净,云素年脸都绿了,那可是他辛辛苦苦大半年种的呀!还没等他找陈木槿算账,这些血丝草就全数被晒干晾好放在了他的药房,他冷哼一声,心里明白这是陈木槿拿来堵他的嘴,哼,有那么容易? 一周后的一个阴雨天,陈木槿正在按照二师父的方子制毒,胥冠儿在一边搓药丸,突然胥冠儿眼前一黑,身子委顿在地上,陈木槿儿一惊,立即去扶。这时,云素年的声音出现在药房外:“木槿丫头,我让你熬的是迎风醉,看来效果不错,你的解药在早上的饭里,冠儿的解药在邬航腰间的荷包里,如果半日拿不到解药,冠儿的武功就全废了。”陈木槿心中大飙脏话,小心眼的云素年,偏偏让她去找武功最高的邬航!看着怀里昏迷不醒的胥冠儿,陈木槿咬咬牙。正当她无计可施的时候一回头看见炉上的迎风醉,她笑了,眼珠一转果断抱走。 大约两刻,陈木槿在昏迷不醒的邬航身上拿走了解药,还堂而皇之地顺走了屋里能看得见的所有奇门遁甲的模型和书册。胥冠儿一醒来看见一屋子的小师父最心爱的东西,懵了。陈木槿在他身边阴测测地笑道:“冠儿,有好戏看了!” 按照陈木槿的推算,凭邬航的功力,迎风醉最多迷他半刻,仅仅流失些内力。等邬航醒来看见屋子被打劫,还留下了明显的迎风醉的味道,一定会去找云素年要个说法的。云素年虽然知道是她捣的鬼,但是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谁让他把解药放在看邬航身上。这样陈木槿不仅救了冠儿还得了东西,大胜而归!经此一役云素年倒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再找他俩的麻烦。 俞瑾珊眼瞧着丈夫吃了哑巴亏,虽然嘴上嘲笑不断,私底下也还是为他俩的进步神速感到吃惊。她的嘴角扬起了一丝浅笑,既然线已织成锦那我何不锦上添花! 陈木槿和胥冠儿丝毫不知他俩已经被三师父盯上了,某日的正午时分,陈木槿在梅花桩上练习轻功,烈日当头,汗水糊了眼睛,正当她想下桩的时候,一枚梭形标破空而来正好钉在她脚边,似是警告般提醒她下一次就是别的地方了!陈木槿果断一个凌空后翻,又一枚直钉手边,这次甚至不足一厘!陈木槿顿时汗如雨下,不停地在梅花桩上跳转腾挪,稍微反应慢了就会被刺中掉下梅花桩。标似飞雨,目不暇接,陈木槿在中了三标之后终于支撑不住掉了下来,胥冠儿二话不说,背了她就往药庐跑。背后就听俞瑾珊的冷笑声:“没用!敌人来了你就跑?是你跑得快还是我的暗器快?”话音未落,一枚弯月标凌空银光一闪直冲陈木槿后心而来!陈木槿耳朵一动,低声道:“冠儿继续跑,不要回头!一会儿我射标你射她!”伸手抄起地上石块反手挥去,正好截住银标!俞瑾珊正想继续出言讥讽,连续几颗石子往她藏身之处劲射而来!她微微一笑,拂袖全收,心底暗暗道,还算是孺子可教!再放眼望去,俩人已经跑远了。 俞瑾珊可没有打算那么容易就放过他们,第二日半夜,胥冠儿和陈木槿刚刚休寝,窗口开始绵绵不绝地飘进迷香,二人不察,各自在梦中失去意识。直到第二日晌午胥冠儿才徐徐醒来,醒来后浑身酸软无力,他立刻意识到中了迷香,心道:“坏了,不知道师父把木槿怎么样了!”想着立刻夺门而出。 他刚迈出小院就远远看见陈木槿被倒吊在一颗树上,嘴和半身被缚,脸已经憋得通红。胥冠儿顿时感觉气从脚底窜到头顶,攥了攥拳,努力忽略想把师父们打包揍一顿的心情,立即上前去解救木槿。忽的俞瑾珊从背后袭来直抓他头顶灵盖,他闻风一个侧滚躲开这一击,压根不回头,继续几个纵步向前欲上树解绳。俞瑾珊见状甩手一排刺骨钉直袭陈木槿面门!胥冠儿急的大喊:“三师父!”手下却也不慢,一阵掌风将陈木槿隔空荡出三尺,一枚刺骨钉擦着陈木槿的脸颊而过,一枚射断了束缚她上半身的绳索。俞瑾珊催命般温和的声音又响起:“冠儿,若是敌人要你死,你唤他名讳他可会饶你?”胥冠儿眼见俞瑾珊要再次出手,只得狠狠心将袖中暗器出鞘,直刺俞瑾珊声音方向!俞瑾珊微笑接过,却发现只是一枚草标,不由心下一叹,这孩子还是太过仁善! 这边陈木槿被倒吊许久,脑子已经开始充血,意识不清,但是感觉到身上绳索一松,还是拼着全力半空弯起上身,抓住束脚的绳索一掌震断,跌落了下来!胥冠儿纵身一跃,刚好接住她,陈木槿终是支撑不住再次晕了过去。 胥冠儿安顿好陈木槿后直冲云素年的药庐,连切了三支百年老参给陈木槿熬药补身,心疼的云素年一连几天都缠着妻子不让她再去祸害陈木槿了。这事儿才算是消停了。 。 第六章 鱼已上钩 敬元十五年,都城平京。 金銮殿,烛火燃半,阖宫寂静。 一道黑色的人影疾行于官道之上,不消片刻便恭谨地立于云阳殿外等待传唤。 “启禀皇上,云阳道长的红羽信!”黑色的身影半躬身上到大殿正中,双手奉上一封书信,清晰宏亮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呈上来。”声音低沉而缓慢,明黄色的龙案背后,皇上并未抬头,烛火映着一袭青丝被一丝不苟地束于金色的龙冠之内,刀削般尖刻的眉毛紧紧皱起,原本睿智深邃的双眼此刻布满血丝,显得混沌而狰狞。 总领太监长福瞧着皇上眉宇间的神色隐隐有些担忧,皇上近几年身体每况愈下,甚至会有短暂的晕厥症状。太子武稷心急如焚,悄悄在民间搜集良医进宫为皇上医治,一切本都是暗地里进行,可是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短短的时间里坊间开始盛传皇上患了重疾,无人可医,将不久于人世。这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炸醒了各方虎视眈眈的亲王诸侯,一时间朝堂上各派势力蠢蠢欲动。 严亲王为首的派系和陈国公为首的派系开始明争暗斗,不少忠臣良将被肃清,整个朝堂风云诡谲。此时的皇帝陛下却如同彻底昏迷了般悄无声息。 五月的平京城骄阳肆意,新草一颗颗茁壮地破土而出,那一片片葱绿绵延开来,给平京城传达着初夏的信号。 城北的一处园子里,各色月季姹紫嫣红地开满花池,花池边站着一位青衣少年。少年背手而立,平生出一种俊逸绝尘之感。 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小步上前,在青衣少年身后半躬了身道:“主子,黑狐回来了。”声音平稳浑厚,一听就是个练家子。 那少年转过身,点头道:“让他进来回话。”这才看清他的容貌,清俊秀雅、丰神如玉,比五年前更多了几分冷峻和沉稳。这个少年便是当年陈木槿以命相救的男孩,司马稷。 片刻,一位黑色劲装少年疾步走了过来,见了司马稷半跪行礼,手中呈上一份卷轴:“主子,黑狐不辱使命!”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滞。司马稷十分欣慰地点点头,抬手接了卷轴道:“好!这一路辛苦了,一会儿去徐管家那儿领赏。”黑狐眼中闪过一丝喜悦,谢了赏,起身准备离开。突然,司马稷叫住了他:“等一下。”黑狐心一沉,还是回身恭敬道:“主子还有什么吩咐?”“可有她的消息?”司马稷问道,眼中生了一丝希冀。 黑狐心里叹了口气,本来以为他这次不会问了,结果还是没逃过,这五年以来,主子年年都在找陈姑娘,倒是找了挺多相似的,可惜到最后主子都说不是。他们都觉得这陈姑娘肯定是死了,但是没人敢说半句。一年前深得主子器重的徐管家侧面提了提,说门派现在人手不足,是不是先暂缓寻找,直接被主子罚了半年月例,从此再没人敢提。 他低了头小心翼翼道:“主子,还没有陈姑娘的消息。” 司马稷淡淡唔了一声,平静道:“没事儿了,下去吧。” 司马稷听到这个回答其实也怅然若失,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市井流言说她死了,他不信;陈国公府确认她死了并给她举行了葬仪,他还是不信;五年来,他派人将雁归山、慈云寺和青阳镇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他依旧不信,因为他始终没有亲眼看见她的尸骨。他相信,只要一天没有看见她的尸体她就没有死,她那么顽强,那么精明,那么特殊,老天是不舍得她死的。况且他还没有来得及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呢,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死掉,他不允许! 徐管家瞧着他的脸色淡了下来,赶紧把最新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主子,五年前给陈姑娘治伤的医婆找到了。她躲到了梁家郡和云西的交界地,我们的人找到她的时候她吓得要死,以为我们是皇后的人,现在人已经带到地牢了,青羽在审问。” 司马稷脸色稍缓,嘴角弯出一抹嘲讽:“哼,还挺能跑。青羽问出了什么没有?” “老奴刚得到消息便来告诉主子了,还没问的那么细,我去叫青羽来回话。”徐管家躬身退下。 司马稷眼中升起一丝戾气,弯腰摘了一朵红色的月季花拿在手中把玩,喃喃自语道:“皇后?” 此时,凤鸣宫的庭院中,皇后娘娘正躺在金丝玉人榻上小憩,几个丫鬟在旁边轻扇团扇,若有若无的凉风拂过皇后娘娘姣好的面容。 “母后!母后!”五皇子武绍的声音远远地传到了凤鸣宫的庭院,一位中年宫装女子轻手轻脚地走上前通报:“皇后娘娘,五殿下来了。” 皇后凤目微张,抬手示意丫鬟将她扶起,声音还带着一丝慵懒:“让他进来。现在什么时辰了?”那中年女子一边毕恭毕敬地弯着腰帮皇后整理衣饰,一边答道:“回皇后娘娘,现在午时一刻,太阳正毒呢,我让人领着五皇子先进宫里饮些水,别过了暑气。” 皇后此时才算清醒过来,在她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陈嬷嬷,这才刚刚五月,哪儿来的暑气,你太过小心了。” 陈嬷嬷小心地扶着皇后往凤鸣宫的方向走,嘴里也顺着说:“是,老奴愚钝了。”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抬起另一支白皙如凝脂的手,轻轻拂了下纹丝不乱的发髻,又道:“不过呢,小心点也好,绍儿身子弱,不像那个贱种,”说着眼中寒光一闪,“哼,昨儿竟然跟皇上提出去三峰谷剿匪,你说,是不是不自量力?” 陈嬷嬷行云流水般地接过话头:“皇后娘娘说的极是,那三峰谷是什么地方,听说连和尚过去都要被扒个精光呢!不过,”那陈嬷嬷故意卖个关子。 “不过什么?”皇后正听得顺畅,她这一断倒是引人好奇。 “奴婢斗胆,还请娘娘先饶恕奴婢的大不敬之罪奴婢才敢说。”语气却无半分惶恐,反而带着一****拒还迎的试探。 皇后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道:“本宫还信不过你吗,恕你无罪便是,快说。” “那奴婢就说了,奴婢建议娘娘不要反对,反而要助他成行!”陈嬷嬷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皇后停了脚步,若有所思地问:“嬷嬷,这是何意?” 陈嬷嬷眼中精光一闪,凑近了皇后耳边,悄声道:“皇后娘娘试想,那穷凶极恶之地,又是玉池和大历的交界,传闻人物混杂,瘟疫横行,这太子爷剿匪若是有个差池那东宫之位不就是五殿下的囊中之物了吗?” 皇后闻言眼睛一亮,唇边不由自出的绽放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陈嬷嬷见状又加上一句:“皇后娘娘贵为六宫之主,天下国母,若不是太子那来历不明的娘狐媚了陛下,咱们五殿下本来就该是那东宫之主!” 皇后不由自出地昂起头,明显听了进去,但是马上又想起了什么,眉头蹙起,有些犹豫道:“这话是不错,可是自从上一次的事情之后,皇上似乎有所察觉,对我很是猜忌。这次,若是再露了马脚” 陈嬷嬷看见了她的犹豫,但是现在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话已经出了就不能再退缩!她只得继续煽动:“皇后娘娘,这次可不同以往。您想,这次是他主动请去,与您可没有一点儿关系。再说,那三峰谷是什么样的地方,他就一定能不受伤?不染病?就算他真的活着出来,只要不用咱自己的人,这兵荒马乱的,谁还能怀疑到咱们头上?” 皇后神情有些松动,贝壳般洁白的牙齿轻咬红唇,似乎还是有些为难。陈嬷嬷忽然紧紧抓住了皇后的手臂:“皇后娘娘,如今皇上的身体可不比往常,机不可失啊!” 皇后一震,还未来得及说话,五皇子迎面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不过六岁的孩子,满脸稚气,容貌间却有七八分像极了皇上。他嘴里嘟囔着:“母后,你怎么这么慢,绍儿都等你好久了!”神情娇嗔可爱,直接扑进了皇后的怀里。陈嬷嬷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换上一副笑脸道:“五殿下长得真快啊,这都快及到皇后娘娘的胸前了,再过几年啊,这宫里怕是没人高的过殿下了!” 皇后闻言身体一顿,低头看着怀中儿子的面容,眼神渐渐清明而坚定。她牵住儿子的手,慢慢往凤鸣宫走,走出三步又停了下来,沉声道:“那就这么定了,你去叫大哥来见我。” 陈嬷嬷缓缓弯起嘴角,深深一躬:“是,奴婢这就去办。” “咣!咣!咣!”三更已过,严亲王府的烛火一盏盏灭了下去,只有严亲王的书房依旧烛火通明。 “殿下。”一个黑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压低了声音冲屋里道。 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人从里面伸了手出来,接过了那黑影人递出的纸条。那黑影人递完纸条便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门关了,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将纸条呈给书房正中的华服男子,那男子仔细看了纸条的内容,转身拿到烛火上烧了,他定定看着被火舌舔食的纸条,突然笑出了声:“呵呵,真是个愚蠢的女人!” 他的容颜在烛火的掩映下忽明忽暗,不过唯一可以辨识的就是那张脸竟然跟当今皇上有七分相似!这人便是皇上的亲弟弟,严亲王殿下,武承固。 纸条上只写着四个字:“鱼已上钩。” 。 第七章 意外发现 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五月的怀霄谷花开遍地,由于无人打理,花草都长得快齐腰高,远远望去万紫千红,繁花似锦,比童话世界也不逞多让。 陈木槿叼着根草,半躺在西边的花丛里,二郎腿翘着一晃一晃,颇有些地痞的吊儿郎当的样子,身上的衣裙也早换成了短打的粗布男装。温暖的阳光照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平眉杏眼,翘鼻樱唇,五官小巧精致,每一样都不突出,组合在一起却是说不出的顺眼。 “木槿,小师父往刻骨崖去了,现在屋子空着呢。”胥冠儿如实的向陈木槿打着小报告。他其实到现在也不太明白木槿为什么老要刁难小师父,不过他最听她的话,只要她说他就一定做到。 “当真?”陈木槿眼睛一亮,吐出草屑问道。 “我亲眼看见的!”胥冠儿拍拍胸口,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凌然正气,生怕她不信。陈木槿微微一笑,杏核般的圆眼就完成了月牙,看得胥冠儿一愣一楞。“走了,还发什么呆。”陈木槿一个鱼跃翻起身,拍了胥冠儿的脑袋就往邬航的院子跑。胥冠儿回过神,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二人身轻如燕,过草无痕,竟是练就了一身极佳的轻功。 云素年在窗口看见这一幕,万年冰山脸也露出了一丝笑意,“瑾珊,你瞧瞧,这俩家伙又去祸害小师弟了。” 俞瑾珊眉都没动一下,嗔怪的看着丈夫:“哼,口不对心,你根本就是幸灾乐祸。”顿了下继续道“自从木槿这孩子来了山谷,山谷也多了些活力,冠儿也不寂寞了,我看是好事儿,等大师兄出关了就正式收了她当弟子吧,也算成全了咱们之间一场缘分。至于小师弟嘛,谁让他得罪了她呢,她可不是什么豁达的主儿,呵呵,随他们去吧,他俩心里有数,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你俩都不是什么好人,眼睁睁看着这俩小东西算计我也不管!”邬航竟然也在这屋子里,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云素年和俞瑾珊没有半分惊讶,看来早已习惯了。云素年看着他淡淡道:“这些小把戏对你来说又算什么,你若不喜,这么多年他俩还能成功那么多次?” 邬航冷哼一声,脸色稍缓,语气中也透着一股骄傲来:“我这是为了教冠儿机关之术,这才几天冠儿就领悟了以往几个月都教不会的。那贼丫头也颇有些天分,这几日竟都难不住她!看来我要再加些难度了!”说罢就想走,被俞瑾珊拽了回来:“小师弟,先不忙,我有事问你。” 邬航一愣,反应过来,不耐道:“大师兄那里我刚去过了,还是不见,我也没办法。”话音刚落只见他纵身一跳,便没了踪影。 俞瑾珊轻蹙秀美,有些担心的望着丈夫:“素年,大师兄说是闭关五年,如今已经超过月余,你说会不会有事?” 云素年揽过妻子,宽慰道:“大师兄是我们之中武功最高的,肯定不会有事。再说,当年大师兄受了那么重的伤,是需要多些时日调养的。” 俞瑾珊靠在相公怀里,心中自是无比妥帖。二人这么多年一直恩爱有加,也算是一对神仙眷侣。 这边正蜜里调油,那边却有了新的麻烦! 陈木槿和胥冠儿脚底生风地跑进了邬航的院子,院子正中放着一对翅膀模样的木质扁器。胥冠儿好奇地围着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嘴里还惊叹道:“这是什么?好像还能动!” 陈木槿看着这个略有翅膀雏形的东西心中一动,难道邬航也在想办法离开山谷?不然做翅膀干什么?她上前仔细看了这个翅膀,不由摇头,这个肯定是飞不起来的,他的想法怕是要泡汤了。 胥冠儿看见她摇头不禁问:“木槿,你认识这东西?” 陈木槿笑笑,手掌拂过木翅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大概是个飞行器,只是还没有完成。” 胥冠儿更加迷茫了:“飞行器是什么?用来飞吗?比轻功还快吗?” 陈木槿看着他一脸的迷茫觉得分外可爱,用手使劲儿掐了他的脸蛋一下,笑道:“傻蛋,管他做什么,别忘了咱们是来干嘛的!” 胥冠儿用手捂住脸,后退一步,略带哀怨地看着她闷声道:“木槿,你不许掐我脸了,我还比你大一岁呢!咱们都长大了,三师父说了,那个,那个,男女有别”说到最后已经是蚊蝇般的哼唧了,脸也莫名其妙的红了。 陈木槿无奈地挑挑眉,一脚踹到他屁股上:“三师父那些陈芝麻你还真当灵丹妙药吃啊!还男女有别,吃东西怎么不见你男女有别呢,抢的比谁都快!”长腿一伸,又是一脚。 胥冠儿踉跄一下,左躲右闪,“诶,诶,木槿,我错了还不行吗?以后只听你的只听你的!”陈木槿这才满意地收回脚,大步朝邬航正屋走去,嘴里还是不停:“知道就好,快跟上!” 俩人鬼鬼祟祟地撬开了锁,直奔卧房。刚进卧室就听身后有动静,俩人就地一滚,避开一掌,邬航嗤笑:“哼,居然躲过了!再来!”随即出手如风,双手分别与两人喂招,左手勾肩,右手势必袭面,俩人左挡右退,瞬间就乱了阵势,只得分别防守。 这一下便落了下乘,一套双龙排海没使出十招就被邬航双双点了穴扔在了院子里。 胥冠儿苦笑着看陈木槿:“现在可惨了,小师父点的穴道要三个时辰才能冲开,我都饿了。”说着一脸委屈地看看自己的肚子。 陈木槿却一反常态,笑得分外狡黠:“别担心,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给咱解穴了,你信不信?”陈木槿每次得意的时候,眼睛都是亮亮的,显得特别灵动。胥冠儿又看傻了眼,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陈木槿特别好看,尤其是她使坏心眼儿的时候。其实他现在有点感谢小师父把他们都点了穴,这样他就能正大光明地看她了,而且还不会被打。 “你发什么呆,不是说饿了吗?一会儿给你抓只兔子!”陈木槿看他呆呆地看着自己,以为他又游魂了,用吃的吸引他的注意。 说起吃,陈木槿可最在行了,古代本就缺少佐料,他们在山谷里更是连盐都变得稀罕起来,还好陈木槿在采药的过程中在岩壁的一个半人高岩洞里发现了岩盐,大家这才过上了顿顿有盐吃的日子。不仅如此,陈木槿还抓了野生山鸡和野兔圈养起来,让他们继续繁殖。胥冠儿哪里懂这些,他只知道陈木槿的出现就像一个美好的奇迹,让他们过上了更好的生活。其实陈木槿自认为厨艺平平,但是每次做的菜都被大家一扫而空,尤其是胥冠儿,每次都像是要把盘子都给吃了,她才明白她下厨的重要性。这绝对是她能这么快就融入这个山谷的关键技能。 胥冠儿回过神:“什么?兔子!”眼睛里闪着渴望的光芒。陈木槿失笑,合着除了这句其他的什么也没听见。她不再搭理他,闭了眼安安静静地躺着。胥冠儿讨个没趣,也开始用心冲破穴道。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邬航气冲冲地来到院子里,一把拽起陈木槿,“你给我下了什么?” 陈木槿被太阳晒得有点迷糊,此刻突然被拽起又有些站不住,一时脑中天旋地转,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去,邬航被她带了个趔趄,下意识就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了起来。陈木槿被点了穴道不能动,被他一带就自然地伏在了他怀中,头无意识地仰起,很是难受。邬航一低头就看见了她被太阳晒得有些泛红的双颊,还有那对没有焦距迷蒙含烟的双眸,显得很是脆弱娇妍,竟平添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他的心莫名地漏跳一拍,顿时感觉怀中的身躯柔软异常,揽在她腰间的手像火燎了般灼热。他顿时满脸通红,丢垃圾般将她推了出去! 陈木槿又一次狠狠砸在了地上,这一次她终于清醒了过来,张口就骂:“嘶,邬航!你个天杀的!” 邬航好像没听见一般地背过身,深呼吸几次才慢慢平静下来。他转过身半蹲下来,盯着陈木槿冷冷道:“你给我下了什么?” 陈木槿转过脸看他,不由噗嗤一乐,邬航的脸上脖子上都被他抓的满是红痕,显得分外可怖。看来她成功了!她板着脸,抬起下巴,十分骄傲的命令道:“你先给我们解了穴,我就给你解药!” 邬航看着她得意的样子心里恨的牙痒痒,没错,这才是她,睚眦必报的贼丫头!刚刚一定是幻觉!他看看冲穴冲得满头大汗的胥冠儿,心中好笑,相比之下这孩子就老实多了。他给他俩解了穴,将手伸到陈木槿跟前:“解药!” 陈木槿揉着僵硬的四肢,老大不情愿地说:“我给你撒的痒痒粉,没有解药,你去洗个澡就没了。” 邬航剑眉一挑,眼瞧着就要骂她。胥冠儿赶紧拉住他,好言道:“小师父,我去给你打洗澡水,你别气。” 陈木槿一把拽过他:“必须是山泉水,不然没有用。”说完拉着胥冠儿就要跑。 还没跑出两步就被拎着领子凌空提起,“你跟我走吧,等我退了痒再放你走!”转瞬间已经出去了三丈余,剩下胥冠儿还在原地没来的及做出反应。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八章 阳家世子 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刻骨崖下,无名潭,潭水碧绿幽深,水面平静无澜,像是一整块嵌在山谷的祖母绿宝石,沉静高贵。 邬航将陈木槿丢在岸边的一块巨石上,径自合衣下水。陈木槿被摔的生疼,嘴里含混不清地诅咒着邬航,恶狠狠地盯着他的后背,如果眼神是利剑的话,那么邬航的后背怕是已经被戳了无数个洞了。 “你在这儿等着,要是敢跑我就让你再躺三天三夜!”邬航像是看清了陈木槿心里那点小算计,头也不回地撂下话。身体似一尾游鱼般自如地划开水面,游向深处。 陈木槿被说得心虚,想了想也就没动,索性盘起腿来好整以暇地看着游弋自如的邬航:“喂,没骗你吧,是不是不痒了?”她喊道,“不痒我可走了啊!真的走了啊!” 邬航一下水就知道她所言非虚,但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问她,只是他还没想好怎么说。他猛地将头扎进了水中,潭水的冰冷和水下的寂静排山倒海而来,隔绝了她的聒噪。 陈木槿见他瞬间沉了下去只当他是为了清除头上的药粉,可是过了许久都没见他冒头,不禁些疑惑,该不会是出事儿了吧?看着是有水性的,不应该啊!难道是这水潭里有什么史前食人鱼?可是也不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陈木槿静静注视着水面,都快五分钟了依旧没有动静,她开始不安起来,站起来冲着水面叫道:“喂!人呢?邬航!你出来!” “别喊了,我死不了。”邬航平静的声音出现在身后。陈木槿吓了一跳,连忙转身,看见邬航一身蓝色布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将他精瘦匀称的身材显露无遗,如墨般漆黑的头发挂满了水珠,水珠顺着发梢淌下随即就没入衣衫,脸色玉白,衬得黑的更黑红的更红。陈木槿这个经历了美男轰炸的现代人也有些被惊艳到了,暗自咽了口口水,暗自嫌弃自己没出息! “你别这么吓人行不行!我胆子可小,死了你还得管埋。”陈木槿顺着胸口,见他无事,她一骨碌爬起来,拍拍屁股就要走。 “你怎么知道那是用来飞的?”身后的人出声了,不是询问而是确认的语气。 陈木槿迈出的腿就这么收了回来,回头一笑,唇红齿白:“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出谷?” 芜西郡位处大历最西,是兹寒国与大历的边界点,武帝上位以前一直由左丞相刘申的侄儿刘启民做郡守,不过因为此地的特殊性,皇上委派了大将军阳国江领兵二十万镇守芜西郡沿西边线,芜西郡也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军事重地,所以刘启民这个郡守基本形同虚设。好在此人十分胆小,并不敢与阳家争权,只是仗着叔叔的势力在当地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扰得民不聊生。武帝夺得天下后,朝廷被彻底清洗,各方势力重新洗牌,左丞相被株连九族,刘启民也无法幸免。大将军阳国江慧眼独具,在武帝尚未攻下平京前便率军投诚。武帝即位后,封阳国江为镇西将军,麾下二十万军队为镇西军,继续镇守西防。这一次,武帝甚至没有委派新的郡守,默许阳国江在西边独大。 这个阳国江也是个妙人,当初默默看着刘启民搜刮民脂民膏不加干涉,刘启民死后他火速抄了刘启民的家,将抄出的财物用来大力改善民生,不到五年就让芜西郡及周边几个小郡县迅速发展了起来,繁盛程度达到顶峰时竟也能与江南梁郡平分秋色。 阳国江在当地备受当地百姓爱戴,尤其他治下的军队军纪严明,从不惊扰百姓,实力更是强悍,兹寒国各种大小规模的偷袭进犯竟从未得手。当地百姓亲切地称其为阳家军,只要有战争哪怕节衣缩食也要给边关将士输送粮草。真真是军民一家亲的大好局面。 但是,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样英明神武的阳家却生出一个异类,阳将军的嫡长子阳文杰。阳文杰此人从小就行为乖张,不拘礼数,阳将军送其去武林第一门派怀霄派学武,结果他在一次比试时失手将同门师兄杀死,被迫离开师门。回来后更是终日流连********,吃喝嫖赌无一不沾,今日为个头牌大打出手,明日又掀了谁的赌局,在整个芜西也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此刻,这位名声在外的公子正窝在芜西最大的青楼“酥红苑”的一个专属包厢内,鎏金如意纹镂空的香炉在墙角散发出浓郁的水仙和蔷薇的混合香气,将整个屋子熏得氤氤氲氲,玫红金丝绣线的纱帐将人影映得模糊,阳文杰慵懒地靠在牡丹纹样的梨花木贵妃榻上,松散的黑发如流水般倾泻,遮挡了他大半个脸,但是依旧能看见他尖瘦的下颌和细长的眼睛,眼角微挑有种别样的妩媚,大红色的流沙锻袍松松地挂在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妖冶魅惑。在他对面正襟危坐的是一身黑色劲装的蒙面男子。 “公子,我家主人有信给您。”黑衣男子双手呈上一封书信,半低着头不看他。 “嗤,你别那么紧张,先陪我喝杯酒。”阳文杰充满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他起身走到桌边,修长的手指握住玉色酒壶,倒了一杯酒送到黑衣男子面前。 黑衣男子目不斜视,依旧举着信,语气生硬道:“公子请接信。”他开始被屋里的香气熏得脑袋疼,不知怎的就想起黑狐临行前的叮嘱:“阳公子给的任何东西都别喝,能不碰就不碰,给完就走,别看他,切记。” 阳文杰也不生气,任凭他举着信,施施然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自言自语的说“啧,司马稷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无趣。”突然,他在这个香气四溢的房间里嗅到了一丝血腥味!他抬眼仔细盯着黑衣人,朱唇微启:“你受伤了!呵呵,真是意外啊,他的人居然也会受伤。”语气轻佻,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意。 男子此时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大量的失血让他有些眩晕,不自觉地就看向了说话的人,他怔住了,那是一张怎样邪气妖冶的脸啊,女子的妩媚妖娆,男子的凌厉阳刚被恰如其分地融合在了一起,一时看上去竟然有种分不清男女的惊艳。 只见阳文杰红袖一挥,男子手中的信件便到了他手里,同时他的身体也软倒下去。 “来人,送下去治伤。”阳文杰唤道。三个中等个子的窈窕女子应声而入,看似若风拂柳的她们竟然轻轻松松就抬起了那个男子。 “如烟,查一下他被谁所伤。”阳文杰对其中一个相貌平平的紫衣女子吩咐道。 “是,公子。”女子停下应诺道。其余两女眼中有一丝嫉妒的光芒闪过。 待屋子重新恢复平静,他拆开了手中的信,信的内容很长,他看了许久。 看罢他苦笑着长叹一声,剑眉蹙了一瞬便松开了:“唉,你又给我出难题,这下我可要好好敲你一笔!”语气中可以感觉到跟信的主人已经分外熟稔。 三天后,芜西郡传遍了一个新闻,阳将军的公子阳文杰求娶武皇的小女儿昌乐公主! “混账!混账!这个孽子!”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伴着瓷器的碎裂声传来。镇西将军府的下人们这几天几乎天天都能听到这样的怒吼,自从坊间盛传嫡公子求娶昌乐公主的事情之后,阳将军就气的暴跳如雷,派了很多家丁去找公子。怒吼摔东西更是家常便饭,偌大个将军府除了老夫人竟是无人敢劝。一连三日公子都没有回家,家丁也找不到他,急的一家人如热锅蚂蚁。夫人怕将军真的怒极砍了他,也派人找公子,让他不要回家,先出去躲躲,等他爹气消了再回来。 外面的人找他找的几乎把芜西城翻了个个儿,而他呢,此刻正坐在驶向平京的马车上自斟自酌,很是惬意。 “公子,前面就要出城了,咱们真的走吗?”赶车的小厮有些犹豫地问马车里的阳大公子。 “走,干嘛不走,等着我爹砍死我吗?”车里的声音显得理直气壮。 小厮哭丧着脸,心想这下倒好,一走就去平京了,再回来他非被老爷砍了不可,但是车里的祖宗他也是得罪不起的,索性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扬起马鞭,重重地抽在了马屁股上。 司马稷,你害得我有家回不去,等着我来找你的麻烦吧! 斜阳如血,洒在大地上,似是给大地镀上了一层赤金。广阔的平原上有一辆马车独自地前行着,车轮扬起的灰尘被风吹散,斜阳拉长了马车的影子,显得分外孤寂。 阳文杰不知道,他将会面临什么,但是他相信司马稷绝对不会做没有缘由的事。 只是,此事事关终身,他想去找司马稷问问,为什么让他求娶公主。 ps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九章 出关 胥冠儿最近很郁闷,自从上次小师父把木槿带去无名潭以后,他俩就大有形影不离之势。只要训练一结束,小师父就跟幽灵似的飘出来把木槿带去他那个堆满了机关的小院儿里,俩人低声叽叽咕咕,院子里丁丁当当,不知道在做什么。胥冠儿多次试图靠近,但是又斗不过小师父的机关,只能气闷地守在院子外面。 邬航轻轻松松地将手中的竹子变成了一条条匀称的竹条,动作潇洒地丢给陈木槿,嘴里揶揄着:“你还没告诉冠儿?这傻小子还在外面等着呢。” 陈木槿努力地把竹条编的结实些,听见这话抬眼看了看邬航,讽刺道:“你是他小师父,你怎么不说?” 邬航顿时语塞,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陈木槿嘲讽地笑笑:“等东西做好了,我自然会说的,现在告诉他他只会胡思乱想。行了,竹子差不多了,你去把谷里能用的上的所有的布都找来吧。”邬航不置一词,转身而去。 陈木槿透过门缝看见胥冠儿的身影,心中感慨,当年那个跟在屁股后面的小男孩如今也有少年的模样了。她不自觉地就想起邬航在无名潭边说的话,他说:“我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冠儿。冠儿如今已经十五了,明年就要及冠,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谷里不出去。”她摩挲着手中已经编了大半的竹筐,坚定了想要出去的信心,不管怎么说,现在她有一个盟友了! 夜色如期而至,山谷里的夜是极其安静的,只听得见流水淙淙和树叶被微风拂动发出的刷拉声。 胥冠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始终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木槿的样子。他一直懊恼当日没有追上去弄个清楚,现在只要一看见木槿和小师父在一起的身影他就莫名的不开心,心底空落落的,就像是,就像是小师父抢走了木槿!胥冠儿被自己的想法怔住了,他猛地坐起来,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不太明白,朦朦胧胧的不真切。 突然,门口传来了“噔噔噔”的敲门声,声音闷着,很显然是用鞋踢的。胥冠儿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是木槿吗? “谁?”他悄声问。 “是我,快开门。”陈木槿也悄声答。 一种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胥冠儿忙不迭地下地,鞋子都穿错了一只。门一开,陈木槿明媚的小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我就知道你没睡,拿上炭笔跟我走。”她狡黠地笑,仿佛这几日并不曾疏远过他,一切都像以前那样熟稔自然。 胥冠儿自然不会拒绝,强压住心中汹涌的情绪,拿了炭笔跟上了陈木槿。 “木槿,咱们去哪儿呀?”他有些好奇。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跟上。”陈木槿往上提了提手中的大包裹。胥冠儿顺着她的动作才发现她手里的包裹,不由更加疑惑。 两人脚程极快,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处开阔地。没有任何遮蔽的夜空显得分外璀璨,就像是把碎钻洒在了黑丝绒布上,黑白分明,颗颗耀眼。和煦的微风吹遍及腰高的野草野花,发出哗哗的声响。 陈木槿停下来,从包裹里拿出很多只白色的纸灯笼。 “冠儿,帮我个忙。”陈木槿示意他将每只纸灯笼都撑开。胥冠儿这才发现这些灯笼并不是真的灯笼,它们的顶都被糊起来了,仅用几根细细的竹条撑起,也没有手拿的柄杆,但是每个灯笼最下面的支架中间的确有一支小蜡烛。陈木槿没有理会他询问的目光,径自将所有纸灯笼里的蜡烛都依次点燃。 胥冠儿看了半晌,渐渐的,他的嘴越张越大。那些不起眼纸灯笼竟然一盏盏飘了一起来,烛火在纸灯罩里明明灭灭,越升越高,越飘越远,一大片一大片幽暗的光随风而动。放眼星空,繁星点点,千灯莹莹。 “木槿,这些会飞的灯都是你做的?”胥冠儿有些激动的问。 陈木槿拿起最后一只还未放飞的灯塞进了他手里,骄傲地笑:“嘿嘿,漂亮吧!这叫孔明灯,在我的家乡是用来祈福的。每年的重要节日,家乡的男女老少就会在灯上写下祝福的心愿,然后亲手放飞,向老天祈求来年家庭平安,丰收成功,所以也叫许愿灯。来,你也把你的愿望也写下来吧。” “原来如此。”胥冠儿望着陈木槿诉说时温和的笑脸心中暖洋洋的,他仔细想了想,拿炭笔写了寥寥数语。再看那边,陈木槿正洋洋洒洒写个没完。 “木槿,你写什么呐?”胥冠儿探了身子去看。 “诶,你别耍赖啊,这个说了就不灵了。”陈木槿一把推开他,但是眼尖的他还是看见了金子的字样,不由得失笑。 两人写完,一同放飞了这一盏孔明灯,目光追随着它越升越高,越飘越远。胥冠儿望着陈木槿充满了希望的面容,心就像是被放在了棉花堆里,柔软而温暖。 木槿,我的愿望里有你,你的愿望里可有我?他在心底偷偷的问。 蓦地,陈木槿问道:“冠儿,你想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吗?”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迟疑和试探。 胥冠儿的心中顿时惊起惊涛骇浪,他抬头看着那些飞向天际的孔明灯,眼睛里充满了挣扎。说不想是假的,他曾无数次地想象木槿口中所说的外面的世界,那个充满了爱恨情仇,那个丰富多彩的世界。可是他还有山谷,还有二师父、三师父、小师父和尚未出关的大师父。他自出生起就在这个山谷了,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既渴望又害怕。 陈木槿并不催他,她明白这个少年的挣扎,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诱惑亚当夏娃的毒蛇。沉默,长久的沉默。风吹动着身边的野草,哗哗声不绝于耳,陈木槿就这样看着少年眼中的光慢慢暗淡下来。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我想。”身后响起胥冠儿微弱的声音。陈木槿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他。少年站在及腰高的野草中,风拂动着他的长发,半空中明灭的灯火照亮了他俊逸绝尘的面庞,他坚定而大声的再次说道:“我想和你一起去外面的世界!” 陈木槿笑了,亮晶晶的双眼满含欣慰和赞许,或许还有她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胥冠儿望着她的笑脸,深深的明白自己已经离不开她了。刚才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自己就像失去了人生中所有的光亮,陷入了无法自持的惶恐。他想,他愿意为她的笑脸付出一切。 夜凉如水,同样被这些孔明灯惊艳的还有二师父、三师父和邬航,三人在窗口看着漫天的灯火眼波闪动,各有思量。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二日清晨,鸟儿叽叽喳喳地在云素年的窗外盘旋,云素年怕鸟儿惊扰了妻子的美梦,悄悄地起身,走出门去。瞬时,一声惊呼划破了山谷的宁静。“大师兄!你出关了!” 稍晚些,山谷众人齐聚议事厅,议事厅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热闹了。俞瑾珊则一直眼含热泪,云素年万年冰山脸居然也洋溢着暖暖笑意,就连邬航都一脸动容,更不要提胥冠儿这小子,早已伏在大师父的腿上抹眼泪了,唯一淡定自若的只有刚刚走入议事厅的陈木槿。她眼中噙着淡淡的笑意,看着这位大家口的大师兄/大师父,一袭平常的青衣布衫下透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膺般的眼神,配在一张端正刚强的脸庞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宇轩昂。 陆风也在端详着对面这个静静浅笑的姑娘。虽然身着男装,但是眉眼间却不掩姑娘家的娇俏可人。身姿轻盈,步履沉稳,看来也是有些功底的,只是不知这姑娘从何而来,因何而来?二人对视一瞬,都没有从对方眼中探究到更多的情绪。 俞瑾珊顺着大师兄的眼光看见了门口的成木槿,赶忙擦擦眼泪向大师兄介绍:“大师兄,这就是五年前落入山谷的姑娘,叫陈木槿,现在同稷儿一同学武。”说罢又跟陈木槿道:“这是我们大师兄,冠儿的大师父,陆风。” 陈木槿即刻半躬身,行了个标准的抱拳礼,朗声道:“陆大侠,木槿久闻您的大名,十分景仰,在此恭祝您功成出关!” 陆风微笑颔首,略一抬手道:“木槿姑娘不必多礼,陆某不过一介武夫,当不得什么大侠。”态度很是谦逊,令人心生亲切。陈木槿也不拘束,莞尔一笑道:“陆大侠不必过谦,在晚辈心中,陆大侠就是德高望重的大侠,您要说不是,冠儿可不能罢休,他可是天天都念叨您好几遍呢!” “嘿嘿,大师父,我可想您了!”胥冠儿立马就打蛇随棍上,憨厚的笑。 “你个小马屁精!”俞瑾珊失笑,拿手点点他。胥冠儿也不否认,嘿嘿一乐,逗得大家哄堂而笑。 陈木槿上前坐下,看着胥冠儿絮絮叨叨的跟陆风说着这五年来谷里的大事小情,时常引得大家哄笑不止。她沉浸在这种温馨的氛围里,甚至有些贪恋。两世为人,她都不曾有过亲人的关爱,但是在这里,在这五年中,她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这种来自于大家的关心和爱护,尤其是冠儿,她心中早已把他当成亲弟弟一般。如今大师兄也出关了,大家终于齐聚一堂,这种和谐的氛围让她甘愿沉溺其中。只是,这出谷的事. 陈木槿眼神一黯。。 第十章 托付 上东坊是整个平京最热闹最繁华的所在,店铺鳞栉,商贾集聚,市井有序,人车通衢,买卖昼夜不绝。 拾翠轩作为新开的茶楼生意就略显冷清,仅三五书生闲坐大厅品茗交谈,与门外的繁华喧嚣格格不入。 说来也怪,拾翠轩明明开在上东坊最繁华的罗漪街,位置又处在临江的上位,左面挨着最红的青楼拂月阁,右面接着最大的赌坊点金台,两家商铺每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生意好的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偏偏夹在中间的拾翠轩生意冷清,人流稀薄。照理说这掌柜的应该好好反省下,要么降价迎客要么做些活动招揽客人,可是这掌柜的偏偏半点都不着急,只知每日来客收钱,并且每日只要天一黑就立刻关门。周围商铺的老板提到这家都纷纷摇头,断定这拾翠轩开不过三个月就一定会关门大吉。隔壁的点金台甚至有人开了局子,就赌这萧条茶楼什么时候关门。可这拾翠轩就一直这么惨淡的经营着,不温不火。 此刻,这拾翠轩三楼的包间里,一位浑身散发着慵懒妖冶气质的红衣男子正挑剔的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白衣少年:“啧啧,几年不见你怎么越长越女气了。” 白衣少年眉毛都没动一下,轻轻啜了一口香茗,淡淡的雾气升腾起来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放下茶杯,抬头看向红衣男子温言道:“师兄,你远道而来不会是想问我这个吧?” 红衣男子眉头一皱,不悦道:“司马稷,说了别叫我师兄!我早就跟怀霄派断绝关系了。再叫别怪我翻脸啊!”语气中有深深的警告之意。 司马稷苦笑一声,抱歉道:“好,是我疏忽了,文杰兄。”这红衣男子便是芜西的阳文杰。 阳文杰缓和脸色,身子向前探去,手托下颌,一双凤眼充满探究地看着他:“说吧,为什么让我放出风声求娶公主?” 司马稷眼中含笑,嘴上却一本正经:“自然是想替文杰兄成就一段好姻缘。”手中不停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这枚扳指通体光素,琢磨细腻,绿色鲜亮浓艳,显得极为高贵精美,一看便不是凡品。 阳文杰翻个白眼,向后靠在宽大的黄花梨木雕花的椅子里,嘴上揶揄他:“得了吧,堂堂太子殿下闲着没事儿干非要替我操心婚姻大事,谁信呐!说吧,你又遇上什么事儿了?”语气甚是熟稔,心里觉得这个小狐狸不知道又给他下什么套呢! 站在角落的徐管家闻言上前一步躬身一礼道:“世子,此处乃是市井闹市,‘太子殿下’四个字是万万说不得的,万一隔墙有耳岂不坏事。” 司马稷轻轻挥手,“无妨,此处是我私产,我心中有数,不必过于紧张。文杰兄与我是亦过命的交情,你退下吧。”徐管家立刻应诺着退下。 阳文杰脸色又好上三分,端起面前的香茗,刚喝一口脸色就变得甚是古怪,想吐吐不出,想咽咽不下。司马稷见状立刻递过去一个空茶盅,阳文杰毫不犹豫地吐了出来,随即张口就是一顿数落:“轩朗,这是什么东西,你竟也喝得下!” 司马稷听他已将称呼改为自己的字,微微一笑,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说道:“文杰兄有所不知,我这个太子啊,当得着实是有名无实。”说着脸色渐暗。 阳文杰搁下手中茶盅,脸色严肃起来:“可是皇后那个贱人又为难你了?” 司马稷轻轻摇头,神色阴暗下来:“皇后虽然一直小动作不断,但是五皇弟年纪尚小,她不敢贸然行动,暂时不足为虑,”他皱了眉头“前些日子我收到线报,严亲王与卫年青掩了众人耳目偷偷在釜玉的叶城见面,逗留了三日。紧接着他的世子严子东连发三封密信往梁郡,被我的人及时发现,截了下来,文杰兄请看。”他将手伸进内衫将贴身保存的信件拿了出来递给阳文杰。 阳文杰接了信细细看起来,身子渐渐坐正,脸色越来越沉,有风雨欲来之势。忽地,他狠狠将信攥在手里,眼中的凌厉尽显:“他竟然敢诬陷我阳家至此!”声音低沉阴狠,似一头蛰伏的狼。 司马稷眼波微动,温言道:“文杰兄不必担心,信我都截住了,人我也控制了,暂时不会外传。”说着点燃一根蜡烛,“烧了吧。” 阳文杰依言烧了信件,慵懒之意似乎也被一并焚去,正色道:“哼,这严亲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阳家!我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司马稷沉默片刻,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文杰兄,你仔细想想,严亲王本与你阳家素无冤仇,为什么要诬陷你阳家。先是密会卫将军,又写信给梁将军诬陷你父亲勾结兹寒国欲夺其兵权!在我父皇病重的时候一下子撩动三方势力,他意欲何为?”他伸出食指在茶水中点了一下,然后在桌面上画起了大历的地形图,重重圈了三点! 阳文杰本来不明其意,看到画好的地图顿时一怔!过了半晌,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司马稷:“你是说,严亲王要谋反!” 司马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点点头,用手抹去地图,怅然道:“所以我说,我这个太子当得真是有名无实。昨天我确认他已经用三百万两黄金收买了卫年青!”他铁青着脸站起来,“三百万两黄金!哼,好大的手笔!去年一年的国库收入也不过五百万两黄金!他倒是有钱的很!” 阳文杰也吃了一惊,没想到区区一个严亲王竟然拿得出这么多钱,这么看来,他肯定是私底下谋划良久,如今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才会骤然出手,妄图一击即中!阳文杰突然忆起三年前的一个除夕夜,父亲在席间收到一封信,之后整个年夜饭都心事重重,早早就散了席。他那时心思不在于此,也不以为意,想出门继续找乐子又不想被父亲发现就走了府里的东偏门。没想到东偏门已经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前候着的正是严亲王府的副管家,严丰年。严管家见他出来也是一怔,但是反应很快,马上又给他行礼并称是前来送年礼。阳文杰当时只是觉得怪异,送年礼为何不走正门,但是他从不过问府中的事,只是略寒暄几句便走了。现在想起来严亲王早有收买父亲之意,定是收买不成才对阳家动了杀机! 司马稷闭眼平静了片刻,重新睁开眼时已经一片清明,他站起身向阳文杰深深一礼,恭声道:“请文杰兄助我!” 阳文杰浑身一震,半晌没发出声来。一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司马稷为什么要让他求娶公主,一是为了让自己上平京一叙又不引起他爹的怀疑;二是为了向自己证明他诚心想和他阳家联手。他忽然觉得自己傻乎乎地跳进了司马稷挖好的圈套。 司马稷若是知道他的想法恐怕要偷笑,这两条固然存在,但是最重要的却是阳文杰这个人,他的经商头脑! 阳文杰脸色不停地变幻,似是苦苦思索无法下决定。司马稷一动不动地等,并不出声催促。 阳文杰的视线扫过司马稷紧握的手,素白的手背上有一条浅浅的痕迹,那是当年在怀霄派的一次大比上留下的剑伤,若不是司马稷替他挡下这一剑,他现在怕是已经不能坐在这里了,他沉吟片刻开口道:“求人就喝这么难喝的茶?酒都不给本公子上?” 司马稷心中一松,知道这事儿,成了。 “谢文杰兄成全!”他笑意盈盈,广袖一挥,“来人,上酒!” 酒过三巡,两人紧绷的神经在酒精的作用下渐渐疏缓,阳文杰依旧是一副化在了椅子里的慵懒坐相,两颊微醺。司马稷也松了襟口的第一颗扣子,倚在桌前,将右手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取了下来推给阳文杰。 阳文杰嗤笑:“司马稷,你打发叫花子呐?就这成色也好意思送我。”声音有控制不住的软绵,看来已经有些醉了。 司马稷轻笑,素白的指尖点了点桌子:“文杰兄,你别瞧不起这扳指,有了它,你可以调动我名下的所有私产。” 阳文杰沉默片刻,忽的一笑,伸手拿了扳指戴在手上左右观赏:“没想到还挺适合我的,果然要我这种好皮相的人才能戴出风华来。”说着睃了司马及一眼,“看你那个穷样子,放心吧,不出三年我定给你寻百八十个比这个成色好一万倍的扳指带着玩儿。” 司马稷嘿嘿一笑,歪歪斜斜地抱了个拳:“如此便将咱的身家都托付给文杰兄了。”说完砰地将头砸在了桌子上,睡着了。 阳文杰先是一惊,又是一愣,最后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笑,自言自语道:“还是这么差的酒量啊。” 入夜,原本就熙熙攘攘的罗漪街更加喧嚣起来,上至肱骨重臣,下至平民百姓,都到了休息找乐子的时间。在夜色的掩盖下,无不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只是他们不知,从这一晚开始,商场上会因多了一个这样的妖孽而引起怎样的风波和动荡。 。 第十一章 入派 远山如黛,绿水悠悠,鸟儿在枝头啼鸣,兔子在树下嬉戏,微风和煦地吹拂着盛放的花朵和陈木槿白皙的面庞。 “又是一年芳草绿,春风十里杏花香啊!”陈木槿倚在邬航院子里的横梁上欣赏着大好的春景,不由得诗兴大发,顺嘴就剽窃了古人的诗词。 胥冠儿永远带着憨厚温和的笑,手里一边忙着缝制厚厚的布料一边赞叹道:“木槿,你真有才情!”陈木槿得意地抛给他一个媚眼儿,看得胥冠儿的脸又红了三分。 邬航正坐在太阳底下编织竹条,细长的眼瞧见这一幕以后挂满了嘲讽,还是没忍住地开口道:“嘁!她能有才情?指不定是从哪儿抄来的。也就是你爱捧臭脚,给她捧天上去了。” 陈木槿秀眉一竖,顺手就将嘴边的草棍当做暗器射向了邬航:“哎,你这个家伙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看你是嫉妒我的才华!” 邬航看都没看,稍稍一侧身,草棍擦着头发而过,嘴里依旧是不饶:“哎什么哎,既然大师兄让你入了我们怀霄派我就是你小师父,懂不懂尊师重道!”手中的竹条像长了眼睛一般直直冲着陈木槿而去。 陈木槿一个后仰挂在梁上,反手接住竹条,脚一松,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地上。随即木条自手中而出,一模一样地蹿向邬航:“小师父,你看我学的怎么样?”语气十足十的嚣张挑衅。 胥冠儿见势不好只得又一次肩负起救火英雄的重任,跑到二人中间,双手一展开始打着圆场:“诶,你们别吵了,一会儿被大师父听到了就不好了。” 陈木槿看向大师父的方向吐了吐舌头,其实也不是她怕,只是大师父浑然天成的大侠风范着实令人心生敬畏。每次她捣蛋了大师父也并不斥责,只是寥寥数语的劝诫,但是这种半师半父的姿态总是让陈木槿内心折服,也许是她从小无父无母的缘故,虽然很自由,但是内心深处也是希望有人可以管束和教导。 还记得她在大师父的主持下入怀霄派的那一日,敬元十五年五月十五,那是一个如往常一样万里无云的晴朗日子。议事厅众人齐聚,大师父坐在正中,二师父和三师父分别坐在左右两侧下首的位置,邬航紧邻二师父,胥冠儿则挨着三师父,议事厅的氛围第一次这么庄重严肃,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门口的少女身上。 陈木槿这日身着蓝线滚边的白底对襟襦裙,长发绾个简单的双螺髻,露出曲线优美的雪白脖颈和未施粉黛的巴掌小脸。平眉杏眼,翘鼻樱唇,五官小巧精致,整个人显得清丽秀雅,亭亭玉立。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正当妙龄的少女稍微一收拾便如那出水的芙蓉一般清丽可人。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早已将她当做徒弟的二师父三师父眼底都透出欣慰的笑意。 邬航看惯了她疯丫头的一面,如今不能不说还是被惊艳了,心脏似乎停了一瞬,不知怎的脑海里就浮现出那日揽住她时她少有表现出的娇态,他不自然地别开目光不去看她。 胥冠儿自从陈木槿出现以后视线就再也没离开过她片刻,他一直都欣赏她的率真;喜欢她的古灵精怪;包容她的刀子嘴豆腐心,她的一举一动都牵扯他的思绪。今天的她又一次轻易地攥住了他的心他的眼,她是那样的美丽,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如山涧最清澈的溪流;如初春最和煦的微风。她就是那不染凡尘的翩翩仙子,轻而易举地走进了他的心里。 陈木槿看似镇定从容地在大家的注视下缓步走入议事厅,其实内心着实是十分紧张,就像是小学时被选上去当升旗手一样,在几百人的注视下既骄傲又忐忑,生怕出错。她现在就是这种心情,她明白入怀霄派对她意味着什么,她这一缕宇宙孤魂终于有了归所,她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她将拥有正大光明的身份,一名怀霄派的弟子。她终于可以称俞瑾珊和云素年为师父,她终于和胥冠儿成为了同门师兄妹,还有邬航那个家伙一定会让她叫师父,不过这一切的一切不就是她一直迫切渴望的吗? 陆风今日身着朱子深衣,面色肃穆,他平静地看了陈木槿一眼,缓缓起身背手而立,气运丹田朗声而宣:“我怀霄派以御气入武学,以心法塑心性,修武先修心,方为立世之本。你如果选择加入怀霄派,从此刻起你须得立下修行誓言:“御气行走江湖,锄强扶弱,救助孤寡,乃是我怀霄派当为之事,切不可有推脱逃避之心!你可愿从此与门内师兄弟相互扶助,成为我怀霄派正式弟子?” 她稳稳地跪在正中的垫子上,掷地有声地叩了三个头,正身道:“弟子陈木槿愿谨遵师命,与门内师兄弟相互扶助,发扬我怀霄派的武学精神!” 陆风满意地点点头,脸部坚毅的线条稍稍扬起弧度,他走到陈木槿身前伸手在她天灵盖一罩,她瞬时感到一种巨大的力量压迫而来,一股气流如清溪一般贯彻了全身经脉,她瞬时感觉身体轻灵了不少。她有些疑惑,抬头看向大师父。大陆风缓缓收回手,慈爱地看着她笑道:“我已用怀霄派御净之气帮你祛浊通脉,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怀霄派的正式弟子。” “师父在上,请受木槿一拜!”陈木槿盈盈拜倒,声音竟有些哽咽了,这些年不分昼夜的艰苦修炼在这一刻找到了意义! “臭丫头,你就一个师父吗?”三师父语气含酸地假意嗔怪道,上前牵了她的手,手温暖而柔软。她抬眼,撞进了一双含水的双眸,眸子里写着满满的喜悦和骄傲。她眼眶一热,再一次真心实意地恭敬行礼道:“二师父,三师父,小师父,师兄,我,我很高兴!” 俞瑾珊刚扶起她,听见胥冠儿高兴地喊:“太好了,木槿是我小师妹啦!”喜形于色的浮夸,被众人一致嘲笑,这温暖熟悉的感觉再一次令她泪眼迷蒙,她告诉自己,陈木槿,这就是幸福吧。 收回思绪,陈木槿不再与邬航拌嘴,她拍拍胥冠儿的肩头,径自越过他接着缝制起热气球的球体来。是的,陈木槿想到的出谷的方法就是热气球。 自从大师父出关她就在想办法跟大师父提这个事情,但是心虚占了上风,很多次只是在大师父门口徘徊,根本没勇气进去,最后还是邬航看不过去她这幅怂样子冷嘲热讽了几句后,替她去找大师父谈此事。 她则守在门外度秒如年,不停地竖起耳朵听屋里的动静,但是什么都听不清,只是偶尔能辨别出激烈的争执声。也许是过了一个时辰,也许是过了半天,又或是一天,就在她终于快要等不住的时候,邬航出来了。 她伸伸僵硬的腿,跳起来,狗腿地凑上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邬航的脸色,笑盈盈地问:“小师父,怎么样?大师父怎么说?” 邬航冷着脸,斜着眼看她这副谄媚的样子,刚刚与大师兄争执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本来想好好吊吊她的胃口,可是看着她亮晶晶如小狗般乌黑水润的眸子,心中一角就不自觉地软下来,还是开口道:“算是过关了,大师兄同意了,但是每个月只能出去一日,买些生活必需的东西,行事要低调,不能惹事。” 话音刚落就见陈木槿的脸上散发出兴奋的光彩,简直像中了头彩一般,能出去玩儿的狂喜猛地涌上心头,她跳起来给了邬航一个大大的熊抱,嚷嚷着:“太好啦!太好啦!小师父你太牛了!我去告诉冠儿!”然后一溜烟就没了影。 邬航被她弄了个措手不及,呆呆地站在原地,还没从她大胆的行为中缓过来。真是个野丫头,这么随便就抱男人可还得了,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心里这么想着,嘴边却浮上了一抹自己都没发现的温和的笑意。 就这样,他们三个人的出谷之路算是正式地光明正大起来。二师父和三师父甚至将出去需要购买的东西列了清单连同银两一并交给了邬航!陈木槿略有些惊讶,谷里竟然有银子? 一个月过得洋洋洒洒,热气球也终于做好了。终于到了出谷的这日,连老天也分外给力,蓝天如洗,清风暖阳,非常适合热气球试飞。 陈木槿召集了众人到谷中的空场地上,骄傲地介绍着空地正中“五彩斑斓”的热气球,这可是她二十一世纪的智慧成果啊!邬航和胥冠儿在一旁听她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脸色都略有尴尬。因为这个热气球着实不太美观,由于布料不够,很多地方都是东拼西凑的碎布头,颜色各异,质量也有待考究,整个球体显得硕大而凌乱,看起来分外的寒碜。更不用说这是第一次试飞,除了陈木槿谁也不知道这个大家伙能不能飞起来。 大师父陆风沉默良久,拍拍邬航的肩膀道:“小心为上。” 二师父云素年冷冷地吐出一句:“真丑!”便揽着妻子不再说话。 三师父俞瑾珊倒是丝毫不觉得尴尬,淡淡笑道:“你们注意安全啊,早点回来哟!” 陈木槿丝毫不被他们的情绪所影响,虽然她也无法保证这个热气球能不能飞起来,但是她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最重要的是,她终于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 第十二章 出谷 “邬航!邬航!你快扔啊!那儿,对对,就是那儿。”陈木槿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大有一副你行不行,不行我来的架势。热气球已经越过树丛,有愈飞愈高的趋势,也怪不得陈木槿有些着急。 邬航不耐烦地拿白眼翻了她一记,冷冷地道:“闭嘴。”手中的鹰抓钩稳稳地出手,“叮”的一声牢牢抓在了树干上,长长的绳索这头早已被胥冠儿系在了热气球的筐檐上,随着绳索的牵扯,热气球猛地被拽住免不了一阵晃动。 陈木槿早有准备,给每个人在筐边做了简易的安全带,防止有人不小心摔下去。此刻虽然安全带发挥了巨大作用,但是这一通强烈的晃动依旧让人吃不消,好不容易等热气球趋于平稳,三人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情。 半晌没人出声,陈木槿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但是此刻她的胃里翻江倒海,怕是只要一开口就会立刻吐出来,她瞅瞅面色惨白汗如雨下的胥冠儿,再看看嘴唇微紫眉头紧锁的邬航,内心还是有点小得意。嘿嘿,怎么样,纵使你们是一跃三千丈的武林高手,在我新世纪的新鲜产物下也吃不消吧? 突然间,胥冠儿解开身上安全带猛地站起来趴在筐边向外呕吐起来。陈木槿心叫不好!这事儿一有人带头后果可想而知啊!她跟邬航对视一眼,满脸黑线,胃里开始不断翻涌,终于一前一后跟着胥冠儿一起往外吐了起来。 果然是吐完神清气爽,陈木槿不无惋惜地看着下面被他们吐得一片狼藉的树冠,长叹一声:“唉,白瞎了你们长的那么茂盛,别生气啊,权当我们贡献肥料了。” “师妹,你在跟谁说话呢?”胥冠儿吐完明显精神了许多,好奇地看着陈木槿问道。 陈木槿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替你道歉呢。” 胥冠儿被她瞪的有些莫名委屈,不敢再言语了。 邬航转头问陈木槿:“我先还是你先?”语气中的森冷和急迫呼之欲出,看样子是一秒钟都不想待了。 陈木槿探头看看距离,果断一抱拳道:“小师父先请!” 邬航看她一眼,二话不说一个飞身就跃了出去,顺着绳索几个起落身影便消失在树冠之中。背后传来胥冠儿狗腿的惊呼:“小师父的轻功真是出神入化!” 陈木槿内心也是大为叹服,且不说这角度之陡,距离之远,她看了就腿颤,平心而论她要是勉力一试也无不可。但是邬航几次借力于这绳索,绳索只是轻颤,就这份控制力她就望尘莫及。不过她才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回首对着胥冠儿的脑袋就是一个爆栗:“马屁精,他又听不见。假以时日,我们一定能青出于蓝,懂不懂?” 胥冠儿没脾气地笑,揉揉脑袋,柔声道:“师妹说得对。”眼神中的无辜让陈木槿特别想伸手摸摸头。 突然热气球猛地一斜,陈木槿猝不及防,狠狠摔在了筐壁上,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人影就压了下来,陈木槿闭上眼,心想完了,一定被砸成肉饼!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发生,陈木槿睁开眼,一双黑亮晶莹的双眸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近在咫尺。近的都能感觉到胥冠儿的呼吸正轻盈地触碰着她的脸颊;近的都能感觉到他通红的脸散发出的热度;近的都能在他如水的眼中看见一脸懵逼的自己。 陈木槿就这么盯着如煮熟了的螃蟹一般满脸通红的胥冠儿,猛地咽了一下口水,她活了两世第一次被壁咚,居然还是被这小子!不过不得不说,这小子真是越长越俊了,啧啧,那小刷子般浓密的睫毛,那勾人的秋水眸,那樱红饱满的嘴唇,真是引人犯罪啊! 她侧过脸,发现胥冠儿为了不压到她,用手硬生生撑住了筐壁,手掌全被粗糙的竹子毛边蹭的血肉模糊。她一声惊叫,抓住他一只手,顺势推开了他:“冠儿!你受伤了!” 胥冠儿眼神一黯,轻声应到:“小伤,没事儿。”随即冷不丁地抽回手,用袖子遮掩住。 陈木槿一愣,有种被甩了脸的尴尬,反倒是不知该说什么。 二人一时无言,刚刚暧昧的气息顷刻间散尽。 “你们没事吧?”邬航的声音从下面传过来。 陈木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立马跳起来回应道:“没事!你拉绳子吧!慢一点儿啊!”她实在不知道怎么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邬航真是来得是时候! 随着绳索的缓缓缩短,不一会儿,三人全都安全地站在了土地上。 时隔五年,陈木槿又一次站在了刻骨崖边,看着当日几乎要了她性命的蟒蛇只剩一具尸骨,陈木槿内心充满唏嘘,大蛇呀大蛇,真不知道我该恨你还是该感激你,没有你我不会坠崖,也遇不到师父他们,但是你还是把我跟司马稷害惨了。对了,司马稷! 她忽然想起这个她当年豁出了命去救的小男孩,她急忙来回搜寻了附近的地方,却并未看到司马稷的尸骨,她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那孩子,应该是得救了吧。 胥冠儿和邬航早已得知她这段经历,见她如此,都不多询问。这种体贴让陈木槿心生感激。 “走吧,中午之前要赶到青阳镇。”邬航面无表情的招呼。 三人做好标记,藏好热气球,在邬航的指引下开始往山下走。不比来时,再次下山,路好走了许多,也许是她有了武功,也许是她知道司马稷没死,也许有很多事要变得不一样了。 青阳镇隶属朔北,是连接三峰谷的唯一出入口。青阳镇的朔关由闻名天下的铁甲军镇守,铁甲军本是皇家禁卫军,在十五年前追随武帝征伐疆土,由武帝的亲信大将军魏伐统领。待武帝登基,大历大势已定,魏伐亲自向皇帝请辞,皇帝爱惜人才,驳回了魏伐的上奏,改封他为朔平大将军,领十万铁甲军镇守朔关。 这朔平大将军府就修在青阳镇,所以青阳镇也跟着水涨船高,经济逐渐发展起来,这几年俨然成了朔北的经济中心。再加上青阳地势微妙,所有与玉池的商贸往来都必须通过青阳镇,所以造就了很多在市场上无法流通的货物在青阳的黑市大量的充斥着,武器,货币,茶叶丝绸,精巧玩物,牲畜应有尽有,甚至于奴隶的买卖都十分发达。 三人一路疾行,又在山脚的驿站租了马匹,可惜只有邬航一个人会骑马,于是这一路上连教带适应,一行人终于在正午时分赶到了青阳镇外。 陈木槿骑在马上,大腿内侧的嫩肉开始火辣辣的疼,这马儿跑起来的时候还不觉得,这速度一慢下来,一颠一颠的真是要命!她龇牙咧嘴地看向旁边的邬航,只见他单手执缰,腰身笔直,鼻梁高挺,眼眸深邃,侧颜如雕塑一般完美无瑕,别说是想在他脸上找到难受的表情了,他基本上连表情都没有。她内心不屑地撇撇嘴,心想,小样儿,你就装吧,谁疼谁知道! 另一边,胥冠儿也正在偷看陈木槿,见她龇牙咧嘴很是痛苦的样子心中很是不忍,遂开口道:“小师父,我有点累了,要不我们歇息片刻吧?” 陈木槿简直想给他鼓掌了,胥冠儿,好样的!真想给你手动点赞!她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小师父,你看冠儿这满头大汗的,日头多毒啊,别再中暑了。” 邬航不理会他俩的双簧,淡淡的道:“前面就到了,你俩跟紧我。”说罢一甩缰绳,加快了速度。胥冠儿歉疚地冲陈木槿一笑,陈木槿无奈的摆摆手,两人纵马追了上去。 很快,陈木槿就看见了许多身着玄色软甲的士兵守在关口,挨着个儿地盘查过关的百姓。陈木槿突然就想起以前看的古装大戏所说的路引,不由担心了起来,他们几个常年住在大山里,有这种东西吗? “小师父,那些兵在查什么?是不是有路引什么的?”陈木槿轻声问邬航。 “路引?那是什么?我倒是没听说过。”邬航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那些是守城的铁甲军,只是循例查看有没有携带违禁物品罢了,一会儿他们要查什么便让他们查,不要多话便是。” 陈木槿点点头,心道果然是个异时空,规矩大不相同啊。 那边胥冠儿倒是对陈木槿所说的路引很有兴趣,不停地追问:“师妹,那个路引是什么?你可是见过?” 陈木槿见他好奇,眼珠一转,便娓娓道来:“哦,我也是在书上看来的,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国家,皇帝为了促进地方的发展保留人口,制定了制度不让百姓远离家乡,以免荒于劳作,但是每当百姓有急事需要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的时候,都需由当地的衙门发给一种类似介绍信、通行证之类的公文,这个公文就叫“路引”,若无路引或与之不符者,是要依律治罪的。路引实际上就是离乡的证明。” “这皇帝倒是颇有方法。”邬航突然出声赞道。 “那是自然!”陈木槿颇有些骄傲,我们中华老祖宗的智慧可是你们没领教过的。 那边胥冠儿听罢却陷入了沉思,许久抬头问道:“师妹所说的国家可是齐谷?” 陈木槿顿时语塞,磕磕绊绊地搪塞起来:“额,不是不是,很远很远的国家,你们都没听说过。太久了,我,我也记不得了。” “师妹可记得是什么书?” “诶呀,都说太久了记不得了,你还问!” “不记得就不记得,干嘛这么凶?” 在吵吵嚷嚷的拌嘴声中,他们里青阳镇越来越近了。 。 第十三章 人间绝色 “冠儿,冠儿!来尝尝,这个好吃!”陈木槿兴奋地跟胥冠儿分享着自己的新发现,一把酥白的龙丝糖。胥冠儿自然是不会拒绝兴致正高的她,一口下去,那丝丝甜甜瞬间融化在舌尖,化成满嘴浓郁的甜香,他有些惊喜地笑,表情像极了偷吃蜂蜜的小老鼠,满足而惬意。 陈木槿满意的笑,扭头示意小贩包起来这种。卖龙丝糖的小贩乐的眼睛弯弯,不停地给眼前这个白净的小哥推荐着别的品种。 突然陈木槿感到一道视线射过来,让她后脑勺感觉一阵发麻。她赶忙拿起手中咬了一半的糖谄媚的笑着转过身:“小师父,你也来尝尝,真的可好吃了,我就是想带点儿给大师父他们尝个鲜嘛!” 然后不由分说的就将手中的糖塞进了邬航的嘴里,邬航的冷颜有一瞬间的龟裂。那粘着糖的小手柔软温暖,就这么直接地贴在了他的嘴唇上,他下意识地张嘴,龙丝糖就这么进了嘴里,丝丝香甜化开。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棒?只要三文钱哦。”陈木槿笑的像只小狐狸,眼睛亮晶晶的,沾着糖的小手手心向上对着他。 忽的心就软了一块,邬航下意识地点点头,装银子的小锦袋儿就这么递到了她的手里,俞瑾珊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乱花钱的事儿早就被忘在了脑后。 陈木槿一声欢呼,数了铜板给了小贩,拽着胥冠儿一个侧身又扎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是的,他们一行人已经顺利通过了关卡,进入了青阳镇最大的商业街邺街。一见到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的商铺和摩肩擦踵的人群,陈木槿就两眼发光,跟打了鸡血似的,无比兴奋。看来无论在哪个朝代哪个时空,逛街都是女人的头等爱好! 邬航头疼的看着陈木槿抓着胥冠儿在商铺间穿梭,他本来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要不是受了俞瑾珊的嘱托来买生活所需,他是断然不会来这个熙熙攘攘的地方的,他来青阳镇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突然,肩膀被撞了一下,邬航皱眉,一伸手就搭住了撞他那人的肩膀:“喂,小子。” 那人回头,平凡无奇的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张嘴对邬航说了什么,声音小的根本听不清。邬航却浑身一震,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那人没有逗留,往怔住的邬航手里塞了一张纸条,转身就消失在人群中。 该来的还是来了,邬航满脸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一切都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展开纸条迅速的扫了一眼,随即将纸条握在手心微微一用力,再张开只剩细碎的粉末消散在风中。他远远看着陈木槿和胥冠儿兴奋地在小摊贩驻足,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犹豫一瞬,还是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这边的陈木槿正拉着胥冠儿挑选布料,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太艳,这个太俗,嗯,这个青色很衬二师父那张冰山脸,可以做个长褂。冠儿,这个很适合你,你看看。” 胥冠儿一边应和着一边四处张望着,有段时间没看见小师父了,走丢了吗? 陈木槿明显感觉到了胥冠儿的东张西望,好奇地扯扯他的胳膊问:“怎么了?找什么呢?” 胥冠儿老实的说:“师妹,你不觉得好久没看见小师父了吗?是不是走散了?”眼神中充满担忧。 陈木槿这才注意到那个一路冷淡异常的家伙没在附近,她皱眉四周看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奇怪,难道真的走丢了?不对,他是邬航啊!怎么可能丢? 她安抚胥冠儿:“不可能,他可是小师父,你见过向导自己迷路的吗?他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去办了,不用担心,我们买完东西去关口等着他就是了。” 胥冠儿细想也对,挠着脑袋不好意思道:“师妹说的是,是我急躁了。” 二人说话间,一阵敲锣打鼓的喧哗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一辆大的平板车上装着一个巨大的笼子,笼子旁边有几个男人正敲锣打鼓地吆喝着,大概是瞧一瞧看一看之类的,路人纷纷避让到两边,指着那喧哗之处窃窃私语。陈木槿和胥冠儿也被人流挤到了路的一侧,好奇地探着脖子往外看,随着大车越来越近,身边的人群也开始议论上了。 “啧啧,这人伢子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个孩子,真是可怜啊!” “可不是,那黄牙张最不是东西,给那些孩子打的都是伤,谁还愿意买。” “你不知道,他那儿的孩子好模样的都卖到青楼里了,剩下的都是砸手货,他养一日就花一日钱,他当然生气,生气了就打这些孩子,作孽呀。” “这话可不对吧,我看那笼子里有个顶漂亮的孩子被打的最狠,我看呐,再打下去这孩子一准儿得咽了气。” “有这事儿?是哪个?我看看。” 陈木槿顺势看去,只见那笼子里横七竖八地坐着十来个衣不蔽体的孩子,小的只有七八岁,大的应该也就十几岁,每个孩子都很瘦,纸片儿似的身体瑟瑟发抖,所有孩子的眼中都充满了深深的惊恐和不安。他们身上的衣服根本算不得衣服,就只是几片破布盖住了重要的部位,大片白皙的肌肤暴露在围观的人群眼中。他们极力地将身体缩紧,想挡住外面的视线,可惜只要他们稍微一动就会有一道鞭子无情地抽过来,打在他们裸露的肌肤上,瞬间就会变成一道殷红的血痕,那血痕衬着白色的肌肤更加耀眼。 与之相对的是一个身穿紫红色锦袍的中年男人,这男子黑瘦黑瘦的,倒三角的小眼睛骨碌碌的转,笑容十分猥琐,他此刻正飞舞着他的大黄板牙向围观的人吹嘘着:“大家伙瞧一瞧看一看呐,都是个顶个儿清俊漂亮的孩子,给大户人家当个书童都绰绰有余,今儿个您买就来着了,看看这漂亮的小模样,领回家暖暖床,那滋味就别提了,啧啧!” “人伢子,你停下车,我家老爷要选人!”一位小厮模样的年轻男子在人群中喊道。 黄牙张一听,脸瞬间笑成了一朵菊花,赶忙吩咐下人停了锣鼓,给准买家腾出一条路。“好嘞,您往前来看看,保准有您合意的!” 车停了,正好停在了陈木槿跟前,一个孩子蜷缩在最外边,半躺着靠着木栅栏,只有他身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伤,显得十分可怖。他一动不动,眼睛闭着,像是死了。可是即便如此,他出色的外貌依旧胜过旁人,一头如丝缎般的黑发飘然如瀑布般垂落,新月般美丽的柳叶眉,娇巧的瑶鼻,粉腮微红,点绛般的两瓣樱唇,细腻不带丝毫瑕疵的肌肤如酥似雪,身形诱人。 突然,这孩子浓密的睫毛轻颤,他缓缓睁开了双眼,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似流星点入星池激起一片破碎的流光,迷茫中透着空洞和窒息的黑暗。那双眼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对上了陈木槿的双眼,震颤了她的心神,她几乎就要觉得这双眼睛在跟她说话。不过,只是一瞬,那双眼睛又闭上了,静寂无声。 真是人间绝色啊!怎么流落到如此境地?陈木槿不无惋惜的想。 她沉浸在这一瞬间的感觉里不可自拔的时候,那边选人的胖老爷已经一眼相中了这个美人胚子,颐指气使地抬抬双层下巴道:“就要他了。” 黄牙张乐的眼睛都没了,亲自开了笼子将那孩子拽了出来。那孩子始终不再睁眼,任凭那人伢子摆弄着自己,好似已经死了,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站着。那老爷淫邪地搓搓手,在那孩子身上不停地摩挲,嘴里还挑剔道:“看着模样倒是不错,可你这打的也太严重了,这么多伤,我不得花银子治啊!” 黄牙张一边十分狗腿地点头称是,一边辩解道:“是,是,老爷您眼光就是好,但是您也看见了,这孩子的模样真的是万中无一啊!我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得到这样好的货色,您也体谅体谅,我这再给您让三成,不能再多了。” 那老爷貌似很满意的样子,手伸到了那孩子的唇边,十分猥亵地摩挲着樱唇,笑开了花。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老爷“啊”得大叫一声,痛的弯了腰!大家这才看清,那孩子毫无预兆地张开嘴,狠狠地咬住了他短粗的手指,微睁的双眼中尽是狠厉之色! “你这小贱种!快松嘴!”那黄牙张急了,伸脚对着那孩子的胸口就是一阵猛踹! 那孩子在重击之下松了口,嘴里全是鲜血,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那胖老爷的。他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鲜血顺着嘴角滴在地上,聚成一小片殷红,漆黑的长发盖住大半个脸,只看得见他狠厉决绝的目光犹如沙漠上的孤狼! 俗话说十指连心,胖老爷钻心地疼啊!他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不由得发了狠,语气阴森地招呼自己的家丁:“这个小贱人,打,给我给往死里打!” “谁敢!” “住手!” 两个人同时爆喝一声,跃到了大车之上! 。 第十四章 英雄救美 陈木槿十分震惊地看着一直默不吭声的胥冠儿就这么跳了上去,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乖乖,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冲动啊!陈木槿有些头痛地扶额,这下子估计不能善了了,就不能玩儿阴的吗?真的是心累。她无奈地抱着布匹挤过围观群众,悄悄地绕到了大车后面。 “两位大爷,这是要干什么?要是谈买卖嘛,我张天富举手欢迎!想闹事的话,可别怪我不讲情面!你们打听打听我黄牙张是跟谁的?”黄牙张眼看生意要坏,气急败坏地嚷嚷起来。守车的几个五大三粗的打手也虎视眈眈地围了过来。胖老爷被打断了气势,十分不悦地阴沉着脸。 “什么买卖?你们这就是在仗势欺人,草菅人命!”胥冠儿气愤地指着黄牙张。围观的百姓纷纷附和,有胆大的也跟着喊起来:“黄牙张,你草菅人命会有报应的!”“你是青阳镇的败类!”“心黑手辣的小人!”声浪开始翻涌。 黄牙张皮笑肉不笑地看看围观的人群,又转过脸死死地盯着胥冠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看来小兄弟是要闹事了?那这位又有何贵干?”黄牙张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跟胥冠儿一同跳上车的黑衣人身上。 那人一身黑衣劲装,头脸皆被黑布覆盖,只露出一对阴沉的双眼。他理也不理黄牙张,只是平静地对着那胖老爷道:“这人我要了,你滚吧,我姑且留你一条小命!”语气轻描淡写的,就像在说天气真好一样。 胖老爷被气的发颤,浑身的肉都抖了起来,像是得了羊癫疯的病人!他气急败坏地叫起来:“都是死人啊!给我上,给我杀了他!”家丁们得到老爷的号令,抡起袖子向黑衣人冲了过去! 黑衣人身体微微一侧,轻松躲过一拳,轻轻抬脚一勾就将那为首的家丁摔个马趴!后面的家丁看势不妙,都呼号着一起冲了上来!黑衣人身形微动,迎头而上! 这边的黄牙张一看黑衣人已经跟家丁战在了一处,悄悄一挥手,示意自己的打手们趁现在去偷袭注意力正在战局的胥冠儿。 虽然胥冠儿只是个刚刚出师的毛头小伙,但是对付这些不入流的牛鬼神蛇,哼哼,绰绰有余! 胥冠儿未等他们近身,一个回旋踢便一个将手执利刃的打手踹飞下车,重重摔进了人群之中!这一摔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看热闹的人们顿时炸开了锅!躲闪着,推搡着,谁拽了谁的头发,谁又踩了谁的脚,场面一片混乱! 青阳镇最热闹繁华的邺街正中央被人围的水泄不通,车上打的不亦乐乎,车下吵得沸沸扬扬。 陈木槿贼贼地笑,就是要这个效果,不然她怎么“偷人”呢! 她娇小的身子一个翻身一跃便悄无声息地上了车后,顿时,所有在笼子里的孩子都十分惊恐地看着她,往后瑟缩着,好几个都微微张了嘴。她连忙举起手,比个噤声的手势,扬了扬手中的铁签,作势要开锁。 孩子们虽然都不大,但是本能的感觉到陈木槿没有恶意,其中一个个子略高的男孩鼓起勇气冲她点点头,给别的孩子一个安慰的目光,那些孩子们果然都消停了下来,将身体尽量排成一排,挡住陈木槿的身体不被黄牙张看见。其实黄牙张也没空往这边看,他正紧密的关注着那边的局势和不断撞到车旁边的群众。 看样子这就是孩子头了,陈木槿想着,对那孩子招了招手。男孩听话地凑过来,但是大大的眼睛里还是充满了警惕。 “喂,你叫什么?”陈木槿一边问一边拿起铁签戳进了大铁锁的锁眼里。 “我叫陆离。”一个好听的男生淡淡地回应。 “斑陆离其上下,是个好名字。”陈木槿莞尔一笑,继续道:“你是怎么被抓来的?” 陆离的眼神一黯,声音变得晦涩:“这不是一个好名字,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去世了,母亲恨我,觉得我是灾星,给我取名为离。后来母亲改嫁,那家不让带小孩,母亲便自己走了,剩下我和姐姐。姐姐为了养活我把自己买进了丁员外家做小妾,后来”说到这他顿了一下,大大的眼睛充满悲伤,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 陈木槿有些不忍,打断了他:“算了,你别说了,你只要记得,以后你的名字就取自‘斑陆离其上下’,是灿烂美好的意思。”她冲着陆离笑,得意地举起手中已经被打开的大锁。 陆离惊喜地睁大了双眼。 陈木槿打开木栅门,示意孩子们悄悄的出来。 这些孩子们一个个欣喜若狂,却又表现出超乎寻常的自律,没有闲言碎语,没有欢呼雀跃,在陆离和陈木槿的帮助下一个个跳下大车,一切都非常静默有序。 不到一分钟,十三个孩子全都跳下了马车,陈木槿有些小得意,这招瞒天过海用的真是行云流水,要是邬航那个家伙在,一定让他开开眼,蛮横武力什么的解决不了所有的事儿。 正当她扬起嘴角露出一对小酒窝的时候,人群之中有一双眼睛牢牢地锁定了她! 陆离最后一个下车,一落地便对着陈木槿一揖到底:“谢谢恩人救命之恩,恩人可否告知姓名,将来我们好报恩人的大德!” 陈木槿郁闷的发现这小陆离竟然跟她差不多高!她刚要说话,就听见那边传来黄牙张的怒吼:“人呢?我的人呢?” 陈木槿急忙挡住陆离,小声而快速地说:“小陆离,我叫陈木槿,你们赶快走!我还能替你们争取片刻时间!要是以后没地方去就到雁归山刻骨崖找我!”她将手上仅剩的一些银两塞进陆离手中,头也不回地冲向了大车。 陆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中的银两,咬咬牙带领着其他的孩子们迅速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陈木槿刚凑到车旁边就看见满地躺着半死不活的家丁和打手,大车之上,胥冠儿正和那黑衣人打的难解难分。 胥冠儿擅使怀霄派的洞明拳,讲究大而化小,以防取攻。而黑衣人明显是快攻为主,有些小手擒拿术的味道。两人战在一处也算是对了套路,一时难分上下。 陈木槿瞧得有些急躁,忽然她余光看见黄牙张那厮正拖着“小绝色”要下车! 丫丫个呸的,你个挨千刀的人贩子,还不死心呐?姑奶奶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你! 她一个翻身就跃上了大车,绕开厮打的二人,提气就奔着那黄牙张而去。还没等她靠近,一个青衣男子不知道从何处窜出,一把揪住了那黄牙张的衣领,一掌袭出,那黄牙张鲜血狂喷,瞬间变成了没牙张!“小绝色”受掌力波及,身体软绵绵地往后飞去,正好落在走了半道儿的陈木槿身上。 “诶哟!”陈木槿眼瞧着“小绝色”冲她飞来,闪避不及,只得硬生生接了过来,结果就是屁股着地,摔了个瓷实!好在“小绝色”早已瘦的只剩皮包骨,倒是不重,不然她一定要受个二次伤害! 听到她一声哀嚎,厮打的二人齐齐停下了手,一起看到了这样一副画面:陈木槿正平平展展地躺在地上,“小绝色”趴在她胸口,墨色的黑发如流水般倾泻,白皙的胳膊无力地搭在陈木槿腰上,陈木槿则一只手紧紧揽住他的腰,俨然一副英雄救美图啊! 胥冠儿一看便起了急,上前就要把他俩分开。虽然陈木槿现在是以男装示人,但是他明明白白的知道师妹的真实属性啊!怎么能被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占了便宜! 陈木槿哪里顾得上这些,她现在就想知道那个青衣人是谁?她看向黄牙张被一掌击中的地方,却早已没有了青衣人的身影,就连黄牙张都没了影儿。 真是的,就怪当时的角度太刁钻,再加上这些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根本就来不及细看,陈木槿只觉得那青衣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随即她拍拍脑袋,陈木槿你是不是傻了,脸都没看见还熟悉感,这个时空你总共才认识几个人?肯定是别的正义之士也看不惯这黄牙张的恶行,所以出手相助! 随着身上的重量一轻,陈木槿这才抬起头,看见胥冠儿一边面色不虞地抱起“小绝色”,一边紧张的问自己:“师,师弟!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陈木槿原地跃起,笑嘻嘻地调侃他:“没事儿,没事儿,没想到冠儿你这么有大侠之风,还演了一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胥冠儿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都泛起了淡淡的樱粉:“也没有那么夸张,我只是看不惯他们草菅人命!不过要不是那黑衣人捣乱,我早就收拾了这帮宵小之辈,怎么也不会让你受伤的!”说到最后竟然一副急于向她解释的模样。 陈木槿这才想起还有个黑衣人呢,她立马四周环顾,哪里还有半分踪影?她心头泛起些不好的预感。 她安抚地冲胥冠儿一笑:“我这不也没受伤吗?我们先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 第十五章 小石头(上) 胥冠儿点点头,抱紧了“小绝色”,两人绕开满地或晕或伤的打手们就要离开。 忽然,一只手冷不丁地伸出来,死死地拽住了陈木槿的裤腿,吓得她登时三魂去了七魄!不由大爆粗口:“我艹!什么鬼!”等她低头仔细一看,不禁笑了,原来是那胖老爷,也不知道是谁下手这么狠,胖老爷脸上跟洒了调料罐子似的,红红紫紫青青黄黄,竟然没一处好地儿!要不是那身衣服和体型,她当真是认不出来! “别,别想跑!”胖老爷缺了几棵门牙的嘴里呼呼淌血,但还是锲而不舍地拽住陈木槿的裤腿,口齿不清的说道。 陈木槿想也不想,一脚踹到了他脑袋上,在他脸的正中留下了一个完美的脚印!胖老爷应声而起,飞出了一个优美的抛物线,最后重重坠地,又一次昏了过去! 突然,陈木槿想起什么,叫胥冠儿等她一下,自己三两下便窜到了那大车旁边。伸手在车下一钩,一个大包裹便掉了下来。陈木槿满意地拍拍包裹背在了身上,才又向胥冠儿的方向奔来。 胥冠儿不解地看她,却被陈木槿又敲了一个爆栗:“傻小子,光顾着打架,东西都不要了,要不是我想着,看你回去怎么跟三师父交差!” 胥冠儿恍然大悟,看她的眼光充满崇拜:“师妹,哦不对,师弟就是想得周全!” 陈木槿被拥挤的人群挤得实在不耐烦,冲胥冠儿比了比上面,胥冠儿了然地点头。随即二人一前一后,纵身跃至屋脊,踏瓦而行,很快就离开了邺街。 一离开邺街,路就好走了许多,因为怀里还抱着个小拖油瓶,不能在大街上招摇,要是又有哪个老色狼看上了“小绝色”,她可没力气再闹一场了!于是,二人走了许久,终于找了一处僻静的小树林歇了下来。 一坐下,陈木槿就解了随身水壶,小口地喝着水,喉咙的**感缓解了不少,喝了三分之一,她便将水壶推给胥冠儿。胥冠儿耷拉着脑袋也不接,只是呆呆地抱着“小绝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你怎么了?他不会没气了吧?”陈木槿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赶忙伸手去试探他的呼吸。虽然微弱但是还算均匀,好歹有进有出,她松了一口气,晃了晃手里的水壶又道:“冠儿,你想什么呢?你要是不喝我就喂这孩子了。” 胥冠儿还是不抬头,闷闷地点点头道:“我不渴。” 陈木槿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心想我也没说什么呀,真是怪了。她低下头,一手抬起“小绝色”的下巴,一手拿起水壶慢慢往他嘴里灌水。幸运的是,他似乎很渴,十分贪婪地往下吞咽着,倒是没有给陈木槿造成太多的技术难题。水源源不断地送入了他的口中,他的意识也渐渐苏醒过来。 “木槿,我是不是太冲动了?我们救了他,现在又该怎么办呢?我们既没银子,也没地方可去,又跟小师父走散了,我真是个没用的人!”胥冠儿突然间十分沮丧地说着,整个人充满了自责和哀伤。 原来他是在想这个,陈木槿失笑,看着他像一只被主人训斥了的大狗狗一样无比沮丧地垂着头,不禁伸出手去摸摸他,笑嘻嘻地道:“怎么会,师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江湖道义!你今天若是不救他他一定会死的,大师父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师兄这是在积德行善呢。再说了,小师父走散是因为他自己笨。而且,银子是我给出去的,怎么能怪你呢,你别胡思乱想了。” 胥冠儿听她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心里也轻松了些,抬起头看她,语气略带羞涩地说:“木槿这是第二次叫我师兄呢。”眼睛水亮亮的,带着几分小确幸。 陈木槿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把这小祖宗哄好了,不过他的点还真是让人猜不透啊!早知道叫一声师兄就管用的话,她何苦费那么多唇舌! “咳咳,是你们救了我吗?”忽然胥冠儿怀里的“小绝色”动了动身体,嘶哑着声音问。 “诶,你醒了啊!”胥冠儿瞪大了眼睛,惊讶道。 陈木槿翻了个白眼,两句都是废话!她走到“小绝色”身边,伸手抚上了他的额头,问道:“你觉得怎么样?想吐吗?身上哪里疼?” “小绝色”无力地摇摇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他低声回答:“咳咳,不想吐,就是胸口疼。” 陈木槿收回手,额头烫的厉害,看来是发烧了,她看看他胳膊上的鞭痕,又想起黄牙张对着他的胸口猛踹了几脚,怕是那时就收了重伤!她蹲下来,平视他,尽量将口气放轻:“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可还有亲人?” “小绝色”流光般耀眼的眸子蒙上了一层灰暗,他别开目光,淡淡地说:“我,我没有名字,我就是被家人卖到这儿的。” 陈木槿闻言心中一酸,突然就想起了小陆离,被卖作奴隶的孩子又有几个是幸运的呢?她摸摸他的头,轻轻问道:“那为了方便称呼,我先给你起个名字好吗?” “小绝色”乖巧地点头,却始终也不看任何人。自从他醒来,细细的手臂就一直紧紧地环抱着自己,也许他无法再相信任何人,只能自己给自己依靠。 阳光刺眼地直射下来,陈木槿却只觉得冰冷。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产物,这就是这个社会的死角,家人可以被买卖,小孩子被虐待却没有正义可以伸张,更不用说享有权利了,陈木槿陷入了莫名的愤怒,愤怒过后却只剩荒凉。 她强打起精神,笑吟吟地讲起故事:“那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名字就在故事中哟。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国家,有一个好心人建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收养了许多失去父母和亲人的孩子,其中有一个小男孩常常悲观地问收养他们的院长:‘像我这样的没人要的孩子,活着究竟有什么意思呢?’院长总是笑而不答。一天,院长交给男孩一块石头说:‘明天早上,你拿这块石头到市场上去卖,但不是真卖。记住,无论别人出多少钱,绝对不能卖。’第二天,男孩拿着石头蹲在市场的角落,意外地发现有不少人对他的石头感兴趣,而且价钱愈出愈高。回到院内,男孩兴奋地向院长讲述,院长笑笑,要他明天拿到黄金市场去卖。结果你猜发生了什么?”陈木槿故意卖起了关子。 “小绝色”也被她的故事吸引了,微微偏过头看她,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他摇摇头,一副无辜懵懂地样子。 陈木槿发现吸引了他的注意,很是欣慰,看来这孩子也没有到哀莫大于心死的地步,尚有好奇心,这是好现象!她倍受鼓舞,继续说道:“小男孩拿了石头去黄金市场上,居然有人出比昨天高10倍的价钱来买这块石头!”她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小绝色”的反应,他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 陈木槿继续道:“最后,院长叫孩子把石头拿到宝石市场上去展示。结果你猜怎么样?” “有人花了100两来买小男孩的石头对吗?”胥冠儿突然忍不住出声道,一脸好奇到不行的样子。 陈木槿冲他翻了个白眼,我又没问你!她依旧柔声问小绝色:“你是怎么想的呢?” “小绝色”神色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怯怯地开了口:“我觉得这个哥哥说的对。” 胥冠儿听见后瞬间挂出了招牌笑容,一脸自得地看着陈木槿。仿佛在说:“看吧,英雄所见略同!” 陈木槿无奈地讪笑,却轻轻摇头道:“你们都猜错了。虽然的确有人出了100两来买这块石头,但是由于男孩怎么都不卖,这石头竟被传扬为“稀世珍宝”!男孩兴冲冲地捧着石头回到院里,把一切告诉给院长,并问为什么会这样?院长没有笑,望着孩子慢慢说,”陈木槿停下来,郑重而严肃地继续道:“生命的价值就像这块石头一样,在不同的环境下就会有不同的意义。一块不起眼的石头,由于你的珍惜、惜售而提升了它的价值,竟被传为稀世珍宝。你难道不就像这块石头一样?只要自己看重自己,自我珍惜,生命就有意义,有价值!” 看着对面一大一小一副被震住的模样,陈木槿的内心反而一片柔软,在这样的时代,此番言论怕是有些惊世骇俗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生命的价值恐怕一直被别人所掌握,假如“小绝色”并不绝色,那么很有可能他已经死了。在这个权贵至上的地方,人命堪比蝼蚁。但是她怎么忍心看着这样好的一个孩子就如此自我放弃呢。 她默默地等着,等着“小绝色”的反应,这个过程既漫长又让人忐忑。 陈木槿不知道的是,她今天的一番言论对这两个人起到了怎样的震撼和影响,未来的他们又是如何身体力行地将这个故事发挥到了极致。 时光的轮轴在永恒地转动,不会为了谁而停顿。但是这一刻,似乎在三个人心上都定格了,被拍成了一张照片,珍藏在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 十六章 小石头(下) 半晌,在陈木槿期待的眼神中,“小绝色”终于抬头看她,糯糯的声音说:“姐姐是想以石头给我命名吗?” 陈木槿激动地眼泪都快要夺眶而出了!她猛地点头,笑得花枝乱颤,露出了招牌小酒窝。这大概就是母爱泛滥的感觉吧,陈木槿自我陶醉着,完全没在意“小绝色”是怎么知道自己是女的? “谢谢姐姐,我很喜欢!”一记浅笑,以雷霆万钧之势击碎了陈木槿全部的冷硬。面对这样软萌的小家伙,真是理智不起来。要是搁在现代,这孩子一定圈粉无数,走上了当红炸子鸡的道路吧!她这样想着,又有点小得意,虽然他如此绝色,但是我依旧成功洗脑,给他取了小石头这种乡村清新风的名字,啊,真是自己都嫌弃到不行。 “咳咳,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拉回了陈木槿的思绪,只见小石头咳得如同风中的残叶,朵朵血花落在胥冠儿的衣襟之上,显得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近乎透明。 “冠儿,快,让他平躺下来。”陈木槿一边跟胥冠儿吩咐着,一边将刚买的布匹铺开来垫在地上。小石头平躺下来之后,手轻轻指了指胸口,示意她胸口疼。陈木槿当机立断,伸手掀开小石头胸口的衣服。顿时两人都陷入了震惊,单薄到肋骨分明的胸膛上,青紫一片,纵横交错的布满了伤口,鞭伤、刀伤、烫伤,还有些不明原因的伤口,因为没有得到良好的清理,很多伤口都开始有溃烂的迹象。 时间仿佛凝滞了,陈木槿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为什么?竟然对一个小小的孩子下这种毒手!他才七八岁啊!同龄的孩子都在享受着父母的爱护和朋友的温暖,而他却遭到了如此非人的虐待,他到底经历了什么?陈木槿连想都不敢想。 她的手开始颤抖,跟二师父学了那么久的医术在此刻竟然觉得根本不够用。寻常人只是看都觉得痛,那么当她讲那一大段洗脑的故事的时候,他怕是正在经历分分秒秒的折磨吧。她竟然还觉得得意,陈木槿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姐姐,不哭。”一只冰凉的小手抚上了陈木槿的面颊,她才惊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她捂住他的小手,心中微暖。 胥冠儿一脸痛色,咬牙攥紧了拳头。他不明白的事太多,他的愤怒找不到出口! “冠儿,快,把布给和包裹里的药给我,再去附近找些干净的水和粗一点的树枝!”陈木槿定了定心神,快速地吩咐道。 胥冠儿点点头,将包裹打开递给她,自己风一样地消失在林子深处。 陈木槿一边将布料撕开备用,一边跟小石头商量着:“这里不能久留,你的伤也不容乐观,一会儿姐姐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好吗?” 小石头虚弱地点点头,一双眸子充满信任地望着陈木槿。陈木槿又眼眶一酸,拿起布料轻轻清理着小石头身上的血污。 不一会儿,胥冠儿满载而归。左手拎着一捆粗树枝,从创口来看明显是现撅的。右手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一个大盆,装了满满一盆水,看样子可能是镇上的妇人洗衣落下的。远远而来的形象着实让陈木槿想起了电影少林寺里练功的和尚。 陈木槿取下了他腰间的水壶,将自制的麻醉丸喂了小石头喝下。又指挥着胥冠儿把树枝组装成担架的模样。 看着渐渐陷入沉睡的小石头,陈木槿的大脑开始飞速地转动,现在最重要是找个落脚的地方,我才能给小石头疗伤,可是现在身无分文,唉,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诶?不对啊,我又不是英雄!我是武林中人啊!武林中人可以劫富济贫啊!我现在都成这样了,当然算是贫。至于富嘛,就看谁倒霉了! 拿定主意,陈木槿瞟了一眼辛苦劳作的胥冠儿,心下盘算,这家伙肯定不会跟我一起去偷,不,是劫富济贫的,还是我自己去吧,剩的再生枝节。这么想着,陈木槿唤道:“冠儿,这担架你先做着,做好了慢慢把小石头放到担架上,尽量不要碰他的胸口。我去找找看小师父,咱们今天肯定是回不去谷里了,总得有银子住店,我找到小师父拿了银子就回来,你先在这儿等我,不要乱跑。” 胥冠儿停下手里的活计,有些担心地问道:“师妹你找得着小师父吗?要不还是我去吧?” 陈木槿笑着挥挥手:“这青阳镇才多大,我轻功这么好,个把时辰也就跑一遍了,何愁找不到,你安心等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胥冠儿还是不放心,几番争执,陈木槿故作不耐烦的发了火,这才成功离开。 走出树林不一会儿就看见了一个驿站。这驿站有些年头了,暗黄色的边旗已经很破旧,有气无力地随风而动,驿站正中的木质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同福驿站四个大字。驿站的门口摆了一个凉茶摊,几条长桌长凳,三教九流换马歇息的人都聚集在这里歇脚闲聊,小二勤快地在其间穿梭,提茶带马忙的不亦乐乎。 陈木槿略一思忖,决定先去这里打听打听消息,比如:大闹邺街的后果和青阳镇有名的富户。 “小二,来碗凉茶!”陈木槿尽量自然地走进了凉茶摊儿,寻了处人最多的桌子坐了,装作一路劳顿十分疲惫的模样。 “好嘞,您稍等。”小二响亮地应和着。 陈木槿抬眼扫了一下,这桌一共八人,有四个都是平民百姓的打扮,剩下四个都像自己一样是一身武林中人的短打劲装。她稍作权衡,开始跟她身边一袭布衫的大叔攀谈起来:“大哥,这青阳镇最近有啥新鲜事儿不?” 大叔倒也是爽快人,瞧了他一眼,呵呵一乐:“小哥怕不是我们青阳本地人吧?” 陈木槿装作被识破的样子嘿嘿一挠头:“大哥真是明眼人,我是平京过来探亲戚的,亲戚好久不往来,这不想先打听打听当地的新鲜事儿好有个共同话题嘛。” 大叔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略带骄傲地拔高了声音:“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今儿啊,有人在邺街闹了黄牙张的人伢车!那场面别提多热闹了!” 话头一开,桌上的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可不是,我家隔壁的小马子跑去看了热闹,可是不得了,那黄牙张被打的牙都没了!” “活该!他天天跟我们掌柜的吹嘘自己跟魏大将军的三太太是表亲,放言在青阳镇怎么做都没人敢动他,我呸!他不仅拐卖咱大历的孩子,就连齐谷和玉池的孩子他都敢伸手!这下栽了,可也没见魏大将军给他出头。” “你知道什么呀,他哪是跟魏将军的三太太有表亲呐,他就是人家魏将军一个小妾的贴身丫鬟的远房亲戚,真能给自个儿脸上贴金,做的那下作的勾当,真是丢咱青阳镇的脸面!” “说起来也奇怪,他横行了这么多时日,今儿才有人收拾了他,也算是大快人心!我听说是宿阳派的大侠只身挑了他的买卖,还放走了所有的孩子!” “什么宿阳派,明明是千鸟派!那大侠一身白衣,怎么会是宿阳派?我亲眼看见他把财主李茂发踹下了车!” “你别骗人了,那大侠明明一身黑衣,就是宿阳派的高手!再说了,李茂发怎么会去跟黄牙张买人!肯定是城东的晋三儿!他最爱那腌臜之事!” 讨论愈发热烈,吐沫横飞,嗓门愈高。但是那最开始问新鲜事儿的小哥却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了,甚至小二连茶都没来得及上他就离开了。 陈木槿独自走在城东的一条大街上,思考着她得来的信息。第一:看来他们打了黄牙张这事儿没人追究,而且还将这事儿安在了已有门派的身上,这样他们几个就不会变成众矢之的;第二:他们提到了财主李茂发和晋三儿,虽然她也不知道那胖老爷到底是谁,但是不妨一探究竟;第三:并没有人看见出手的青衣人,看来他并不是什么门派的人,算了,以后山水有相逢,到时候再谢不迟。 陈木槿一面貌似不经意地在大街上溜达,一面仔细观察了大街门户的构造,可喜的发现这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各门各户的门口都会挂着牌子,标明这是张三家,那是李四府。并且每个院子的院墙都十分矮小,院子与院子的间隔甚远,很难知道隔壁的动静。陈木槿本来对第一次作案,不对,是劫富济贫还心存疑虑,这下子算是安了心。 她在城东溜达了不到半圈就找到了晋三儿的家,为什么如此好辨识呢,因为此人真是相当显摆,而且品味恶俗,整条街只有他家是用金色的牌子刻的名字,明晃晃的两个字,晋宅。 真是想不注意都不行啊,陈木槿邪恶地勾唇,晋三儿啊晋三儿,算你不走运吧! 。 第十七章 青衣人 陈木槿溜达到晋宅的外墙胡同,此时的天色已经开始昏黄,街上的行人渐少,她四顾无人,一个纵身便跃上了围墙。她压低身体往里一看,竟然没人在外院儿里!她大感自己运气好,偷摸顺着墙边跳进了院子,借着墙根的树荫来到了内院。不得不说,这晋三儿家的绿化还是做得很好的,各种珍奇树木植被,正是郁郁葱葱的好时节,不然她不一定能如此顺利地潜进来。顺着林荫的掩护,陈木槿很快来到了内院儿。 内院垂花门守着几个家丁,院里有许多丫鬟婆子忙忙碌碌地穿梭,其中几个丫鬟絮絮地说着什么,陈木槿闪身躲在一颗树后,竖起耳朵听了个大概,貌似是哪个主子受伤了,整个人都爬不起来,急坏了夫人,找了许多大夫来看。 陈木槿眼睛一转,受伤了?那不就是胖老爷吗?哈哈,真是得来早不如来得巧啊! 她满意地笑,拿出准备好的三角巾把脸一围,露出一对贼亮亮的杏目,搓搓手就开始爬树,没几下就悄无声息地蹿到了树冠,然后顺着树枝直接落到了旁边的屋顶上。借着地势和夕阳的余晖陈木槿这看清了晋宅的布置,这竟然是个五进的院子!她不禁咂舌,这家伙真够有钱的啊!这要是搁咱老祖宗的年代只有一品大员才能住,凭他也敢住这样的地方,够他菜市口斩首好几回的! 在心里编排完毕,陈木槿开始仔细地观察起来,看起来她自己现在正趴在二进院子的堂屋屋顶上,从这个角度能看见东三院儿的堂屋有很多人守在门口,应该就是那晋三儿的寝屋了,可是谁知道他把小金库放哪儿了呢?陈木槿犯了难。 忽然,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 陈木槿一瞬间心脏都要停跳了!她可是在人家屋顶上想着怎么偷钱!而且凭她的武功修为竟然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跟在身后! 她猛然回头,一张蒙着面的脸好整以暇地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如她一般,青绢蒙面,仅露出一对英挺如苍松的的眉和深邃如古井的双眸。这人身着青色锦袍,正是她在邺街见到的那身衣服! “想不想知道晋三儿把私房钱都放哪儿了?”青衣人开门见山地问,将声音压得极低。 陈木槿又是一惊!警惕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青衣人也不回答,只是继续问:“你只说想还是不想?”眼神像是某种探测仪器,仔细地盯着着她的脸。 “关你什么事?我上来看看夕阳不行啊?”陈木槿被他看得发毛,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先是出手帮她,现在又问出了她心中最想要知道的事情,难道他会读心术不成?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呵呵,看夕阳?真亏你想的出来。”青衣人竟然小声笑了出来,肩头微微耸动。 “你到底想干嘛?为什么跟踪我?”眼看天色越来越暗,陈木槿有些着急,她可没工夫跟他耗着,她还有人要救! 青衣人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施施然丢下一句话便往内院的屋脊而去:“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想去便跟着。”留下一个潇洒的后脑勺。 陈木槿一怔,有问不回必有鬼,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算了,救人要紧,实在不成她总是能跑得掉的。这样想着,她也纵身跟了上去。 这青衣人果然是熟门熟路,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家丁和丫鬟婆子,翻了几个矮墙便到了一处柴屋,柴屋十分矮小,仅能容一个小孩子正面通过。这里会有银子?陈木槿充满怀疑地瞟了一眼青衣人。面对她的质疑,青衣人显得从容不迫,他率先打开柴门,弓着身子探身进去。门里的黑暗让陈木槿根本看不清他在干什么,只听见窸窸窣窣像是在找东西的声音。 “喂,你在干嘛?”陈木槿凑近了些,努力探了脖子去看,却被阵阵的烂草席味儿呛得咳嗽。 青衣人缓缓退了出来,手中多了一个素白的锦袋儿,两只宽袖沾满了灰尘和干草屑。他抖抖袖子,将袋子托在掌心,一双眼睛充满笑意地瞅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陈木槿就是觉得他面巾下的嘴现在就是微微弯起,好像在说:“我早就说过了吧!” 陈木槿惊呆了,没想到这样又脏又臭的小柴房居然会藏着一袋银子! 她看看青衣人,看看银子,开始堆起笑脸,虽然他也看不见,但是做做姿态总是要的,人家帮忙找银子,她还不相信,这事儿着实是有些伤人。她斟酌了一下,甜甜地开口道:“这位大侠,你是怎么知道这里会有银子呢?好厉害啊!”说着开始往青衣人身边蹭。 青衣人看着她见钱眼开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觉得有必要小小的教训她一下,他立刻板起脸,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啊!陈木槿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却依旧谄媚的笑:“诶呀,大侠别生气,我给你认个错,之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小弟计较了” 青衣人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继续道:“那你得先告诉我,你要这些银子干什么?”说着,将袋子在手心垫了几下,哗啦哗啦地声响让陈木槿的心都提了起来。 她故作为难的皱起了眉,半晌才娓娓道来:“不瞒大侠,我和哥哥是从平京来此地寻亲的,之所以会劫了那黄牙张的人伢车是因为我们发现我们的小弟正在其中,就是被大侠所救的那个啊!小弟伤的很重,等着钱救命!但是我和哥哥身无分文,这才出此下策,想来打劫这个胖子的,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大侠今日若肯帮助我们兄弟三人,那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以后一定重重报答恩人!” 陈木槿屈膝便要跪下身去! 忽的一阵气流拂来,阻止了她的动作,将她托起。她装作不解的望着他。 “大侠这是何意?”陈木槿心中忐忑,不会是被识破了吧? “哼,没想到你还是个如此有情有义之人,银子拿去吧。”青衣人冷哼一声,顺手将袋子抛了过来。 “多谢大侠!”陈木槿眼睛一亮,嘴角勾起,稳稳的将银子拿在手中,这沉甸甸的分量真是让人安心! 正当她欢天喜地的时候,青衣人忽的近身,一伸手就扯掉了她束发的绳子!一袭青丝瞬间倾泻而下,在夕阳下散发出幽暗的光彩! “你!”陈木槿又惊又怒,气恼的瞪着青衣人,来不及思考,空闲的手直冲青衣人的脸打去! 青衣人顺势一接一扭,她整个人就被困在了他的怀里!不理会她的挣扎,他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道:“小骗子,别忘了你说过的话。这根头绳便是证据!” 说完将她往前一推,整个人疾速退开! 陈木槿怒极,反手就是一抓,呲啦一声好像撕下了什么!只听背后一声轻笑:“呵呵,没想到还有两下子!”她气急,顺势转身欲补上一腿!没想到一回头连个人影都没有! 真是见鬼了!这到底什么人啊!武功如此之高,还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的小伎俩!啊啊啊!真是气死了!再被她遇到一定要他好看!陈木槿气到跳脚,却不敢大声发泄,将脸涨得通红! 稍稍冷静了片刻,陈木槿拿起手中的撕到的东西,是一片青衣的“残骸”。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张似笑非笑的蒙面脸,气的狠狠将布片抓在手中疯狂蹂躏,好半天才稍稍泄了心头之恨。 哼,本姑娘还有要事在身,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今儿个就不跟你计较了,下次再被我遇到,一定不会放过你! 这样想着,她才好受了许多,带好了银子,消无声息地离开了晋三儿的家,直奔小树林而去。 青阳镇的一处民宅,一群黑衣劲装的人整齐地在院子里站成一排,堂屋里的人正在发号施令。 “人呢?人给我救到哪儿去了?”声音悠然,却让人如履薄冰。 为首的黑衣人埋着头,涩涩地回复着:“属下办事不力,人没救着!” “哼,今天险些就坏了大事,你应该知道怎么办!”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为首的黑衣人却有些冒冷汗。 “属下领罚!”所有的黑衣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那倒是不必了,事情发生了变化,也未尝不是好事儿,这次记着,下次若再有问题,就数罪并罚!” “是,谢主子!” “还有,另一个人查的怎么样了?”他又开口道。 “这个,时间太短,只知道是今日进的城,别的还没查到。”为首的黑衣人如实的禀报着。 “继续查!三天之内,我要结果!”又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下达了。 “是!” 待那主子离开,所有的黑衣人都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儿?竟然这么轻易就饶过了我们?”其中一个黑衣人问。 “也许是遇到好事儿了吧。总之是运气好,刚刚真是吓了一身冷汗,都别聚着了,散了吧,以后小心些!”为首的黑衣人嘱咐道。 。 第十八章 红羽教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呀,把营归”陈木槿走在回去的路上,手揣在兜里,灵活的手指一块儿一块儿地摸过每一个银锭子,心里越来越美,这少说得有一公斤重,三十几两银子肯定有了,只要有了钱,小石头的药和客栈都不是问题,说不定还有富余呢!诶呀,有钱真是好,可以再给冠儿买双鞋,再给大师父买几本书,再给三师父买件裙子 她越想越高兴,脚下生风,行的飞快。中途遇见青衣人的事儿在脑袋里偶有划过,也很快被抛之脑后了,可见心大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坏事儿。 正走着,三五个武林人士迎面而来,他们频频回头,似乎后面有什么吸引他们却又不敢靠近了看。陈木槿本就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本能的就靠近了去,与他们擦身而过,几句轻飘飘的话语就传进了耳中。 “这小哥不知道是哪个门派,也算是有几把刷子,唉,可惜了。” “你可别多管闲事去,那可是红羽教盯上的人,肯定死路一条。” 红羽教陈木槿似乎有点儿模糊的印象,却又记不起是从哪儿听到过。前面又发生事情了吗? 不知为何,陈木槿心底总有些不安,她有些担忧地望着前方,想着但愿不要是冠儿和小石头。 再拐过一条小街就是小树林了,陈木槿加快了几步,冷不防的从拐角疾驰出来一辆黑漆漆的马车,这马车十分古怪,甚至连车轴轮轴都涂了个漆黑,赶车人也都是一袭黑衣包裹全身,只露出一对眼睛。这条街道本就不宽敞,这马车横冲直撞的,将几个来不及反应的百姓狠狠撞到了一旁! 陈木槿不悦地眯起了眼,眼看这马车便要到陈木槿跟前,却依旧丝毫不减速,为首的黑马已经高高地扬起了马蹄! 说时迟那时快,陈木槿原地一个后翻,接着右手一撑,续了个侧跃,灵巧地躲开了黑马的飞蹄。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她一眼就看见了黑衣赶车人的左侧的佩剑剑鞘上印了个红鸟的标志! 顿时,记忆的闸门大开,五年前的那个片段如洪水般汹涌而来。这就是当年追杀司马稷的那伙人!原来就叫红羽教,真是嚣张!陈木槿心神一震。 赶车的人也被她惊了一瞬,见她避开了去,也稍微松了口气,但是依旧用狠厉的目光瞥了她一记,便又扬起马鞭狠狠抽了那黑马一鞭子,黑马吃痛,努力加快脚程,飞快地继续前行。陈木槿忽地有一丝心慌,她看着马车的黑色背影,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急忙提气跃上了房顶,匆匆往小树林的方向而去。 刚刚到小树林的入口,她的心便沉了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的场景:残断的树枝,满地脚印,从树上抖落的树叶被踩入泥地,还有那树身上的利器划过的痕迹,无一不告诉陈木槿,这里发生过什么。 难不成那黄牙张真的来抓了小石头?那冠儿他?脑子里突然就浮现出听到话:“这小哥有几把刷子,可惜了。”“红羽教盯上的人死路一条。”她的心里冒出一个十分可怕的推测,不,不会的!她咬咬牙继续林子深处走去,很快就来到了他们歇脚的地方,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躺在地上! 陈木槿的心忽然就停了一拍,她脚下一顿,腿竟有些发软。不会的,不会的,她自我安慰着,慢慢走了过去。 那个身影一点点进入视线,白色的麻衣,纤细的脚踝,伤痕累累的胳膊,小巧的尖下巴,惨白如雪的面庞,是小石头。 看着小石头安静的躺着,陈木槿的脑袋瞬间空白,她缓缓蹲下,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推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一下,两下,三下,陈木槿就这么轻轻晃着小石头。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冠儿,小石头,我回来了,我带银子回来了,你们回答我啊!”她出声,声音却颤抖的不成语调。她不停地四周张望,却没再看见胥冠儿的身影。 眼前浮现出黑色马车疾驰而过的场景,她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悔恨、愤怒、迷茫、伤心、疑惑一齐冲向脑海,她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断地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 冠儿应该就是被红羽教带走的,她开始思考,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可是,为什么? 忽然一个灵光闪过,陈木槿想到一个可能性,她欣喜地扑向小石头,做了一件她第一时间就该做的事情,探小石头的鼻息。 没错,没错!小石头还活着!她咧开嘴,却有泪流进去,是苦涩的味道。 她早该想到,如果是黄牙张带人来找小石头,再多人也打不过冠儿的。但是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冠儿的话,那么派出来的一定是高手,这么一来是红羽教劫走冠儿就说的通了,而小石头对他们来说本就没有价值,何况小石头吃了她自制的麻醉药,本就看起来像是死了,更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所以,他们只带走了冠儿,却没有搭理小石头!没错,一定是这样!我要赶紧安顿好小石头,再想办法救冠儿! 陈木槿擦擦眼泪,用做担架的布将小石头包个密不透风,再给他围上头脸,用削好的树枝将小石头紧紧固定在中间,像是个圆筒一般。 收拾完毕,她背起小石头,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胥冠儿,等着我,我一定救你出来! 华灯初上,青阳镇的莲花街开始点起一片一片的花灯。轻歌曼舞的妓坊和觥筹交错的酒馆开始了一天之中最热闹繁茂的时候。 莲花街是青阳镇有名的“花街”,莲花街临江而建,每到夜晚,临江的每户商铺都要挂出数余盏花灯,花灯点亮了整条街道,也照亮了青朔江的江面。红红黄黄,明明灭灭,灯火斑斓,十分热闹辉煌。这里不仅有大大小小的民妓坊,也有数不清的酒馆和赌场,是青阳镇晚上最热闹的风月街。 如今已是六月末尾,春意消融,夏意滋长,微风和煦却也是带了些温度。 漪澜苑的临江厢房里,阳文杰百无聊赖地窝在厢房里最大的贵妃榻上,一杯接一杯地与身边的美人对饮,还不时地抬眼瞅瞅阳台上对月遥望的男人。只见他腕上系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黑色发带,正仰着他光洁无瑕的下巴对月凝望,眼神却空洞茫然,一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 “轩朗,轩朗!你发什么呆?如此良辰,又有美酒相伴,你对着月亮发什么痴?”阳文杰终于忍不住开口,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这家伙,非要把他拽来青阳,来了以后自己却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一天,把他丢给那些个掌事,真是个奸商啊! 见司马稷不搭理他,他有些没趣,推开美人,走到了他身边,打量着那跟与他气质极其不符的发带。 “这是哪儿来的?这么丑!”说着就要伸手去碰。 “文杰兄,你相信缘分吗?”司马稷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热切的看着他问道。 阳文杰有些傻眼,愣了半天,内心不断地做着挣扎。这家伙不会暗恋他吧?听说他爹有龙阳之好,难道这事儿遗传?那我该怎么回答? 相信,不对,那万一他要是突然表白可如何是好? 不相信,也不行,他要是一怒之下把他扣在青阳就真是哭天天不应了。 看着阳文杰精彩莫名的神情,司马稷有些不屑,文杰兄还自诩风流才子,这点问题都解答不了,亏得我还想与他说说木槿的事。 他松开手,不再理会阳文杰,兀自倚在栏杆边,任凭暖暖的江风吹至发梢,吹散身边浓重的脂粉香气。 他解下手腕上的发带,回想着下午那个一身男装打扮,一身防备又古灵精怪的女子。陈木槿,我终于找到你了。 忽然间,楼下的江边岸上,许多人聚在一起对着北边指指点点,热闹的议论着。 “诶,你快看,那边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 “啊!我看到了,好美啊!是焰火吗?” “什么焰火,是灯!有人把灯放到天上了!” 随着江边的人越聚越多,整条街的临街窗户都打开了来,三五人从窗里探出头,感叹着人生从未见过的美景。 司马稷和阳文杰都看到了,远处的江边,有人将一盏盏正散发着莹莹火光的灯升到了天空中,在墨色的夜空中犹如一架通往仙界的天梯。 “没想到青阳镇还有如此新奇的景色,真是别开生面,美轮美奂啊!真是不知道出自哪个高人之手?”阳文杰赞道,不住地点头。 司马稷眼眸闪烁,直觉的告诉他这不是普通人能做的到的,他勾起嘴角,玩味地说:“也许我还真的知道这是谁做的。” 此刻,另一扇窗口,一个男人也看到了空中的这道奇景,比起其他人的好奇和赞叹,他只是紧紧皱起了眉,薄唇习惯性地抿成一条线。。 第十九章 表明身份 “姑娘,姑娘,你这会飞的灯多少钱一个?” “诶,你别挤啊!我先来的,姑娘多少钱我都买啊!” 江边的人拥拥嚷嚷地都聚到了放天灯的地方,竞相地跟放灯的姑娘买起了这新奇的玩意儿。 那姑娘一身白裙,长得十分俏丽,眼睛清亮动人,似乎会说话一般,她孤身站在灯火辉煌的岸边,灯火掩映、水光粼粼,平白就生出一丝出尘的意味。 此刻眼见涌来了这么多人,那姑娘却没有笑意,一双灵动的眼睛急速地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听见他们的问话也只是兴趣缺缺地指了指地上的篮子,但还是十分耐心的回答着。 “十文一个,将钱扔在筐里就行,灯在河边,大家自行去取,点燃烛火就能放飞了,不要拥挤,小心不要燃了灯罩。”声音不大却清亮沉稳,让远处的人也能听得清楚明白。 人群乌泱泱地涌向岸边,都兴致勃勃地放起天灯来,于是一时间,更多的天灯徐徐飞向天空。姑娘身边的篮子也渐渐满了起来,偶尔有几个不自觉的不给钱,那姑娘也不计较,只是静静地站着,不停地张望。 司马稷和阳文杰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幅画面。 “呵呵,好一个美人呐,轩朗艳福不浅啊!”阳文杰用扇子半掩了面,在司马稷身后轻笑道。 司马稷听罢不知怎的就生出一股骄傲之感,他大步地向前走去,准备给这个总能带给他惊喜的救命恩人一个新的惊喜。 刚走到不远处,她的眼光就扫了过来,看见他的脸以后先是不敢置信,然后眼中就泛起了水光,紧接着整个人就如离弦的箭一般,向他的方向射来! 她一身白裙,身姿飘逸如风,犹如碧波仙子一般。 司马稷呆住了,在他根本来不及思考的时候,美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入了他的怀中,紧紧的抱住了他! 在周围人的抽气声和阳文杰惊讶的目光下,司马稷开始有些飘飘然,没想到这丫头跟他一样,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了他,还如此热情开放!比下午那副浑身冒刺的样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早知道如此,他何苦隐瞒身份。陈木槿啊,陈木槿,你还有多少副面孔是我没有见过的? 但是还没等他得意完,陈木槿就猛地推开他,向后几步拉开了距离,皱着眉瞪他:“你不是冠儿!你是谁?” 如此戏剧性的转变让周围的人都好奇起来,有几个好事儿的已经在窃窃私语。 “我就说,这又是一个风尘女吸引富家公子哥的桥段。” “就算是这个也比较有新意不是,你别废话了,好好看着。” 司马稷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让她变化的如此之快,却还是沉下了脸,他剑眉微挑,冷冰冰地问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陈木槿满心防备,此人居然易容的跟冠儿一模一样,肯定和他的失踪脱不了关系! 本来她今夜选择来放天灯是想引起邬航的注意,她孤身一人还带着个孩子,对这里又十分不了解,只有先找到他才能想办法救冠儿。另一方面,她也存了一丝侥幸,万一冠儿自己逃了出来,看见天灯也会来找她的。所以在看见这个假冠儿的一瞬间她简直激动地不能自已!但是她一抱住他就发现了不对,先不说冠儿为什么打扮的如此光鲜,但是能肯定的一点就是冠儿绝对不会在身上熏香!他并不喜欢香料的味道! 她又后退了两步,扬起下巴,浑身散发出森冷的气息。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是红羽教的人吧?你打扮成这样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说吧,你们把冠儿带到哪儿去了?” 这句话一出,再不知道是发生了误会的话司马稷也就算是白活了。不过他还未开口,一旁默默看戏的阳文杰就出来解围了。 “这位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们二人今日才刚入青阳,并不认识你那位冠儿,如何能带走他?” 陈木槿闻言冷笑着看了一眼那妖娆华丽的男子:“哼,巧舌如簧的小人!你们是一起的,自然要替他辩解!我问你,如果你们不认识冠儿,为何要易容成他的模样?” “我司马稷不屑如此!”司马稷缓缓而掷地有声地抛出一句,亮明了自己的身份,若是她再不知道,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中的发带,那就让她重新好好认识认识自己! 司马稷?他是司马稷!陈木槿哑然,她当然知道司马稷是谁,她早上还找了一圈他的尸骨!可是,可是她怎么就忘了,她第一次看见胥冠儿就惊讶于他们二人长的一模一样这件事!也许真是过了太久,在她的心里,胥冠儿的分量早就重过了这个曾经一面之缘的男孩。 陈木槿讪讪地偷瞟他,怎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遇上!不过长得可真像啊! “陈木槿!”身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她的名字! 她惊喜地转身,看见邬航正端着他的冰山脸站在不远处。 “小师父!你来了!”陈木槿几乎是欣喜若狂地跑了过去,她发誓,这声小师父她叫的真是情真意切! 司马稷隔空和邬航的视线撞在了一起!邬航有一瞬间的惊讶,不过随即便归于平静,看不出别的情绪。司马稷则是扑面而来的冷硬气质,尤其是看到陈木槿笑靥如花地跑向那个男人,甚至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后也没有什么别的表示,却对那个那人如此亲热的时候,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黑暗的气息从身体里散发出来。 阳文杰无奈地摇头,这家伙看来是动了真怒了,小姑娘,你自求多福吧! “小师父,你跑到哪儿去了?出事儿了!” 陈木槿紧紧地拽住邬航的袖子,终于出现了一个她熟悉的人!绝对不能再让他跑掉了! 邬航先是仔细端详了她一番,见她没有受伤,稍稍放心,开口道:“我有些急事儿去办。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可是被人欺负了?” “我还不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先不说这个,冠儿被人劫走了!”她急切地说,语速奇快,像是蹦豆一般。 “什么?”邬航横眉一扫,自然就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与冠儿一模一样的人“他们?” 陈木槿见他也误会了,急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他是司马稷,和冠儿长得十分相似,是我认识的一个故人。”说着,十分抱歉地冲司马稷动了动嘴角,算是笑过了。 司马稷看到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冷哼一声,张口道:“既是故人,两位不妨移步一叙,这里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说罢遥遥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陈木槿闻言有些为难地看着邬航,这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虽然出现的不合时宜,但是多个朋友多条路,说不定他们能帮上忙。可是小师父这个人本就是个难搞的主,也不知道能不能答应。她毕竟为人弟子,不好出头做主。 之后,让陈木槿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邬航从善如流地一抬手,朗声道:“既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请。”仪态大方,举止有度,就像换了个人一般。那个总是别扭难搞、找茬毒舌的小师父呢?要不是脸还是那张脸,陈木槿几乎都要相信他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了。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有些不适应,频频地抬头看邬航的脸。 邬航能感觉到她的惊讶和目光,却也不回应,伸手牵了她便大步地往前走。 陈木槿第一次被异性签手,但是心中满是事情,竟也没有挣脱或是有别的感觉,就这么乖乖跟着了。 “木槿姑娘,你的钱忘拿了。”司马稷突然出声提醒。 “啊!我差点儿忘了,多谢你!” 陈木槿如梦初醒!她挣脱开邬航的手,飞也似的奔向了她的钱篮子。 邬航手中空落落的,一时竟有些怅然,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司马稷! 司马稷一副无害地表情,对邬航温和地一笑。 阳文杰在背地里翻了个白眼,这个小心眼儿的男人呀! 陈木槿看到篮子的一瞬间颇有些惊讶,小小的一个篮子竟然被堆得满满当当,还有一些铜钱因为放不下了而滑落在筐外,更不提筐中不仅有铜钱,还有几颗不小的银锭子!这可真是让她喜出望外了。本来只是想让更多人帮她一起放天灯,顺便赚个劳动所得,没想到还能如此畅销! 她拾起散落的铜钱,装进锦囊中。提起钱篮子的瞬间,她仰头而望,漫天漫天的灯火照亮了整个河道,冠儿,你可能看见?你,到底在哪儿呢? 待陈木槿取了钱篮子,一行人便由司马稷带路,去了当地的一所宅子。 宅子不大,是一个三进的院子,院门口的牌子上是空白的,并没有写明是谁的宅院。宅子十分干净,院子中植被高低错落很是简洁雅致。比起晋三儿那个暴发户妻妾成群,这里算得上是冷清了,看起来也不像是主人的久居之所。 。 第二十章 真的认错了? 司马稷将众人引进外院的堂屋,吩咐仆从上茶和点心。 陈木槿好奇地东张西望,对这古色古香的宅子很是有好感。 堂屋很宽敞,正中间是一张乌木方桌,桌后挂着一张山水画;左右两边分别是相对的四张乌木雕花的椅子,配一张精雕玉琢的小圆桌。 她顺着司马稷的手势在堂屋右侧的一处椅子坐下,笑吟吟地对他说:“没想到你现在混得不错嘛!害我白白担心这些年。” 司马稷顺势就坐在了她旁边的椅子上,不动声色地道:“哦?不知木槿姑娘是如何担心在下的?” 邬航则坐在陈木槿的对面,见状冷冷插言道:“我们还是说说冠儿的事吧。” 陈木槿一听冠儿两字顿时精神一振,开始细细地将邬航离开之后的事情娓娓道来。说到红羽教的时候还不自然地看了司马稷一眼。 “后来我把小石头安置在了福源客栈,给他做了伤势处理,后面事情你们就知道了。” 她总算是说完了,口干舌燥地端起手边的茶就灌进了嘴中,如牛饮水一般,看得阳文杰心疼不已,那可是上好的雪莲春芽,一年也就只有一小把而已。他偷偷瞟司马稷,只见他毫无异色,见她饮完便示意下人再续上。他不禁想捂脸,唉,这小子,月余之前还找他哭穷,现在倒是大方。 那边的陈木槿对这一切倒是毫无知觉,只觉得这茶入口清凉顺滑,喝完满口生香,不禁赞道:“好茶!” 司马稷微笑着看她:“喜欢便多喝些。” 陈木槿回他一个礼貌的笑容。 “咳咳,木槿姑娘,不知道你师兄可曾与什么人有过节?”阳文杰出声询问。 “以前是肯定不会有,我们门派远居深山,并不曾与人来往,又怎么会与人有过节,也就是今日他出手打了那人贩子黄牙张,算是结下的第一个过节吧。”陈木槿应道。 “哦?可是据我所知,这红羽派是武林中十分有名的杀手门派,只要有人出钱,他们便替人消灾,并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遗漏?”阳文杰将自己的理解说了出来。 “也许他们不是想杀我师弟,而是想杀什么别的人呢?”邬航突然说,眼睛意有所指地看向司马稷的方向。 陈木槿听罢心里也犯了嘀咕,小师父这个怀疑也不是没道理,毕竟五年以前红羽派就追杀过司马稷,万一真的被小师父说中了呢?可是小师父说话也太直接了,在人家的地盘说话还这么不客气。 “小师父!”她着急地出声,想要解释,“司马稷,我师父他并不是这个意思,他他”她也说不下去了,明明就是这个意思,又能怎么解释呢? 阳文杰听明白了邬航的意有所指,颇有些气恼地质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的徒弟替我朋友背了黑锅喽?” 陈木槿眼见着气氛紧张了起来,更加着急,她从椅子上站起,对着司马稷深深一揖道:“对不起,我师父他只是救人心切,并不是故意冒犯,我替他给你赔罪。” 邬航蹙眉站起,对她喝到:“陈木槿!不许道歉!” 气氛瞬时降到了冰点。 司马稷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之后施施然起身,扶起陈木槿。她只觉得从他的手碰到她的胳膊开始,便有一种十分强大的力量带着她直起身来,根本不容拒绝。她惊叹于他强大的内力,看向他的眼神便带了三分惊讶。 “大家请坐,我们是在商量救人,本就该畅所欲言,何谈冒犯。说起来我还没有做自我介绍,我叫司马稷,平京人,来青阳是做生意的。这位是我的好友,阳文杰。” 陈木槿十分感激地对他笑笑,顺着台阶就下了:“我叫陈木槿,怀霄派弟子,这位是我的小师父,邬航。我们是来青阳赶集的。” “是吗?怀霄派可是武林至尊,不知木槿师承哪位真人?”司马稷明显有些惊讶,追问道。 “这个似乎与你无关,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邬航冷冷地说道,旁若无人地重新坐下。 陈木槿尴尬地笑,冲司马稷比个不好意思的表情。 司马稷不以为意,继续道:“这件事颇有蹊跷,不过我在当地倒是有些朋友,如果大家相信我,就将此事先交给我来处理。青阳镇并不大,很快就能查明原委。若是大家不嫌弃,我这宅子还有几间空房,大家暂时先住下,有事情也好及时商议,不知道大家意下如何?” 阳文杰率先开口道:“我没什么意见,轩朗你安排吧,我乏了。”说着便重新坐在了椅子上,一脸困倦的表情。 陈木槿也颇为心动,不等邬航开口便赶紧道:“那便拜托你了,有消息请一定要及时通知我们,木槿在此谢过。”说着便是一揖。 司马稷顺势一抬:“你这是不拿我当朋友了,还有,你那位小石头兄弟准备如何安置?客栈毕竟人多不便,不如也一起接来,我倒是有几个相熟的大夫可以替他看看。” 陈木槿大喜过望,连连道谢,之后不顾邬航的臭脸,硬扯着他一起去客栈接小石头。 待他二人离开,阳文杰一扫困意,极其严肃地问司马稷:“轩朗,其实我觉得那个邬航说的不无道理,会不会真的是弄错了?”他重点在弄错了三个字上一字一顿地说。 司马稷背着手走到厅堂正中,沉默良久,低沉的声音缓缓而出:“不管是不是,红羽教都不得不除了!” 夜凉如水,司马稷望着手腕上的发带喃喃低语:“怀霄派,这是不是太巧了?” 长夜漫漫,真相就如埋在泥土之下的种子,经过了一个漫长的严冬,似乎有什么就要破壳而出了。 陈木槿很是头大,她时不时地偷瞟着邬航的臭脸,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了又怕被骂,只得收起心思专心赶路。 邬航更是生气,这个野丫头,莫名其妙地跟这个男人成了故人!还要住在人家家里!真是,真是,真是恬不知耻!他脑子里转了几转,还是没能吧不守妇道几个字用出来。 “陈木槿,他就是你五年前救的那个人?”许久,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陈木槿正提气赶路,被他一问,一口气就虚晃了下来,脚下一个趔趄。 邬航眼明手快,抬手就拽了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继续向前掠去。 “诶,小师父,你别拎着我啊!”陈木槿有些挣扎,这实在是太难看了! “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你下来!”头顶上邬航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唉,是,他就是我五年前救的人,为了救他我才掉进怀霄谷的,这下你满意了吗?”陈木槿无奈道。 “满意?我可相当不满意!”邬航颇有些小孩子赌气的感觉:“为什么要在他家住?” “咱们本来就快没钱了!自然是能省就省!况且小石头真是伤的很重,需要稳定的环境修养!”陈木槿大声地解释,生怕他听不清。 突然,邬航收了气,稳稳的落在了一处屋顶上,松开了她的领子,严肃的问:“只是这个原因?” 陈木槿急忙整理了襟口,好好喘了口气,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不然呢?你给我变银子去啊!” 邬航心中一下子便消了气,也不堵了,嘴角竟有一丝笑意,他敲了她一个爆栗,笑骂道:“你个没出息的家伙,守财奴!” 她摸着脑袋,气呼呼地指着他:“邬航,你别太过分了啊,叫你师父是给你面子!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了,留下我跟冠儿,要不是你走了,冠儿能被人劫走吗?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然有了些哽咽。 邬航就这么看着她突如其来的沮丧水,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觉得心乱,他不喜欢她如此脆弱无助的模样。他伸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却被她躲开了。 “快走吧,小石头还等着我呢。” 望着她萧然离去的背影,邬航的心渐渐落了下来。 “小石头,小石头!姐姐回来了。”陈木槿进了客栈,几步就窜上了二楼,进了屋子,对着床上的身影招呼道。 屋里很黑,没有人点烛火。仅从窗外照进来一片清冷的月光。 “咳咳,是姐姐吗?”一个微弱的生意从床上传来。 陈木槿赶忙应着,掏了火折子点亮了灯台上的蜡烛。屋里顿时明亮起来。在烛光的照耀下,小石头的脸色微暖,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欣喜。 她急忙走到床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还好,烧退了。她松口气,看来二师父的医术不是盖的,自己也没白搓了这些年的药丸,终归是派上了大用场。 “小石头,什么时候醒的,感觉好些了吗?”她温柔地替他掖好被角,轻声询问。 “刚醒一会儿,姐姐和哥哥去哪儿了?”小石头悄悄的问,其实他醒来很久了,没看见陈木槿和邬航的身影,还以为他自己又被抛弃了,很是感伤了一会儿,可惜那时自己还不能动。此刻见到她回来,他真的庆幸自己不能动,不然万一这样错过了可如何是好? 。 第二十一章 线索 陈木槿心中一紧,对,她忘了,小石头还不知道冠儿被抓走了的事情。 “哥哥他还有事要办,很快就会回来了。”陈木槿对他展开一个自以为灿烂的笑容。 小石头懵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袖子,生怕她再离开。 陈木槿捂住他的小手,细细地解释了一会儿的去处,小石头乖巧地答应,依旧紧紧地扯住她的衣袖不放手。她有些无奈,只得先将他抱起,再收拾包裹。邬航靠在门口,见到这一幕,一言不发地走过来,将陈木槿拉到一旁的椅子做好,替她收拾起来。 小石头谨慎地望着这个陌生人,本能地往陈木槿怀里缩了缩,陈木槿轻拍他的背,跟他说着邬航的身份。 “这是我的小师父,也是哥哥的小师父,叫邬航,虽然名字奇怪了点儿,但是他的武功可厉害可厉害了!小石头以后啊也跟他学武功,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小石头水盈盈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很认真思考的样子,柔嫩的声音软软地道:“真的那么厉害吗?比哥哥还厉害吗?” “嗯,比哥哥还厉害。”陈木槿帮他裹好新买的风帽,笑吟吟的捧着他的脸说:“我们小石头真好看!” 小石头羞涩地笑,脸颊泛起一阵粉红:“姐姐,姐姐也好看,比图洁女神还好看!” 邬航闻言突然回头看了小石头一眼,陈木槿背对着他并没有看到,但是小石头却感觉到了这凌厉的目光,他有些慌乱的低下了头。 “图洁女神是谁呀?不过都是女神了一定很美,小石头嘴巴真甜!”陈木槿粗线的神经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同。 “走吧。”邬航拎着包裹站在门口,伸手要接小石头。 小石头非常不给面子地一扭头,紧紧环住了陈木槿的脖子。陈木槿失笑,对邬航道:“这孩子怕生,还是我来吧。” 邬航看了她一眼,意外的没有反驳,率先走了出去。 陈木槿抱着小石头,从二楼往下走,就听见客栈大厅里有人在高声议论。 “听说了吗?齐谷国又换太子了!” “又换了?你别是吹牛吧,上个月你才说齐谷国新换了太子,又不是换白菜,哪儿能这么轻松?” “啧,老八你知道个屁,我侄儿去齐谷国换了一批粟米,刚回来,这消息还能有假?我跟你说,他们的皇帝老儿就快不行了,底下几个成年的皇子打的不可开交,短短三个月换了三个太子!这次新上位的是二皇子乌河图,他母亲是异族,也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批人,给太子杀了,还花大钱收买了很多大官儿,这下子,成年皇子就剩他一个了,我看呐,这齐谷的大权啊,没准儿就落他身上了。” “嘿,要我说,这皇上当得也够窝囊的,儿子压根没把老子放眼里啊,得亏啊咱武皇帝没那么多儿子。” “嘘!你不要命了,武皇帝也是你能议论的?” “有啥呀,天高皇帝远,谁能听见!要我说,咱们大历的太子那身份也是奇怪,母妃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妃子,堂堂皇后的亲生儿子却不是太子,这是什么道理?” “嘁,这算什么新闻吗?谁不知道太子的母妃是助了咱武皇上打江山的!你可别在那儿胡咧咧了,早晚被铁甲军抓了去当壮丁!” 陈木槿听着还挺有趣,不管什么年代,这皇室秘闻都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是怀里的小人儿将手紧紧环着她的脖子,让她稍稍有些不适。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二个的都爱折磨她的脖子! 她穿过厅堂,略带好奇地瞥了一眼那议论的几人,都是粗布短装的苦力,估计是在等客栈的活计,就围在一起八卦。 “胡老八!去后仓拿货!”小二从后厨掀了帘子而来,利落的招呼着。 “好嘞,马上来!”几个汉子拿起身边的扁担和家伙事,呼啦啦地起身,往后厨的方向去,正好与陈木槿打了个照面儿。 那为首的被称作胡老八的汉子赤着胸膛,仅搭了一个粗布小褂,在他那因为长时间干苦力而十分黑黝粗壮的脖子上挂着一个极为不搭调的项链,由麻绳搓成的一个米老鼠头! 陈木槿瞪大了眼睛!那是她前不久做热气球的时候顺手做的一个小物件,后来冠儿见着喜欢,她便做成项链送给了他。这胡老八的脖子上挂的正是由陈木槿亲自做的项链! “这位大哥,请等一下!”她身形一动,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胡老八见她一个女子还抱着孩子,以为是哪家的小妇人,也许是需要什么帮助,于是热心地问道:“小娘子可有事?” 陈木槿一脸焦急地指着他胸口的项链问道:“这位大哥,请问你这项链是从何处得来的?” 见她问的是这个,胡老八有些不太乐意了,嘴里嘟嘟囔囔地道:“这,这是我做的!” 话音刚落,后面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便一巴掌拍了他的脑袋,吼道:“胡老八,你又瞎咧咧!明明是下午做活捡的,何苦骗了这小娘子!” 胡老八的脸涨得通红,转头就冲那个男人喊起来:“牛大彪,你少放屁!” 陈木槿见状心中明白了几分,又上前一步,十分恳切地解释道:“胡大哥,这项链是我亲手做给我师兄的,今天下午他被人劫了去,我人微力薄,实在是找不到他。看到这个项链我就猜一定是他留下的线索或者痕迹,请胡大哥帮帮我,我不要这个项链,你只要告诉我是在哪里捡到的便好,我自会去寻,拜托了!” 由于抱着小石头不好作揖,她只好婷婷屈膝,做了个标准的女子屈膝礼。 一番话讲的在情在理,让这帮汉子开始七嘴八舌地声讨胡老八。 “胡老八,你也忒不是东西,人家小娘子的夫君都丢了,你就说吧!” “就是,这家伙事也就是草编的,才值几个钱,也值得你当个宝贝!” “胡老八,这事儿你可做的太不地道,捡了人家的,还不还给人小娘子!” 胡老八的脸瞬间涨得紫红,原本就粗黑的脖子此刻变得更加粗了些,他转头大喝:“他娘的都给我闭嘴!” 瞬间全部的人便静了下来。 胡老八取了项链,扔给了陈木槿,气呼呼的说:“既然是你的就还给你,我胡老八也不是混不讲理的人,我是在宿阳镖运局的门口捡到的,你快去救你家夫君吧!” 陈木槿见他们误会,也有些无奈,接了项链便道谢:“不是我夫君,是师兄,谢谢胡大哥的大义,我陈木槿铭记于心,定会报答你!” 说完便又行了个屈膝礼,抱着小石头匆匆而去。 身后又开始新的调笑:“小娘子还不好意思,还什么不是夫君,娃娃都有了,哈哈哈!”引得众人哄笑。 陈木槿只得自动屏蔽身后的动静,无奈地摇头。还好,终于找到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得赶紧回司马稷那里,将此事告诉他! “你怎么这么慢!”司马稷一脸不爽地牵着两匹黑马,正站在客栈外院的门口等她。 陈木槿急忙将此事告诉了他,并将手里的项链拿了出来。 邬航瞬间脸色阴郁,拿着项链仔细端详了片刻,突然翻身上马,面色严肃地说:“我先去探探这宿阳镖运局,你抓紧去和司马稷说清此事,千万不要在外面逗留,明白吗?若我一个时辰都未回来,那便找司马稷借人!”说罢,一扬马鞭,干脆利落地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陈木槿气急!这个草率的家伙,真当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啊!她立刻就想追去,但是又看看怀里的小石头,挣扎片刻,毅然上马往司马稷家赶去,但愿一切都来得及! “姐姐,是哥哥被人劫走了对吗?”怀里的声音带着软软的鼻音。 陈木槿想起她在客栈大厅说的话,一时语塞,半晌道:“对不起,姐姐骗了你,哥哥是被人抓走的,但是这跟你无关,姐姐是不想让你担心才没有说实话。” 马蹄飞驰,风在耳边呼啸,陈木槿又紧了紧小石头的风帽。 “姐姐,我明白的,你不用道歉,是我拖累了你们。”小石头的声音充满了沮丧和哀伤。 “小石头,姐姐这话只说一次,你记住了!从哥哥救了你的那一刻,我们就没想着你是个负担,相反,你是一个新的希望!所以我不希望你再说这样的话!明白吗?”陈木槿严肃地说道,希望他能明白她的用心。 “我,我明白了。”小石头嗫嚅着,声音夹杂在马蹄和风声中几不可闻。但是陈木槿还是听到了,她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小石头! “司马稷!司马稷!”陈木槿焦急地扣着门。 不多会儿,门开了,司马稷一身黑色素衣,细腰窄臀,玉面朱唇,在灯火幽暗的亮光下显得十分清俊,那与胥冠儿十分相似的面庞却带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怎么如此惊慌?发生什么事了?”他静静地问道,脸色关切,声音温和而低沉,恍若怀霄谷幽静的深潭。 不知道为什么,陈木槿忽然就不那么焦虑了,她缓了口气,定定地瞧着他:“我有线索了!” 。 二十二章 恶战 夜半时分,更深露重,青阳镇的大街上只剩下几盏巡夜的灯还散发着微弱的光,甚至连打更的人巡过了夜也回去睡了。 月光被乌云遮盖,一群身手矫健的黑影在墙根下消无声息地奔走,身影如风,若是不仔细看,定要以为是自己眼花了,陈木槿便是这些人中的一员。她见到司马稷之后,亲自将小石头安置好,细细与司马稷说了线索的来龙去脉,并决定连夜探一探这宿阳镖运局。 司马稷见她主意已定便没有劝阻,反而借了自己的一对人马替她引路,她十分惊喜,连连道谢! 他只是淡淡微笑,说了句:“小心些。”手动了又动,却还是没有将头绳拿出来,心里默默叹口气,转身回了屋子。 趁着夜色正浓,这一队夜行衣出发了,陈木槿一直自诩轻功无人可出其右,但是在这个队伍中行走,却没有人被她甩开太远,如此实力强劲且统一令她心惊。速度有了保证,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宿阳镖运局,他们齐齐靠在外墙墙根处静息凝神,却并未听到里面有任何动静。 难道小师父也出事了?陈木槿忐忑地揣测着。 为首的那人给了她一个眼色,示意跟上,之后便轻足点地,跃进了镖局的院子里,陈木槿见状紧随其后。待众人都进了院子,大家便分开进行巡查。 陈木槿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偌大的前院收拾的极其干净,除了几株矮树竟没有别的东西。正堂的屋檐下插着一组三角形的镖旗,黑色的缎面绣着金色的大字—镖。显得十分气派。 陈木槿想了想,直接跃上了房顶,身若翩鸿,直奔货仓。几个黑衣人见状便紧紧跟在后面,他们接收到的命令是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 货仓的门被一把巨大的铜锁锁住,黑衣人面面相觑,决定看看货仓有无窗口。陈木槿一把拦了下来,扬起手中的小铁丝,露齿一笑。开玩乐,一把锁是根本锁不住陈木槿想要前进的脚步的,她这些年偷开邬航的锁无数回,早就练就了一身开锁的好本领。 须臾,“咯哒”一声,大锁应声而开。陈木槿忐忑地推开了货仓的大门。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被开启,在月光微弱的照耀下,可以看见在货仓中央有一片巨大黑影。身边的黑衣人用火折子点亮了火把,在火光下十几只一人高木质箱子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起。 陈木槿走近些,使劲儿推开了一个木箱的盖子,借着火把的光往里探看,竟然是空的! 陈木槿抬眼看看其中一个黑衣人,小声道:“挨个儿搜!小心点儿!”大家应声而动,不到一刻所有的箱子都被打开,并无所获。 陈木槿有些失望,有些不解。从去到司马稷家到来此地的时间不过一个时辰,冠儿找不到还好说,小师父武功那么高,怎么就无声无息地不见人影呢? 正想着,外面搜寻的黑衣人陆续聚到了此处,都表示没有收获。陈木槿蹙眉,什么都没有? 这不可能,要么就是有人知道他们要来做的样子,要么就一定有猫腻!一个偌大的镖局没有人守着? 手持火把在货仓又转了一圈,一种违和感袭上心头,一个码货的货仓为什么会收拾的这么干净?连个脚印都看不见,除非,除非是有人故意打扫过! 哼,跟她玩儿手段是吧,那就说明人肯定就在这货仓里!陈木槿示意所有黑衣人熄了火把,屏气凝神。她则站在货仓中央,闭上了眼睛,静静而立。 “滴答,滴答,滴答”几不可闻的水滴声从某处传来! 陈木槿猛地睁开眼睛!脚一点地,身子便飞向了那声音来出。“唰”火折子被点亮,只见一滴水珠正好滴在了靠墙的木箱顶上,她一跃而上,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水滴!而是鲜红的血!这血正是从漆黑一片的房梁上滴下来的!已经汇成了一小片! 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这么多血!难道是冠儿他?她急忙提气而上,稳稳地落在了房梁。借着火光,她终于看见了失踪了一整天的胥冠儿! 他此刻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身体被紧紧绑在房梁上。陈木槿心如擂鼓,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他的鼻息。还有微弱的气息!她松了口气,立刻对下面喊道:“人找到了一个,在房梁上!”顿时,火光四起,所有的火把都被点亮! 其余的黑衣人都聚了过来,有几个继续上了其他的房梁去寻找邬航。 陈木槿向他凑近了些,用手轻轻拍打着胥冠儿的脸,急切的唤道:“冠儿,冠儿!醒醒!”可是他依旧双眼紧闭,毫无反应。 突然陈木槿想到了那一滩血,不由得心神一震! 她立刻疾速地巡视了他的全身,发现在他的右边肩膀有一处极深的伤口,似乎是被利刃刺入过,伤口狰狞,还在汩汩冒血,血染红了整只袖子,顺着手指滴到了下面! 见此情景,她的心就像被无数根针扎过一样,痛的喘不过气。从未有过的悔恨如巨浪翻涌,顷刻间便淹没了她!若不是她扔下他们去偷银子,冠儿怎会遭此横祸!还好,还好受伤的不是大动脉,不然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胥冠儿!你千万不能给我死!听见没有!”她立刻点了他几处大穴,又将衣摆撕下一条为他紧紧捆住肩膀上方止血。 折腾了许久才将人从房梁上背了下来。 “姑娘!人找到了!”另一边,黑衣人的喊声传来。陈木槿一喜,果然! 还没等她去探查邬航的情况,大门就被猛地踹开,涌进来黑压压一批打着火把的壮汉!瞬间就堵住了门口! 为首的人身着绛紫色短衫和土黄色外甲,腰间围一条黑黄色腰带,腰带正中写着一个大大的镖字!他长着一张黄鼠狼一般尖瘦的面孔,眼睛细细地眯成一条缝,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敢夜闯我宿阳镖局!”声音高亢响亮,一听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陈木槿眼睛一瞪,张口便骂:“我呸!还宿阳镖局!分明是个贼子狼窝!” 她一边说,一边示意同伴将胥冠儿和邬航带到后面去,眼瞅着这人来者不善!绝不能让他俩再受伤了! “哼,没想还真有人敢从我金裘手里抢人!把人放下,我或许还能饶你一命!”那人语气嚣张,一副不把陈木槿他们放在眼里的模样。 “我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你却下此狠手!你的良心喂狗了吗?”陈木槿怒不可遏地痛斥道!手已经不动声色地摸进了袖子。 金裘狠狠的盯着陈木槿,警告道:“谁让他是红羽教盯上的人呢,既然人家付了银子,我们就得把人送到,我劝你还是不要自找苦吃!得罪了红羽教,谁都没命!” “贪生怕死的小人!人我是带定了!看咱们谁先没命!”话音刚落,她手腕一翻,一排梅花镖便扫了出去!镖镖见血!对面顿时哀嚎四起!火把纷纷坠地,瞬间便黑了一片。那金裘眼疾手快,侧头躲过致命一击!侧颈却也见了血!黑暗中,他的眼睛瞬间红得发亮!声音带着嗜血的狠厉:“给我杀!” 陈木槿这边早就全部灭了火把,趁黑而动,与对面厮杀在一起!一时间空气中的血腥味儿弥散开来,在货仓中越聚越浓! 陈木槿侧身躲过右前方一刀横过,却还是被刀尖划破了腰间的肌肤,瞬时火辣的疼痛让她一颤!本能地一脚踹出,正中那人胸口!她向后几步背靠着一组箱子,大口的喘气,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滴下来,糊了眼睛,涩涩的疼。她碰了一下伤口,瞬间疼的浑身痉挛! 司马稷的人虽然个个武功了得,但是奈何对面人数太多,如蝗虫一般轮番上阵!渐渐地陈木槿和一众黑衣人开始有些力不从心。 我艹,难道今儿我陈木槿真的要死在这儿了吗?不!我不信!去你妹的!冠儿和小师父还等着我救呢!我绝不能死! 她强撑着起来,随便捡了地上的一把血迹斑斑的长刀,深吸了一口气,又一次冲进了人群! 竖挑,横劈,左砍,右挡!她将手中的刀舞得飞快!几乎是以一敌五的速度在战局中杀开一条血路!但是,敌人太多了,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她的左臂、右腿、后背开始多了很多伤口!从一开始尖锐的疼痛到后来的麻木,陈木槿不知道后来挨了多少刀,她的心里只有杀!杀!杀!只有杀光这些人,她才能救人! 一刀砍下对面那个连脸都看不清的家伙的脑袋,灼热的鲜血喷出,洒了她一头一脸!她抹也不抹,一脚踹开他穿着黄甲的身体,突然背后被人重重的一击!她踉跄着向前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五脏六腑像是要被震出胸膛!眼前一黑,脑中嗡嗡作响。 眼见四面八方的人就要涌上来将兵刃刺入她的身体,她却一动都无法再动,脑子里模模糊糊就想起了出谷时大师父、二师父和三师父的脸,真是对不起啊,师父们。 忽然间,货仓的门再一次被踹开,一群黑衣人手举长剑冲了进来,月光洒在陈木槿血迹斑斑的脸上,她逆着光,什么也看不清,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每一秒都被慢动作播放。她看见一个黑影冲她跑来,喊着她的名字,每一声都是那么漫长,她钝钝地想,这个人好像司马稷啊。 之后便再无意识,黑暗席卷了整个世界! 。 第二十三章 吃醋了? 玉兰的馥郁浓香在屋子里飘散,陈木槿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有种不真切的飘忽感,她努力地想动一动,却完全没有力气。 耳边窸窸窣窣的有人在走动,她想睁眼,想叫住她/他,使了全身的力气却只是动了动嘴。 “诶?西芸,姑娘刚刚是不是动了?”一个清脆的女生发出了疑问。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走来,陈木槿可以感觉到她在看自己,于是她努力地转了转眼珠。 “咦?真是动了!快去告诉主子!”另一个稍稍低沉的女声略带兴奋地说道。 紧接着就是“噔噔噔”的小跑声和开门时吱吱呀呀的响动。 陈木槿开始越来越清醒,嗓子干涩涩难受,身上没有一处不在细碎地疼。忽然,一丝冰凉的水润感从唇上传来,应该是被称作西芸的姑娘在用什么湿的布给她润湿嘴唇。 “姑娘,你可醒了,我先喂你喝些水,你现在不能动,大夫说了,千万不能使劲儿,怕伤口裂开。” 她一边说着,一边温柔地抬起她的头,将温好的水一点点灌入她嘴里,她的舌头一接触到水便像鱼一般活了过来,水流过嗓子,终于缓解了火辣辣地感觉。 “姐姐!姐姐!你醒了!”小石头的声音由远及近地扑过来,陈木槿可以听见他跌跌撞撞的脚步声飞快地往自己身边跑来,可能怕压到她的伤口,扑过来以后就只敢用小手抓住她的袖子。 她终于将眼睛慢慢睁开,明亮的光让她有些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等她渐渐能看清楚的时候,第一眼便是小石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脸儿就这么可怜兮兮地在床边望着她。 “姐姐,你,你还认识我吗?我是小石头。”大大的眼睛红彤彤的,像一只小兔子。 “认识,你是姐姐的小石头。”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惊了一下,包括陈木槿自己。她的声音又哑又沉,就像是九十岁的老妪! “你别说话了,昏迷了一天一夜,嗓子干哑在所难免,这几天多喝水多休息。”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陈木槿这才看见站在门口正往屋里走的司马稷。 司马稷今天穿了一身青色的对襟长衫,襟口用深绿色的线绣了几片别致的竹叶,他本就身材修长,面如冠玉,青色将他衬得更加清新俊逸、温文尔雅。陈木槿都有些看直了眼,真是秀色可餐呐。 “主子。”西芸立刻他行礼,他摆摆手,走近了些。 “稷哥哥,你又来看姐姐啦!”小石头扭头乖巧行礼。 陈木槿回过神,有些脸红,暗暗骂自己,你丫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小小的男色就给你迷得不行,将来还怎么实现阅遍古代美男的雄伟计划! 不过抛开自己被男色迷倒这一点,她还是非常惊讶,从什么时候起司马稷就这么轻易地让小石头接受他了?还叫他稷哥哥!还有小石头为什么要用又这个字? 她正胡思乱想着,司马稷已经走到了床前,见她满脸绯红,以为是屋里太闷热的,便吩咐西芸将窗户打开。 “伤口可还疼吗?”他关切地问。 陈木槿不敢看他那张乱人心神的脸,只是低着头胡乱点着。 “我已经嘱咐了大夫,将你的药方中放了些止疼的药物,不过你身上伤口太多,尤其是背上的那一道刀痕,实在太深,怕是会留疤。我寻了些祛疤的药膏,等伤口愈合了便每天涂抹,应该有些作用。”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不急不缓地跟陈木槿交代着,像是春风拂面一般和煦,让人心安。她忍不住又偷看了一眼他说话的样子,身姿挺立,脖颈修长,一张脸像是用刀细细雕琢的艺术品,线条流畅优美,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睫毛随着说话的频率微微颤动,瞳孔幽暗深邃,说话的时候就直直地盯着你看,像是看见猎物的鹰。 啧啧,明明跟冠儿长得一模一样,偏偏性格差那么多!等等,冠儿! 陈木槿如大梦初醒般,急切地抓住了司马稷的袖子,用沙哑的嗓子问道:“冠儿和小师父,他们怎么样了?” 这一动,伤口被牵扯,陈木槿瞬间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凝聚而落,她的手颤抖的都抓不住他的衣袖片刻。 “别动!”司马稷眼眸一深,厉声喝道。手却急忙扶住她的身体,十分轻柔地让她靠在枕头上。 小石头紧张地站在一边看着,小声的唤着:“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陈木槿此刻只觉得像是有很多刀片在她的身上慢慢的割,她紧紧咬住嘴唇,想忍耐过去这一阵子的巨痛! 司马稷蹙眉,交代西芸和东雪去将处理伤口的东西重新拿来。 “告诉过你不能动,你偏偏不听!现在估计又有伤口裂开了,一会儿让西芸和东雪重新给你上药!”司马稷的声音严厉而焦躁。 “对不起,但是我一定要知道他们的情况!”陈木槿费力地从嘴边挤出一句话,睁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司马稷,固执地坚持着。 “姐姐,你别着急,稷哥哥把他们都救回来了!他们都在休息呢,小石头去看了大哥哥,大哥哥还没有醒。”小石头像吐豆子一样,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陈木槿的心略略放下了些,她望着司马稷,非诚诚恳地道谢:“司马稷,谢谢你。” 司马稷一言不发,幽深的眸子盯了她半晌,一直盯到陈木槿感觉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也不见了,你会不会也不顾一切地找我?” 就像一个惊雷,将陈木槿的思维炸的粉碎,她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按照她多活了一世的丰富经验来看,这句话应该,也许,大概是吃醋了? 可,可是,他们才见面不到三天!好吧,就算是她曾经救过他,那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他不会想以身相许吧?而且,冠儿和小师父是她的亲人啊!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飞醋啊? 她这边脸色阴晴不定地变来变去,脑洞开了一个又一个。司马稷那边见她迟迟不做声,也觉得自己太冲动了,可是,不知道怎么了,一面对她的事情,自己就容易方寸大乱。 记得三天前在邺街上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几乎是一瞬间,自己就认出她了,虽然她的样貌有了些变化,但是那个感觉一定错不了,古灵精怪,特立独行,胆子又奇大。竟然敢在黄牙张的眼皮子底下偷人!他就这么隐匿在人群中,静静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看她救人,看她聊天,看她送钱,一直看到黄牙张拖着那孩子要走,正好路过他的面前,他想也没想就顺手帮了她一把。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找她,想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可是在他找到她的那一刻,他却不想那么快就了结这段关系了。他只是看着她就觉得想靠近,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在心底里渐渐滋长起来。于是,他继续跟着她,才有了后面的偷钱的事情。那袋子银子其实就是他自己的,他怎么会知道晋三儿这样的人私房钱藏在哪儿,他只是不想她失望。 只是没想到,他仅仅有事离开了一会儿,就会发生后来的事情。不过也正是这样的事情让他更加清楚地认识了她,看到了她的聪慧,她的大义,她的善良,她的有勇有谋。 不幸的是,她的一切美好都与他无关! 他始终记得她一身鲜血跪在遍地的尸体中,脸上还挂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微笑。而她的身后,一个男人正挥舞着一把大刀正对着她的脑袋,她却浑然不觉,眼中的光彩渐渐暗淡,身体像一个破布袋子一样轰然倒下! 他当时竟有五内俱焚的痛楚!他不记得他是怎么把她身边的敌人都打倒的,他只记得当他抱起她浑身是血的身体的一瞬间,心里坚定了一个信念,以后,绝对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谁也不可以! 所以,当她再一次为了那个与他相似的男人而承受着巨大苦楚的时候,他竟然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问出了这样的话,看来他的修为还是不到家。 司马稷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姐姐,稷哥哥走了。”小石头担心地看着一脸纠结的陈木槿,小心翼翼地出言提醒。 陈木槿闻言一怔,定睛一看,果然是。啧啧,这是什么意思?真是男人心海底针啊,不想了不想了。 她摇摇头,看着一脸担心的小石头,温和地解释:“没事儿,咳咳,他是去茅厕了,不用管他。” 小石头一脸疑惑,带着明显的不赞同。陈木槿讪讪的笑。 “姑娘,我们来给你上药了。”门口,西芸和东雪的声音传来,婉转悦耳,简直是救星啊! “姐姐,我去看看大哥哥,一会儿再来陪你说话。”小石头十分乖巧地回避。 陈木槿心里欣慰的不行,真是捡到宝,这孩子太聪明懂事了! 接下来,陈木槿便笑不出来了,小石头走出去院门口都听得见她的鬼哭狼嚎!他轻轻打个颤,三步并两步地逃开了这个院子。 。 第二十四章 双美同台 当两个一模一样的帅哥站在你的面前时,你是什么感觉?应该是很养眼,很享受的一件事。但是现在的陈木槿却不这么想。 因为流血过多伤势较重,她反而要比胥冠儿和小师父多卧床一天,真是满心的郁闷。 今天一大早,胥冠儿和司马稷就联袂来到了陈木槿的床前,问题是,陈木槿本来睡的正香,一睁眼就看见俩一模一样的人坐在她的房间里喝茶,眼睛还时不时地瞟着她。 多么惊悚的一件事啊!她难道没有一点**权吗?谁知道她睡着的时候有没有磨牙、流口水、说梦话?要是都被他们看见了,她陈木槿的一世英名何存? 好吧,虽然她现在被包成了木乃伊,虽然屋里还有西芸和东雪,但是,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更令人发指了好吗? “师妹!你醒了!” “木槿,你醒了。” 从这一句开始,俩人接下来的话几乎就是同步的,对陈木槿来说,简直就像是一个人体版扩音器! “伤口还疼吗?” “伤口还疼吗?” “要不,先吃早饭吧?” “要不,先吃早饭吧?” 西芸和东雪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略显尴尬。 “咳咳,我还是先洗漱吧,麻烦二位移步可好?”陈木槿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 “理当如此。”司马稷先行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胥冠儿落后一步,又恋恋不舍地看了陈木槿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屋里这下终于安静了,西芸和东雪拿着毛巾和热水盆上前来,欲服侍她洗漱。 陈木槿作为一个现代人,其实很不习惯有人为她做这些,但是现在她无法自主行动,只好麻烦她们,于是不无歉意的说:“麻烦你们了,还要照顾我这个木乃伊。” 西芸是个沉稳的姑娘,约么十五六岁的样子,她一边将毛巾浸了热水一边道:“服侍姑娘是我们的本分,怎么敢当姑娘一声麻烦。” 东雪则是个爽快活泼的性子,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笑着给她挽起袖子:“姑娘的俏皮话儿真多,木乃伊又是什么?” 陈木槿就顺势给她们讲起了埃及法老和木乃伊的故事,什么图坦卡蒙的诅咒,什么太阳之子的由来,让她编的一套一套的,让两个小姑娘听得如痴如醉,时不时还穿插个小趣闻,逗得她们笑语嫣然。 门外的两人就没那么好受了,听着屋里时不时的笑声,屋外的气氛就更沉闷,其实面对着一个素不相识,却感觉像照镜子一样的脸的确压力甚大,最后还是司马稷作为主人,先开了口。 “胥兄弟和木槿是师兄妹?不知在哪位真人的门下?” “哦,其实我跟木槿是从小一起长大,上个月木槿才正式入了师门。至于司马兄所谓的真人,我倒是不知道的,大师父并没有提及他的称号。”胥冠儿实实在在地回答,他本就实在,谷里的生活更是单纯自然,跟司马稷比起来基本上就是一张白纸了。 他见司马稷略带思索的表情,以为他有所怀疑,便继续道:“是真的,大师父常年闭关,也是上个月才出关,所以木槿这么晚才入我怀霄派的。” 司马稷淡淡一笑,继续道:“胥兄弟误会了,其实我并没有怀疑你的话,只是忽然想起些熟悉的人。” “那司马兄是做什么的?对了,还没感谢司马兄对我们师徒三人的救命之恩!”胥冠儿顺着话题说起,忽然想起了昨天小石头跟他说的来龙去脉,得知是此处主人救了他们。今早第一次碰面后互相介绍,才知道他便是此处的主人,也就是救了他们的恩人,但是后来的情形略显尴尬,才将此事搁置到现在。他单膝跪地,给司马稷行了一个武林人士的大礼。 “胥兄弟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司马稷冷不丁被他一拜有些惊讶,立刻伸手将他扶起。 “这本就算不得什么,五年前木槿为救我而落崖,让我一直心存愧疚,如今有机会让我略尽绵力报答一二,胥兄弟就别再对我行此大礼了,实在是受不得。”司马稷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胥冠儿的表情。 胥冠儿愣了一会儿,从远久的记忆中翻出了他所说的这一段记忆,没错,当初他意外发现奄奄一息的师妹以后,她的确是说过这样的经历。只是没想到,今日救他们的人,竟然就是那个他!这千丝万缕的牵扯让胥冠儿内心有些不舒服,这算是巧合,还是缘分呢? 司马稷看着他的表情变化便将他的心思猜了个**不离十,暗自皱眉,这样看来,木槿肯定是对他提过自己,那么眼前这个少年现在的反应就再明显不过了,他肯定是对木槿有意。那么木槿知不知道?或者说,她接没接受呢?真是个能给自己制造麻烦的家伙! “主子,姑娘已经洗漱完毕,正请二位进去呢。”西芸打开了门,盈盈见礼,通报着。 “嗯,那将我们的早饭挪到她屋里一起用吧,不知胥兄弟意下如何?”司马稷一面吩咐着,一面礼貌性地征求胥冠儿的意见。 胥冠儿猛地回神,并未听清他的问话,只得迂回道:“全凭司马兄做主便是。” 司马稷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这小子,反应倒挺快。 二人一前一后地再一次进入了陈木槿住的语花阁。这一次,气氛稍稍有些不同了。 陈木槿靠在床上,依旧是不能动弹,但是嗓子和眼睛都已经大好了,她调整调整心情,笑眯眯地看着他二人走进来。 二人一青一白,一静一动,气质不同却相得益彰,站在一处真是清新养眼,饭都能多吃几碗!真是“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古之人诚不欺我也。 “师妹何事如此高兴?”胥冠儿依旧是好奇宝宝,什么都要问。 “看着你没事儿,我就高兴呀。”她顺毛捋,果然看见胥冠儿立马扬起的笑脸,真是个玲珑通透的心。 司马稷心中一顿,面上却不显露分毫,依旧一副霁月清风的姿态,温和地提议:“木槿,我已经吩咐了她们将早饭挪到你这里,大家一起用,也热闹些,可好?” “司马稷,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正想叫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不如叫上小师父、小石头和你那位美男朋友,大家认识认识,促进一下和谐。”陈木槿对司马稷的安排满意的不得了,还意图锦上添花。 “小师妹,这好是好,但是你这里地方尚小,况且小师父还在闭关修养,怕是不能过来;还有阳兄,我看见他一早便出去了,此刻也不再府中,也是到不了的;还有”胥冠儿见她不了解情况,便自告奋勇地解释起来,却在她威胁的眼光中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委委屈屈地停了下来。 “还有什么?”陈木槿咬着后槽牙挤出一句话,这家伙一定是来给她添堵的吧!她想叫的人,竟然一个都到不了。 “木槿,你别怪胥兄弟,小石头身上的伤也不少,昨天来看你的时候不注意,身上有几处伤口又裂开了,昨天晚上上了药,现在还在睡。我想着就先不叫他了,让他多休息一下,以后等大家的伤都好了,多得是机会在一起,那时候大家在一处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一席话给陈木槿说的顺心顺气,不愧是老江湖,就是会讲话! 她想起大家的伤势,又有些担心地问:“小石头的伤口怎么又裂开了,严不严重?小师父到底怎么样了,伤了哪里?冠儿你的胳膊严不严重?可还疼?” 面对她如管家婆一般唠叨的问话方式,对面的两个男人都露出了无奈的笑容,真是个操心的命! 此时,早饭已经上桌,碟碟罐罐地摆了慢慢一桌。菜色偏向病人合适吃的粥和青菜,还点缀了一些蛋类和鱼类,增强体质。 “先不说了,一会儿慢慢给你解释,先吃饭吧。”司马稷截住话头,提议道。 二人腹中空空,自是没什么异议,于是司马稷和胥冠儿便同桌而食。而陈木槿由于不能动,只得由西芸代劳,喂她吃食。 敬元十五年的六月,三个人第一次在同一间屋子里吃饭,对话。人生若只如初见。 此时,远在大历的凤鸣宫里,却没有这样祥和安乐的气氛了。 “皇后娘娘,小路子来回话了。”陈嬷嬷一边帮皇后沏着今年兹寒国新进贡的月丝茶,一边恭恭敬敬地跟她提着醒。 皇后正慵懒地起身,三五个宫女正贴身伺候着她更衣。听见这话,精神一振,葱根般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抬,声音里还带着刚起时的嘶哑。 “快让他去暖阁候着,别叫别人瞧见了。” 陈嬷嬷将沏好的茶奉上,规矩地应着:“是,奴婢已经着人去办了,出不了差错。” “嗯,还是嬷嬷办事妥帖,希望一会儿也能是这样的好消息。”皇后放松下来,又拖着长长的鼻音,漫不经心地说。 陈嬷嬷则是满心忐忑,这一会儿该怎么交代呢? 。 第二十五章 联盟 凤鸣宫藻华台。 白玉雕琢的凤榻通体晶莹洁白,细腻滋润,状如凝脂;金丝盘凤的镶边,栩栩如生,富贵奢华。 皇后一袭云霏妆花缎织彩白牡丹锦衣,下罩流彩暗花云锦裙,墨发挽了一个牡丹髻,水晶蓝晶御凤钗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端坐在凤榻上,殷红的朱唇轻启:“说吧,事情怎么样了?” 在她脚下不远处,伏着一个身穿墨绿色太监服的男子,他两手贴地,上半身几乎趴在地上,看不清容貌,只听得见那尖细如女子的声音颤颤巍巍地答道:“陈大人命小的来回皇后娘娘,人抓到了。” 皇后轻抿唇角,绽放出一丝笑意,喜道:“大哥果然是有手段,纵使那贱人是太子又怎样,离开了平京,还是不任我拿捏!”语气间已有得色。 “是,是,皇后娘娘决策英明,那小子哪里是皇后娘娘的对手,都是娘娘一句话的事儿。”陈嬷嬷一直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立刻迎合着皇后的兴致吹捧起来。 “皇,皇后娘娘,奴才,奴才还没说完。”那小太监的身体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 陈嬷嬷脸色一变,手中的帕子被骤然抓作一团!她大声呵斥道:“你这该死的奴才,话都说不清,还要说什么?” 那小太监怯懦地缩了缩身子,不敢再开口了。 皇后不满地斜了陈嬷嬷一眼,黛眉轻蹙,音量稍稍提高了些:“你还要说什么?赶紧利索说了,本宫可没空陪你耗着。” 此话一出,那墨绿色的身影更加颤抖,好半天才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人,人又跑了。” “什么?你个死奴才!胆敢在这儿胡言乱语!看我不撕了你的嘴!”皇后凤目一瞪,心不由自主地发慌,嘴上立刻就骂开了!手却紧紧地攥住了帕子,嵌着大红宝石的黄金护甲在风榻上咯的吱吱作响! 那小太监几乎是抖如筛子,不停地磕头,重复着:“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都是陈大人叫奴才这么回皇后娘娘的,奴才岂敢胡说!请皇后娘娘明察!请皇后娘娘明察啊!” 一头一个响,咚咚地磕的人心慌。 “来人!把这个胡言乱语、欺瞒本宫的奴才给我带下去!”皇后不耐烦地看着他惊惶的样子,厉声喝道! 那小太监几乎瘫软在地,只是一味磕头,哀嚎不已:“求皇后娘娘饶命!求皇后娘娘饶命啊!” 陈嬷嬷一看情况不好,立即跪了下去,大声劝阻:“皇后娘娘!老奴认为不妥。” “陈嬷嬷怕是老了,耳朵不好使了吧!本宫的话你没听清吗?”皇后愤然站起,语气森冷地警告着。 忽然间,凤鸣宫的前殿传来一声悠长嘹亮的唱喏:“皇上驾到!” 皇上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皇后娘娘有些心虚,却还是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疾步往前厅走去,临走前冷冷的丢下一句:“等我回来再处置你们!” 待皇后的身影消失在正宫后门,陈嬷嬷才敢歪下了身子,长长舒了口气,转身看小路子,急切道:“小路子,怎么会是你来回话?王爷到底是怎么交代的?” 小路子哭丧着脸抬起头,额头已经汗血糊成一片,他抽泣着,可怜巴巴地说:“嬷嬷,王爷说,王爷说他自有办法保我一命,让我就这样回。” 陈嬷嬷听罢长吁一口气,复又站起,恢复了往日的淡定,她瞅瞅小路子,坚定地说:“既然王爷说有办法,那就一定有办法,你且等着吧。”语气间的信任让人心惊。 凤鸣宫,正殿。 皇后一脸七分笑三分娇地迎了皇上进来,发现后面还跟着严亲王和一位身着兹寒国传统衣袍的男人。 “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上双手将她扶起,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皇后不必多礼。” 严亲王身着带着那兹寒国人一丝不苟地向皇后行礼:“皇后娘娘圣体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笑意盈盈地免了礼,转向皇上问道:“皇上今日怎么有空带严亲王殿下一同来臣妾这里?” 皇上今日明显兴致颇高,原本多日缠绵病榻的身体近来大有好转,今日已经能够亲自上朝,除了眼下和眉间的乌青之气以外,几乎看不出病态。 他牵了皇后的手,将她引至中间的主位,含笑对着她道:“皇后以前不总是夸赞兹寒国的画师画人物肖像最是动人。今日下朝以后,承固向我引荐了这个兹寒国的画师,你说巧不巧,我一下子便想起你了。今日就让他为你作一幅画,算是朕的一点心意。” 皇后又惊又喜,感动异常,一时间竟然泪盈于睫。 “皇上,您竟然如此惦记着臣妾,臣妾即便是现在死了也是值得了。” 皇上故作生气,呵斥道:“瞎说什么,皇后还要陪朕千岁呢。” 皇后立刻笑靥如花,紧紧握着皇上的手,深情对视良久。 严亲王看着这一副夫妻恩爱图不由得心中冷笑,好一场虚情假意的做戏,他都想拍手叫好了!事实上,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皇上皇后贤伉俪情深真是羡煞臣弟!臣弟提议,不如就以此景为素材,让兹寒画师作画如何?” 皇后面露娇羞,一双眸子只是盯着皇上,却不言语。 皇上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宫门口又有人高声唱喏道:“启禀皇上!有加急信报!” 严亲王眼睑低垂,作而观鼻鼻观心地不闻状。 皇后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安,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衣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皇上。 皇上龙颜肃然,眼睛半眯了一瞬,随即转过脸来对皇后道:“皇后,朕还有要务,这次先让画师单独为你画一幅,以后朕定然补上今日之缺。” “臣妾省得,国家大事为重,皇上快去便是。”皇后故作大度,强颜欢笑,其实内心已经被恐惧侵袭。 皇上开怀一笑,拉起她的手,赞道:“还是皇后识大体,不愧为我大历的国母!后宫都应以你为表率!”语气竟然极为自豪,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皇后的不自然。 皇后心中惊骇,却只能将已经冒汗的手放在皇上的手中,不敢挪动半分。 皇上又对严亲王道:“承固,那就劳烦你代为翻译了,定要将皇后的端庄贤德传神地表达出来才好!” “臣弟遵旨!”严亲王规规矩矩地行礼。 “皇上起驾!” “臣妾/臣弟,恭送皇上。” 二人在宫门口目送皇上离开,才转圜了身子往殿内走去,皇后惦记着藻华台的二人,想先去处理了这事再过来。 于是她一副端庄稳重的皇后姿态,对严亲王道:“严亲王殿下,本宫还有一些小事需要即刻处理,可否等本宫处理完毕再行作画?” 严亲王微微一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他扬起那张与皇上十分相似的面孔,带着十二分的倨傲对皇后缓缓说:“皇后娘娘可是要去处理太监小路子啊?” 皇后顿时脸色煞白!心中的惊涛骇浪不断翻涌!为什么他会知道小路子?他是故意的?他是不是知道什么?那么皇上! 她脸色变幻,内心天人交战,眼睛犹如毒蛇一般死死盯住面前这个气定神闲的男人。 严亲王始终镇定自若,任凭她用视线杀他千百次,连脸色都不变分毫。 最终,皇后犹如一只受惊的孤狼,压低了嗓音问道:“你到底知道什么?” 严亲王不语,眼睛扫视了她的左右宫人。 皇后了然,依他之意屏退了宫女太监,随他走出大殿,到了外围高墙处。 严亲王徐徐转身,恭敬地给皇后行了个大礼,之后轻声一字一句道:“武承固,愿助五皇子继承大统!” 皇后震惊!狠狠后退几步,才堪堪站稳。 她惊疑不定地盯着武承固,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说什么?” 严亲王邪魅一笑,身体前倾,笼罩在皇后身前,调笑般地说:“我说,我愿意帮助你的儿子当皇上!” 皇后几乎要站不住,双手靠后扶住墙壁,妄图找回一丝理智:“你,你是个疯子!你切莫胡说!皇上圣体安康,太子犹在,如何轮到我的儿子当皇上?你别再胡言乱语!小心,小心我向皇上告发你!” 严亲王嗤笑,直起身来,轻蔑地看着她:“做都做了,还不敢认吗?堂堂陈国公府的嫡小姐、大历母仪天下的皇后,还真是让我看不起呢!这点胆量都没有,难怪你的儿子永远只能给别人磕头!” 三十六计,攻心为上!对付这等脑子长在胸上的女人,他武承固还从未失过手!虽然这次堵得有点大,但是,谁让他本就是个疯子呢!他要夺回本来属于他的一切! 皇后娘娘的神智在最后一句话被击溃! 她眼中忽然就看见了司马稷身穿龙袍威风凌凌地坐在龙椅上接受万人朝拜的场景,还有她自己的江儿在这人群中对他频频叩首的场景。 她渐渐冷静下来,恢复了皇后应有的华贵和尊荣,她殷红的朱唇吐出将改变她一生的话:“严亲王殿下,你准备怎么帮我?” 。 二十六章 武帝发家史 卧床养伤总是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因为没有手机又不能动的日子真的是难熬,唯一的好处就是听西芸和东雪讲八卦。 从皇室秘闻到青阳小事,宗宗件件事无巨细,讲的有鼻子有眼的,就像是她们亲眼所见似的。俩人加一起赶上微博头条了!陈木槿暗自下定决心,如果以后要创办个八卦杂志什么的,一定要将她俩收入麾下! 说起她俩讲的内容啊,陈木槿最感兴趣的还是皇室秘闻,上位者的家庭琐事一直都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总是让平民百姓好奇不已。 “东雪,你给我讲讲咱大历的皇帝呗?” 她最喜欢撩东雪了,这丫头不仅人长得水灵,讲起八卦来也是灵动俏皮,朱唇皓齿的十分讨喜。 “姑娘,我不能说的,主子严禁我们讨论皇室中人,被抓到可是要受罚的。” 东雪眨着清亮的眸子,几次欲言又止以后还是拒绝了她的提议。 陈木槿伸出唯一能灵动自如的双臂,一把就擒住了她的小手,拽到身边,对着她邪魅的笑:“小东雪,你悄悄跟我讲,你家主子怎么会知道呢,我是肯定不会出卖我家貌美如花的小东雪的!” 东雪没防备她用了这招,顿时粉颊绯红,秀靥艳比花娇,娇嗔道:“姑娘又拿我打趣,小心我告诉主子去。” 西芸在一旁捂着嘴笑,端的是粉腮红润,双瞳剪水,她柔声道:“姑娘别难为她了,她年纪还小,很多事情并不清楚,姑娘若是想知道,西芸愿意细细讲来。” 陈木槿冲西芸抛个媚眼儿,觉得心情分外舒畅,美人相伴就是养眼呐!司马稷这个家伙眼光不错,婢女都选的如此貌美灵动,素质颇高。 她粲然一笑,拉过西芸也坐在床沿,嘴上依旧忍不住逗哄:“还是西芸好,人美又体贴,若我是男子,定要娶你为妻的!” 西芸面露娇羞,却也不恼,依旧温柔娴静地回应着:“姑娘快莫闹了,哪有男子会娶婢女为正妻。姑娘心善,也没架子,这几日处处为我们着想,逗我们开心,我是自愿说给姑娘听。” 陈木槿见她如此说,也不好再逗,认真起来听她讲。东雪也搬了凳子在一旁添茶水。 西芸薄薄的嘴唇轻启,用她一贯温柔的语气娓娓道来。 “当今皇上名讳武垣伯,人称武帝,是先皇的第八个皇子。在新开二十三年,先皇驾崩,本该由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先皇的五皇子即位,但是在登基大典的前一天,太子被人发现死于御花园的荷花池。之后,声称自己有人证的二皇子在群臣面前诬陷武帝杀害了太子,群臣哗然。但是二皇子手中兵权在握,包围了金銮殿,迫使每位大臣签字同意他继承大统。很多大臣不愿与他同流合污誓死不签,都被他杀害了。 二皇子以谋杀储君的罪名将武帝投入死牢,准备秘密处死。但是武帝在很久以前就发现二皇子的狼子野心,有所提防,关键时刻发出信号,多位武林高手杀入地牢将武帝救出,这其中就有当今太子的母亲,后来的玉妃。 武帝这次历经艰险被救出以后联系自己在云西的旧部和卫家大军,正式开始了长达两年的与二皇子的对抗。 记得应该是新开二十六年吧,武帝通过玉妃的关系,拉拢了当时武林的第一大门派怀霄派,几次发出盟主令,集合全武林之力,助武帝夺江山。也就是那一年,武帝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了大历,彻底打败了二皇子,赢得了天下。 之后的新开二十七年,武帝正式即位称帝,也将国号改为敬元。” 西芸讲完,看着意犹未尽的二人,抿嘴轻笑。 陈木槿还在感叹这皇帝当得着实不易,没察觉这故事就到这儿结束了,半天不见声音,再仔细一看,只见西芸正看着她捂嘴偷笑。 “没了?”她诧异道。 “没了。”西芸点点头,柔顺地应着。 “怎么会呢?那二皇子明明都让大臣签了字,为什么没有提前登基?玉妃功劳甚笃为什么没有当上皇后?那现在的皇后又是什么人?诶呀,好西芸,你就别馋我了,快说说吧。” 陈木槿半点不依,这么多疑点,让她如何能放下,这就是**裸地卖关子!她严重抗议! “姑娘,这个奴婢真的不知道了。”西芸被她摇晃着,嘴里却丝毫不松口,一脸的无辜,似乎真的不清楚。 东雪也跟陈木槿一样,正听得兴起就这么草草结束了,也分外不爽,拉着西芸的另一只胳膊摇晃不停。 “西芸姐姐,你就说吧,你看姑娘正听在兴头上呢。” 西芸好笑地瞟了她一眼,嗔怪道:“你呀,还拿姑娘做幌子,明明就是你想听!” 陈木槿忍俊不禁,瞅着东雪一脸被戳穿了的窘迫笑的开怀:“哈哈,小东雪,你这姐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下子你可明白了吧?” 几人正闹作一团,门口传来几声清咳。 三人马上就静了下来,面面相觑,都有些心虚。最后还是陈木槿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是谁呀?” “看来你是伤好了,还能笑能闹!都听不见敲门声。”小师父的声音传来,依旧是那么别扭,明明是关心她来了,偏偏要讥讽几句。 三个人瞬间放松下来,还好不是主子。西芸麻利的给她掖好被角,整理头发,东雪则去给他开门。 这是小师父邬航第一次来找她,陈木槿心里还是十分欢喜的,听说他伤势不重,而且在自行调息,但是陈木槿这些天始终没有见到他,心中不免有些记挂。 邬航本就高挑,一身冰蓝色的绸衣,绣着木槿花的雪白滚边,墨发高束在一个小巧的玉冠之中,颜值自不必说,整个人似乎是从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 陈木槿本来就知道小师父长得很俊,但是长时间的朝昔相处早就让她对小师父的相貌眼不过心,今日稍稍一打扮,还真是玉树临风的潇洒公子啊! 可惜,公子一开口所有的美男气质就毁于一旦:“陈木槿,你是不是有毛病?” 她一口气堵在嗓子眼,立马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嗽不止,雪白的小脸迅速染上一层潮红。西芸和东雪一看就急了眼,赶紧倒了茶水递过去,东雪一面气鼓鼓地瞪了邬航好几眼,一面说:“姑娘,快喝点水,顺顺气,可不能这么咳,万一再崩裂了伤口,那就又要多卧床几日了。” 邬航剑眉紧皱,一言不发地上前就将陈木槿打横抱起,惊得东雪几乎站不稳!连声叫道:“你干什么?快放下姑娘!”西芸也紧张地跑了过来,紧紧地盯着邬航的举动。 “咳咳,没事儿,咳咳,他是我师父,不会害我的。咳咳。”陈木槿艰难的一面咳嗽一面解释着,生怕这俩实心眼的孩子会对邬航做出什么。当然她们一定是撼动不了邬航的,但是万一邬航恼了,伤了她们,那也不是开玩笑的! 邬航冷哼一声,将陈木槿抱到了院子里,轻轻放在花草间的石凳上。自己则端坐在她身后,凝神入气穴,调昆仑于掌心,缓缓将手掌贴到了她的背心处。 一股暖流似温泉涌入七经八脉,在许多处细小的关节迸发出细碎地疼痛,痛则不通,通则不痛,小师父是在用自己的真气给她通经续脉!陈木槿的额头开始隐隐出现汗珠,脸色更是煞白如纸,小小的贝齿因为疼痛紧紧咬住嘴唇,忍着不要发出声响,怕影响小师父入静。 疼,疼,疼,陈木槿的眼中开始蓄起泪珠,皎洁晶莹,在眼中打转,就是不往下落。 西芸和东雪担心地跟出来,看着她痛苦地样子,心中不忍,西芸一脸气恼,跟东雪使了个眼神,东雪会意,转身而去。西芸悄无声息的上前,用手帕细细给她擦着额头和脸颊。 陈木槿感激的想要冲她乐一下,但是又一波疼痛立时将她席卷,她一时没有忍住,发出了细碎的痛呼:“呃” 眼泪就这么潸然而下,真是太他娘的痛了!以后,绝对绝对要加紧练功,绝对不能让自己再受伤了!陈木槿在心里各种赌咒发誓! 司马稷听到东雪的小报告匆匆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陈木槿一袭白色单衣坐在花丛间,脸色惨白,满面泪痕,眼睛紧闭,睫毛剧烈颤动,皓齿紧紧咬住下唇,原本始终笑意莹莹的小脸此刻变得狰狞万分,仿佛在经历着巨大的痛苦! 她身后坐着那位怀霄派的小师父,邬航。他也是双目紧闭,薄唇紧抿,额头隐隐浮现出细小的汗珠。 看样子邬航在帮她运气疗伤,司马稷控制住心中的不忍,只是那幽暗的眼眸和紧绷的面部轮廓线条泄露了他的心情。他示意西芸和东雪不要出声。自己则坐在了另一侧的石凳上,静静等着这一阶段治疗的结束。 大约是过了半个时辰,陈木槿猛地绷紧了身体,随即便全身瘫软,从凳子上歪倒了下来! 。 二十七章 亲兄弟? 司马稷一直静静看着她的神情,见此情况一个闪身便到了她的身边,一伸手就将她揽进了怀中。 此刻的陈木槿如同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人一般,全身湿透,面色虚白,双眼紧闭,应该是痛的晕过去了。 那边邬航倒是看不出什么大的不适,只是额头上有几颗汗珠落下。他缓缓收回气息,睁开眼,只见司马稷深衣广袖,将陈木槿抱在怀中,见他睁眼,司马稷只是淡淡地对他点头说:“多谢!”那神情就像是对医治了自己妻子的大夫表达谢意一般。 邬航强压住心中的不爽,深深呼吸,将真气在身体里运行一周期。 司马稷转身要走,忽然感觉侧后方有异动,他下意识地向左侧半身,躲开了。 邬航挑眉,本欲落在他肩上的手落了空,于是半道转了方向,抓住了司马稷的胳膊。 “放开她!”邬航眼神森冷,语气有不容拒绝的霸道。 司马稷忽然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冷冷地吐出三个字:“凭什么?” “就凭我是她师父。”邬航的眼睛里开始散发出幽冥般的雾气,抓着他胳膊的手愈发地收紧。 “那就记住你的身份!”司马稷意有所指地强调了身份二字,说罢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震开了他的手,翩然而去。 邬航不是傻子,他听懂了司马稷的意思,但是他更在意的却是他震开自己的手用的那股真气!那是怀霄派的真人亲传弟子才会的心法续篇中的游气! 也就是说,司马稷是怀霄派弟子!甚至有可能辈分在他之上! 邬航站在原地,紧紧地咬住了牙,眼神阴冷地盯着他的后背,手一点一点握成了拳。 “司马稷,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对着他的背影撂下狠话。 司马稷恍如未闻,甚至连脚步都未曾停歇,大步流星地抱着陈木槿往屋里走去。 他将陈木槿放在床上,细细为她擦了额上的汗,看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孔,喃喃自语:“陈木槿,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居然有这么多人为你上心,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师妹!” “姐姐!” 两个声音同时出现在身后,不用猜也知道是胥冠儿和小石头了听到风声赶过来了。 “司马兄,师妹这是怎么了?”胥冠儿满脸焦色地问他。 司马稷有些惊奇,却还是问道:“你们来时没有看见你们小师父吗?” 胥冠儿十分笃定地说:“有啊!小师父站在院子里,我问他情况他也不说,只是让我进来看着。我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就赶紧进来了。” 看着?这是不相信我了。司马稷暗中冷笑,这个小师父当的可真“称职”啊! “姐姐,醒醒啊!稷哥哥,姐姐怎么了?”小石头也是一脸焦急,频频扭头问司马稷。 司马稷摸摸他的头,轻声解释给他听:“姐姐的师父刚刚给姐姐治伤了,姐姐一会儿醒来就会好很多,小石头要乖,不能吵姐姐。” 小石头懵懂的点头,胥冠儿却是明白了过来。 他走到木槿身边,伸手搭住了她的腕脉。 “怎么样?”司马稷问道。 “脉象平稳有力,是没什么大碍了,小师父的脉象虽然霸道,但是小时候曾经替师妹续过脉,如今算是再次修复了,师妹接收的不错,应该只是痛晕了。”胥冠儿细细解释起来。 好似映衬了这句话一般,陈木槿眉头微皱,发出了一声嘤咛,随即悠悠醒转。 “冠儿?”她对着眼前模糊的影子确认着。 “师妹,是我,你觉得好些了吗?”胥冠儿一脸灿笑。 陈木槿又稍稍清明了些,看着床边的三人,又温暖又妥帖,她试着动了动,只觉得身体又恢复了往日的轻盈,真气充沛,可以使劲儿了。 她翻开被子,一跃而起! “嘶!”背后的伤口有种被撕扯的疼痛,让她本来意图显摆的心瞬间破功。 司马稷二话不说,手掌在半空一拂,她便又跌回了柔软的被窝,窝在里面直哼哼。 “小师妹!你太莽撞了,要是再撕裂了伤口可怎么是好?”在她跌进床铺的一瞬间,胥冠儿就顺手给她盖上了被子,还掖了掖被角。 两人配合的是天衣无缝,行云流水,没有半点阻塞。 小石头在一旁都看傻了眼,愣愣地。 “呵呵,我都忘了背上还有道伤口了。诶?小师父呢?我一定要当面跟他道谢!他这手法,绝了!”陈木槿东张西望地四处乱看。 胥冠儿和司马稷竟然同时按住了她。 “等你好了再去。” “不急在一时。” 话音刚落,空气中飘散着一丝尴尬。 “小师父是不是出事了?”看到他俩的状态陈木槿敏感的察觉有异,沉了脸问道。 “没有。” “没有。” 又一次异口同声,这次连小石头都觉得可乐,他眨着黑曜石般明亮的瞳仁,笑道:“大哥哥和稷哥哥好默契,就像亲兄弟一样!” 孩童最是心思纯净,说出的话也直击人心。是啊,他俩如此相像,大家都有猜测是否是失散的兄弟,但是无人敢说出口,因为谁都不敢为背后的含义负责。然而,今天这话竟然从一个小孩子口中说出,也算是满足了大家这些天的未说出口的好奇心。 屋子中顿时静的掉下根针都能被听见。 陈木槿并不知道他们心中的感觉,但是她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好样的小石头!我早就想问了!若不是碍于他二人一脸复杂凝重的神色,她简直都想给小石头鼓掌了。 沉默,还是沉默。 “咳咳,小石头,给姐姐倒杯水可好?”陈木槿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氛围,出声打破。 小石头本就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孩子,话一出口就知道有问题,也小心翼翼地闭了嘴。见姐姐给他解围,立马屁颠儿屁颠儿地应着,转身倒水去了。 “有时候,我也觉得跟冠儿兄弟十分投缘,若是真能成为一对兄弟倒也是不错。”司马稷终于接过话头,顺势讲了一句客套话。 “是啊,是啊。”胥冠儿附和几句,打算将这一页就此翻过。 陈木槿左瞧瞧又看看,忽而笑起来:“其实你俩只是轮廓长得像罢了,你们看大家从来没有把你俩认错过,人身上的气质是不同的。若是仔细看看,你俩除了轮廓大致相同,还是有细微区别的。不用这么紧张啦,小石头说的话都是童言,童言无忌嘛。” 一席话,众人尽欢,司马稷若有所思的看了胥冠儿一眼,似乎是在印证她的言论。 胥冠儿则是苦笑着看着陈木槿:“师妹,我没紧张。” 陈木槿满脸不信地翻了个白眼,看着他还有些僵硬的右臂,伸手便搭上了他的腕脉。 “恢复的还不错,但是也别乱跑了,这几天想办法找些粗的绳索,再将回谷的东西重新置办齐,出事了这些日子,大师父他们一定着急坏了,得赶紧回去才行。” 一提起回去,胥冠儿来了精神,连连说伤已经不妨事,可以帮忙置办东西。 小石头神色却有些黯然,晶莹的水眸可怜兮兮地望着陈木槿,几次嗫嚅着想开口却还是没有张嘴。最后将小小的身影缩在她的床脚。 司马稷听她说起要走,一点不意外,但是强烈的失落还是涌上心头,他努力控制住这种令人不适的感觉,出言道:“也不急在这几日,你们都还病着,我会找人将你们需要的东西置办齐全的,只需给我列一个单子即可。” 陈木槿自然是不肯的,蒙他搭救又在他府上住了这些日子,混吃混喝的,回谷的事情再让他帮忙就有些得寸进尺了。 几番推拒下来,司马稷有些恼意,语气也僵硬起来:“别再推辞了,就当我是报答你当年的救命之恩吧,以后两不相欠也就是了,你不必如此挂怀!”说罢不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转身而去,衣角翩然消失在门口。 “司马稷,我不是这个意思!”陈木槿也有些急躁,冲着门口喊道,却已经于事无补。 胥冠儿本想拔腿去追,但是内心挣扎几次还是坐了下来。 小石头也有些泪眼婆娑地乖乖行了礼,略带哽咽地说:“小石头谢大哥哥和姐姐的救命之恩,小石头现在无以为报,以后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你们的” 话未说完,胥冠儿就将他抱了起来,有些生气地说:“说什么傻话,小石头难道不愿意跟我们回去吗?” 小石头一听完,眼泪就像那断了线的珠子,掉的跟不要钱似的,渐渐的就号了起来,哭的肝肠寸断,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美丽的小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通通都蹭在了冠儿身上。 看着胥冠儿一脸懵逼的表情,陈木槿笑了,暖暖的。 她懂小石头的宣泄,懂这种一无所有却被爱被接受的感动,所以,在她心里,怀霄谷就是她的家。 。 二十八章 赶集(上) 清晨,小草顶着晶莹的露珠钻出了尖尖的小脑袋,怯怯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陈木槿在院子中打完了一整套的阴冥掌,正缓缓收势。肤光胜雪的脸颊透出丝丝红晕,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 “呼,真舒服!”她接过西芸递来的帕子,囫囵擦了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 “姑娘耍的真好看!不像是街上看见的那种,软绵绵的没什么意思。”东雪在一旁铺了绣花小垫子在石凳上,笑嘻嘻地赞她。 “嘿嘿,那我回头教你啊!只要小东雪想学,我一定倾囊相授。”她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坐了下来,喝了几口早上刚泡的新茶。 “这么大方,不如教我如何?”门口一道温醇的男声传来,西芸和东雪都恭敬地行礼。 陈木槿扭头,只见司马稷一身玄色深衣,灰色图腾细绣的滚边,腰系玉带,配着玄色暗纹发带,衬得他颜色如雪,眸若星河,他就那么简简单单地站在院门口,目光含笑地看着她,就让人移不开目光。 “早啊,司马稷,你怎么来了?”她笑吟吟地打招呼,眼睛随着他移动。 真是有气质,若是冠儿穿这身,反倒显得过于老成,偏偏他驾驭起来就如鱼得水,优雅又大气,陈木槿在心里感叹着。 司马稷明显心情很好,他选了陈木槿对面的位置坐下,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小酌一口。 “无事不起早,来了自然是有好事情。”他故弄玄虚地对她说,墨澈双眼里温柔的笑意愈发浓重。 陈木槿对这样的眼神最没什么抵抗力了,她仰起脸,桃腮杏面,容色逼人。 “什么好事情?快说来听听!” “今日我要出去拜访友人,顺便可以带你们出去市场置办东西。这算不算好消息?”他勾起嘴角,俊朗的脸上带着魅惑的浅笑。 她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清亮的眸子闪着兴奋的光彩。她一把抓住司马稷的袖子,反复确认着:“真的吗?真的吗?” “嗯,真的,快去收拾收拾吧。”他双眼噙笑,温柔之色显露无遗。 “太好了!西芸东雪,快跟我走!换衣服去!”她乐的如同三岁孩童得到了最想要的糖果,一阵风似的拉了西芸和东雪飞跑进屋子。 司马稷失笑,摇摇头,还是这么急急匆匆的个性。眼神中的宠溺连自己都没有发现。 当她再一次出现在院子里时,司马稷感觉连风都放轻了脚步。 只见她笑靥如花,皓肤胜雪,眉梢眼角,皆是春意,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便如要滴出水来;长辨垂肩,一身鹅黄衫子,头发用银色丝线束起,阳光一照粲然生光,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光采照人,当真是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两颊融融,霞映澄塘。 司马稷挑着眉,嘴角笑的邪魅勾人,墨色的双眸中更是满满的欣赏之色。 “明眸善睐倾城色,旖旎朝生一笑开。”他不吝赞美之词。 陈木槿被他说得有些羞涩,微微低了头,扯了扯鹅黄色的衣角,脚尖却冲着院子门口,悄悄地挪。 “那个,我先去叫冠儿他们。”她没有抬头,飞快地从门口溜走,衣袂翻飞,身姿轻巧如林间的精灵。 司马稷浅笑,随即也大步地走出了院子,往门口的方向去。 东雪和西芸在他们离开以后笑作一团。东雪胆大,边笑边打趣着:“我看主子啊是迷上姑娘了,那眼神,恨不得把姑娘当个纸娃娃折起来随身带着才好呢。” 西芸也捂着嘴笑个不停:“你没看见姑娘的脸也红了吗?我看他俩啊,是有苗头。” “唉,咱们这么高兴又有什么用,你没听姑娘说,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西芸忽然间又伤感起来。 “若是姑娘能嫁给主子就好了,姑娘性子好,又没架子,还愿意逗我们开心。”东雪也有些惆怅。 “这也不是我们这些奴婢能决定的,还是做好分内的事吧,尽力服侍好姑娘。别说闲话了,快去吧要出去的行头收拾一下,马上要出门了。”西芸交代着,与东雪一同回了里屋。 一盏茶的功夫,人就都聚在了宅子的正门门厅,一屋子人,男俊女靓,好不打眼! “诸位,最近青阳镇大事小情不断,并不十分太平,我给大家备了帷帽,诸位都有伤在身,不宜再起事端,还是谨慎些为好。”司马稷简单地做了个出门说明,吩咐下人给大家带上帷帽。 陈木槿仔细端详这巨大的家伙,长得有点像斗笠,却又在四周附了一层白色细纱,这难道不会挡视线吗?她琢磨着,不知如何下手,抬眼望去大家都已经基本穿戴完毕。就连小石头都戴了一顶小的帷帽,细纱飘飘,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轮廓,却看不清样貌,很是神秘的样子。 西芸见她发呆,马上从她手里拿过帷帽,十根手指灵巧地摆弄片刻,这帷帽就好端端地戴在了陈木槿的脑袋上。 她立刻就觉得,这个东西很挡视线! “门口已经备好马车,请大家跟我来。”一个外院管事模样的男子从旁走出,为众人指引。 一行人开始往外走,忽然就听见一声惊呼! “师妹,你踩到我脚了!”胥冠儿忍着痛的声音有些扭曲地从对面的帷帽下传来。 她低头看看脚下,果然是踩到了谁的脚,怪不得感觉有什么硌得慌!不过这也不能怪她,这帷帽实在挡视线,看东西模模糊糊,她光着急出去,根本看不清前后左右都是什么东西。 “啊,对不起!”她立刻后跳,不巧,又撞在了后面的人的帷帽上。 “陈木槿!”邬航怒喝。 “啊,抱歉,抱歉!”她立刻点头哈腰的认错。 “姐姐,你干嘛打我?”小石头委屈的声音在左前方响起。 “我诶?”她还未来得及道歉,帷帽便被从脑袋上拿起,她又重获光明了! “木槿,你还是戴这个吧。”司马稷摘了她横冲直撞的作案“凶器”,将一张月白色的面巾递给了她。 陈木槿接过面巾一看,很是清雅秀丽,月白的色的软料绣着银色的竹叶滚边。她想这样也好,就不用怕看不清了,于是高高兴兴地带上,只露出额头和眼睛。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下子,总算可以平安出门了吧。 马车一共两辆,前面那辆是四马拉车,车身较大,后面那辆是两马拉车,车身稍小。 管事引着众人上了头一辆马车,而西芸东雪这些仆役则上了后一辆马车,陈木槿这才放心了下来,她可是答应西芸和东雪要带她们去逛街的,司马稷这个人还是挺靠谱嘛。 众人依次上了马车,马车很宽敞,但是五人坐进去就有些拥挤,小石头只好爬进胥冠儿的怀里,这才正式上路了。 再次坐马车,陈木槿倒是适应了许多,也不觉得特别颠簸了,她左右看看,却只能看见几顶硕大的帷帽,很是无趣。 “司马稷,你要去什么地方啊?”陈木槿是个闲不住的,才刚刚上路就开始找话题了。 “有朋友相邀一叙,就在城北,刚好路过邺街,所以可以捎带你们一程。”司马稷隔着帷帽耐心解释。 “那你朋友”陈木槿还欲再问却被邬航打断了。 “陈木槿,他人之事你何须知之详尽,女孩子家,不该问的别问!”竟然还真有些师父的架势。 陈木槿最讨厌的就是男尊女卑的不平等,没想到这番话会从不拘礼法的邬航嘴里说出来,既生气又委屈。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索性闭嘴不言。 胥冠儿惯是心疼她的,见她不悦,开口解围道:“小师父,师妹她只是觉得无趣,找些话题罢了,并无利害,你这样说她,倒是冤枉了。” “冠儿,你别说了,在他眼里,我一个女孩,本就不该说话!”陈木槿赌气道。 邬航明显有些恼了,语气也急切起来:“陈木槿,你别曲解我的话!我没有那个意思。” 小小的一个空间里,剑拔弩张的几句话就把气氛弄得愈发紧张起来。 “小师父,师妹,今日出行本是好事,何苦坏了兴致。邺街马上就到了,莫不如想想一会儿要买什么?”胥冠儿做起了和事佬,企图转移视线。 陈木槿想起逛街,稍稍气顺,开始逗弄小石头:“小石头,想不想吃糖?”她伸手穿过白纱,捏了捏他的小脸。 小石头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甜美糍糯,他点点头,小声地说:“想。” 陈木槿唇角一弯,眼睛骨碌碌一转,瞟了一眼某人,露出了个充满深意的笑容:“姐姐一会儿给小石头买糖吃,小石头可跟紧了姐姐啊,别跟错了人,某些人呐,思维古板,小心眼又爱乱发脾气,可是不会给你买糖的。”她斜了一眼邬航,指桑骂槐地说着。 “陈木槿,你!”某人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气的脑袋冒烟。 “诶诶诶,我可没说是谁,某人别对号入座啊!”她故作无辜地一摊手,看着邬航握紧的拳头,内心暗暗发笑,哼,跟我斗嘴,你再修炼几年吧! 。 第二十九章 赶集(下) 别过了司马稷,一行人下了马车,步行进入了邺街。 此时早市已经临近尾声,沿街摆摊的小商小贩多半都在降价处理货品,等着明早再挑新鲜的来。几个小货郎在不遗余力地兜售自己的货品,吆喝的词儿也一套一套的甚是有趣。 “蜜嘞哎嗨哎———冰糖葫芦嘞!一文钱两根嘞”这是卖冰糖葫芦的;“这不是大姑娘扎的,也不是二姑娘绣的,这是三姑娘逛花园一脚踩下一个扁盖儿桃!”这是卖桃儿的;“糖———面———人来!”这是卖面糖人儿的,陈木槿最喜欢看小贩做糖面人了,她抱起小石头,几下儿就挤到了跟前。 只见那小货郎不过十五六的年纪,戴着一顶蓝色的小方帽,长相白净讨喜。他在小炭炉上支一方形厚铁板,一勺热糖稀在铁板上刷刷刷挥几下,立时就画出一朵小花或一只小鸟来,中间一根小棍儿撑着,既好看又好吃,孩子们高兴得欢天喜地,大人看了也满意地愿意掏钱。 捏面人地手艺更是绝活儿,家常的白面团,到了他手里,三捏两捏,就捏出一个猪哼哼,耳朵和肚皮夸张得很大,又逗得孩子们一阵哄笑。 陈木槿瞧着也笑的合不拢嘴,面人儿很快就被一抢而空,就剩了一只花蝴蝶,孤零零地站在小棍儿上,她悄悄掀开白纱一角,看见小石头正笑吟吟地望着那小货郎做的面人儿,眼神充满了渴望。 “老板,这蝴蝶我要了,多少钱?”陈木槿笑呵呵问着小货郎。 “三文,您拿好了。”小货郎乐颠颠地从架子上取下了蝴蝶,正要送到她手里。 突然,斜里伸出一只手,一把从小货郎手里抢走了蝴蝶面人儿,蛮横地喊道:“这面人儿我要了!”,说完扔了一小锭银子在那货架上。 陈木槿和小货郎同时愣住了,齐齐看向那人。 没想到这等蛮不讲理之人,竟然是个面目俊朗的年轻人。他抢了面人儿,却不是给自己,而是递给了他身边的一位少女,嘴里还颇有些得意地炫耀着:“怎么样,师妹,我说能拿到就一定能拿到吧。” 嘿!敢从姐姐手里抢东西去泡妞,你小子胆子不小啊! “喂,你这是抢吧?”陈木槿走到这年轻人身边,一把就擒住了他的手臂,声音低沉而缓慢。 “你是谁?滚开,你也配碰我!”年轻人十分嫌恶地一扬手,却没有挣开分毫。脸色就有些挂不住,恶狠狠的瞪着陈木槿。 东雪“噗嗤”一声笑出声音,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跟西芸说:“姐姐,这家伙真是自不量力。” 周围的人都听见了这句话,纷纷笑起来。 “把面人儿还给我。”陈木槿提高了音调,丝毫不在意他的眼神,当姐姐没见过世面吗?小师父的眼神可怕起来秒杀你! 年轻人几次试图挣脱都未果,不免急恼,面红耳赤地反驳道:“凭什么?这是我买下来的!不信你问问老板,是不是收了我的钱!” 他将视线转移到了小货郎的身上,小货郎一脸为难,看看货架上的银锭子又看看年轻人凶狠的眼神,踌躇不语。这事儿可难办了,得罪了谁都不行,一个有钱,一个能打,这,这可怎么办? 正当状况胶着的时候,年轻人身边的少女站了出来,她穿一身淡绿色轻纱长裙,十三四岁年纪,身形婀娜,秀色照人,恰似明玉美珠般耀眼,她的出现让众人一下子就将视线全都挪到了她的身上。 她仰起头,看着年轻人,声音柔美却中气十足,一看就是有些武功底子的。 “师兄,她想要我们就让给她吧,男女授受不亲,这样拉拉扯扯的,实在有损师门形象。” 陈木槿慢慢皱起了眉,小姑娘这话说的真是有水平,不仅透露了是她意图强抢面人儿还不顾男女大防与陌生男子拉拉扯扯,而且还表达了少女豁达不争的正面形象!好一张利嘴! 年轻人听见她的话,似乎是得到了圣旨一般,将手中的木棍儿一松,翻了个白眼,无比张狂地对陈木槿说:“既然我师妹这么说,那这个就赏你了,哼,没见过世面的山野村妇!” 蝴蝶面人儿沉沉地坠向地面,带着小石头的希望和笑容一起,马上就要落在满是灰尘和泥泞的土地上。 陈木槿松开他的手臂,动作飞快地附身去接,但是,面人儿坠落的速度比她的反应要快,她抓了个空!她闭上眼,不忍看那面人儿落地的场面,愤怒在胸腔积攒,一股一股地冲顶着她的太阳穴。 “啪”面人儿落地的清响,陈木槿睁眼,以为会看见被灰尘覆盖的蝴蝶面人儿,没想到一只修长的手摊到了她的面前,手心里正是那只完好无损的面人儿。 她笑了,雀跃地看着眼前人那硕大的帷帽。 “冠儿!你来的正好!”她拿过面人儿,塞进小石头的手中,又将小石头推给了他。 “快吃吧,姐姐买的!”她对着小石头粲然一笑,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得到。 之后她又丢了三个铜板到小货郎的货架上,对他点点头:“你应得的。”那小货郎又一次傻眼了。 做完了这一系列的事,她冲出人群,脚步一个轻点就跃上了屋脊,在茫茫人海中找寻那两个毁她名誉,坏她心情的人。 “想找人?“邬航一声轻笑,自她身后跃出,几个起落就在人海中找到了那两人,干脆利落的点穴拎起,又转向陈木槿的方向而来,身姿如苍鹰般迅速利落。 陈木槿跃下屋脊,看着倒在她面前那两个狼狈不堪的人,笑的那叫一个舒心顺畅! 这两人被小师父一路拎过来,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被点了穴,此刻又摔在这土地上,原本光鲜的衣裙早就一片污迹,灰土尽在。他二人眼神惊恐的望着陈木槿和邬航,不知道怎么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沦为了此种境地。 “多谢小师父!”陈木槿含糖量极高地对邬航道谢,笑得眉眼弯弯。 “哼。”邬航鼻孔出气,算是应了。 此时,胥冠儿和西芸等人也赶了过来,将二人围在了中间。 “这两个人蛮横不讲理,抢我东西在先,又辱我在后,大家说该怎么办?”陈木槿装腔作势地给大家使眼色,有意要好好吓唬吓唬这两个家伙。 “绑起来打一顿!”东雪兴奋地开口。 “不错。”陈木槿围着他俩缓缓转起了圈,十分夸张地点头赞同。那年轻人瑟瑟发抖,早已没了先前嚣张的模样,倒是那少女还保持一脸镇静之色,闭上了眼不看他们。 “不如扒光了衣服巡街如何?”胥冠儿背后的小厮李虎也凑了个热闹。 “也很好!”陈木槿继续赞道,那年轻人浑身一颤,脸色开始变得灰白;少女依旧没睁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但是从她微微发抖的睫毛还是可以看出她对这个提议也不是完全没感觉。 “师兄也说说看。”陈木槿指向胥冠儿,眼中兴味甚浓。 “叫他们再赔给你一个面人儿可好?”胥冠儿不甚确定的样子,大家听到这个回答都鄙视地“切”了一声。 “小师父认为呢?”陈木槿溜达到邬航跟前,笑吟吟地问。 “杀了!”倒是干脆明了,很有小师父的风格。 陈木槿转身,附低了身子看他们。年轻人已经抖如筛糠,不停地摇头;少女那精致的脸庞上也已经流下了泪痕。 她苦口婆心地开始了总结陈词:“其实呢,我也不想这么残忍,但是你们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令我很不开心,小小年纪就如此蛮横无理,长大了还得了,我今天就替你们的父母好好教训教训你们!免得日后去祸害他人!” 说着,她伸出手,快速地点了两人的笑穴,顿时,两人便像疯了一样的大笑起来,毫无形象,笑的都露出了白白的牙花子,甚是滑稽。 “雕虫小技。”邬航拂袖而去,不再理会这场闹剧。 其余的人一开始还看的津津有味,但是不消片刻,这笑声就变了质,开始变得似笑似哭,凄厉不已。让听到的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师妹,我看他们也得到教训了,就算了吧?”胥冠儿出面道,他已经开始用手捂住了小石头的耳朵。 陈木槿自己也有点受不了了,她看看面部已经狰狞的二人,决定放他们一马,于是伸手解了他们所有的桎梏。 笑声停了下来,伴随而来的是粗重的喘气声和小声的抽气。 “好了,我看你们也已经受到教训了,这次就这么算了,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陈木槿又大声威胁了他们一次,带着大家转身欲走。 “你等等。”少女的嗓音已经变得黯哑,她依旧执着地出声唤道。 “有事儿?”陈木槿微微侧头,一副玩世不恭地样子。 “你敢不敢报上你的名字?”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怨念。 陈木槿听罢毫不犹豫的转身,快步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小声地在她耳边说:“不----敢----!” 第三十章 来意 “你!”少女气结,忍了很久的情绪骤然破功,之前所受的屈辱和惊吓一并爆发,眼泪汹涌如决堤的洪水,哭的肝肠寸断。 陈木槿未来的及起身,就被她如此决绝的哭法吓到了。 不过是想给个小教训,不会弄得她精神崩溃了吧?这可得不偿失了。 陈木槿这么想着,有些尴尬地想要伸手去拍拍她的肩头,岂料手刚抬起,就换来了她尖叫式的哭声。 周围的人浑身一抖,再次围了过来。 “怎么又哭上了?” “姑娘你到底说什么了?” “怎么没完没了的呀。” 大家七嘴八舌的东问西问,再加上少女高八度的哭声,搅得陈木槿心中烦躁不已。 “都闭嘴!”她猛地大喝一声。 周围瞬间静了下来,就连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高音少女也被惊住了,呆呆的看着她。 “你们俩,跟我走吧,你们这身衣服也看不成了,找地方洗洗吧。本来只是想吓吓你们,没想到这么不经逗,算是我过分了。但是你俩之前出言不逊,得先给我道歉。” 陈木槿一脸郁色,但是语气却缓和了几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会说话,冲撞了大侠,请大侠高抬贵手!”那年轻人忙不迭地道歉,生怕陈木槿反悔。 少女见他如此窝囊内心十分不齿,但是现在的情况又不允许她故作姿态,她仔细想了想,拿袖子使劲抹了一下脸上的泪痕,从地上爬起来,一脸倔强地对陈木槿说:“先前是我们冒犯了你,但是你也还回来了,我们就算两清了,从此互不相欠!” 陈木槿见她这么说,倒也是乐见其成。 “你能这么想也不算太坏,那就此别过了!” 说罢她再次拉扯着众人离开了。 少女望着她的背影,咬的一口银牙欲碎,眼睛里冒出怨毒的光,活生生将她一个妙龄女子催成了深闺怨妇。 “师妹,现在该怎么办?”年轻人一脸苦瓜相地望着少女。 少女见他这个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骂道:“都是你这个废物才害得我们这样,快找到大师兄!让他给我们报仇!” 青阳镇最戒备森严的地方,魏伐,魏大将军的府邸。平时就算是魏伐的亲戚都得经过三岗六道的检查才能入内,但是今天,一辆外表十分平庸的马车却畅通无阻地从正门进入了魏大将军府。 马车一直行到外院中央才停了下来,魏大将军早已候在二门,见马车到来,亲自上前打了帘子,恭敬地道:“臣魏伐,恭候太子殿下。” 马车里坐的,正是大历的皇太子,早上刚刚与陈木槿他们作别的司马稷。 面对这样一个战功赫赫,为大历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老臣,司马稷不敢拿大。他扶着魏伐的手臂,下了马车,十分和悦地对他行了半礼,脸上挂着柔和的笑:“魏叔叔风采不减当年,还是这么威风凛凛,真是让人羡慕!” 魏伐已是知命之年,头发和胡子都已经添了很多银发,但是都梳的一丝不乱,用银冠高高束在头顶,显得精神抖擞!他一生戎马,现在依旧是行军打仗时养成的习惯,每日早起操练,寻常一人对付十来个训练有素的将士依旧是不在话下。 他见司马稷称他为叔叔,知道此次突然造访并不为公,心里稍稍放松了些,身体也不再特别紧蹦,他爽朗地笑起来,拍了拍司马稷的背:“哈哈,好小子,还是这么会说话!这几年身体结实了不少啊!” 司马稷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回忆起小时候自己顽皮,总是偷偷溜到禁军大营去找人玩闹,魏叔叔虽然知道,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他胡闹,甚至有时候还会亲自指点他几招,也算是他童年记忆里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 这样看,他们之间也可以称得上亲厚。后来他被调往朔北,山高水远的,司马稷就再也没见过他。如今相见,感觉他还是老样子,只是样貌变了些罢了。 “魏叔叔过奖了,要说起身体结实,怎么比得上令公子!对了,怎么没见魏朔兄?”司马稷顺着他的话头寒暄起来。 魏伐听他提起儿子,语气中有抑制不住的骄傲:“他去关口换防了,今日估摸是回不来了,不过我一会儿叫人去把他找回来,我这把老骨头喝不动了,怎么也得让他替我进尽地主之谊!” “我与魏兄也许久不见了,上次相见还是五年前他进宫受赏的时候了,今日一定要不醉不归!” “哈哈,好,走走,我们进屋里说话!”魏伐朗声笑着将司马稷请入二门。 一进二门,就看见将军夫人携一众女眷正给他见礼。 “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司马稷赶忙躬身虚扶:“婶婶不必多礼,我今日来只是私人拜访,当不得婶婶如此大礼!这要是被皇祖母见到了一定又要说我迂腐了。” “太子殿下心慈,我们也不能废了礼数。太后她老人家现在身体可好?”魏夫人起身,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十分有分寸地回应着。 “多谢婶婶记挂,皇祖母身体还硬朗,前些日子还老跟我叨念要给魏朔兄弟找个婶婶这样贤惠的女子做正妻,再复当年佳话。”这话中是有些含义的。 魏夫人李氏与皇太后是宗亲,当年魏伐大胜归京,被皇上亲封保平侯,又赏金银又赏封地,一时风光无量,轰动了整个历京!是所有权贵重臣的拉拢对象。魏伐此人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又不好女色,不喜文玩,不重金银,让他们无路可近。 后来不知何处传出风声,说魏伐尚未婚配!这消息简直就是给瞌睡递枕头,来的正是时候!满历京只要稍稍有些姿色的,未出阁闺女的肖像画就像雪花片一样源源不断地飞进了魏府。但是魏将军一点儿信儿也没透出来,急的众人各种托门路找关系探听消息。 后来闹的实在太厉害,许多王公大臣的夫人都求到了太后那里,太后也不好不管,就牵头办了一个赏花节,邀请了所有适龄的姑娘和公子前来赏花消暑,这其中也邀请了魏伐。 赏花节说白了就是一场联谊会,皇太后想着别让大家都把目标放在一个人身上,都分散分散,让姑娘们看看这大历还是有很多不错的年轻公子的。 由于是太后亲自发了帖子相邀,魏伐不得不去,只能亲身赴约。他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就痴迷武学,对聚会和女子并不感兴趣。那些如雪花般飘进府里的画像他一眼也没看,也没有时间看。 所谓自作自受就是这个道理,若是他认真欣赏了这些画像,其实也就不用来这个赏花会被姑娘们围观了。 说起来都是缘分,年轻时候的魏夫人门第并不显赫,只是跟太后同宗,沾着些亲。赏花节那天她也并没有参加,只是陪母亲入宫给太后请安。 何曾想在进宫的路上却撞见了被姑娘们的脂粉气熏得晕头转向迷了路的魏伐。 这一问一引间,魏夫人的落落大方,气度不俗,与那些温室里的娇花很是不同。从此上了心头,再难相忘。 最后魏伐竟是请了圣旨,求娶夫人,才终于将这场旷日持久的将军婚配的悬案完美收场。 即便是如此,那些不死心的姑娘们竟然还瞄上了妾侍的位置,弄得将军府整日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这才终于有了将军请旨,举家迁徙朔北的无奈之举。 “朔儿顽劣,还请太后多费心了。”魏夫人笑容深了些。 “行了行了,我和太子还有事要商量,你吩咐人备好酒水,一会儿等魏朔回来,叫他直接来找我!”魏伐最不耐烦这些客套话,交代了几句,拉着司马稷就走了。 二人到了魏伐的书房,魏伐先是兴致勃勃地给司马稷展示了他这几年收藏的几把上好兵刃,又仔细问了皇上最近的身体状况,这才终于好好坐下来,与司马稷饮茶。 司马稷微微素起面色,斟酌着问道:“不知兰心夫人最近可好?” 魏伐看了他一眼,随即深深叹了口气,略带伤感地说:“自从她嫁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联系就少了,以前寄过去三封信还能回一封,如今已经不回了,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魏兰心是魏伐的大女儿,当年齐谷国与大历休战,为了巩固双方的关系,齐谷国提出与大历联姻,求娶大历公主。奈何彼时武帝子嗣单薄,仅膝下有一子,于是只能在大臣中过继一个女儿。而魏夫人与太后有亲,于是就顺理成章地过继了魏兰心为大历的永和公主,并且嫁给了当时齐谷国的太子乌义哲。 司马稷见魏伐还是对自己怀有戒心,并不说实话,心中颇感挫败,果然不是几句亲热的话就能解决的事情。 于是他正色,皱起眉头,十分为难地说:“竟是如此,那也不知道我听到的消息是否属实了。” 魏伐果然好奇,追问道:“什么消息?” “齐谷国太子易主,太子妃被囚,而太孙则失踪了。”司马稷慢条斯理地抛出了他的来意。 。 第三十一章 太孙的下落 消息来得并不突然,魏伐在三日前就得知了此事,只是太子亲临还将此事告诉了他意欲何为? “哦?那么太子殿下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魏伐在试探着。 太子站起身,背着手慢慢踱步。 “我国与齐谷国交好,多年来一直有贸易往来,想知道此事不难,不过我好奇的是将军又是怎么得知此事的?”他停了步子,眼睛突然如鹰一般锐利地瞥了他一眼,甚至将称呼也改了。 魏伐心中一惊,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破绽。他赶忙站起,往前站了一步,急切道:“太子莫怪,实在是此事干系重大,我这才不敢跟太子说实话。其实我三日之前便得知了此事,但是新太子乌河图为人暴虐,清理了我们留在兰心身边的线人,所以现在没有更多的消息传来,我这也是,我这也是没有办法!” 他颓唐地一摊手,脸上尽是自责之色,全然是一个父亲担心女儿安危的样子。 司马稷见他肯吐口,心中稍定,他上前拍拍魏伐的肩膀,安慰道:“魏叔叔心系女儿,谨慎些也是好的。” 他扶了魏伐坐下,也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聊:“魏叔叔,既然事情你都了解了,那我也不兜圈子了,自从知道此事,我便安排了人手从中周旋,多方打探太孙的下落。前几日终于有了线索。” 魏伐听到这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激动的胡子都在微微颤抖:“什么线索?我外孙子可还活着?” 司马稷一下子没有防备,只觉得手都要被捏断了,他只得调运真气将魏伐震开,嘴上安抚着:“魏叔叔莫急,听我慢慢道来!” “是,是,是我急躁了,你快说!不,太子请讲!”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内心的焦急不似作伪。 司马稷将手收回来,不着痕迹地掩在袖子里揉搓活血,继续道:“是这样,一周前,我的人查到太孙不知道怎么混进了一辆人贩子的车中,被当做奴隶贩卖到了大历。当时我的人并不能确定太孙的身份,又怕有诈,所以只是暗中观察,跟踪。前几日,这车进入了朔北,我接到消息就赶来了。也是巧了,我到的时候,这人贩子车正经过青阳,我见机不可失,就准备先出手将人截下。” 说到这儿,魏伐一记老拳重重砸在桌上,震得瓷器乱响,茶水横飞。 “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真是不想活了!” 司马稷又被打断,有些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魏伐收到他充满警告的一眼,自知理亏,讪讪地闭了嘴。 司马稷喝一口茶,瞟了一眼魏伐,魏伐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 他点点头,继续道:“没想到,还有几位武林中人也看不惯这人贩子的恶行,出手相救,带走了太孙。” 魏伐焦虑之色又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张嘴,听司马稷继续说。 “我跟踪上去,才发现这武林人士竟是旧识,便想办法将他们请到家中暂住,所以,太孙现在暂住府上。”司马稷说完,静静地等魏伐的回应。 魏伐听完这曲折的经过,终于明白了司马稷为何而来。这小子是要卖他一个天大的人情!而且他不仅得受,还心甘情愿的受! “老臣谢太子殿下相救之恩!”他单膝跪地,给司马稷行了君臣大礼! 司马稷立刻站起,躬身相扶:“魏叔叔这是做什么?快请起!” 他再次将魏伐扶至椅子上坐好,语气愈发亲和起来:“我也只是救了个相似的人,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太孙,还得由您亲自鉴定!” 魏伐内心波涛汹涌,甚不平静,他不敢再托大,隐瞒,只想着能快点见到外孙。 “太子殿下,那依你之见,该如何见面才好?” 司马稷见他态度转变,心中了然,面上却依旧客气:“此事干系重大,我也没有告诉别人关于太孙的身份,太孙现在对救命恩人很是信服,依赖的紧,若是单独见面怕是不现实。” 魏伐低头抱拳,沉声道:“全凭太子做主!” “如此,也好。” 邺街,迎客茶楼。 一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在台上绘声绘色地讲述魏将军平齐谷之乱的故事,只见他煞有介事地晃着脑袋,述说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贼子还想从背后偷袭,咱们魏将军是何许人也,那是三岁习武,七岁就可将兵书烂熟于心,十二岁就上战场带兵打仗的主!这等雕虫小技怎么入的了眼,只见他手轮响天锤,半身侧挂在那疾驰的马身上,他看也不看,抡足了向后一挥,就听见一声闷响,那贼子立刻就被打下马去,再也起不了身!” “好!好!”听客们轰然叫好,都被这说书的吸引住了。 陈木槿也听得激动,恨不得也学着那些大堂的听客们热血沸腾地站起身,猛地拍几下桌子,为说书人添个彩头。 可惜她刚要有所行动,就被喝止住了:“陈木槿,你坐下!” 她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禁撇了撇嘴,放下了已经抬起的一条腿,悻悻然坐了下来。邬航上辈子一定是宫里教规矩的嬷嬷,碎嘴又麻烦,成天这个不许,那个不能,谷里那高冷的劲儿都哪儿去了? 小石头见她吃了瘪,赶忙跑过来,将桌上的枣花糖塞进她手里:“姐姐吃糖。” 陈木槿看着他漂亮的小脸儿,立刻就眉开眼笑,接过糖塞进了他的嘴里,看着他萌萌的样子不禁伸手揉揉他的脑袋:“我们小石头最可爱了!” 小石头羞涩一笑,鼓起腮帮子,用力的咀嚼着嘴里的的糖块。 陈木槿看着大家或坐或斜躺着,一派轻松悠闲,觉得带大家来这个茶馆包下二层的小包间听书喝茶真是来对了,难得大家都能放下身份,轻松一会儿,听听故事,喝喝茶。 至于购物嘛,在西芸和东雪及一众家丁的帮助下,回谷所需要置办的东西很快就买齐了,大包小包地拎了不少,不过最显眼的还是那一捆捆的麻绳。这东西既重又招眼,十分不好携带,东雪不止一次地问麻绳的作用,却都被陈木槿找辙搪塞了过去。开玩笑,这可是回谷的必备用品,可不能泄露了机密。 邬航和胥冠儿大致能猜到这麻绳的用途,但是具体的用法却也还是摸不着头脑。不过,之前出谷的热气球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让他们对陈木槿的创造能力有所信服,也就没有多问。 陈木槿津津有味地听着说书人略带夸张的故事,时不时地捧场叫好!西芸和东雪轮流抱着小石头,也守在包厢的围栏处凑着热闹。 “那架势,犹如飞龙过海,壮”突然,说书先生的话戛然而止!身体也慢慢倾斜,倒了下去! “怎么了?” “什么情况?怎么不说了?” 大厅的看客们开始议论纷纷,都觉得情况不太对。 此时,一个胆大的人跳上台去,推搡这说书先生,结果这说书先生的身体被他推得翻转过来,露出惨白的面孔!只见那面孔泛着紫气,竟然有血从七窍流出,很是骇人! 那胆大的汉子被吓得一声尖叫,腿一软,一屁股就摔了个四脚朝天,然后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开了。 “啊!死人啦!” 恐慌弥漫的速度是最快的!整个茶馆的人都听见了这句话,大家甚至还来不及深究谁死了?怎么死的?就开始争先恐后地涌出茶馆。 茶馆上下顿时鸡飞狗跳,喊声四起。从死人了,演变成了杀人了,最后变成再不跑就没命了! 别人也许是觉得这说书人死的莫名其妙,但是陈木槿坐在二层却将整个事情看得清清楚楚!有一枚毒针从说书人的侧后方射出,直直射进了说书人的脑袋里。所以才造成了说书人七窍流血的死亡惨状。 不过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根本来不及阻止! 陈木槿死死盯着那毒针射出的位置,身体如猎豹一般地从二楼包厢的窗口窜了出去! “师妹!”胥冠儿眼见她跳出了窗口,知道事情不对,立刻跟了上去! 邬航快速地皱了一下眉,告诉剩下的人待在屋子里别动,自己也追了出去! 陈木槿到了那毒针射出的位置,发现是茶馆的后台,后台还坐着一众打扮停当准备一会儿出来表演的手艺人。陈木槿正要问有没有人看见这里站过什么人,就听见外面一声大喊“啊!死人啦!”之后便是整个茶馆慌乱的逃窜声和人推人挤的叫嚷。 手艺人一听见喊声就都慌了神,琵琶二胡散落一地,都纷纷推开陈木槿往外面跑。 陈木槿见情况不对,一把抓住了一个背着古琴的年轻女子,大声问她:“你有没有看见有人站在这个黑幕布后面过?” 女子挣脱不开,只得急匆匆地对她喊:“有啊!” 陈木槿眼前一亮,又抓紧了几分,逼问道:“是谁?可看清了样貌?” 女子使劲儿挣脱,却还是挣脱不开,急的都快哭了,没好气地说:“就是你啊!” 陈木槿傻了眼,手上力量顿减,被女子一把甩开,逃命去了。 。 三十二章 中计了 线索就这么断了,陈木槿很不甘心,她又跑到黑幕布旁边,仔细地观察起来。 忽然,黑幕布动了几下,有人在另一边! 陈木槿神色陡然一紧,屏住了呼吸,将手伸进了袖子,捏住了三支流行针,压低身子,等着对方一掀幕布就一招制敌! 一秒,两秒,三秒!幕布被猛地掀开,陈木槿一个纵跳就冲了上去!然后手就僵在了半空。掀开幕布的竟然是胥冠儿和邬航! “师妹!终于找到你了!你在这里干什么?”胥冠儿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还在不知死活地问着。 后面的邬航一眼就看出陈木槿全身还处于攻击状态,指尖露出一点亮尖的,正是自己帮她打造的流星针!他哼了一声,对胥冠儿道:“她是要杀你呢!” 陈木槿见是他二人,心中的紧张感泄了大半,又听见邬航出言讥讽,更是火大。 “邬航!你少造谣!”她情绪不佳,语气也颇冲。 邬航见她真的生气,也不再出言挑衅,只是不语。 胥冠儿此回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当和事佬,他明显有些生气,语气中也带了些斥责:“师妹!你怎么能直呼小师父名讳?我们是担心你才追来,现在看来,反倒是坏了你的事不成?而且,你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这么跑了,你忘了前不久发生的事情了吗?万一这又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呢?” 说到这儿,三个人俱是一震,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都觉察出不对来。 “不好!快回去!”陈木槿大喊一声,掀了幕布就往楼上掠去,她的心砰砰跳的很快,但愿只是冠儿乌鸦嘴! 但是胥冠儿的嘴巴一贯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她刚至二楼楼梯口,就透过窗户看见三个黑衣人在他们包间里殴打那些小厮和侍女!其中一个人手里抱的,正是哭闹挣扎的小石头! 西芸紧紧抱住那个黑衣人的腿,不让他抱走小石头,而东雪则满面鲜血地倒在一旁,不知死活!剩下的两个黑衣人被李虎和另一个小厮纠缠着,一时竟也脱不开身。 眼见着那黑衣人几番挣脱不开西芸的桎梏,竟然起了杀心,一掌就往她的天灵盖拍去! “住手!”陈木槿狂吼出声,悲愤填膺,竟敢当着她的面杀她的朋友! 手中的流星针似一条银线,划过长空,直冲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十分敏锐,感受到了破空而来的危险气息!他急忙收了掌势,一脚踹开西芸,抱着小石头往旁边一滚,躲开了致命的一针! 小石头也被他摔在了一旁,连续几个滚,翻到了西芸身边。西芸却已经没法伸手抱住他了,她艰难地抬手,想要够到小石头,却动弹不得,浑身像是被巨石碾压过的疼痛。 另外一个黑衣人眼见事情败露,便不再与小厮纠缠,打了个亮哨,意图跳窗逃走! 剩下的那个黑衣人却有些不舍得到手的功劳,回身一把抓住了小石头的腰带,提起来就往窗口奔去! 就趁他这一犹豫的时间,陈木槿就已经赶到了包间内,手疾如闪电,抓住了小石头的另一边腰带! “快走!”窗外的黑衣人叫了一声,身影就消失不见。 那个滚到一边的黑衣人明显不敢违抗命令,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窗! 只剩下最后的黑衣人与陈木槿僵持着,他猛地踹出一脚,欲攻陈木槿下盘!陈木槿怕他伤到小石头,将手里的腰带猛力往旁边一拽,露空门不守,反而高高扫起一腿直袭他太阳穴! 黑衣人被迫收腿,往后架住墙壁伸手来挡! “师妹!” “陈木槿!” 两声惊呼过后,黑衣人明显更加急迫,他试了全身的力气猛拽那腰带,意图攻其不备! 没想到,这个时候,腰带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了撕裂的声音! “嘶啦!”一声,小石头就真的像一颗石头,随着惯性被狠狠抛出窗外! “不!”陈木槿大惊失色,目呲欲裂!脑袋嗡的一声! 她猛地将手腕翻下重重地拍在了黑衣人的头上,脚踏着他的身体,纵身飞出了窗外!伸出手去抓小石头! “不要!”身后不知是谁伸手来抓她,却只撕下了她的一片衣角! 陈木槿其实在飞出去的那一瞬间还什么都没想,她只是怕小石头会死。但是当她真的一把抱住了小石头的身体的时候,高兴和满足之余还掺杂着些害怕,因为她也不是鸟,轻功再高也要有着力点,然而现在,她肯定是要直直摔下去了! 她抱着小石头,努力的将背部冲下,她不敢睁眼,也不敢看小石头,只是暗自祈祷不要摔得太惨! “吁!”马儿被突然勒住,发出一声长鸣。 陈木槿感觉自己是落地了,但是除了很强的冲击感以外,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她猛地睁开眼,看见的竟是司马稷!司马稷牢牢的将她和小石头抱在怀中,那如雕刻般分明的五官在阳光下漾着令人炫目的光彩。本应是英雄救美的大好光景,但是此刻,他深黯如幽深海底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愠怒! 陈木槿,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他其实也不知道这怒气从何而来,但是他远远的看着她飞出窗口抱住小石头的那一刹那,心就像是被狠狠地跺了一脚,窒息掺杂着疼痛淹没了他。还好,还好,他及时赶到。 “你,你,你......”她不知道怎么了,在他这样的眼神下,竟然就这么怂了,嗫嚅着没敢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觉着身体被他抱的有些紧,不舒服地挣扎了一下。 “稷哥哥,花儿姐姐,谢谢你们,谢谢。”小石头显然是回过了神,忍不住地抽泣起来。至于为什么要管陈木槿叫花儿姐姐,纯粹是因为东雪闲得无聊,跟小石头剖析陈木槿的名字其实就是花儿,所以小石头就记住了,顺嘴叫了开。 司马稷回神,收起身上散发的黑暗之气,抬着头淡淡地说:“不用谢我,谢你花儿姐姐吧,她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 陈木槿一愣,心里升上一种奇特的感觉,她怎么又体会到了话里的那股子醋意呢? “师妹!” “陈木槿!” 胥冠儿和邬航也赶了过来,看见司马稷如天神降世一般地骑在马上,手里还抱着几乎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陈木槿和小石头,都明显滞了一瞬。 “啊!你们来啦!”陈木槿在司马稷的搀扶下跳下马背,将小石头交到了胥冠儿的怀里。 “大哥哥!”小石头立刻像树懒一样紧紧抱住了胥冠儿。 邬航的脸色很难看,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陈木槿!你不要命了吗?” 陈木槿有些歉疚,但是还是迎着他的目光,挺起了胸膛道:“要!但是如果没了亲人,没了朋友,要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邬航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默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十分复杂。 “你没事就好,西芸她们还在屋里,不知道情况如何了,你快去看看吧。”胥冠儿抱着小石头,眼睛不离开她一瞬,语气一贯的温暖。 陈木槿猛地一拍脑袋,糟了!西芸她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势如疾风地又跑进了茶楼。 “多谢!”邬航对牵着马的司马稷说,眼睛直视着他,语气虽然还是很冲,但是已经多了很多真诚。 “举手之劳。”司马稷淡淡点头,待君子以礼。 邬航转身进了楼。 “司马兄,你又一次救了我们,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胥冠儿眼神明亮,落落大方地道谢。 司马稷微微一笑,也不推让:“缘分一场,不要生分了就好。” 胥冠儿忽然小声地喃喃道:“呵,缘分,这样你就算是救她第二次了,我要怎么赶得上。” 司马稷没有听清,问他:“胥兄弟说什么?” “没什么,快进去吧,看看大家有没有出事。”胥冠儿装作若无其事地抬头应承着。 他怀里的小石头却是听清了他说的每一个字,他悄声地在胥冠儿耳边问:“大哥哥,你是喜欢花儿姐姐吗?” 胥冠儿身体颤了一下,他的心思竟然被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知道了,而且还被他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原来他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吗?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曾为他驻足凝望啊。他的爱慕与欣喜,从来都是他一个人的事,而她只要快乐就够了,她的笑容只要一点就能在他的心上开出花来了。他想要做那个能让她笑的人。 “小孩子懂什么喜不喜欢的,大哥哥每个人都喜欢。这个话可不要再跟别人说了哟。”胥冠儿不自然地哄着他,神色黯然。 小石头默默地将脑袋伏在他肩头,点头答应着:“嗯,谁也不说。” 陈木槿仔细检查了每个人的状况,李虎断了三根肋骨,西芸断了一根肋骨,除此之外都只是皮外伤,不涉及性命之忧。 东雪那个姑娘也是命大,脑袋被打破了以后只是有点轻微脑震荡,没有伤到大脑,也没伤到脸,总算是保全了容颜。 陈木槿松了一口气,若是他们出了事,她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犯下的如此愚蠢的错误! 若是让她查出来今天的事是谁干的,她一定跟他没完! 三十三章 惊动了府衙 因为出了人命案,府衙司很快就派了人来,将迎客茶楼封锁了起来。 “你见过嫌犯?”领头的衙役通过茶楼老板的指引,找到了陈木槿,一副居高临下的语气。 陈木槿刚刚处理好西芸的伤势,在裙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站起身,看着这个高高瘦瘦的官府衙役。 “是,我们交过手。” “那你跟我们走一趟吧,还有事情要问你。”他一挥手,身后的两个衙役就上前来抓住了陈木槿的手腕。 陈木槿秀美一蹙,往后退了一步,双臂伸直,抓住衙役的手腕一翻,那两个衙役就迎面撞在了一起,大声痛呼! “你想干什么?”高瘦的衙役见状后退了两三步,大惊失色地指着她。 “你问都不问,凭什么抓我?”陈木槿怒目圆瞪,双手往前一耸,将那两人丢在地上。 “你!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啊!把她给我绑了!”高瘦衙役怒火中烧,阴沉着脸吼道。 司马稷原本在包厢内询问情况,听见外间的声音马上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出情况不对,他倒也不急,站在原地朗声道:“原来是张巡司!因何事如此恼怒啊?” 那高瘦的衙役名叫张飞达,是今年新晋的巡司,是府衙司的师爷一手提拔上来的,最近很是风光。 张巡司细细看了几眼司马稷,看起来并不眼熟,但是看这打扮非富即贵,要是贸然得罪了怕也是不好,他想了想,问道:“我正在办案,不知阁下是?” 司马稷走到陈木槿身边,将她从头到尾扫视了一圈以后才抬起头,对着张飞达浅笑道:“我姓司马,与魏小统领是旧友,今日带着朋友来茶楼喝茶消磨时间,一会儿等统领换防归来,我们还与统领有约,要见面一叙,若是张巡司能在这里简单问案录供,那就一定能保证我们不会迟了赴宴,不知张巡司意下如何?” 张巡司颇有疑虑地想了片刻,但是看司马稷镇定自若,气度不凡的样子,一咬牙还是点头应了。毕竟魏家在青阳那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敢随意攀扯的。若是被发现骗了他,再抓他也不迟! “如此,多谢张巡司。”司马稷微微颔首。 陈木槿完全被他精湛的演技惊呆了,她拽拽他的衣袖,悄悄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司马稷心中莞尔一笑,这丫头。 “不要怕,寻常说就好。”司马稷温和地叮嘱她,伸手给她整理了衣襟。 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泛白的指尖灵活地挑起襟口松开的绳结,细细系好,整个过程态度亲昵,手法熟练。就这么当着一众衙役的面旁若无人的做着这等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一幕让张巡司心里更加坚信他一定是个身份不凡之人,寻常人哪有这样的定力,在衙役面前还能这样谈情说爱的。 陈木槿虽然明白他是在做戏给他们看,但是这样亲昵的姿势和气氛还是让她忍不住红了脸。她不敢抬头,只是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手,看他白皙到透明的肌肤和指甲上白色的月牙。 司马稷原本也是故意做给衙役们看的,让他们对这丫头有所顾忌,结果他竟然意外的发现这丫头脸红了。如雪般的脸颊上浮起一抹诱人的红晕,就连玉润的耳垂也红成一片。司马稷心中微动,将手下的动作又放慢了些。 但是再慢也不过片刻,他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对张巡司一抬手。 “好了,那就劳烦张巡司了,我不打扰你们。”说完就往旁边走了两步,坐到了就近的椅子上。 张巡司也看明白了他是绝对不会走了,只得遣了手下跟掌柜的要来要来笔墨,简单询问了案发时的情况。 陈木槿细细地答了,但是却总是忍不住走神去看坐在一旁的司马稷。 真是怪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淡淡的,喜怒都不会在面上看出来,只有在对她生气的时候才会皱起眉。不像邬航那个火罐子,一点就着!而且最近越看越能跟冠儿区分开来了,冠儿性格柔和,简单,喜怒哀乐都会表现在脸上,而且眼睛永远是带着笑意的,而司马稷明明跟人说话的时候脸上也带笑,但是感觉那个笑容根本就不走心,眼睛里更是有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好了,就到这儿吧,多谢姑娘的配合。”张巡司这话虽然是跟陈木槿说的,但是脸却冲着司马稷。 “劳烦张巡司,那我将人带走了。”司马稷中规中矩地客套着,语气却不容置疑。 “好的,那预祝司马公子和魏统领宴饮愉快。”张巡司非常顺畅地就坡下驴,带着人马去别的目击人那边问话。 不一会儿,就有约莫十来个人被衙役们带走了。 陈木槿吐了口气,顺着胸口说:“可算是把瘟神送走了。” 司马稷眼角染了笑,语气温和地揶揄道:“居然还有你这个女侠解决不了的事情?” “哎,你可就别再取笑我了,这次还是多亏了你。”陈木槿对他吐了吐舌头:“对了,你刚刚演的可真像,我都快相信了!” 司马稷还是那样不疾不徐地笑:“我没演戏,我说的都是真的。” 陈木槿一下子就呆住了,脸上的表情定格在嘴巴半张的状态,模样十分可笑,她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指着他问:“你,你真的认识魏统领啊?那,那晚上的宴席也是真的?” “对啊,而且我还要带着大家一起赴宴。”司马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起身摸了摸她的头,又继续道:“好了,我们去医馆看看他们怎么样吧?” 陈木槿这才注意到在他们说话的当口西芸他们已经不见了,邬航和冠儿一早就被她派去当人肉担架将受伤的小厮们送去医馆了,只剩下西芸和东雪她亲自处理,现在茶楼里除了他俩竟然一个人都没了,司马稷是什么时候找人把西芸他们送走的呢?真是一个神奇的人。 “发什么呆?”司马稷走到了门口,催促着还呆愣在原地的陈木槿。 “哦,来了。”陈木槿回过神,急忙跟了上去。 医馆有些距离,所以陈木槿只好跟司马稷共乘一骑,陈木槿本身就不是很会骑马,再加上她每次面对司马稷的时候都会有种莫名的压力,所以她选择了坐在司马稷身后,扶住了他的肩膀。 司马稷也不多言,只是一鞭子凌空而响,马儿猛地往前一跃,陈木槿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直接撞到了司马稷的背上,扶肩什么的,根本就不靠谱!她牢牢地将双臂环绕到司马稷的腰上,紧紧闭住了嘴,任凭风在耳边呼啸。 司马稷的腰真细啊!司马稷身体怎么硬邦邦的?司马稷这个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扶着他的肩他居然都没提醒我! 陈木槿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却忘记了很多别的事情。 司马稷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嘴角弯起一个邪魅的弧度,什么君子,还是做小人最痛快!他高高扬起马鞭,加快了行进的速度!不意外地感觉到腰间的手臂又紧了紧。 很快,二人就到了医馆。医馆面积并不大,目测只有七八十平米的样子,门口挂着悬壶济世的牌子。 门口坐着几个等候看诊的病人,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见他俩过来,都无力的抬抬眼,又低下头去。 “花儿姐姐!”小石头眼尖地看见她过来,从胥冠儿怀里溜下地,向她跑了过来。 陈木槿一把接住他,抱起来往里走,司马稷跟在后面。 “小家伙,你又没事儿了?”陈木槿伸手刮刮他的鼻子。 “大夫爷爷说我就是吓着了,开了安神的药方给我。”小石头细声细气地说着。 “抓药了没有?”陈木槿仔细的问。 “已经抓了。”胥冠儿的声音传来。 陈木槿看过去,只见他正提着一个药包,站在门口,浅笑地望着她。 “怎么这么久?”他问着,体贴地从她怀里接过小石头。 “衙役问话耽误了,不过多亏了他,没有被带去府衙司,不然估计会更晚了。”陈木槿往后努努嘴。 胥冠儿将视线后移,看见司马稷的身影。 “司马兄。” “冠儿兄弟。” 两人依旧客套地见礼。 “我去看看东雪他们。”陈木槿撂下话,人就已经跑进了内院儿。 门口叫号的小学徒连忙唤住她:“喂,你别乱跑,当心别撞着病人!真是的!” 陈木槿立刻停了脚步,歉意的回头冲小学徒笑,然后故作淑女状,慢慢走进内院。 胥冠儿和司马稷见她这个做作的样子,同时笑了一下,脸上的宠溺之色竟然不差分厘。 “稷哥哥和大哥哥笑起来长得就更像了!”小石头小声说。 二人对视一眼,都无奈地摇摇头。 “姑娘!”陈木槿掀开一个小隔间的帘子,就听见东雪的声音。 陈木槿定睛一看,东雪和西芸并排躺在一张通铺上,头上和身上都已经缠上了白色的棉布。 “东雪,西芸,你们感觉怎么样?”陈木槿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床边坐下。 。 第三十四章 怎么是你 “我们都没事儿,姑娘不该来这儿,这儿人多病杂的,过了病气可怎么办?”西芸红了眼眶,却还是伸出单薄的胳膊伸手推陈木槿。 陈木槿心疼地抓住她的手,又牵了眼泪汪汪的东雪:“瞎说什么,都是我害的你们这样,若不是你们拼命抱住了小石头,此刻恐怕他就凶多吉少了,我谢谢你们都来不及。你俩就是女英雄。” 说到最后,陈木槿也模糊了双眼。她紧紧握着她们手,传达着她的谢意。 东雪早就涕零如雨,尖俏的小脸已经哭得不成样子,就连一向稳重的西芸都开始小声地抽泣。三个姑娘就这么手拉着手,哭成了一片,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这话一点儿也不假,三个人断断续续地哭了有半个时辰才稍稍止住了些,害怕、惊惶、委屈、失落都被这一场泪雨冲刷的干干净净,三个人的心也愈发亲近了。 “好了,我的两个姑奶奶,可别再哭了,再哭下去帕子都没有干的地儿了,回头人家再给你俩取了外号,叫泪姑娘。”陈木槿率先止住了泪,调侃了一句。 “噗嗤,西芸姐姐,你看姑娘多坏,自己好了,偏要来招惹我们。”东雪破涕为笑,对着西芸嗔道。 西芸也笑,渐渐也停住了抽泣,还是那么善解人意地替陈木槿辩解:“傻东雪,姑娘是故意逗我们笑的。” “好了好了,两个大美女一笑,这里简直蓬荜生辉啊!我先去问问你们主子马车备好了没有,我们回家去。”陈木槿恢复了贫嘴的本质,调笑完起身准备出去。 “嗯,回家去。”西芸轻声地应着。 回家,多么美好的一个词汇,在那一刻,温暖了三个人的心。 陈木槿本来意图去小厮那边看看李虎他们,却被站在门口的邬航截住了。 “你要干嘛?”邬航双手交叉抱着胳膊,斜靠在写着男字的病房门口,料定了陈木槿要过来,开口就问。 陈木槿莫名地瞟了他一眼:“自然是要进去!小师父你没伤没病的,站这儿干什么?” 说着抬腿就要往里进,邬航长腿一支,横在了门框上,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陈木槿不悦地后退一步,抬头瞪他。 “你不能进去,这里是面都是男人!”邬航皱着眉,语气僵硬,眼神不自然地飘忽,不看她。 陈木槿挑了一下眉毛,左三圈右三圈地打量了他一番,嘴角泛起邪恶的笑容:“啧啧,小师父这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不然干嘛拦着我?我就是去看看李虎他们怎么样了。” “不行!男女有别,你不能进去!”邬航依旧态度坚决。 陈木槿一看他这态度就知道没戏了,他武功那么高,跟这儿一守,谁也进不去。 “切,不去就不去,大男子主义患者,我才不跟你们古人计较。”陈木槿悻悻然扭头往门口走,嘴里不甘心地碎念着。 邬航见她离开,这才放下了腿。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料到她定是要过来的,才守住了这个地方。他是知道里面的光景的,七七八八的男病人光着膀子或光着腿,都上着伤药,她竟然也敢往里走!哼! 陈木槿郁闷地出门,正好迎着司马稷进来。 “哎,你也进来啦,怎么样马车来了吗?”陈木槿笑着迎上去。 司马稷停在离她一臂的地方,低头凝视她,目光有些深沉的炙热:“我好歹刚刚救了你一命,就叫‘哎’不妥吧?” 陈木槿怔了一秒,然后脸忽然涨得通红,又磕巴了:“对不起,是,是我不对,我没想那么多,你救了我,我还没好好谢你,我原本是想,哎呀,不对......”她越说越乱,脸越来越红,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就叫大哥吧。”司马稷突然伸手,盖在了她的头上,笃定地截断了她的话。 陈木槿呆住了,感受到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地盖在她的头上,安抚了她的慌张和内疚。 “好,大哥。”她抬头,对着他笑。 那一刻阳光耀眼,百花吐芬。 胥冠儿和邬航分别站在院子的两端,在房屋的阴影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神被云雾遮盖,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渊潭。 胥冠儿第一次觉得心慌,明明人就在眼前,却好像已经遥远的怎么都触碰不到了。 师妹,我不懂,为什么只是看着你,也会心痛。 邬航只是抿紧了薄唇,随即转身而去。 陈木槿平白得了个大哥,很是高兴,她里里外外地忙活了好一阵子,终于把伤病员都安全挪放到了马车上,除了李虎伤势过重不宜挪动,其余的人都乘上车往司马稷的宅子去了。 马车悠悠晃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到了宅子的门口,陈木槿刚跳下车,一个人影就冲了上来,大叫一声:“师兄!”随即一个人影就扑进了她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 陈木槿石化了,在场看见这一幕的所有人都石化了。 好半天陈木槿才伸出一根指头将胸前的人儿支开,弱弱地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人一抬头,两人顿时都愣住了,大眼瞪小眼片刻,随即爆发出相当一致的尖叫:“怎么是你!” 没错,那人就是上午在集市遇见的那个跋扈少女。 陈木槿往后一看,果然在她身后不远处站着那个年轻人。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什么孽缘? “静雅?”司马稷下了马车,略带疑问地叫出了少女的名字。 “稷师兄!”严静雅如泣如诉地喊着着,一把推开陈木槿,再次扑入了司马稷的怀抱。 然后,谜之尴尬的一幕发生了,司马稷一只手就撑住了她的脑袋,没让她再前进半分。 “师兄,我都被别人欺负的这么惨,你还这样对我。”无限委屈的娇嗔和呜咽。 司马稷放开手,蹙眉问道:“谁允许你下山的?”语气中的寒意刺骨。 严静雅的呜咽声瞬间消失,她傻了一般呆呆看着司马稷,不知道他为何如此震怒。 “师兄,是师父准的。”年轻人见状急忙凑过来解释着。 “宁远,你也帮着她撒谎!”司马稷声音愈发地严厉,眼神如夜晚中的寒冰,阴暗冰冷。 “哇!师兄你怎么了,干嘛这样对我?”严静雅突然哭出声来,不过这次可比上午哭的有感情多了。 “司马兄,不如先进去再说吧。”胥冠儿上前劝道。 “嗯,大家都先回房休息吧。你们两个,跟我来!”说着他长袖一甩,大步迈进了大门。 卫宁远搀扶着严静雅委委屈屈的跟了上去。 陈木槿本来双手抱着胳膊正看得津津有味呢,就这么被冠儿打断了,十分不爽,斜了他一记。 胥冠儿看见陈木槿的眼神,只是苦笑。 “这次我都不帮你。”邬航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走了。 陈木槿用自制的担架亲自抬了昏睡的西芸回屋,将大夫的药方细细看了,才交给了院子里的小丫头去煎药。 东雪已经可以自己走了,陈木槿扶她躺下,换了衣裳。 “姑娘,这怎么使得?”东雪不停地抗拒。 陈木槿一边给她换上雪白的中衣,一边道:“有何使不得?我受伤的时候,你们平时不也是这么照顾我的吗?” “不一样,那是我们的本分。”东雪挣扎起来。 陈木槿一把就把她按倒在软枕上,将自己的脸凑近了她的脸,鼻尖都几乎碰到了一起,她用蛊惑的声音说:“乖,小东雪听话哦。” 很明显,东雪就是吃这一套,她满脸绯红,低声嘟哝,却不再挣扎了。 哼,若是论起撩妹的能力,无人能出其右,霸道总裁范,说来就来。陈木槿有些得意。 等一切都收拾停当,陈木槿开始发挥自己的八卦能量,她一边给东雪擦身,一边状若无意地问起。 “小东雪啊,刚刚门口那个女的什么来头啊?” 东雪脸上的红晕未消,听见她的问题也犯了迷糊:“姑娘,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是冬雪知道的话,上午遇见的时候就告诉你了。” 陈木槿一拍头,对呀,自己怎么就忘了呢,真是笨。 “不过,没关系,只要小姐想知道,我明日就能打听到。”东雪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 陈木槿顿时觉得这孩子不去做情报真是可惜了。 “不用,我就是随便问问,主要是太巧了,她应该会跟你主子告状吧?”陈木槿心虚地说。 “姑娘这是怕主子责罚你不成?”东雪眼睛贼尖。 陈木槿细细给她擦着手臂,讪讪地说:“倒也不是,主要是人家师兄妹总比我关系近不是,我早上还这么欺负了她,你主子应该是会生气的,唉。” 东雪人小鬼大,见她颇有些沮丧地垂着头,眼珠一转,劝道:“那可未必,姑娘,你没看主子对他们态度有多冷淡,我觉得就算是那个女子告了状,主子也会向着姑娘的。这些日子,我和云姐姐都看出来了,主子对姑娘很是上心呢,就说姑娘卧床那些天,主子不论多忙,每日都会过来陪姑娘解闷聊天呢。” 陈木槿被她这么一说,也想起来了,眼睛亮了一亮,随即又黯了下去。 第三十五章 美人兰心 “也是让大哥费心了。”陈木槿有些怅然。 其实仔细想想,自从出谷以来,她就一直蒙受司马稷照顾,若说之前他是为了报恩,那么现在,他反而有恩于自己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始终是这样纠缠不清,也不知是福是祸。 “大哥?姑娘说的大哥莫不是主子?”东雪疑惑,歪头问她。 陈木槿点头称是:“正是,我已经与你家主子结拜为兄妹,不过现在只是口头上的。” 然后,她一脸莫名地看着东雪如遭雷击的表情,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会打击到她。当然了,“兄妹”可跟东雪预料的“夫妻”差了十万八千里远呢。 不过东雪也不敢明说,只能蔫头耷脑地兀自懊丧。 “北竹问姑娘安,姑娘,主子请您移步书房,有要事相商。”门口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陈木槿和东雪一起回头,发现门口正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明明叫北竹,却生了一张圆脸,长相十分圆润讨喜。 “北竹,怎么是你来,南林哥呢?”东雪显然是与他相识,脱口问道。 北竹看见东雪,脸部的线条也柔和起来,语气轻松熟稔:“原来是东雪姐姐,南林哥去给严姑娘和卫公子引路了,书房没人,主子就遣了我来。” “严姑娘和卫公子也住在府上了吗?”陈木槿出声询问。 北竹摇了摇头,回道:“没有,南林哥是专门备了马车给他们送出府的,至于去哪儿了我就不知道了。” 东雪也感觉到不寻常,追问道:“那他们可愿意去?” 北竹稍稍回忆了一下说:“那卫公子倒是没有什么,但是那位严姑娘肯定是不情愿的,跟主子闹了很久,我在书房外面都听到了。走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红的。” 东雪听到这儿立刻拉紧了陈木槿的手,得意地仰起脸,给了她一个“我就说吧。”的眼神,看得陈木槿哭笑不得。 “可是去书房?那劳烦你带路了。”陈木槿安顿好东雪,起身走向北竹。 北竹在前头带路,陈木槿在后面跟着,脑子里消化着刚刚得来的信息。 明明府上还是有空房间的,为什么不让他们住呢?莫不是他已经知道了早上的事,怕他们都住在一起容易产生矛盾? 以前司马稷都是来院子里找自己,这次却偏偏把她叫去了书房,难道是要训斥她? “姑娘,前面就是书房了,北竹是外院的,不能进去了,姑娘请自己过去吧。”北竹停下了脚步,指着道路尽头的一间屋子说道。 陈木槿道了谢,心中忐忑地往前走去,脑子里都是司马稷勃然大怒的画面。 算了,我还是不要等他开口,先自己交代了吧,到时候要打要罚,随他就是。 她下定了决心,壮士断腕一般地悲壮前行。 “咚咚。”她叩响了门,等待着即将面临的责难。 “进来。”司马稷的声音透过门传来,清晰可辨却分不出喜怒。 这还是陈木槿第一次去司马稷的书房,她推开门,看见司马稷正坐在一张不知道什么木头做的条案后面,手里拿着毛笔正写着什么,见她进来,就搁了笔,站起身。 她快步走进来,反手将门关上,不等他开口,就将眼睛一闭,倒豆子一般地开口道:“司马稷你先别说,我先说。我知道我做错了,不该这么对你师妹和师弟,是我脾气不好,我认罚。不过这事儿不关其他人的事儿,你就不要迁怒他们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是实在生气,我可以马上搬出去,绝不给你添堵。而且无论你准备怎么处罚我,我都毫无怨言。还有就是很谢谢你救了我,而且还收留我们养伤,大恩不言谢,你若有差遣我万死不辞!” 说完,她长舒了一口气,还是没敢睁眼,等着司马稷的回应。 安静,诡异的安静。 突然,陈木槿听见脚步声往她的方向而来,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停下。 “说完了?”司马稷的声音近在咫尺。 “说完了。”陈木槿很怂的闭着眼答。 “为什么不睁眼?害怕我?”尾音轻轻上扬,在空气中荡漾。 “一点点。”陈木槿非常诚实。 “哦?那我是不是应该把你吊在院子里痛打,然后把大家都叫出来围观,展示一下得罪我的下场,最后把你连人带行李一起扔到大街上?”他的声音越靠越近,有种鬼魅的空灵。 “不要!”陈木槿脑补了一下画面,吓得猛然睁眼,毫无防备地就撞进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她立刻知道自己被耍了。 “司马稷,你也太狠了!”她不满地嘟囔。 登时,一个爆栗在额头绽放,伴随着他满满的警告:“你叫我什么?” 陈木槿大声呼痛,立马改口:“大哥,大哥!” 司马稷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在呼拢某种宠物一般。 “你找我来,到底什么事儿啊?”她揉着额头,问出了心中的不解。 司马稷将她拉到椅子上坐好,自己去条案上取了一副画像,递给了她。 陈木槿狐疑地接过画像,看了起来。 这是一副美女赏花图,一位妙龄女子手持花篮,在百花园中回眸一笑。女子瑰姿艳逸,面比花娇,回眸时的浅浅一笑,点亮了整幅画卷,真是灿如春华,姣如秋月,美艳不可方物。 陈木槿一边欣赏一边赞不绝口:“真是天香国色的美人啊!” 司马稷端起茶杯,浅酌一口,解释了她的身份:“这是兰心夫人,大历保平将军魏伐的嫡长女,齐谷国的前任太子妃。” “好厉害的人物,大哥莫不是有什么想法?”陈木槿试探地问,不然她也想不出什么理由了,司马稷专门叫她来,肯定不是只让她欣赏美人的。 司马稷脸色僵了一瞬,颇为无奈地转头看她,又强调了一遍:“她是齐谷国的太子妃。” 陈木槿更疑惑了,顺着他的思路道:“所以,你想跨国抢人?” “怎么可能?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司马稷终于破功了,拔高了嗓门。 “是你自己不说的,还怪我。”陈木槿缩了缩脖子,委屈地抱怨。 司马稷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提示道:“你不觉得她很眼熟吗?” 陈木槿听他说完,疑窦丛生,复捡起画像,细细端详。 答案昭然若揭,这简直就是小石头的成人女性脸,怪不得第一眼看见这个美人就觉得亲切呢。 她兴致勃勃的跟他说着自己的发现:“这简直就是小石头长大以后的样子嘛,难道说这是小石头的母亲?” 司马稷看着她,非常欣慰地点头。眼神就像在说,谢天谢地,你终于看出来了! 他开始仔细地讲述他的猜测:“没错,我也是这么怀疑的。从我第一眼看见小石头,就觉得他眼熟。我家与魏家是世交,我和魏朔从小就玩在一处,常常出入魏府,对令姐也很熟悉。今日上午我所说的拜访友人,其实就是去了魏将军在青阳的府邸。在跟魏将军交谈的时候在书房的墙上正挂着这幅画,我才恍然发现了这个秘密。加上你之前跟我提及的救小石头的经过,我就揣测这种可能性。于是我试探性地询问了兰心夫人的近况,得到的结论基本印证了我的猜测。由于事情干系重大,所以我擅自做主,跟魏将军提及了小石头的事情。之后......”他还没说完,就被陈木槿打断了。 “之后才有了黑衣人劫持小石头的事,对不对?”陈木槿激动地站起,怒目而视,语气开始变得森冷! 司马稷似乎是十分吃惊她的话,脸色也慢慢阴沉了下来,他盯着陈木槿问:“你以为是我找人做的?” 气氛瞬间低沉,仿佛空气都被凝固了,带着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重。 陈木槿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解释:“不,大哥,我还信不过你吗?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就是他们知道了这件事以后,找人想要劫持小石头回去!甚至为了引开我们,还毒杀了说书的先生,还想对阻止的西芸东雪他们下毒手!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他们,他们......”她说不下去了。 她到现在脑子里都徘徊着说书先生横死的惨状和东雪西芸被黑衣人差点杀死的场景,她更是无法忘记小石头从窗口飞出时满脸惊恐的表情,她无法原谅这一切,她绝对不会原谅有人伤害她所在意的人! 司马稷缓和了脸色,站起身,轻轻伸出手将激动的陈木槿拥在怀里,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他醇厚低沉的嗓音带着安定的力量,一遍一遍抚平她焦虑不安的心情。 他的怀抱很暖,带着他自己的独有气息,温和而素净。他的手臂有力地圈住她,支撑了她全部的呼吸和心跳,没有心猿意马的旖旎,也没有心如擂鼓的动荡,仅仅是简单的一个拥抱,反而让她的情绪慢慢地稳定了下来,她闭上眼,感受这片刻的宁静。 第三十六章 不辜负 司马稷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他看见她满脸的内疚和悔恨,也看见她内心的惊惶和不安,她就像一只迷了路的小羊,茫然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他就这么自然地上前去抱住了她,想尽力给她温暖和庇护。 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刚刚拥入怀里时还僵硬颤抖,渐渐的就温顺了下来,柔软而温暖。 “我,我好了。”怀里的人儿发出细如蚊蚋的声音。 司马稷却不想放开这份温暖,他又将她抱紧了些,须臾才不舍地松开。 “你听我说完,好吗?”他耐心地问,双手扶住她的肩。 陈木槿平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太极端了。那说书先生口中的魏将军是何等光明伟岸之人,怎么会做这等宵小之辈的腌臜之事。 她有些惭愧地抬头看他,点点头道:“好,是我太激动了。” 司马稷安顿她坐好,给她倒了一杯茶,才继续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也是我没有先跟你说明白,才让你误会了。” “你可还记得,我与那张巡司说的话?”他问道。 陈木槿回忆了一下,点头称是:“你说你与魏统领有约。” “没错,这个魏统领就是魏朔,魏将军的嫡子,我和他约定好先让他见见小石头,看看是不是真的是他姐姐的孩子。所以,这才是我想跟你商量的事情。”司马稷缓缓说明缘由。 陈木槿又窘迫了,既然早有约定,又何须抢人,她真是唉。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误会了,对不起。”陈木槿态度良好地道歉。 “有误会解开就好,那关于这件事你怎么想?”司马稷还是要尊重她的意见。 她才闹了个大乌龙,此时若是不答应倒也不合适了,况且这是关系到小石头命运的大事,务必要谨慎些才好。 她这么想着,斟酌着开口:“我是觉得可以一见,但是这事毕竟关系小石头的命运,我认为还是要先征求他的同意才行。若是他不愿,那也是勉强不得的。” 司马稷沉吟了一下,赞同道:“是该如此,那就还是麻烦你多加劝解了。” 陈木槿松了口气,她还怕司马稷不认同呢。 “哪里就麻烦了,要不是大哥你费心想着,只怕小石头这孩子的就只能跟着我们受苦了。” 司马稷望着她纯净如水的神情,心中涌上复杂的情绪,他攥紧了手,使劲儿压抑住自己的心情,背过身去,将画像交到了她的手中。 “木槿,这画像原本就是应该属于小石头的,麻烦你交给他吧。”他对她说,却没有看她的眼睛。 陈木槿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她接过画像,兀自欣喜:“小石头一定会很惊喜的!大哥,谢谢你!” “谢什么,走吧,我送你出去。” 司马稷一直将她送到抄手游廊的尽头,才停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木槿,对不起,我没有跟你说实话,但是若有一天你能明白我的选择,自然会懂我现在的心情。 “黑狐,备车吧。”司马稷对着空气吩咐道。 “是,主子。”不知何处传来应答。 司马稷背着手,遥望天空,现在已经黄昏了,太阳也降下了威力,黄澄澄地挂在天边,染红了流云和飞鸟。 浅浅叹息从嘴边溢出,被风带走。 陈木槿脚步轻快,直接就去了小石头住的院子。 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邬航在院子里练剑,一把普普通通的铁剑,被他舞的如同神兵利刃一般,流光飞舞,剑气环身。 “小师父!”陈木槿出声唤道。 邬航早在十步以外就知道她来了,只是剑气已出,若是贸然停下,只会反噬自己。他将这一势做完,才渐渐收了气。 “你怎么来了?”他问的不客气,却已经将她让进了院子。 “我可不是来找你的,小石头在吗?”她习惯了小师父的恶劣态度,直接开门见山。 为了方便照顾,邬航、胥冠儿和小石头住在一个院子里,屋子相隔。 “在屋里,你手上拿的什么?”他一眼就看见了她手上的画卷,直觉告诉他,这东西并不属于她。 陈木槿略带神秘地笑:“不告诉你,这可是好东西!反正也不是给你的。”说着还显摆地举起来晃了晃。 下一秒,画卷就到了邬航的手里,画卷骤然展开,美人忽现。 “诶!小师父你太过分了!”陈木槿扑过去,欲抢回画卷。 邬航脸色一变,抓了陈木槿的领子就回了屋,将门紧闭! “你先别叫,这画是谁给你的?是不是司马稷?”邬航一脸严肃,刀刻般的眉峰高高扬起,眼眸如墨夜般漆黑。 陈木槿见他如此紧张,觉得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头。 “他让你带着画来找小石头?”邬航又问。 “是啊,小师父你怎么了?奇奇怪怪的,难道你认识画里的人?”陈木槿疑惑地问他。 邬航却沉默了,他将画卷好,重新递给她。 陈木槿更是一头雾水,伸手要接画卷,却没有拽过来。邬航紧紧攥住了画卷的另一头,十分郑重地对陈木槿说:“陈木槿,这个话我只说一次,你听好,以后我也不会再说。司马稷这个人远没有你想象中的简单,他的身份也并不单纯,你不要因为他救过你就轻信于他,凡事自己留个心眼,江湖最险恶的不是刀剑,而是人心!” 说完,他将陈木槿送出了门,将画卷往她手里一塞,又当着她的面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陈木槿呆若木鸡,今天是怎么了?不仅事儿赶事儿,连人都不大正常了,她虽然惊叹于小师父的洞察力,但是她依旧不相信司马稷会害她。不过,小师父怎么知道这画卷是大哥给的呢? 算了,等事情落实了再跟大家解释吧。 她甩甩头,走向旁边的屋子,叩响了门。 小石头见是姐姐来看他,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一直都笑容满面,跟前跟后。 “小石头,来,先坐下,姐姐有个东西要给你。”陈木槿坐在软榻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小石头依言而去,兴致勃勃地探头看陈木槿手里的画卷。 “姐姐要给我什么呀?” 她将画卷递给小石头,笑吟吟地说:“拿着吧,有惊喜哟!” 小石头咧开嘴笑,露出整齐的牙齿。 他解开绳索,一点点在膝盖上展开画卷,等画卷完全打开的时候,他愣住了,就像被点了穴一般,一动不动。 陈木槿看他这样也有点担心,不由伸手环住了他的肩膀,低头轻声问:“小石头,这个人,你认识吗?” 小石头过了很久才木木地点头:“这是母亲。” 他伸出手,小小的指尖细细地抚摸着画中人的眼睛。 “母亲说让我先走,她会来找我的,可是我等了三天三夜,她都没有来,姐姐,母亲她不要我了。” 小石头的声音细细软软,带着破碎的哭腔。 陈木槿心疼地将他搂进怀里,抚摸着他漆黑的长发。 “小石头,你的母亲没有不要你,天下没有母亲会不要自己的孩子。你母亲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一定是的。”她安慰着怀里的小人儿。 小石头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他问她:“真的吗?那母亲为什么没有来找我?” 陈木槿用手抹去他小脸上的泪痕:“也许是耽搁了,也许是走散了,不过都不要紧,姐姐今天来就是告诉你,稷哥哥已经帮小石头找到外祖父一家了呢,小石头想不想去见见他们?” 小石头低下头,想了想,闷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外祖父,母亲说他们离我们很远很远。不过,只要姐姐说见,小石头就去见。” 陈木槿紧紧地搂住小石头,鼻尖泛酸,真是一个懂事到令人心疼地孩子,他的母亲到底是处于怎样的绝境才会离开这样好的孩子。 她陈佳瑶二世为人,从来没有过父母,她很明白那种没有父母疼爱长大的苦楚。这个孩子如此地信任她,把这样重大的权利都交给了她,她绝对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她捧起小石头的小脸,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说:“小石头,姐姐非常高兴你能这么信任姐姐,但是姐姐不想勉强小石头呀,小石头任何时候只要不愿意,我们就走,好吗?” 小石头认真的点头,又搂紧了她的脖子。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陈木槿抱着小石头出现在大门口,二人都披着黑色的斗篷,宽大的帷帽将二人的容颜隐匿在黑暗之中。 司马稷提着一展马灯,栖身在月光之下,清冷如月的眼眸此刻带着一些暖意。他一如既往地浅笑着,对二人点头示意。 陈木槿将小石头先抱上马车,不知为何,脑中又想起了邬航说的话,然后她转过身,看着司马稷的眼睛,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哥,他相信我,我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司马稷眼眸深深,凑近了她耳边,也低声回应:“我一定不辜负你。” 这句话的深意来得猝不及防,她立刻不自然起来,一转身就利索地上了马车。 司马稷扬起一抹微笑,也紧跟其后。 。 第三十七章 相见欢 马车咯噔咯噔地在路上前行,从黑暗的小巷拐进繁华的大街,车外人群熙熙攘攘,车内寂静无声。 因为刚刚的那句话,陈木槿还在胡思乱想,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司马稷则是纯粹不想说话,他合起双目,靠着车壁开始养神。 陈木槿感觉到小石头抓住她的手越来越紧,知道他心中紧张,于是将他抱进怀里,温和地问:“小石头是不是有点紧张啊?” 小石头点点头,却不作声。 “不用紧张,姐姐和稷哥哥都陪着你呢,再说了,我们是要去见小石头的外祖父和舅舅呢,都是小石头的亲人哦。”她将语气变得轻快,努力调整着他的心情。 “外祖父和舅舅会喜欢我吗?”小石头还是充满了忧虑。 陈木槿掐了掐他的小脸蛋,笑吟吟地说:“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我们小石头呢?小石头这么懂事又漂亮!简直就是仙子下凡呀,他们肯定要把小石头当成宝贝的。” 小石头被哄得害羞,低了头不说话。 转眼间,马车就停了下来,车夫道:“主子,到了。” 司马稷睁开眼,对他们温声说:“到了,跟我走就行,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陈木槿微笑,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抱了小石头下车。 一下车,陈木槿就被惊艳到了,她正面对的是一条青石小桥,桥下是一汪鸿水碧波,水面上漂浮着十几盏莲花灯,火光跳跃,照亮了水面。青石桥每五步一盏、十步一座烛台,雕刻成形态各异的生肖,十分活泼俏皮,引人注目。过了桥是一条竹林小路,小路两边更是挂了各色的花灯,流光溢彩,灯火辉煌,恍若幻境。 陈木槿一边赞叹一边看小石头的表情,替他摘了帷帽。 只见他幼白的肌肤泛起兴奋的嫣红,眼睛里全是灯火的鎏金颜色。他东看看西望望,笑容满面。 “你看,外祖父和舅舅为了你,做了这么隆重的准备呢,喜不喜欢?”陈木槿兴高采烈地问他。 “嗯,喜欢。”小石头看向她,笑容里夹杂着些许羞涩。 司马稷心中感慨,魏伐这次也是用心了。 三人走走停停,赏灯看景,很是欢喜,花了一刻钟才走完这条不到八百米的小路。 走着走着,司马稷停下了脚步,让开了身子。 陈木槿抱着小石头,看见在路的尽头,一位老者穿着一身蓝色的布衫,站直了向这边张望,他的身边站着一位妇人和一位年轻公子。一家人虽然打扮如寻常百姓,但是气质却非比寻常。 这就是魏将军一家了吧,陈木槿推测着,将小石头放了下来。 那妇人看见小石头的一瞬间,眼中就噙了泪,颤巍巍地不敢落下,怕惊着他。就连在沙场纵横了一生的魏大将军,眼底也泛出水光。 血缘关系真是天底下最妙的牵绊,小石头在见到外祖父一家人以后,就像有什么心电感应似的,泪珠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这么多年来,一直只有在信件的字里行间才能知道的外孙子,终于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还长得这么好看,魏伐心中原本的担心、犹疑、不安瞬间都烟消云散。 “小云,来,来外祖父这边。”魏伐轻声叫着小石头的乳名,伸手招呼他。 小石头犹豫了一下,转头看了看陈木槿,只见她满脸含笑,鼓励的冲自己比划着,终于心安,迈开了步子,往对面跑去。 魏伐也上前几步,一把就接住了他小小的身躯,眼泪就像找到了伐口一般,倾泻而出。魏夫人和魏伐也拥上去,一家人终于团聚在一起。 “外祖父对不起你啊,让你受了这么多苦。”魏伐这样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抱着自己的外孙子哭的像个孩子。 魏夫人早就泣不成声地一遍一遍抚摸着小石头的脑袋,魏朔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陈木槿最看不得这样感人的场面,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看得司马稷直皱眉,揽了她去,用手帕细细地给她擦脸。 司马稷的脸离她极近,近的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吹在她脸上时,细小绒毛的战栗。 毫不意外的,她又脸红了。 司马稷还是一丝不苟地给她擦干了泪,将手帕往她手里一塞,轻描淡写的说:“擤擤鼻涕吧。” 陈木槿顿时囧到脸都要滴出血来,她连忙转身,迅速的解决了这个丢人的事情。 魏朔走过来,对着司马稷一揖:“多谢太,啊!我太高兴了!”他正想说太子,被司马稷一把扭住腰间嫩肉,活生生把话锋一转。 司马稷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都是好兄弟,谢什么!”说着给他递了个眼神。 魏朔心里明白,他不想暴露身份,于是也笑着跟他寒暄起来:“司马兄,这位姑娘是?” 司马稷拉过刚刚擤完鼻涕的陈木槿,介绍道:“这是我义妹,小字木槿。就是她救了小云。” 魏朔眼中露出一丝惊讶,但还是立即对她一拜:“多谢木槿姑娘的大恩!” 陈木槿连忙拉他起来,嘴里连声叫道:“别别别,我怎么受得起你这样的大礼!” “绝对受得!姑娘不必谦让。”魏伐声如洪钟,抱着小石头稳步而来。 魏夫人也走过来,携了陈木槿的手,亲切又慈爱地说:“姑娘,多亏了你,不然云儿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更不要说此刻的团聚。你是我们魏家的大恩人呐!” “没错,姑娘和司马公子都是我魏家的恩人,恩人里面请,我们在里面略设了薄酒和饭食,还请恩人不要推辞。”魏朔一拱手,将司马稷和陈木槿请进了后面的一所宅子。 小石头红着眼睛,嘴边却露出了笑容,他从魏伐怀里跳出来,牵了陈木槿的手,欢快地往里面跑。 引得众人哄笑。 在魏家人的坚持下,司马稷和陈木槿坐了主位,小石头则乖巧地坐在了魏夫人身边。魏伐和魏朔坐在了左边。 长长的条案桌上摆满了说不上名字的精致佳肴,陈木槿咋舌,这是薄酒?这简直能媲美满汉全席了好吗? 果然不愧是魏将军,财大气粗。 “来,为了庆祝小云重回魏家,我们满饮此杯!”魏将军站起来,端起面前的酒盅,开启了宴席。 大家依言举杯。第一杯酒下肚,陈木槿就觉得胃里十分暖和,这酒跟现代的白酒差不多,但是没有那么多的辛辣味道,反而带了些果香和甘醇,口感极佳。 她酒量一般,在现代也就是一两白酒的量。 但是今天实在是高兴,又加上饭菜可口,身边还有大帅哥养眼,不知不觉间她就喝了很多。 “司马公子,此番来青阳可是有事,若是能用上老夫,请尽管开口?”魏伐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司马稷笑了笑:“还真有一件事需要魏将军帮忙。” “老夫洗耳恭听。”魏伐道。 “我这次来青阳是有一批货物要运到玉池国,这其中就必定要经过三峰谷。”他停了一下,看见魏伐的脸色微变,他只做未见,继续道。 “我听传言说,三峰谷这个地方悍匪横生,凡是路过的商贾无一不被打劫或克扣油水,我也是头一回去玉池,不知详尽的情况,还请魏将军指点一二。”他直直看向魏伐。 魏伐感觉背后的冷汗都下来了,他不久前就接到消息,说是太子殿下请缨去三峰谷剿匪,他只当是玩笑。 三峰谷这个地方是由他的铁甲军镇守关口,几次悍匪与商队的冲突也是铁甲军亲自去解决的,说是解决,其实也就是将人带了出来,货物什么的却根本见不到踪影。倒不是铁甲军能力不足,只是三峰谷这个地方地势太过奇特,易守难攻。铁甲军适应了平原作战,对山地非常不适应。 有一次,商贾们被欺负的狠了,联合请求魏伐出兵围剿,一应物资钱财均由他们负责。魏伐见他们实在恳切,也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派了一支精锐去剿匪,可是没想到,这支精锐却被打的丢盔卸甲地跑了回来,自此再无人敢说围剿三峰谷的事。 太子殿下难道是不知道? 此刻太子正看着他,他也不好不答,于是他沉吟了一下,才开口道:“三峰谷这个地方的确是有悍匪出没,多年以来一直是个隐患毒瘤,老夫也曾经出兵围剿过,但是收效甚微啊。” 司马稷追问:“这是何故?” “问题甚多,但是归拢起来其实也就是三个。”魏伐伸出了手指:“第一个,属于自然原因。三峰谷此地属于天险,它是一条极长极深的山谷,山谷底下的路弯弯曲曲,岔道极多,没有引路人根本就通不过。而且它很多处地势呈一线天的状态,两壁夹峙,宽处不过十余尺,窄处仅三尺有余,若是马车过大,就根本通不过。那悍匪根据地势,专门在那狭窄之处下手,寻常商贾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只能任凭他们宰割。不过,这悍匪只是抢货却并不伤及人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说着,不住地摇头。 第三十八章 三峰谷 “第二个,则是历史原因。大历和玉池是这天下实力最为雄厚的两个国家,玉池靠北,大历属南。南边多为平原,物产丰富,资源广阔,而玉池则相反,北边多沙漠少绿洲,物资匮乏。 所以在很久以前天下动荡,群雄逐鹿的时候,玉池多次想进犯我大历,又一次甚至都打过了朔北,直逼平京。 那时候的三峰谷可不是现在的样子,是一条非常宽阔的峡谷,可容兵百万。 后来新祖皇帝震怒,倾全国之力将玉池人赶回了原地。 说起来就像是神话一样,在玉池人全数退出山谷的第二天,大地震颤,山河逆流,房屋倾塌,三峰谷也变了模样,从此只剩这一线天了,这个变故也给大历和玉池带来了长久的和平。 大历人认为是天神显灵,佑我大历;玉池人认为是赞母神庇佑玉池将领不被山石侵吞;而三谷峰竟然变成了一个神圣之地,大历不管,玉池不碰,这才导致了后来的山匪横行而无人约束。” 魏伐说到这里喝了口茶水,余光瞟了一眼司马稷,只见他若有所思,心中大喜,说不定只要自己加把劲,把这三峰谷的艰险全说给他听,他就能打了退堂鼓呢? 于是他来了精神,挺直了腰杆,继续道:“这第三嘛,问题就在三峰谷的山匪了。三峰谷最初的山匪正是在新祖皇帝击退玉池的时候形成的。 那时候全民皆兵,倾全国之力才赶走了玉池人,国家早就被战争耗空了根基。战争导致良田无人耕种,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再加上大地震颤虽然彻底隔绝了玉池,但是也导致大历房屋尽毁,百姓死伤无数。那时候真到了连一粒米都能值千金的地步,许多村子里的壮丁和返回家乡的士兵们实在受不了饥饿就冒死闯进了三峰谷,希望能以野草充饥。这一批人在山上互相厮杀,最终活下来的就是三峰谷的第一批山匪。 在这其中,也有不少的玉池人也进入了三峰谷,不过那个时候,大家为了活命,哪还顾得上家国仇恨,都变成了**裸的野兽,遵守着丛林的法则。这三峰谷的格局也就渐渐定了下来。 再后来,通过数十年的恢复,大历也恢复了往昔的繁荣,甚至更盛于前,这时候就有个胆大的商人只身带着大历的货品去了玉池,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是等他回来的时候,带回了无数的宝石和香料,从此一跃成为了名震一时的富商,这个人稷公子应该也不陌生,他就是现在苏银庄的主事人,苏云海。 自从这件事被传扬开来,就有了大批的商贾通过三峰谷去玉池往来商贸的事情,皇上不是不知道,但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管束,只是让我这老头子守住关口,保一方平安。 稷公子,恕老夫之言,您这一趟怕是凶多吉少,还是再想想为好啊!” 魏伐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小心翼翼地看着司马稷的反应。 司马稷淡然一笑,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咚”的一声,有重物磕在桌子上的声音。 他扭头一看,不禁苦笑,陈木槿不知道什么时候喝多了,一头就攮在了桌子上,开始呼呼大睡。 她细致白腻的小脸儿此刻透着淡淡的樱粉,正和桌子进行着亲密接触,嫣红的嘴唇像是一颗诱人的红樱桃,散发着水润的色泽,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她偶尔还吧唧吧唧嘴,睡得无比香甜。 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司马稷二话没说,站起来走到她身后,一附身就将她捞进了怀里,然后打横抱起。 魏朔最是有眼力见儿的,立马上前去跟他说:“后面有客房,让木槿姑娘先歇歇吧。” 司马稷摇头,对着魏伐道:“不必了,今日就先到这儿吧,多谢将军设宴款待,我们失陪了。” 他说完,抱着陈木槿,大步向外走去。 忽然,小石头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司马稷的衣摆,怯怯地叫道:“稷哥哥,我跟你走。” 司马稷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低头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了神情各异的魏家人,然后笑着跟他说:“好,那你跟紧我。” 小石头笑逐颜开,甜甜地嗯了一声。 “云儿!”魏夫人忍不住出声唤道,眼中充满了不舍。 小石头又拽了拽司马稷,脆生生的说:“稷哥哥,等我一下。”然后他扭转身子,飞快地跑了回去,跟每个人都拥抱了一下。 “外祖母不哭,我明天会再来看你们的。”他声音软糯如糍粑,安慰着魏夫人。 “小云和外祖父回去不好吗?”魏伐也一改威风凛凛的将军风范,很是亲和地跟他商量着。 小石头为难地看了一眼司马稷的方向,随即摇摇头道:“今天不行,姐姐不舒服,我要照顾她。我不舒服的时候,姐姐也照顾过我。” 他认真地说道。 魏伐满眼都是慈爱,他摸摸小石头的脑袋,自豪的说:“小云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外祖父很骄傲。” 小石头暖暖地笑,跟他们挥手作别,一路小跑回到了司马稷身边。 “走吧,稷哥哥,我跟着你,不会丢的。”他认真地说。 司马稷微微一笑,大步地往外走去。 魏伐,你的确有一个好外孙。 清晨,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个没完,陈木槿实在是被吵得不耐烦,挣扎着张开了眼睛。 “嘶,脑袋怎么这么疼?西芸,能帮我倒杯水吗?”陈木槿扶着针扎般疼痛的脑袋,习惯性地唤着西芸。 “姑娘醒啦?西芸姐姐还在休养,奴婢是小桃,这就给姑娘倒水。”一个甜甜的女声从门外而入,说完又窸窸窣窣地去桌上取茶壶。 哦,对,西芸受伤了,那我是怎么了?等等,我想起来了,我不是昨天送小石头去见魏家人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都没有印象。 陈木槿努力地回忆着,奈何太阳穴一跳一跳,疼的厉害,脑袋更是像浆糊一样。 唉,算了,一会儿问司马稷吧。 她放弃了挣扎,接过小桃倒来的水,猛灌了几杯,嗓子里的涩意才轻减了几分。 “姐姐,我是小石头,我能进来吗?”门口传来小石头的声音。 小石头?他不是去魏家了吗?难道昨夜又跟回来了? “进来吧。”她调整了一下姿势,答应着。 小石头开了门,欢欢喜喜地跑进来,一下子扑进了她怀里。 “姐姐好些了吗?”小石头仰起头,眨着大眼睛问。 “小石头,姐姐好多了,就是对昨天的事情记不清楚了,你能告诉我昨天都发生什么了吗?”陈木槿意图向小石头套话。 “嘻嘻,姐姐是说你醉倒了以后的事情吧?”小石头贼贼地笑。 陈木槿老脸一红,讪讪地说:“咳咳,对,姐姐昨天那也是纯属意外,小石头可不能学啊。” 小石头捂嘴一乐:“稷哥哥也是这么说的。” 她抓到一个信息,追问道:“难道是司马稷送我回来的?” “对呀,”小石头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昨晚你喝醉了以后,宴席就散了,稷哥哥抱你回来的。” 陈木槿脑袋轰的一声,立刻双颊绯红,结结巴巴地重复着:“抱、抱、抱回来的?” “嗯,而且姐姐一路上都在说梦话,有时候还哭哭啼啼的闹个没完。稷哥哥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你抱回来的。”小石头补上一刀。 陈木槿听完觉得欲哭无泪,她酒品竟然这么差!而且还全都被司马稷看到了!天啊!她的形象 “后来我们在门口碰见了大哥哥。”小石头说的一本正经,完全看不出陈木槿已经崩溃的内心。 “什么?!还有冠儿?”她已经想长睡不起了,还能更丢人一点儿吗? 小石头皱了一下眉,继续道:“大哥哥和稷哥哥争执了起来,后来大哥哥就把你抱走了。” 天呐,这都发生了什么?陈木槿掩面,她一晚上被两个男人抱过了!名声呢?名声呢?! 忽然,她想到一个词,争执?他俩争执了?为什么?难道是为了自己? 她急忙问小石头:“你说胥冠儿和司马稷争执了?争执什么了?” 小石头面露难色,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他满脸挣扎,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坚决地说:“稷哥哥说了,我不能说。” 咦?这不是故意吊我胃口吗?什么事儿还说不得? 她脑筋一转,开始摆出大姐姐的姿态:“小石头,你想想,平时谁对你最好?” 小石头扑闪着长睫毛:“是姐姐。” “谁总是给你买糖吃?”她继续心理攻击。 “是姐姐。”小石头眼神开始飘忽。 “那是谁刚刚奋不顾身的救了小石头?”她狞笑着来个终极一击。 “还是姐姐。那”小石头眼看着就要叛变了。 “师妹!”胥冠儿突然出现在门口,打断了小石头的话。 陈木槿扼腕叹息,真是的,马上就要成功了好吗?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就出现了,果然是故意的吧? 。 第三十九章 咱们回去吧 胥冠儿走了进来,俊朗的脸上满是郁色。 “师兄啊,早。”她一如往常地跟他打招呼。 “大哥哥。”小石头也开心地叫他。 胥冠儿点头,却并没有展露笑颜,他坐在床边,一语不发地重新给她把脉。 “没事儿的,我现在已经好很多啦。”她觉得没有必要,笑嘻嘻地打诨。 胥冠儿看了她一眼,眼中有很多复杂的情绪流露,半晌,他掩住眼中情绪淡淡地说:“既然好了,那咱们回去吧?” 陈木槿和小石头都愣住了,谁都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小石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而陈木槿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口:“为什么?” 仿佛是排练了很多遍一样,胥冠儿的回答是那么的流畅和理所应当:“我们也在这儿叨扰了不少时日了,师父们肯定都着急了,既然大家的伤都不碍事了,还是早些回去的好。我已经问了小师父,他也赞同,若是你也同意,我们便今日启程吧。” 陈木槿的大脑似乎是停了一瞬,最近发生了不少事,但是没有一件比现在这个更让她感觉来的突然。 她迅速地整理了一下思绪,想想看的确是没什么大事了,只是还有一个人。 “那大哥知道吗?”她又问。 胥冠儿的瞳孔明显缩了一下,大哥,不过短短数日,就已经如此亲密了吗? “嗯,昨天晚上,我已经跟他说了。”他站起身,一脸平静地说。 昨晚?又是昨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忽然一阵头痛袭来,她皱着眉,用手使劲儿按了按太阳穴。 “哦,那就好,等我将小石头送去魏府吧,回来我们就走。”她颇有些烦躁地回道。 胥冠儿见她不适,捉住了她摧残自己的手,将自己的双手按在了她的太阳穴,轻轻揉了起来。 他的指尖有些冰凉,丝丝凉意浸入脑袋,让疼痛减轻了不少。陈木槿满意地哼哼。 小石头一听,似哭非哭地撇了撇嘴,也不打招呼就跑了出去。 “小石头!”陈木槿起了急,翻身下床就要追,却被胥冠儿一把抓住! “我去吧,你歇着,把要带的东西收拾收拾,我马上回来。”他冷静的都不像他。 陈木槿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他很不对劲。 “冠儿,你怎么了?”她问。 他却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径自走出了屋子。 陈木槿呆坐在床上,不明白仅仅一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冠儿如此反常。 不,她得弄明白才能走! 她拿定主意,迅速地收拾起来,凉水一摸脸,将头发扎成马尾,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男装,套上软底小靴,风姿飒爽地出了门去。 她想了想,这时候,能告诉他情况的约莫只有司马稷了,他现在应该在书房。 为了节省时间,她轻足一点地,飞身掠上了屋顶,不到一分钟就来到了司马稷的书房前院儿。 她双脚勾住屋檐,身体往下一探,顺着打开的小方窗就落了进去,稳稳落地。 “大门不走,怎么还扮起飞贼来了?”司马稷头都没回,瘦削的身子正伏案在条案前写着什么。 陈木槿吐吐舌头:“大哥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你,还有谁会在宅子里飞上飞下的?”他反问道。 她一噎,强辩道:“万一真是贼呢?” “呵,就属你这个小贼强词夺理了。”他停下笔,眼中含笑,转头看她。 司马稷笑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星辰划过,又仿佛有无数水晶闪烁,很是动人心魄。 看着他的眼睛,陈木槿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小石头说他抱了她回来的事,脸又有些烧了起来。 她连忙低头,假意咳嗽两声,兀自找了椅子坐下,伸手拿了旁边的茶杯就猛灌茶水。 “哎,那是”司马稷话说了一半又停了。 她擦了擦嘴,莫名地抬头:“怎么了?” 他淡淡地笑了笑:“我本来想说,那是我喝过一半的茶水,不过既然你已经喝完了,也就无所谓了。” 陈木槿被口水呛住,真的猛咳起来。 陈木槿啊,陈木槿,你还能不能更丢脸一点儿了? 他走过来,替她怕了拍后背,温声道:“总是磕磕绊绊的,没一点儿小心。” “咳咳,大哥,我有事要问你。”她好容易咳痛快了,勉强发声说明来意。 司马稷依旧是不温不火的样子,坐在了她旁边的椅子上:“说罢。” “昨天晚上,我喝醉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极其迫切地盯着他的侧脸问道。 “这个,无可奉告。”他干脆利落地说完,起身就回了条案桌前。 “大哥,大哥,你说嘛,现在只有你能告诉我了。”陈木槿死皮赖脸地缠住他,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不放,努力堆出楚楚可怜的神情。 司马稷被她拽住了左边袖子,但是右手依旧淡定地拿起毛笔,继续写了起来。 “大哥,你说吧,不然我走了都不安心。”她继续软磨硬泡。 他的笔停顿了一下:“走?你们要回去了吗?” 陈木槿奇道:“是啊,早上师兄来跟我说的,他说他告诉你了啊,怎么你不知道吗?” 他皱了眉,搁下笔,转身严肃地问她:“你师兄都说了什么?你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她被他的反应弄得更加疑惑了。这一大清早的,怎么都这么诡异? 不行,我得先搞明白! 她拽了司马稷到旁边的椅子上坐好,双手一插腰,作强势状。 “不行,你们一个二个的都把我蒙在鼓里,你得先告诉我,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就告诉你师兄说了什么!” 他看着她撒泼的样子,觉得十分逗趣,内心浮上一丝窃喜,这是否说明,在她的心目中,自己也是有一席之地的人了呢? “好,成交。”他爽快地答应。 陈木槿狐疑的看着他,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这么痛快了? 他看出她眼中的不相信,倒也不生气,依旧笑吟吟地说:“你若是不信,我就不说了。” 她立马败下阵来:“别呀,说吧说吧,我相信。”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昨夜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来,刚好遇上了冠儿兄弟。他见你酒醉,十分不悦,误以为是我让你喝了这么多酒,一时紧张就争执了几句。” 他三言两语就说完了,还等着听细节的陈木槿完全回不过神。 “完了?” “完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她不满意地黑脸,还是不死心,继续追问。 司马稷就像是入了定的老和尚,丝毫不松口。 难道事情真的像他解释的那么简单吗?当然不会! 但是他是绝对不会对她说出昨晚的实情的,因为这对于他和胥冠儿来说,都是一场不怎么光彩的经历。 他清晰地记得那个跟他长得一般模样的人,眼神中包含着怎样的坚决和敌意。 “司马稷,你做的太过分了。” “冠儿兄弟,你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我指的是你的心思!” “这么说的话,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我和你不一样,我永远不会利用她!”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自己明白,我不会再让你这样对她了。” 胥冠儿强行从司马稷手中抱走了她,但是司马稷却无法挽留,更无法拒绝,因为他说的对,自己的确是利用了她,但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夜凉如水,风扫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司马稷站在原地许久。 “稷哥哥,你是不是也喜欢姐姐啊?” “是,但是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吗?” “好,我不说。” 陈木槿不满地摇了摇怔怔出神的司马稷,瞪圆了双目:“大哥,你别耍赖,你再不说我可就要走了!” 他回过神:“真的就没了,也许是冠儿兄弟害怕我再给你灌醉了。”他搪塞着。 她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只好苦恼地往旁边一坐,自言自语道:“要只是这样的话,倒也没什么,我只要解释清楚就好了,师兄真是大惊小怪的。” “好了,现在到你了,冠儿兄弟早上跟你说什么了?”他定定地瞧着她。 她倒是也没有隐瞒,原原本本地复述了给他听。 司马稷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 最后他起身,一本正经地对陈木槿道:“冠儿兄弟这么说也没错,既然是你们商量好的,那我也就不阻拦了,一会儿吩咐管事将你们需要的东西都备好,再赠与你们一辆马车,什么时候启程就都方便了。” 在她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他继续道:“若是时间赶不及,小石头就由我来送吧,我与魏家是世交,不会出了差错的,不要耽误了你们赶路。” “大哥,你,你”陈木槿说不上为什么,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觉。 “怎么?有何不妥?”他问她,眼神十分真诚。 “没,没有,那多谢大哥这些日子的照顾,我先去准备了。”她垂下眼帘,心中抑制不住地失望,至于为什么失望,她也没有搞清楚,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 第四十章 后会有期 司马稷站起身,看着她落寞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叹息。 木槿,但愿是我想错了。 “黑狐,通知白羽,给我查一下邬航这个人。” “是,主子。” 陈木槿无精打采地在院子里溜达,忽然看见北竹正领着几个小厮,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匆匆往内院去。 “腿脚都快着点儿。”北竹严肃地指挥着他们将东西搬去西院儿。 “北竹,这是干嘛呢?”她踱步过来,好奇的问他。 北竹一看是陈木槿,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是姑娘啊,奴才正指挥他们把行李都安置好,一会儿南林他们就要到了。” “安置行李?是有谁要住进来了吗?” 北竹的脸色忽的有些尴尬,他没想到她并不知道这个事情:“呃,那个,是严姑娘和卫公子。”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司马稷的态度似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哦,那你忙吧。”陈木槿垂下眼帘,勉强笑了一下,转身往内院走去。 北竹心有不忍,还是叫住了她:“姑娘,其实是严姑娘病了,主子才将他们接回来的。” 她扭头,对他淡淡一笑:“你其实不用对我解释那么多,我今天就要走了,西芸和冬雪还麻烦你多加照顾。” “姑娘是好人,奴才,奴才替西芸姐姐和冬雪姐姐谢谢姑娘,祝姑娘珍重。” 陈木槿轻轻点头,转身离开,好人?没想到最后竟然被发了好人卡。还真是说不出的无力。 她一路通畅地回到院子,想了想,还是往西芸和冬雪的屋子拐过去,毕竟以后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还是要好好告别才行。 “西芸,冬雪,你们在吗?”她叩门。 “是姑娘吗?快进来!”西芸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喜悦。 陈木槿推门而入,浓浓的中药味扑鼻而来。西芸和冬雪都还不能下床走动,看她进来,眼睛里都散发出惊喜的光彩。 “屋里味道不好,姑娘别嫌弃。”西芸柔柔地笑着。 “瞎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俩。”陈木槿无比自然地坐到了床边。 “姑娘今天怎么不太开心?”冬雪的眼睛依旧是那么利,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同。 陈木槿看着她们关切的面孔,离别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她想了又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交到了西芸手里。 “这是清风丸,是调理内需的,你们每周吃一颗,伤就会好的快些。别多吃了,这药性大,怕你们受不住。”她有些絮叨地拉着西芸的手叮嘱着。 “还有,你们的屋子一定要多通风,别让潮气入了伤口。重活累活就先交给院子里的小桃和顾大娘,伤筋动骨一百天,可马虎不得。” “姑娘要走了,对么?”西芸打断了她的话,问道。 “什么?姑娘要走?主子知道吗?”冬雪有些激动。 陈木槿为难地看着她们,很久才开了口。 “对,我要走了,大哥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这一别,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你们。说真的,遇见你们我很开心。我心里已经把你们当成姐妹一般。”陈木槿越说越慢,离别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心情却半点不轻松。 她不敢去看西芸和东雪的表情,起身将她们搂在怀里。 “姑娘不用惦记我们,姑娘是我们姐妹俩遇见过最好的主子,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希望姑娘以后完事顺意,平平安安。”西芸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个粉色的荷包,荷包上绣着一朵盛开的木槿花,栩栩如生。 “谢谢,我很喜欢。”陈木槿又是惊喜又是感动,将荷包贴身收起。 三人又依依不舍地话别了一阵子,陈木槿才离开。 出了门,就看见胥冠儿站在院子门口,似乎是在等她。 “师妹。”他穿一身浅白色的长衫,身形高挑秀雅,十分儒雅地站在那边望着她。 “师兄怎么来了?”她迎了上去,丝丝暖意涌上心头。 “看你屋子没人,想着你是来了这里。” 两人一起出了院子。 “小石头那边大哥已经说会替我送,咱们收拾收拾,一刻以后在大门口见吧。”陈木槿寥寥几句话,冷静而快速的做了决定。 胥冠儿虽然惊讶于她态度的转变,但是这样总是自己希望的,所以自己也肯定是答应的。 二人分开后,陈木槿回到了自己住了将近月余的屋子里,她推开门,看见床边的青纱被风吹动,飘飘摇摇地晃动着,却没了人去将它束起。阳光透过大开的窗子照进来,耀白的颜色,落在桌上、地上、床上。屋子里没有了西芸温柔的浅笑,也没有了东雪眉飞色舞地讲八卦,她走到桌边坐下,伸手想倒杯水,却发现茶壶空空,只得作罢。 也许,真的应该离开了。 她的东西不多,自己带来的也大都破完了,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全是司马稷给的,她看了看桌上放着的文房四宝,心中微动,伸手取了来,将纸铺平压好,拿起毛笔。 写完以后,她将纸放在显眼处压好,带上一个小小的随身包裹出了门。 站在院子门口的时候,她想,要是有相机就好了,至少以后想起的时候还能看看,这个地方她其实很喜欢。 来到大门口的时候,外院管事已经在等着她了,见她过来,马上恭敬地说:“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姑娘前些日子置办的东西也都搬上去了,姑娘还有什么吩咐的?” 陈木槿对他一拱手:“多谢管事了,等我师父和师兄一来,我们就走了,这些天麻烦了。” 管事见她客气有礼,心中舒畅,笑容可掬地与她作别。 陈木槿送走了管事,独自一人站在门口,眼睛时不时地扫向书房的方向,心中不无期待。 “就算你不来,小石头难道也生我气了吗?”她叹口气。 “开门!我是南林。”门外突然有人叩门,吓了她一条。 南林,倒是听北竹总提起,今儿个算是能见一面了。她见无人答应,就自己去给他开了门。 门一开,南林就愣住了。 “姑娘,你” 陈木槿笑了,着南林看来跟北竹是兄弟俩,南林略高些也壮些。 “我马上要走了,所以在门口,见你叩门就过来了。” 南林赶忙行礼:“多谢姑娘。” “行了,行了,怎么还不进去啊,师兄呢?”一个熟悉的声音满是不耐地推门而入。 陈木槿第二次见到了严静雅,她今日穿了件烟罗紫妆花缠枝花平素绡蜀纱袍子,逶迤拖地藕荷色滚边裙子,乌黑的青丝绾了垂鬟分肖髻,配着她如凝脂般俏丽的容颜,整个人活泼明丽、香娇玉嫩,哪有半分病容。 “怎么又是你?你在这儿干嘛?”她抬起了尖尖的下巴,充满敌意地看着陈木槿。 陈木槿刚要回答,一阵清风扑面而来,邬航飘然而至。 严静雅一看到邬航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满脸惊惶之色:“你,你想干嘛?我师兄不会放过你们的。” 卫宁远此时也走了进来,他扶住严静雅的肩膀,眼睛里也露出了怯意。 陈木槿觉得好笑,真是一物降一物。 邬航理都没理他们,只是对着她问:“冠儿呢?” 陈木槿一脸莫名:“怎么问我,小师父不是跟他住一个院子吗?” “姐姐!”小石头的身影如小马驹一般飞快地跑向她。 在他身后,是缓缓而来的胥冠儿和司马稷。 陈木槿蹲下来,紧紧抱住小石头,欣慰和感动在蔓延,小石头最终还是来送她了。 “师兄?”严静雅看见司马稷和胥冠儿站在一处,有些迷惑了。 卫宁远更是看傻了眼。 两人竟然长得如此相像! “师妹、师弟,到了就进去吧,我还要送人,南林。”司马稷知道他们的困惑,主动开口。 南林得令,对他二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原来是要走了呀,呵呵。”严静雅没有动,她颇有得色地看着陈木槿他们,语气讥诮。 “南林,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司马稷沉下脸。 南林急的满脸汗,不断催促着他们。 卫宁远也不想惹事,拉着严静雅就往里走:“师妹,快走吧,别惹师兄生气了。” “哼,胆小鬼!”严静雅半推半就地跟着走了,嘴里还不情不愿地数落着他。 “让大家见笑了。”司马稷对众人一揖。 陈木槿细心地给小石头擦了泪,又耐心叮嘱了好些事情,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 胥冠儿和邬航分别与司马稷抱拳作别,陈木槿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多谢大哥这些日子的照顾,木槿感激不尽,自此一别,相见无期,望大哥保重。” 说完完全不等他回应,转身率先走了出去,一掀帘子就上了马车。胥冠儿和邬航也跟了上去。 司马稷眼神幽暗,目光深远,似乎要把马车看穿。 “司马兄,后会有期!”胥冠儿坐在赶车的位置上对他一揖,凌空甩响了马鞭,驾着马车缓缓北去。 司马稷站在原地,始终没有走出门去。 。 第四十一章 震灵掌 一路无话,陈木槿缩在马车的一边,透过小小的窗口向外张望。 邬航闭着眼睛假寐,只有胥冠儿坐在外面赶车。 陈木槿有些感慨,明明来的时候都还不会骑马,走的时候却已经学会赶车了,人的学习能力真是强啊。 马车咯噔咯噔地穿过邺街,这里依旧还是那么热闹,路过迎客茶楼的时候,陈木槿稍稍坐直了身子往外看去。 这里已经被府衙司查封了,门口被贴满了封条,路过的人都形色匆匆,不愿意多待片刻。 唉,真是作孽,也不知道是什么人非要抓走小石头不可,竟然还使用了这么恶劣的手段。她闷闷地想,以后没了我,也不知道小石头能不能被好好保护起来。 不过马上,她就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荒谬,自己算什么,无名小卒罢了,人家堂堂魏将军,拥有十几万铁甲军,不比自己强多了,自己还真是杞人忧天啊。 “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气的,小小年纪,怎的像个老妪似的。”邬航眼也不睁地数落着她。 陈木槿翻了个白眼,心想你开了天眼了吧?闭着眼也能看见?管的还真宽啊! 看着他如刀刻般的侧颜,她顿时觉得造物主真是不公平,明明小师父这么毒舌,却给了他一个这么好的皮囊,真是具有欺骗性! “小师父,你记不记得我们去迎客茶楼那天,有几个想要劫持小石头的黑衣人?”她决定找个话题聊起来。 邬航巍然不动,依旧闭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陈木槿凑过去:“那你记不记得那些黑衣人都有什么特征啊?” 邬航冷冰冰地说:“你连命都不要了跟人打起来,现在倒是想起来问我了。” 陈木槿皱皱鼻子,嘟起嘴,小声埋怨:“那不是气急了吗?小师父就知道说我,我怎么也是学雷锋做好事呀!” 邬航睁开眼,似笑非笑:“你这做好事的方法倒是别致。” 他调侃完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那三个黑衣人从穿着倒是看不出什么破绽,但是其中一个人在想要杀那个丫鬟的时候,用的是好像是震灵掌的手势。” “震灵掌?那是什么功夫?”她好奇地追问,脑中不自觉就联想到了红羽教。 邬航皱眉:“那本来也不是哪门哪派的武功,而是镇东大将军卫东泽独创的招式。” 陈木槿有些讶异:“小师父说的可是东边守着裕谷关的卫家?” 邬航点头,神色渐渐严肃。 “不可能吧,卫将军怎么会亲自跑来杀一个小孩子呢?”她觉得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也许是我看错了。”邬航垂下眼帘。 “木槿姑娘!木槿姑娘!请等等!”陈木槿听见马车外隐隐约约有人叫喊她的名字。 “冠儿,停一下,我好像听见有人喊我!”她掀了帘子,对赶车的胥冠儿道。 冠儿听罢渐渐将马车减速,停了下来。 这边刚刚停下,后面就有马蹄声飞奔而来。 “木槿姑娘,可算是赶上你了!”一个人气喘吁吁地纵马停在了马车旁边,他身着铁甲军的玄色软甲,头顶同色护盔,一看就是军中人士。 陈木槿见他满头大汗,却是很陌生的脸,不禁奇道:“这位仁兄可是认识我?可是我好像不曾见过你呢。” 他憨憨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伸手进衣服里掏出了一支小巧的银牌双手递给她。 “我是魏统领的亲随,这是统领让我给你的,有了这支牌子,出入关口就不用接受盘查了。” 她笑逐颜开,这可是个好东西,魏朔真是个不错的汉子!小石头在他们家一定不会受欺负的! 她欣然接过,还未道谢,那亲随又从马身上摘下一个蓝色缎面的包裹,依旧是双手递给她。 “这也是魏统领交代我给姑娘的,统领说回去的路上条件差,姑娘一定用得到。” 陈木槿双手接过,只觉得沉甸甸的,十分压手。 她笑了笑,对那亲随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替我谢谢你家统领,请告诉他木槿别无所求,只希望他们能好好待小石头。” “一定带到,在下祝木槿姑娘一路顺风!”亲随汉子一抱拳,调转了马头扬长而去。 她喜滋滋地转身,却看见胥冠儿讳莫如深的眼神。 她卡了一下,想起司马稷跟她提起的争执,不知怎的就心虚了,讪讪一笑,对他说:“冠儿,这是小石头的亲舅舅送来的,应该是感谢我救了小石头。昨天晚上其实也是我自己高兴就多喝了几杯,不关大哥的事,你别生气,我以后肯定不会了。” 胥冠儿叹了口气,顺了顺手上的缰绳:“我知道了,你快进去坐好吧。” 陈木槿吐了吐舌头,撩了帘子进去。马车又开始行进起来。 小师父已经听见了他们的谈话,讥诮地勾了勾唇:“也就是冠儿善良,总能原谅你的荒唐事。” 她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张嘴就反驳道:“小师父你说话好没道理,怎么就荒唐了,我不过是多喝了几杯,怎的就被你说的那么坏!” 邬航又闭上眼,淡淡的说:“不与女子争辩。” 陈木槿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坐到远离他的另一角,拿起银牌细细观看。 这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银牌,没有什么花纹雕饰,只是一个菱形的长条形银片,正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魏字,背面刻了一个复杂的圆形图案,想来大概就是魏家的标志了吧。 嘿嘿,有了这个,以后来青阳镇就方便多了。 她兴致勃勃地打开包裹,包裹里的东西就更加丰富了,一把精巧的匕首,一副软甲,几包肉干之类的吃食,一小包碎的银锭子,一捆银票,没错,是一捆,全是五十两或三十两一张的小面额银票,足足有二十张!我的天啊!我这是一下子就发家致富了啊!她欣喜若狂,拿着银票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好半天,她平息了心中的躁动,翻看包裹里别的东西,有蜡烛、火折子、几瓶丸药,倒都是极其实用的,最奇特的是包裹底下竟然有一双软底的小靴,靴子是皮质的,雪白的颜色,没有任何花纹图案,看上去十分简单大方。但是触手柔软,与蜡烛什么的放在一起竟然也没有染上污迹,啧啧,看样子也不是凡品。 她将靴子取出,直接就换在了脚上,竟然十分合适! 魏朔这小子还是很有心啊。 她左看看又看看,对自己的新靴子十分满意,世上的女子哪有不爱美的呢。 欣赏完了新靴子,她将银票分成几份,分别塞进了身上几处不同的地方,狡兔还三窟呢,这可是钱啊,一定要保护好。 至于碎银子,她想了想,分成了三份,给了小师父和冠儿一人一份,她可记得最初没钱的时候的窘境,连吃的都买不起,太受罪。 匕首倒是用得着的,她随手揣在了腰间。银牌自然是要交给赶车的冠儿,不过还没到关口呢,先不着急。 剩下的东西还是放在了包裹里,堆在马车一角,当枕头使。 陈木槿折腾了半天也有点累了,靠在包裹上就眯了眼睛。 马车咯噔咯噔,极其规律的颠簸着,驶向了青阳关。 司马稷回到了堂屋,看见严静雅和卫宁远正坐着喝茶,他面无表情地走到了主位坐下。 他俩见他进来,都急忙站起了身,跟他行礼:“师兄!” “坐吧。”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不是说有重要的事一定要见到我再说吗?现在见到了,说吧。”他平静地看着他俩。 这当然只是借口,卫宁远经不住师妹的纠缠,这才想了个辙,谎称师妹生病,自己这次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师兄,这才换得司马稷见他们一面。 他此刻有些慌乱,求助地看着师妹。 严静雅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十分柔弱地向司马稷哭诉。 “师兄,你怎么这么狠心呢,人家刚到青阳就被欺负了,还生了病,你不管不问就把我们扔到了那个破地方,师父要是知道了” “师父知道了又如何?师妹,你所谓的破地方可是青阳最好的客栈了。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不要试图打听我的位置,你可做到了?”他打断了她的话,危险地半眯起双眼,语气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严静雅从小就怕他,被他这么一说,也有些怯了,支支吾吾地撒起了娇:“人家不是太想念师兄了吗?师兄一别就是三年,一点音讯也没有。而且,而且真的是师父同意我们下山的。师父说,马上要到皇伯父的寿辰了,让我们下山去帮助师兄,顺便当做历练。” 她说完,满目水光,很是委屈地看着他。 司马稷眼神一转,看向卫宁远。 卫宁远立马点头如捣蒜:“没错,的确如此,师父是这么说的。” 司马稷沉思片刻,开口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先住在我这儿吧,等需要帮忙了,我自然会找你们。” 严静雅大喜过望,瞬间满面春风,声音娇滴滴地似乎能掐出水来:“谢谢师兄,我就知道师兄一定会心疼人家的。” 。 第四十二章 留宿 “主子,刚刚小桃收拾姑娘的屋子,看到了这个。”南竹恭敬地呈上一张纸,正是陈木槿临走前留下的那张。 “哦?拿来吧。”他颇感意外,接了过来。 陈木槿的字是简体字,但是写得一手好看的楷书。 “蒙大哥不弃,多次搭救,木槿感怀于心,无以为报,唯一诺耳,此去经年,各自珍重。” 司马稷笑了笑:“好一个唯一诺耳,木槿,用不了太久,这一诺就要实现了。” 另一边,许下了这一诺的陈木槿正在出关。 “停下,所有人下来,接受检查!”守关的将士揽了马车,命令道。 陈木槿陡然惊醒,立刻掀了帘子探出头去:“冠儿,把这个给他们亮一下。” 她将银牌塞进胥冠儿手中,有些忐忑的看着他,这牌子到底行不行? “原来是统领的车,多有得罪,请。”将士见了银牌,毕恭毕敬地让到一边。 胥冠儿收起银牌,眼神又黯了几分,但是什么也没说,继续驾车出城。 “呼,没想到还真管用啊!”她松了口气,一伸腿坐到了车架的另一边,陪着冠儿一起赶车。 “师妹,你快进去吧,外面风大。”胥冠儿关切地说。 “这算什么,师兄还不是在外面,最近身体都被养的懒了许多,出来吹吹风也挺好。”她伸展着胳膊,迎风笑着。 胥冠儿看见她的笑容,也就不再劝阻,满心愉悦地继续赶着车。 陈木槿和胥冠儿一路说说笑笑,讲着以前山谷里的趣事,时间倒也过得飞快,不到半天功夫,就赶到了第一个驿站。 “小师父,下来喝碗茶吧。”胥冠儿栓了马,招呼着车里的邬航。陈木槿早就跳下了车,占了个条桌,跟小二要了茶。 “客官久等了,您的茶,还要不要来一点儿我们店的特色牛肉和大饼?”小二殷勤地推销着。 陈木槿扔了两个铜板给他,拒绝道:“不了,我们还没饿,等到了山脚下的驿站再买也来得及。” 小二拿了钱,麻利儿地揣在搭子里,满脸堆笑:“哟,您还不知道呢吧,前面的驿站被包了,不接待外客了,我们这个驿站是进山之前的最后一个了,您要不还是带上点儿?” 陈木槿挑眉,看着正倒茶的小二:“小二,你可别扯谎啊,什么人能有这么大手笔?” 邬航和胥冠儿此刻也走了过来,围桌坐下。 小二摆出一副八卦的样子,压低了声音:“客你真是冤枉我了,真不是我想多买些货,今儿好些从山里出来的客官都说,那个驿站怕是被什么大的武林教派包下来了,全是白色斗篷,连脸都看不清。门口被守得死死的,根本不让人靠近。” 邬航忽然抿紧了薄唇,手在袖子中握成了拳。 陈木槿还沉浸在听八卦的喜悦中,她拉着小二继续问:“你再多说点,我多买些干粮就是。” 小二见有生意可做,笑的见牙不见眼,继续说着:“武林中愿意穿白色衣服的,总共不过五个门派,若是能出来这么多人的,那也就三个门派。大门派一般不会出来这么多人,这次一下子出来这么多,肯定是有大事!我劝客官们一会儿遇到了还是躲得越远越好。” “诶,你别走,都哪三个门派啊?”她还想继续听。 “小二,去拿几两上好的高粱酒。”邬航突然出声吩咐道。 酒在驿站算是高利润的东西,小二应了一声,立马跑的没影儿。 陈木槿意犹未尽,当着冠儿的面也不好冲邬航使脸色,只得阴沉着脸低声抱怨道:“真是的,小师父每次都这样,人都没说完呢。” 胥冠儿就坐在她旁边,听她抱怨,还是劝慰她:“师妹,江湖事本来就真真假假,多听无益,一会儿我们绕开就是了。” 说完,给她倒了一杯茶,递到了嘴边。 她瞥了一眼邬航,发现他脸色阴郁,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什么,自己也觉得没趣,接了茶碗大口大口喝起来。 不一会儿,酒肉干粮都上齐了,陈木槿给了银子,就准备起身去马车。 “等一下。”邬航出声。 陈木槿和胥冠儿都扭头看他。 “我身体不适,不如先在这客栈住一宿吧?”邬航提议。 陈木槿瞪着他左三圈右三圈地看,狐疑道:“小师父你哪儿病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胥冠儿也不太赞同:“小师父,我们离进谷不过大半日的路程,你有什么不舒服,到了谷里,二师父也肯定能医好你的。” 邬航见无人赞同,脸色更加不好,冷声道:“我反正是不走了,你们若是要走就走吧。” 陈木槿和胥冠儿对视一眼,都十分惊讶,小师父这是怎么了? 见他坚持,大家也只好同意,陈木槿去跟小二说住店的事情,冠儿则去了马棚,将马车带去过夜的地方。 分好了房间,邬航就自己进了屋,进屋之前告诉他们晚上不会出来吃饭,也不需要他们送进来,他要专心调息,之后就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剩下俩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房间十分简陋,不到十平米的房间仅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地板也老旧不已,踩上去嘎吱嘎吱响,他们的房间都在二层,她放好行李锁上门,出来溜达到胥冠儿的房间门外,敲了敲门。 “师兄,你在吗?” 门吱呀一声打开,胥冠儿如玉的面庞带着浅浅的笑意:“师妹,进来坐。” 他给她倒了茶:“师妹怎么不先歇歇?” 她跨坐在凳子上,胳膊撑在桌子上,支着脑袋,眯起眼睛怀疑地看他:“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实情啊?” 胥冠儿哭笑不得:“师妹你在说什么,总得先告诉我是什么事吧?” 她夸张地垮下脸:“还能是什么事,当然是小师父的事喽,他怎么莫名其妙就不走了?明明今天就能到的。” “这个,我也觉得蹊跷,但是小师父肯定是有他的原因。” 陈木槿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是有原因,但是是什么原因呢?按理来说他的伤势最轻的,平时也健壮的跟什么似的,突然今天就说不适,想要住一晚,难道是有什么别的事?” 她越说越觉得可信。 胥冠儿伸手在她面前挥一挥:“师妹,你别胡思乱想了,小师父做事一向很有分寸,多住一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早点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 她就知道来了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要是西芸和东雪在就好了。她无奈地叹气,起身出了胥冠儿的住处,往自己房间走去。 忽然,一楼大堂来了一拨人,穿的统一灰色武服,为首的一人脸上似乎挂了彩,骂骂咧咧地说个不停。 “娘的!还说是天下第一大派,我呸!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后面的人赶忙上前安慰道:“闫师兄,别生气,何苦得罪了怀霄派。” 陈木槿站住了,怀霄派?那不是自己的门派吗?难道又重名了? 好奇心的驱使让她退到了二层大柱子背后,静静听了下去。 “什么怀霄派,我看就是仗势欺人派!我们不过就是去借个水,凭什么将我们打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子也是满面不忿。 小二依旧是勤快地上去招呼,倒茶递水,搭着腔:“各位大侠别生气,你们可是去了山脚的那家隆文客栈?” 那为首的汉子一口饮尽碗中水,抹了一把嘴:“没错!被他娘的怀霄派的小崽子打了出来!” 小二见他生气,也敛了笑容:“大侠别生气,我听说这客栈几日前就被包了下来,不让过往的人靠近。说起来这怀霄派啊,也是有几年没有在江湖上露面了,如今一下子出了那么多人,必定是有大事!大侠还是不要搅进去的好。” 那人听他一说,反而生气,猛地一拍桌子:“嘿,你这小二,瞧不起我是不是?它怀霄派几年不出江湖,必定是气数已尽,我今日还就偏偏要去会会他了!” 小二见势不好,抱头就跑,灰衣大汉身边的人赶忙拉住他:“闫师兄,那小二不会说话,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另一个瘦小的长须男子也劝道:“闫师弟怕是忘了怀霄派元阳真人的手段了吧,当年的中原之役各位已经忘了吗?” 大家听他一说中原之役,都沉默了下来。 再过了一会儿,他们就开始聊些别的话题,不再提起这怀霄派的事情。 陈木槿听着没趣,怏怏不乐地回了屋,心里对中原之役上了心,是什么样战役让大家对怀霄派噤若寒蝉呢? 怀霄派,怀霄派,难道真的是重名了?可是跟武林第一的教派重名能是巧合这么简单?不行,明天回去,一定要好好问问大师父。 她草草吃了点东西就靠在了床上,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慢慢就进入了梦乡。 “哗哗。”两声在屋顶轻响。 她猛地睁眼,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原来她已经一觉睡到了晚上! 她很明确她听到的是有人踩过头顶屋瓦的声音! 。 第四十三章 迎风醉 是谁?半夜从屋顶走,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翻身而起,刻意放轻了脚步,攀着床架,三两下就跃上了房梁,窝在屋瓦下面,屏气凝神,侧耳倾听。 果然听见了十分微小的说话声。 “谁让你来找我的?” “掌门亲临,此地说话不便,还请师叔随我来。” “哼。” 虽然只听到了这样简短的三句话,但是陈木槿已经震惊的几乎无法动弹! 因为第一个说话的男声,就是小师父,邬航! 果然,小师父有事瞒着他们,突然留宿也不是偶然。 她继续听着,却再也没有听见动静,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什么,立刻翻身跳下,躺在床上装睡。 她刚刚躺下,瓦片就被掀开了一小块。没错,怎么会这么巧合就在她的屋顶上见面呢,他们一定会查看屋子里的情形的! 陈木槿闭着眼,只觉得心脏突突跳个不停,声音大到如若旁边有人就一定能听到似的。她知道现在正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只是不知道是小师父还是那个陌生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只觉得自己快要忍受不住这种煎熬,想要睁开眼看看。但是,那句掌门亲临和师叔让她的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她迫切地想知道小师父到底隐瞒了什么?所以她还不能被发现! 可是被发现了会死吗?小师父会杀她吗? 正当她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忽然,她只觉得异常困倦,意识渐渐就要模糊不清,在大脑彻底陷入黑暗的一瞬间,她挣扎着想,不好,是迎风醉! 迎风醉是二师父和自己一起研制出来的方子,无色无味,药力强劲,只要一指甲盖的粉末一吹开,就能让一屋子的人很快失去意识昏睡过去。 当年她为了任务给小师父下了迎风醉,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反过来被小师父下药! 不,最悲哀的不是这个,而是她能万分肯定,说话的人之一一定就是小师父邬航,不过一切都没用了,她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胥冠儿就去陈木槿的房间门口敲门。 “师妹,师妹,你可起身了?” 陈木槿被敲门声惊醒! 刺眼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让她有些不适应地用手挡了挡,她努力眨眼,适应这样的光线。 原来天亮了,她木木地想着。 “师妹,你在吗?”见她一直不回应,胥冠儿的声音带了一丝急切,敲门的声音也大了些。 陈木槿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揉着脑袋起身给他开门。 “在呢,在呢。” 门开了,胥冠儿见她睡眼惺忪的模样松了一口气。 “怎么睡得这样沉?可是不舒服?”他关切地问。 陈木槿脑袋昏昏沉沉,总感觉是忘记了什么事情,见他问,也只是摇摇头,迷迷糊糊地在桌边坐了下来。 “师兄敲了很久的门吗?我都没听到,怎么会睡得这么沉?” 胥冠儿笑了笑:“我看你是累着了,看来小师父昨天说留宿一晚是对的,你先洗漱,我去叫他。” 留宿!小师父!对,昨晚上的声音! 陈木槿猛地抓住他的手臂:“等等!” 他惊讶地看她:“怎么了?” 她忽然感觉自己反应太过激烈,不论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至少得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她才能知道真相。冠儿是从小被师父们带大的,心思单纯,还是先不要让他知道为好,不然说不定这家伙就会冲到邬航的房间里去问个清楚,那可就覆水难收了,她再想知道些什么就难了。 小师父背着他们见那个人,肯定是有什么不想他们知道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这个事情跟大师父他们有没有关系。但是她直觉的认为这跟他们几个生活在山谷里有直接的关系,那陌生人叫他师叔,也就是说此怀霄派就是彼怀霄派!既然同属一门,为何他们就在山谷,而其他人不是呢?那些白衣人自称怀霄派,还包下了隆文客栈,意欲何为?难道是为了他们? 她脑中迅速闪过这些念头,然后抬起头,勉力一笑:“师兄,你吃饭了吗?” 胥冠儿了然地笑了:“师妹这是饿了吧?那我先去找小二弄些吃的,一会儿再来叫小师父,你收拾完就下来吃早饭。” 他始终还是把她的事情放在第一位的。 陈木槿忽然很欣慰,她柔声道:“多谢师兄,一会儿我去叫小师父就行了,免得师兄多跑一趟。” “那也好,你们一同下来。”他说完转身往楼下走去。 她关上门,长吁一口气。 仰头看看房梁,她心念一动,又照昨晚的原路翻上去,细细检查着瓦片。 有了! 她小心地揭起那块瓦片,瓦片的边缘有一些白色的粉末。 她捂住鼻子,用手轻轻捻了一些,放进手绢里包好,再将瓦片上的粉末全都抹掉,放回原处。 回到地面上,她取了一个茶杯,将粉末小心地倒入,又灌了一些清水,等粉末全部溶于水中,她伸手入怀,取了个小瓷瓶,打开盖子,轻挑了一点瓶子里的粉末倒进杯子。 原本平静的清水立刻像炸了锅一般沸腾起来,片刻,一股青烟散开,水面恢复平静。 陈木槿的脸色异常难看,她呆坐在凳子上,心情从怀疑到失望,再从失望到酸涩。 这个验证迎风醉的法子是她独创的,二师父也不知道,她其实一直期望着至少不是小师父下的手,因为还有别的迷药也是无色无味的,有可能只是那个陌生人疑心重,所以迷倒了她。 但是现在,一切都破灭了,他辜负了她的信任,她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竟能如此对待自己的徒弟! 她眼眶虽红,眼神中却燃起了熊熊怒火! 她迅速地洗漱完毕,收拾好包裹,出了房间就直接去了邬航的房间门口。 “咚咚!咚咚!”她叩响了门。 “是谁?”邬航的声音传出来。 陈木槿强压住心中的异样,像往常一样叫门:“小师父,是我,快起床了!” 门应声而开,邬航早就整装待发,依旧是冷冷的两个字:“走吧。” 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她却做不到,她盯着他后背,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人跟昨晚上的声音联系到一起。 “小师父,师妹,你们下来啦。”冠儿坐在一楼靠窗的条桌上招呼他们。 简单的清粥咸菜,还有一碟鸡蛋。很快就被一扫而空。 “今天我来赶车吧。”吃完了饭,邬航突然提议道,但是并不是问句,而是十分肯定地下了结论。 “也好,那辛苦小师父了。”冠儿欣然同意,笑容上了眉梢。能和师妹独处,他最期待不过了。 陈木槿撇撇嘴,语带讽刺:“真难得,太阳居然打西边出来了。” 邬航看她一眼,却没有跟她斗嘴,直接去了马棚。 陈木槿心中一紧,竟然都不跟她斗嘴,简直不是他的风格!看来他主动要求驾车一定有蹊跷。 胥冠儿见到她皱起的眉,心中也是一沉,看来师妹并不想与他独处。 三个人各怀心思地上了马车,继续昨天的路程。 陈木槿心事重重地坐在马车里,想要把得到的信息汇总捋顺。 小师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呢?她歪着脑袋想,应该是从到了青阳镇以后。 对,他在集市上就突然消失了!当时她还不以为意,想着最多就是走散了,或者他还有什么别的急事是大师父交代给他的,但是后来直到他出现,他也完全没有提过他为什么失踪以及去了什么地方。后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也无暇追究。 她点亮了孔明灯,还是司马稷先找到的她,小师父后来才来。见到司马稷长了一张跟冠儿一模一样的脸,小师父却没有像她一样直接认错。 再就是她拿着画卷去找小石头的时候,他表现异常奇怪,不仅没有经过她允许就私自看了画卷还警告她司马稷的身份不简单什么的,但是却也没有阻止她下一步的行为。 这些细节开始一点一点在陈木槿的脑中浮现,她忽然觉得自己可悲,朝夕相处了五年的人,她竟然还是对他一无所知,他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 “师妹,你是不是不舒服?”胥冠儿见她脸色青白,十分担心,伸手就要搭她的腕脉。 她没有抗拒,只是盯着胥冠儿的脸,淡淡地问:“冠儿,你会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 胥冠儿心一颤,手一抖,在她的眼光下几乎不敢抬头。他几乎就要以为自己心底的那些小心思要被她看穿了。 “怎么会,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要有什么秘密,你肯定第一个知道。”他强作镇定。 她叹了口气,自己这是怎么了,草木皆兵的,竟然还怀疑起了冠儿。 她露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微笑:“我说着玩儿的,师兄你别介意。” 胥冠儿嘴角微涩,依旧耐心地给她把脉。 “倒是没有大碍,可是怎么脸色如此难看?”他也不明所以。 “前面有一个客栈,你们可要休息?”小师父突然掀了帘子问道。 陈木槿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去,我想休息一下。” 。 第四十四章 试探 马车缓缓驶向隆文驿站,正好停在门口。 陈木槿将匕首别在侧腰,打了帘子往外看。 院子门是开着的,里面果然有几个身穿白衣的人,邬航将马车赶到一边,胥冠儿和陈木槿下了车。 “小师父,听说这些穿白色衣服的家伙可是横的很,咱们小心点。”她故意说道,观察邬航的反应。 邬航皱着眉:“你听谁说的?” “昨天来了一群穿灰色衣服的武林人士,领头的那个就来过这里借水喝,可是还没接近就被白衣人打了扔出去,很是抱怨了一通了,还说什么不要得罪了怀霄派。”她将灰衣人的话大概转述了一下。 邬航斜着眼睛看她:“昨天怎么没听你提起?” 陈木槿惯是脸皮厚的,扮作一脸无辜状:“你也没问啊!” “江湖上的事情,真真假假,不能尽信,一会儿小心就是,不要与人起冲突。”他叮嘱了一句,率先走进了院子。 陈木槿撇撇嘴,拽了冠儿走在后面。我倒要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进了驿站,小二却根本没有出来迎,只是低眉顺目地站在柜台后面。大堂坐着四五个统一服装的白衣人,见他们进来却没有一个人抬头,也没人说话。 陈木槿四周瞟了一眼,拽了一下胥冠儿的袖子,让他小心。 胥冠儿也感觉到气氛不同寻常,手在袖子里也握紧了短剑。 邬航选了一处空桌子坐下,见无人来招呼,也皱了眉,叫道:“小二!” 小二听见喊声明显抖了一下,眼睛飞快地扫了一下白衣人那桌,又赶忙收回,答应着走了过去。 陈木槿和胥冠儿走在后面,她不知道他看没看见,反正她是瞧了个真亮儿,就更加疑心。 “你们俩磨磨蹭蹭的,还不快过来,不是口渴了吗?”邬航不耐地叫他们。 陈木槿溜溜达达地凑过去,特意路过了白衣人的桌子,还斜着眼睛仔细看了看。 一共五人,全是年轻男子,清一色软烟罗月白绸衫,腰间束着月白色涡纹绅带,头发用蛮纹银带束起,腰间挂着统一的银鞘佩剑,个个英姿勃勃,可惜就是眼神太过专注,一群招眼的大男人死命盯着自己的杯子一动不动,明显是有猫腻。 陈木槿邪气地勾唇冷哼,哼,装的挺像那么回事儿的,谁知道心里存着什么心思呢? 邬航看见了她嘴角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有点不安,难道被她察觉了什么?不可能啊。 “小二,你们这店啊,也太不会做生意了,有客人上门也不招呼,非得叫!”陈木槿故作不满,大声嚷嚷,眼角时不时地瞟一眼白衣人那一桌。 小二汗如雨下,在一旁陪着小心:“客官想要什么尽管吩咐,我马上去办。” “那就先来一壶茶水吧。” “得嘞,马上来!”小二麻利儿地跑了。 “小师父,我跟你说个有趣的事儿啊。”她一脸兴致勃勃地表情。 邬航懒懒抬眼看她:“说吧。” “昨儿晚上啊,我做了个梦。”她故意慢腾腾地说着:“就梦见啊,有蚊子在我耳边嗡嗡个不停,我怎么也抓不到,后来啊,也不知到怎么了,蚊子突然成精了,然后就飞走了。” 邬航抿紧了唇,又立刻恢复如初,没有开口。 “师妹,你是不是真的被蚊子咬了?我这里有药。”胥冠儿关切地问她,完全没听出任何别的情况。 陈木槿瞟了一眼白衣人那一桌,见背对着她的一人放在凳子上的手猛然握成了拳。 哼,就是你了。 她满不在意地挥手:“没事儿,只是梦而已,后来我就醒了,你说也奇怪啊,我起来以后,头特别疼,感觉就像就像中了什么迷香一样,小师父,你说好不好笑?” “的确好笑,不过梦都是相反的,你不用放在心上。”邬航义正言辞地说。 “客官,您的茶水。”小二手提茶壶,一路小跑了来。 胥冠儿见他馒头是汗,就主动要帮他:“小二,你放着吧,我来倒。” 小二仓惶地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怎么敢劳动客官,我来就行。” 陈木槿见他神色有异,不禁对这茶水起了三分疑心,她站起来,大咧咧地抓住了茶碗:“小二,说了让你放着你就放着,我们自己来。” 小二也有些着急,伸手就要夺这茶碗:“客官,客官,让我来就行,别烫着您。” 陈木槿手上暗暗使了劲,那小二也紧紧拽着茶碗另一边,忽然,她把手一放:“那好吧。” ”哎唷!“小二被惯性猛地带翻在地,茶壶也摔在了地上,洒了一地的茶水! 胥冠儿赶忙去扶:“哎,你没事吧?” 陈木槿也是故作抱歉,跑到了小二身边:“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不吃劲儿,我真不是故意的。” 邬航冷着脸:“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陈木槿也不理他,和胥冠儿一起将小二连同茶壶送去了后厨,嘴里还不停嚷嚷着:“你别生气,我一定赔偿你,走走,我给你拿银子。” 小二哪里挣得开她的手力,只得乖乖跟了进去。 一进后厨,陈木槿就放开了小二,一个手刀就敲晕了他! 胥冠儿瞪大了眼睛:“师妹,你” 被陈木槿一把捂住了嘴巴,悄声道:“师兄,你先配合我演戏,一会儿自然会告诉你!” 胥冠儿虽然满眼的疑惑,但还是点头同意了,在一边装模作样地和小二说话:“这些茶碗本来也不值钱,一两银子多了吧?” 陈木槿放下心来,她急忙将手中的茶壶放在案子上,从大缸里舀了一瓢清水倒进去,又拿出了早上的那个小瓶子,扣了一点粉末倒进去! 她紧张地盯着水面。 没有,没有任何动静,这茶壶里就是正常的茶水,不是放了迎风醉。还好,看来是她想多了,小师父还没有跟白衣人串通起来,太好了。 她如释重负,将证据清理干净,又跟冠儿一起把小二放到了一个脏兮兮的小床上,将几十枚铜钱放进他手中,然后两个人一起走了出去。 “怎么这么慢?”小师父又满脸的不耐烦。 她赶忙接话:“小二嫌钱少,我们磨了好一阵子嘴皮子呢,现在都搞定了,走吧。” 她扯着胥冠儿的袖子,快步走了出去。 邬航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马车又一次上路了,陈木槿不断地掀起床边的小帘子往四周看,引得胥冠儿好奇不已。 他凑过来,用口型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陈木槿看着他担忧的神情,想了片刻,签过他的手,在掌心慢慢写:“白衣人有异,我怕有诈。” 胥冠儿了然地点头,也在她手心写:“那为什么不告诉小师父?” 她立刻就囧了,本来想着可以瞒过去小师父的事情,可是车上就三人,她在这儿不出声,不就是明摆着不想让邬航知道吗?她真是头一次觉得开始为自己的智商着急。 她十分气闷地想了半天,才在他手上写道:“他事儿多,我怕他节外生枝。” 他立刻做恍然大悟状,冲她笑的很有深意。 去你妹的!我可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你笑那么内涵干什么? 胥冠儿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他只是觉得师妹这次更信任他,这让他感觉很好。 “小师父,咱们离谷里还有多少路程?”她掀开门帘,探出头去。 “还有两个时辰左右!” “那到了藏热气球的地方就先停一下,我有事情要做。” “好!” 她缩回头,靠在车壁的软垫上。 “师妹,你要做什么呀?”胥冠儿是个好奇宝宝。 她得意地一笑:“我有法子让咱们以后不用再用热气球也能随时出入山谷。” “真的?那太好了!”胥冠儿眼睛一亮,也笑起来。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再说了,你就不想想,我买了那么多麻绳是干嘛的?”她嗤鼻。 胥冠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哪儿知道是回谷用的,我还以为你是又有什么新爱好了呢。” 陈木槿满脸黑线,新爱好?呵呵,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师妹,你打算怎么做?” “山人自有妙计,你别问了,到时候听我指挥就行,下次啊,师父们就能跟我们一起出来了。”她说着也有些兴奋起来了。 “对啊,离开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师父们会急成什么样?唉,总归是免不了一顿罚了。”胥冠儿颇为苦恼地说,眉眼间笼上了一层阴云。 陈木槿想起几个师父的手段,也瑟缩了一下,最近真是太逍遥自在了,跟着大哥,不仅没人管反而有吃有喝有妹子还有个萌萌的小石头,唉,这么一想,还真是有点想念那个地方了,也不知道西芸和东雪好没好点儿,会不会想她?小石头那个孩子现在有没有适应,不过那孩子本来就乖巧,肯定会过得很好的。 她叹了口气,也愁眉不展起来。 此时,他们离怀霄谷已经不到两个时辰的路,陈木槿还是没有弄清小师父的秘密,但是内心她还是相信小师父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 第四十五章 归途 山路是异常难走的,土路上坑坑洼洼,尘土飞扬,车厢基本变成了灰尘聚集所。 “咳咳,停车!”陈木槿被灰尘呛得睁不开眼,实在无法忍受,猛然叫停。 马儿长鸣,车停了。 陈木槿和胥冠儿迅速地跳出车厢,站在前方没有灰尘的地方大口呼吸。 “咳咳,真是快要呛死我了,这车我不坐了!”她连声抱怨,不停地拿袖子擦眼睛和脸。 “用这个吧,你袖子上也都是灰。”邬航看她狼狈的模样,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递到了她面前。 她有点犹豫地看着帕子,又抬头看了看他,果然是一脸嫌弃的表情! 于是,她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道了谢,细细地擦起脸来,一张雪白的帕子被渐渐染成了灰色。 “那个,小师父,都给你弄脏了,我回头洗了再给你。”她有些尴尬地看着灰色的帕子说道。 邬航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另一边的胥冠儿则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他拿自己的袖子把自己抹成了大花脸。 陈木槿看他一眼就笑的不能自已。 “哈哈哈,冠儿,没想到你留胡子还是挺有气质的嘛。”她调侃他,笑的促狭。 胥冠儿也有些无奈,就连小师父看着他的脸都有一丝笑意。 “一会儿找条小溪洗一下就好了。” “对,小师父,你把马车先栓林子里吧,剩下也没多远的路了,我们走回去吧。”陈木槿提议。 邬航见他们都如此狼狈,也就没有反对,将马从车上卸下,将车放在了丛林里。 两匹马背上拖着东西,被胥冠儿牵着缰绳慢慢跟着走,陈木槿则活跃地跑去前面探路,顺便找找小溪什么的。没有了恼人的灰尘,山间的空气其实是十分清新的,鸟语蝉鸣,茂林树荫,十分惬意。虽然始终没找到小溪,但是陈木槿一行人还是很快就来到了藏匿热气球的地方。 “师妹,现在要怎么办?” 胥冠儿拖出热气球,眼巴巴地看着她。 “小师父,我需要你帮忙去砍一些大腿粗的树干,冠儿把热气球的篮子拆下来,然后我们在这里集合!”她开始发号施令。 “你这是要做什么?”邬航不解。 “我有一个法子能让大家轻轻松松出入山谷!”她狡黠地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 邬航却皱了皱眉,没再说话,转身进了林子,冠儿也奔着热气球就去了。 陈木槿满意地笑,从马背上取出了麻绳和几个齿轮模样的圆形大木块,埋头窸窸窣窣地组装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小师父拎回了十几根切口整齐的树干,冠儿也扛了热气球的大竹筐来,她眉开眼笑地递上水和干粮。 “辛苦啦,辛苦啦,我们把这些放到马背上,往刻骨崖走吧,那个位置最适合做这件事。” 他俩也不懂,只得听她的指挥,一行人往刻骨崖行进。 其实刻骨崖这个地方并不好找,它并非寻常马车可以到达,而且在密林深处,一面是山崖,一面是树林,呈三角形分布,唯独留出一小片寸草不生的空地,空地尽头才是刻骨崖。 若是普通老百姓是不会找到这个地方的,因为密林常年无人整理,难以行走,而且猛兽甚多,一不小心就会丧了性命,但是对于熟识这一片的人来说倒不是大问题。 三人加上两匹马,终于来到了刻骨崖,陈木槿难掩心中激动,在崖边大喊了好几声。但是盘旋在底下的云雾将她的声音尽数吸收。 “大师父、二师父、三师父!我们回来啦!” 胥冠儿满目含笑,略带宠溺地看着她。 邬航倒是一贯的冷静自持:“先把你说的下谷的方法做成了再激动也不迟。” 陈木槿吐吐舌头,欢天喜地地跑去将马背上的东西都卸下来。 邬航和胥冠儿面对着这一地的圆形木块和麻绳表情复杂,谁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怎么能实现她说的随时出入山谷。 其实她的想法是用了一个非常简单的物理方法,将定滑轮和动滑轮组合在一起使用,大大减少人力,一个摇杆就能解决出入山谷的问题,但是古人肯定是无法理解的,她想了想,还是给他们举了个例子。 “你们知道井水是如何打上来的吧?” 两人点点头,然后胥冠儿试探地说:“你是说你想用这种方法将我们送到底下去?” 陈木槿十分欣慰:“算是,有一点小区别,但是你们能明白就行,现在需要大家帮我一起做。” 邬航依旧酷着一张脸:“说吧,要怎么做?” 她莞尔一笑:“小师父用刚刚折的树干做一个” 陈木槿开始详细描述她的计划,并将每个人的工作安排好,怕他们不明白,还在地上画了草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的时候,东西做好了,虽然看起来十分简陋,但是在邬航的手底下出来的东西,绝对牢固! 陈木槿试着转了转手柄,虽然有点不太顺畅,但是已经比起顺条绳子下去这种野蛮的方式强多了! “好了,虽然这个筐子一次能放下三个人,但是山崖太高,就怕出现问题,这样,我先下去,然后我把下面的齿轮安好,把绳子再顺上来,你们按照草图弄好,这样以后底下也能摇杆了。”她安排着。 “不行,这东西谁也没试过,你第一个太危险了!还是我先来,我看懂了草图,到底下一样能弄好。”胥冠儿反应很激烈,完全不赞同。 “师兄,你别范倔,你们都是第一次见这个,肯定没有我理解的透彻,我第一个下!”陈木槿也坚持自己的主张。 “师妹,我是担心你的安危,我第一个吧!” “师兄,你别说了,我务必要第一个!” “够了!都闭嘴!”邬航冷着脸,大喝一声。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住了嘴,齐齐看向他。 “陈木槿,你确定你能搞得定?”他十分冷静地看她,眼神中带着一丝压迫。 她愣愣地回道:“肯定能啊。” 他收回目光,想了片刻,才继续说:“好吧,那你先下去,若有危险,就摇铃!” 陈木槿松了口气,感激地点头。 “小师父!”胥冠儿着急地喊了一声。 邬航一记冷眼扫过去:“冠儿,凡事要分轻重缓急,现在已经黄昏,你能保证下去就一定能弄好吗?若是弄不好,天一黑,难道我们全要喂了猛兽吗?” 胥冠儿焦急之色凝在脸上,脸色由红转青,最后恨恨地咬牙低头,不再开口。 陈木槿见他如此,心里也不好受,上前去抓了他的袖子,盯着他的眼睛,柔声道:“放心吧,师兄,我不会出事的,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是谁呀,咱们怀霄谷之花啊!老天不舍得我出事的,况且我上次就是从这儿掉下去,还不是没事儿,还是你救了我呢。” 胥冠儿难得听她说软话,也动摇了些,脸色稍稍转好:“不许胡说,什么掉不掉的,你一定会平安无事,咱们马上就要回家了。” 她听见回家两个字,鼻尖微微泛酸:“嗯,师兄,咱们马上就要回家了。” 邬航站在一边,看着他们面对面站在一起,郎情妾意的样子,心中说不出的烦躁,他转身走到自己搭建好的木架子旁边,对她说:“动作快点吧,太阳就要下山了。” 陈木槿听见喊声,连忙收回眼中的泪意,对胥冠儿笑了笑,转身飞快地走进了竹筐中,她个子娇小,身体轻盈,落在篮子中间,仅仅是稍稍晃了一下,没什么别的大动静。 三人见状都稍稍放心了些。 胥冠儿将一包袱需要带下去的东西递给她,又叮嘱了一遍,才示意小师父开始摇动摇杆。 陈木槿呈大字躺在竹筐底,手脚紧紧勾住筐边新装的把手。 由于是第一次降,齿轮还有点吃紧,咯噔咯噔的响,绳子放的一顿一顿的,竹筐也就随着一跳一跳,很是吓人。 大约降了有半刻钟,才渐渐顺起来,陈木槿眼睛看着崖壁,身上的衣衫已经尽数湿透了。 忽然,竹筐一震,一边定住了没动,另一边开始向一边倾斜! 不好,肯定是挂到了什么!她满脸是汗,当机立断,摇响了手铃,快停下来!不然竹筐就要翻了!她也不敢大叫,只是拼命地摇着手铃,背紧紧贴着竹筐底。 她看着渐渐侧向一边的竹筐,心如擂鼓,手几次想攀住麻绳,但是手心里全是汗,愣是没有抓住!她有些欲哭无泪。 还好,上面及时听到了铃声,渐渐停了下来。 此刻,筐子已经几乎与崖壁平行了! 陈木槿深吸一口气,手紧紧拽住把手,身体往上一翻,手脱开把手,顺势抓住麻绳。她这一动,竹筐受到巨大的震荡,但是还是没有脱开挂住的东西,只是以它为点猛烈的晃了起来。 她将身体紧紧缠住麻绳,随着晃动的力量将自己往崖壁荡去,伸出脚踹在了崖壁上! 伴随着“刺啦”一声,竹筐终于脱开了崖壁,重重地坠了一下,才摆正了位置,但是,就在这下坠的一瞬间,麻绳以巨大的力量弹开了陈木槿! 。 第四十六章 回家 不好!陈木槿脑中一空,手下意识地去抓,却扑了个空,头冲下栽了下去! 正当她近乎绝望的瞬间,脚上的牵扯一下子将她拽住,她就这么大头向下坠在了半空中,飘来荡去,就像是在蹦极的时候一样。只不过,这个蹦极是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而且还只是拴住了她的一只脚。 “咚,咚,咚!”陈木槿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回荡在胸腔,眼前就是万丈深渊!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部,她感觉自己脸开始发烫。 还好,她跃上筐子的时候记得将脚缠在了麻绳上,万幸,自己救了自己一命。 她唏嘘完,又一次折身攀住筐壁,翻进了筐子。待眩晕和全身的紧绷渐渐褪去,她轻轻站起来,将腰上拴上麻绳,再与竹筐紧紧系在一起,然后才敢凑到岩壁那边去看到底是什么绊住了竹筐。 这是一节绿色的晶石,通体翠绿,长得像一根短短的竹笋。它就那么突兀地从岩石的缝隙支了出来,横在那里,刚好绊住了竹筐,并且扎了进去。 陈木槿十分郁闷地看着它,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玩儿意儿差点儿害死她! 她抽出腰间的匕首,沿着崖壁狠狠一敲,这晶石就整根落在了她手里。这一动作,竹筐又晃动了起来,陈木槿赶忙把晶石往怀中一揣,一手紧紧把住麻绳,另一手的匕首扎在筐壁缝隙中,稳住竹筐。 待竹筐渐渐平稳,她再次摇动了手铃。 麻绳开始继续动了起来,她这次没有躺在筐底,而是稳稳地站在了中央。 经历了这次的凶险,陈木槿警惕了许多,不过,剩下的路程倒是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途径那一团云雾的时候,陈木槿感觉自己就像是五感全失一般,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穿过的,也不记得看见了什么,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但是一穿过云雾,她就恢复了意识,而且远远就看见了她居住了五年之久的地方,还是老样子,几间简单的竹屋,静谧温馨,火房还升起了袅袅炊烟,也不知道她走了,是谁做的饭? 昏黄的阳光照在山谷中,染红了她的全身,也照亮了她的眸子。 她痴痴地看着,眼睛一眨不眨,内心柔软如水。 “哐当!”竹筐终于平安落到了地上,她一跃而出,迅速将齿轮和麻绳从包裹里取出,安装好,将绳子一端系在主麻绳上。 做好了一切,她使劲拽了拽绳子,竹筐又重新升了起来。 大约过了一刻,竹筐载着胥冠儿缓缓降下,落地的一刻,一向温润如玉的他也是一脸苍白,被陈木槿搀扶着才出了竹筐,坐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她心中暗笑不止,先前自己的那点儿恐惧和担忧平复了许多。 “师兄,你怎么样?先喝点水,吃点儿甜的缓一缓。”她关切的递上水和一颗糖。 胥冠儿依言吃了,然后才慢慢地说:“师妹,上面已经按照你说的,把绳子都接好了,你这边弄好拽一下绳子就行了。” 她欣然点头,将胥冠儿拽到一边,再一次拽动了绳索。 等邬航回应过来,陈木槿开始在底下转动了摇杆,等绳子拉动的那一瞬间,她这才体会到上面摇杆的不易,因为就算是安装了这么多滑轮,但是还是要匀称地使力气才行。 胥冠儿缓了一会儿,就走到她身边将她替了下来。 “师妹,你摇铃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 陈木槿晃了晃酸胀的手臂,装作可怜兮兮地样子:“可不是嘛,我差点儿就见不着你们了!” “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师妹可曾受伤?”他若是手上没有工作,恨不得立刻跳起来查看她身上有没有受伤。 她笑眯眯地摇头:“没有受伤,我逗你玩儿呢,看给你吓得,就是篮子被卡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儿!” 她见他着急,急忙解释。 “那就好。”他放下心来,专心的摇动摇杆。 大约也是一刻钟,小师父一脸平静地降了下来。 陈木槿笑嘻嘻地伸出大拇指:“小师父就是好定性,面不改色。” 邬航颇为得意地哼了一声,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暴露了他内心的受用。 “好了,别拍马屁了,不过实话实说,你做的这东西倒甚是好用。” “那是!回头我要好好跟二师父显摆显摆。”她居然受到了对奇门异术最为精通的邬航的夸奖,必须骄傲! 三人收拾了行囊,欢欢喜喜地向阔别已久的家走去,太阳已经渐渐落下了山岗,星星和月亮开始粉墨登场。 “大师父,二师父,三师父,我们回来啦!”陈木槿还没走到门口,就嚷嚷开了,远处橙色的烛光指引着他们。 议事厅的院门洞开,三师父俞瑾珊已经翩然而至!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喃喃自语:“你们你们真的回来了!” 那双温润如云的眸子渐渐染上了喜色,她扭头对里屋喊道:“大师兄,素年,不是我听错了,他们真的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紧接着,只见大师父和二师父也走了过来,一起站在了门口,在昏黄的灯光下,他们看见了风尘仆仆的三人,一向庄重威严的大师父眼中也隐约有泪光闪现。 “师父,徒儿不孝,徒儿回来了!”胥冠儿一走到近前,就直挺挺地跪下,已经语带哽咽。 陈木槿也跟着跪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还跪着做什么,快进来吃饭吧。”大师父缓和了语气,态度和蔼可亲。 三师父上前来拉了她起来,左右打量:“快起来,怎么回来的?受没受伤?怎么瘦了呢?” 陈木槿她听着唠唠叨叨的,再看着那熟悉的眉眼,笑容暖到了心里。 她握住三师父的手,将她手掌一翻,一支非常精美的玉兰钗就躺在了她的手心。三师父愣住了,陈木槿将玉兰钗拿起,轻轻插进了她的发髻:“真好看,三师父,我回来了。” 俞瑾珊嘴角含嗔,眼中却已经泛起泪光,紧紧握住她的手:“傻孩子,真是傻孩子,平安回来就好,买这些做什么?” 她狡黠一笑:“三师父最配这玉兰了,不信你让二师父瞧瞧,定是挪不开眼的。” 二师父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却轻飘飘的没半分严厉:“小小年纪,混说什么?” 大师父哈哈大笑了起来,震得陈木槿耳朵都嗡嗡响。 “好了,好了,瑾珊,既然木槿这么有心,你就收下吧,咱们也别在门口说话了,快进去吧。” 大师父发话,一行人自然遵从,都相携着进了议事厅。 待众人看见桌子上的菜色,都呆若木鸡,这些个都带着焦黑的是什么? 三师父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咳咳,那个,今天火大了,所以” 大师父和二师父都自然地将眼神投去别处,没有搭话,当然是火大了,可是平时呢?不是火大了就是没炒熟,真是令人煎熬,而且还说不得,一说就急! 陈木槿立马就懂了,十分有眼力见的将包裹一提:“难得大家今天这么高兴,这点儿菜怎么够?我可是带了好些吃的回来呢,去给大家加几个菜,你们先聊会儿。” 四双眼睛感激地看着她,大师父捋了捋长须,十分欣慰地说:“木槿这孩子真是有心啊,那就辛苦你啦。” 三师父想要跟着一起去,被二师父硬生生拦了下来,好一通甜言蜜语,背后给陈木槿使着手势,让她先溜。 她也忍俊不禁,偷笑着溜去了火房。 对于做菜,她自然是轻车熟路的,不一会儿,几个可口小菜就上了桌,还有一碟正是魏朔给的肉干,她稍稍炒了一下,香气四溢啊。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做的菜,想着一会儿大家啧啧称赞的样子,笑容就爬上了脸颊。 虽然出去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而且几次遇险很是坎坷,但是现在大家都平安回来了,还是这里最有熟悉的味道。 突然,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就浮出了小师父和陌生人的对话,陈木槿犯了愁,这事儿到底还要不要继续探查呢? “怎么样了?”正想着,邬航的脑袋就从门口探进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她抚摸着胸口,被吓得不轻。 “小师父,你走路没声音的啊?吓死我了!”她被吓得声音都弱了几分。 邬航走进来,看见炉灶边的小菜,露出了难得的微笑:“自己发呆,怪得了谁,我是好心来帮忙,你倒还说上我了。” 她哑然失笑:“好吧,好吧,就当是我错怪了好人,既然是来帮忙的,那就麻烦小师父帮我把菜端过去吧。” 邬航早就有此意,一手两盘,拖得稳稳当当,走到门口,扭头对她说:“那我先过去了,你别弄太多,赶紧过来,来晚了可什么都没了。”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她故作嫌弃地挥挥手:“去吧,去吧,我一定喂饱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一会儿别把盘子都吃了。” 邬航不屑地切了一声,端菜走了出去。 陈木槿轻轻叹了口气,也许是自己想多了,谁还没有个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呢,只要他还是小师父,那知不知道这个秘密,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 第四十七章 真相(上) 她想通了以后,心情倒是轻松了不少,又做了一大碗汤,才端着去了堂屋。 “木槿,快来,你要是再不来啊,这几个家伙都能把口水流尽了!”三师父掩嘴而笑。 胥冠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三师父你也太夸张了。” 大家哄然而笑,暖洋洋的喜意充满了整个屋子。 陈木槿将汤盆端上了桌,打趣道:“我就权当是夸我了啊。” 大师父心情甚好,笑呵呵地说:“木槿做的菜,全都是珍馐佳肴!” 能得到大师父的首肯,她受宠若惊,眼珠儿一转,立马扮作上菜的丫鬟,一溜小跑到大师父身边,给他布菜,嘴上跟抹了蜜似的:“谢大师父夸奖,木槿以后呀专门给大师父开小灶,一定让您吃得精神焕发!” 大师父爽朗地笑:“哈哈,你呀你,真是个鬼机灵!” 二师父儒雅地拆她的台:“大师兄,你可别被这丫头糊弄了,她天天东跑西窜的,一刻停不下来,哪儿有空给您开小灶,您可得盯住了她!” 陈木槿坏笑着眯起眼,盯着他刚刚夹起的肉干,手指微动,只见他筷子尖微颤,肉干就掉了下来,被手疾眼快的邬航捞个正着,下一秒就进了嘴里,嚼的满口生香,一脸享受。 二师父不恼反笑,调侃地看着她,却跟自己的妻子说:“瑾珊,你看,她这出去一趟,手上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 俞瑾珊喜形于色,连连点头:“木槿这手着实漂亮,看来你们去外面经历了不少啊,说说,都做了些什么?” 陈木槿刚要回答,余光瞟见了埋头猛扒饭的胥冠儿,那样子活像饿了他好几顿似的,一双筷子灵活如小鸡啄米,面前的那盘菜都快见底儿了! 她计上心来,往他身边一坐,笑吟吟地说:“您还是问师兄吧,师兄行侠仗义,救了很多人呢,威风的不得了!” 大师父听她这么说,也来了兴趣:“冠儿,那你说说,你都怎么行侠仗义了?” 陈木槿用手肘在桌子底下怼了他一下,他原本正专心致志地填饱肚子,被她冷不丁地一怼,直接呛住了,咳个不停。 “咳咳,等,咳咳,等一下。”他捂着嘴,呛得满脸通红。 她看他难受的样子,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赶紧盛了汤递给他。原本只是想让他说说话,吃慢点儿,没想到他居然呛到了,可别呛到气管里,那可严重了。 他接过汤碗,几大口下肚,才顺过气来,眼睛红红的,都呛出了泪花。 陈木槿心虚不已,努力拍着他的背:“师兄,你还好吧?” 他眼泪汪汪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揭穿她,兀自清了清嗓子:“没事,没事。” “大师父别听师妹浑说,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算不上行侠仗义。”他温和地解释,然后开始讲述起他们在青阳发生的事情。 从劫车救人讲到到宿阳鏖战,又从茶楼杀人讲到小石头的身世,桩桩件件都是不一般的大事,再加上他语调温和,娓娓道来,将所有人都吸引了去,随着他的讲述或眉头紧锁或释然而笑。 陈木槿重新将这一个月的经历重新听了一遍,也觉得唏嘘不已,他知道的还只是她经历的一部分,多少次生死一线,若不是司马稷,她早就死好几回了。 等胥冠儿讲完了整个故事,屋里陷入了沉默,大师父满脸凝重,二师父眉头紧锁,三师父一脸愁容,只有小师父一脸风轻云淡看不出什么表情。 陈木槿也不急着开口,她知道大家肯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她也想从中得知更多的信息,所以她选择了缄默。 果然,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大师父开口问道:“冠儿,你说那个名叫司马稷的公子与你长得一模一样?” 胥冠儿点点头:“没错,徒儿第一次见到他时也很惊讶,但是他确实与徒儿长得十分相似。” 二师父抬眼望向陈木槿:“木槿丫头,你可确定当年你就是因为这个司马稷而坠落刻骨崖的?” 陈木槿也老实地点头:“肯定是他,我记得我醒来以后看见师兄的脸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是当时情况特殊,所以我也没有提起,后来就彻底忘记了,直到这一次再遇见。” 三师父长叹一声,美目被郁色笼罩,她担心地望着丈夫。 大师父似乎对司马稷非常感兴趣,继续追问道:“这个司马稷是做什么的?是哪里人?” 胥冠儿皱了皱眉,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老实地回答道:“他说他是商人,家在平京。” 陈木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自从提到了司马稷,大师父他们全都陷入了某种不好的情绪里,仿佛是这个名字牵扯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但是只有小师父不同,他全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任凭他们说什么,脸色也不曾改变,有时候还会楞楞地出神。 这其中一定有文章,她开始眼睛发亮,她最喜欢八卦了! 说不定这还能牵扯出师兄的身世什么的,长得这么像,难道还真的是陌生人? 大师父打断了她的臆测,开始对她发问,主题竟然还是司马稷:“木槿,你给为师详细地说一说当年你是怎么搭救了这位司马稷公子的?” 这次连胥冠儿都察觉有些不对劲,还没等她开口,他便插言问大师父:“大师父,为何你们对司马兄如此感兴趣?难道只是因为我们长相肖似吗?” 大师父捋了捋胡子,叹道:“唉,这个现在还不好说,还是等木槿说完吧。” 大家的目光再一次聚集到了陈木槿的身上。 她被这些目光看得颇有压力,硬着头皮又细细地讲述了五年前的事情,这次她依旧略去了她是穿越来的事情以及她这具身体的真实身份,不过五年前的事情过了太久,很多记忆都不真切了,她经常得停下来想一想才能讲的完全,一个不太长的故事被她讲了半个时辰。 故事说完了,她口干舌燥,猛灌几口茶水才缓和了些。她抬头看看周遭,大家的表情依旧凝重,似乎连空气都流动的异常缓慢。 “师父们,难道司马稷和师兄有什么渊源不成?”她试探着问。 大师父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声说:“今天也晚了,你们先去休息吧,师妹,你带他们去收拾收拾吧。” 三师父站起来,帮他们提了包裹:“走吧,你们也该好好休息了。” 陈木槿还意图挣扎一下:“三师父,碗还没洗呢。” 三师父牵了她的手,柔声道:“明儿个再洗也不迟,师父们有话要说,你们听话。”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再胡来就太没眼色了,只得垂头丧气地被三师父牵了出去。 胥冠儿行了礼也退出了堂屋。 最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小师父居然也跟了出来。 看着她惊讶的表情,邬航冷冷地说:“看什么看,我也累了。” 说完就率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胥冠儿和三师父一起将陈木槿送回了屋子才自行离开。 陈木槿点了灯,看着熟悉的床铺,顿时觉得瞌睡虫就来了。她扑倒在床上,深深地感受着熟悉的味道,真是惬意啊! “木槿,你放心睡吧,这屋子我天天打扫,跟你走的时候一个样,我就是怕你们哪天突然回来再没个能好好睡一觉的地方。”三师父将屋里的蜡烛都点亮了,挪进灯罩里,防止被风吹灭。 陈木槿倒在床上,笑得怡然自得:“三师父对我最好啦!” 俞瑾珊笑了笑,在桌边坐下,幽幽叹气。 陈木槿翻身而起,坐到了她对面的椅子上,担心地问:“三师父,你怎么了?老叹气可是会变老的哟。” 她试图逗她笑。 俞瑾珊果然笑了一下,但是笑容极浅,只是微微牵动嘴角,她嗔道:“你这丫头,又不正经了。” 橙黄的烛火将她秀美的脸庞照的分外动人,柳眉浅浅、樱唇娇娇、肤如凝脂、眸若灿星,只是那双美目却满含忧愁,失了往日的神采。 “三师父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一直闷在心里可是要得病的,不如跟我说说,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保证过耳就忘!”陈木槿循循善诱。 俞瑾珊听她满嘴胡说,不由得瞪了她一眼,那一眼真是风情万种,眼角眉梢都是媚意,直让陈木槿心中打呼二师父好福气! “姑娘家的,别总是浑说,其实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事情我也所知甚少,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心绪难平,想来大师兄他们就更是难做了。” 陈木槿的好奇心被这句话勾的愈发猛烈,她一脸虔诚地看着三师父,希望她能继续说下去。 俞瑾珊见她满脸都写着好奇,也就忍不住说了起来。 “其实,我们怀霄派并不是只有我们几个人而已。” 陈木槿几乎得意地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继续听着。 “怀霄派以前是武林第一大门派,拥有弟子无数,掌门人是第二代真人元悔,也就是冠儿的亲生父亲。” 。 第四十八章 真相(下) “亲生父亲!冠儿的亲生父亲是怀霄派的掌门?”陈木槿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 没想到这小子的背景这么硬!平时简直是扮猪吃老虎啊! 俞瑾珊看出了她的心思,摇了摇头道:“冠儿是不知道的,我们也一直瞒着他。”说着她又叹了口气,似乎回忆起一些往事。 陈木槿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要瞒着师兄?” 俞瑾珊眼睑低垂,长长地睫毛几乎盖住了眼睛,她似乎在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陈木槿,慢慢地说起来。 “这件事说来话长,冠儿这孩子虽然是元悔真人的亲生子,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大约是二十年前,我拜在了元悔真人的门下学习,那时候的掌门人是元悔真人的师父,元朔真人。元朔真人有一个女儿叫做胥玉姝,与元悔真人一般年纪,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元悔真人平时虽然很严肃,但是只要跟玉姝师叔在一起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既温柔又细心。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他们肯定是要成亲的,私底下我们都戏称玉姝师叔为师娘。 几年以后,师娘下山去历练,只是不曾想,这一去我就再没见过她。 她走以后的某一天,师父突然闯进凌云殿,和师祖大吵一架,回来以后人很萎靡,整日只知道喝酒,旁人问什么都不说。 大师兄也是从这个时候起代替师父传授我们心法和武艺,所以对我来说,大师兄更像是半个师父。 那段日子就算是我们不问俗世,也隐约能从贩卖米粮的商贩哪里知道外面的变化,皇帝突然暴毙,没有留下遗嘱,几位皇子开始争夺天下,引起了大力的内战,搅得人心惶惶。 后来,师父听到消息也下山了,我们都觉得他是为了师娘而去的,其实心里还是期待他能把师娘带回来,毕竟外面那么动荡,哪有山上过得安稳。 师父走了以后,师祖的身体状况突然变得非常不好,所以他让二徒弟元阳真人主持派中的大小事务。 元阳真人是师父的师弟,这个人性格奸猾又自私,他借口不能妨碍元朔真人清修,却唯独将师父门下的我们八个师兄妹赶去了后山,断了米粮,想要活活饿死我们。我那时候年纪还小,十分害怕,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现在想起来应该就是想要断了师父的势吧。 但是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愿,大师兄带着我们在密林中求生,我们都活了下来,还学会了不少技能。 然后,大概过了不到一个月,他又派人将我们找了回去,说这只是一次历练,而且还给我们升了等级,安排了新的居所。大师兄没有反对,只是私下告诉我们提高警惕。” 说到这一段,俞瑾珊的眼睛里充斥着浓浓的恨意。 “三天以后,师父回来了,我们都高兴极了,因为师父在,元阳就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我们了。可是没想到,师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回来了一个小小的孩子,说是他的儿子。 我们几个人都十分吃惊,围着孩子问东问西,但是师父却不再说了,只是叫了大师兄单独说话。 后来,大师兄想跟师父说最近的遭遇,但是元阳真人突然出现,称元朔真人叫师父过去有事要商量。那天的气氛让大师兄感觉有些不对劲,就劝师父不要去,但是师命不可违,师父还是决定走一遭,但是他将孩子留了下来,让大师兄带着,就是这个举动,救了冠儿一命。 师父走了以后,大师兄就让我们聚在一起,怕有事情发生。结果真的如他所料,元阳带着一众弟子将我们围了起来,说师父谋杀了师祖,已经被就地正法了,还诬陷我们是同谋,要处决我们。” 俞瑾珊美丽的脸庞开始变得扭曲,指甲盖深深扎入了手心!她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而且咬牙切齿。 “我一辈子都记得他那副得意的嘴脸!” 陈木槿赶忙倒了杯茶递到她嘴边:“三师父,喝口茶,消消气,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现在咱们不是过得挺好。”她安慰道。 俞瑾珊深呼吸了一下,接过茶水浅浅喝了一口,才慢慢平复了情绪,继续说道:“他的如意算盘又一次落空了,大师兄早有防备,让素年用毒药迷晕了大半的人,我们才带着孩子逃了出来。一面逃还要一面被追杀,小四小五小六小七为了掩护我们,都被元阳杀害了。” 她的情绪又一次陷入低沉:“我们甚至连给他们收尸都做不到,只能护着冠儿没日没夜的逃。被逼无奈之下,大师兄领我们进入了雁归山。他们见我们入了山,怕我们跑了,派了更多的人来追杀我们,后来我们发现,追杀我们的人里一大半都不是门派的人,而且也不是江湖中人,反而像是士兵!” “士兵?怎么会?”陈木槿讶异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如此。过程就不说了,每个人都以一敌十,异常惨烈,最后他们把我们逼到了刻骨崖边,那时候的我们已经精疲力竭,无力再战。 这时候,元阳又出现了,他说只要交出孩子就可以保证给我们留个全尸。但是,这样的一个残害同门、欺师灭祖的小人,谁又会相信他呢! 大师兄那时候伤的最重,混身都是血,他痛骂了元阳,却被元阳一掌击中,掉落悬崖。那时候我怀里抱着冠儿,心里绝望极了。 素年本来就不会武功,只是有些基本心法护体,那时也已经精疲力竭,他跟我说,孩子一定不能给,与其让他们利用不如死了干净。所以我当时就抱了必死之心,跟素年一起抱着冠儿跳了崖。其实我听见邬航在背后喊我,但是我已经无暇顾及他了。” 说完这些,她停了下来,似乎还沉浸在那一刻艰难的选择中。 半晌她继续说:“我们还算命大,都掉进了深潭之中,活了下来。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山谷,定居在这里,直到你的出现。” 故事说完了,陈木槿也懵了,本来她还以为以后能跟着冠儿一起逆袭,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呢,但是现在这个故事完全打破了她的想象! 她有点忧伤。 “木槿,我给你讲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去报仇,只是想你们能懂得避祸。”三师父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她又何尝不懂,肯定是他们这次出谷的经历引起了大师父他们的注意,联系这个大背景来看,很多事情的发生是显得很蹊跷,而最蹊跷的一个点就是司马稷的出现。 一个与冠儿长得如此相似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出现的这么巧合又是什么原因? 陈木槿脑子里一团乱麻,她不愿意去想大哥是个别有用心之人,也不想去想这背后的利益链,她本来就只想过简单的生活,衣食无忧。 她看着俞瑾珊:“三师父,我不是一个聪明人,但是也明白你们都是为了我和师兄好,你放心吧,我会告诉师兄他的身世。” 三师父摇摇头:“傻丫头,我不是想让你告诉冠儿,大师父自然是会告诉他的,我只是不想让你一直蒙在鼓里。” 一丝一丝的温暖从灯火中而来,汇集在了陈木槿的心里,她鼻子又有些发酸了:“谢谢三师父。” 她靠在俞瑾珊的怀里,将自己放松下来。 俞瑾珊解开她的发带,黑亮的长发倾泻而下,覆盖了她如雪的容颜。 陈木槿只觉得有一双温柔的手在给她按摩头皮,力道不强不弱刚刚好,舒服地让她想叹息。 “不知不觉,木槿都成了大姑娘了,日子过得真快啊。”俞瑾珊感叹着。 “放心吧,三师父,时间过得再快,你也永远都是大美人儿。”她闭着眼睛,困意渐渐袭来,她从喉咙里嘟囔出这句话就沉沉睡着了。 “这孩子。”俞瑾珊哑然失笑,将她抱到了床上,脱了鞋子。 手碰到她白色短靴的一刹那,她脸色微变,小声地惊呼:“凤鸣海蛟的腹皮!” 意识到声音太大,她马上捂住了嘴,左右看了一下,慢慢帮她褪下靴子,又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 俞瑾珊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的睡颜,烛光照在她秀美的脸上,暖暖的颜色,很静谧。 “木槿,但愿只是我们想多了,你们一定要平安才好。” 说罢,她转身离去,一甩手,烛火尽灭。 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陈木槿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如黑曜石般明亮的瞳仁熠熠生辉! 开玩笑,这么劲爆的历史听完还怎么睡的着,不行,我得去找冠儿! 她起身穿鞋,拿起短靴的时候她想起三师父说的话,什么是凤鸣海胶的附皮?她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难道很珍贵?哈哈,要真是很珍贵就好,她没钱了的时候还能拿来换钱! 如果这靴子的制造者听到她的想法,一定会气的吐血,这凤鸣海蛟的珍贵根本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多少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做成了这么一小双靴子,而她竟然想着拿它换钱! 她穿戴好,习惯性地将匕首别在腰间,偷偷摸摸地开了门,向胥冠儿的院子跑去。 。 第四十九章 回忆 “师兄,师兄,你睡了吗?”她蹑手蹑脚地溜到冠儿的窗户边,缩在窗根底下,悄悄地唤他。 四下寂静,无人回应。 她有点儿疑惑,他难道真的睡着了?算了,还是进去看看吧。 她果断翻身而入,直奔卧房而去。透过明亮的月光,她看到冠儿的床帐是放下来的,这小子,看来是睡得太死了。她鄙视了他一句,走过去伸手就掀了床帐。 然后她就傻了眼,没人!床帐里面空空如也,半个人影都没有!她感觉事情有点微妙,心脏不由自主地越跳越快,她吞咽了一下口水,又原路翻了出去。 什么情况?这么晚了冠儿能去哪儿?她抬头四顾,看见唯一亮着灯的堂屋,一个念头慢慢生成,他不会是去偷听了吧?这小子还挺贼啊,这趟出去果然是学坏了,她越想越觉得可能,身子一闪,也往堂屋而去。 因为大师父武艺高强,偷听这种小把戏,只要听见呼吸声就一定会被揭穿,她不敢掉以轻心,走到堂屋外墙下,深吸一口气,极力放轻了脚步,半躬着身子往转角的窗口走去。 刚拐过弯去,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正蹲在窗口,全神贯注地偷听。 没错,就是冠儿。她见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脸都憋得快紫了,根本没发现她已经过来了。 她忍俊不禁,想笑又不敢,只得将笑意咽进肚子里,如猎豹一般缓缓靠近。 当她的手拍到他肩膀的一刹那,胥冠儿全身一震,猛地捂住嘴才没叫出声来,如果是白天,她一定看得见他汗毛竖起的样子。 他回头,瞧见一张写满了促狭笑意的美丽脸庞。 “师弟稍等。”大师父突然出声制止了谈话,起身往窗边走来! 陈木槿顿时就一惊,想也不想,扯着胥冠儿就往外墙拐角跑,刚刚过去,就听见窗户被“哐”的一声关上。 她刚要喘口气就被胥冠儿牵着往以前他们最喜欢玩闹的花海跑,直到堂屋已经远远变成了一个小光点,她才停了脚步,甩开他,非常没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师妹快起来,地上凉。”胥冠儿温和的声音在月光下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不过,这对于陈木槿来说司空见惯,她完全不理会他,只顾自己喘气,当然,为什么喘气呢,一部分是因为闭气闭太久,另一部分是因为吓得。 胥冠儿见她不搭理,也不再劝说,反而一甩袖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山谷里的夜晚是有点冷的,微风不断地吹过陈木槿的脑袋,让她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转过脸,看着胥冠儿:“师兄,你为什么偷听?” 在她的印象中,胥冠儿一直是一个有些腼腆内向的男生,充满着莫名的正义感,这样溜窗边偷听的事,他是从来没有做过的,也不屑去做的。但是今天却发生了,这充分说明了他一定有非常渴望知道的事情。 风将他落下来的碎发吹得有些乱,他轻轻叹了口气,眼睛望着无垠的广袤星空:“我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个孤儿,师父们一直对我的身世缄口不言,有一次我问急了,大师父才说我父母都死了,是被他们抱养来的孩子。 我那时候很小,就相信了,还哭了一整天。后来长大了些,心就野了,老待在山谷里觉得没意思,就总嚷嚷着要出去,三师父拗不过我,就去找大师父商量,那一天我就躲在门外偷听着。大师父发了很大的火,说三师父这么做就是让我去送死,怎么对得起师父云云,我当时很不开心,不是因为不能出去玩儿了,而是明白了自己一出去就会死。 年少的时候心思总是很敏感,听到大师父提起师父什么的,我就留了心,为什么我死了会对不起他们的师父呢?我不懂,却也不敢再问。大师父发了火以后似乎大病了一场,很快就闭关了。 后来你就来了,我高兴极了,因为这谷里终于不是我一个孩子了,再加上师父们开始给我们传授武艺,出去的心就渐渐淡了,直到你前些日子再重新提起。” 他说到这儿,温柔地看了她一眼,陈木槿却在这一眼中看到了无奈。 “这一次大师父竟然没有反对,也许是因为我长大了,也许是因为你,又或许是因为小师父的加入,总之,我们成功的出去了。 外面的世界果然和三师父描述的一样美好,什么都有,也什么都很新鲜,但是,外面的人心太复杂了。 我一直没有提过我被绑架以后发生的事情,不是忘记了,只是因为不想节外生枝,那时候我只想带着你们快些回去。” 他脸色晦暗,眼神变得阴冷。 陈木槿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想给他一些力量。他似乎是感觉到了支撑,继续说了下去。 “那天我见你迟迟不归,就想出去找你,没想到刚走到林子的边缘就被一群黑衣人围住了,为首的一个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看了一下,又看了我的脸,说了一句‘没错,就是他’然后他们就集体围攻我,我问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我下手?为首的那人说有人买了我的命!再后来我就被打晕了,失去了知觉。” 她听出了蹊跷:“有人买了你的命?我们刚出来,只和那黄牙张结了仇,难道是他?” 他摇摇头:“一开始我也以为是黄牙张,但是后来我却明白并不是他。我醒来以后听见有人在说话,所以就故意没睁眼,想听听他们说什么。他们在商量如何把我运回去,最后商定的是用镖车把我当货物运回去。其中一个人觉得太麻烦,另一个就说这是一个大人物,若是办不好,他镖局上下鸡犬不留。那镖局的人似乎是被吓住了,唯唯诺诺的应了。我想看一眼那人的样子,就微微睁了一下眼,没先到却被发现了,直接被刺了一剑,我就又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是在司马稷的府邸了。” “大人物?”她喃喃出声,脑子里就想到了三师父提到的他的身世,这样看的确是大人物呢,只是未免也太巧合了。 他听见她的疑问,自嘲的笑笑:“我一个久居山谷的孤儿,怎么可能是什么大人物?我觉得他们一定是抓错了人。” “那个”陈木槿犹豫着要不要说。 胥冠儿却没有停下:“直到我见到司马稷,我就知道,这件事情一定是他们弄错了,司马稷才是他们要抓的大人物!” 他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陈木槿却没有注意到。 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他的最后一句话上,她有些不可置信:“什么?怎么可能?大哥他只是个商人啊!” 这句话一出,胥冠儿的脸沉了下来,生气道:“为什么不可能?师妹,我知道你们关系匪浅,但是事实就是事实。我听到的就是最好的证据!” 陈木槿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到了,她看着他因为生气而扭曲的脸,觉得有些陌生。 见她不说话,他以为她是默认了,反而有些高兴,继续说了下去:“察觉到他的身份可能不简单,我就一直对他多有提防,后来的小石头被劫,他为什么就那么正好的出现救了你们,又为什么他就偏偏认识魏大将军从而得知了小石头的真实身份呢?魏大将军是什么人,一个小小商贾能高攀的起吗?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我断定司马稷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陈木槿看着他变得有些狂热的态度,淡淡的问:“师兄,小石头的身世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胥冠儿僵住了,他沉默,偷偷瞥了一眼她冷静如冰的容颜,很久才慢慢地说:“这个我不能说。” 她笑了,讥讽的笑,怒意在胸腔撞击,她忍不住咬住了后槽牙,盯着他漠然的侧脸,半晌,她翻身而起,冷冷道:“好,真好,师兄,没想到这次出谷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看来是我错了,错信你了!” 她的确也对大哥的身份有所怀疑,但是让她震惊的却是冠儿这不声不响的隐忍和背地里偷偷调查的行为!这一下子就击碎了她对胥冠儿的认知,那个单纯善良、正义腼腆的他去哪儿了?她还自己觉得自己很聪明,觉得自己重活一世有了巨大的优势,在冠儿的演技面前,这些都一败涂地,她根本就连身边的人的变化都发现不了。 悲凉、失望、苦涩混合成一团扑向她,她都无力抵抗。沉默中,她转身要走,却被胥冠儿抓住了胳膊。 “还有事吗,师兄?”她言语平淡,甚至不想再看他一眼。 “师妹!”他着急了,他慌了,他满脑子都是陈木槿看着他的淡淡的眼光,让他觉得脸上是泼了一盆冷水。 “师妹,你别这样,我答应了小师父”一句话没有说完,他就急忙卡住了,望着她的目光更加慌张。 陈木槿缓缓扭头,机械的重复他的话:“你答应了小师父?” 。 第五十章覆灭 胥冠儿一脸懊恼地低下头,完了,还是说漏嘴了。 陈木槿见他默认,瞬时觉得呼吸被掐住了一般,窒息的疼痛让她头脑空白! 小师父,竟然又是小师父!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做? 她忽然想起三师父的所说的怀霄派,对了,这就对上了,小师父就是跟外面的怀霄派中人取得了联系吧,而且,就连元阳那个家伙也到了山脚下! 她细思极恐,元阳为什么会来山脚下的原因似乎也呼之欲出了! 一定要赶快去告诉大师父! “师妹!师妹!你看!怎么会有那么多火把?”正当她即将理顺前因后果的时候,胥冠儿忽然扯了扯她的袖子,焦急地指着刻骨崖下的一队火点! 不好!他们果然来了!陈木槿来不及跟胥冠儿多说什么,脚一点地,身体就如雨燕一般轻盈地滑了出去,往议事厅疾驰! “师父!师父!不好了!有人进山谷了!”她全力高喊着,希望师父们能听见,早做防备。 但是,没有等她说完,铺天盖地的火箭如流星般飞向了竹屋,一瞬间,竹屋四处都燃起了火苗!紧接着第二波、第三波!数以万计的火箭划破长空,对准了那一点目标。火苗渐渐连成片,所有的屋子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不!”她狂吼,目呲欲裂,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急红了眼,一个箭步就窜出去,想要冲过去救人。 突然,她被人从后面猛地扑倒!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摔了一个狗啃泥!她怒极,转身就要还击,却看见胥冠儿异常冷静地抱住了她的双腿,眼睛却死死盯着大火,散发着冰冷凌厉的光芒。 “师妹,你别去,现在去了也是送死,等箭停了,我们再过去!”他的声音低沉。 “胥冠儿,你是不是疯了!快给我放开!”她使劲儿挣扎,空出来的手不分轻重地往胥冠儿的胳膊和头脸打去! 胥冠儿似乎发了狠,紧紧抱住她的腿,任凭她怎么挣扎厮打就是不放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木槿始终挣脱不开,倒在地上重重地喘着粗气,透过草叶的缝隙,看着大火在风的作用下越烧越旺,转瞬间就吞噬了每一间屋子。 箭雨慢慢停了下来,一群白衣人打着火把在渐渐靠近。 她死死盯着那些大火熊熊的屋子,希望能有人跑出来,哪怕能出个声都好,但是没有,都没有! 她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断了,碎的清脆! 那可是她到这个世界以来最亲的人啊! 大师父才刚刚欢迎他们回来,夸了她做饭好吃,一贯威严的脸上都溢满了笑容; 二师父还是万年冰山脸,才刚刚挤兑完她,说要让大师父好好看住她,被她耍小聪明算计了,也没恼; 三师父她才刚刚给她讲完那段历史,还温柔地帮她按摩了头,说不想让她以后吃亏; 小师父怕她去晚了吃不着,还特意去厨房叫她。 这些人刚刚都还好好地站在她面前,笑容满面,说着以后,现在呢,现在只有那刺目的大火! 她泪如雨下,绝望如潮水般涌来。 她觉得疼,摧心剖肝的疼,疼的她想大叫,可惜她刚刚张开嘴就被胥冠儿死死捂住了! “木槿,不能叫,不能叫啊,被他们发现了,我们也活不成了!”胥冠儿满脸是泪,却使劲压抑着自己,做着清醒的判断。 那也是他的亲人,把他从牙牙学语带到长大成人的师父们啊!他还有太多要学,还有太多没有说,还有太多不知道,他的心此刻如同被扔进了这场大火中,反复煎熬! “给我搜,一个都不能放过!”一个尖亮的声音高喊着。 “元阳,你不守信用!”一个熟悉的声音如惊雷一般炸在了陈木槿耳边。 是小师父! 她立马翻身,扒开草丛的缝隙,想要看的更明白些。 在熊熊的火光不远处,小师父一脸狰狞地对着一个白衣老者大骂,而他身边有很多白衣人困着他,不让他上前。 看来,那白衣老者就是元阳!因为离的比较远,着实看不清容貌,只能听见声音。 邬航一边痛骂,一边大声地叫喊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陈木槿的手紧紧抓住草叶,一言不发,一对眼睛如冰球,射出冷冷的光,捱过了刚刚的绝望,她渐渐冷静了下来。 从小师父骂元阳的内容可以推断,的确是他把我们的位置透露给元阳的,但是似乎他们之间的交易内容却不是赶尽杀绝,不过在一切都明朗之前,她还是不想把自己和冠儿暴露踪迹。 旁边的胥冠儿身形微动,似乎要回应,被陈木槿一把抓住,捂了嘴,小声告诫:“别出声,先听听。” 胥冠儿见她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很是惊讶,但是他并不是想出声,只是想往前听得更清楚些。 “元阳,你个不守信用的老匹夫!你说了要道歉我才带你来的,你竟然痛下杀手!”邬航的嘶声力竭。 “把他的嘴给我堵上!”元阳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邬航,你还真当自己还是玉池高高在上的王子吗?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我们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你别忘了,没有我的帮助,你永远只能做一个被怀霄派驱逐的弟子罢了,孰轻孰重,我看王子殿下最好还是好好掂量掂量。” 此话一出,邬航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话来。 “哼!”元阳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师祖,火势太大了!我们的人进不去!”一个弟子过来通报。 “算了,反正他们一个也逃不掉,今天就先这样,走吧,明天等火灭了再来。”元阳一甩衣袖,掉头往刻骨崖而去。 一众弟子应声,都跟在他身后,邬航也被押着走了。 小师父是玉池国的王子?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不一会儿,陈木槿和胥冠儿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用下午他们才刚刚做的升降器一点点离开,心中的恨意犹如滔滔江水!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大火将竹子烧的劈啪作响,熊熊蹿起的火焰有两米多高,火光将方圆一里都照的分毫毕现。 他俩伏在黑暗中,想动不敢动,想说说不出,想打打不过,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陈木槿铭心刻骨,她暗暗发誓,以后绝对,绝对不会让自己再陷入这种绝境! 等火把的亮光完全不见,陈木槿立刻跳了起来,飞奔向火场! 胥冠儿紧随其后。 一靠近,她就觉得炙热扑面,灼地脸生疼!她退后几步,拦住身后的冠儿,哑声说:“别去了,这温度已经太高了,师父们,怕是”她说不出口。 胥冠儿没有无理的纠缠,他在原地跪下,对着火场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眼睛里泛着泪光。 “大师父,二师父,三师父,徒儿没用,救不了你们,徒儿在此立誓,一定给三位师父报仇!” 陈木槿泪眼婆娑地将他抱在怀里,声音却是无比的坚定:“等着吧,我们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那一瞬间,天地之大,但是却只剩了他们两人彼此依靠。 “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强大到再也没有人能伤害我们!”她恨声说,眼中炽热渐渐聚集成一簇强烈的光! 大火整整烧了一夜,竹屋尽数烧毁,黑漆漆地冒着浓烟,那刺鼻的味道让人无法呼吸。 陈木槿和胥冠儿守着竹屋坐了一夜,等火终于熄灭,他们顾不上残余的灼热和刺鼻的气味,第一时间冲进去,直奔议事厅。 当他们看见那三具焦黑的尸体时,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奔腾而下。三个人在临死的前一刻都在互相保护,一个盖着一个,最外面的那人用背抵挡着箭的攻击,但是还是没有抵挡住火的攻势。 二人齐齐跪下,对着三具尸体磕了三个头。 胥冠儿想去将他们的尸体抱出来安葬,却被陈木槿拉住了,她黯然地说:“别去了,烧了整整一夜,你一碰怕就要化成灰了。” 他听完,还是走了过去,毅然地说:“哪怕是化成灰,我也不能让他们得到!” 陈木槿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孩子,好像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果然如陈木槿所料,胥冠儿刚刚碰到一下,那尸体便轰地落地,化成了一堆堆灰白的灰烬。 胥冠儿就这么抬着手,站在那儿,脸色惨白,手臂微微颤抖,眼神空洞中带着细碎的悲伤。 “师兄”她于心不忍,上前想要帮他。 “不用,我自己来。”他蹲下,一点点将灰烬收集到自己的外袍。 陈木槿看着他跪在地上,近乎虔诚地用手抓起地上的灰烬,一把一把,灰烬飞扬起来,落在他的头发上,一片灰白,就像是顷刻间衰老了一样。 她转身,抹抹泪,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身道:“师兄快一点吧,我有办法出谷!” 胥冠儿抬头看她,微微点头,将收集好的骨灰都打包好,系在了背上。 “师妹有什么办法?”他皱眉,脸上的泪痕和灰烬混成一团,看起来很狼狈,但是他那双深邃如黑夜的双眸却散发出森冷的气息。 “师兄跟我走。”她转身往刻骨崖走去。 一贯好奇的胥冠儿此刻却什么也没问,脚步沉沉,跟了上去。 一种只属于两个人的深切的恨意,让他们在一夜间成长,此刻,两人之间只有背靠着背的信赖和活下来复仇的信念! 第五十一章计策 陈木槿带着胥冠儿跑到刻骨崖底,只见滑轮和麻绳都完好无损,只是筐子不在,她冷冷一笑,一个疯狂的念头形成。 “师兄,我估计他们一会儿就要下来了,这次要叫他们有来无回!”她咬牙道。 她细细跟胥冠儿讲述了她的计划,虽然颇有风险,但是这也是他们唯一出去的办法,胥冠儿没有犹豫,点头同意。 刻骨崖底除了无名潭,就是一些矮小的灌木,并没有大树可以做遮蔽,所以二人为了掩盖形迹只得潜伏在水中,等他们去查看竹屋的时候,他们二人就有片刻时间上去崖顶,就算上面有留守的人,估计也不会太多,凭他俩现在的武功还是可以一战。 二人将师父们的骨灰藏在一处灌木从底下,就守在了滑轮旁边。 胥冠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严肃地问她:“师妹,你可通水性?” 她愣了一下,点点头,见他突然如此严肃,也紧张了起来。 他又道:“无名潭离这边很近,一眼就能看完整个水面,就算我们都通水性,但是总是要唤气,若是被发现可就功亏一篑!这法子可能不可行。” 陈木槿松了一口气,原来他是想说这个。 她拍拍他的肩膀,轻松地说:“师兄,别担心,山人自有妙计!”说罢就跑到潭边抽了几根植物,又返了回来。 他皱眉看着她手中的几根草:“师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陈木槿没有反驳,她拿出匕首,将长杆植物的叶子尽数削去,只留下细细长长的绿色杆,然后对着一头猛力一吹,中间残留的汁液和杂质就都被吹了出去。她又按照这个样子削了另外的绿杆。 “没有吸管,这个也能凑合用。”她低声嘟囔着,将手中的一把绿杆拿起来,抽了一支给胥冠儿。 胥冠儿还是没有懂,虽然伸手接了,但是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她也没有过多的解释,拿着绿杆直接就跳下了水潭,胥冠儿追过去,发现她将整个人都沉在了水下,仅仅将这跟绿杆露出了一点头在水面上。有了水潭旁边大石头的遮挡,根本就看不见绿杆! 胥冠儿顿时就明白了她的意图,非常赞赏地说:“师妹,你真是聪明。” 刚说完,他才想起来,她已经在水底下了根本听不见,他讪讪地也跃入了水中。 一下水,冰凉的潭水就让他浑身一颤,他看见陈木槿用嘴吸着绿杆,便依样画葫芦,也照做,果然可以正常用嘴来呼吸。 还没等他继续熟悉这种感觉,就被陈木槿提了上去。 “师妹,你干嘛?”一出水面他就问道。 “现在他们还没有下来,何苦在底下泡着,一会儿我们先不必潜下去,靠在岩石底下就行,若是有人过来,我们再潜下去。”她提议道。 胥冠儿想了想,觉得此办法甚好。 这时,摇杆发出了响动!有人要下来了!二人对视一眼,都闭上了嘴,紧紧盯着崖底。 不一会儿,三个面生的弟子下来了,窥视的二人半身在水中,半身掩在岩石下,一动不敢动。 “师弟,那边有水,你先去灌一些,这样路上就不用再找水源了。”其中一人吩咐道。 被支使的那人明显不太乐意,脚步拖沓地往水潭走来。 二人对视一眼,迅速沉了下去,身体还是紧紧靠着潭壁,冰凉和寂静再次包围了他们。 “哼,就知道指使我,等卫师兄回来了,看他还敢这么跋扈!”那人嘟嘟囔囔地说着,用一排空水壶灌着水。 陈木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现在的距离近到他们在水下都能听清他说话,也就是说只要他们一动,就一定会被发现,她觉得潭水冷的要浸透她的骨头了。 还好,他没有逗留,打完水就走了,但是陈木槿他们也不敢大意,心里算着时间,等他差不多走回去了,才慢慢从水里冒了头。 两人就这么泡在水里静静等着,总共下来了六次,之后就有人领着往竹屋去了,留下两人守在崖底。 大概等他们走出去很远,陈木槿和胥冠儿才稍稍喘口气,运气护体。 等身上暖和些了,陈木槿在壁上扣了两块石头,将其中一块交给胥冠儿,他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将石头紧紧握在手中。 待她比划了一个手势,二人同时从水中腾起,眼睛迅速锁定守在崖底的二人,手疾如闪电,两块石头同时射出! 那二人听到动静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砸晕了,身体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成功!她欣慰一笑,和胥冠儿一起走到了他们身边。 “师兄,快,把他们衣服都扒下来!”她一边动手扒着其中一人的外袍,一边对着呆立不动的胥冠儿小声催促着。 “师妹,为何要这么做?”胥冠儿有点接受不了。 陈木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压低了声音:“你怎么知道上面就没人守着呢?若是换上他们的衣服,还能暂时避人耳目,给自己一个出手解决他们的机会!” 他不得不叹服于师妹的头脑灵敏,在她的瞪视下也开始扒衣服。 不一会儿,二人就换装完毕,陈木槿在换装的过程中又一次感觉到了小白靴的好处,它竟然不透水!看来真是拿到好东西了。她颇为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靴子。 两个怀霄派的弟子就这么被他们扒了衣服扔到了灌木丛里。 “时间紧迫,我上去以后,若是成功解决了上面的人,就会拽三下绳子,然后你再上来,若是不幸被俘那你就万万不要轻举妄动,再找机会!”她严肃地嘱咐他。 胥冠儿抓住她的胳膊,有一丝急切:“怎可让你先冒险!” 陈木槿一把甩开他的手,恶狠狠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优柔寡断,上去了你能下得去手吗?男子汉大丈夫,别让我看不起你!” 司马稷脸色铁青,沉默不应。 她也不理,继续说:“那些去了竹屋的不打紧,我在门口的废墟那里洒了毒,热气很快就能把毒散开了,他们至少要昏倒几个时辰。可惜这次下来的没有那个老贼,不然一定让他有来无回!” 他怔愣地看着她,然后一言不发去了摇杆那里。 陈木槿这才松了口气,在地上抓了一把土,跃进了篮子里。 篮子开始慢慢上升,她深呼吸了几次,将手上的泥土糊在脸上,弄得泥泞不堪,根本看不出样貌。 做完这一切,她一手紧紧抓住麻绳,一手进入怀里,拿出了一个小药瓶,这大概是人世间最后一点迎风醉了。心有点钝痛,她握紧了瓶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随着篮子的升高,陈木槿看见了竹屋,那一片焦黑的地方曾经就是她最温暖的归宿,而现在眼泪模糊了她的眼睛。她用衣袖把泪水拭去,眼神变得坚定,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她还看见一群白色的小点在焦黑的土地上翻翻捡捡,但是慢慢都停在了原地。 邪恶的快意在胸腔中轰鸣,陈木槿冷冷地勾起唇角,师父们走的太寂寞了,你们就留下陪陪他们吧! 很快,篮子就要升到悬崖边,上面有人探头看下来,她急忙低头。 就听见上面说:“没事儿,是咱们的人。” 陈木槿握紧了手中的药瓶,将瓶盖掀开,大拇指堵住瓶口,心中恨意夹杂着紧张,她深呼吸几下,做好了准备。 “吱!”摇杆停了下来,陈木槿迅速扫了一眼,悬崖上大概还有十来个人,没有看见小师父和元阳,也没有看见其他的人。 “这位师兄,你的脸怎么这样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问话的正是刚刚说话的人。 她装作一脸急切的样子:“师父呢?我有要事禀报!” 那人见她急切,也严肃了起来:“师父他们正在路上,应该快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师兄不妨先告诉我,我派人下去先支援!” 听见这边的说话,其他的人也聚了过来。 她一脸为难的样子:“这,这,好吧,各位师兄弟,事情是这样。” 她将瓶子对着他们一挥:“我替你们师父教育你们要提高警惕!” 瞬间,崖顶上的十几个人就瘫倒在地,睡成一片。 陈木槿赶忙将瓶口堵住,就剩这么点儿了,可不能浪费! 她收好药瓶,按照约定,拽了三下绳子!随即,她迅速将篮子放了下去。 很快,胥冠儿就上来了。 “师妹!”他一走出篮子,就迫不及待地跑向陈木槿,扯着她左看右看。 “有没有受伤?” “放心吧师兄,我有迎风醉!” “那就好,你在干什么?” “切绳子!快来帮忙!”她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匕首切割着麻绳。当初为了坚固,她将很多根细麻绳辫在了一起,现在结实的想隔开都很难。 胥冠儿明白了她的意图,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师妹,这样做不好吧,他们只是听命于那个老头,并不是他们自己的意愿。” 陈木槿气恼不已:“师兄!难道杀人这种事他们不知道吗?明知而故犯,还算是无辜吗?” 第五十二章大雨 胥冠儿沉默了,面对陈木槿的质问,他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被一夕间改变。 良久,他说:“师妹,你过来。” 陈木槿见他还是忍不下心,虽然气恼,但还是尊重他的决定,无奈地往他那边走。 刚刚走到他身边,就听身后“轰!”一声,她受惊回头,只见麻绳尽数断裂,沉沉坠入悬崖! 她惊呆了,张大着嘴看着胥冠儿,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一样。 胥冠儿手势,缓缓吐纳,面对她惊讶的表情不置一词。 “师兄,为什么?你不是”她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胥冠儿自嘲地一笑,那笑却比哭还难看:“你说的对,师父们就是因为他们才离开了我,而我却还在悲天悯人,师父们泉下有知都不会原谅我的。” 陈木槿觉得自己逐渐将他逼入了一个与光明相悖的地方,她看见他的挣扎和难受,但是她只能看着,毕竟雄鹰总得在坠下山崖之时才能学会飞翔。 “师兄,我”她试图安慰,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胥冠儿看她一眼,平静地说:“走吧。”之后转身往下山的路走去。 陈木槿急忙跟上。 “师兄,你的回冥掌练成啦?” “嗯,才炼成不久,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胥冠儿隐去心中的失落,本来这个消息他是多么骄傲的想要跟师父们分享的,但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见他兴致不高,陈木槿识趣的转移了话题:“师兄,我们现在去哪儿?” 他沉吟了片刻:“先下山吧,报仇的事情要从长计议,他们人多势众,凭你我二人现在还不是对手。” “我刚刚上来的时候,跟一个怀霄派的弟子探了口风,元阳那老贼正在往这里赶,咱们还是小心点,别遇见他们。”她提醒道。 “怀霄派?你说什么怀霄派的弟子?”胥冠儿停下了脚步。 陈木槿心里咯噔一下,她忘记了,冠儿现在还不知道他的身世。 她长叹一口气,怅然道:“昨天晚上,三师父告诉了我你的身世,大师父本来预备第二天告诉你的,但是却没了机会,结果现在还是得由我来说了,师兄,现在情况紧急,咱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胥冠儿被弄糊涂了:“什么身世?我的身世我知道的,大师父很多年前就已经告诉过我了。” 陈木槿艰难的别过头不看他,继续往前走着,涩声道:“那个是假的,大师父他们骗你的。” 胥冠儿追上来,一把就按住了她的肩膀,力气之大让她无法挣脱:“你说什么?大师父为什么要骗我?” “师兄,大师父也是为了保护你才没有说,我们真的不能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了,咱们快走,我一定会告诉你的行吗?都过了这么多年了,难道还在乎这几日吗?”她四处观察着,就怕遇上元阳那伙人。 胥冠儿脸色阴晴不定,最近的变故太多,已经让他无暇招架,偏偏在这个时候他还得知自己的身世可能另有隐情,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走吧。”他狠狠心,不再纠结。 陈木槿总算将眼下应付过去了,俩人抓紧时间上路了,目标,青阳镇。 此时,刻骨崖上。 元阳领着众弟子赶到刻骨崖的时候,就看见睡了一地的人,他心头略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吩咐道:“韵书,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师父。”被称作韵书的弟子领命前往。 林韵书是元阳的大弟子,也是他最倚重的徒弟。此人是独自上山拜师,并且直接拜在了元阳的门下,那时的元阳还没有当上掌门,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弟子,所以林韵书的出现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肯定。从那时起,元阳就将林韵书带在身边,一直悉心教导,将他当作半个儿子来对待。 林韵书此人天分不高,机敏不足,但是十分忠诚,对元阳的命令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所以,多年以来,元阳门下不乏后起之秀,比如卫宁远、严静雅等人,但是始终无人能超越过林韵书的地位。 “师父,师弟们全都晕过去了,并没有生命危险,弟子愚钝看不出是什么导致他们晕厥,另外,还少了子阳师弟他们十几人,下崖的绳子也断了,弟子推测他们还没有上来。”林韵书回禀道。 元阳皱眉,走到其中一个晕倒的弟子身边,仔细检查了一番以后眼睛豁然睁大,不可置信地低语:“难道云素年他们还没死?” 他站起身,四周看了看,大声道:“传我命令,所有弟子沿下山途径给我搜,他们之中肯定有人没死,而且那人擅长使毒,不要轻易抓人,找到了第一时间回禀我!” 众人应是,由年长的师兄带着分别进入了丛林。 林韵书在一旁请示:“师父,那子阳师弟他们该怎么救,还请师父示下。” 元阳冷哼一声,眼睛里散发出无尽的寒意:“若不是那一群蠢材,怎么会让他们又跑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吧!一群废物!” 林韵书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这个回答本就在他的意料范围之内,他又低头看看地上的师弟们,单膝跪地开始请罪:“韵书有愧于师父的教诲,竟然没有看出这些师弟是如何晕倒的,请师父责罚!” 元阳并没有苛责他,只是淡淡地说:“起来吧,这不怪你,这逆风醉在世上本就只有云素年一人会制,无色无味,你认不出也很正常,就是为师也很多年未见了。只是没想到,我们这样突然袭击竟然还是有人跑了,哼。” 此刻天空开始聚起大片的乌云,世界蔚为灰白色,妖风四起。 “师父,看着天气是要下雨了,我们还是先找地方避雨吧。”林韵书抬头望了望天气建议道。 元阳没有异议,林韵书就赶忙在前面开路,临走前,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师弟们,心中暗叹:“别怪师兄心狠,我若是现在求师父救了你们,等你们醒来估计也要没命了,这场暴雨兴许能减轻师父心中的怨恨,你们自求多福吧。” “韵书,怎么还不走?”元阳有些不耐烦,他可不喜欢被淋湿的感觉。 林韵书急忙收了心思,在前面带路。 不一会儿,天空开始响雷,轰隆隆,一声大过一声,天空黑压压一片,邪风卷着枯叶满地打旋,让人睁不开眼睛,丛林中本就潮湿的空气现在变得更加憋闷,一些小动物开始不安地四处奔跑,一切都犹如末日即将来袭一般。 陈木槿停了下来,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四散奔逃的小动物,一种不好的预感让她心跳加速,难道这是要地震了吗? 胥冠儿见她停下不动,还十分焦急,扭头喊她:“师妹,怎么了?快走吧,我看一会儿要下雨了。” 陈木槿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小动物们奔逃的规律,心中的不安被证实,她惨白着一张脸,对胥冠儿道:“不好了,怕是要地震了!” “地震?什么地震?师妹你是不是不舒服?”胥冠儿没有听懂这个现代词汇,见她脸色骤变,以为她哪里受伤了。 她扑过去,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就是地动!马上要地动了!师兄,我们快往最高的地方跑!不然要是遇上泥石流,咱们都活不成了!” 天色更加昏暗,天空好似被墨汁渐渐侵染,愈发黑暗起来,一道闪电伴着惊雷划破了天空,炸在了他们附近! 陈木槿猛地一抖,身子开始不由自主的发颤。 胥冠儿搂住她,皱眉看着天空:“师妹,你不要胡言乱语了,我们快些下山吧,不然就危险了!” 陈木槿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近乎哀求地说:“师兄,真的要地动了,你相信我,这个时候往山下跑就是死路一条!往山上跑或许能有一线生机!你相信我!” 胥冠儿何曾见过她如此,一双大眼睛充满了不安和惶恐地看着他,他立刻就心软了:“师妹我相信你,你说我们往哪里走?我跟你走就是。” 陈木槿想了想,这附近最高的山就是鹰隼峰,但是那也是三峰谷的最高峰,定然有山匪出没,到底该怎么办?坐等泥石流还是挑战一下山匪? 算了,人总是比不过大自然的力量,待着就是等死,上去看看再说! “师兄,我们往鹰隼峰去!”她毅然道。 这时候,豆大的雨滴掉落下来,砸在了她的脸上,身上,顷刻间,雨滴就连成了线,犹如瀑布一般倾然而下,在地上激起了一层水雾! 胥冠儿抹了一把脸,惊然道:“鹰隼峰?那可是山匪的老巢!” “山匪怎么了,要是保不住命,师父们的仇谁来报?只要能活下来,我什么都管不了了!”陈木槿全身都被浇透了,漆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苍白的脸庞在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凄楚而决绝! 胥冠儿被大雨浇的几乎睁不开眼,他不再辩驳,拉过她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鹰隼峰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