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明末战场,首秀三连杀》 第1章 初临战场 亡明边衅起辽东, 滔滔煌煌种朽根! 儿郎总染黑水赤, 浪战连年终归空。 明万历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农历八月初某天正午。 烈日炎炎当空照,无风无云风物燥!铁蹄铮铮如乱鼓,扬尘四起似沙暴。从天空望去,却是一伙古装士兵正在追击另一伙士兵。 奇怪! 被追击的骑兵约五十人,而追击那方才十来人;被追击的这方,几乎是一看见对方就掉头逃!硬是被追了八九里。而双方距离也从开始的相隔约三里,很快缩短到一里多。 再细看。 一方是一人一骑在惊慌失措喧哗着!另一方是一人双马专心追击,还能从飞驰的马背矫健换乘; 一方除几人披棉甲外,其余都只穿着单衣军服!另一方却全都披着两层厚甲——午后很热,有人已敞开颈脖前胸处棉甲,露出里面反光的铁甲。 距离在不断缩短中。 懂了: 大部士兵背着火铳挎着刀正被追击的,应是传说中的明军! 而挎着大弓、背着满筒粗长重箭的箭筒!手持马刀、铁枪、长铁锤、长柄斧等重兵的追击者,就是传说的满洲兵——有人干脆将头盔取下,露出剔得发着油光的半边脑袋,以及脑后那油污可厌,随手缠挽于龟沟的大辫子。 传说不虚!厉害! 满兵穿着厚重铠甲还身负重兵!却能从奔驰马背矫健换乘。仅这手!就得练几年之功? 而从他们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来看,更像一台台冷酷的杀戮机器…… 路旁田地劳作的老百姓,早如惊弓之鸟往两边亡命奔逃。 路边沟洼地里,却藏了个小孩在捉虫子玩,此时才被如雷蹄声惊到。呆呆爬上路沿后,听不到远处大人们的疾呼!惊恐望着大队明军奔驰而过,在漫天尘土中坐地号啕大哭…… 寒光中哭声戛然而止!而弯腰挥刀的那满兵,面色竟然没半点变化!其他满兵也似乎从没看见。 这是伙冷酷的畜生! 此时双方才隔半里多。 明军头领早在不断声嘶力竭命令着!可直到此刻,才有小头目悲愤大吼 :不遵军令死不如战死!战死家人还有抚恤,杀敌更有赏。那,一个够本两个赚!跟我掉头、断后。 十人怨恨地勒马、掉头,或紧张捏紧武器,或手忙脚乱开始给火铳装药丸!只有小头目反而沉着下来,一边大声的指挥着,一边迅速将长柄大刀架于马上,取出弓箭开始张弓。 大队明军继续逃窜。 满兵却几乎没减速! 无声狞笑着扣挂兵器,取箭扣弦后单手控马!半里多转瞬而至!满兵默契向明军两侧驶过,重箭!却在距目标十多米远才整齐地离弦。 反观明军此时,六名火枪兵,火折子都还没擦燃!一名弓箭手倒是射中满兵,可他用轻弓射出的轻箭,却被对方满兵的厚甲弹开!而两名长枪兵,本就对满兵毫无威胁。 于是,双方甫一接战,便有八个明军应弦落马! 仅存两人中那名长枪兵,还因射他的满兵…被箭弹击了一下!这才导致射箭稍偏,箭矢擦着他面颊而过!带走半只耳朵与一声痛嚎。 只有小头目先于对手放箭,准确射中其前胸。可箭矢虽有力射穿满兵棉甲,却被里面铁甲挡住。 不过,箭矢巨大的冲力,也导致对方身体后仰至差点落马。 小头目满眼通红!扔掉弓箭持刀策马拦上去。双手持刀,奋力劈向刚坐正身体的满兵颈脖,长柄大刀势大力沉!已抡到半空…… 两声弦响! 小头目的肩膀、背心被两支重箭透棉甲而入!大刀一偏却余势不减,铮的撞开满兵仓促下举起的单刀,砍上他的肩膀。棉甲嚓的应声而破,与里面铁甲轰的碰出一串火花。 小头目口溢鲜血两眼通红,猛的再将刀抬起!却口喷血雾中无力落下,再满眼不甘地倒落马下。 同时一声弦响!明军最后那个长枪兵被一箭穿颈,带出一团血雾…… 真惨! 没任何花哨与废话!只有你死我活。战斗从接触到结束,可能也就一分钟!一分钟就全军覆没。 满兵很冷酷! 也很嚣张! 只见他们根本不废话,领头者指指伤兵与另一人后,八人就直接策马继续追击!好似前面有四十多头待宰猪羊。 留下两人则一言不发迅速下马!没伤的双手持大斧,伤兵手握马刀。 持大斧畜生不管明军死没死,机械地往每人脑袋劈去——比劈柴还快速而麻木;而伤兵虽痛得面目狰狞,却一言不发在劈过的尸体上,机械地割下每具尸体左耳。 劈过一遍后,畜生很专业地飞快脱明军衣甲。 小头目盔甲;所有兵器;从赤条条尸体上搜的碎银、铜钱;乃至好点的衣服……全都连耳朵一起,迅速而熟练打包!绑上战马继续前行。 他们全程极为专业、熟练,无丝毫多余动作与废话!只是,费事去割耳朵带走干嘛? 这是一伙穷强盗! 此时,另一场战斗正在进行,这次是在山半腰。——看来明军学聪明了,骑马跑平地肯定不行,改为上山步行逃命。 明军此次断后,含两个小头目共计二十人。二十比八!又都是牵马步行,还是先行等待的战斗! 按说,战果应该比之前强多了吧? 可现实很气人! 满兵就是的确经验丰富、身手矫健、武艺高强!关键还都披两层厚甲。反观明军,若单对单?也就两个头目够资格和他们拼命!却也是薄棉甲对双层厚甲;而其余士兵的作用?倒像将鸡杀利索也要耗些精力。 太惨! 二十人全军覆没,仅换满兵五人负伤。可隔着厚厚的双层甲!皮糙肉厚的猛畜究竟能伤多重? 满兵终于眼睛通红——状如饿鬼遇佳肴,穷鬼遇横财般;头顶热油蒸腾,金钱鼠辫污水四溅——有几人热得脱了头盔。 所有满兵都面目神情狰狞可怖!令人可憎又可怕。 他们毫不停歇! 只留两个伤得重些的收割战利品;而之前那个持大斧畜生,则自觉快速地向前替换。 七个满兵就这样无缝衔接般!默契、贪婪、不知疲累与伤痛地,继续往山上追歼剩余的二十多个明军。就如,那饥饿已久的嗜血狼群! …… 而天空中的王九,已从刚开始对战场的好奇、惊讶;再到对满兵残杀儿童的愤怒!然后,又惊掉下巴地对明军怒其不争。 最后,不忍地闭上双眼…… 很可能结局已注定! 第2章 岂有此理 王九闭上双眼。 可意识中却传来毫无感情的机器音:恭喜你!很快就成功穿越了。为照顾你的情绪,以提高适应与生存能力,本次时光隧道给予特别关怀,让你提前观摩环境、感受角色。 王九霍然一惊! 一看自己,竟然是个半空中的透明体!还被一条长长的柔和光柱笼罩着。再看下方战场,却又是如此真实!这…… “穿越?这里!穿越成谁?” 机器音很平淡:是的,就是这,谁死了你都可扑上去完成穿越。 王九想起那些剥得赤条条,还被砸烂脑袋、割掉耳朵!且正被远方野狗盯上的尸体。顿时大怒:“谁都行?他喵的!脑袋砸烂、耳朵割掉正等着喂狗!那都行?还能长好?” “先生请冷静,为避免惊世骇俗,时光隧道只会用能量包治内伤。脑袋砸烂与耳朵割掉的尸体,建议你不作考虑。” 尼玛!这还能冷静? “他喵的!为何一觉醒来就来了这里?我身体呢?凭啥坑我?” “先生需要冷静,且问题太多不是好习惯。你原来的身体已永远消失;时光隧道不坑人,只通过大数据满足个别人的强烈愿望。你经常做梦都想着穿越,是吧?” “放屁!他喵的倒成我的错了?我想穿成这样?我只想穿成帝王将相、王公贵族!最差也得是公子少爷。这算什么鬼?你们自己看看!这穿了后还能活下去吗?” 机器音依然平淡: 先生请冷静。你以前挣钱觉得很难?可辛苦点后,不也能挣钱养家?从这穿越,活下去概率是小了点。可你若能拼命点,每天不断去挣命,谁说就不能挣不条好命? 好命?我呸!王九在意识中狂吼“少忽悠人!我不干!让我回去!” “你很需要冷静。时光隧道是想来就来、想回就回的吗?不干就得死。还不如抓紧时间观察,看看穿成谁才会活下去概率大?穿成谁才可能将来活得更好。” “我要回去!” “若先生拒绝选择,时光隧道就会帮先生随机选择。” 意识中传来的这话,让王九开始冷静!但仍然很悲愤:随机选择?这个不安好心的破隧道!想让老子穿成没耳朵,还砸烂了脑袋的人吗?那样就太惨了! 问题是已上贼船…… “您看…这环境太恶劣!那…总得给我几根金手指吧?” “先生需要理智,穿越很科学而严肃,请别幻想成修仙。” 信了你的邪!王九锲而不舍:“那你们能将尸体的内伤修复好,肯定也能让他具有超能力!对吧?” “先生真想多了。穿越是件很严肃的事,我们不能破坏时空生态。” 尼玛太能忽悠!让老子来,这本身就在破坏原生态!你当我白痴?“那算了!我等死。” “先生要有斗志,不能被恶劣环境吓倒。当然,我们可根据实际情况,多留点能量在你体内,帮你提高最多三种身体器官的功能。” 王九闻言大喜!若是能有变态的力量、速度、智商就好了!那样不但能活下去,还能活得特滋润…… 赶紧得寸进尺:“谢谢您!您真是好人!求求您了,干脆将我身体的各项功能都大大…” 时光隧道冷冷打断:“请别幻想而浪费时间。先生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抓紧观察。” 可不!确实得抓紧观察,这事就好比投胎!千万不能投错了…… 下方山上。 三个受伤满兵热得只穿条裤衩!正飞快忙碌着它们的专业业务。这伙畜生真穷,连死人带血的衣服都要!包括完整点的裤衩。 另外七个满兵,也取下头盔敞开颈脖处棉甲,满头大汗在矫健登山。 真难为了这伙畜生! 铁甲棉甲一起有大几十斤吧?再加弓箭、兵器,有无八九十斤? 这可不是在马背上! 他们虽满头大汗,却能在陡窄难行的山道飞快追赶!与明军距离居然一直在快速拉近…… 反观明军? 令王九十分憋气! 第一次分兵断后时,双方相距半里多。若说骑马被追上还很正常!人家骑术本就高于明军,还是一人双马不断换乘。 可这山道上逃命,居然还让人越追越近?要知道,人家可经过了两场搏杀;要知道,人家可穿着两层重甲!而明军除几人穿一层薄棉甲外,其他人都是单衣!可是现在,双方相距才百多米…… 简直就是废物! 明军又已分兵。却是让个少年,带八个已走不动道的士兵断后! 又是送死…… 少年面容俊朗却稚气未脱。身材稍瘦,配上一米八的个头更显修长。身负弓箭手持一杆铁枪,一身棉甲还干干净净!满脸憋到通红,倔强傲立山道正中,在几人中倒也鹤立鸡群。 开口却不美了! 就见他大吼:操他麻!跑不动反正得死!是带把的,就死出个人样来!拼他麻,拼死那帮狗鞑子就活!谁他麻就算死,临死也给我发狠咬一口!不然,当孬种龟孙死都要下油锅。 …… 嗖的一箭! 山道转角处,一个满兵刚快步探出身体,就本能往回缩!可对方似算好了,利箭正好在他回缩半尺时正中脑门!真是血的教训啊…… ——再热也要带套。 满兵无声戴好头盔,无声咬牙切齿分散迂回…… 少年所带之兵一片振奋,瞬间就都有了精神!少年一个嘘声,示意赶紧藏好别动…… 山间林木茂盛,几个火枪兵早已装好药,人手一香地聚精会神! 嗖!一个火枪兵的脑袋被重箭对穿,趴着的他无声垂头。让空中的王九直叹气——人家顺着点着的香才找到目标!可若是不点香?等发现对方再擦火折子,黄花菜都凉了。 嗖嗖嗖嗖嗖!又是五箭,六名火枪兵就这样被分别射杀。 嗖、嗖,明军的一名弓兵起身射箭,他的箭确实射中对方,但箭却根本没射穿对方的甲胄!可他因此也被另一个满兵射杀。 目睹七个队友转瞬而亡,一名长枪兵彻底崩溃!大吼着从藏身处冲向对方,可顿时被两支重箭冷冷迎击。 只剩少年! 三人持弓箭三人持长兵,满兵正呈扇形缓缓靠近!虽不知少年具体位置,但敏锐的战场直觉使他们将范围缩得很小。 那小子就像天生的战士。小小年纪的他又面临如此绝境!他却始终藏身于山坡边一棵大树上,那茂密的树冠中纹丝不动。 扇形一端已至树下! 其他人各自细搜附近,大树下弓兵也抬眼细看树冠,正好一杆长枪从天而降,枪柄处才是倒飞的少年…… 十多米处飞下!长枪没入满兵面门,少年手脚变软口吐鲜血。而巨大惯性也让长枪贯穿脑袋的满兵,带着少年沿陡坡滚下深深山沟。 场面太燃! 王九心中已决定!但仍在意识中问时光隧道:“内伤真能立刻痊愈?还能马上加强我三种器官?” “是的,放心去吧。” 至此,王九毫不犹豫飞向少年。刚附身,王九便感受一股汹涌力量,在迅速恢复这具身体!看来,时光隧道还蛮讲信誉。 趁恢复身体的空档,心情还行的王九先探查原主记忆,而下一秒,他便十分愤怒:这个少年!他竟然也叫王九? 真是岂有此理! 第3章 首秀连杀 真是岂有此理! 说啥让自己观察、选择穿越对象?搞得自己紧张兮兮,生怕不小心投错了胎!结果原主也叫王九。 现在,白痴都知剧本早已写好!自己选不选?选谁?根本没用!时光隧道会有各种理由,让自己还得穿越到这具身体上。 狗日的时光隧道! 王九很想破口大骂,可天空那道光柱已消失,只留下股巨大而神奇的能量!在体内迅速疗伤。 伤势很重! 也是!原主抱定必死之心,才会以高空倒飞之势绝杀!又死抓长枪不放从陡坡翻滚而下,一路的摔撞才致其当场死亡。 时光隧道留的能量虽神奇,但疗伤过程也很苦。尤其是那些骨折处,正骨时令他痛不欲生,跟着又会奇痒无比!而他却不能动弹,怎一个酸爽了得…… 不过相比身体上的痛、痒,王九心里更苦!他十分清楚: 狗日的鞑子!马上就会来打扫战场,更会将他王九剁成肉酱泄愤!——他可杀了两个鞑子。 可他却不能动弹。 时光隧道太特么坑人!这是管杀不管埋啊…… 怕什么来什么! 此时,上面几个鞑子聚在沟顶,先看看山沟陡峭的地形,再恨恨地看看沟底两具“尸体”,又看看还在往山顶逃的明军。这才对着后方打扫战场的三个鞅子,叽哩哇啦一通吼叫。 很快,后面便有鞑子应声。从鬼叫声可知,他们已离此很近! 可怎么办啊? 那可是三个凶残鞑子!在他们面前,以前电视、小说里的装死毫无用处——没杀他们的人,他们打扫战场还要先劈一斧头!杀了他们的人,那上来肯定还不得剁成肉酱? 此时可没谁来帮他! 只有拼命!只有杀了鞑子才能活下去!却又动弹不了…… 很快,三个鞑子赶到山沟顶上,王九清晰听到他们…在叽哩哇啦怒骂! 骂声停了!悄悄睁眼偷看沟顶,王九见两个赤膊鞑子,一个拿着长柄大斧,一个手提马刀,正一言不发在找通往沟底的路。 山坡太陡,两人很有经验地在走之字迂回下坡…… 顾不上钻心阵痛,和不时的奇痒难忍!王九强提口气,竭力试图动弹着、适应着这具身体。 同时,眼睛紧张偷盯两个强盗:一个左肩青紫,手臂无力下垂,前胸有片红肿,就是第一次断后时受伤的那个;另一个大腿处有包扎后渗出的血迹!走路有点瘸,应该是箭伤,却因甲胄而受伤不太重。 时间过得很快又很漫长!这让王九特别煎熬——双手还没恢复过来!可要命了…… 还好两个畜生下来后,只是看眼王九的“尸体”,却先走到同伴尸体边,在叽哩哇啦商量着什么。然后,左肩受伤的那个背起鞑子尸体,另一个这才转向王九。 眯眼中,满脸狰狞的满兵以斧当拐缓缓而来!千万别来! 伤痛让王九免不了微微抽搐,快到跟前的满兵先是一惊!但看他摔的样子又很好奇——头盔摔掉,棉甲都已摔散架!破烂地东一大片西一大片;露出内面的单衣,也几乎成碎布条;周身血污都快凝固! 从十几米高空掉下,又翻滚下几十米深的山沟!为何没死透? 满兵好奇地围着王九转一圈,又柱着长柄斧准备蹲下摸摸鼻息——不怪他!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再说当兵哪能不受伤啊?研究明白有好处! 满兵蹲到一半,一柄长枪突然刺入咽喉、直抵颈椎!从远处看,就像是他柱着长柄斧,在弯腰亲切慰问躺地的伤员…… 可他只来得及一手本能握枪,闷哼声中身体一软!便缓缓倒下。眼神中尽是怨毒与不甘! 王九刚恢复点力气的双手,颤抖着用长枪架住正倾倒的大斧!又被浓稠鲜血喷个满头满脸,真切体会一回啥叫狗血淋头。 奋力架开大斧,使劲抹去满脸稠血,再艰难挪开倒在身上的尸体,王九颤崴崴地扶枪站起来! 尽管身上伤还没好,还很痛!尽管浑身无力!尽管他颤崴崴的不堪一击!但他必须站起来行动。 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时间!更因为现在有个绝好机会:那个左肩负伤的家伙!正背着起码两百斤的尸体在艰难爬坡…… 虽是生死战场,王九心中此时也有感叹,不得不佩服:这时期的满兵不但身体好、战斗技能好!最关键还能吃苦。 你看他左肩负伤、胸前肿痛!却不但步行赶了几里山路,而且还手脚不停地打扫了两处战场!现在,更是背着个百四五十斤的壮汉,加上那两层厚甲在艰难上坡…… 王九边颤崴崴缓缓迈步,边竭力地对抗伤势、恢复体力!边轻轻地尽快跟上。 满兵却在气喘吁吁地低头爬坡!虽实在没力气了,但他仍咬牙坚持!只要一想到这次的收获,他全身便又充满力量! 因为…… 这次干掉五十多个明狗骑兵,本身的收获就特别大。现在又少了两个分功劳与战利品的人!收获更大。最关键背上还背了个宝!——大汗规定:战场上谁能带回战友尸体!就归谁继承战友的所有财产、女人。 这可不是上面那个死鬼!那人的财产女人,只能是大家一起均分。而这个人?那可是他艰难从山沟底背上去的!财产得由他们两人分。 刚才!就为这事争执了好一会。他一个瘸子!竟还想分一半?那好!给你来背,我打扫战场。 最后讨价还价达成约定:死尸两套甲胄归瘸子!其余财产、女人都归自己。这下可发达了…… 满兵还在咬牙使劲又想得入神,心头却莫名一惊!本能扔掉尸体,闪身扭头!一杆长枪却仍然插入颈脖。 满兵嚯嚯两声,满眼惊骇!不解又不甘地缓缓倒下…… 王九强按首次连杀两人的紧张!拖着依然痛疼无力的伤体,毫不停歇地往山坡上而去。 他知道: 上面还有个正忙着打扫战场的家伙!若下面耽搁的时间太久了?那家伙必会从山沟顶看看下面…… 若真到了到那时! 自己不但再无偷袭机会!还会被他喊一嗓子,招来几个没受伤又甲胄齐全的鞑子!真要那样?他就算伤好利索了都得死,何况伤还没好? 一个右膝盖与右手都受轻伤的满兵,正盘坐地上忙着给明军脱衣服。突然心生警兆!本能往后一仰再往旁边一滚,不但躲过一枪,手中还多把马刀!顺手一撩又架顶住一枪。 可躺在地上的他,被王九不讲武德地狠踢中右膝盖!满兵痛得左臂顿时一软,却见开始扎往前胸的长枪,此时已闪电入喉…… 满眼迷惑与怨毒! 而王九也几乎脱力!很想就地坐下休息片刻,可是他不能! 他知道:全因发生了绝不可能发生的尸体复活!这才让这些积年老兵非常松懈。因而,他才会有机会拼命地连续偷袭!这才得以侥幸得手,实现穿越后的三连杀首秀。 可也再无这种机会。 后面!他一个伤未全好之人,可就要对付五个甲胄齐全、身体完好、充满警惕的凶残鞑子。 得想其他办法才行。 …… 第4章 坑蒙拐骗 王九得想办法! 以他现在的状态,正面硬战他清楚自己哪个鞑子也干不过! 比如原主最开始射出的一箭,其实是心中反复盘算了鞑子的反应!抱着赌一把的心态,等山道拐角处鞑子完全现身,箭才偏开一个身位离弦。鞑子果然闻弦侧身闪回,这才恰好射中其脑门!可若是他戴了头盔,王九这轻弓轻箭都不足以重伤他。 原主很清楚,无论箭术还是硬拼都打不过鞑子!这才迅速藏身大树上,以同归于尽的狠劲又干死一个。 穿越后,王九连杀三个更是太不讲武德!全是鞑子做梦都想不到的时机,出其不意才将人斩杀。 现在,有原主记忆的王九,更清楚怎么回事 :硬拼单打独斗也拼不赢一个!何况人家有五个…… 鞑子们真的很凶残! 现在王九的才明白:他们为何要割尸体耳朵?原来这些耳朵是他们的军功!当然,明军的记功方式更不人道!居然得将敌人脑壳砍回去才算。 原主可是听过,鞑子带回去耳朵后有田亩赏赐,公开公正绝不拖欠!而这个时代里,田亩可是堪比黄金的硬通货。那他们这伙强盗,还不得带回去所有见到的成人耳朵? 尤其是他王九,那可是共计杀他们五人的死敌!岂有活路? 为了活命,王九忍着伤痛!若无其事地强撑身体,缓缓而坚定地重下山沟,看上去还蛮从容…… 不多时,王九来到山沟对面的一棵大树下,这才好整以暇靠着树干一屁股坐下!现在可以休息下。 很快,树顶上传下一个稚嫩而急切的声音:军爷!军爷!您别坐在这里好吗? 王九懒懒的答非所问:“打猎能有啥出息?大热天还穿兽皮,衣服都买不起吧?” “军爷您是武功盖世的英雄豪杰!您就别取笑我们了。而且,鞑子太凶残,我们可招惹不起!军爷您还是上别处休息吧。” “谁说老子要休息?老子是想带你们发财!更是在救你们!” “救我们?军爷您行行好走远点!那才是救我们。”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一个少年更急! “傻不傻?我早就看见你们了!他们有那么多人,还能没发现?” “我不信!我们藏得早,又藏得这么好!除了你谁还能发现?” 确实藏得早!明军还在半山腰时,他们就在藏起来;也确实藏得好!一个在树顶茂密的树冠中,能观察到远处的情况;一个在山沟边的山洞中,山沟的情况了如指掌;一个在附近的灌木丛中,谁也不能从地面阴影中悄悄靠近——包括野兽。 可王九比野兽更恐怖!他可是老早就从天上来了…… “你们打猎,是否对野兽的蛛丝马迹很敏锐?是否对山林情况有很强的直觉?我们打仗,可也是对附近的所有人,有着极强的直觉!不然,我怎会清楚地知道你们?我能知道,你说狗鞑子知道不?” 树上的少年低声道:“那…那谢谢军爷!谢谢来救我们。我们…开始误会军爷的好心了!对不起…” 终于忽悠瘸了! “别废话!还是赶紧想辙吧,还有五个狗鞑子待宰呢!”王九打断并暗中鼓舞着斗志。 灌木丛那个:“鞑子太凶了,要不我们逃吧!军爷?” “少年!要有出息!逃啥逃?放着好好的横财不发,却想着逃跑被人反过来追杀!” 山沟洞中那个也钻出来,来到了树下:“军爷,您比我们看上去还小!咋这么老气横秋?” “没出息的都是弟弟!还是小弟弟!懂吗?莫废话,我的身手你们见过!现在哥愿带你们发财。” 王九指了指随身背来的弓箭:“扔掉你们的破弓箭,这里有三把好弓一简好箭!地形你们熟,赶紧想法子埋伏好,将五个狗鞑子都宰了吧。” 面前少年看见这些强弓重箭,顿时两眼放光!心动道:“可我们…都只有射出一箭的机会啊。” 没白观战! 有点眼光。 “你以为山上是十多头猪啊!就是杀十多头猪,也要费很多手脚!懂吗?何况急眼拼命的官军。” “军爷的意思是…不去救他们?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 救个麻痹! 那几个狗日的军官只顾自己逃命!让下面人一波波送死。但王九却一脸悲伤道:“袍泽之情同生共死!我当然想救他们,可是来不及了啊…” 树上少年已入戏,急切打断道:“来得及!我知道两条路:一条是钻山洞到山顶,很可能刚好赶上;一条是在前面埋伏,因为山那边是悬崖,他们都得从前面绕回来。” 王九被噎了下!尼玛,很可能赶上?那要是自己刚露头,就赶上鞑子结束了战斗呢?送死吗! 眼珠一转,王九语重心长:“袍泽之情固然最要紧!可我更不能让几位去冒死相救。三位小弟,我们就去前面埋伏!宰了狗鞑子!为死去的官军弟兄们报仇。” “真的来得…” 王九一脸悲切的霸气挥手:“战死沙场才是官军的荣耀!我得对几位百姓小弟的生命负责。再说只要我们痛宰狗鞑子,他们必能含笑九泉。” 王九撑着起身:“我们走,去宰狗鞑子!报仇,发财!” …… 绝境下的王九,被逼出油腻大叔的最强心智!终于凭三寸不烂之舌,将身披铁甲的三人,快带到埋伏点。 不怪他心狠,王九也是真没法!强撑着的他其实自己最清楚:全身酸痛的他,就如大病初愈般浑身无力!哪里又能逃得远?若等鞑子们下来看到袭杀现场?指定能追到他!将他剁成肉酱…… 看着三个坑蒙拐骗来的青少年,王九心下歉然:在后世,他们可还是不谙世事的中学生! 无耻啊…… 一路都在祈求着漫天神佛保佑:他们可得有猎人的心理素质!关键,还得有猎人的好箭法! 还有,逃命的那些家伙,你们可得有点血性!有点血性懂不?十三个人中还有五个穿甲!怎么着也能拼死拼伤三四个鞑子吧? 如此,才基本稳当…… 但很快王九被气结! 第5章 正气凛然 王九差点气结! 埋伏点应是整个山道上,最险要的一处所在。 看着这地形,王九瞬间想起…后世泛滥的玻璃栈道。对,就是峭壁上那种悬空栈道!不同之处的有四点: 一、通道很短,也就十多米;二、像悬崖上的盘山公路,栈道下面并非悬空;三、栈道上方崖壁不高,有的地方才四五米!但都光滑如镜。不过下方是深涧;四、栈道中间有几米长的一段太窄,才五六十公分!胆小者肯定不敢过。 绝佳阻止点啊! 可让王九气结的是:栈道通往山顶的那头,又留下七具尸体!而这七人中,没一个是当官的,也没一个是哨官水忠良的亲信! 尼玛,太无耻! 比水忠良无耻更让王九愤怒的!是他的无能。 一将无能害死三军…… 狗日的作为世袭武官,本应弓马娴熟、熟读兵书、胆略过人!可他?除了弓马尚可,剩下全是不学无术、胆小如鼠、刻薄无情。 鼠辈! 首先,他不明敌情却贪功率一哨人马,堂而皇之深入敌境。 该死! 其次,甫一发现敌踪,就惊慌失措率先掉头就跑。 该死! 还有,为自己逃命,不断以军令逼迫下属断后送死:首次包括什长十人;二次包两个什长二十人;三次更让原主这大头兵,带八人共计九人;现在,又让七个大头兵在此断后送死!前后四次让一哨添油几乎送尽,只为他自己好得以逃脱。 更是太该死! 最后,五十二人的队伍,不算王九已只剩六个!而与前面死去的三个什长、原主这四人相比,剩下六人在身手方面只强不弱。这六人若愿拼死一战!以逸待劳迎战疲惫之满兵?就算不能战胜,也至少可拼掉三四个!水忠良竟然从未想过拼命? 实在是太该死! 反之,若一开始组织好,安排妥当再拼死一战?怎会全军覆没?若怀必死之心上山,戮力同心拼死一战?未必就不能战而胜之! 如此军官,是真正无能又可耻!这些人中最该死的就是他!可他?却可能还会活得最长命…… 鼠辈实在气人! 王九却来不及生气! 抓紧指挥大家飞速搞些大石头,或搬或撬到栈道最窄处,将那里大概堵死。 然后,让猎人带到一个低处,熟练用飞爪抓住上面大石!使身负重铠、兵器的四人都攀上崖顶。 又毫不停歇直接命令:将崖顶能找到的石头、大木头搬到指定位置!然后才让大家藏好休息。 刚藏好!就见哨官等六人从山顶那头逃窜过来。而他们身后不太远,还跟着五个全须全尾的鞑子! 比刚才更气人了! 这么多人分批送死!用生命消耗鞑子大量时间与体力!特么水忠良,就不会组织这几人以逸待劳,埋伏好像个男人干一仗?姓水的除了逃命!除了坑下属!还他喵会干嘛? 而真正更让王九气结的是:他王九穿越前已经够怂!刚穿越就遇生死关头,无奈才麻着胆子鼓起勇气像个英雄!竟真就干掉三个鞑子。 所以,王九认为当军官的人,真到生死关头?那肯定不会太怂!因而他才绝不选逃命:靠坑蒙拐骗少年出力!人家可不会抬他逃跑…… 王九还当这六个身手不错之人,怎么着,也能拼死拼伤三四个鞑子!可人家根本没想过拼命…… 猎人说:他们是在山顶绕一大圈!才发现还得跑回来。 尼玛!远看前后两波十一人,都气喘吁吁、满头热气蒸腾!看来情况的确如此。 活该跑死这帮杂碎! 想起哨官水忠良,为人凉薄!平日里弟兄们很委屈,私下都叫他水真凉!可从来没人敢反抗! 这根本无法想象…… 这年头当兵,被长官任意打骂不说,稍有不从?一顶犯上作乱的帽子扣上,就可让人叉出去乱棍打死!敢愤起反击?一顶谋逆造反的帽子扣上,连家人朋友都得受诛连! 这是啥狗日的世道? 老子穿越来!难道就为遭这种罪? 被水忠良平时克扣军饷、粮食不说;平日里被随意呵斥、打骂不说;尼玛,战时一句军法无情!就让下属断后当炮灰,自己光荣逃命!回去还吹如何如何杀敌的战功? 平静面色下,王九恨意滔天:老子宁死!也不遭这罪…… 山顶往下的山道,原本如后世盘山公路样,一般呈正弧形蜿蜒盘旋。不过,此处悬崖却是个反弧,所以下山的山道也成反弧形。 因此,逃窜在最前面的水忠良,隔几百米就看到栈道被堵! 顿时就惊傻了…… 失魂落魄跑两步停下,使跟着的几人也很快抬头发觉!有人惊慌大叫:妈啊!过不去… 水忠良却本能地看向后面追兵!这才醒过来大叫:快跑!跑过去将石头推下山涧! 这时还不想拼命? 让王九真的蛋疼…… 稳住其他人后,王九现身、引弓大喝:“刘帅曾有将令,英勇杀敌者,功报有司,封妻荫子!临阵怯战者,立杀无赦!” 原主王九,做过总兵刘岩两月亲兵——只是五百分之一。刘岩说没说过这话不知道!但现在,反正得是“曾有将令”…… 水忠良闻言气结!却也顿时有了底气:“王九!你敢造反?” 边带人跑边喊:“刘帅英明!岂有将令传给个毛孩子?都别信他鬼话!大帅亲兵下来,哪个最少不当个什长?可见他多孬!” 嗖!王九引弓朝上,重箭呈抛物线离弦而出,落在水忠良前面二三十米处! “此箭!就是刘帅将令。临阵怯战越此箭者,杀无赦!回身杀敌者,刘帅定会或论功行赏,或厚恤家人!” 水忠良继续前跑。 这可把王九气坏…… 刚才那箭,因王九站在十多米高崖顶,又顺风呈抛物线全力射出!所以才飞出近两百米。但这种箭于人几无威胁——能轻易避开。而重箭最有杀伤力的范围?不过是因人因力而异的三五十米内——那才是疾如子弹、甲胄轻易击破!中者不死即重伤。 ——此为满弓重箭! 何况,竭力射出这箭的王九虽强装镇定,实已几近虚脱!无奈放下弓箭,以枪柱地竭力站直…… 那边水忠良见王九放下弓箭,顿时不屑:小逼崽子哪敢忤逆?边跑边大喝:“军令:王九迅速下来将道路清理,不得有误!” 但水忠良越看越不对劲。王九盔甲全无、一身血污!任凭身上碎布条飘荡,却一直纹丝不动!背对着西斜的日光迎风卓立,修长身姿似有道道金光! 莫非是死后显灵? 距王九约五六十米停下,水忠良强提中气,一幅正义凛然:“本哨奉令执行机密军务!事关军国大事,不容半点闪失。王九,执行军令!” 王九不动如山:“上面准备了很多石头!” 准备了很多石头?水忠良一惊!继续正义凛然:“王九!朝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战死沙场乃是荣耀,不得心怀怨恨,贻误军国大事!弟兄们,快,去将石头推下去!” “谁来就砸死谁!” 后面追兵越来越近!水忠良边挥手边道:“王九!非本哨抛弃弟兄,实在是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即使是我哨全战死,只要讯息传到,包括我水忠良战死沙场又何妨?” “嘣!”一颗大石头,被早有准备的王九用枪轻轻撬下!大石飞滚,直砸到正飞快跑来之人的面前几米处。 这是玩真的啊…… 追兵渐渐近了!水忠良几乎绝望,一脸悲切顿足:“要误军国大事!王九,你若不阻我们,回去给你记首功!生,论功重赏;死、厚恤家人!我们都战死事小,耽误军情事大!” 让你回去? 你回去老子是反贼! “刘帅将令:英勇杀敌重赏!生,论功行赏;死,厚恤家人。临死怯战者杀无赦!官佐畏敌逃跑?视同谋反论处!” 水忠良终于暴躁:“放屁!我遵的就是刘帅密令,探查重大军…” “不必!军情我比你清楚,刘帅将令就是要你英勇杀敌!敢怯战非但杀无赦,还视同谋反诛族!” “弟兄们,快冲过去清理,不然来不及了!” “战死者厚恤家人!砸死者谋反诛连!敢当孬种的尽管过来。”王九边说边又挑了块石头,嘣的一声直砸到一人跟前…… 此时追兵只有百米! 过去?清理石头时必成活靶子!水忠良怨毒瞪眼王九,大吼:“弟兄们!为国尽忠之时到了,随我跟狗鞑子拼了!鞑子没啥可怕…” “对!我王九一人就杀了五个!都是带把的,别当孬种让人看不起!”王九适时打断鼓舞着。 总算敢拼命了…… 第6章 样样揪心 他们总算敢拼命了! 王九这才松口气,浑身伤痛与无边疲惫顿时又回来!还有,一直标枪般纹丝不动挺立的他!不但双腿酸胀,连脑袋也头晕目眩。 退后几步缓缓坐下,尽力平静地调息着身体。双方暂时的拼杀,只是他王九求生的一个必要条件。离真正脱离危险还早!离他想活得好一点的目标,更是才刚开始。 天地良心! 无论是阴险毒辣的袭杀鞑子,还是坑蒙拐骗三个青少年,或是坚决狠辣逼水忠良他们拼命? 他其实都只是想活下去!当然,也想尽量活得不太差劲。 要怪?就怪狗日的时光隧道!将他王九管杀不管埋地弄来这,安排他上这几乎出场死的战场!更将他扔进这狗日的世道…… 身体稍稍好受些,王九这才缓缓回头,扫一眼三人藏身之处。 蓦然一惊!三道目光中都充满犹疑、迷惑、疏远之意!更有,更有淡淡的怒气…… 懂了!之前自己在观战的他们眼中,就是个完美的英雄!不但战力超强、坚韧不拔、有勇有谋,关键还有情有义!尤其是当时装逼,说到袍泽之情时…一脸深情与悲切! 而今?利用单纯的他们封道、布置落石,将上官与袍泽往死里逼!他们单纯,却并非白痴啊…… 好在王九脸皮厚! 假装没看见他们的眼神,闭目喃喃自语:“人啊,不逼一逼自己,就永远不知自己有多强大。平常,我身手比这六人哪个都差!可我今天视死如归、一心杀敌!居然…斩杀五个鞑子!想不到,真想不到…” 少年们还是太单纯!有个少年的思维就成功被带偏:“军爷,你从那么高的树上倒飞下来,又翻滚到那么深的山沟!一路可碰上不少石头,连头盔与甲胄都散架了!怎么可能…还没事人一样,又杀了三个鞑子?” 没事人一样? 原主早凉透了好不好! 现在被神奇的能量,将内伤治得差不多,可仍然极其虚弱好不好! 连原主很羡慕的保命神器,五十来斤的铁甲都不敢穿!就怕走不动道,让你们看出来好不好! 王九叹息一声悠悠道:“说实话,我也不知为何?不过,当时拼命没想那么多!眼看袍泽连续惨死,只觉一股天地之间的正气!瞬间充满胸腹,使我能心无旁骛杀敌报仇…” 还待滔滔不绝洗脑!王九被另一个打断:“咦,他们不打?” 是啊!咋没听到动静?这么快死绝了?还是握手言和了? 轻走回去一看,王九差点气笑!这算是鼠辈还是蠢货? 原来水忠良他们六人,只是占据有利地势、掩体,如临大敌的摆开阵势等鞑子来攻;而鞑子?则干脆坐地等恢复体力…… 十分无奈! 王九只得提醒:“鞑子多穿五十多斤的铁甲!多背几十支重箭!爬了来回八九里的山路。又多打了四场仗!真当鞑子是怪物?” “我王九敢拼命才斩杀五个鞑子!你们畏敌如虎,等鞑子恢复体力就是你们的死期!懂吗?鞑子现在都拉不开弓,还怕他们重箭?只有冲上去贴近打,啥甲胄才挡不过火枪!啥甲胄都挡不了重锤,蠢货!”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三个早看明白这点的明军,闻言再不管水忠良!直接呈尖兵阵形上前。而水忠良?老毛病又犯了! 他这次可在悬崖下… 王九用弓箭半引弓对准:“刘帅令:畏敌不前者,杀无赦!” 此时,就连水忠良的心腹,也回头一脸鄙夷!如此形势……既然横竖都是死?水忠良发狂了!居然窜身冲到几人最前面…… 一方在体能上是几近极限的强弩之末!但够嗜血凶残,够坚韧耐苦战,也够经验丰富。 另一方缺乏训练、意志薄弱、贪生怕死!更无啥战斗经验;但都是武官世袭之家,所以身体素质好,武功底子好!更处于背水一战之时,战斗意志瞬间爆炸!尤其是水忠良那狗日的,武功底子比满兵还好…… 场面让王九都不忍直视!居然打成了势均力敌的乱战之势。两杆火枪首先就重创了两个满兵!经验丰富的满兵,自然也贴上来让火枪再无机会填药。接着就是你砍我一刀,我捅你一枪;你砸我一枪,我给你一锤…… 没任何花哨的你死我活!也因双方体力上的强弩之末,根本打不出啥技巧性杀招!感觉就在比谁更扛揍。怎一个惨字了得? 兵器碰撞声、铁器击甲撞击声、痛嚎声、闷哼声、临死哀嚎声……声声入魂! 火星四溅、鲜血飙飞、倒地又爬起、杀人又被杀……样样揪心! 这才是真实战场。 时间似很短暂,又似很漫长。满兵终究技高一筹!终究更具兽性也更有潜能!说不清过了多久,场上只剩三个摇摇欲坠的满兵,在追杀同样步履蹒跚的水忠良…… 水忠良竭力逃往崖边,抬头已是满眼哀求!三个满兵咬牙切齿狰狞着紧追不舍,眼见就要丧命…… 嗖!嗖!嗖! 三支重箭疾如流星,贯甲当胸!巨大惯性让满兵本能丢弃兵器,手扶箭矢仰天而倒。 王九惊讶回望三个青少年!却见其还保持着…拉满强弓的扭曲身形!极尽力量拉弓保持稳定,将他们脸颊早憋得通红!看上去格外英姿勃发…… 高手苗子啊! 可惜出手早了点!少年不识人心,为他王九留下巨大祸患…… 为首那个似读懂王九——刹那间眼神中的真情流露,被这小子敏锐捕捉!“觉得我们出手早了?” 既被看穿,不如光棍点:“你做的对!但我会死于他手。” “都是官军,不该戮力同心?见死不救算什么英雄!” 老子在山沟差点被砍,咋不见你见死相救?王九收敛心神苦笑:“你做得很好!但我会死于他手。” “我们看错你了!英雄,怎会如此小肚鸡肠,度人以小人之心?” 老子不是英雄!老子只想活命!但老子比你多吃了很多盐! 王九有发作的冲动!却见到少年眼神中的清澈,瞬间动容——身手、才华、品性皆上乘之选…… “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你们做得很好!但,我仍然坚持——我会死于他手!当然,他能终于有血性起来,以后能战场英勇杀敌!这就值了。即使我死又何妨?今天都死过几回…” “他若杀你,我必杀他!他若不杀你,你便是小人。” 他杀我?老子会等他来杀?看来这小人是当定了…… 王九展颜一笑道:“连生死都无所谓,还怕与你一赌?一言为定!” 可得先将他们套牢! …… 第7章 明刀暗箭 可得将三人套牢! 穿越到这世间,王九真的太惨!朱重八是开局一个碗,他也好不了多少,是开局一杆枪——原主至死都牢牢捏住的那杆长枪。 除此之外,他王九就啥也没有。而比朱重八更惨的是:他开局不但浑身是伤!还差点被剁成肉酱…… 活下去!活得尽量好点!从那一刻起,就成为王九的执念!所以,他太需要资源了…… 而自己忽悠上战场的三个猎手!经考验证明资质上佳。 得尽一切可能忽悠住、套牢他们!让其成为自己手下的士兵,最好能成自己小迷弟!这才是乱世战场最好的资源。 若要完成之前赌注?他可不就得跟着自己!这才是良好的开端。 …… 想着自己的小心思,王九带着开怀的真诚笑容,领着几人下来。 “嘣!咚咚咚!”不顾一身未痊愈的伤,王九直直跪倒在水忠良面前,先给他磕三个响头。 接着就诚恳开口:“哨官大人!王九冒犯大人罪该万死,请大人严处!王九绝无怨言。” “哈哈哈,王老弟说啥话?你与三位小兄弟,不但是我水忠良的救命恩人!更是此役的最大功臣!嗯…哎呦…你看我这一身是伤,也没想到王老弟会行如此大礼!快请起,请起。” 尼玛!比我还会演?那给你出个题目吧…… 王九一脸恭顺:“禀大人,此役,鞑子凶残,为全歼鞑子精锐骑兵,我哨52名官兵人人奋死,个个忠勇!共计壮烈50名官兵。” “请问大人,弟兄遗体、遗物如何安置?鞑子怎样处置?战场如何打扫,战利品如何处置?” “对了,战利品共计有十套铁甲与棉甲;十把满弓十筒重箭十套兵器;另有二十匹战马与鞍具;还有繁多杂物若干。” “请大人示下!” 水忠良怔了怔!想了想…又看看王九,笑着将问题抛回:“依王老弟之见,当如何?” 合着老子白问了? “王九年幼无知,军务一窍不通!但请大人定夺,属下无不遵从。” “不不不!你我兄弟别见外,这次你居首功,老哥我全听你的。” 我说完你补充?错了算我!对了算你? 王九恭顺退到一旁:“属下实在不知,请大人定夺。” 水忠良眼中闪过丝阴霾,转而笑对三个猎手:“那就听三位小兄弟的!三位少年英杰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这次就全由三位做主了。” 为首的猎人看看水忠良,又看看王九,他实在搞不懂两人在磨叽啥!直言不讳:“快点吧!事情还多着呢。大人,公是公私是私!军务就该由大人尽快定夺。” 少年太单纯!他哪懂成人老油条的复杂? 这事看似正常,却有个说不出口的现实:战利品太多人手太少。所以50名士兵的遗物可以“整理”!但遗体不能管。无论拉回去还是掩埋都太麻烦——夜长梦多!耽搁久了满兵再来咋办? 可水忠良与王九同样心思:他的心腹此战已尽死,以后他还能升官!可带兵绝不能成光杆司令。而三个青少年的身手、素质都上乘! 现成主意他能不打? 而且,除了这点,水忠良还另有更深心思! 所以形象太重要了。 若将英勇奋战的弟兄们抛尸荒野喂狗?哪个少年心里能接受…… 水忠良在盯着恭顺低头的王九,憎恶的同时也十分不解: 小杂种像完全变了个人!从之前杀五个鞑子的凶狠。到恶毒让自己替他断后卖命!忠憨的他犯上作乱比谁都狠。再到此刻…油盐不进到无可挑剔。 尼玛!小杂种中邪了,还是开窍了? 另一个少年,看两人一个低头不语,一个呆呆出神!不由得急了。“你们倒是快点啊!搞不好狗鞑子又派人追来呢。” 再追来就真完了! 啥都没命重要… 水忠良着急:“王九,你伤得不轻,我的伤更重!打扫战场还得仰仗几位小兄弟!你真没啥建议?” “回大人,是得多分些战利品给他们!重谢他们的义举。”说完王九又恭顺低头——卖人情我来,不好听的还得你来。 “当然没问题!不过王九,他们才三人,打扫战场这事你看…” “回大人,全凭大人定夺!小的无不遵从。” 水忠良强忍喝骂的冲动!咽了口水转头笑道:“三位兄弟,你们也知情况!鞑子随时会来,天色也不算早!不如这样:战利品与弟兄遗物,只取值钱的物件!分你们…二…三成!至于弟兄们遗骇…” “今天怕是来不及!我们只能过几日带大队人马来此,给烈士入土为安、风光大葬。” 王九率先一脸悲伤看向水忠良…欲言又止!三个少年也看向水忠良! 水忠良没好气问王九:“你有更好的主意?” 王九声音悲切、恭顺低头:“全凭大人定夺!” 一个少年忍不住!“过几日?过几日是几天!山中可有豺狼虎豹、有野狗野猫!再说天气炎热…” 为首少年傲然:“大人,我们不是贪财之人!您刚才就算将战利品全给我们,我们一样会推辞不受!大人既舍不得,那就更不必…” 王九坚决将卖人情的活干到底!做恶人的事得水忠良来。“不行!大人的命都是三位相救!没你们,我们早已全军覆没。三位莫推辞,你们想要啥就拿啥!就算全要,我想大人也没意见。哨官大人您说对吧?” 水忠良:“对对对!三位千万莫推辞,要啥拿啥……” 水忠良当然不敢像平常贪!他伤得不轻,若没人管他?在深山老林就是死路一条…… 而在少年们坚持与王九支持下,战士们遗体也得到收集与火化。 王九当然会大义凛然支持!因为他早有计较: 一、猎人对地形太熟!满兵来也没用; 二、他的内伤快好了。表面皮开肉绽满身血污的他,很神奇地没啥大碍!所以他不怕——除了死了更好的水忠良,满兵来了谁都跑得动。 这道题水忠良完败! …… 几人忙活到深夜,才将治伤、包扎、打扫战场等等忙完。 晚上在山洞里宿营,这次水忠良与王九两人风格很高!都争着抢着值夜,谁反对就跟谁急! 结果两人情如挚友!并肩坐在洞口低声亲切交谈…… 至于各自在打啥主意? 反正王九知道,水忠良绝不想自己活着回去! 带一哨兵马出来两人回去;毫无谋划深入敌境;遇敌情惊慌失措;临阵怯战;抛弃袍泽…… 论起来条条都足以死罪!恰好,王九曾是刘总兵的亲兵,而水忠良是另外一系的人。 反之,若是王九死了?那水忠良回去后编个故事,十颗鞑子头在手的他就是大功一件。 水忠良还能怎么选? 两人有伤在身还疲累一天,却兴致勃勃毫不困倦!直到洞内酣声如潮,三个少年都熟睡。 水忠良这才轻声告诉王九:有机密军务需要到外面商量! 王九也很懂事:既是机密军务,那他确实要去外面听令!不过夜风太凉,两人都有伤,他回洞里拿两件衣服大家披上。 水忠良想阻止——还披啥衣服?可王九话末落便已回洞。 不过,王九拿完两件衣服回到洞口后,又不肯去外面了:他一个大头兵,不合适听啥机密军务。 水忠良气结!却也陪着笑软磨硬泡,软硬兼施非要拉王九去…… 最终王九还是无奈地跟着。军务看来十分机密!水忠良一边闲聊一边左顾右盼,一直走到远处的悬崖边!这才一脸严肃背着手踱着步,似在想着如何开口。 王九也恭顺地亦步亦趋,就是不肯安静地站在悬崖边等着…… 终于,水忠良似下了决心般!皱眉严肃道:“王九听令!” 王九只能站好站直。 “有这么个任务!”水忠良边说边踱步,继续道:“你听好!任务很重大,任务目标与条件的内容很长!等会要一字不落复述一遍!明白?” “是!请大人明示!” “朝廷此次,要从大明各处调集大军…重演成化故事。但是兵马器械钱粮的调集,非一时可就!看情形可能得迁延数月,乃至一年!而我们先行抵辽的将士,不能无所事事!咦,屈常思!你…你…你怎么来了?” 水忠良满脸大骇!一手指着王九身后,一手仍在后背…… 王九缓缓回头,一道寒光与一支利矢几乎同时出现!寒光尚在半空——那是一把砍向王九脖子的短刀!可利矢已从水忠良背心贯穿。 王九扶住水忠良轻笑:“屈什长怎么来了?他是真来了!地狱很冷清,来接你做伴。” 死不瞑目…… 第8章 平凡小将 水忠良死不瞑目! 他一直处心积虑算计着一件事:如何最圆满地杀掉王九。 他一步一步正走向成功。尽管王九像变了个人,小杂种一个毛孩子!居然懂得虚与委蛇、谨小慎微、时时提防、步步为营?害他动了许多脑筋,还熬了大半夜。可是没用!他终究是个乡野小杂种,终究对人心险恶的认识不足。 所以终于骗到了…… 因为王九终于被他的表演迷惑!终于不设防地转过头去。而他已轻轻摸出藏在身后的短刀,蓄满力量高高举起,正要一刀劈上小杂种的脖子!此时,王九就是回头看到也迟了!他有足够信心,没人能躲开这一刀。 这一刀下去,就是王九失足掉落悬崖!这一刀下去,三个猎人娃娃就再也没人跟他争了!这一刀下去,自己的死亡危机彻底解除!这一刀下去,这次冒失浪战就成为大功一件!这一刀下去,荣华富贵在即…… 可是,突然一箭直插后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水忠良带着疑惑与不甘死不瞑目!王九好心抚平他的双眼,死都死了,还要搞明白干嘛? 契雪缓缓走过来。 他就是那个为首的青少年猎人,刚满十八的他在山间走路无声!这或许是职业习惯吧。 作为一个刚成年的大孩子,他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且低调得看上去太平凡。 而这,恰恰证明他的不凡!就连姓,都是王九前世今生从没听过的契,契约的契!以为他是少数民族?可他却为了证明自己是汉人,而罕见的不惜脸红脖子粗。 “为何不躲?为何不自己动手?为何之前不揭穿他,以避免自相残杀!却非要让我看到这一幕?” “问完了吗?” 契雪无声倔强。 “还记得我们的赌约?” 契雪无声注目。 “从崖顶下来之前,我们曾有约:若他杀我,你必杀他;若他不杀我,我承认自己是小人!对吧?” 契雪不为所动。 “那好,我告诉你!你是我王九敬重的弟兄!你做的一切我都很欣赏,包括你们没听我吩咐,就现身出手救下水忠良!但是…” “我比你早认识水忠良,我比你更了解他;我也比你经历了更多事,所以我知道这世间不单有义士、英雄,更多的是人心险恶。” 倔强的头仍高扬着! “先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我为何不提前揭穿他以避免这事,却非要让你看到?那是为了不让你失信!当然,也为了我自己的生命。因为,一旦回到军营,他是官我是兵,且因这次战功还会升官!他想害死我将轻而易举。而你,凭啥认为自己能在军营里!杀掉一个军官?你又怎么践行诺言!同归于尽吗?怕会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无!” 高昂的头低了点…… “你的其他问题很简单!我不自己动手,是让你践行诺言!我不躲?那是相信你是义士,也相信你的身手!结果证明,你是值得托付的人。” 契雪仍倔强道:“我不信!你知道,水忠良一直在拉拢我们三人!只要有机会,私下都在不断封官许愿!你肯定也早就发觉。那你,凭啥相信我出来后不会站在他一边?” 凭啥? 就凭老子给水忠良出的那道题!他当时解错题了,也就永远没机会了!因为急于杀老子,他已经没时间——像高考时考砸了!有时间还可复习一年重考。 但人生总有些“考试”,错了就很难再有机会!就如老子以前总幻想着穿越,结果真穿过来就回不去了…… 王九仰天看着星空想着心思!半晌后,长叹一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对自己认定的小弟,从来都绝对信任!也愿意以性命相托。假如…假如我真看走眼了?那我反正烂命一条,认命就是。” 契雪低头含泪!轻声道:“我就这么值得信任?连命都敢交给我?” 王九想起自己…刚在前胸与脖颈处都藏的东西,后背还藏了刀!却在大肆煽情欺骗小孩子,暗骂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契雪,别这样!我不过是烂命一条,今天都死几次了!当时拿衣服顺便踩你一脚,就知道你是英雄,英雄怎会不值得信任?” “不!你才是真英雄!有胆有识、有勇有谋、有情有义的真英雄!契雪向你道歉,居然将你骂成见死不救、小肚鸡肠的小人!真是瞎了眼…” “别这样…” “不!我要说!你不忍我们被鞑子回头来残杀,特意救下我们!却故意将功劳都塞给我们,这是真正的有情有义;我不识好歹辱你骂你!你从来一笑而过,那才是英雄的宽宏大度;你杀狗鞑子不但胆量过人,敢于以命相搏,同时又智计百出!那才是真正的有胆有识、有勇有谋…” 夜色下,王九觉得脸和脖子都很发烫!老难受了…… “别说了!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干啥呢?回去好好休息。有机会一起杀狗鞑子才是正经!不宰了那帮狗鞑子,我们都不得安宁。” “我…” “别说了!” “我是想说,你明明没我大,怎么老把我们当弟弟照顾?” 我照顾你们了吗?王九觉得少年人有了偶像后,真受不了!“我叫王九,想当我哥的是王八!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 …… 第二天天气很好!早上云淡风轻、秋高气爽、艳阳高照。 王九领着三个小迷弟,赶着七十来匹战马,驮着大量甲胄、兵器、干粮、衣物,还有鞑子的人头!踏上回去报功的旅程。 一路看去,原野草长莺飞,群山苍翠欲滴!天空是那么的蓝,溪流江水那么的清澈,从未被现代工商业污染的原生态!简直不要太美。 穿越还是不错的! 美好生活还是大有可为的! 就如现在,穿越还没过去一天,自己便已立下大功! 谁说是51比10的惨败?放屁!你看见了?你们说的都不对,战报老子说了算…… 这么大战功!回去后,怎么也该给个百户、千户的官当当吧? 还有更爽的事! 有句话叫啥来着:21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 其实,无论任何时代,真正的人才永远都会稀缺!而他王九才一天时间,就得到三个人才! 还是几个小迷弟…… 身边的三个少年当然是人才,还是当前极稀罕的人才! 首先,自己以后在辽东打仗,身边就有了三幅活地图!——他们的族人…走遍了建奴附近的每座山。 其次,他们从小跟着族人捕猎为生,不但翻山越岭练就一副好身板!不但有一手又快又准又狠的箭术,还被族人自小教了一身武艺——不幸碰上猛兽才有机会拼命。 最后也最关键!这几个人,在看似很平凡中,早就显示出不凡潜质!——为将的潜质:勇敢、冷静、敏锐、坚韧、果断。 此等美玉!居然让自己穿越头一天,就稀里糊涂地捡到! 那还怕个毛的乱世?乱点才好!乱世出英雄嘛…… 可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近了,军营近了!王九坐在马背上不住晃悠,也不断地顾盼自雄!更在不住的调整着:他该以何样的英姿回到军营?军营又会如何迎接他…这个载誉归来的英雄? 该有点仪式吧? 第9章 建奴奸细 日渐西斜才到军营。 最终,王九给自己设计的形象是:一身尽是碎布条,撕掉丢弃昨日的包扎,恢复满身血污!再将自己绑在马背,一副奄奄一息的垂死之态!在三位义士的救护下回营。 有蛮处心积虑!就为搏取忠勇之名。当然,更为当大点的官。 刚至军营门口便遭喝斥!命令下马汇报。契雪按剧本禀明,只是由马上改成了下马后拱手讲述。 由于禀报的情况比较重大,门哨倒也没继续为难!而是飞快入内汇报去了。 王九心情暗暗激动:等层层汇报之后,会是哪位将军出来迎接?是否会派出兵士列队相迎? 果然!没多会就出来一队士兵。盔明甲亮!一看就是哪位将军的亲兵。是谁?怎么没跟着来? 王九还在不断往营内偷瞄,耳边却先传来一声断喝:“全部拿下!” 拿下? 这是没听过的仪式? 很快王九梦醒了! 因为,不但是三个少年被士兵们反剪双臂!连他王九,也被两三个士兵粗暴地从马背上扯下来,反剪着双臂使他立刻低头躬腰!“痛快”地坐上了土飞机。 尼玛,太过分了! 且不说他王九,那是实打实的死里逃生! 且不说他王九,可是实打实的杀了几个精锐鞑子骑兵! 且不说全因他王九,才得以避免本来的全军覆没!也且不说他王九,装成的那奄奄一息…… 就说他一身触目惊心的外伤!他喵的这些士兵瞎眼了吗?这可完全是对待敌人或反贼的“仪式”。 少年们没见过如此阵仗,目光全望向王九。王九心中不明所以,但事已至此,他只得强压迷惑,忍痛对他们露齿一笑:至少得先稳住他们!无论如何?剧本不能改。 很快,王九便被押到一间营房。房中桌案后坐了三人,当中与右侧的两人,王九原主是认识的。 原主记忆中,当中那个是千总郎镐,右侧那人便是把总胡睐,他们都是王九的直系上司。这二人在原主记忆里,可是只能远远仰望的大人物!身份上可差着太多层级…… 大明军制有点乱。 地方卫所倒还比较固定,但战时编制在基层这块,就很有点五花八门!反正原主就搞不太清。 只知此处军制如下: 五人一伍,伍长可设可不设;十人一什,其中必有一名什长;五什一哨,加哨官(小旗官)51人,可设佐官(副哨长)一名;两哨一队,队官叫总旗官,可设佐官一名;五队一把,主官一般由百户出任,叫把总;两把一卫,主官由千户出任,叫千总。 至于再上面怎么搞?那是原主这辈子无需关心的事情! 王九还在出神…… “大胆贼子!才刚刚投贼,见到上官就如此倨傲!” 胡把总一声厉喝!身后原本押送王九的士兵,就狠踢一脚将王九踢跪在地!令王九不由自主地双手撑地,算是行了个磕头礼。 尼玛!刚穿越还真的很不适应!若是原主一个小兵见到如此大官?指定是战战兢兢先下跪磕头再说。可他王九一个现代男人的灵魂?对下跪那是近于本能地排斥着!出神了一阵都没动静,也怪不得说他倨傲。 不过不对啊!贼子?投贼?老子啥时就成了反贼? 那是杀无赦!还会附送全家桶!运气好更有免费生鱼片大餐…… 性命攸关! 情况不明! 先机己矢! 怎么办? 王九头一歪,身体一软,趴地晕死过去了。 “呯、呯呯!”后面一个王八蛋,用硬牛皮靴子狠狠来了几脚。 钻心的痛! 王九以前世今生从未有过的坚毅!只是实在受不了地抽搐两下,微微呻吟两声!继续装死…… “去!拿锥子来!这奸细之前还好好的,这是见事情败露!他却没想好对策在装死。多刺他几下就好了。”胡睐又在高声指挥着。 完了!这姓胡的咋如此歹毒?这是将老子的心思吃透了啊…… 好在始终黑着脸的千总郎镐,终于开口!声音却很平淡:“这小贼既已投敌!那就无论他是否在演苦肉计,多审都毫无益处。还不如直接拖出去砍了示众!以正军纪,严肃军规。” “千总英明!这小贼既已投贼,无论怎样审他?也无非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你们还不将他拖出去!” 话落,有人真就过来叉起王九,真就往外拖! 怎么办? 会真就这样砍头吗? 什么都没搞清楚!总不至于就如此草菅人命吧? 王九天人交战中额头已渗汗!但事已至此,他决心赌一把!既然人家上来就诈唬自己…是投敌的反贼?情况未明之前,只能装死到底。 再说,原主记忆告诉王九:姓郎姓胡的这俩王八蛋!他们好像是游击佟将军的人,而刘帅则一直在往里掺亲兵!跟他俩哪有理说…… 他们还敢一手遮天? 被两个王八蛋叉着在地上拖,本就将衣裤弄成碎布条的王九,本就还有一身外伤的他,被硬沙地很快磨破皮肉,火辣辣的钻心痛! 王九牙关打颤地忍住,仅发出点轻微的呻吟声,当然还有不可自抑的抽搐、痉挛…… 一路拖到校场,留下一路的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也不知发生了啥。 接着,王九又被从青石台阶上,给拖上了高台!然后,两王八蛋扶着他面向台下跪住,一个提着大砍刀的刽子手!竟正在缓缓上前…… 不会吧? 刘岩今天哪去了? 平日枯燥的军营顿时沸腾!四周是一片快跑的脚步声。台下士兵越聚越多,刽子手好整以暇在他王九身后站定!这是真要草菅人命? 台下指指点点渐渐成了喧哗!吵闹声让王九心烦意乱又惊慌莫名!却瞥见把总胡睐、千总郎镐在簇拥下,正大步流星而来…… 到底会不会如此不问情由、草菅人命?王九听见自己心如重鼓! 郎镐与胡睐这俩王八蛋!威风凛凛在将台正中站定。 郎镐重咳一声,等人群中的目光逐渐集中!摆摆手,吸口气,声音响亮传出:“郎某教导无方、御下不严!致使我部出现了建奴奸细。” “经查明,就是眼前这个小贼,之前便已投贼多时!前几日,佟将军奉上命,指令我部派小队人马,秘密前往建奴查探地形、侦察敌情。可就是这个小贼!竟事先就将此泄于建奴,事中又充当奸细内应,致使我部一哨人马全军覆没!五十几个好儿郎啊!全因这小贼,全因这建奴奸细啊!” 台下又交头接耳起来,郎镐继续大喊道:“现在,郎某奉今日值营之佟将军将令,先将此奸细斩首示众!再去将军那里自领军法。” 听至此时,王九顿时急火攻心,一口鲜血窜上喉咙!——这才知道自己他喵真赌错了! 被两个大汉踩按在地的王九,正准备大声喊冤,却又发现声音嘶哑!而在一片喧哗声中…… 王八蛋郎镐单手高举!声嘶力竭大喝:“行刑!” 大手猛然挥下!鬼头刀缓缓高举,对着夕阳泛出一片血红。 冤枉!我太冤啊! 第10章 文武殊途 冤枉!我太冤枉啊! 王九喉咙被一口血痰堵着,虽青筋暴跳地想拼命大声疾呼?可群声嘈杂下,被按在地下的他发出那点声音?却显得细如蚊蚋! “唧~~” 一支响箭飞入高空! 现场顿时一静! 这是有紧急情况!刽子手的鬼头刀也重新放下。 王九长松口气!看来有救了。是啊,军营中怎会任由如此胡来? 可真是谢天谢地…… 紧接着,校场外传出马蹄疾驰声。看来确实有救了!王九心下大定,终于咳出血痰。他喵的!关键时刻掉链子,差点害死老子了。 回头瞄一眼狗日的郎镐,却见他从脸色大变中回过神来!急切大喝:“还等什么!行刑!” 眼见刽子手又要动了!王九顿时大喊:“冤枉!冤枉啊~~” 后面是痛得大喊!因为两个踩压他的王八蛋大汉,居然狠劲半站上他肩背,差点将头支地的他脖子都折断!郎镐继续厉声暴喝: 行刑! 刽子手还在犹豫:事情明显蹊跷!这时砍错人?到时就是他背锅! 正好此时几匹快马入场,有人高举令旗大喊:“刀下留人!” 校场更静!到底发生了啥?大家不住转头看看台上与校场外。 可郎镐这王八蛋!此时却行动迅速,只见他从台上正中大步流星走过来,一手夺过刽子手的砍刀…… “住手!郎镐你想造反?”随着亲兵的一声断喝!一位老将军在亲兵的簇拥下,疾驰入校场。 “拜见(参见)刘帅!”校场顿时乌泱泱跪倒一片。 总兵刘岩在一众亲兵护卫下,黑着脸径直走上高台。 “啪!”一马鞭抽了郎镐一脸的血!“老子以前的亲兵!就算真当了奸细?也得由老子亲手活剐了他!不汇报老子,更是审都没审!就直接砍了?你这是想造反吗!” 单膝跪地的郎镐,此时连脸上的血也不敢抹去。飞快隐去眼底一丝惊慌与怨毒!抬头满脸堆笑:“禀刘帅,标下奉值营佟将军令,将建奴奸细拿下后正法!我想佟将军也正是为您着想,毕竟刘帅军务繁忙日理万机,底下人又太多,难免…” “啪!”不提佟养儒还好,提起佟养儒,刘岩的鞭子抽得更狠! “建奴奸细?我问你,到底审了没有?可有人证物证?” 轻拭下流入眼角的血,郎镐继续堆着笑:“禀刘帅,正在审讯同党!因小贼王九太过奸滑,审讯未及问话就开始装死!如此奸恶之徒,我们怕他乱咬而有损刘帅清誉!所…” “啪!”又一鞭。 “所以你就审都不审、毫无根由的将他定为奸细!所以你就急不可耐地要将人砍了?所以明明己传令刀下留人,你却将屠刀抢到手上,想要抢先杀人灭口?所以你就是在造反?” “标下冤枉啊!”看刘岩眼现杀机,郎镐终于慌乱。 马鞭递给亲随,刘岩开始好整以暇:“哦,冤在何处?” 王九仍然跪着!但已被松开。郎镐胡睐也都跪着,这是这个时代的“礼仪”,更是秩序。他喵的!开始就因见官不跪被说成反贼,令他无言以对!王九终于长记性了。 不过王九心中舒爽! 看着郎镐被左一鞭右一鞭抽!看着他像狗般匍匐在地开始发抖,心中别提有多痛快:你也知道怕?尼玛!最好是已露杀机的刘岩,能当场将郎镐胡睐这俩王八蛋全砍了! “禀刘帅,小贼王九是标下的兵,平日标下观察,见他行为有异,但想及他曾是刘帅亲兵,受过您的教导,就没敢往奸细方面想。” “但此次标下一哨精锐全军覆没!却独剩小贼一人;带回三个弓马娴熟却来路不明之人!定是建奴派来助小贼继续卧底的帮手;再者,他们汇报说追杀他们的,仅有十余鞑子骑兵!这就是在长建奴威风,灭我军志气!还说两次阻击断后之人全部壮烈,而鞑子一人未折!就更是其心可诛;最后,竟然还有哨官水忠良胆怯投敌,被部下所杀的谎言。如此等等,全是漏洞百出的一派胡言!故标下确信:就是王九这个小贼,事前泄露军情,事中充当内奸,才致全军覆没!现在,事后还敢回来继续充当奸细?标下这才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刘岩闻言冷笑! “就因全军覆没而他一人独回,你就定他奸细之罪?你爹娘原本生了几个好种!为何独剩你这歪瓜裂枣?如此说来,你其他兄弟定是你谋害!” 见刘岩冷笑,郎镐已慌不择言:“我其他兄弟是夭折!夭折!刘帅你不能血口喷人,冤枉好人呐!” 刘岩挥手:“拿下!若王九是奸细,治他知情不报的玩忽职守之罪;若王九是血战而归的猛士,则将此陷害袍泽、诛杀有功、草菅人命之人,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没人管郎镐大声喊冤,立刻有人上前捆绑郎镐!这就是报应…… 王九顿觉通体舒坦。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兀传出:“刘岩总兵好威武啊!” 一个文官被一帮兵士拥护着,不疾不徐迈着稳稳的八字官步!径直往高台而来。 王九不知这人是谁,但见他对刘岩直呼其名,肯定不怀好意!而且,闻言默不作声的刘岩,眉头也在渐渐凝聚…… 一上来就火花四溅:“听闻刘总兵疾驰校场而来,且动用紧急号令的响箭!却是只为救下一个前亲随。不知可有此事啊?” 刘岩一脸平静:“原来是兵备道曹大人!却不知曹大人匆匆前来校场,又是所为何事?” 王九听懂了:你一个管后勤兵备的文官,来校场演武之地干鸟? 曹大人面向台下,看也不看刘岩却双手斜着朝他虚拱下!“不敢当大人之称!刘总兵是朝廷一品武将,曹某只是六品道员。不过,虽说文武殊途!然,我朝以文御武。故,校场刘总兵来得,曹某自然也来得!” “刘总兵问曹某为何而来?却是某听闻军中抓获建奴奸细,正在明正典刑!曹某特来一观。” 王九脑子不够用了! 原主只是个一门心思练武的军户子弟。换言之,他比契雪他们还要单纯得多!甚至都不知自己顶礼膜拜的刘岩,是个几品官!其他官场知识就更别提了。 而现在,这个刘总兵居然是当朝一品武将!那要是在后世?可不就是军委委员乃至副主席! 这还不是最惊讶的!最惊掉王九下巴的是:六品文官?不就跟个县委书记差不多!可是,谁能想象一个县委书记,会对军委副主席嚣张跋扈? 这姓曹的啥来头? 等等,这么个大人物!尼玛,就为来看老子砍脑壳? 刘岩居然陪起笑脸:“曹大人有所不知,所谓的奸细既未经审讯,亦无人证物证可证实,却急于将其问斩!有草菅人命之嫌。” 姓曹的冷笑一声道:“那正好!前几日,我见军中尚无建奴可信之情报!不敢劳动刘总兵,特知会佟游击,命他尽快探来。既然佟养儒派出一哨精兵,暂且就回来一个?那我就将此人带回去,是否奸细一审便知。” 王九闻言大骇! 心说原来如此…… 那要是跟姓曹的去了?百分百建奴奸细——要么“认罪伏法”;要么“畏罪自杀”! 而且,看情形姓曹的来头很大!刘岩估计难以扛住。 再说,作为曾经几百分之一的亲兵!刘岩并无必救自己的理由; 而姓曹的?全因他狗屁不通瞎指挥,才使一哨精兵全军覆没!所以只有自己成为“奸细”,他才没这个污点。 好在刘岩倒也硬气:“此…本是刘某份内军务,曹大人不必费心!” “刘总兵军务繁忙!且此人曾是刘帅亲随,理应避嫌。再说,此事也本就与我有涉!曹某正该审明详情。刘帅放心!曹某定当不枉不纵,将审讯详情据实告之。” 台上顿时静下来。 因为刘岩在犹豫…… 而姓曹的气定神闲! 其他人看着两人…… 只有王九,知道姓曹的非要弄死自己!而且还笃定得很。 差点又急出血痰…… 第11章 文官曹旦 再不拼肯定完蛋! 王九急速组织语言,长吸口气后飞快地高喊:“各位大人、将军!台下的各位袍泽弟兄们。” “我九死一生拼杀而回!现在,却被怀疑为建奴奸细!我王九不怪也不怨谁。只求大家能给我个机会!” “我恳求各位大人…就在这个点将台上审我!只要在此台上,无论以何种方式审讯都行。哪怕用任何刑具,哪怕审到重伤的我当场死亡!王九我无怨无悔。” “毕竟…那么多人昨天…就惨烈战死在我面前!他们的临终呐喊、惨叫还历历在目!而我…没能与他们一起战死,活到现在便已经赚了!所以,无论大人们如何办,王九都绝无怨言!” “但是!要说我是建奴奸细?王九虽不怪别人,却很冤屈!” “建奴与我不共戴天!若说我苟活偷生,或说我不够英勇,说我没能与弟兄们同生共死?这些都行!我都认罪!因为昨天我就该一起战死。” 王九疾呼“所以…” “我请求:就在台上审我!若我真是建奴奸细?请在场袍泽碎剐了我!如若不然?本就九死一生、奄奄一息侥幸苟活至今的我!哪怕审死了,最少能当众得个清白!” 王九继续声嘶力竭:“男儿!生,当是热血汉子!死,若不能轰轰烈烈?那也得清清白白!” “恳求各位大人成全,恳请众袍泽见证!”求生欲让王九接着团团磕头!最后面向台下高喊: “众位……好吗?” “好样的!好!”台下上千士卒应声如雷!尤其是那些熟知或亲近原主的士兵,更是带头振臂高呼。 …… 一直气定神闲的曹大人,在王九喊叫的过程中却愣住了! 他从没想过:在他面前!不管哪位将军,不说都会唯唯诺诺,至少没人敢高声喧哗,今天!却有个少年小兵敢大喊大叫; 他从没想过:在他面前!哪天会有个小兵,能条理清晰、正气凛然、滔滔不绝说出一大段话!这…本该是他们这些饱读圣贤书的人,才最擅长的本事啊!今天这个少年也能? 他更没想过:一个浑身是伤,还被拖出一路血痕,一直跪在台上的,如死狗般奄奄一息的少年!竟能突然中气十足地不断喊叫? 等曹大人回过神想阻止时?台下上千士卒那雷鸣般的不绝高呼!却令他一悸:有点众怒难犯!关键是这小子还真说得入情入理…… 而刘岩早就眼睛一亮!神情放松而暗暗兴奋。心想:不愧是老子带过的兵!是条汉子。现在好办,曹旦这狗日的不是让老子避嫌么?行!就在台上,让大家看着你来审! 刘岩威严地双手虚按!待台下声音平静下来,就大声高喊: “来人!去将所有刑具搬来,让曹大人在台上审王九。看看他究竟是花言巧语的建奴奸细,还是视死如归的好儿郎!若果然是奸细,我刘岩第一个剐他!台下之人…也有一个算一个,给老子剐足他一千刀!” 一直都四平八稳的曹大人,随着刘岩的讲话,面色也在微微而不断变幻着:公审?审个屁! 审出自己倚为心腹的佟养儒,使用了一个草包水忠良?更操蛋的是,他还贪生怕死投敌了! 最最操蛋的是:水忠良那王八蛋!临投敌前…还说甚上面无谋!更不知兵!却没事瞎折腾底下士卒,不将弟兄们当人…… 这次,就是用弟兄们的性命,去赌鞑子的刀箭!看看谁比谁更硬。反正弟兄们死绝了他们也不心痛;反之,若是万一成功?那弟兄们的血!才可染红他们的官袍。 曹大人缓缓走到刘岩身边,略略低头的他,此时笑容很谦和!靠近躬身道:“刘帅,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岩昂首打量曹旦! 有意看眼台下后,刘岩这才抬手道:“曹大人,你先请!” 曹旦看这情形,心知若还想带回去审死王九?已无可能! 走到一边后曹旦转而笑道:“刘帅以为……这次战报该如何写?” 经过一阵锱铢必较的“磋商”后,两人谈笑风生回来。刘岩仍手指王九,笑着作出请的姿势。 曹旦心中不爽却也没推拒,缓缓走到王九身前,一脸威严! “你叫王九?” “回大人,小的是!” “你说,无论我们如何用刑!哪怕拷打至死也绝无怨言?” “回大人,是!” “你说,若你是建奴奸细,甘愿承受千刀万剐之刑?” “回大人,是!” “你一身伤势似很重,之前看似奄奄一息!刚才为何声若洪钟?” 这是个要命题!越掩饰越不能自圆其说。王九索性放开了讲: “回大人,小的也不知道!不知是否是自小打熬身体的缘故?只知每逢绝境,强提口气就能又有力量。王九不敢隐瞒大人,您别看我这样子!现在若需要我强提口气杀敌拼命?我还能拉得开弓、射得准箭。” 是不是武功里的那个“气”?文官曹大人不确定。为免在武夫们面前当众出丑!曹大人决定不再纠缠。 反正这小子原本就不是奸细!反正在大庭广众之中,也不可能屈打成招,将他审成奸细! 那也只能见好就收… “昨日你重伤之下,战场详情如何能记得清晰?” “回大…” 曹大人摆手制止!“依本官看,战场详情还需等你伤愈后,再仔细的好好回忆!你有意见吗?” 王九如蒙大赦! 心说:老子差点就因“战场详情”被砍!还要有意见?岂不是找死! “回大人,大人这样说,自然就是道理!小的没意见。” 曹大人还不放心:这小子这么小!怕是没听懂弦外之音吧?追问:“明白该怎样回忆吗?” “回大人,小的虽不懂!但大人若予以点拨,小的就感激不尽。” 这小子还蛮机灵、蛮懂事!公开场合说话滴水不漏,但该表达的意思却很到位! 既然与重大利益并无大防碍?既然是众目睽睽之下,就得作戏做全套以收人心!这才是为官之道。 非奸细,即英雄! 曹大人笑容亲切:“好!是个好孩子!更是条汉子!军中,就该多些这样的忠勇之人。” 弯腰双手虚扶王九:”起来!快起来!既是如此视死如归、深明大义之人!又怎会是建奴奸细?” “来人呐!快将此壮士抬回营房,令军医好生疗伤,不得有误!” 王九闻言摸摸胸口,似在抚平仍在急骤跳动的心!长出口气…… 好险! 第12章 袭职麻漠 就这样,王九先从营房拖上校场高台!却又被软榻抬回了营房。 人还是小兵王九,心却已非之前的王九。任谁在阎王殿门口真切走过一遭!也总会多点沧桑…… 世界并不美好! 尤其是他穿越来的明末!让来自现代的他,真切体会啥叫指鹿为马!啥叫莫须有!啥叫吃人…… 生死之间,王九才在前世今生两世为人中,第一次真正懂得:还有个名词叫谨言慎行! 王九在校场时,从刘岩与姓曹的两人对话中,才大致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首先,对这里陆续到达的各地士兵而言,总兵刘岩却并非真正老大。至少还有个前世今生…都没听过的兵备道!其实在压着刘岩一头。 其次,兵备道那姓曹的,虽对军情军务一窍不通!却挺有壮志凌云。正利用权势培植军中势力:他们口中的佟游击、千总郎镐、把总胡睐、哨官水忠良,全是他的人。 而这次毫无意义的浪战!就是在姓曹的授意,佟将军布置,最终水忠良执行下,且在总兵刘岩不知情下!一次毫无意义的滥赌。 赌建奴聋了瞎了,让五十多人的骑兵队伍明刀明枪!顺利踏遍他们的山山水水。这才侦察出他们的道路、地形、兵营、兵备…… 而建奴也是绝了!明明可调重兵将这些人全剁了。可他们似乎很鄙视明军骑兵!仅派十骑追杀。当然,他们也有鄙视的资本。 最后,惹出杀身之祸的,恰恰是他自己让契雪转述的战报。 战报其实基本属实,但还是有三处加了料: 一、第一次断后阻击,说成伤了两个满兵;第二次说成伤了五个,杀了一个。从而让最后变成,四个伤兵追杀十三个没受伤的人。 二、因为之前断后的三个什长,和原主一样都是刘岩曾经的亲兵。所以,战报中突显他们英勇善战!从而更反衬出水忠良们太怂。 三、十几人被四个伤兵追杀,这本来就是耻辱!而战报中,却还在给水忠良他加戏…… 水忠良要率队投降! 他投降前给士兵煽动时的讲话!却被绕近道埋伏在山崖上的王九四人听到。借他之口,把这次浪战的实质讲出——上面之人蠢而无良!不知兵却多事,更没将兵士当人; 于是,水忠良虽被不愿降的下属所杀!但由于内讧,自相残杀中让满兵捡便宜!这才导致全军覆没。 而王九四人?却乘满兵不备,英勇地将其分别射杀。 之所以编这样的战报,王九的本意除突出自己四人的功绩外,也幻想借此向刘岩卖好。 可军中情况不明的他,却捅了个马蜂窝!更好巧不巧的是:今天的值营将军,他喵的姓佟! 现在并非战时,将官们除值营外并不住在大营。 所以,姓佟的才会在知情后,一面派人飞报兵备曹!一面想趁其他人…关键是刘岩不在,将王九“明正典刑”!再将契雪三人屈打成招…… 果断、毒辣! 幸好刘岩在大营中也遍布耳目!幸好他们对刘岩还有所忌惮!不敢秘密处死,才采取“明正典刑”。 …… 劫后余生的王九,任由军医为他细致处理伤口。闭目养神中,一边梳理着来龙去脉,一边不住暗自庆幸!太侥幸…… 命悬一线步步惊心! 首先,是他失了先机后的装死!事后看来是唯一正确的侥幸之举。抗辫?尼玛!定会打得他说不出话,那还怎么会有后来的大喊大叫!又怎会出乎所有人意料? 其次,真的侥幸! 万一没人飞快给刘岩及时报信?头已被砍了!万一刘岩去远地了?此刻他早凉了!万一刘岩反应迟钝,没意识到这是…敲打兵备曹一系人马的良机!又会不会这么急赶来? 还有,万一那刽子手!不管他是郎镐心腹,还是头脑简单的蠢货?只要在刘岩还没到,而郎镐又在催促砍人之前,他将刀砍下…… 但凡出现一种万一!尼玛,他的头颅早已挂上辕门。 这么多万一!他王九居然没死?中头彩啊!真是苍天开眼…… 最后就是他的自救! 还真是那句古话:人若天助必先自助。 如此多侥幸下,也眼见的要被刘岩保下来!可姓曹的来了。 他的权势本就压刘岩一头!又有嫌犯曾是刘岩亲兵…这个冠冕堂皇的回避理由!这狗日的,已笃定可将他王九带走“审讯”…… 幸好他王九非单纯少年!幸好他还有点急智!幸好他身体本无大碍!这才可使出洪荒之力,语不停顿大喊。也好在他之前“奄奄一息”迷惑了众人!这样才会没被打断,而出人意料地将话说完。 脖子至今发凉! 王九不由深深感慨:绝境下!爱拼不一定赢,不拼却肯定输。而这狗日的乱世,输的是命! …… 军医营房中很静。有姓曹的派亲随看护,还有刘岩的亲兵守门!一般士兵想来也没门。而原主熟识的人,基本是大头兵…… 王九也乐得清静。 这种清静才利于他分析现状、看清形势、理清思路!可不敢再有任何侥幸之心——前世,他浑浑噩噩也就挣不到钱而已;现在,一不小心就他喵的送命…… 夜己掌灯,闭目养神中的王九,从自己思绪中回过神。 因为此时,从半眯的眼缝中,王九看到也有人来看他了!来人还是他的总旗官麻漠。 王九干脆闭上双眼! 反正他伤势很重!反正他没看到人!可昏迷、可昏睡…… 原主的记忆中,他的直属长官们就这人不太坏。 他所在的什里没有伍长,而什长屈常思是水忠良心腹,与水忠良一个德行,打骂士兵比水忠良更狠!让原主对他都产生了本能的畏惧。 所以那晚,水忠良才会说屈常思来了…… 哨长水忠良更不用提,被士兵私下切齿骂作水真凉!是啥好鸟? 然后,就是这个总旗官麻漠。而原主平时常见,且比较熟悉的长官,也只有这三个人。 至于把总胡睐与千总郎镐?其实压根不认得原主!原主平日也只远远的见过他们…… 至于麻漠这人?倒是有点人如其名。他也不算好人,也克扣军饷但不算太狠;平常根本不关心军务,所以也就不咋打骂士兵;偶尔有点钱了,会很想得开地喝点小酒、赌点小线!他最奢侈的消费?也不过是隔三差五逛逛窑子。 但麻漠在士兵们心中,却算很不错的长官。克扣军饷军粮方面不狠;军务军纪他不太操心;喝酒赌钱逛窑子也还算克制。 已经很是难得! 不过,这人有点废。 他本因先祖战功,有世袭副千户的军职!如今却当个总旗官。 但这也不能怪他…… 首先,大明至今已两百多年。这么多年的大小战争下来,有世袭军官职的军户…简直不要太多!可朝廷就养那点军队,军官就那么点编制!僧多粥少…… 那么世袭军官咋办? 还能咋办?三条路: 一、送钱送礼托关系。这类人可一开始就袭到实职!别人眼红不来。人家祖上出生入死有战功,现在家里又有钱有关系嘛。 二、原籍卫所降级使用。一般没钱没关系者,会降两三级使用!这就会一代代更穷,更没出头之日。 三、主动要求上战场。这类人较多!他们比普通士兵强,一上来就是基层军官,战场立功机会大!有大把逆天改命、一鸣惊人的机会。 但还得降级使用!从降一级到降三四级的都有。还是要看你是否有钱有关系,或是看你是否跟对人。 所以,降级是世袭军官的正常现象,不怪麻漠。 其次,得怪麻漠爷爷与他爹了。他爷爷当年倒是努力,从袭职百户干起,一直干到卫指挥使!可却好色又好赌,没留太多钱给他爸。而他爸?更烂!堪称狂嫖滥赌,只留给麻漠个“清白”之家。 那麻漠废在哪? 相比麻漠,水忠良与屈常思其实一样…家里送不起礼。但两人一进军营,就找机会对郎镐各种舔! 这不!郎镐很快安排…世袭小旗官的屈常思当什长;世袭总旗官的水忠良,也当了哨长。而且,这两货通过郎镐,据说又搭上大人物的线!前途原本正十分光明着…… 可惜挂了! 想想也替他们心酸:对上各种舔,对下各种榨!雄心勃勃想在此次大战中,逆天改命出人头地?却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狗雄泪满襟…… 只是麻漠来干嘛? 第13章 麻漠劝学 眯缝中,麻漠安静观看着仍在忙活的军医!一如他一贯的寡言。 他到底想干嘛? 原主跟他也不熟啊! 军医终于快忙完。 麻漠犹豫下,却从怀里摸出点碎银子!走到姓曹的两个亲随前:“弟兄们还没吃饭?去喝一杯吧!这小子是我队的兵,本该由我看护。放心!吃好喝好回来继续当差,那时我也该休息了。” 这!这是要闹哪样? 麻漠在床头边坐下!扫眼已在一角净手的军医,轻声道:“我知道你听不见!就自说自话解闷吧…” 这话说的啥意思? “我早就关注过你,因为队里百余人中,你最像当年的我!也打听到你爹年初因伤病亡故,所以你才满十六就进了卫所。” “你很老实单纯却很拼!身子骨基础也很好,弓马武艺的底子蛮扎实,更幸运的是三月前被刘帅相中,一路带到了这里。” “故你能拼敢拼!” “不过,你小子现在出名了。这一身伤可假不了!军医都是验伤行家。所以,你有多能扛多能打?那可瞒不过有心人。” “很快,你小子就会成抢手货!毕竟战场上刀箭无眼,身边有个能扛能打,敢拼敢杀不要命的小兵!无论对谁都不是坏事。” 他到底想说啥? “哎…看来,有些话今晚不说,以后要么说不上,要么没用。” 这又是啥意思?你是我总旗官,想跟我说话随时可以!王九暗暗着急:莫非是还有人要害老子? “算了,小子对我很不了解,更不信任!我还是说下我自己吧。” “二十年前我十五,比你还小!我那死鬼爹,终于将家里败光后死了。于是我进了卫所,可无钱无任何熟人的我,一个世袭副千户居然只给个什长当。” “我愤怒却无可奈何!痛恨不公却无力改变。于是,我很拼命!处处讨好长官,有事时时争先!以为这样就能慢慢升迁。” “两年后,那些各方面远不如我的人升迁!我才知道自己蛮蠢。” “但我仍不认命!我想升官,更想重拾先祖荣光!于是,我主动设法去九边兵镇。” 这和我有屁关系? 若是之前的王九,肯定会睁开眼不耐烦地岔开话题…… “在大同镇,我遇到一位好总兵!就如刘帅这样的好总兵。他后来发现了我,让我当了他的亲兵!边镇小战事多,而我又肯拼命!于是,没一年我就升到总旗官。” 王九暗暗咋舌!原来,这家伙当总旗官都快二十年了…… “当时我才十八,正想多立功大干番!可一件事使我从此灰心。” “当时,大同镇快半年没咋发饷!当然,我是军官,又是总兵的人要好些,那几月都发了半饷。” “下面弟兄真活不下去!都在酝酿闹事。大帅将情况多次呈报,回复却总是严厉弹压!于是,大帅阳奉阴违暗示一位参将少管。” “后来,事情终于闹大!朝廷不得不处理。而处理结果就是:三品文官当众斩了那位三品参将;还让人将一品总兵脱掉裤子当众打屁股!然后革职待罪。那可是儿孙满堂的老将军!更是朝廷一品武将啊!” 麻漠长叹一声!似从当年激烈中回过神,语气轻悠的继续道:“钱粮是文官在贪!祸事总由武将来担!那年我才算看明白。” 竟有这事?不可能! “你一定奇怪!一个六品文官何以在刘帅面前人五人六?不用奇怪……整个大明都这样。” “当然,刘帅是大明公认的当世第一猛将!一般的低品文官还不至于过分。可曹大人不同……” 姓曹的啥来头?王九顿时将耳朵都竖起了! “曹大人曹旦,六岁启蒙,从小会读书!才二十六岁便已是两榜进士。之后点翰林,入都察院,下州县,现在又到军中历练!三十多岁的他履历齐全,若再干出点功劳?将来入阁拜相不在话下。” 王九闻言腹诽:这么说,曹旦并非有大靠山,却是有本事?而所谓本事,就是会读圣贤书? “像曹大人这种,莫说刘帅,哪怕是朝中的阁老也不敢轻易很罪!面对极可能的未来阁老,蠢货才不给自己留点后路。”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杂碎狗屁不通,却还一门心思瞎折腾!也难怪他很看重“名声”。 见闭眼的王九面色在不断变化!麻漠闪过丝笑意。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为免将来有后人又再吃这种苦!我早看开了。几次有婆娘愿跟我,我也不成亲。” “但人嘛,总得有点念想。见你小子倒很像我当年,才趁早点拨你!当然,也是你有这才能。” “你看你!今天在台上那番话。娘的!哪像武夫?分明就是耍嘴的文人嘛!利索、畅快又文吊吊,这不就是曹旦那类人?” 说起姓曹的就恨!老子的脖子现在都冷…… “小子,把脑袋别裤腰带上拼命?那还不如发狠读书啊!还小,来得及!还马上就有机会!懂吗?” 读书? 前世我老父亲就差将心掏出来!总变着法劝我好好读书,我也没听他的去认真读书!宁愿后来…当了大半辈子搬砖工。 再说我就不是读书的料!难道穿越到此,要过好点还得读书? 麻漠却有点上头…… 大声起来:“圣人曰,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圣人曰,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圣人曰,刀山火海,不如提笔两行……” 什么鬼!圣人说过这些吗?哪个圣人说的? 王九睁开眼睛想问问麻漠,却见他圣人曰着曰着…曰出去了! 原来曹旦亲兵回了。 …… 重新闭目养神的王九莫名其妙!甚至一头雾水。 麻漠究竟来干嘛? 关心下属? 可他喵的!却始终就没见有一句问候伤情。 收买人心? 首先他太废!从不关心军务的他,用不着; 其次,劝大字不识一斗的小兵好好读书?那只会招人烦! …… 王九深思着麻漠的真正来意,也将他来后的细节仔细回忆。虽仍然想不出来,但王九反正不信:麻漠特意跑来就为劝他读书? 王九还在入神,刘岩的亲兵把总来了。 进来就很熟络地关心伤势,更贴心地带来烧鸡与几个白面馒头!这对去了下面的原主来说,那可无异于绝世珍馐…… 以前,他可不认识小新兵原主!现在如此热络?王九顿时小心! 一边虚弱地千恩万谢,一边低头慢慢吃喝!心中却想起麻漠的话:很快!你小子就会成抢手货…… 才吃上几口又有人来!却是之前不认识,但下午“审讯”他时,就坐在胡睐郎镐当中的那个文士。 文士也很自来熟!一边指挥人将好几个食盒摆上桌,一边自报家门:茅元怡,曹旦的书史、幕僚。 王九却看向他身后的契雪三人!居然换上了新衣服?很快,从他们的神情,及新衣上渗出的血迹来看?之前的“审讯”肯定酷厉无比! 王九瞬间愤怒!继而惭愧:若非自己无耻的忽悠他们? 眼睛不可自抑的开始通红,连脖子都在开始胀血…… 契雪却快步上前按住正要发作的王九!若无其事:“我们都很好!” 双手暗暗用劲继续:“全军覆没而一人独归!军中自有流程。流程过后茅先生他们很友善!也很有诚心,可不能负了这好酒好菜啊……” 他竟还是个少年? 自己尚不如个少年? 王九猛醒:发作又能怎样?还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强憋回所有怒与愧!王九努力的顺势应和着。 心中却又迅速想起麻漠之前的说词…… 看来!他早预料到刘帅与曹旦都会来抢自己。 可这又是为何?自己只是个小兵!至于大费周章吗? 至于! 非因自己勇猛敢拼!而是,自己现在成了张牌——刘岩可用来恶心、敲打曹旦的牌。 此牌现在没用!大明以文御武,刘帅办不了曹旦。 但是,当未来某天!前程远大的曹大人要冲击高位时,这牌若到了其竞争对手手上?那就是王炸! 文官做的是道德文章。一个实锤德行有污之辈!凭啥入阁拜相? 这是对曹旦的敲打。 于是,麻漠就想用读书来尽量引导自己:一定要选择跟曹旦混! 否则,若又回刘帅身边做亲兵?姓曹的会寝食难安想弄死自己以绝后患!且以他的实力…… 想通后的王九,整个人都很不好了! 尼玛!一边是有救命之恩的刘帅;一边是不好好跟他,便会性命难保的曹旦!一边却是两边不靠,才莫名其妙给按上佟营总旗官的麻漠!人家好像是真心来关心他王九…… 自己又该咋选? …… 第14章 建你麻痹 怎么选都是错! 刘帅在众目睽睽之下,及时救下他王九!现在,为他一个小兵,竟派出亲兵把总殷切慰问!王九若敢另投他人?先不说刘帅能否大人大量,军中将从此没人正眼看他。 而他王九跟刘岩混? 且不说刘岩…能否时时处处保护好他。若哪天压力太大?或是交换的利益够大呢!正直、忠义这些东西?骗骗单纯的古人老百姓还行!作为现代灵魂的王九,天然就对此不太相信。 而曹旦? 他费尽心机想攒军功!首次出手却搞成贻笑大方。 所以,他王九现在很关键。若能收归麾下?则不但污点从此消除,还利于重拾军心!助其再立军功…… 反之,他王九此时若成刘岩亲随?那不但是他曹旦的未来炸雷!且,现在就得被士卒们耻笑!姓曹的又怎会不处心积虑除掉他? 那么又能不能逃呢? 战时逃兵本就杀无赦!他王九现在还被所有人盯上…… 那就无耻投靠曹旦? 还是不能!一旦投靠,他王九从此再无退路,也被曹旦死死抓牢!且王九清楚曹旦那种人:什么人最能保守秘密?只有死人。 咋选都是死局呐…… 王九在“虚弱”的细嚼慢咽,其实是真的味同嚼蜡!契雪三人倒是对满桌佳肴大快朵颐着,完全不在意宋把总与茅元怡…… 而宋把总与茅元怡边商业互捧,一边又不时夸奖着王九。 一个说王九一向能打敢拼,刘帅与弟兄们都挺想念他;一个说王九忠勇有才!曹大人特别欣赏少年英雄;一个说刘帅一向看好王九,今天下午更是心急如焚;一个说曹大人早知英雄,今天是有意考验,果然! 尼玛!真恶心…… 王九强抑呕吐继续细嚼慢咽。这时,茅元怡又从怀里拿出文书,说是经曹大人与刘帅认可的“战报”,贴心地念给王九听。 跌宏起伏、荡气回肠、又文吊吊的战报中,编了这么个故事: 刘帅的孙子带百多人巡边,伺机侦察敌情,不幸遭遇六百建奴埋伏包围。幸好刘帅孙子智勇双全、指挥得当;士卒勇猛善战、奋死拼杀报效朝廷!结果,出奇制胜地击溃埋伏的建奴,并阵斩首级十颗,大获全胜。 然后,便是详列首级的含金量!与战利品的丰富。 最后为有功人员请功:刘帅孙子居功至伟,应官升两级为千总;另有一长串王九从没听过的名字!各有升赏;当然,也提了嘴王九,因作战勇猛升为什长(总旗官以下无需报备兵部,前方军镇可直接任命) 只字未提真正屈死沙场的战士!他王九拼死赚回的首级军功,只是便宜了些关系户升官发财。 简直是丧心病狂! 天理何在? 王九一直低头细嚼慢咽,但他端碗拿筷子的手此时却愤怒地颤抖着!正欲拍案而起,而若无其事吃着饭菜的契雪,却又在桌下狠踢他一脚。 王九不由一愣! 继而悲愤不已…… 官场竟黑暗至此!使一个刚满十八的少年都司空见惯?大明,还真是黑得蛮有本事!这是怒。 再想起屈死沙场的战士,或就是自己的未来!又想起自己无来由地…正面临一个怎么选都错的死局!顿时悲从中来,且根本无法自抑,扔掉碗筷就开始嚎啕大哭。 王九这次很伤心…… 他想起自从那该死的时光隧道!将他扔到这该死明末战场后,他的生命安全就被时刻威胁着。 总是一个杀局连着另一个死局!还总是让人防不胜防又躲无可躲! 总在竭力干一件事:绞尽脑汁自救,竭尽所能活下去! 无论是吭蒙拐骗忽悠小孩;还是奸诈狠毒算计水忠良;无论是装死被人当死狗拖;还是因胆颤心惊而在校场声嘶力竭! 他只是在求活…… 更屈辱的是:就算暂时能活,他也得像狗一样忍气吞声! 不管是在校场的高声大喊,还是高台上回答姓曹的?他明明恨不得剁了那杂碎!但说话就得卑微,就得是个怂货; 不管是见到契雪三人被酷厉拷打,那一刹那的的愤怒!还是此刻的悲愤?那是他王九作为现代人的本能反应!都是真情实感。 可他还得认怂,得忍!忍到心中绞痛还得忍…… 这是啥狗日的世道? “王什长对战报…可有异议?”茅元怡轻声笑问中,语藏冷厉。 王九猛的抬头,他想说对,他太有异议了!这战报简直谎话连篇到毫无人性。 可正被踩着用力挤压的脚背痛疼!让王九杪怂。重又低头自我安慰:就算不为自己,为契雪他们着想也还得怂啊…… “或者,嫌升官小了?”茅元怡仍旧在不紧不慢笑咪咪着。 老子的官当然小了。十颗首级全是我与契雪三人所砍!但一长串人借此升大官,老子才当个破什长!而契雪三人更是连提都没提。 简直是毫无人性! 王九脖子一梗刚上头,脚背又传来巨痛!他又不得不怂…… “或者,王什长这是…对曹大人还有误会?”茅元怡说话儒雅斯文,但总是暗藏刀锋! 误会?我误会你全家!姓曹的就不该出现在军营!有这种鸟人在军中操蛋,当兵才会有无穷苦难! 但脚背又传来的痛疼,让王九头也没抬的继续嚎啕。 “抬起头来!男子汉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老子与茅先生,是来看你像娘们样号丧的吗?战报…你有没有给老子听仔细!另外,你何时到老子那报道?还有这三个,老子也看上了!” 宋把总毕竟是军人,王九也毕竟曾是他底下的兵!干脆直接道出来意:—、战报是曹旦与刘岩协商后的成果!不容胡说八道;二、将王九四人要到他自己手下。 茅元怡也不装了:“宋把总且慢!战报既经曹大人与刘帅认可,我相信王什长自会一字不落记清楚!刚才宋把总说,要将他们四人收至麾下?巧了!曹大人也十分欣赏…这四个忠勇双全的少年英雄!他可是有意带在身边调教,以期此四人将来都成大器!好建功立业报效朝廷。” 接着,双方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根本没人问王九想去哪? 这让王九心情更糟。 自己竟连棋子都算不上!倒像个市场上被哄抢的猪羊…… 不过,王九也渐渐平复心情冷静下来!也渐渐有了主意。 茅宋争吵了好一会!却谁也说服不了谁。可能也吵累了,这才终于都停下来看向王九…… 王九此刻却早已打定主意:既然怎么选都没好果子吃?怎么选都多半难逃一劫? 那还不如拼了! 这个狗日的世道!他王九其实谁也靠不住,只能自救。 王九“虚弱”地离席,“蹒跚”地分别走到两人跟前,咚咚咚地各磕三个响头!这才起身一脸悲壮。 “承蒙两位大人错爱!无论为哪位大人当亲随?那都是王九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如此天高地厚之恩!王九无以为报,只得感铭五内没齿难忘!” “不过,刚才席间王九嚎啕失态!两位定然不知缘故。“ “其实,只因王九一眨眼,就又看见弟兄们血肉横飞!又听见弟兄们搏命的呐喊!更挥之不去的是……他们临终前那凄厉痛嚎!还有鞑子残杀他们时,脸上那恶鬼般的狰狞。” “是弟兄们的拼杀!才令王九苟活至今。所以,我现在只想竭力独练一什精兵!再赴建奴老窝侦察。” “否则,王九食不甘味、寝不落枕!这种滋味生不如死。” “与其痛不欲生地苟活!不知尽快与鞑子一战。若战死?便是解脱!若侥幸成功?王九也算心愿已了、从此心安。到时,哪位大人仍不嫌弃我?王九才可心无旁骛尽心侍奉账前!甘效犬马之劳、矢石之死!” “求两位成全!” 王九说完便咚咚的不住磕头,直磕到血流如注!以示坚决。 …… 茅元怡两人被王九搞蒙!这少年放着待遇、前途好太多的亲随不干?却坚决留在基层!求死? 但他之前的伤心嚎啕,与现在头破血流恳求又假不了。 宋把总还想说啥!茅元怡却抢先扶起王九:“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大明士卒若都像你忠勇有志、有情有义!何愁建奴猖獗?何惧四边贼寇?又焉能不得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壮哉!茅某这就代曹大人准了!王什长好好养伤,伤愈则尽快组练一什精兵!以潜入建奴老窝建功。” 建你麻痹! …… 第15章 逃无可逃 谢天谢地! 一番悲情演出,总算是暂时化解了当前的杀局。 至于往后怎么办? 再说吧! 王九无力地躺下休息!他已无力愤怒,更没兴趣去悲伤…… 现在他已开始厌烦。 狗日的世道!总是一个杀局连着另一个死局,防不胜防的接踵而至。 他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兵,既非文采风流的才子,也非武功盖世的豪杰,更无哪个大人物可依靠。在这吃人的社会中!他除了走一步看一步,活一天赚一天…… 他还能干嘛? 至于练兵杀敌建功? 功你麻痹的! 老子冲进去被杀了?你们啥也没干就消除了个隐患!多爽? 老子侥幸活下来还真建功了?那又如这次!用弟兄们的血染红你们的官袍?看你们多爽! 建功?这帮狗日的! 老子只是命太苦好不好?老子可没你们想的那样蠢! …… 白米饭咸菜汤的大餐,每日饱饱的好吃好喝着,连续养了三天“伤”!王九四人终于被军医馆赶出来。 哎!又要去军营中,吃那些碎米、陈米甚至霉米饭,还他喵的吃不太饱!这是啥世道…… 这三天来,王九可是仔细搜索了原主的所有记忆!结果发现,这倒霉孩子太单纯。 他家世代军户,他的三位伯父不是在军中战死,就是最终被打死、饿死!这倒霉孩子出生时,包括还活着与死了的堂兄弟中,他排行第九,所以简单取名叫王九…… 好在这孩子的爹蛮争气蛮拼!顶他三伯父的缺后还运气蛮好。一开始就跟了还没太发迹的刘岩!这才一路做到总旗官。 总旗!怕是这时期穷人子弟的天花板。除非运气太好屡立大功,或是被哪个文官看中栽培。 反正原主他爹,总旗官一当就是十几年…… 有这么个好爹,原主才得以从小吃饱饭,还经常跟他爹打猎、捕鱼吃肉。这才有副好身子骨,这才得以弓马娴熟、枪法耍蛮好!只是还未成年,还差点力气与经验。 可是原主太逊! 他除了练武,也就打猎捕鱼有点兴趣。至于其他事?他爹倒不厌其烦的想教!可他心里抗拒得很,他爹也没法…… 所以,除练武打猎捕鱼这三样外,这孩子简直是个白痴! 咋就穿到这倒霉孩子身上了? 这三天来,王九也不止一次劝契雪三人走!可这三个小迷弟,却就是跟定了他。 王九为活命虽有点无耻,但良心毕竟没被狗吃掉!这么三个好小子,他是真不忍心!带他们步入活一天算一天的无底深渊。 最后,契雪一句话让王九惊醒!也让他后背发冷。 “你以为我们还能活着走回去吗?还不如跟着你慢慢设法!” 惊的是:大家的处境真的很难!姓曹的不会给他太多时间。 后背发凉的却是: 他王九前世可是奔五的现代人。虽然当了一辈子碌碌无为、浑浑噩噩的搬砖工?但他毕竟在资讯极其发达的现代社会,吃过四十几年的谷草。也算小聪明多得很的油腻大叔…… 可契雪才刚满十八,十八岁!很多孩子才高中毕业。 而且自己,还是在麻漠提醒下想破脑袋!才及时想通姓曹的心思。 反观契雪? 他似乎早就明白! 妖孽啊…… 这三个孩子吧?身手、人品、头脑都好!就是一点很不好:契雪、纪白、蕲射…… 真是人怪姓名更怪! 搞得油腻的王九,总在怀疑单纯的他们,定有不为人知的往事? …… 想着心思的王九,一行四人来到了空荡荡的营房。 顿时想起差点喂狗的五十来具尸体!这里前几天,还有几十个生龙活虎的好儿郎啊。 来不及伤感!总旗官麻漠带着两人,就已走过来,面冷声也不热:“新的小旗官,上头还在反复权衡人选。王九,你暂时就归我直管!” “上面授意!对你王九特别照顾,准予你去新到的卫所兵中,挑选不超过二十名卫兵,特编一大什。另,令你牢记诺言,勤练兵卒,早日杀敌建功!记住,最迟以两月为期。” 建功?两月? 狗日的曹旦!就这么迫不及待想你老子去死? 不待王九回应,麻漠挥挥手赶开跟着的两人!契雪三人也自觉回避…… “你狗日的不简单,居然想得比老子都深!”麻漠声音冷中有温。 现在,王九已很清楚麻漠是高人!且暂时没有坏心。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真心谢过总旗官提点!但王九认为,居心叵测之人,只会相信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所以你小子想逃?老子可是想了两天才想明白!” 王九悚然一惊! 这么快就被麻漠看穿!那还怎么骗过姓曹的?又怎能寻找机会逃? 看王九神色,麻漠已经确定!“幼稚!你狗日的虽有点小聪明,但你还是太小,太不懂世事!” “你看那么多卫所兵,哪个不是面黄肌瘦?哪个不是活得不如狗?但凡还有一线机会活下去!他们为何都绝不会逃?就你聪明!” “你娘,你那才四岁的弟弟,都会被你害死!连老子这总旗官都当到头了。这还不说,问题是逃得了吗?” 怎么会逃不了?老子怎么说也有一身武艺,也会打猎捕鱼。老子只求活下去!总不过分吧? 看王九神情,麻漠知这小子是真不懂!“听说过江湖吗?” 当然听过!还听得太多:电影电视剧里,小说与文学故事里,江湖出现得可不要太多! 王九顿时记起首豪迈而飘逸的名诗!冲口而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是啥狗屁不通的东西?可差点把麻漠气笑! “侠以武犯禁!各朝对此严防死守。到了文风昌盛的宋朝后,不但对武将严厉限制,对民间的管制是远甚汉唐!但是,各地的反贼仍层出不穷!不服王化的刁民,仍然一次次聚众造反!最终削弱了大宋,而使异族钻了空子。” 尼玛!谁说宋亡于农民起义?让这高人麻漠说起来也头头是道…… “我大明吸取教训,对此的预防与管制,已经十分完善!江湖?” 在麻漠的讲述中,王九才懂啥叫江湖。 首先,人都是需要群居而离不开社会的动物!但大明的乡下有保甲制度,城里有里坊制度。所以任何一个生人来了,很快就会被官府掌握!因为知情不报是大罪。 对见到的陌生人知情不报,竟然是大罪!大明还有这种恶政? 对于这点?恰恰是来自现代的王九,所完全不可想象的!比如对面商品房租给谁了?哪个会关心!更别提小区无害散步的陌生人,以及餐馆吃饭,商场购物之人。 其次,各城池、路口、渡口、旅舍都有人严加盘问,人员流动要么有官凭!要么有官府开具的路引…… 这个好理解:要没有身份证!咋坐动车飞机? 另外,各山林水泽虽历朝从未断绝匪患!但真正能长朝占据一山或一水的匪寨?那都有官府关照!都是需要按时上贡的存在。否则,啥样的匪也给你早剿灭了…… 这也好理解:除非造反!否则,不与官吏勾结?土匪还能对抗朝廷? 综上,何谓江湖? 逃窜之人,只能成年游荡江河湖泽,或深山老林之中!民间将那些没有官府路条,亡命游荡在江湖之上的作奸犯科之辈!蔑称江湖。 这些人全都结局悲惨!因为在一处地方飘得稍久?马上被举报被抓!不断流窜?总有要购物或三病两痛等等情况!需要上岸或进入聚居区吧?还是会被抓…… 而苦逼那么久!一旦被抓?不会痛快砍头,而是折磨至死以示众! …… 明白了何谓江湖?王九才寒入骨髓的懂得:大明这狗日的世道,底层百姓是真的逃无可逃! 他也逃无可逃…… 第16章 卫兵雷若 王九已彻骨冰寒! 他原本其实有点小得意的:任你姓曹的奸滑如狐、狠毒似鬼?老子暂时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练兵?那当然得练! 吃着免费的饭,先将自己的武功练好,行走江湖!那可得有点真本事。否则一不小心就被秒了!岂不是太冤? 杀敌?也当然要去! 不去与建奴交界的地界,他王九怎么逃跑?他当然算准姓曹的会特别“关照”他!定会派人暗暗跟随出发。 但他王九身边有三张活地图!山林之中,谁敢跟着他基本是找死。 那样,他才能成功的金蝉脱壳!至于他从此消失后是怎样了? 当然是如姓曹的所愿,被建奴杀了呗!不信?你姓曹的再派人去建奴那查探吧。 这才不连累他人…… 建功?你就做梦吧! 从此以后,他王九改名换姓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岂不美哉? 可小说电视太骗人…… 看看王九失魂落魄的样子!麻漠这才悠悠道:“原本,我给你选条轻松路!只要跟着曹大人,将他腚沟子舔舒服了?不说本就耍奸斗滑、能言善辩的你,可能真是读圣贤书的材料!说不准还真能发狠读书,将来祖坟冒烟中进士、点翰林。我就听说过宋朝有位大官,曾经只是苏东坡一个机灵的小厮。” “就算你没那个造化?舒服了的曹大人,也定能栽培你当大官!就说你最熟的刘帅吧?他爹刘显当年的确勇猛!那还不是寻着机会,将一个大文官舔舒服了,也送舒服了!这才在前期坎坷之后,突然开始飞黄腾达?这才最终官至总兵。” “小子不争气啊!” “你狗日的非要自作聪明!给自己设计一条逃跑的路。也不用猪脑壳想想!能逃?你那几个伯父早逃了,会一个个全饿死在卫所中吗?” “现在好了,你只剩下不断拼命!不断替上面建功立业这条路。也不用多想,赶紧去挑新来卫所兵!迟了,就全剩下饿得走不动道的歪瓜裂枣。” 看王九呆若木鸡,麻漠或许不忍的边说边走:“也不用太丧气,你小子的命还是蛮硬的!这几天都已死过几次了。勤奋点,拼命点,或许就真能杀开一条血路,真能不断立功升官!那总比啥都不做等死强吧?” 话落,人已出营房。 而绝望中的王九,呆呆地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再看眼已走到身旁的契雪、纪白、蕲射三人,深深的愧疚又油然而生: 这三个无辜的好少年,可是被他王九给害惨了啊!人家安静地凭本事在山林中当猎户,是自己!是自己害他们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就算是为他们,也得振作起来!也得竭尽所能地拼一条活路! 麻漠说得对! 勤奋点、拼命点,或许真能杀出一条血路!总比等死强吧? …… 打起精神!王九带三人去了新到的卫兵营地。 一个营房一个营房的走下去,越走心就越往下沉! 只见…… 形容枯槁衣不全, 受辱挨饿已多年。 错把军营当荒庙, 瘦骨嶙峋无人怜! 尼玛!他们这是来辽东打仗,还是来要饭? 别说上战场打仗!现在让他们一天步行三四十里,这些人不好吃好喝养些时日!又有谁能做到? 可打仗讲的是兵贵神速!武装行军四五十里后,还得接着就与人搏命!而什么是武装行军?一套铁甲五十斤,一套棉甲三十斤,其他武装算二十斤吧?他们,能有人背一百斤走一百米吗?只怕背都背不起来…… 一边看,一边摇头! 王九已真提不起劲! 以前的爽文看多了还真有毒!打仗那么苦逼、那么悲惨的一件事!自己竟然却一直觉得它蛮爽…… 尼玛!爽文让他王九深信:大明的天下,全因某个昏君才丢。只有来到此间才明白,换自己是崇祯?怕也只能去歪脖子树上吊。 这?根本不是某个人,某件事,甚至是某次大战就能挽救它!王九觉得这是整个大明都已烂透…… 文官是那个德性?反正曹旦这六品芝麻官就很操蛋; 武将都一个个被收拾成…必须会舔腚的怂货!否则根本升不了官; 基层军官本是一支部队的骨架!可想想水忠良,再想想心死行废、麻木不仁的麻漠?部队又哪来的组织力、凝聚力? 大战战场上!能就靠几个将士的勇猛吗?那才是爽文的毒; 再看看占军队八成以上的卫所兵!这是兵吗?现代社会的叫化子!那也肯定比他们强得多…… 让老子在两月内!带这些个叫化子去建奴老窝? 王九已开始头晕…… “你就是王九?” 王九正在心不在焉地摇头叹息!头都摇晕了时被人叫住。 一个骨瘦如柴的家伙,有气无力斜倚在营房门边,斜盯着王九。 “你知道我?” “知道,昨天一来就听说过。不过,是当笑话在营中传播。” “哦,都说些啥?” “有饱饭吃吗?不然,我可没力气说给你听。” 竟然还是个兵油子! “不说拉倒!不是老子的兵,凭啥问老子要饱饭吃!” “哈!当你的兵,去送死吗?好大的口气,去建奴老窝侦察情报、打仗!你看我们谁走得动道?” 王九来了兴趣!“哦,你看我,很像是说话没把握的人?” “也非完全不行!若有熟悉周边山林地形之人,带一队身手矫健之兵,先潜入边界山林,再伺机昼伏夜出深入探查?至少,会有很大机会,可得到边界周边…三五十里的地形、道路、防务的情报。” 老子就是这样想! 真带一队人去拼命?只有曹旦那狗屁不通的蠢东西,才憋得出这样的恶屁!反正又不用他死…… “叫啥名字?” “你想干啥?” “还想不想吃饱饭?” “肯定能吃饱饭?新米饭吗?”那人眼睛闪过一道光亮。 新米饭?老子自己吃的都是碎陈米!吃饱饭?那还得看值不值! 此处大营约定俗成的规矩:碎陈米、霉米让每把领回来后?都会按定量再扣去一成或更多;然后各队领回来后,又会被总旗官再扣去一些!扣多少视其良心而定;再然后,各哨又再插手扣点!最后到什长手中?最多只能剩下定量的七成。 这最多七成定量的粮食!什长一般就不敢再扣了。 但是,每什一锅吃饭时,先得什长与他的心腹先吃饱!或者你挺能打的也行。所以,每什最多只能让三到四成人吃饱!否则,吃饱饭的多了?其他人真会饿死。 之前原主在什中当大头兵时,他之所以还能吃饱?那是因为连什长都打不过他…… 王九现在这什中,他自己与契雪三人肯定要吃饱。就算他这大什编上二十人?也最多能允许六七人吃饱!这样,其他人才不会饿坏、饿死…… 想至此处的王九,上下打量着那人!看慌了他后才道:“口气不小!那得看你值不值?” “值!肯定值!一定会值!长官,你就瞧好吧。” 一丝黯然闪过心头:一口饱饭的威力竟如此巨大? 这狗日的世道! 定定心神,王九威严道:“说话都没利索劲!叫啥名字?” “回长官!雷若!打雷的雷,强若霸王的若!” “雷若?强若霸王?”看他那瘦骨嶙峋的衰样!王九哭笑不得…… “回长官!别看我现在是很羸弱!若让我吃一月?不!半月饱饭!我保证射箭不比你差,砍人不比他差!”雷若像被刺激到了!指着王九身边的契雪说道。 “好!老子就先信你这一回!现在,你跟他…”王九一指契雪继续道:“你们给老子去好好的再挑十人!给老子记住:一、底子必须好;二、最好有点特长!” 兵不在多!在精…… 第17章 粮草先行 还有更重要的事。 既然已强打精神振作?那就得抓紧行动!狗日的才给他两月时间…… 就算不为救自己的命?也不能眼看着自己…将无辜的契雪们害了!这,已成王九此时的信念支撑。 挑选稍好点的战士固然重要,其实却还有更重要的事! 而挑战士方面,契雪原则性强!雷若是个兵油子,这对组合挑出来的人,或许比自己这才穿越几天之人!会要精准得多。 但有件事非他不可! 在营房挑卫所兵时,王九已明白一件事:非大明之兵弱,实为大明的官太坏!层层贪污克扣之后,占大军绝大多数的卫所兵,已虚弱到走不动道!跟建奴打仗又怎能不败? 前三天在军医馆中,王九总想不明白的事,如今已想通答案。 明军为何总打不赢满兵?若明军当真很弱!为何之前对蒙古能胜,为何抗倭援朝能胜? 现在他明白了! 明军在大战时,真正有较强战斗力的部队,只有将领率领的亲兵(家丁)!若是对付组织度低,军纪不强的敌人?这倒是还能赢! 可以想见!大战时明军的战法肯定是:猛将率家丁拼死冲杀敌方!后面跟着黑压压的大部队压阵。 若与组织度低的部队作战?他们特点是人心不齐各自为战!而大战时,并非开始就所有人杀起来。 于是,敌方还未交战的各部,一看明军展现出的战斗力?早已心惊胆战——后面还有那么多明军!怎可能打得过?因此,当猛将率家丁…全力将敌之一部击溃,后方再装模作样的全军压上!敌方定会整体望风而逃…… 蒙古,此时都是些分散的部落!平时相互抢掠攻杀!大家都没啥可抢了,这才合伙去抢大明。大战时一看打不过?尼玛,我们部落得跑最快才行!才会有实力回去抢其他部落。 抗倭援朝时的倭寇,情况跟蒙古类似!各个大名平时也杀来杀去。当然,暂时统一的它们,组织度比蒙古强不止一个档次!所以,抗倭援朝据说打得很苦!前后打了好几年…… 但是,建奴不一样! 现在统一建奴各部的老奴(明译奴儿哈次),年轻时在明军中服役多年,对此战法了如指掌。 所以,他针对性设立八旗制度,进行严密的中央集权;严加管制严明军纪,无令可死不可退;并将全部财力投入装备,使八旗披甲率近于百分之百!披双甲率甚至达四五成…… 在一系列针对性措施之下!明军的战法…成毫无用处的纸老虎。 一旦披甲率高、耐苦战死战的满兵前锋!能与明将所率家丁打平? 那时,明军将领与士兵们…反而自己会胆寒——后面大部队吓不到敌人?就已成己方拖累,那可是群走都走不利索的货! 此消彼长焉能不败? 开始挑卫所兵时,王九突然想起前世听过的一句话: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当时认为这是粉饰无能的大话!现在,反倒觉得这话太谦虚,太掩饰官员们的腐败!应该改为:明军不满粮!满粮不可敌。 多少卫所兵饿死了? 原主有两个伯父,就因在卫所当兵长期食不果腹!二十多岁就早早“病”死于卫所。而今,这些新到卫所兵哪个又不面黄肌瘦?可以想见!长途跋涉一路上又究竟饿死几多? 那帮蛀虫!颠倒黑白是他们,冠冕堂皇还是他们,教化万民是他们,饿殍载道还是全因他们! …… 王九有更重要的事! 到了真实战场,他才第一次真切体会一句话的无比正确: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练兵?两月内行动? 碎陈米、霉米饭都吃不饱!如何练兵?战士们都瘦骨嶙峋走不动道!他喵还能去打仗?难道就凭所谓的道德文章、浩然正气吗? 有件事其实他解决不了!但无论如何都该试试——索要钱粮。 军中所有钱粮归兵备道管。——现在王九才懂!仅凭这点,文官就已死死捏住了武将。 而他王九一个小什长,之前连兵备道门朝哪边都不知道!更别说有啥门路可以进去了…… 但王九没法退缩! 从新兵营出来的王九,带着纪白、蕲射两人缓缓而行,脑中却在飞速的盘算着…… 他只是个官老爷们…正眼都不会瞧一眼的小什长!若走正常途径?那想搞到钱粮就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他现在似乎自带巨大流量!来自现代的王九明白:流量可以变现!但必须趁热度没退。 现在整个大营都充满他的传说!包括昨天刚到的雷若都能猜到他。那么,不管这些传言是嘲讽也罢!惋惜也好?反正这就是巨大流量。 只是,这流量又该如何变现?直接闯进兵备道找姓曹的?怕会随便给顶大帽子戴上,给乱棍打死!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无视一路上的指指点点,王九带两人目不斜视缓缓而行!也渐渐地吸引着大批围观者。 缓缓行至总兵官厅的前廊阶下!王九卟通跪地高喊:“苟活人世的兵士王九,求见刘帅!” “滚滚滚!”廊前亲兵厌恶挥手。 王九双目微闭,继续高喊:“苟活人世的兵士王九,求见刘帅!” 又一亲兵手指王九眼扫众人!一脸嫌弃道:“刘帅亲自疾驰相救!那是多大情份?宋把总亲自看望相请!又是多大面子?不识抬举的东西!” 王九闭目高喊:“苟活人世的兵士王九,求见刘帅!” 另一亲兵走过来劈头吐口浓痰:“我当是什么东西在嚎?原来是条不记得家门的野狗!” 浓痰很腥!王九强忍恶心,任由其顺额流下。继续高喊:“苟活人世的兵士王九,求见刘帅!” “哪有不记得主人的狗?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哪比得上狗!” 一个原本熟识王九的亲兵满脸愤怒!说完就给王九兜脸一脚,继续怒骂:“刘帅官厅这样干净的地方,哪容你这种脏东西喧哗?滚!” 被踢翻在地、面皮渗血的王九一言不发爬起,继续直挺挺跪着! 他知道:这些人虽骂得凶,但没用乱棍狠打死他这个…擅闯、持续喧哗的小卒!已留了很大情分。 为了实现目标!王九不顾一切继续高喊:“苟活人世的兵士王九,求见刘帅!” 宋把总终于出来:“王九!你咆哮官厅意欲何为?公事?你一小卒有何重大军情需报予大帅!私,官厅无私事。说吧,你求见大帅因公因私?” 这人记仇啊!语气平淡神色平静中,却暗藏杀机…… 王九谨慎的大声回答:“回把总大人!王九求见刘帅属半公半私。” “速速禀明来意!” 姓宋的是不给老子模糊空间啊!罢了,直说吧:“回大人!王九求见刘帅,于私,是务必当面拜谢刘帅救命之恩;于公,是想求刘帅借支些钱粮,以解什中弟兄之匮乏。” 宋把总脸色急剧变幻!最终总算念及了些香火情。吁出口气后才道:“当面拜谢就免了!钱粮之事自有兵备道管,念你年幼无知就不追究了!你回吧,好自为之!” 王九哪愿放弃? “王九自知有负刘帅栽培,愿在此长跪谢罪!也知军中法度,无故越级喧哗实属不当!愿长跪以求。”说完便跪直低头不语。 宋把总好奇打量一眼后道:“你爱跪就跪吧!不得再有喧哗!” 说完就转身进去了。 当官的一走,亲兵们、远处围观士兵们,就立刻开始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他的脸皮真厚…” “狗日的就没脸…” “脑壳进屎了…” 更有人为显英雄,大摇大摆过来往王九身上吐痰!吐完就走。 一口、两口、三口!恶头一开,慢慢变成无数口痰…… 强忍着腥臭的恶心,不断按下杀人的冲动!王九闭目不住的自我开解:相比于让自己活下去!这些都不是事;相比于几条无辜人命!这些更不算事…… 半晌,随着一声断喝:“住口!”一个英武青年走到王九面前。 …… 第18章 铁骨丹心 青年温和带路,王九亦步亦趋!心中却既喜悦又失落。 喜悦的是:刘帅亲兵们其实都还念着香火情!刘帅更对他王九十分看重,这才愿见他一个小卒。 王九失落的是:处心积虑、忍辱负重谋划的一场大戏!看来要就此意外地落空…… 按照剧本,刘岩亲兵的恶语相向十分自然!他王九坚持的喊叫喧哗,被乱棍打出去很正常!若这些人念香火情不打他走?那就逼! ——敢公开大喊要借钱粮?让王九被打死都不为过!这是啥地方?是众目睽睽下的大帅官厅!除了亲兵营,军中哪里不缺粮?你王九能借!其他人谁不能跟着借粮? 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被痛打出去,那才是最该有的军规!才是正常剧本。 现在剧本乱了!刘帅要见他王九了。尼玛!那还怎么去兵备道?又如何给姓曹的送礼——军心。 失落中,却被带入一侧偏室。刘帅居然在象征私人空间的偏室!一身便服等他?王九一见那个轩昂而内敛的刘帅,便惊慌地自觉拜倒! 却被双满是铁茧的老手扶起!全然不顾王九一身的污痰。 大刀四十载无敌! 脊梁八万里轩器。 花甲将军青丝柔, 便服含笑俯小骥。 这阵势,瞬间便将现代灵魂的王九折服!一时都痴了…… 一个亲兵端着大盆水,早就侍立一侧,另一个正要给王九擦洗。 王九语无伦次:“刘…刘帅…我…我自己来,自己来…来就行。” 刘帅没发话,亲兵很机械!充耳不闻地细致给王九擦拭着…… 擦拭完,王九正要再次跪拜,刘岩拦住后挥挥手待众人退下,一指身前椅子:“王九,坐!” 哪敢!“刘帅…” “坐!坐下说话!” 忐忑地挨坐半个屁股,正待开口道谢,刘帅却先开口。 “之前带你进来者,乃吾孙刘可文,此次捡你功劳升官,其为你略效薄劳应当应份。” 王九:“不不…” 刘岩摆手:“不说这些!之前你去挑卫所兵时,与人对答情况已闻,我便确知你之所图了。” 王九悚然一惊! “不必惊讶!自你从战场回营后,你之一举一动我都在关注。当然,可能还有人在关注。” 刘岩起身踱步绕王九一圈,语出惊人:“少年英杰,良将之姿!” 这顶帽子太高!王九扑通就跪下了:“刘帅……” “起来!要跪就多跪跪文官,跪我作甚!起来坐好!” 这…骂我忘恩负义? “能跪才是真英雄!” 刘岩制住王九开口,任由他跪地不起,踱步自顾自道: “首杀建奴,冷静果断,时机恰当而出其不意”; “继杀建奴,分析精准而勇于同归于尽!勇气可嘉”; “侥幸未死,装死后冷静顽强,又是出其不意绝杀三奴”; …… 点评着那天的战场实情!自刘岩口中说出却有高屋建瓴之慨。 “情况未明、果断装死!任由拖拽一声不吭,足见机变而坚韧”; “突兀高喊出其不意!令上千士卒自发为你强援。颇有急智!”; “看破用心而舍高不就!堪称少年老成、眼光深邃”; “更有今日!可算得是…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说至此处刘岩停下脚步,目光如炬盯视王九。 而王九早已汗流浃背!感觉自己在这个花甲老人面前,形如一丝不挂般无所遁形…… 突然,刘岩一声长叹!缓缓坐回原处,人也从威严老将军,转眼变成一个寻常老翁。 “可惜!大明啊……” 心中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王九已在背冒热气…… “好孩子,莫紧张!你父曾在我帐下数年,为人忠直勤勇,只是没你一成的见识与机变。” “刚才,我说要跪就跪文官,那是看你如此良才,有心点拨。” 自嘲一笑后,如邻家大爷般道:“不能像我,膝盖不好经常跪不利索!腰也不太好,经常弯不到位!所以,征战一生也被弹劾一生。幸好有父辈余荫,又家有薄财;幸好还能打敢拼,朝廷又常有急难之时;当然,老夫还是能弯腰也能下跪,只是不够利索而已。” 竟这样说他自己? “我父,起于微末。武艺强我数倍!发奋从军后多年才得跪功精髓,这才得伸平生之志。剿乱匪、平倭寇上报朝廷下救黎庶!当然,也得以官居一品,显赫我刘家满门。” 深得跪功精髓?真狠!连自己父亲都骂? “亦不算真英雄!” “国士无双者,戚少保也!”刘岩的神情开始昂扬。 戚少保?谁啊!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提戈马上行!文武双全英雄盖世啊。” 这不是戚继光吗? “但王九你知道吗?戚少保每次给内阁大员写信,必自称门下走狗!” 真的假的?太恶心了!这还是咱心中的民族英雄? “王九你还知道吗?戚少保自己节俭,给朝中大臣送礼可从不吝啬!甚至花样百出的投其所好……” 太颠覆认知!王九愤然打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戚继光什么人?那可是青史永垂不朽的民族英雄!他能给那些正事不干的文官…写信时自称门下走狗?会给那帮贪得无厌的东西大肆行赌?钱从哪里来!喝兵血吗? 终于见到王九如此激动失态!刘岩不由也得意一笑:“好孩子!是啊,当年有人告诉我时,我也是你这般反应!可事实就是如此…” “不可能!他要喝兵血?戚家军哪会人人奋死!” “戚少保从不喝兵血!他当那么多年大官,致仕回家后一贫如洗!最终贫病而故。” 令王九再度震惊! 那么多年的总兵官,竟然贫病而死?也就是说,他行赌送礼的钱,基本都是勤俭节约的他,在自掏腰包!那他如此委屈自己,堂堂男儿甚至自称门下走狗!又图个啥? 看王九的神情,刘岩肃然起来:“所以,戚少保才是盖世英雄,才是国士无双!真英雄,胸中抱负从来都是上报君恩、下救黎庶!” 继续走到王九面前厉声道:“我问你!他不跪,其他庸才会不会去跪?他不舔,其他庸才会不会舔?他不送,会不会有败类喝兵血去送?” “这…这…这…” “你今天甘愿受辱、甘冒大险索粮!是你自己吃不饱吗?” 我是怕死好不好?所以我才要让他们吃饱吃好!这才可死命练他们好不好?但王九话到嘴边却换成:“回老帅!弟兄们太苦了…” “不必回避你的私心,大明只有一个戚少保!我也有私心,我想敲打曹旦,我也想给自己孙子谋取前程!可我腿脚不好跪不利索。所以,这次就委屈你了。” 坦坦荡荡磊落无欺! “刘帅…” “但我不喝兵血、不昧良心!我一直以戚少保为楷模,可惜做不好!大明……难呐!” “刘帅,大明?”王九特想听听大明深藏的症结所在。 “大明啊……”刘岩深沉下来。 落寞的低沉道:“你还小,以后自会知道。” “起来吧,你的谋算风险太大!不过,身边有熟悉地形的人,倒是值得一试。只是…望你多加小心!谋事以密!为国惜取有用之身。” “这有五十两!只可偷偷使用密购所需。去兵备道吧,那里或许能要来钱粮!那才是光明正大的正途。” “收好!藏起来!” 惊喜来得太突然! 王九木木藏着银子,刚藏好!正要拜谢…… 刘岩已冲门外喝道:“来人呐!给我将这个哗众闹事的狂徒,给重棍打将出去!” …… 求锤得锤! 就这样,王九真被一顿重棍一路打到官厅外!顺送一个空中飞人扔下台阶。 可怜他王九外伤刚好!又受一身内外伤。而这还是亲兵们手下留情!否则,怕已横尸当场…… 但这次受伤的王九却心中很暖!是他自从来到这世间后,头一次感受到一种…莫可名状的人间深情。 铁骨丹心! 恰如老帅霁月光风。 ………… 第19章 首在能跑 果然! 当一身青红紫绿、哼哼唧唧的王九!被纪白、蕲射含泪抬起,在人流的围观跟随下,缓缓来到兵备道…… 通报上去没一会,曹大人亲率随员降阶以迎! 先是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地仔细看伤,一脸关切溢于言表! 转头吩咐:“伤势太重!让军医馆立刻准备好。” 随即一脸痛切责骂王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怎能如此任性妄为?怎可如此以下犯上?刘帅打得好!只将你打成重伤。换我?就应该将你打死!喧哗闹粮为军中大忌,知否?” 曹旦歇口气,继而一脸深情:“不过,你其行虽可当诛!却其志可勉,其心可嘉!” “志在踏灭建奴泄我国恨!为报袍泽之仇夜不能寐、心急如焚!少年英雄…合该如是。” 接着,曹旦又是一脸犹豫!沉吟片刻后道:“军中自有法度!且朝廷养护亿兆黎庶用度甚巨!确为不易。于公,你擅闯官衙公然闯饷之举,形同造反!当诛!于私,你赤胆忠心、情义深重!可敬!” “曹某便破一回例!用自己俸禄私人赠银二十两,以助你灭奴之志,勉你忠义之心!” 在围观叫好声中,曹旦自随从手中接过银子,双手郑重递交!也双手收下王九奉送的大礼:军心! 正所谓…… 谁说书生不知兵? 锦绣尽在数言中! 匹夫无非勇陷阵, 帅军制敌凭五经。 …… 果然! 契雪、雷若泪流满面!带着八个精挑细选卫所兵来到军医馆。后面,还有一大群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新到卫所兵跟随。 多好的长官啊! 就为能让弟兄们吃饱吃好!甘受奇耻大辱,甘冒杀头奇险!正一身重伤躺在军医馆…… 王九伤感而又惭愧! 这年头卫所兵太难太苦。但凡有人稍稍对他们好点,稍稍将他们当人看点,或仅仅是稍稍让他们吃饱点,他们便会感激涕零地尊崇!这令现代灵魂的王九,怎能不心生恻隐? 可王九又实在惭愧!他倒是瞬间拨高成军中明星,可老将军呢? 不忍也不敢多看那些崇敬眼神!王九先关心着雷若契雪挑的兵。 而兵油子雷若确有独到之处!经他挑出来的兵?身子骨的底子都还行不说!关键是各有特长。 有人在卫所里,长年兼职掘土,最擅破除地下机关,尤擅挖掘地道。尼玛!这家伙是盗墓高手。 会盗墓,就会组织人如何快速挖掘地道!将来可能有大用; 有人长年兼职采风问情,尤擅夜行拜访高门大户。尼玛!这家伙是靠做贼才活得好。 这是派出探查情报的人才!而情报对战场至关重要; 有人谙熟水性、可驾飞舟!每逢侠义水帮有急难之时,擅射擅刀的他总能两肋插刀、为义救急! ——说人话!这家伙在卫所当兵不务正业!因在舟船上立得住、射得准、砍得狠!每当有水贼帮派火并之时,就高薪雇佣他化装前往。 此人稍加训练,可成一流骑兵!快船上能基本射准砍狠,勤加练习后马背上也能做到; 有人擅调教狗——偷东西能使狗不叫!偷袭作战时有大用; 有人祖艺擅捕蛇驱蛇——应该是饿出来的本事,山林中能用上; 有人可制迷药——只要不是采花贼就行!说不定哪天有大用; 有人长年卫所养马——这可是个技术活!弼马温本事可大了; 有人长年看管火药——最好!是偷学了朝廷严控的火药配制技能。 还真是人才济济! 就在王九获知这些人的特长后,正心情不错地分析时…… 军医馆外,此时正人头攒动、群情激昂!有人已在门外高喊:收下我吧,愿为王什长效死!有人带头了,便开始七嘴八舌起来!渐渐地汇成一句话:愿为王什长效死! 无奈!王九看眼契雪后对雷若吩咐:你们出去说清,最多还挑五人!有啥本事都别藏着掖着。 二人领命出去后,王九不由得感慨万千! 老将军情深似海! 见微知着明察秋毫——自己所有心思在他面前透明; 何等睿智深沉? 光明磊落从不文过饰非——在后生晚辈军中小卒面前,连点世人皆有的小私心也坦承! 何等光明? 提携后进不遗余力——从自己、自己父亲说起,一直到其偶像戚继光,堪称剖开心肠引导! 这又是何等深远? 为国为民赤胆忠心——那总是说起大明就一声长叹,那想至此处就一脸深沉下的忧虑,那被问及后的落寞!早将王九的心刺痛…… 王九开始确信忠义! 而最让王九感动的是:为成全他王九的好名,助成他的好事,保全他的性命!老将军不惜自污…… 光风霁月莫过如是! 谁言大明无良将? …… 有王九的处心积虑,有老将军的自污暗助,更有曹旦的倾情表演——甚至派心腹茅元怡,主动带契雪雷若去领军械军需!王九这一什队伍,当天就拉扯起来。 衣甲鲜明、粮祙齐全!倒是有副明军本该有的样子。 傍晚,背对西下的红日,王九拖着伤体,在纪白、蕲射的搀扶下,来到算是整齐的队列前。 “雷若!” “小的在!” “把领来的碎陈米,拿去米行换好米!人人管饱。” “什长…” 人人眼睛通红! 王九也眼睛通红——不能辜负了老将军自污!而玉成的好名。 “我王九的弟兄,就该吃好米!管饱。不但要吃饱,还要吃好!每顿都得有菜,萝卜青菜人人有份。不但要吃饱吃好,还要吃肉!当然,肉太贵!只有每天训练前八名,才有资格吃一顿!管够。” 咚!咚咚咚! 除扶着王九的纪白蕲射外,其余十五人齐刷刷跪地,个个泪流满面!颤音高呼:“什长…不能啊…” 这年代的军心真的好收!只要,只要把他们当个人就行…… 王九收敛心神,厉喝:“干什么!都给老子起来!我的兵,没犯事就不准在我面前跪!我的兵,都得他娘的有出息!吃点饭菜,吃点肉算啥?我们就要练好本事,去建奴那抢!我们就要顿顿吃肉!哦,只许他们抢我大明,不许我们抢他们?真没出息!” “若谁是没出息的怂货歪种?就趁早给老子滚!打仗时谁当歪种?我王九不活剐了他,其他弟兄们也会活剐了他!” 看这些人还不肯起来!大喝:“不是歪种的起来,是歪种的滚!” 这才响亮的应声:是。又齐刷刷起来,还都站得如标枪般挺直! 这军心!老帅所赠! …… 王氏练兵与众不同! 第二天吃过早饭就开始训练。王九的练兵很简单:先是保证吃饱吃好!然后,首在能跑…… 早饭后,携装备骑马出营十里,下马先练队列,再练各自武艺;中午野外吃饱吃好,练得最不错的吃肉!下午继续,傍晚牵马步行回营!生火吃饭后休息。 第三天,出营十五里; 第四天,二十里; 第五天,二十五里; 直至六十里止! 等出营六十里坚持几天,基本都适应后?牵马负重而回! 头天背负十斤,然后每天加重五斤,要到八十斤止! 每天,士兵们回营后都累瘫如死狗!但谁也没半句怨言,因为王九同吃同住而身先士卒。训练还更多更重!大家吃的可是他用命换来的钱…… 所以,士兵们不但绝无偷懒或埋怨!反而都在暗暗憋着劲:老子明天还得吃肉! 当然,长官的特殊化无处不在!尽管被王九严厉训斥很多回?但他每天晚餐的大饭碗下,总埋着半碗肉!理由五花八门:什长训练更多更重;什长还在长身体;什长的长铁枪太重,训练时太费体力;什长的箭射得最远最准;我们都是吃什长的钱…… 王九渐渐心安理得。 而暗中观察者,却在不住的琢磨着:这王氏练兵法!有用? …… 第20章 养兵太难 有人在暗中琢磨: 这帮丘八!顿顿好米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菜蔬还每顿必有,而最可耻的是:他们居然天天中午躲在外面吃肉!可天天这样穷跑有啥用?最浪费的是,居然没有一个长膘! 是的,二十天过去,本来都瘦骨嶙峋的士兵们,除了精气神已大不一样!确实也没见哪个长膘。 所以王九其实挺急! 来到这个明末的世界,王九才渐渐搞清,电视中那出手豪阔的一锭锭大银,真实购买力究竟怎样? 这个还真有点复杂! 最直接的,当然是物价对比。其中最直观的,会第一时间想到粮食!反正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嘛。 就说现在,南方产粮区刚丰收的大米,那是五钱银子一石,一石约合后来的一百六十斤。而一两银子是十六钱,这就大约可买五百斤米!似乎一两也就值后世千多元钱? 但粮价这玩意也不好说!从湖广运米到辽东以后,一石米立刻就要十钱银子!现在各地卫所兵陆续前来,加上为大军服务的民夫、役夫等,粮价应声涨到一两一石! 那么,现在的一两银子,岂不是只值后世的几百块了? 所以,王九换种算法:工资。 现在京城大户人家的大量丫鬟、小厮,据说包吃包住收入上等的,也就一两一月!那对比后世,一两银子又该值最少四五千块吧? 这么算的话,他王九拼命搞到的共计七十两银子,也该值二三十万!可是太不经花…… 米价、菜价、肉价还在涨!一人一天居然能吃三斤多米;中午固定九斤肉,又相当于四五十斤米;加上菜蔬等花费?一天刚吃就差不多一两! 这不是花钱的大头。 弟兄们天天练兵,很费衣服也更费鞋子!这年头的道路不好,有些差点的鞋子,几乎一天就穿烂!总不能光着脚丫子练兵吧? 商家缺德!如今鞋子涨价比米涨价还狠…… 这仍然是花钱小头。 最大的消耗,其实是兵械损耗。 直到如今,王九才终于搞清楚:大明所有的兵械制作,统一归工部所管;所有的钱粮调度,归户部管;所有武将升迁及功赏定献,那才归兵部管;而后勤的修桥补路运输,又归地方巡抚管…… 俗话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大明这种体制也蛮好!至少文官们对战事的积极性都高。这可不?大家都能上下其手、雨露均沾。 有好,就有不好! 比如这工部制作的军械?不能说它烂,而应该说它太烂! 一张弓,有时才拉半天就坏! 箭更是残次,不说朝空地射几次就废,有的箭才离弦!居然在空中断了; 木柄长枪?先不说枪头没几两铁,他喵的连那不值钱的木柄!居然不给你用结实的坚木,而随便糊弄点如椿木这种一砍就断、一碰就裂的玩意!那还如何练兵? 火器就更别提了…… 大明的士兵,只有傻逼才会去练习发射火绳枪。 原因很简单:为节省铁料,更为有源源不断的订单!工部制造的火绳枪?那枪管薄如纸!尼玛,火药装太少?弹丸打不远甚至打不出去!火药按标准装且压实?那么,枪管啥时候炸镗?全凭人品! 那临战又如何开枪? 简单!按标准装药,点火后单手对着大致方向,脸赶紧别远点! 至于能否打中敌人?这还是得凭双方人品!或者是开枪的人品好,或对方人品太差…… 那么,是不是工部匠师技术太烂!根本就造不出好军械? 并非如此! 瞧见建奴那标准铁甲没有?他们自己可造不出!那它怎么来的?这就有点玄幻…… 王九只是费力打听到,那么好一套铁甲在各处的黑市价。 离工部作坊不太远的地方,若有门路引见?那是一百两;到了与蒙古互市的地方?那至少一百五十两;到了建奴,起码二百两朝上…… 为此,王九肠子都悔青!之前太傻,竟将十套好铁甲当战利品上交?找个山洞埋存起来!不香? 两百两一套啊! 一辆劳斯莱斯? 现在,那十套上好铁甲!也不知便宜了哪些王八蛋…… 由铁甲这事,有心的王九很快搞懂一个问题:那些将领家丁的好军械!又从哪里来? 两个途径:一、缴获的好东西,他们先挑走了;二、买!有时还能享受带折扣的优惠价。 养家丁真心不易…… 王九现在就面临这个难题! 不过,将领们养家丁再不易?那还有办法:大量卫所兵来战区后,朝廷要按人按月发军饷,还要按人按月发粮食。只是,会对走不动道的卫所兵发钱发粮?饿不死就行! 公开行情:户部兵部发饷下来,按总数扣掉三成;战区文官再扣掉些;然后交给各级将领“统筹”,结果基本统筹到家丁身上!良心好的将领,满足家丁后,会自己不贪或少贪点!剩点残汤给卫所兵喝…… 所以,将领虽养不了多少精兵,但多少有办法养一些。 换成王九就不行……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 可是王九没法退缩! 性命攸关!什么尊严?什么苦痛?什么阴谋诡计…… 那都不是事。 总得想方设法! 总得试试! 行就行!不行?不行再继续设法! 八月的最后一天,王九将队伍交给契雪训练,早饭后就带着雷若与另一个人才,来到了米行。 人才叫叶飞,好名字!特长是擅于釆风问情,尤擅夜间拜访高门大户。 王九能带上他?就已表明了不达目的誓不休…… 三人在门前下马,早有伙计迎上前来替其拴马。 这二十来天,王九他们虽根本不算啥客户,但也给其做了五十多两银子的生意!脸还算基本熟…… 这米行可不单卖米! 刚落坐上茶,伙计便热情相询:“三位军爷,今日有何关照?” “没啥!就买十来把弓,十来张弩,千余箭矢,另外再搞点好刀枪。”雷若大大咧咧回应着。 伙计闻言眼睛一亮!即刻更热情地将三人引入内堂。 弓是好弓,弩亦好弩!刀枪箭矢更不用提!大明工匠的技艺好。 价格也还公道。 战区嘛!这玩意抢手。强弓十两一张;硬弩二十两一副;好箭矢才五钱银子一支;锐刀坚枪钢好份量足!分别才不到二十一把,算是黑心中的良心价吧。 很快在库房里将货看好,现货!也很快将所有货清点好,再计算总价也不太贵:才一千零几十两。掌柜的大气!挥手就抹去七八十两的零头。 该钱货两清了…… 雷若摸摸腰间脸色大变!不好!银票掉了。 王九甩手一耳光!他喵的你办的啥事?军情紧急!你几个脑袋? 叶飞哭了:刘帅将令,今天必须完成秘密任务,否则全都军法从事!大家全都要完了啊…… 雷若卟通跪到掌柜的身前,抱住他双腿就嚎啕大哭! 叶飞紧接着跟上,边哭边求:我们先签字画押拿去完成任务!回来一定如数奉还。 王九又一耳光甩给叶飞:两个怂货!赶紧想想银票掉哪了,不然真来不及!多少脑袋也不够砍。 叶飞伤心欲绝!雷若想想后,想起来了:进米行之前他还摸过腰间!那时肯定还在。 掌柜的挣脱出来,好整以暇地坐回桌几喝茶!——晦气!大上午的,原以为来笔不算太小的生意,带人忙活小半天!原来是三个小贼。 他们的意思掌柜太懂:要么赊账!要么赖上米行。 也不看这是啥地方? 这时,一个伙计跑到掌柜身边,先恶狠狠看三人一眼!再对掌柜的耳语几句…… 掌柜笑了:“这位是王什长吧?都怪我!小店规矩是军爷进门、不问来路。所以,这才让大家…都白忙活小半天!王什长请回吧,小店本小利微、概不赊欠。” 他们确实从不问来路!这才让王九觉得可以一试。 现在,王九也明白他们这是太有本事!这么快就将自己查得明明白白…… 生意人和气生财!掌柜已给了他王九天大面子。 但王九没法放弃! “掌柜,您既然已知道我。那就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任务是真、军情也急,但钱确实一时拿不出!王九愿以性命做保,两月内连本带息还清,恳请掌柜的通融通融。” 说完一揖至地。 “王什长快快请起!也快快请回!我敬你是条汉子,才劝你们快回!这么说…能明白吗?” 还是龙潭虎穴不成? 王九仍揖地朗声:“王九实出无奈!也语出至诚!愿以性命做保赊账两月。两月内连本带息必还!” “一条狗命…能值几文钱?”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外传入。 …… 第21章 贼不走空 “一条狗命!能值几文钱?” 随着阴阳怪气的声音落下,一个身形刮瘦、满面病白、身着文士服的青年男子!摇着玉骨折扇而入。 “少东家!” “公子!” 米行中人全都恭敬行礼!这人却看也不看他们,摇晃着踱到王九三人面前,收起折扇径直砸点王九前额!又缓步绕不动如山的王九一圈。 “不识好歹的丘八!我家看你们粮米匮乏、军械残缺,特行义举善行!为尔等提供莫大方便。尔等却禽兽不如!光天化日之下,竟意欲强抢明盗!难怪打不过小小建奴,就会杀良冒功!真当黎民百姓好欺?” 狗日的!他若混在皇宫?说不定比赵高那厮还厉害。 王九以眼制住愤怒的雷若两人!身形不动、声音平淡:“狗命固然不值几文,战士却也可血溅百步!拼杀数十人。少东家上来便直戮王九面额,折辱战士如尘泥!却家资万贯、生财法外而自称黎庶,不知东家又视黎庶为何物?王九贱命卖不了几文!却不知贵人之命又比人多几条?” “嚯!不得了!丘八原来人刁嘴更刁!”青年文士边说又边围着王九踱圈圈,一圈又一圈…… 王九始终纹丝不动! 雷若叶飞两人见状,虽不比王九一脸平静,也在怒容中不动如山。 青年见此,面色也不住变幻!掌柜识趣,赶紧上前附耳低语…… “来人呐!” 十余名身披铁甲手持利刃的家丁!迅速鱼贯跑入,自动将王九三人围成一圈。全程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唯有甲胄清脆的撞击声,与沉重跑步声交相呼应!一股冷肃的杀气扑面而来。 他们应没少干这事! 雷若叶飞缓缓转身移步,紧握刀柄与王九成靠背三角。 但王九依然是目不斜视的持枪挺立!尽管背心出汗,却依然面不改色的不动如山。 “三个丘八持械强闯民宅、肆意明抢!依我家规矩,自然是奋力发抗!终将匪徒乱刀砍死扔出去喂狗。以此震慑贼匪:黎庶不可欺!” “不过……” 他又围着王九转一圈。本欲收扇似要以扇敲戮王九!又开扇摇晃道:“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且听闻此贼曾手刃建奴数人,也算还能为国效力之辈!再冲曹旦与刘岩的面子……” 青年文士边说边走,远走到墙角才继续道:“那就乱棍打出,重重的打!以示薄惩。” 王九制止了雷若两人反抗,忍受着如击败革般的左一棍右一棍,被一路噼啪相送而出…… 掌柜一路跟随,直至王九三人下台阶前仍在厉喝:“瞎了你们狗眼!这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 不过临转身之际他却轻声道:“多有得罪!还好是皮肉之伤。改日,我自会登门致歉!” “不必!”王九头也不回!心中发着狠:老子最想改日跟你致歉! …… 三骑一言不发绕一大圈。在夜飞贼的带领下,三人悄悄摸上离米行不太远的小山!带着干粮与水,默契爬上一棵大树。 耐心观察的等待是漫长的!漫长到心中的憋屈是如此煎熬。 这里是没有法律,不存在道德,也没人讲道理的乱世战区。 一切,都只有利益与实力!无论说得多冠冕堂皇、仁义道德? 你最好当他放屁。 当然,现代社会也有类似!不过到底多些规矩与包装的底线。 比如,一袋几块钱的衬套,它就只能合理合法卖九万美元!而不能是九十万; 比如,底层的刁民!到底还得给他们发个甜甜圈,允许他们将马路睡得恶臭熏天!却不能任其饿殍载道; 比如,再不能像之前那样成天“普世”!而是得与时俱进,得不厌其烦喂他们看短小快的“快乐文化”!就如灌点糖精水的奶瓶嘴。 再回想刚才的惊险…… 那个文士青年,本是个嚣张、恶毒而变态的东西!之所以没弄死他们三个?并非良心发现突然成了好人!而是…… 一、实力! 王九的实力是他杀出来的名声,与数经生死后的沉稳!这本就是不怒自威的威慑。 这种关系极硬的纨绔,对信息的掌握却极可靠而灵通。 他自然知道两点:王九确杀了五个建奴;而建奴的战斗力,他其实比满朝文武还懂!毕竟,建奴数十年如一日在囤积兵甲!而那些利兵精甲恰恰出自他家。 所以,当王九平静的说:他这条贱命可血溅百步,拼杀数十人! 他?可不敢赌! 没错,王九是怕死,可大家都认为他不要命更不怕死!而那王八蛋却比任何人都怕死,哪怕万一会死都绝对不行!没见他下令打人前,也先得远远地走到角落吗? 二、掌柜的。 也不知他们究竟啥关系?总之掌柜才是个极精明、正宗的生意人。不卑不亢中,秉持做人留一线的和气生财之道。 是他及时将王九的身份、来历、利害关系,附耳给东家点出;又是他暗示家丁只打点表面动静出来!顾全草包的面子…意思下得了。 否则,他王九今天又得受一顿重重的外伤! 尼玛,苦啊! …… 王九的思绪在飘飞,叶飞却惊叫出声:真是龙潭虎穴! 在行家叶飞指点下,三人很快明白偌大片大院里都有哪些布置。重点就在库房那带,四周竟藏有可容百余甲士的所在!且那些设施不会有其他用途。 就算空置一半…… 这情况让王九十分丧气。他是为了活命才不择手段去拼命!而不是为了未来很可能没命,就傻傻的提前去送命。 他本想招呼大家回去得了:就算心中恨死那杂碎!那又如何? 有实力才能报仇雪恨,而实力需要拼命地不断积累!没实力之前冒然行动?那只会白白送命。 可叶飞一脸兴奋!还在专注地仔细观察。 雷若说既是龙潭虎穴!你狗日的兴奋个啥劲? 贼不走空! 叶飞目不斜视回应着,还在继续他的歪理邪说:就算库房没机会,偌大片大院!其他地方还能没机会?就算这次没机会,那仔细观察记住里面一切布置!下次没准就有机会。 总之做人不能轻言放弃,做事不能半途而废!这就叫贼不走空。 尼玛!怪不得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经过差不多一天观察!叶飞还真找出了门道。三人一番商量后,王九坚持今晚不能行动!哪怕咱们时间再急也得先等两天。 但叶飞对专业内的事很固执:既然过两天行动?那今晚就得抓紧时间先进去踩踩风。 道理很对! 不过,王九想起那句贼不走空?决定踩风的事,必须由身手最好的自己来!他俩负责外围。 尼玛!你叶飞进去还会只踩踩风?怕连狗屎也要顺一坨出来。 …… 月黑风高! 按老贼叶飞的设计路线,王九摸上主人起居室后檐。倒挂金钩、悬头后窗、舔穿窗纸…… 画面特别恶心。 上午那杂碎!正躺在灯火辉煌的华室锦床,清晰可见大腿根两侧…长着两排脓疮! 最恶心的!却是侍女下人,在对其进行着特别治疗。这令王九不由想起之前他根本不信的,那有关严世蕃的口盂传闻。 还真是该死的大明…… 杂碎!难怪白天看上去那么刮瘦,难怪有股腥臭气味…… 王九强抑恶心溜走。 平复心情后,王九又按路线潜进另一处重要所在——大院中的一个独立小院。 这地方更麻烦! 当中一排起居室,前后两排都是下人的小房间,或是功能、杂物间。唯有趁空档冒险潜入侧屋…… 想起那恶心的杂碎!想起自从摊上曹旦后一连串的憋屈!想起今晚辛苦进来却一无所获!王九不由想起叶飞名言:贼不走空! 咬咬牙!王九趁空档从阴影处窜入侧屋。黑暗中经辨认后,却是个被熏香掩盖住臭气的茅房…… 这里既看不见也听不到啥!耐心地轻轻弄开隔壁房门,小心翼翼摸进去…… 这间房的隔壁有灯有人声,应是重要人物的起居室。按老贼指点先踩上个大物件,随时准备倒趴在…上有木楼板的大木梁上。 三百六十行,行行艰辛!原来做贼也这么难…… 王九正感慨着,隔壁传来开门拴的声音!好在早有准备。 室内瞬间明亮!接着便有丫鬟鱼贯而入,先将灯架上几圈的蜡烛团团点燃!房中顿时灯火通明。 哪用如此奢侈啊! 王九双手双腿倒抱着大房梁。面朝下的他,心脏砰砰乱跳像要夺腔而出!只要有人抬头…… 六个丫鬟在大房里进进出出!再看下面…… 原来王九踩着上梁的,竟是个硕大浴缸——由整块巨大石头镂空!内外光滑如镜。 还真是贼不走空! 第22章 误撞桃花 春风不解风情, 吹动少年的心! 让昔日所有的苦痛, 随衣衫忘却了…… 王九这具少年的强壮身体,死死倒抓着房梁!除此,他似瞬间忘记一切,包括连绵不绝的苦难。 胸腔砰砰乱跳,嘴角溢出涎水,更有反应是如此强烈! 之前,十多个下人低头提热水倒入,使王九满身满面顷刻间朦朦胧胧,她们却一言不发而退;几个丫鬟进来将花瓣洒满浴缸,低头将衣物井井有条摆放,随即也默声退出。 现在,应该又是两个贴身丫鬟,正在服侍主人入浴。 玉山白雪飘零, 燃烧少年的心! 使真情融化成音符, 倾诉此刻的美好! 唱出你的热情, 伸出你的双手! 让我拥抱着你的…… 王九下意识的准备张手,顿时一滑!差点就从房梁上掉下去。 赶紧咬牙闭目! 强抑住还在呯呯乱跳的心!王九逼迫自己…回归前世的那颗中年沧桑之心:罪过罪过!二十妙龄?那只能算作咱的晚辈侄女!可不能禽兽不如、胡思乱想…… 随着心情平复、思绪回归,手脚却也渐渐传来酸麻。王九暗骂自己:愚蠢!老贼说倒挂在房梁上?又怎能如此倒挂! 应该面向房梁双手正向紧抓,双腿正向紧夹才对!哪能是面向地面,双手双腿反向紧抓紧夹? 干啥都还得是专业! 现在好了!这样一动不动倒挂下去?下面洗澡要是慢一点,手脚累断都会坚持不住啊…… 怕啥来啥! 闭目紧抓紧夹的王九,却连耳朵也没听到多少水流的响动!这……难道是躺在里面睡着了? 先做点心理建设!王九再缓缓睁开眼睛,却见浴缸中的仙女果然在闭目养神。不过,两个贴身丫鬟却在两侧的台阶上,弯腰在无声轻抚着…… 虽是绝美画面!王九却根本不敢胡思乱想,反而心情很烦躁:这样!那得折腾到啥时候? 全当是在练武…… 重新闭目,屏声静气用劲坚持对抗重力!也对抗着手脚的酸麻。 身体越来越重!手脚越来越酸!却听不到啥动静!真急死人…… 突然一声吟哦传出,荡气回肠中让王九心神一颤! 尼玛,差点又手滑! 王九根本没空想其他事!已开始额头渗汗的他,需要全力抓牢。 不过,吟哦声越来越多越来越重!也越来越让王九心烦气躁。真要坚持不住了!脸上开始有大滴汗水掉下…… 而他却不知道,他掉下的臭汗,却正好滴落别人的颈脖! 正闭目沉浸中的美女!头两滴还没在意,但接连掉下的臭汗,还是让她好奇地睁开眼,顺着汗珠就看见了房梁上的王九…… 却见他手脚颤抖、满头大汗、身冒热气,紧闭双眼却面目狰狞!这恶贼是倒挂房梁好久了? 轻轻闭眼便已做出决定!美女轻声:“退下吧,我累了要休息会!将门带栓,无召不得入内。” 门从外面已重新拴上,而王九还在专注的全力苦撑! 这恶贼!王九? 描述与画像都能对上!倒是还真算个人物,只是这臭汉…… “下来吧!” 全神贯注的王九突然听到这话,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要等没力气时掉下来吗?”美女声音很平静很悦耳!却惊得王九差点真掉下来…… 猛睁眼!热气已消退,花瓣大多已沉落,清水无波纤毫毕现!美女却面无表情不遮不避…… 罪过!王九赶紧又闭上眼睛。 “没力气下来了?要我来扶你下来吗!”声音依然平静。 可这样的平静在这种场合,却显得如此怪异!尤其在男女大防极严的大明,令王九甚至有点恐惧…… 横竖是一刀!反正老子又不是有意偷窥,反正被发现了! 王九不再犹豫!目不斜视地费力踩着浴盆边缘下来,再低头背转身体道:“无意冒犯姑娘!但事到如今……要杀要剐请便。” “真能任我处置?” 这女人!还是那么平静,根本听不出她想干嘛!可王九还能咋办? “是!” “来!她们已退,你来给我洗,她们如何洗的,你就怎样洗!” 啊!这…这… 这很不科学!“姑娘,我说过,我本无意冒犯!我…” “刚才不是说任我处置吗?让你来,你就快来!” 这女人莫测高深! 此情此景,换一般人发现自己?不说高声尖叫,也不一定全都惊慌失措,但至少会充满愤怒吧? 惹不起! “姑娘所令…我万难从命!请姑娘换个惩罚,我绝对再无二话!” “那好!浴缸很大,你进来,洗掉你那一身臭汗!” “姑娘…” “你刚说过什么!” 终于听到一股怒气!“姑娘,男女授受不…” “我长得很丑?” “姑娘美若天仙!” “我很讨人嫌?” “姑娘容姿绝佳令人心仪!不记人无心之恶反而体恤有加,菩萨心肠不过如此!怎会令人嫌弃?我…” “那你还不过来!” “我…不敢亵渎…” “滚过来!我让你…我让你亵…我让你来洗澡,是叫你来亵渎吗?” “我…” “来不来?不来我喊人了!” 这美女…… 好在王九并非真正的少年,虽仍有点不敢确定!却也心一横,就干脆坦坦荡荡进入浴缸。 心中默念着:晚辈,这是晚辈!王九目不斜视,在浴缸中认真快速给自己洗澡。对于自己的本能反应,王九也视而不见浑不当回事!或低头认真擦洗,或闭目不见对方,就是不敢有非分之想。 浴缸虽大,两人下来后也挤。每次王九碰到欺霜赛雪的肌肤,总如触电般极力闪躲! 美女却浑不在意! 想起之前听到的吟哦,前世的中年人早已确定…… 但王九真的不敢! 而且,前世今生他从没苟且过!有些事…他觉得很神圣。 反正她也说不出口! 就这样,在美女呆呆的愣神中,王九迅速洗完,径直离开浴缸,背对着浴缸擦身、穿衣。 “姑娘,我洗完了!” 美女似才回过神来!终于脸颊通红起身,一言不发擦身,利落穿好衣服。这才在一旁软榻坐下,深吸口气语音渐冷:“转过身来!” 王九这次闻言便转身低头拱手:“姑娘,今日冒犯实属无心!姑娘宽宏大度菩萨心肠,在下感铭五…” “你是说?你这样…就算了!”美女的语气更冷! 不算了还能咋的? 我不是啥都没干吗?不是一直告诉你这是无心之失吗?再说,我一个随时都可能会死的小兵,又哪敢有啥牵绊! 不过,王九突然又想起:这可是大明。跑到人家闺房将啥都看光!再来说啥都没有发生? 尼玛!像人话吗…… 那就只能给点交代: “姑娘,我叫王九,是个随时性命堪忧的小卒。姑娘天仙一般人物实在不敢亵渎!但姑娘将来若有用得上王九之处,定当竭尽全力。” 王九说完便忐忑地低头!等了半天才听到美女宣判:“还算老实!这些我早知道。你们上午来米行后仅过一个时辰!掌柜就将你所有资料、画像,全都送到我的案头。” 直视着王九!“你不是死都不怕!龙潭虎穴也敢随便闯吗?怎么这也不敢!那也畏缩?” 老子最怕死好不好! 现在怎会到处谣传我不怕死?又没病坏脑壳!老子不怕死? 但话不能那样说! “家父教导:义之所至,万死不辞!不义之行,虽死莫为!在下从小就一刻不敢或忘。姑娘,有些事跟王某怕不怕死没关系。” 王九自己也没发觉,自从被曹旦们颠倒黑白、差点被砍后!他便有意无意间,漂亮话也能说得正气凛然!不管他实际在想些啥。 王九更没发觉,他今晚因怕死而展现的克制力,与此刻的慷慨激昂!却令对面这个久经风雨的姑娘,顿时心神激荡不已! 之前,她只是动情; 此刻,竟然动心…… 美女低头悠悠喝口水,慢慢盖茶盏时又深深吸口气。 却还是很想倾诉! “上午打你那人是我丈夫。不过,自十五岁嫁给他…六年没同过房!本就是家族联姻……他身体也…不适,所以我…至今是清白之身。” 跟我说这些干嘛? “他家官!我娘家世代为商。我嫁给他后,娘家出钱出人占股四成;他们家出块牌子占六成。当然,他们也还有很多要打点之处。” 尼玛,那就难怪! “掌柜是我娘家所派,很小就在店铺当伙计,六年前才在这做到掌柜,你今天幸好有他!若任由那人胡来?你们已是…已是…” “我知道!谢了!”王九只想尽快打断美女倾诉。 “其实,那人…那人…反正偌大生意,其实都是我在管。每天自清晨到深夜,全是账册文书!我…” 再听下去要坏!“姑娘,夜已深!我该走了,你也该早些歇息。” “不!等等!” 美女定定地看了王九片刻!眼波流转中竟有不舍:“你说我有用得着你之处,定会竭尽全力!算不算数?” 你做生意这么久!漂亮话都听不懂?我是如此艰难的小卒!又能有啥地方让你用得着? 可漂亮话也不好讲!“王某一个小卒,除了这条贱命!不知东家还有何用得着之处?” “就问算不算数!”美女当然听出王九的推脱!直接相逼。 王九心中打鼓!片刻才道:“只要不违忠义,不犯军规!当然算数。” “好!你别当小卒了,来我家当护院哨长保护我!” 王九愣住:这女人!这时代的女人!难道就因看你一眼,我就得…… 就算我将前世的爱情神圣、不得苟且的观念抛于脑后?可我还怕死!跟这年头的大官家媳妇偷情?我有几个脑袋! 还好加了前提!“不行!杀敌报国才是忠义!建奴猖獗,此时退缩便是不忠不义!军中更不会允许。” “不行也得行!” “姑娘要强逼?那王某一条烂命你取去便是!告辞。”王九说完,就头也不回而走。 女人却看痴了…… 第23章 一场春梦 战战兢兢摸出大院! 平安无事后王九却突然失落! 还有羞愧:疑神疑鬼看谁都像坏人!多么温柔善良的美女,自己竟担心她会恼羞成怒害死自己!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 叶飞接上王九,本欲相询却见王九失魂落魄一言不发!只得默默领他去跟雷若汇合。 汇合后,王九直接吩咐:太晚!明早再回军营。我要独自静静!你们随便找地方休息。 两人不知发生了啥?悻悻的默默走远坐下看着他。 王九松驰着席地而坐,脑海终究还是…又浮现出那幅绝美画面! 丹凤眼、枊叶眉、樱桃小口…尤其琼鼻将其搭配得分外匀称!胜过后世几多荧屏明星? 欺霜赛雪而曲线玲珑!该挺就挺得自然傲立,该凹就无一丝多余!强过后世多少模特? 纤毫在水波中随意伸卷,熟透的黄毛丫头最是摄人心魄! 王九无来由想起前世一个段子。很俗!却又如此恰如其分: 某天男女同处一室。 夜深!女将一根线放床正中对男说:你若越过此线?便是禽兽! 起床后男对女说:看!这根线没动!我可不是禽兽。 啪!女一脸嫌弃地甩男一耳光:你?禽兽不如! 他竟也禽兽不如……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是王九搜肠刮肚好久!才想到的对今夜美女的赞美与敬仰。 可王九却知道:美女看似锦衣玉食、繁华似锦,其实过得并不好!因为他亲眼看到女人丈夫是啥杂碎。 那不但是个废物!还是个嚣张、恶毒、恶心、变态的废物!跟这种废物丈夫过日子,哪有幸福? 也是个苦命女孩! 自己却不但将人家看光,还将人家最隐秘、最羞人的事也直播了!最终却又逃了…… 确实是禽兽不如! …… 不过,“相比性命!其他都不是事。”这已经成为王九的信念。 那女人再美、再善良、再过得不好,也不能为此付出生命吧? 王九在开始为自己开脱起来。 首先,他与那女人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不单因为他是穿越者,如今的现实中,他们也是两个世界: 其他的先不说,你看她洗个澡?先是十二个下人挑热水;再是六个丫鬟来洒花瓣,准备衣服茶水等等;接着又是两个贴身丫鬟替她洗澡!并为她“按摩”! 反观他王九?穿越以来,暂时所有的努力不过就为活下去。 两个世界的人真会产生爱情?真能和谐相处? 其次,尽管这美女没坏心却太不简单!其机变深沉令人生畏。 绝不可小觑古人!这是王九穿越以来一直的自我提醒。 比如契雪纪白蕲射三人,小小年纪早就给他上过一课。尤其是契雪对官场黑暗的清醒与淡然!令王九这个前世奔五的人都望尘莫及。 比如小卒雷若?只要给他信任,他就能给你惊喜!挑的人个顶个都有特长,且将来全都用得上…… 而雷若挑出来的,仅是些旁人懒得正眼瞧瞧,活一天赚一天的卫所兵!可他们实际上都很有才华。 就比如这个叶飞,近千米远观察判断的东西,竟与大院的现场毫无差错!谁敢说他不是“人才”? 绝不可小觑古人! 他们只是条件所限罢了!其实他们比现代人更强:因为顽强,因为坚韧,因为他们真输不起……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古人的才华往往拼搏积累出来!而现代人的“才华”?绝大多数都是看资讯后在夸夸其谈。 他又怎敢小觑古人? 纵使这样!今晚这女人仍然让王九震惊。 王九在想象这么个场景:我独处一室正自在地躺浴室洗澡。然后,因生理需求不自觉地干着点啥,正全身放松渐入佳境之时!因水滴掉落身上于是我随意睁眼看看。此刻我看到了啥?头顶两米处有个家伙,在面目狰狞地看着我! 我会如何反应? 惊吓?恐惧?羞渐?恼羞成怒?这都很正常,唯独平静很不正常!而二十来岁的女孩竟能做到。 她平静打发人走!平静喊他下来!看都看了?那就坦然而平静地与他对话。 这让王九如何不惊? 这是经过多少大风大浪的修为?可她才芳龄二一。这令王九自惭形秽:那种大风大浪他经不起! 最后,上午那杂碎对曹旦、刘岩可是当众直呼其名!仅此一点,就足够说明他家官场势力太硬!曹旦杀他王九都如杀鸡,那么…… 这才是王九不敢存任何非分之想的原因。上午能活着出来都是侥幸!若送顶帽子给那杂碎戴上?哪怕他是废人,那也会将他王九碎尸万段! …… 枯坐至天将黎明,几人才返程回营!穿越以来,王九的思绪头一回如此紊乱:心中如此向望美好!现实却让他望而却步。 最终,迎着晨风归营的他甩甩头告诫自己:只能让她随风而逝! 至于军械?可以再想其他办法,但绝不能再打她家主意!可以无耻,但王九的无耻还有点底线。 今天,王九继续让契雪带队训练!这孩子原则性强,放心。无精打采的他总算给自己放天假!打算吃过早饭就睡。 契雪却将王九单独叫到一边:什长,不必如此为弟兄们拼命!侦察建奴的任务,我有办法漂亮完成。 王九心中很暖!这孩子,咋就如此懂事?强制自己不去想昨晚的事,他倒是很快进入梦乡…… 他又见到了那个美女,她真的特别善解人意! 上来就告诉王九:我有很多钱!已买下一个四季如春、鸟语花香、与世隔绝的小岛。现在,我将带成千的仆人丫鬟,自在地去那享受生活!可我需要一个夫君,你愿意吗? 愿意!太愿意了! 激动得王九将她当场抱住,为其轻解绫罗吻遍全身,直至颤栗地又吟哦起来!这才开始神圣一刻。过程温柔而激烈,短暂而漫长。 梦境缠绵而美妙!令人真想从此永恒…… 终究还是醒来。 原来不过一场春梦! 王九独坐空营长叹:太过美好的事物!想忘也终不能忘。 不过,也不对!就做场梦而已,床铺怎会如此一塌糊涂? 王九惊讶地看着床铺后,继而开始审视自己。前段时间,他一直太忙也训练得太累,还要不时琢磨阴谋诡计!所以还真没感觉到…… 他真的变化好大! 看着身上到处虬起的肌肉,还是那个有点瘦削的少年? 边换内衣,边回想起梦中曾演练过的,那出神入化的枪艺!王九震惊:难道这也算拼命训练的成果? 再回想昨晚黑暗中的摸索。似乎,其实自己都能大概看清!只是头次当贼过于谨慎而已。 都是刻苦训练成果? 还是不对! 其他弟兄们是有变化,但也只是精气神越来越好!他们身体是在不断改善、强壮,但绝无如此明显。对他们,自己可天天仔细观察着!毕竟每天的消耗…… 突然,王九想起自己快要忘掉的时光隧道。当时那个大忽悠!可答应给他加强三种身体器官…… 还是不对! 眼睛、那个能算器官,全身肌肉还能算个器官?再说,若真是时光隧道给自己加强?那…加强那个干嘛!老子难道还真是开局一杆枪? …… 正在王九琢磨着这些时,麻漠来了这个空荡荡的营房。进来就劈头盖脑:“你狗日的走了甚门路?” 王九一头雾水!门路?老子要有好门路,还用这么苦逼? 见王九神态不似有假,对他面冷心热的麻漠总算笑了!开心的笑:“你小子造化!接上峰军令,调你什前往九边米行驻扎!为期两月。” “九边米行你知道!来头大得不得了,总之想吃好点用好点,还真少不了他们。这次你什的驻扎地点,是他们在三十里外的一个中转站。那里虽有他们自己的护卫驻守,但对贼匪而言震慑力没官军强。” “换句话说,你到那没具体职责,该练兵练兵,该打猎打猎,只要驻在那就行。但是,他们却会为你什另开军饷,还会负责吃穿住用!” “你小子说!这不是大造化是甚?就不知是曹大人还是刘帅在关照。你可得琢磨清楚,再好好感谢人家!懂吗?” 麻漠很关心!可王九头好晕。尼玛,他根本就不用琢磨!除了那个善良又手眼通天的美女,还能有谁这么关照他王九? 可是!将他丈夫打走之人弄回他家米行晃荡?美女太疯狂! 难道她不怕? 春梦难道还能成真! …… 第24章 情深意长 九边米行! 一个低调到很霸气的名字。 它很低调!老百姓根本没听过。即使偶尔听过一耳朵?那也会立刻产生亲近感!多好的商家啊,忧心九边十困之地的黎民百姓!投身于边穷之地为人民服务。 它又特别霸气!大明从辽东到甘肃有边镇者九,朝廷称其为九镇,文武俗称其为九边。能在九边开米行卖米?满朝文武都晓得它惹不起! 九边米行大东家范氏,经营此业已历数代!可谓是荜路蓝缕才终有此成就。 王九经过很久打探,加上昨晚美女的真言,才大致搞懂他们的先进经营思路:核心就是仁义! 怪不得传言都对范氏赞誉有加!其仁义之举中就有这么一条:能赚一文钱?别人会分一成出去,我家却会分出九成!其中六成归同道中人,三成救贫济苦回馈社会!我范氏能得一成已经足够!要惜福。 实在是难能可贵! 昨晚王九已经知道,那六成分给的同道中人是些谁了! 平时早就在探访其义举!加上今天深入分析,王九好像知道,那另外三成到哪儿去了…… 有人赴京赶考缺盘缠?范氏会主动登门慷慨解囊! 进京赶考者已是举人,考不上进士也能从八品官当起,一般会当到五六品官止;中进士就更不得了!将来点翰林下州府,直至入阁拜相都大有可为。 有人刚点翰林缺钱花?理解,京城居不易啊!我范氏有空房长期请人看护打扫…开销太大!能否帮忙…便宜点替我范氏看护一个小院? 更有两位名将,起于微末小卒!是范氏慧眼独具,上下运作助其一路登顶武将之巅——边镇总兵。而这,也是麻漠如此高兴的原因!范氏这是又看上王九了? 上述种种善行义举,于百年范氏而言数不胜数! 谁不知其仁义? 不过,这次高人麻漠错了!看上他王九的,只是范氏一个外嫁美女!见光死的那种。 …… 不情不愿却无可奈何的王九,第二天直到快中午了,才与一众弟兄们骑马到达地头。 这是个河流、官道交集地形险要的集镇!处于两边连绵群山之间的狭长河谷之上。 九边米行辽东镇分行的掌柜,正在路旁满面春风!与王九相携而入已准备好的营地。 这面子好大! 虽就是昨天那个不起眼的掌柜?但王九已知:值得他出门几里相迎者,差不多得刘岩那个身份!而他今天,可是专门赶三十里路,才能提前于中转站的道旁相迎! 营地应是刚收拾好…… 看格局,原本是一处小库房。现在,库房早已不见,布置成两排居所夹个大院子。 南边是个大房,十几个床铺已干净整洁备好,连被子都是一水的新!北边隔成了三间房:卧室、书房、会客厅;东西原本的棚子,已改为伙房、马廐、杂物间、茅房等。 这效率!一应俱全、井井有条!将领的居所也莫过于此…… 更让王九震撼的还在后面! 那几间间隔开的小房,明显留是给他王九住。 卧室里满室熏香!床铺被褥、春凳、桌椅无不用料上乘; 书房中,两排书架竟然已摆满!左边是四书五经,史记等二十三史,资治通鉴等等,最下面的角落里才有套三国演义。右边书架上从春秋时的《孙子兵法》,到本朝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从各朝战史到各种传说中的兵阵图!简直是包罗万象…… 会客厅里,简约而不简单!更是将军才有的气象。 …… 掌柜的观颜察色十分厉害,又善解人意地让人如沐春风! 见王九又在书架前仔细察看后,转身的神色便知他想拒绝。 “王兄弟来了就好!” “这些书稿啊,可是我们辽东分号一块心病!东家姑爷另有雅志、不爱读书,而分号其他人又用不着。可这都是些易毁易偷的东西!而那大字不识的护院,又更加不懂其珍贵。于是,小姐想到了忠肝义胆、智勇双全的王兄弟!请您来此,主要就是日夜守护这些无用又珍贵之物。” “掌柜…” 手一摆,掌柜的又继续道:“当然,昨日姑爷是做得太过分!王兄弟英雄年少,若对此耿耿于怀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小姐特意交代,让我提前赶来相迎,代她向你致歉!一定要让王兄弟释怀。王兄弟你看…” 太能扯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 掌柜的走了,王九又回到书房久久徘徊。 不见其面,她的深情已紧紧围绕着他王九。 给足了他的面子!也是他穿越到这世间,最有尊严的一天; 给足了他的空间!偏避小镇、远离大营,兵随便练而杂事全无。更是已表明:至少这段时间里,她不会纠缠自己!因为她的身份不宜随意走动,而三十里的距离对这时候的人而言,不近! 也给足了荣宠!九边米行再怎么家大业大?也不可能随便造! 这次,白养近二十人不说,白发饷银不说,白给好吃好喝不说,白送价值千金的军械不说…… 这营房!这效率! 还有这书房…值万金! 这是古代,印刷出版很不发达!这一房的精装书已然价值不菲。 而更难得的是:右边这一排兵法、战史、兵阵图、军械图、山川气候资料,那都是严禁刊行的手抄本!这些东西在如今这个时代,若非家学渊源厚实?你有万金也没地方买! 而她直接放入书房。 …… 从掌柜口中得知:这个叫范冰晶的小姐,是现任范氏族长的亲侄女。族长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就对几个兄弟的女儿们都视若己出!尤其是范冰晶的父亲因病早逝,族长更是对她疼爱有加!未满十五,便给她选了个好人家、好郎君风光大嫁。 可王九已经懂她…… 原以为,只因范冰晶嫁了个废物丈夫!而古人又是真没啥文娱活动,所以才饱暖思淫欲。恰好,他王九出现的时机太“及时”! 因此,王九一直有个心结:这女人怕是想…暗暗养着健壮的自己当面首?毕竟来自资讯发达的现代,大都市中的鸭子虽没见过,也听过不少!毕竟,作为前世儿女双全的中年王九,早已平淡看待成年人正常需求。 若真是这样?王九认为自己虽偶尔无耻,但还是有底线的!哪怕范冰晶再美?哪怕她的钱再多?哪怕她再对自己好?当鸭!他可不干。 那还不如一刀阉掉! 现在,对着这两排满墙的书籍、手稿,王九一个耳光打给自己! 龌龊!太龌龊了! 因为他已渐渐明白…… 尽管,原主是个大字不识一斗的家伙;尽管,王九前世就不爱读书!否则在父母的苦口婆心下,他也不至于会搬了一辈子砖。 尽管,书房除了满满的书稿外,就一张桌案两张椅,显得如此的空荡荡!没有王九会下的棋具,没有王九因识图作图而会的绘画,更没有文人雅士书房里的古琴五筝,也没有武将书房中常悬挂的弓箭、宝剑。 恰恰如此,才使王九突然心痛!他终于明白了范冰晶的用心。终于懂得她对自己:是爱非欲,情深意长! 范冰晶的丈夫吴亦友,这杂碎虽是恶心而恶毒的废物!但人家命好。他的好爹吴紫仁是兵部侍郎,大他十岁的大哥还是右副都御史。 尼玛!一个是国防部常务副部长,一个是央纪委第三副书记…… 王九若想光明正大娶她范冰晶?哪怕吴亦友明天就死了!在如今这个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大明?他王九也得有为有位,再拿出足够“诚意”!让吴家点头放人。 所以,范冰晶在他书房左边放文,右边置武!就问你王九懂不懂?她范冰晶可以为你提供一切!在远处深情期待着你,就问你行不行? 或许,她的心中,她范冰晶认准的郎君!一定能文武双全…… 她可以无尽的等!哪怕是青春不再、天荒地老。 就是这么情深意长! …… 第25章 误会太深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们,是不是都有什么误会?王九又愧又痛,还很无语! 一开始,王九忽悠到三个人才!那是特定环境、特定条件下,才搞定了三个小迷弟!否则,若是现在再去认识、招揽契雪他们三个? 王九没丝毫信心! 这三人也像原主一样,心思纯洁却身体、身手的底子都很好。但这三人又很不一样!他们是纯洁的少年,却又绝非原主那种单纯的白痴。 契雪他们三个,就好似天生的战士!从没当过兵的他们,居然对战阵上手就熟。 他们又对明末这大染缸,不,应该是大烂泥塘很适应。这对最大的契雪才满十八的…三个少年来说,简直让王九惊掉下巴!中学生啊…… 关键还各有特长!除了箭术都好之外,契雪能拼杀擅战阵;纪白居然写得一手好字;蕲射的骑术竟蛮好!真是三个宝…… 可这么三个宝贝疙瘩,居然就被他王九捡到?还成了他小迷弟,看他的眼神就如中二少年看偶像!视他为文武双全的英雄。 这误会大不大? 这个王九还能理解。毕竟当时他射杀建奴;又从十几米高的树上倒刺而下!与敌同归于尽;就连滚落几十米山沟后!却仍能坚持着…用机智顽强反杀三个建奴…… 三人必然极为震撼! 再者,他王九因穿越前始终在天空观战。自然就能将提前藏得极好的三人“叫破”,还无耻地“救”他们一命!先收份大人情…… 怎么说,他也肯定算智勇双全的大英雄! 这个还解释得通,可老英雄、老将军刘岩,竟也对他王九青眼有加、推心置腹!还不惜自污地成全他,更是对他有深深的期许! 这就让王九很是莫名其妙!又特别愧疚。 刘岩何许人也? 其父刘显起于微末小卒,一路杀一路舔,最终官至总兵!此人与戚继光、俞大猷当世齐名,并称灭倭三将、功泽后世。 刘岩却并非纨绔二代。十六岁袭世职从军,一生平川贼、平缅乱、平宁夏之乱、平播州大乱、两征朝鲜最终打服倭奴!至今征战已四十四年整,从无败绩。 他不但谋略尽得其父真传!其勇甚至已超其父。刘岩号称刘大刀,一把大刀重一百二十斤,马上轮转如飞!号称当世第一猛将。 那把刀原主看过,还背过一回!假不了。刘岩也当着亲兵们,在马上舞过大刀,也确实能舞得水泼不进!关键舞好一阵还气定神闲…… 当世,谁愿与他对砍?谁又能与他对砍,甚至敢与他对砍? 就这么个有勇有谋的大人物,竟也蛮看好他王九!真诚点拨他要多舔舔文官,将来好为国建功立业。 老将军这个误会,让王九背地里经常羞愧难当…… 还好!反正王九脸皮蛮厚。与性命相比,其他都不是事! 可如今,却又有个深情美女!对他王九的误会太大。 以为他王九会好好读书,将来文武双全好建功立业? 他可是两世都不怎么读书的人!他可是从没想过要建功立业的人!至于文武双全?子曰诗云…他听了就头痛!练武嘛,他暂时发狠练…也不过为保命!啥还有命重要呢? 这个傻女人! 王九可以辜负刘岩!因为老将军很快会是个死人。 王九确实不熟悉历史!也搞不清现在从全国调兵来辽,究竟是要打历史上哪次大仗?但王九知道结局肯定很悲惨。 以后金的国力!明朝既然从全国调兵来围剿它? 他们莫说失败,也莫说打平,哪怕是小胜都不行,小胜也等于完蛋!他们必须大胜才有未来。 而事实上,后金不但有未来,还他喵过得很好!说明啥?说明这次大战,他们取得了辉煌胜利。 而穿越前,王九就从没听说过刘岩这名字!说明啥?说明他作为惨败中一员主将,以其刚烈必然已战死,后世哪记得个败亡之将? 所以王九有愧!但不会听话:你自己都会战死!我干嘛一起死? 但范冰晶不同。 多好的女人啊! 美貌、沉稳、智慧、善良! 你怎能如此蠢!也错看我王九呢?你怎能深情如此!摆明要苦等我呢? 我就算真如你所愿,发奋练武、读书!我就能很快建功立业吗?女人的青春可太短暂了!你就这么对我有信心? 况且,我就算真的练武读书、杀敌以建功立业!就算真的长期立功,我舔得来吗?让老子去舔姓曹的这种人腚沟子?老子宁愿战死! 前世,他王九就因为不会舔!尽管搬砖手艺还行,脑袋也不笨,却终究只能看着同事们一茬茬舔上去!将小日子舔滋润。而他,永远在工地苦逼搬砖…… 工地领导可比这帮文官好太多。既不会动不动让你跪,也不会颠倒黑白、丧尽天良!只需要你姿态低点,工作任劳任怨点,脾气莫那么臭点,责任心更重点,再多讲些贴心话,办事贴心事让他们开心点,这就很够! 可他仍然做不到。 反观这些文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专业事情狗屁不通!读了几句子曰诗云,就觉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 这还不算,恶心的是他们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这还不算,最可耻的是:他们将你当狗使唤,根本从不将你当人!却成天琢磨着怎么用你的血?去染红他的官袍,成就其文韬武略不世英名…… 傻女人啊!这类狗屁文官,我王九怎能舔得好? 所以,你们真的都误会了!认为我是英雄。 首先,你们就是认为我敢拼不怕死!那是忠义的原主好不? 其次,认为我有谋略还特能忍!却不知道,那是因为我王九真的怕死!也特别怕死。 自从经历过真实战场,看到过那一幅幅惨死的场景!我现在做梦都时常惊醒。 且作为穿越者,我本来就比任何人清楚这次大战没前途!几乎注定是死路一条。 而当我到真实的军营后,就更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任何东西。 文官领军,实际兵权全在他们之手,可这些东西最操蛋;基层军官要么灰心丧气的麻木!要么如水忠良:那般贪生怕死、不务正业;最关键还是士兵,都饿得走不动道了!还打屁的仗? 这情况,就连智勇双全的老将军都无力改变!我一个小卒能干嘛?我不想着如何逃!又还能想啥? 是的,王九一直处心积虑想逃!原本是打算出任务时消失,然后逃亡江湖。却被麻漠点醒:官府防控太严!江湖无法生存,尤其是他王九这种…被大官盯上了之人。 经过冥思苦想,王九终于想出一条路子:当海盗! 大战惨败!肯定就会有一阵兵荒马乱。此时,恰好就是趁乱抢船出海的良机…… 去哪里?王九也已想好:南边有个大海盗头子!此时还在招兵买马、做大做强。 前世,他可了解过民族英雄郑成功经历:他爹就在这时期做大做强!后来,终于成东亚东南亚最大的海盗头子。 所以,王九才拼命搞好弟兄们的身体,训练他们会跑路! 不过为骗过曹旦,王九也在处心积虑伪装忠义(傻逼),不想却让智慧善良的范冰晶,竟也误会了…… 忠义?跟丧尽天良的东西讲忠义?还是给烂透的大明讲忠义?他们倒是想大家都很忠义。 那才好躺着喝血…… 王九却不想骗好人! 让老将军如此自污来成全他,就已经够让他惭愧自责的了! 若再骗一个美貌、沉稳、善良、智慧,却活得其实很苦的女人!他还是不是人?尤其是这人年纪跟他前世的晚辈相当!若辜负、欺骗这样的人?那他王九就不是亏心,他想起来都会锥心! 可如今,问题不在于他们…为何都会误会他王九? 问题是已误会太深! 第26章 柔情太深 王九枯坐整个下午! 士兵们也终于放假一个下午。有人抓住难得的机会休息;有人好奇地在营地周围四处溜达、熟悉环境;有人感叹着什长有本事!竟给弟兄们创造了天大好处; 也有几人在心痛:自前晚后,什长似换了个人!现在,弟兄们竟能有如此吃住环境,如此多的上好军械,还有全新的两套军服,更有米行给他们增开军饷! 什长究竟付出了啥? 什长是受了啥刺激? 他对弟兄们太好! 自己却过得太难! 有七八个有心的士兵,在默默关注着王九,却想不通他是作出多巨大的牺牲!又受了多大刺激!才会连续两天落落寡言、心不在焉? 契雪问雷若,雷若也一脸心痛地摇头:当晚出来后就这样…… 晚饭,竟是九边米行派厨子烹制!大盆的牛肉,大盆的羊肉,还有大盆的鸡鸭鱼。吃得大家泪流满面:这辈子值了!死也值了! 王九仍是一言不发。 雷若突然大吼:狗日的!明天训练哪个敢不拼命,老子剁了他喂狗!一个个的,吃肉倒是很拼命,全他娘的满嘴流油!知道这是谁给你们拼了命争来的吗?从来,从来就没人将我们当人过!什长却一直将我们当亲兄弟,比亲兄弟还好得多!他能为我们去拼命,是真在拼命啊! 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娘的,良心不能被狗吃了!有人将我们当人,我们就得自己将自己当人!明天起,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满堂大吼:有人将我们当人,就得自己将自己当人!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一顿肉而已…… 王九不禁重新审视着这帮人。从没人教过他们啥是忠义,其实他们才最有忠义之心!从没人教过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们却最容易知足、感恩!从没人告诉他们,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但只要有人将他们当人?他们才最懂得要自强、争气! 尼玛!随意翻到的四书五经中的金句,不都是些常识么?那些让人头痛的子曰诗云!读好它除了考试当官,有啥毛线用? 怪不得! 百无一用是书生…… 反而!眼前的这帮汉子,他们才是最可爱的人。 是得好好训练他们。 生逢乱世,他们才最需要活下去的资本!生逢乱世,他们也需要改变命运的资本。 还有,也不能辜负了如此好的肉菜饭食;不能辜负了如此好的环境;不能辜负了如此好又足的军械;更不能完全辜负那一片深情。 第二天,早饭提前一小时,路上还看不清,大家就已围着小镇反复练骑术。一人双马的配置,是非常精锐骑兵才配享有的待遇!大家都在心中发誓:得对得起这个待遇。 六十里刚过,大家不带歇口气就自发训练起战阵、武艺!都在自我压榨: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王九反而被他们的精神感染,才被动地进行自我压榨!这一压榨可不得了…… 他十分吃惊地发现:他竟然比原主已强了太多! 之前,原主最多能用九个力的弓,王九也一直用九个力的弓训练,只是觉得越来越轻松随意。 现在,似乎是特意准备。米行提供的军械中,从十力到超级强的十八力都齐备!而他竟拉开十四力弓且稳中靶心!顿时让士兵们崇拜地喝彩。 刘大刀的弓十六力! 刘大刀的弓,也才十六力! 军中,弓兵稳射七力弓及格,八力弓优,九力已是强手!一力六斤左右,七力四十二斤。 后世拉过弹簧练胸肌的人,对此才能体会——双手能各提起五十斤,一般都拉不开五十斤。而射箭?不单是拉开就行,还得十分稳定!也就是说,能射五十斤拉力的箭,你得至少能拉直六十斤的弹簧。 能射十四力的弓是啥概念?王九想了下,应该能将三百斤的大汉,轻松从后背摔到前面的地上。 十四力弓射出的重箭多狠?六十米外的厚木箭靶!竟被射穿。 尼玛,这也太离谱! 还有更吃惊的事。 之前,原主长铁枪不到三十斤。这段时间的训练中,王九觉得越来越像拿根小木棍!但没更重更合适的枪,他也不知能将几十斤的枪耍转? 现在的军械中,特意从五十到八十斤多准备了三杆!而他,竟能费力将八十斤铁枪耍得团团转…… 尼玛!这一枪捅下去,啥样的甲胄档得住?就算几层厚甲挡住了!还不得将人给锤出重伤? 就如被刘大刀一百二十斤的大刀…给当头劈到!哪怕再坚固的头盔?又能有个屁用!头盔就算没破,头骨就算没裂,请问那脖子断了没? 喝彩声激动地一阵又一阵响起!王九的心情却更激动。 看来,时光隧道还是说话算话,真改造了他的身体!否则再怎么训练,也不可能变强得如此离谱。 有这么强的功夫在身!却还在想着像前世那样浑浑噩噩地混? 若那样!莫说辜负刘帅的期许,莫说辜负弟兄们的崇拜,莫说辜负了范冰晶的深情!连时光隧道都辜负了啊…… 雄起,莫负了真情! 莫怂!将相岂有种? 一腔豪情此刻充盈! …… 当天下午,王九没再训练,他终于强忍着头痛在书房认真看书。 临近傍晚,一个十七八岁的干练美少女,领着人搬东西径直进来了。在少女指挥下东西很快摆放利索: 王九卧室隔壁居然新铺张小床!衣柜杂物一应俱全;单独的浴室内多了个大浴桶,精致的洗浴用品摆放得井井有条;王九的卧室里,竟然十分贴心地摆了个巨大铜镜——穿越至今,王九还没照过镜子…… “左照右照干嘛?再怎么照也还是副强盗横样!”少女不知何时来到了王九身后,一脸嫌弃! 王九那晚见过她,就是范冰晶的贴身丫鬟之一。 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王九又回头照着铜镜:原来,我竟是如此英气逼人!可不同后世那种所谓偶像的奶油小生,这副皮囊竟如此棱角分明、刚毅坚挺!尤其是一身短打单衣下的肌肉,奥运健将亦不过如此…… “我说话你听没听见!转过身来回答我!”少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回过身的王九继续:“听说你昨天与今天下午都在看书?我问你!都看了哪些?” 王九才不和她一般见识!答非所问:“那个房里又开张铺,是谁?” “当然是本姑娘范朱,还有范紫姐姐!我们要轮流监督你这强盗,让你好好读书!学会当个好人。” “范朱姑娘是吧,你若不想来这里就别来嘛,你看你一脸嫌弃,一口一个强盗,我又没得罪你。” “你就是强盗!” 算了!强盗就强盗吧。跟小孩子没法讲理,尤其是女孩子!王九重又走进书房坐下,顺手拿本《资治通鉴》信手翻着!反正他也看不太明白这些文吊吊的玩意…… “哦,你在读史?你读得懂吗!”范朱竟追过来训斥。 王九也没好气起来,打着哈欠回应着:“我不懂,你懂?” “我当然懂!我家小姐最懂了,因为她们家都懂!” 尼玛,老子只是看不太明白文言文而已''!来自后世的我,对历史的见识难道还不如个小丫头? “你倒是说说看?” 范朱得意起来,装模作样像个老学究:“读史嘛,也难,也易!不得其门?那就是读不懂!所以很难。得其窍门,就由难而易也。” 王九不由笑了,手指点点《资治通鉴》道:“说说看?” “要读这个,你就得先明白是谁编的。司马光对吧?首先他是大儒,其次他家的田产颇巨!懂了这两条,你便知道:这里面,儒才是正道!帝王信儒则仁、则明、则孝。哪怕他实际上埋下深远祸患,使那朝从此积重难返;不真正信儒重儒嘛,那就会出毛病,就是亡国之兆!雄如汉武也是穷兵黩武、民不聊生…” 突然想起那个着名段子:前十分钟很忙;中间十分钟大家很幸福;最后十分钟?别处都水深火热…… 范红还在叭嗒叭嗒,王九早已震撼:什么叫家学渊源?这便是!他们读史明智,别人读了弱智…… 心悦诚服:现代奔五的搬砖工,见识还真不如个古代小丫鬟! 范朱聪慧!见王九神色后停下道:“还算不是太废!” 说完便自顾自去打扫房间、擦拭桌椅、浆洗衣服去了。 瞟见她拿了自己内裤?王九一个箭步过去夺下!“这个不劳姑娘…” “拿来!去认真读你的书!小姐既派我来,你读书练武外的任何需要!本姑娘都得替你管着。” “这个真的不…” “放手!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孩童!有啥害羞的?我说过,除了武得自己练,书得自己读!任何…任何需要…都是我的事。” 孩童?王九一时愣住!范朱却已将内裤拿出浆洗…… 这…… 那上面!可有昨晚又梦见范冰晶时……画的地图! 冰晶柔情…… 第27章 杂碎又来 王九终于想通了! 既然背负如此多的期待?既然被梦中人如此的深情期待?那要是再想怂下去,怕是天理难容! 而且,回想前世…… 他自己都一言难尽! 从小,王九其实心灵手巧,很有点小聪明!也很讨人欢心。 刚读书时,他也能很轻松的名列前茅!大家都夸他有出息。 进入初中,功课增多作业增多厉害的人也增多。读书开始变苦!于是怕苦的王九,开始泯然众人。 既然读书不行,初中毕业就拜师学艺进入工地了。怕累不干!偷奸耍滑倒样样行,老师傅也教不好他!于是手艺一直就那么回事…… 不过,凡是用脑的地方,他几乎一看就懂,比如识图画图根本不用人教;凡是凭手感出活的地方?一辈子下来也就是个半桶水。 他太怕累! 后来结婚生子,老婆很温柔但也很凶!因为他爹说:不凶就管不住懒汉。于是,他出了名的怕老婆。 早年,有人看他脑瓜子还行,主动愿意让他包点活干。他这回怕找不到那么多合适的人,那回怕找来的人不听话,后来又怕干完收不到钱…… 他其实就是怕拼! 太多大好的机会就这样过去了。后来,他想通了也不怕拼了,可时代变了!人才多的是,他那点小聪明也就没人当回事。另外,当大家都知道要拼?你还得会舔…… 他又怕很没面子! 结果,一生蹉跎一事无成!别说老婆,一双儿女都不喜欢他。干一辈子还是个苦逼的搬砖工!他也麻木了。 幸好后来,有了短视频与爽文这两个好东西!白天辛苦搬砖养家,晚上时间长点看爽文,短点就刷视频。 越刷越废越废越刷! 网上嘴炮天下第一,现实中越来越抗拒与人交流!就算与亲人在一起?也变得越来越固执的咬卵犟!或是不厌其烦贩卖偏激…… 别提老婆了,连子女都一天更甚一天地嫌弃他。 所以幻想着穿越爽…… 成功穿越后,王九反复想着自己一生!还能找出啥亮点不?还真找到了:他对爱情坚贞不渝! 一生就睡过一女人…… 总结起来,他一生就输在一个字上:怂! 怕苦,所以不想读书;怕累,所以手艺半桶水;怕拼,所以错失好多机会;怕争,所以死要面子…… 说穿了就是怂! 这一世,开始时他还是怂!大家都误会他勇敢不怕死,其实最怕死的就是他!所有处心积虑?只是想逃…… 命运又给了次机会! 难道再怂一辈子? 那将会天理难容! …… 王九开始发狠了! 早上,他竭力压榨自己,勤练两三小时的弓马枪艺; 然后,他就强逼自己读书,读那些晦涩难懂的文言文。 犯困了?一捧冷水覆面;头痛了?揉揉两鬓继续;实在搞不懂了?虚心向范朱范紫请教…… 晚上,有团团一圈的灯架蜡烛亮如白昼!有范朱或范紫不时红袖添香剪灯芯,添茶水!他更无理由不读到深更半夜。 范紫也不再软语讥讽;范朱更是不再训斥喝骂了。 因为王九真的努力! …… 生活就这样规律起来:士兵们自觉自发压榨自己!他们的榜样是王九;王九自己心无旁骛,因为他想这世活出个人样!因为他已背负太多期许;范朱范紫两日一换,默契又默然无声。 当然,她俩什么都好。人美、有才、心善、体勤,关键还不多嘴不讨嫌!就是有一点…对王九困扰可不小。 她俩晚上住隔壁,却喜欢裸睡。这还不算!每晚,总会在王九熄灯“睡着”后,轻轻摸到王九床边,身无寸缕地替他掖几次被子。 可王九有时不但没睡着,还视力奇好!是的,他的视力就如他的肌肉、筋骨一样,应该已被改造。 反正,就着窗纸透进来微弱的星光,眯着眼睛的王九,却对这两个美女看个清晰!若有月光?那就是纤毫毕现…… 范紫现年二十,范朱十八还差几月!可古人的发育?似乎都有二十多岁的风韵!本就容颜出众的她们,再配上本就欺霜赛雪、幽香袭人的童贞之美?让王九常无耻地暗流鼻血。 于是,王九几乎每晚都会梦见范冰晶,时不时还会画点地图!而一早换下的内裤,却总被人无声拿去洗!这太难为情了…… 时间就这样过去十来天,平静、充实、规律的生活,随着一人的到来才算起了波澜。 不对,是风波! 胡睐居然来了。 这天上午,胡睐带着一众随从气势汹汹而来!还刚好是范紫上午才回去,范朱要下午才到的空档。 其实,胡睐之前一个多月可没少欺负王九!而一直最怕死的王九,却一直逆来顺受地怂着。可在弟兄们眼中?什长这是为了大家!忍辱负重…… 尽管,王九是曹大人特批的可出外训练,曹大人特赠银子,特派茅元怡带他们领军需军械。 可胡睐仍欺负王九! 当时,王九训练一天累如狗回营,而把总胡睐每次喝完酒,最喜欢将他从被窝中提遛出来…… 或指着鼻子大骂,美其名曰长官训话;或者“检查训练成果”,让他去校场跑几圈;或者什么都不为!先给两耳刮子后问:错在哪? 若回答得实在谦卑可怜!那倒还罢了,毕竟王九与刘岩有些瓜葛,又担着曹旦期待中的军功。回答若稍不如意?那就找茬先打一二十军棍…… 这王八蛋!实在是让之前的王九苦不堪言,还特别憋屈! 原以为现在远离军营,这段时间就会这样岁月静好下去!原以为有九边米行罩着,胡睐会顾忌地“忘”了他!原以为不在他眼皮底下晃悠,狗日的会将他当屁放了…… 没想到胡睐又来了! 无论再怎么不爽!既然把总大人来了?军中的规矩也不能不顾!得到通报的王九,挤出笑脸赶到胡睐跟前,一如既往的谦卑见礼。 不过,心态已变化。 之前,怂货王九太怕死,对于胡睐的虐待,给自己憋屈找理由: 胡睐也没法!他必须虐待自己演给别人看。因为,本是游击佟养儒想滥杀自己而下令!却让千总郎镐背锅;但郎镐却并没推给把总胡睐!而是甘愿得个停职待罪的处罚。所以,胡睐得演戏表忠心!否则郎镐复职后,会第一个收拾他。 现在,王九可不这么想!尼玛,你们合伙要砍老子头,颠倒黑白、滥杀无辜、丧尽天良!哦,没砍成老子还反而受罚了,就他喵全成老子的错?真是岂有此理! “啪!”王九还在出神想着这些因果,骑在马上的胡睐,突然一鞭子抽他脸上了!“错在哪?” 这畜生下手蛮狠!顿时就抽出一脸的血。 老子错就错在,成了你这杂碎的下属!老子错就错在,没能早日弄死你这杂碎!王九心中无名火起,特想拔刀砍了这狗日的。 手刚动!又在半空中憋屈地朝上抹去眼角血迹。这是大明!是等级森严的大明!是长官对下属无须讲理的大明!长官问错在哪?无论有错与否,下属都必须恭敬地先反省自己…… 否则,就是大逆不道;否则,就是犯上作乱;反抗?就是谋反! 王九憋着一肚子火,还得一脸恭敬地在杂碎面前认真地“想”:我错在哪?我究竟错在哪里? 王九确实在想:如何能做掉这个杂碎?为何之前,就从没如此想过?他喵的,老子错在之前是个怂货! 等了好一会!胡睐见王九竟还没“想”出来? “啪!”又一鞭抽下…… 不过这一次,鞭子在半空中居然被抓住!还是很有技巧的抓住! “回把总大人,属下刚才认真反省过,确实不知自己错在哪!请长官明示。” “啪!”又一鞭抽下! 再次被抓住!“请长官明示!” “王九!你敢造反!” “不敢!属下若有错,自当甘愿受罚!还请大人明示。属下若无错,则长官无故殴打下属,不符军规!” 胡睐愣住了! 明示?一向不都是下属们…自己反省出错误的吗!错在哪?他喵的我哪知道!老子就从没想过好不? 不过,找茬这事不用多准备!只要不是白痴,临场发挥都会。 “营地那么多的多余军械!还说不是想要造反?” “回大人,那是九边米行存放在营房,让属下们看管。” “都在训练,为何独你偷奸耍滑!” “回大人,我今天训练课目已提前完成。” “提前完成?那好,老子先考考你!” 胡睐决不罢休。 第28章 誓不为人 找茬式的考校开始。 胡睐带的几个随从,与王九这一什十八人,二十几骑浩浩荡荡来到野外训练场,胡睐发话:“六十步靶!” 立刻有随从去移靶! 古人左右脚各走一步,才叫一步,正常一步为一米二。可胡睐随从量出来的一步少说一米四!六十步就是八十五米左右。 王九没动! 胡睐阴着眼斜视着他:“王九,该你证明自己没偷奸耍滑了。” “回把总!军中考核向来是三十小步,大人这是六十大步。” 胡睐怒骂:“好你个偷奸耍滑的东西!天天吃得满嘴流油,还好意思说按常规考较!你是饭桶吗?” 倒也是道理! “大人教育得是!不过,王九虽有长进,却从未射过如此远的靶。所以,王九恳请大人垂范!” 王九所说,也不容胡睐拒绝!哦,你要是将靶子放两百米外…让老子去射箭呢?军中别说射中,能不能有人射那么远都不晓得。 胡睐斜视着王九!心想好在老子留心了,否则今天得丢大脸!“好你个贼子!才六十步就不行了?没见过?好,老子就教教你!” 一个随从将一张十力弓恭敬递上!一脸与有荣焉的崇拜。 王九也暗自心惊:原来这胡睐并非草包!至少他惯用的弓就有十力。而看随从脸色,他射准这八十五米外的箭靶,似乎毫无难度! 果然!胡睐轻松拉弓至满月,箭矢稳稳离弦,正中靶心! 胡睐志得意满顾盼自雄,信手将弓扔给王九:“学着了?到你!” 王九却纠结了! 该如何射? 嗖!王九咬牙切齿才将弓拉满,也算他运气好,才射中箭靶最外边那一环! 当然没人喝彩!胡睐的人不敢,王九的人知道这对王九而言,太水!尽管大多的人不明所以。 但胡睐却内心狂震:小贼果然是个人物!尚末成年满力,竟能开十力弓射中七十步!假以时日,箭术必然远超自己!可不能容他了…… “嗯,还算没太过偷奸耍滑,箭术确实有些长进!不过,我记得你是使枪之人,刚好我也是,接着!” 一杆五十斤的重铁枪,朝王九当胸迅射而来!王九“险之又险”侧身,双手“全力”抓握住枪杆!仍被巨大力量带出了一个“趔趄”。 哄!胡睐随从使劲的夸张大笑,轻蔑嘲讽之意在竞相展现。 “饭桶啊,一杆枪都接不住!” “废物!真是废物!” “如此废物,还舞得动枪吗?” “舞?就这衰样?去娘们裙摆里舞还差不多!” 哈哈哈…哈哈… 王什的弟兄们怒形于色,有人忍不住要开声,却被契雪等人严厉制止!——什长必有深意。 更惊的是胡睐!刚才,他虽是先说接着后再紧跟着抛枪,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抛射,用力十成! 才六七步远的距离!最好是“失手”将其击杀当场,最差也得重伤那小贼才好! 可小贼在意想不到中,竟稳稳接住!虽略有狼狈却毫发无伤。 让胡睐更惊讶,让随从们笑不出声的还在后头:王九虽舞得“十分吃力”,但他仍咬牙切齿…将一套完整枪法慢慢舞完! 这可是五十斤长枪! 一般人若双手持一头,别说挽枪花连连点刺一圈,形成一个乍看上去以为的画圈圈!能稳稳狠刺上一枪?那都足以惊人…… 王九的枪花确实太慢!让旁人能清晰看出他不断伸缩连刺的轨迹。但是,一朵枪花十二枪他一枪没少!且每枪都有模有样有劲,并非花架子。 小贼确实厉害! 看来,要除掉他绝非顺手可为!可否与其对练,再“失手”除掉? 胡睐很纠结! 刘岩、曹旦…… 尤其是九边米行! 罢了,先让他多活几天!以后再寻机除掉他吧。 胡睐回过神来,竟笑着点点头!点评道:“刘帅带过的亲兵确实与众不同!虽舞得太慢,技艺还很不娴熟,但基本功已成!倒是没浪费粮食。” 暂时放过王九,并不代表胡睐不再欺凌他!至少,得找回场子。 胡睐头一转继续道:“不过身为军官,光自己练好武艺?不行!” “这帮人!在几千兵士中,他们穿得最好,用得最好,军械用度甚至比将军还好!天天甚力不出甚事不为,却吃得满嘴流油、膘肥肉满!” “今天,老子就顺便检验他们…训练一个多月的成色!倒看你王九是带出一帮饭桶,还是一帮废物!若尽是些废物?你一样有罪。” 治不了实力与老子相差不大的你!老子还治不了他们? 先考较弓手,胡睐让靶依然距六十大步,王九据理力争:大人随从人人带弓,可否让他们先示范? 示范个锤子…… 一个随从很机灵,立刻顺水推舟劝胡睐改为五十小步。 看来,这几人也蛮厉害!都能射准六十米!算是军中高手了…… 果然!四人主动先射,竟然个个皆中靶环!令王九无话可说。 人家本来就是找茬…… 结果,这边十个弓手,除契雪纪白蕲射雷若四人射中外,箭矢全都脱靶,有一箭甚至未到靶前…… 胡睐笑了!将那射箭无力者叫到跟前,右手已青筋暴起!随从懂事地递上根粗大的特制鞭子。 这狗腿子!更可恨。 那一鞭若打实?这个身体才恢复好的士兵,非残即伤!重伤! 鞭子高高扬起又迅疾落下。啪!结结实实打在王九的背上…… 胡睐愣怔住了,刚才就是人影一闪!结果,本要打残的那人已倒在一边,换成王九以背承受…… 小贼隐藏了实力! 他不但不弱于老子,他很可能,很可能远强于老子! 怪不得,刘岩如此看好他!怪不得,曹旦想利用他去建功!怪不得,他能手刃五个建奴! 留不得了…… “王九!何意?” “回大人,王九带兵无方!甘愿代其受罚。因为,此人之前实在羸弱!此时才刚恢复身子骨,而大人本就神力,此鞭又是含怒而发!我身为军官,可因兵卒不力惩罚他,却不能眼看着他致残!此为不仁。” “好!好!好!” “自古慈不掌兵!今天,我胡睐竟有个仁慈的下属军官!好!代兵受罚是吧,练兵无方对吧?那好,他们六人待遇丰厚却不思进取,射个箭也如娘们般软,简直是一塌糊涂!每人当罚十鞭,你可还愿以身相代?” 六十鞭?老子早打死了!但说出的话如泼出去的水…… “当然愿意!只要不被打死打残,不辜负刘帅的教导,不辜负曹大人的看重与栽培,不耽误义商九边米行的的护卫重任!区区小伤,带兵无方的王九自愿领受。” 这小贼太奸滑! 他这么公开的提前喊出这些人!这是给老子我划了底线,不能打死也不能打残!否则…… 罢了!原指望借机打死小贼,那肯定不行,打残都不行。 但老子就打你个皮开肉绽!十天半月都下不了床! “既然自愿,那老子就成全你的仁心慈爱!你才会好好反省。” “什长!” “什长不要!” “什长不能啊!” “什长啊…” …… “都闭嘴!我甘愿领受处罚,与你等无关!再违令阻挠?契雪雷若听令,阻挠长官者立斩不赦!” 契雪雷若是明白人! 王九已将杂碎胡睐套住!他死不了也残不了。反而,其他任何人受那杂碎十鞭,都是死路一条! 含泪抱拳!齐声怒吼:“是!谨遵什长军令!” 虽二人?气势如虹! 一鞭,再一鞭,又一鞭,鞭鞭溅血! 一声,又一声,再一声,啪啪带肉! 王九前世今生来头一回雄起!紧咬牙关承受着锥心之痛,心中唯剩一念:不杀此僚,誓不为人! 碎布横飞,皮开肉绽,继而血肉横飞!硬汉王九咬牙切齿,却始终一声不吭。 全场只剩两个声音:劲风呼啸的鞭击,与胡睐渐渐开始的喘息! 有人在捏紧双拳默默落泪;有人在无声震惊;有人却在恐惧! 小贼太强、也够硬! 而全场注目的王九? 终究还是晕死过去。 …… 第29章 美女有痣 醒来时房中有灯。 有人轻声啜泣,泪洒头颈!清凉而温香,让王九走出梦境。 梦中,王九已将杂碎胡睐,当着全世界凌辱十天十夜!最后,才在范冰晶欣赏、弟兄们崇拜、刘岩赞许的目光中!亲自操刀,活剐了胡睐三天三夜!那杂碎的惨叫哀嚎,让王九爽翻了天…… 梦里啥都有。 醒来,全身除脖子以上外,整个肩臂、后背、屁股、大小腿无处不痛!火辣辣的痛疼差点让他又晕过去。所以,清凉的泪滴显得特温香! 范紫? 轻声啜泣的人难道是范紫? 感受了一下,自己趴躺在一张很特别的床上。 双手抬高自然前伸;面部被很好地固定着,柔软舒适地置于一个朝下的孔洞当中!上身自然趴躺;下身却被柔软的凹槽固定着!关键是那部位应是开了孔洞,自然下垂的弟弟有些凉爽…… 整个后面似已敷上膏药,正持续向火辣辣的伤口,传递丝丝清凉! 烛光从面部孔洞传来,地毯十分清晰明洁!范氏财雄啊…… 感受着弟弟的凉爽!王九不敢抬头:老子这副衰样…… 是范紫的声音!“平时还蛮多小聪明,作甚这般蠢?佟家的狗!又不敢在这将人打死,你出甚头?” “看这伤!以后还不得一身疤?那得多吓人!你个蠢才对得起小姐吗?逞能,世间最蠢的就是逞能!我们是请了最好名医,用最好的药!那又怎样?他说你失血太多,皮肉受创太重!明晚能醒来就不错。至于伤疤,他倒是说没大碍,以后也就一条条的大蜈蚣印!军汉嘛,没事。他哪里知道?你个蠢才!将来是小姐的郎君。” 想象着以后跟范冰晶在一起,半夜梦醒,却看见身边躺了个鬼…… 尼玛,那是有蛮恐怖!胡睐那个杂碎,他喵的就是成心! 尿意袭来! 王九没抬头:“是范紫姑娘吗?” “啊!你…你醒了?” “我的弟兄们呢?” “他们好着呢,你管好自己就行!现在是深夜!他们当然在营房休息。”范紫其实冰雪聪明,稍一愣怔后道:“想拉尿就拉!矫情个甚!” 哪像姑娘家的话! 王九不语。 “拉!下面有桶!” 你在这,我能拉得出吗?“范紫姑娘,你能出去下吗?” “你全身都是我擦干净的!服侍你本就是我和范朱的事……怪不得小朱总说你还是个野孩童!” 憋不住了! 流水箭射而出,水声在深夜中特别惊人!王九简直无地自容。 好在是面朝下躺着…… 范紫一会自觉挪出、提走、倒掉、冲洗,又无声放回尿桶。 “饿吗?” 真有点!不过比饿让王九更关心的是:“胡睐呢?那杂碎怎么走的!” 范紫没有理他,却在弯腰低头操作着什么。很快王九明白了,这特制床竟然可以立起来。 这可是明朝! 太先进…… “这床也不能完全竖立!那样你的腿受力太多,于伤不利!”范紫边用力转动装有皮带的轮子边提醒着。 突然想起前面还有个洞!而那玩意居然正如晨勃!“我不饿,范紫姑娘别这样了,快停下!停下!” 完全没人权啊…… 床很快与地面约呈七八十度立稳!王九双脚刚好踮地。 早已看见骄傲弟弟!亮如白昼的团圈烛光下,范紫一脸通红!稍稍愣神后别脸,端出早备好的汤碗道:“能蹲下之前只有流食。” 这场景…… 王九只得无奈双手抱床,闭眼任由范紫自孔洞中,一勺勺喂食!为消除尴尬趁间隙问道:“范紫姑娘,能否提供点胡睐的情报?” “想报仇?” “誓诛此獠!” 说这话时,王九咬牙切齿!不小心又呛了下…… “看你这衰样!还报仇呢?”似觉得过头了,范紫又道:“那条狗是可恨!我倒是可帮你…让你很快亲手地手刃仇敌?也不是不可能!不过…” “不过什么?”王九惊喜又急切。 “知道今天,为何米行中转站的人,全都只是旁观吗?” 是啊!王九也好奇。 “因为范氏没你蠢!” 有求于人……不作声! “不服?”范紫放下碗悠悠道:“范氏向来济贫助苦!但只济值得救济之士,只助可助之苦。范氏,哪怕很看好谁!也只提供些…他自己得不到的基本公平!从来不当奶妈。” “你为卫所兵提供的,是锐士不得的待遇!且那条狗,根本不敢在范氏范围内打死人!你出甚的头?” 有道理!但王九不关心这个:“范紫姑娘,怎样才能杀狗!” “那你如何谢我?” 是啊,一直享受着别人的服务,却从未为她做点啥!也根本没本事帮她们点啥。现在,居然厚脸皮让她违背范氏的原则! 脸真大…… 不过,想起胡睐那杂碎!感受着火辣辣的痛!王九面色庄重起来:“范紫姑娘,你若能帮我这忙?日后你若有所需,王九定当…” “定当不违忠义、不违军规对吧?”范紫悠悠打断着。 王九霍然一惊!那晚的事,范冰晶居然全告诉她这个丫鬟? “别一惊一乍!小姐同我和小朱名为主仆,实胜亲姐妹!还有,难道你从没听过陪嫁丫鬟?难怪小朱老骂你是乡野孩童!” 孩童?乡野孩童! 王九火起:“有甚稀奇?不就是你家小姐将你的从娘家带过来,作为陪嫁的嫁妆之一吗?对了,你到底能不能真的帮到我?” 范紫失落摇头,转而又咬咬牙纠住不放:“看来你是真不懂!那你…可懂女人都有几天…不方便吗?算了!女人生产总知道吧?若丈夫…丈夫来房间了,又…又想……该咋办?更有…更有那种天生强健…强健的丈夫!一个…一个…一次一个根本不够…不够咋办?” 王九这下是真懂了! 无耻的王九,闻言后居然都瞬间脸红了!陪嫁丫鬟原来还有这功能?尼玛!万恶的明朝…… 范紫松了口气,继续道:“小姐对你情深似海!她认定你将来定能为将为帅、封侯称公!所以,小姐时常自责,认为自己配不上你!作为曾嫁人了的女人,作为大你五岁的女人,作为商贾之女,更作为一个大脚女人!根本不配为公侯正妻。” “但小姐从小志向高远!立志要嫁青年才俊、不世英豪。奈何,最宠她的父亲英年早逝……尽管以死抗争,却最终不得不嫁个废物。” “所以,小姐不愿你有任何委屈!只要你到时能给个名份,到时还能心中有她,到时能让她为你生几个嫡男嫡女。她便于愿已足,愿为你付出一切成全你!让你有最舒适的家。” “所以,她早早派我俩来你身边。我俩迟早都是你的,何必让你现在受委屈?她还另外正物色着绝色胚子,早早培养教导着…” “别说了!”王九再也听不下去!范冰晶把我当啥了,种马? “我若真能娶到你家小姐?她一人于我…此生已够!莫再多言。” 欣慰、认同、失落、怀疑,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浮上眉目,范紫放开了:“现在,得我家小姐一人,确实于你太够了!将来有一天,若无十个八个娇妻美妄?大明官场全都笑话你!何人能特立独行于大明?” 王九不敢再扯这话题!“范紫姑娘,你究竟能否帮我杀狗。” “谢我,就能!你…你知道我要的…要的是什么。我都二十了……” 王九干脆闭目,再无言语!心中将这万恶的大明问候了千万遍。 后世二十岁还在上大学,还是家里娇娇女!这里的二十?已是超大龄剩女!王九懂她的急切…… 王九却不能如她所愿!总结自己的前世,他王九唯一自我称道之处,就是对爱情的坚贞不渝! 他确实做到了从未沾花惹草!一辈子就睡了一个女人。 刚结婚时,老婆还管得特紧,路上多看眼美女?回家就得罚跪! 经过那么多年考验后,他虽仍是工地搬砖工!却已让老婆特别放心。放心到他当着老婆的面,特意去勾搭其他年轻美女? 老婆连看都懒得看…… 这就是坚贞不渝的爱情!这就是对他的肯定!这就是信任。 万恶的明朝啊!范冰晶对他王九虽情深似海,却在暗中为他准备绝色佳人!立志让他有最舒适的家? 有病! 范紫却是很有心计的女人。话都已说开!这孩童还是不解风情?那以后?怕是没有以后了! 很轻柔的转换话题:“难怪小姐看中你!看你脖子上这颗大痣,就必是富贵之人啊!” 边说边轻抚着道:“一痣痣颈千层衣领!对了,你猜我的痣长在哪?” 老子早就偷偷见过! 还看得特别清楚!就在两座大山之间的心窝…… 王九强自睡着了! 原则不能改,范紫已指望不上!但胡睐那杂碎?想起他便一身更痛!咋办? 已经不是怂货的王九暗暗发狠:没有张屠夫,还吃带毛猪不成? 瞧好吧! 第30章 我们没事 接下来的两天,王九被服侍得无微不至!却又让他感觉到窒息。 尤其是小便与直立进食,常让王九满脸通红的无地自容!心中安慰自己:没事,这是最好的护士…… 最让王九窒息到心惊肉跳的,却是一天两次擦洗。范紫那是真细致,最细致的居然还是那里! 细致到啥程度?双手反复清洗后,还得用鼻子靠近仔细嗅一遍!看是否还有啥气味…… 可那玩意也很不争气!总是还没架场,它就兴奋不已!直到全身被细致擦洗完,它还热情似火着…… 真的很无耻! 好在两人都不笨! 算是有心照不宣的默契。自那晚之后,大家绝口不提情啊爱的话题!或者范紫空下来,王九就让她读书给自己听,倒是沉浸战史之中,偶尔探讨几句,也能自得其乐。 好在,伤势好起来快得让名医都震惊!每次换药总是啧舌不已。 王九明白:名医用最好的伤药只是一方面;范紫调制营养品上佳!服侍得无微不至也只是一方面。 关键还是身体确实被改造过!来自未来科技的时光隧道,它就是那么神奇!神奇到现代科学家见了也会觉得很玄幻!又何况搬砖工? 挨打的第三天,王九就不觉得痛了,只是痒,奇痒难耐的痒。 名医很震惊,范紫很惊喜,王九更确信:被改造过的他!快好了。 这次,等下午范朱来了,范紫才走!范朱看着王九全身的药膏,顿时伤心落泪,转而又怒形于色!范紫则将她拉到外面细说了好久…… 王九却心头火热起来:伤快好了,心计蛮多的范紫要走了,心直口快的范朱刚好来了。 胡睐那杂碎! 杀掉胡睐!早就成王九的执念。不单为曾经的持续羞辱、欺凌;不单为此次痛彻心扉的鞭刑;也不单为了此次,使他这大男人在美女面前一丝不挂、无地自容…… 王九还有最深的心思:要主动做件大事!与之前的怂货告别。 是的,哪怕仅仅就为对得起范冰晶的深情!他王九也决意不当怂货。他要堂堂正正爱憎分明、敢爱敢恨!不管能否成为英雄,也誓要在这辈子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负此生。 但王九太清楚自己德性,前世怂一辈子啊!若无性命之危?他遇事怕是坚持不了三天!还得怂…… 如何让自己真正改头换面、脱胎换骨?得有个隆重的仪式来告别过去!他给这仪式取了个名字: 杀狗祭旗! 是的,把总胡睐在如今的王九眼中,仅是条狗而己!无论身手、谋略、修养?也就是条凶犬!至于人品?那杂碎有吗! 而他王九要告别过去,对其心路历程而言,无异一场自我的内心大战。而出征?得有祭旗仪式…… 范紫走了,范朱回房后仍然怒形于色! 王九明白她与范紫的心思:对于三从四德的古代女人而言,自己就相当于她们命中注定的丈夫!无法更改也不得不爱。所以,她们早已被动地爱上他王九!而见到自己所爱之人…被欺负成满身伤痕!又该是啥心情? 范紫前晚的轻声嘬泣,与范朱此刻的愤怒!已经很好诠释。 王九抬头冲小姑娘笑着:“不用这样!范朱姑娘,我其实已经好了。” “好甚好?安心躺着!还有…还有…别老是姑娘姑娘的!叫我范朱、小朱、阿朱…叫甚都比这好听!” 这话,王九能懂! 人家早以你王九的女人自居,你却一直拒人千里之外!这已非好不好听的问题,是无情到令人伤心! 看来范朱也难对付…… 万恶的大明啊!王九心中长叹脸上堆笑:“好啊,都这么熟还姑娘姑娘的,确实生分!阿朱,叫你阿朱吧,那个…你有胡睐那杂碎的资料吗?” 范朱闻言惊喜!转而怒形于色,继而却又警惕起来:“佟家那条狗?你要他的资料作甚!” 这两人,都被范冰晶调教得太聪明!可不是能轻易忽悠的小姑娘。 “老爷我想杀了那条狗!”王九选择直言不讳,但耍个心眼自称老爷。 果然!范朱先是一愣,继而一阵欣喜,最后竟一脸羞红! 看来木头要开窍了…… 范朱还在低头娇羞,王九趁热打铁:“老爷的事,阿朱管不管?” “当然…要管!不过…范氏若跟佟家一条狗计较?会…会毁了谦恭仁义百年的好名声!” 王九急!“老爷只要他的资料而已,又不用你们出手。” “老爷…我的大老爷!你怎还是没长大呢?”范朱红着脸低头作怪。 “有些资料一出,明眼人必知出自我们!而没有那些情报?姓胡的是长官,你是小卒!还想杀他?你拿甚和他斗!想造反吗?” 这话让王九很泄气! 若不因军法森严、等级森严?老子能一枪随便捅死那杂碎!还用挨他羞辱鞭刑?造反?大明防得最重的就是造反!结局只有一个:他自己与身边相关之人,全都会极惨! 难道还得怂下去? 见王九一脸悲切的泄气!范朱很不忍:“办法还是有!就是太凶险…” “我不怕!” “我的老爷……并非怕不怕,实关能不能赢!可懂?” “阿朱你先说…” “先安心养伤吧!”范朱说完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 王九很兴奋! 范朱的话中已透露太多信息。一、范氏对那条佟家的狗了如指掌;二、范氏不能透露信息,更不能直接干预!那有违他喵的谦恭仁义之名;三、但两丫头都有能力做局!只不过做局后,事情还得王九自己去完成;四、最终可能是极凶险的一场力战。 似乎是好心情的缘故,王九的伤好得格外快!第二天他坚持着穿衣下地——范朱没阻止,他说要上大厕。 艰难坐上马桶,边清除多日积存边问候着胡睐!系上裤子后,他就一刻不停,非要直奔营房,范朱怎么阻止都不听! ——虽锅瓢盆碗叮当如旧,晨号晚哨如故,但几日来没一个登门!士兵们肯定是有啥事。 果然! 伤兵满营! 大家虽仍在坚持着!或瘸着腿,或吊着胳膊,或赤着上身,在呲牙咧嘴地练着勉强能坚持的功…… 最可耻的是:契雪脸上还有条皮肉外翻的鞭痕!将个原本俊俏英挺的后生,变得如此面目狰狞…… 在弟兄们坚强的静默中!王九缓缓将每人看遍,身上都有两到五鞭不等的伤痕。伤口或包扎或敷着膏药,却在他们无声练功中,大多都渗出丝丝血水,或是和着血的汗水! 多好的兵啊! 多坚毅、多自强的战士! 他们有人还不过是个孩子!而不管大小,连三十岁兵油子雷若在内,还没人真正见过女人!他们还只是父母亲的儿子。 他们之前…从没过一天安稳而富足的日子!也没人将他们当人。现在,才过几天有尊严、有追求、充实而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有人却要将之夺走…… 王九泪珠不由大滴滚落,抬眼望向这太不公的!狗日的大明的天!声如厉鬼苍狼:“啊!……” 范朱一脸悲切地紧扶住王九,她就知道!就知道会是这样! 可恶的胡睐…… “什长,我们没事!” “什长,我们没事!” 最后汇聚成奔雷般的齐吼声!王九眼望苍天,声音低沉而有力:不诛此獠,誓不为人! 誓不为人! 第31章 范朱论兵 回房后,范朱叹息! 就知道会这样!老爷既当众许下重誓?婢子不敢不尽心呐…… 泡上壶茶,范朱安坐王九下首,柔顺地娓娓道来。 辽东,可称大家族者只有三家。而经营最久、分布最广、盘踞最深者,恰恰是最不起眼的佟家。 辽东佟家已历数世百余年,可谓真正的树大根深!正因如此,朝廷其实对其较为忌惮与防范。所以,佟家子弟门生虽众,但文不上四品、武不达参将!早已成心照不宣的默契。 因此,佟家对外人而言,是最没存在感的家族,也是从不经营辽东之外的家族!所以它很不起眼。 但,所有来辽当官主政的文武,但凡有人指点?首要就是拉拢它们,向其示好!否则寸步难行。 拉拢它们既难又易。 难在彼此都知它们升不了大官!所以他们对啥提拔重用兴致乏乏。等于将上官最大的王牌废了…… 易在他们还算胸无大志!只要对他们逃免税役、聚敛钱财、经营偏门这些烂事!做到难得糊涂、眼睁眼闭就行。这就是仁德贤明的好官,就是佟家用心支持…且大力宣扬的清官! 然后,你当你政绩斐然的好官清官,我闷头发我的财!彼此相安无事、和谐快乐。 反之?宵吏阳奉阴违、刁钻阴险算计你;治地粮价应声大涨、民不聊生、盗贼四起;更有猂匪聚啸山林、拦商劫道却剿无可剿…… 单枪匹马、初来乍到的你!能剩条狗命回去?那算他们开恩!至于官声官名?地方都被祸害成那样!你还是甚么好东西? 记住!大明地方官从不是那片土地的主人!这些家族才是。 王九深深震撼中…… 原本文武赴辽,探听清楚“护官符”后!对佟家来个相安无事就行。 可曹旦这蠢才的心气很高、志向远大!他以为:既然佟家如此树大根深,若能仰仗上他们?他曹旦一举荡平建奴,立下偌大功业岂不简单? 书生哪懂柴米贵? 贫瘠苦寒的辽东!为何佟家能兴盛百年、大发其财而人丁越来越旺? 辽东三家中,唯佟家当官不显,田亩最少!还无票号行商。若蒙古真安生,建奴又荡平?佟家能凭养点盗贼而百年昌盛? 所以,他们才是当着大明的官,却私下最支持蒙古、建奴的家族。建奴越强大、越能跟大明打个有来有回?那才越好…… 王九又被颠覆认知! 范朱有点小得意!但也懂得适可而止,话入正题。 九边米行能做的生意,佟家全都能做!不过却也知道:出了辽东?它们狗屁不是! 所以,常从米行以低折扣大批采购些难得之物!至于他们又再卖出哪里?米行无从探寻。 尼玛!真不知道? 不过,若是寻常商物?佟家与九边却又是竞争关系。 九边所行,是天下公认的谦恭仁义,是满朝文武的交口赞誉!而佟家所恃?却是遍布辽东的幕僚宵吏,以及条条商道上的山贼水匪。 莫小看这些山贼水匪,粮道断则辽东乱!朝廷都没辙。 比如,距此五里的青峰山上,就盘蜛着一伙积年猂匪,却被民间称为义士。 说他们是猂匪?那是之前官府剿过无数次,每次都是劳师糜饷、人去山空、一无所获! 说他们是义士?那是他们只劫大商队,从不抢平民!甚至,偶有不值钱的货物,还能分发给平民…… “那…九边每次派几多人护卫?”王九终于忍不住插嘴。 范朱轻蔑一笑:“不用!关键要旗号明亮,让贼子远远看清就行。” 尼玛!懂了! 双方主打个心照不宣、相安无事、狼狈为奸…… 范朱意犹未尽继续: 此地的地方官若是清官、好官?那伙山贼便只收买路钱,还真不会杀人越货!除非交不出他们索要的钱财,才会将货运上山“保管”。 若地方来了“脏官贪官”?那这条要道便从此断了!因为他们真会极凶残地杀人越货、抛尸示众。 太他喵的黑暗! 王九已在紧捏拳头,范朱掩嘴一笑:“老爷…其实还算不笨哈…” 范朱接着直入正题: 青峰山距此五里,山高地险!上有匪徒百余人。胡睐那厮与山上盗贼私交甚厚!匪寨每遇疑难杂症?胡睐必去寨中问脉开药、治病救人。 “老爷……懂否?” 看着这个其实童心未泯的丫头!王九只得无语地点头,他已明白局该如何做。 范氏十分无辜,他王九很正义!胡睐却可以死得如狗般可耻。只是……这难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老爷啊……能否?” 范朱对于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家伙自称老爷!高兴之余,其实心中还有些许不爽! 看王九凝眉踱步,小姑娘笑得格外灿烂! 意思很明显:能帮的她都会帮!能说的她已全说。不能说不能帮的?范冰晶也不敢说、不敢帮!你不是心心念念要报仇吗? 拿出本事来吧! 可王九踱来踱去、左思右想?却越想越怂! 真干不过啊…… 胡睐若没在寨中?敢谋害长官就是造反!底下兄弟们也绝不敢跟着他干,那可是灭族之祸。 胡睐一旦在寨子? 尼玛!十八人打一百多人,还是客场作战,人家却占据着要道险隘!你敢真当那帮积年老匪是废物? 还有,他王九是能打!也有足够信心,能一个人打胡睐与四个随从。可弟兄们的水平他清楚啊!连胡睐的随从都比不上…… 那里有百余心狠手辣的老匪!当中再有一两个…胡睐这等身手之人呢?包括自己这十八人…… 全得交代! 最后,自己是在胡睐面前隐藏了很多实力!那杂碎呢? 就如自己临战,最多带十二力的弓,也多半会使五十斤的长枪一样!那胡睐呢? 道理很简单,训练能用十四力弓战时却不能用,尼玛,放七八箭就全身乏力!敌人砍过来咋办? 长枪尤其如此!训练可用八十斤的笨粗长枪,战时绝不能用! 枪与大刀不一样,大刀越重越好,因为主要是劈,重才势大力沉令人避无可避。而枪主要是刺,讲究的是眼疾手快又狠又准!关键在速度与准确性。若手臂都酸了?哪来速度与准确性! 王九心中越来越愁苦:尼玛,前世今生好不容易雄起一次!这还没开始,看来又不得不怂。 范朱见状越来越玩心大起,围着王九巧笑倩兮,回眸媚兮!居然摇头晃脑像个老学究。 “兵者,诡道也!老爷…嗯,老爷倒像个恪守礼教的谦谦君子。” 这话说的?让王九有将她就地正法的冲动!老子怂是因为胆小没本事吗?那是敌人太强好不好! 范朱才不管! 继续巧笑倩兮:“古之名将所谓战法,看似玄妙,无非四类:兵技巧、兵阴阳、兵谋略、兵形势。” “技巧者,看似平淡无奇…还于初期最费钱粮!常被文官鄙夷唾弃。实则才是长久而言最省,长远而言最稳的战法。集大成者,首推汉武之上林苑练士,才得霍嫖姚之彪炳!次出岳武穆之背嵬,冻死不拆饿死不劫,人人苦战奋死!才得后期岳家军不败之雄;再次者戚少保!练鸳鸯战阵得纪效新书,以一当百扫倭奴如落叶!固长城练火枪车阵,鞑虏莫敢蕲望!亦为千古之雄。” “阴阳者,庸人不知山川、天象之妙,不知水火其势至雄!是故,将帅苦心孤诣之谋,被讹传为天兵神迹。代表者?诸葛武侯、美髯武帝当得!火烧赤壁水淹七军为证。但,此战法受制太多,实为无奈之举。” “兵谋略者,最为文人墨客称道!战例举不胜举。然,如韩信这等每战必有奇谋者,千古唯此一人。首先,信出世代贵族兵家,自幼沉浸兵事,又在霸王营中苦心磋磨!其能,岂是凡夫所比?其次,信所领之兵,总是刚练好就被高祖抽调走!若不竭力设奇谋、行险道?他又哪来一战之力!故奇谋虽好不可常行,更不可依凭!几多将星昙花一现?此为祸根。” “文人最喜谈谋略?因其本就狗屁不通,却成日幻想轻松躺赢!以建不世之功,得万世美名。” “兵形势者,众说纷纭!然,集大成者首推项王,其次霍嫖姚!老爷…老爷啊…您可细品。” 这妮子!真令人又爱又恨、又敬又惊! 见王九如稚童慕学!范朱更得意了:“老爷…你如何看?” 老子以前要懂得这么多!还会一辈子搬砖刷视频?不过,可不能被个小丫头给鄙视了! 王九屏神静气在房中缓缓踱步,沉浸在自己的头脑风暴中!有近日所学,有两丫头平日所点,也有前世历史书与网络偶尔的好文…… 时间过去飞快王九却根本不觉!半个时辰过去,范朱正打着哈欠,王九开始自言自语: 让人足以自豪到形成依赖的,恰恰是他最终失败的根源。 项羽独杀数百甲士,千古无二!此等豪雄自带光芒,故有八千子弟生死相随!才有了兵形势的条件,也打出破釜沉舟的精典! 恰因如此,极自信的项羽光芒万丈,使韩信陈平等渺于米粒,不得不另投他处!败之主因。 韩信实苦!虽拜上将军,却从未真正被信任!曹参灌婴等皆在军中,每练出锐卒则必被抽走。一帮临时征召的新兵无异乌合之众!不用奇谋确实无法与人一战。 然而,每建奇功之后,就有了路径依赖:无需锐卒也无需心腹死士。因而,最终也并无实力,吕后杀他如杀鸡! 诸葛亮与关羽的兵阴阳,就更是如此,不说也罢。 兵技巧看似最笨最苦,其实才最是行稳致远的战法!然而,却也不足为凭。 汉武练锐士让卫霍所率,则拓地千里。交由李广利?则一战尽丧,致国库空虚国力立衰! 说明岳飞、戚继光并非不懂阴阳、谋略、形势!恰因对这些的理解很透彻,才尽量以最稳的技巧致胜。所以敌方若用阴阳、谋略、形势这些手段?对两位名将却根本使不出来。 综上,最爽是兵形势,其次谋略,再次兵阴阳,最苦是苦练技巧。而害人致死的!恰恰全是投机取巧、偷奸耍滑的爽快…… 第32章 疑难杂症 范朱论兵五日后。 傍晚,青峰山下发生件怪事。看情况是几家商队合成的一股,大队人马竟没先派人上山投帖!也没亮出啥有头有脸的旗号,竟然大摇大摆直往青峰山下而来。 尼玛!这究竟是初出茅庐不懂规矩?还是仗着人多就敢嚣张? 这么多年!远近几百里凡行商者,无不对青峰山威名如雷贯耳!这可是持续不断的铁血教育成果。 还能今天毁掉不成? 倒也不算特别嚣张。 一声锣起,青峰山义士从两侧杀出!大队商队…包括明显分四处的护卫在内,全都战战兢兢跪地求饶!看来,这是初出茅庐不懂规矩! 那得进行入职教育…… 有一个算一个,无论护卫还是车夫、苦力,先给予温柔两鞭再说。让他们都印象深刻!青峰山三当家高坐马背,在众人中间给大家上课: 而今,辽东烽烟又起兵荒马乱!盗贼四起令百姓流离失所。青峰山为保一方平安,自发为民请命!不辞辛劳日夜在此守护要道!使盗贼不敢放肆,商路从此畅通。 继续大段教育后…… 要从此过!为啥不先派人上山禀明情况,让人误为盗贼?要从此过!为啥还没准备好护路费? 啥!护路费几多? 啪!货物一成,才一成知道不?我们很便宜很讲良心! 被抽一鞭的商家头领,还是边磕头边嗫嚅着:前面都是一成,好几处下来,我们的盘缠都耗光…… 啪!前面那些人哪是护路?那是强盗收买路费!你们为何资助匪盗?是想暗助造反吗? 商家在淫威下全都唯唯诺诺!只是一条:盘费都耗光了,这护路费是真交不起,打死都交不起了! 他喵的怪事啊…… 连续两家商队没钱! 无论怎么怪,青峰山光荣传统不容破坏:运货上山、交钱赎货!且再交钱就是两成,还有保管费…… 商家们倒是苦着脸表示理解:护路这么辛劳,保管货物还这么费心,收点钱那是应当应分!只是这货物还请一定保管好。 第三家商队更怪。 他喵的没钱就说没钱嘛,非说他们是祖家的采办。尼玛!祖家的采办哪有如此低调?不但同些流窜行商搅和一起!走在道上连旗号都不亮?更岂有此理的是,祖家采办!是任由人用鞭子上课的主? 扯谎都不会扯圆了! 最后一家有样学样。 尼玛那谎扯得更离谱!居然言之凿凿…硬说自己是九边米行的商队。大当家都气笑了,也发下善心:距此五里就有九边的中转站,你倒是派人前去请他们来啊! 商队头领一听就慌!又开始扯九边家大业大,各分行站所都只认信物不认人!可怜他们将信物旗号不慎沉海,还不知如何回去见东家。 二当家皮笑肉不笑! 真要是这样?他得替穷苦百姓谢谢大家!这么多贵重货物,能补贴多少贫苦人家?你们也不用回去,干脆当上山当义士得了…… 净碰些怪人怪事! 好在这趟买卖做得肥,四队流商的货物还真不少!百余弟兄们兴高采烈满载而归。看来,过两天又能怡红院走起啰…… 义士们浑身是劲地将货物搬运上山后,天早已月朗星稀。 就着明月,几位当家的命人检查收成。怪事又来了:有家的货物似乎真有祖家印记! 这一惊非同小可…… 难道商家说的当真? 立刻命人取几个火把来,细细查验:尼玛!假不了,就是祖家! 祖家是真!那么,那个言之凿凿自称九边米行的商队呢? 赶紧细查! 尼玛!竟还是真的。 三位当家的面面相觑,开始冷汗直冒,渐渐汗流浃背起来。就说咋这么怪呢?这是摊上大事了啊…… 三人从各自神色中!已经知道:这种难度的疑难杂症!他们不可能想出办法,只有胡医生可解。 于是,几乎从不使用的一整笼信鸽,没一会就冲天而起!脚上只绑了一句话:疑难杂症万分急! 另外,五匹快马已备好,五个好手先向当家的复述一遍情况!随即翻身上马,往目的地疾驰而去。 …… 就在此时,九边米行中转站的王九,这时也正率十人在收拾军械、整理甲胄。 无奈!因为那四队商家都到了中转站,哭天喊地向官军告状。就问他们这些食朝廷谷草的兵士!还管不管?管不管眼皮底下的贼匪! 王九先是推说情况不明,等明日调查清楚再说!商队们就马上出具详情具禀,并联名画押作保; 王九又推说未得上峰调令!他这个小什长,可不敢妄自擅动刀兵。祖家的“采办”站出来:义之所在剑之所指!剿灭贼匪本就是官军份内之事。现在,他们祖家愿为此作保,绝不会有人追究他擅自出兵之罪。 众人附和:辽东祖家的承诺!还会在你这什长身上失信不成? 王九为难!看看一副势在必得之态的祖家,那还真得罪不起。但他又推说贼匪众多,自己才十多号人马!如何能破贼剿匪? 一众商队护卫…此刻却众志成城!立刻表示:只要有官军名正言顺打头阵,他们都不是孬种! 至少,为官军封锁青峰山,让贼匪一个都跑不掉!那还是没问题…… 王九很无奈!只得让士兵们仔细准备好军械,穿戴好甲胄。今晚,定当在夜深之时杀入贼巢…… 演嘛,就得讲个真字不是!谁又不是在演呢? 台面下,主打个心照不宣!台面上的事,谁都要演好…… 当有九边商队找到其他三家,说啥信物旗号丢失、盘缠全无之时,大家都在开始心照不宣。 那两家流商想的是:能拔掉一个吸血的钉子算一个!尼玛,每次一成的保护费太贵了!一路运输下来,货物光保护费就差不多翻倍了…… 祖家想的是:看来九边想阴佟家了!反正他们主要在辽西,辽东也不太熟不是?哪知道里面有啥门道!青峰山又能与佟家有啥关系? 另外,不同于他们祖家以武立家!世代都效力军中,每代都有许多子弟血洒疆场!主打就是拼出来的富贵。而姓佟的可不一样,他喵的从来都是蝇营狗苟,干的全是见不得人的下三滥!一直就对他们不爽,世代都只是斗而不破…… 所以,这个可以有! 这些人都是啥脑子?啥见识?演技自然都杠杠的!根本无需协商!都能各自找准自己的定位。 否则,别人为啥找你?以后还要不要和九边谈生意? 疑难杂症就此形成! …… 另一边,把总胡睐很快收到飞鸽传书:疑难杂症万分急! 疑难杂症万分急? 还是七个鸽子全来了?这是生怕路上出现闪失,一定要急速将信送到啊!到底出了啥事? 胡睐把总还是有定力的!首先,将情况又飞报佟家;其次,立刻准备行装,准备随时出发;最后,就是等,耐心的等! 也不得不等…… 疑难杂症?究竟是何疑难杂症?看不到半点脉象啊!心中没谱而冒然前去?心中没底! 王八蛋!就算怕飞鸽传书被人射获,也该用暗语提示一二吧? 等待如此令人心焦! 上下又都没回音…… 一个时辰过去,竟还是都没详情或回音传来?那就不能再等! 疑难杂症万分急…… 第33章 葬身之所 演得要真?那是为了不留任何话柄!但若是演得太过?却会让心照不宣演砸成心怀鬼胎。 王九没犹豫多久就带十人出发!临行之前倒也磊落坦荡: 一伙山贼而已,王九对付他们倒还是有把握!只需祖先生为我做两件事便可。一是不得放跑一人;二是,时机合适时,祖先生需按我们要求,组织大家呐喊助威!如此,王九有信心将贼匪一网打尽。 只不过,贼匪既是积年老匪?王九担心他们可能会有外应。所以,还请诸位先潜近山脚埋伏!而我什?则需先侦察清楚外围,解决可能的外应后,再上山剿匪。 祖先生可否应下? 祖家世代行伍!听话听音,虽不知这少年为何如此有底气!但已知道这小子已有万全之策。 连佟家来人都算上…… 另外,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这小子或者说九边米行还不错!这样安排并无任何为难他们之处。只需拦住下山之人,以及吆喝助威而已,根本就无需与佟家正面冲突!祖家护卫若连这都做不到? 那还是辽东祖家吗! ……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这话对王九也同样适应。 不过,相对于胡睐那种一头雾水,特想搞明白情况的被动等待!埋伏在必经之路上的王九,那还是要好得多!至少他能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王九又将所有细节快速的回忆、梳理一遍!顺便看看有无遗漏…… 范朱论兵的当日晚上,王九便独自摸上了青峰山!那晚的月光晦暗,却恰好适合视力奇佳的他。 看清整座山寨才两处明岗暗哨!且都要么在怨声载道的咒骂,要么哈欠连天没多会就打起瞌睡后…… 王九便有些信心了! 当晚将山寨所有道路、地形都摸一遍!回家就找范朱讨论定策——青峰山会得啥样的疑难杂症? 要把九边摘干净?就得借重其他商队力量!要借重别人力量?就得让人心甘情愿的乐于助人!那就更得搞明白啥是别人乐意干的?啥又是强人所难之事! 范朱对此把握得很好!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另外,针对今晚的行动,王九反复进行兵棋推演,针对性地提前做出系列布置!堪称招招致命。 这,算是兵谋略吧? 接下来,王九连续四天,白天分别带人去青峰山附近训练,晚上又分别带人摸上青峰山!如今那里的地形道路,全什弟兄们已滚瓜烂熟。 这,算不算兵阴阳? 还不够!王九又亲自堆出大型沙盘,与大家反复探讨,并连日来进行着针对性训练。 这,算不算兵技巧? 至于兵形势?那就是今晚的一鼓作气、一气呵成了! 梳理完这些后,胡睐那杂碎竟然还没来!看来,能以家丁出身当上把总的家伙,还是有点东西的。 先不说他的武艺…已超很多袭职将军。就说这杂碎的这份定力!就足以让王九对他刮目相看。 即使如此!此刻的王九也没有丝毫紧张、乃至畏惧情绪存在。因为,几天来他心态又有了大变化! 范朱论兵之前,王九已经怂了!因为从实力对比来看,这还想赢?绝无可能! 范朱论兵之时,王九很有启发!若能做到技巧、阴阳、谋略、形势都把握好?世间一切皆有可能! 参与论兵之后,王九的气质都起了变化。 记得当时范朱听完他长篇大论,那是两眼睁圆、眼冒星星!很久都没回过神来。最后,由衷地赞许王九:“老爷,竟然…竟然能比阿朱还聪明!” 而等王九当晚摸过山头?他终于自信!原来,看似很强大的困难,只要勇于行动!也不过如此。 再等连日来的布置相继落实后?此刻的王九才算是脱胎换骨!心中有了明悟: 只要勤于思索、敢于尝试、勇于行动!一切皆有可能。 就如此时,“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古人看来何异于痴人说梦?后世,不也真的实现了? 最关键还是莫怂! …… 寂静夜晚的马蹄声传出很远,咚咚踏地犹如鼓点!敲醒春闺睡梦,也不时敲击着胡睐心脏。 到底是何疑难杂症? 为何会说万分紧急? 何以始终再无消息? 到后又该如何应对? 从来就没出过这种状况!这么多年,青峰山贼就如青峰山一般,始终都是安然屹立。 这原本就很好解释:小角色可以不知深浅!却不可能是其对手;能剿灭他的大势力?早明白它背后的佟家招惹不起! 那么,哪还有万分紧急的疑难杂症呢?但信鸽又做不了假!字迹也反复看过,不但没假还有新墨之香!说明是真出事了…… 难道?紧急到连快马都派不出!难道?此时青峰山还能被灭了! 胡睐想到这里,越发心中打鼓!他很想此时退回军营,可是不能!传书收到又职责所在…… 突然想起前面两三里,就是那个九边米行中转站!那里,可有他胡睐的一什下属驻扎。而青峰山离中转站才五里地!真要发生了啥大事?时间过去这么久!中转站还能不知道? 九边米行中转站知道了,王九那小贼还能不知? 不过,前些天将那小贼收拾得有蛮惨!他会不会故意瞒着老子? 不管了,小贼老实汇报便罢!否则随便安个罪名,打也要打得他们说实话!只是时间紧啊…… 该迅速安个啥罪名? 有了!不是要了解青峰山吗?就说:据传,今日青峰山闹匪盗。他王九身负保护义商重责!咫尺之事竟茫然不知?那一什人都该死! 胡睐这才终于笑了…… “砰砰,砰砰!”胡睐笑得正甜,前面两骑突然落马! 绊马索! 胡睐是本能地控马高跃过去了,但身后两骑也摔落马下!立刻传出四声巨大的人马坠地声…… “嗖!” 劲风扑面而来!此弓太强!亏胡睐如此高手,半空中的他,也只来得及本能地猛闪! 重箭擦着面庞而过,带出一道血槽!还算是险之又险地躲过一箭,但用力过猛的胡睐,也就此坠马…… 疾驰的速度,加上高跃半空的高度,配合着今天携带的重枪,还有那忐忑不安穿上的两层重甲! 这一摔好惨…… 筋骨太强健的他,倒似还没摔断骨头!可五脏六腑却似都已移位。 “嗖!” 还是劲弓重箭!本已很难动弹的胡睐,仍旧顽强地本能翻滚。 可这一次,他也仅仅只避开了要害!重箭竟然透过两层重甲,直插入大腿骨才止…… 何人箭术如此之强?又如此之准,更是如此之狠! 一个念头闪过,生死之际的胡睐失声怒喝:“王九!你敢造反!” 王九骑马缓缓而来,径直停在胡睐面前:“把总,咋动不动给人安造反的罪名呢?我可是按你要求在勤练箭术啊!这两箭怎样?可有长进?” 长进确实很大…… “你…你敢造…造反?” “不敢!我只能按你要求在苦练武艺。大人!来,起来!再考校下我的枪术如何,看看可有长进?” 话还未落,长枪便当胸扎来。势大力沉又狠又准!胡睐虽奋力挑开,却已虎口发麻…… 糟!枪术本就相当,力量还略高于己,自己已受重伤而他竟已伤愈!最糟心的是:小贼居高临下自马上扎刺,自己却只得躺地上自下往上挑! 胡睐己彻底心慌…… 连挑几次,胡睐的枪已脱手!接着便是头盔打落,一柄闪着寒光的枪头已直抵鬓角。 枪虽停住,但胡睐不笨:造反这事!开弓没有回头箭…… 胡睐闭目切齿而语:想不到我胡睐,竟丧命你这小贼之手!想不到我胡睐,竟要葬身此地! 嘁!一枪刺断手腕。 胡睐痛吼:小贼!给你爷爷个痛快吧! 嘁!一枪刺断脚踝。 “啊!求你给个痛快…” “胡大人,胡医生!这里怎能是你的葬身之所呢?那可不行!属下素来承蒙你的关照,怎能不给你选个好地方?” “绑了!给我好生护送把总大人,去他那山青水秀的葬身之所!” 胡睐至此彻底明白! …… 第34章 鱼贯成串 胡睐已经彻底明白! 造反?王九还不敢! 但将他胡睐这几人运上青峰山,再一刀刀碎剐了!他是做得出的,且正在做!那样,他王九不但不是反贼,还是剿灭猂匪的英雄! 而他胡睐?反而是勾结积年老匪的反贼,更是人人喊打的?狗屎!包括一直如师如友的千总郎镐,与一直培养、提携他俩的佟家…… 都只能义正辞严对他喊打喊杀!即使他胡睐死了,也得主动清剿他的家人、族人!以示清白。 好恶毒的小贼啊! 不能死!至少不能这样死!胡睐忍着钻心痛疼,绞尽脑汁想着…… “王九,不得不…佩服你!今天可是唱…出大戏,青峰山已剿?” “嗯,绑快点!那四个还能动,给个痛快,剁了!”对于一条死狗!王九已无心搭理。 “既已算计了我,知道青峰山…来龙去脉了?”胡睐不放弃。 “嗯,都加快手脚!” “哎,佟家确实不…好东西!真是下三滥做尽又心黑手辣。可范氏就…好东西?真有那么仁义吗?” 这话王九有兴趣! “将这杂碎绑到我旁边马上!老子得亲自看着他。” “我只是大你十多岁,其实我们才是…同类人啊。当然,给佟家当狗的名声的确坏,我确实不…好东西!尤其对不住你王九和弟兄们…” “谁有臭祙子?” 胡睐赶紧切换话题:“可范氏更不是东西!他们才是…天下最恶之人。因为他们,才是天下…真正主人…之一!其他人在他们眼中,哟…要么是牛羊要么就是狗!狗只有现在的狗…哟…与未来的狗之…之分。” 正绑上马背的胡睐真拼!也特能忍!脑袋转得都在满头冒汗…… 这时一个士兵跑来,将刚脱下的臭袜子,双手很恭敬地往王九递:“什长!我的袜子几天没洗。” 本想再听听的王九,眉一皱嘴一呡手一指!立刻有其他士兵抢去,还包把泥土,一股脑强塞进胡睐嘴中。 …… 青峰山下路口,三个明盔亮甲的官军,风尘仆仆疾驰而来。 卟,银光一闪,一条绊马索应声崩往两边!为首官军却也勒马停驻。“瞎了你们的狗眼!造反吗?竟连这杆枪都不认得了?” 路旁窜出四人,其中一个犹疑着上前接过长枪:“是胡医生的枪!” “拿来!头前带路!” “这…军爷……啊!” 此人话还没说完,就被王九接过枪给顺手挑了!“难怪闯下如此祸事!一个个全都瞎了狗眼,也越来越没规矩!赶紧带路!” 另外三个匪徒战战兢兢!尼玛,上面这次派了个杀神!比他喵胡医生还要狠得多…… 是的,王九只带了两人上山。一个是兵油子雷若;一个是范朱非要让他跟着自己的高手!此人不言不语一脸平静低着头,确为深沉如海之辈…… 三个匪徒一路多次回头,却看眼凶神恶煞的王九后,立刻闭嘴不言!算了,没搞清情况就带人上山?最多被毒打一顿!若是惹怒这杀神?榜样的尸骨未寒呐! 今晚寨中的防务远甚往日。自山脚路口起,多处都遍布明岗暗哨!但是,有三个匪徒头前恭敬带路;再有胡医生…那杆五十斤大枪如此醒目!三人更是昂首骑马,尤其当先一人,更是双目如电、浑身带煞! 谁他喵愿意多事? 盘山道不好走!王九一声怒喝:“都他喵的眼瞎!不会上来几个拉马推马?你…你…你你你!” 长枪直指面门!藏在路边灌木丛中的土匪无奈现身,苦着脸前呼后拥地给王九三人推马…… 队伍越来越庞大!一众匪徒被王九声势所慑,不断从两旁被点出来!然后,大家轮流着,几乎是连人带马…将王九三人往山上抬。 再然后,其他路旁的匪徒都变聪明!老远就自觉远离那三个瘟神。要么偷偷撤回山顶;要么有多远就藏多远!那尊凶神惹不起…… 一路吆五喝六喧哗着,磨磨蹭蹭好不容易才到山顶。这三个煞神!才不管路有多难行,骑着马理直气壮:能搬货上山!还抬不动你老子? 直到山顶广场前,三位当家的才矜持着出门相迎。兵油子雷若瞬间戏精附体!快马奔上前去,劈头盖脸先给三人一顿狠抽! 啪啪直至鬼哭狼嚎…… “瞎了狗眼的东西!佟儿…九少爷都来了这么久!还敢自在地坐在山顶当大爷!你们是谁的大爷?” 佟家九少爷? 怪不得这么嚣张! 王九这时倒好说话了!手一挥:“罢了!雷若,俗话说不知者不罪!这三个蠢才也没见过本少爷,这事倒是怪不了他们。” 雷若不依不饶又抽两鞭才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起来滚上前去?好好拜谢我家少爷!” 三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到王九马前,磕头如捣蒜:“小的李横(赵鬼)(朱豹),拜谢少爷不罪之恩。” “起来说话。” “谢少爷!少爷一路鞍马劳顿,小的这就头前带路,您先到聚义厅暂息片刻?”大当家李横挺会来事。 “蠢才!现在是啥时辰?少爷我为何要累散骨头来此?” “回九少爷,广场人多眼杂,也不是议事之所!再说,怒赵鬼眼拙,小的别说见过,更是从没听…” “啪!你是啥东西?九少爷何等人物!你没见过的少爷多了去,要不要他们个个都来给你请安?” 说完又是啪啪两鞭…… “雷若!不可残暴不仁!赵鬼说的没错,他们确实没见过我。来,赵鬼,这杆枪你认识不?” “这…这确为胡医生之枪!这…这是…” “胡睐已被你们害惨了!如今根本无暇顾及这里。李横!事急从权!快将详情如实细报!” “详情?详情不是已派快马飞报了吗?对了九少爷,您来的路上…” 卟!一枪刺入咽喉! “本少爷要是知道详情,还能这么急上山?这人话太多!李横,还不从速细报?” 李横看眼正缓缓倒下、死不瞑目的赵鬼!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又快速细致地讲述起来…… 王九面无表情端坐马背,心中暗道好险!尽管自己已演得活灵活现,事前也筹划得算无遗策!可若是碰上心思细腻之辈,再任由他问长问短?迟早要露马脚! 好在不怂!还够狠! 快马!五匹快马? 人已进军营!那是尸体更是战功;马也进了军营,那是老子的劳务费! 他王九今天一直只带十个士兵!还有七人去哪了? 快马?若非要让胡睐过来送死!连那几只信鸽都能射下来。 李横终于战战兢兢讲述完,王九也渐渐怒形于色! 蠢才!难怪情势突然如此危急!你们的胆子不小啊,不但打了凶名赫赫的祖家,劫了他们的道!还连天下闻名的九边米行,也瞎眼地一起办了!好本事啊…” “少爷饶命!饶命啊!”见王九的手又在捏枪,李横顿时磕头。 “起来,起来!李横、朱豹!知道你俩闯下了多大祸事吗?” “山下,已被几千官军团团围住、飞鸟莫渡!胡睐也就在山脚下,但他那身…根本走动不了!本少爷这才带着他的枪,急忙上山一趟!现在,如此情势!两位有何良策?” 还能有何良策? 两人闻言又惊又疑,又慌又惧!朱豹终于开口:“少…少爷!这是真…真的吗?” 王九不动不言,平静点头。 “那就跟他们拼了!” “好胆气!朱豹,你倒是可以冲一个试试!” “弟兄们!随我先杀下山去!看看官军究竟长着啥样的三头六臂!” 广场啰喽们惊闻噩耗,正在呆若木鸡;朱豹声嘶力竭;王九不动如山;大当家李横仍在跪地求饶…… 朱豹又吼了几句!三当家毕竟还是有几个心腹,于是几人麻起胆子应和着,叫嚷着给自己壮声威,最后又在朱豹带领下…往山下开始冲。 “嗖!嗖嗖嗖嗖嗖!劲矢如风,冷厉无形! 刚冲下广场不远的朱豹,以及他那四五个心腹随从,此刻已个个迎面中箭,倒地后再也寂然无声…… 最有说服力的教育!就是令人死寂般震撼着的那种。 李横终于抬头、起身,眼望山下面色变幻莫定…… “大当家也想试试?” 李横面色狰狞正欲开口!山下这时却传出大声喧哗…… 李横一脸纠结,然后灰心丧气!最后重新跪倒磕头:“请少爷指条明路!李横…誓死跟随少爷!” 明路? “形势很清楚!要么死要么降!要么降祖家的将军,要么降我!” “李横誓死追随少爷!”大当家这话倒是正气凛然、颇有声势。 有几个应是二当家心腹!一脸不忿早就远远围成一堆。 有人大胆开声:“就凭他几句话!我们就降下山吗?连他是不是佟家九少爷,我们…” 话声突然断了! 一直在王九身后不动不言沉默着的高手!此刻双手连飞,四五人应声倒地:飞镖!至少十米距离! 此人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很沉闷:“敢对少爷不敬!找死!” 此刻,山下的喧哗更甚!王九适时吐气开声,大喝:“贼匪首恶已诛,余众已洗心革面!决意改过自新,向官军投诚!请大军暂缓攻山。” 每隔大段,都有人在大喊传递!从山顶到山脚:“贼匪首恶已诛,余众已洗心革面!决意改过自新,向官军投诚!请大军暂缓攻山。” …… 当所有匪徒彼此自缚双臂,再被串连成串地鱼贯下山后? 全傻了! 第35章 快意恩仇 王九小时候是钓过鱼的,条件所限,可不像后来的钓友那么奢侈!一根竹竿几米丝线钓钩足矣。 如果还要有啥,那就是在乡村竹林里,随便折下根竹枝!那就是最好的鱼篓…… 钓到随处可见的鲫鱼、刁子了?就用那根竹枝的一头,自一侧鱼腮穿入后直接从鱼嘴穿出!再将竹枝头插入泥土中,而另一头任由鱼儿在水中游荡!这就是所谓的鱼贯。 不过,有个小问题是:若才钓到一条两条鱼时,那可得将水中游荡的鱼看紧了,虽被鱼贯着的鱼儿,它在水中可是挣扎得很! 但若是钓多了后?那反而屁事没有。只要将钓上来的鱼儿规律地依次鱼贯!哪怕是一长条大把扔在水中,它们也老实得紧!根本不用操心,这就是钓鱼人才懂的鱼贯成串。 就如匪徒们此时一样一样!他们被反剪双臂绑缚着,本来还能跑。但只要用长绳再将他们串连成串?走路都得小心着!还跑啥跑? 其实,青峰山匪徒们还没走下山脚,就已感觉不对!等他们鱼贯着走到地头?彻底傻了…… 哪有数千官军? 他喵就几个兵在山坳里看着!白天被他们鞭子猛抽的商队,倒是人多势众!不过都在兴奋地围观。不过那兴奋,却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那种…… 胡医生确实走不动! 他喵的被五花大绑着,口中还塞了一大团啥,手上、脚上的伤口鲜血淋漓!正躺在地上奋力哼唧着,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怒的? 九少爷也没太假! 因为这恶贼的名字就叫王九!二当家的说得没错,他还真不是狗屁佟家少爷!他喵只是个小什长。 …… 此时的王九,却没心思关注这些…此刻才想起徒劳挣扎的匪徒!更无半点愧疚:谁让你们开始时那么怂?一帮怂货!活该被捉。 王九也没被商家们…那此起彼伏的彩虹屁迷晕!他很清醒现在该干嘛,也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一直谦恭地垂首无言站于一旁的王九!等最后一名匪徒…也集中到山坳空地后。这才面向商队发声: 承蒙诸位高看!王九幸不辱命!青峰山恶匪…此刻已全部一网成擒!听闻诸位日间,曾受众恶匪的非人折磨!王九感同身受。 诸位!这些恶匪就暂交由诸位看管。王九因公务在身,还得再上山仔细搜索,务使其无一漏网之鱼!当然,诸位此时也可尽情地快意恩仇!人生,就得尽情快意恩……仇啊。 商队众人都在一脸兴奋、摩拳擦掌!但为首那些人却心头一凛:这少年…太不简单了! 听话听音…… 报仇报怨当然痛快!报恩,是否也要痛快点呢? 啥?你说这本就是和九边合谋!他王九只是干了该干的事?来来来,你去请九边的人来证明下! 啥?你说他当兵吃粮,合该为朝廷效力,给百姓撑腰!那好,山上肯定还有漏网之鱼!恶匪一把火将山都烧了,哪来的货物? 不敢?他像有啥不敢的人吗!之前他干了啥不知道,但自他上山开始,王九的一言一行,在这寂静的深夜明月下!大家都基本清晰明了…… 这谋略、这心机、这胆识、这算计!细思极恐! 一个游商头领越众而出!吐气开声: 王小英雄果然非凡!武艺超群又胆识过人,有勇有谋还有情有义!实是难得的少年英雄。 英雄自然志向远大!不爱黄白俗物。但我们商队受英雄如此大恩,却除了黄白俗物外无以为报!在此,我恳请英雄莫要嫌弃,更莫要拒绝!容我等分出货物两成之钱银,以报英雄出手相救之恩。 另一家头领立刻附和!两人一唱一和说得煞是好听。那意思就像王九若不收钱收货,就是瞧不起他们,或是嫌弃他们没有诚意…… 那怎么能行呢? 他王九可是一向为人与兽,谦恭实诚的好人呐!无奈,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下他最不爱的黄白俗物。 他俩之后,祖先生也走出来,笑容满面的正待开口,却被王九抢先:祖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旁后,王九开口便是恳求:王九职小位卑又从军不久,还大字不识!听闻祖家世代行伍,且文武双全!恳请祖先生为我写份军报。王九只负责听仔细后签字圼报,其余事都以祖先生所说为准。 惊喜来得太突然! 想想又合情合理…… 佟家可是庞然大物! 九边现在都躲得不见人了!他王九一个小什长,若是愣头青倒还罢了!现在,他会沾沾自喜着军功巨大。可偏偏这小子老谋深算!他哪想要这种烫手功劳?他只要能到手的,实实在在的好处! 这个忙祖家帮了! 祖家商队里,这次本就有几个从军的旁系子弟!个个武艺高强又熟知兵事,只因太年轻…而祖家的子弟又太多!一直没啥机会的磋磨着…… 这功劳?完全可以润色润色,成为祖家旁系子弟的传奇经历啊! 当然,也不能白受人情!毕竟这小子身后可站着九边…… 四千两银票!硬像打架样,被祖先生脸红脖子粗塞进王九腰包。 真是快意恩仇啊! …… 胡睐还真的被运上山了!连同他一起的,既有他那四个随从的尸体,还有山寨大当家李横。 原计划里,三个当家的在王九下山之前,那都得解决掉!无奈,李横这家伙太怂!在山顶广场当着匪众,令王九硬是没找着借口…… 不过,也不用多费劲!这不,李横还得一路筛糠似的,深一脚浅一脚自己往山顶走。 李横太清楚自己上山后的结局!可又不走不行。 没见胡睐五人连活人带尸体,都正被山贼们老老实实抬着!两人抬一个吭吓吭吓在爬山么?姓王的又不在乎让人多抬具尸体…… 怎么办? 被绑缚着的李横,心也一直在囚笼中,形如练狱锥心! 再走几步就到广场…… 李横的心终于横下,再也不怂!再怂就不会有机会啊…… 卟通直直跪地!“王什长,上前是死,在这里也是死!让我死个清白,也死个痛快吧!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因为再不说就永远不用说!” 王九无声看着他。 “以前我与你一样,都是军中的什长!对了,还有三当家朱豹。一样很努力,也一样很无助,逆来顺受着郎镐无尽的虐待!直到有天郎镐突然变得像个好人。” “然后我们的噩梦更深沉!因为他的心腹胡睐告诉我,可以上青峰山吃香喝辣当家做主!我当然知道这是灭族的造反之罪,但也知道若拒绝?我马上会被折磨至死!所以我怂了。” “原来我叫李鸿,鸿运当头的鸿。这个横蛮不法的横还是胡睐改的!他说当山贼头领不凶横咋行?” “从此,我表面凶横实则更怂!开始过着过一天算一天,哪管以后洪水滔天的日子!那时,我便知道最终的归宿!还好,最终死在一个与我同袍,但智勇双全的少年手中!我…虽死无憾!动…动手吧。” 说完李横不再多言、闭目等死!脸上竟有了分解脱之色。 王九朝胡睐指指,立刻有人取下了胡睐口中的臭祙子…… “咳…咳咳咳…李横!你…你个狗日的血口喷人!那都是郎…郎镐的事,这能与我有啥关系?” “你当然有关系!你是郎镐这么多年来,最忠心的狗!再说,你我马上都要葬身此地,多说何益?” 李横说完又闭目等死,这次他竟软软顺势盘坐,姿态极其放松。 观察了他一路的王九,知道这时的李横是真的放下了…… “那好,我这就先送你上路!再将胡睐千刀万剐。” 刷!腰刀寒光闪闪拨出,晃到李横眼前!他仍闭目放松着。 呼!高高举起刀直接落下,停在李横的颈脖处,鲜血立刻溢出…… 李横半晌后才睁眼,摸摸脖子又看看周围,这才道:“为何?” “之前的李横已死!之后的李横?他的命是我的!要跟我一道浴血疆场!你…可有异议?” 愣了一阵,精气神渐渐充盈起来!李横重又跪直,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这才低沉而清晰道:“誓死追随!”然后平静起身肃立,身形挺拔! 此刻,他已脱胎换骨。 王九却仍不放过他!眼望李横却对胡睐道:“胡把总,胡大人!王九最信守承诺,今日说给你找个山青水秀的葬身之所!没食言吧?” 胡睐:“等等…” “李横!众弟兄们!人生就得忠肝义胆、快意恩仇!开始吧。” 声落!头个盖脸一鞭之人,却是一向沉稳的契雪! 这小子!其实蛮在意他那张俊俏的脸…… 第36章 种惊辽东 一路走来付出有多艰辛,这次的回报也就有多丰厚。 人生,不外如是…… 沿着正确方向,莫怂!艰辛前行又有何惧?无限风光在险峰。 瞧瞧收获吧。 三家商队共付银票八千两!寨中存粮与积货值银两千两!寨里秘藏金银共计六千两!还有…… 还有库房中那崭新的上好铁甲,居然囤积了五十套!上好刀箭更是数量惊人。原来,水陆要道的青峰山!竟也是佟家一处偏门生意的存储站。 嗯,为了保护佟家,这些东西肯定不算战利品!得由他王九再寻别处,好好保管起来…… 两万多两!若按古今工资水平换算?尼玛!最少小赚八千万元。 还有!弟兄们经此一役都脱胎换骨!彪悍之气已由内而外。而这,是他王九安身立命的最大本钱…… 还有!经范紫提醒与帮助!他王九从一百四十多个土匪中,精挑细选三十三个土匪。在他们千恩万谢中,给他们更改户籍,以良家子的身份应募从军。 大明此时期,卫所兵有多糜烂?那是上至天子下至黎庶…皆心知肚明之事!所以,朝廷允许所有军官,都可以招募士兵。 但条件苛刻:所募士兵一律从此纳入悲惨的军户,世代从军;却只给予每人五两银子安家费!就连这五两银子,从户部一路盘剥下来,到基层军官手中几乎为零! 于是,真正能募到兵的,也几乎只有参将以上的将军。 一是这些将军哪怕想尽一切办法,也会极力确保那五两银子到士兵手中;二是,士兵们不傻!跟着将军当家丁那才可博个前程。 即便是将军,也极难募到身强体壮的真正良家子从军。他喵不是活不下去!谁愿世代当那该死的军户?再说安家费也太抠!尼玛,才值大户人家丫鬟小厮…五六个月的工资! 基本上,将军们的家丁来源也就三处:卫所兵中仔细挑;降贼降兵;边疆少数民族如蒙古人。 游击将军以下募不到兵!这是朝野皆知的事实。但如今?小什长王九自掏腰包,一下就募了三十几个良家子从军!这是功劳,更是荣耀!还是实力的保证…… 军中规矩:谁募的兵谁带!官方称其为亲兵,实际就是家丁。 而这些被王九选上的土匪,为何会千恩万谢? 一是,没有户籍在大明等同于反贼!自从当土匪后,已是反贼的他们早没了户籍;最关键还是,现在将他们当积年老匪报上去?那就是反贼!那就该折磨至死。 让他们以良家子的户籍从军?那可比反贼改过从良强太多!将来若有军功?良家子述功…那就比原反贼出身高人几等! 又怎敢不感恩戴德? 还有,尽管战报假得掉渣!王九这什兵士与祖家护卫…战报上完全掉了个包!他们才是在山下喧哗呐喊者。但王九此战,在有心人眼中肯定不是秘密!他算是一战成名。从此,应没人将他王九当怂包随便捏…… 而最关键的是他自己的成长。经此一役,他才算是彻底告别!告别前世那个怂货王九。 这一世,他就是要敢做敢当、敢爱敢恨!最终才会有所作为,不负韶华,不负苍天,也不负红颜…… 对!红颜不可负。 …… 大家都快意恩仇!他王九呢?对他恩重情深的范冰晶,才是他能有所作为,脱胎换骨的主因啊! 他王九能在这吃人乱世,小小建立点根基,形成点势力!何其不易?而这一切,关键都得益于她! 既使就为报恩,他王九也该对范冰晶情深意长、矢志不渝! 何况,王九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深爱上这女人。除了夜不能寐时的思念,除了无数次的梦中相会!还有,还有那但凡有睱,但凡苦累!只要一想起佳人,他心中的那份热切与温馨!这骗不了人,更骗不了他自己。 他已深深爱上了她…… 前世今生,范冰晶也是他王九,最值得珍爱的女人! 有两件事,让王九感怀最深! 当日被打晕,范冰晶闻讯后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却坚韧而耐心地与范朱讨论兵事。 范朱原本就在这方面,被她教授得颇多!再被范冰晶在这种状态下讨论(教授)兵事?原本极聪明的范朱,才有了让王九叹为观止的范朱论兵。阿朱有样学样,也不直接教授,只是引导着王九开悟…… 范冰晶是真正的用心良苦、情深意长! 第二件事,则更让终于探听明白的王九,感受到何谓锥心之爱。 事情要从发现青峰山寨的鸽笼说起。秘密摸到青峰山鸽笼的王九,回营后十分兴奋! 原来真有飞鸽传书…… 当即就将此重大发现,作为谈资与范紫聊起,却被无情鄙视…… 青峰山那不是信鸽,是死鸽!飞得矮又飞得慢,专为三五十里内的信息传递!对手可随便于其必经的山头上,潜伏等待后射获。 此类信鸽的价值极其有限,有时还很有害! 因为它的缺点,讯息只能以极简短的隐语传播!所起作用…无非是先声夺人地及时示警,一般还得再派快马,紧接着传递详情。 另外,因其容易被射,更容易被天空猛禽捕获!所以遇到重大事情,保守起见,一般得放一笼鸽子——赌概率!总有一只能及时传到…… 王九虽被鄙视,但马上想到一个问题:范氏商通四海九边!信鸽?他们应该才是行家! 果然,在王九追问下,范紫才有点卖弄的说出来…… 高级信鸽,非财大势雄者!根本当不了信息传播之用。 就如范氏的信鸽,以娴熟飞三百里、高度百丈为起码要求!这样,至少让地面的弓箭射不到;也至少避免正低空猎食的猛禽围猎;更能减少中转次数,至少降低被截获的概率。 为何说非财大势雄者!就莫靠信鸽传书? 首先是好信鸽本就不多,培养也很费力!但有时为传一次讯息,几千里中转下来?甚至会有成百成百的好信鸽从此不见。 其次,是信鸽本就极难培养,需为此专门高薪养一批人!还得时时保证他们的忠诚可靠。 最后,是信鸽传信的特点,决定了这事极其麻烦! 信鸽为何能传信?那是因为它总能飞回其出生与成长之地!培养信鸽就是依据的这个特点。 养鸽人需从离它出生地五里开始,十里、十五里、二十里一直到数百里,进行持续的训练!训练中,甚至会有九成以上的信鸽消耗掉!因为射猎者太多,天空中的猛禽也太多!这事没法管。 这还只是训练,传信就更麻烦!信鸽都是单回单行线,你只能将它提前关在某处,用时再放飞。那样,就得有养鸽人,成年将一笼笼的鸽子运往各站点!否则,放飞两回后,下次要传信又哪来的信鸽? 尼玛!王九顿时愤愤不平:原来短视频中、爽文里的飞鸽传书,那就是个屁!谁信它谁傻逼…… 范紫还在总结:现在知道官府为何从不飞鸽传书!却严管着民间飞鸽传书了?强如范氏,也是非极重大之事,就绝不动用飞鸽传书。 说到此处,范朱开始愤愤不平:小姐在辽东六年,只为你动过一次飞鸽传书! 王九顿时好奇:什么内容?如此紧急? 范紫念道:标题,种惊辽东。正文是——劲力盖松芳,坚追假齐王;栽种可得法,材成迈汾阳。 种惊辽东? 劲力盖松芳? 坚追假齐王? 栽种可得法? 材成迈汾阳? 王九反复念叨着几句诗,经范紫说明后,那些字他都认得!可意思却想破脑壳也不太懂。 总之像是在夸他…… 种惊辽东?这个王九倒能猜出,那是说他王九,是粒震惊了整个辽东的小种子! 可那几句琅琅上口的诗句?它们认得王九,因为本就肯定在说他!但王九却怎么也认不得它…… 谁叫他王九以前,一辈子就只会搬砖刷视频? 范紫更加气愤又暗自叹息:小姐何等人物!咋就看上胸无点墨的草包武夫?真是命啊! 无奈!身负教导之责,看这草包转来转去半天还是一头雾水!范紫只得提醒解释着…… 以前有位总兵叫马芳,现在有位山海关总兵叫杜松,两人皆起于微末小卒,也都与范氏颇有渊源。 淮阴侯韩信,曾找刘邦索封假齐王!刘邦经张良踢醒,直接封他为齐王!这事被传为千古佳话。 于中晚唐有再造之恩的一代名将郭子仪!因功封为汾阳郡王。所以,后世崇敬地称其为郭汾阳。 看草包王九终于恍然大悟,范紫再次愤愤不平: 掌柜原本要在第二天,正常报送你的资料。小姐那晚遭遇小贼后!将资料压下,当夜作此飞鸽传书。第二天早晨,范氏主事之人的回书便已到辽东:破格细栽! 就为个胸无点墨的小贼!小姐压上的不但是名誉地位,还有性命! 佳人竟如此信任? 第37章 敢爱情深 押上性命的信任! 前世今生唯有冰晶。 自此之后,王九心中也唯有范冰晶! 尽管,范朱范紫还是一如既往祼睡,一如既往不着寸缕来给他掖掖被子;尽管,阿朱总是找个由头,赖在他怀里撒娇!可爱又缠人;尽管,范紫总会在王九临睡前,提前替他暖好被窝,令他上床休息时,总能被一阵阵幽香袭人而心驰神摇!但王九也能转瞬定神。 对于这两个丫头所做的一切,王九已能理解:毕竟古人思维已定势!非朝夕可变。 但是,王九对她们只有那种对小妹妹的宠爱,却从无男女之想!若范紫做得实在太过?王九也只有无奈的窒息感,却从无不可控制的原始冲动…… 因为他有范冰晶。 种惊辽东! 劲力盖松芳, 坚追假齐王; 栽种可得法, 材成迈汾阳。 这是多高的褒扬?这是多大的信任?又是多深的期许? 种惊辽东?王九这军中小卒根本没几人知道!哪来的惊艳辽东?这是在蒙骗范氏族长。 ——这种好苗子,下手得趁早!这不飞鸽传书都来了…… 劲力盖松芳?盖?盖过,盖住。这人将来的武艺、勇猛,必然会超过杜松、马芳! 坚追假齐王?坚,坚毅、坚忍!为将者之必备素质。这是夸他王九的坚毅…足以直追那个能从容受胯下之辱的韩信!这才是天大误会:韩信那是坚忍!他王九之前…是怂。 材成迈汾阳?尼玛,郭子仪再造大唐!他王九将来成材以后,居然还高过堪称千古无二的他? 这…… 就为培养他王九,范冰晶是真拼!也真敢吹! 及时教范朱论兵,那是日夜关注他王九的一往情深;而敢于用飞鸽传书给家族吹大牛!则是对他王九无以复加的生死相托…… 这份情让王九不堪其重!这份爱让王九自惭形秽!这份执着?让王九唯有坚贞不渝。 前世今生,得一人如此深情!王九自觉他两辈子都赚翻了,想起来就无比温馨。 前世今生,得一人如此执着的信任!让王九豪情顿生,他还有啥理由怂?必须活出精彩!成就不凡! 所以,王九将青峰山行动,提前谋划得尽善尽美!逼着自己反复站在别人立场上提出问题,然后针对性作出预案。 所以,当王九近乎单枪匹马上青峰山!每当出现些许紧张之时,想想范冰晶那张俏脸,顿时便豪情满怀!再也不会怂。 如今,他王九终于大获成功。这令他的气质都脱胎换骨! 他又该如何回报冰晶,向她分享喜悦? …… 接下来的两天,练兵有契雪在抓;战利品有李横在协助雷若妥善处理、存放;而战报?则由祖家在查漏补缺、反复润色!第三天才报上去。 王九反而没事人一般,真个是无事一身轻!只是,越没事…他对范冰晶思念便越盛。 今天,他甚至有些茶饭不思!想着佳人,更想着那一个问题:我是否该向她分享喜悦? 现实有着太多的制约!因为这是大明。没见范冰晶尽管对他如此深情,也不敢来看自己一眼么? 她是有夫之妇,尽管嫁的是个恶心的废物!她更是大名鼎鼎的范氏之女,任何让人察觉的逾越?都足以令她身败名裂! 这是大明…… 经过几乎整天权衡,王九已下定决心:这一世,我就要敢做敢当、敢爱敢恨!这一世,我不怂! 既然敢爱,那就要敢于表达深情!既然敢爱,就要当面说出来。 敢爱……情深! 黄昏时,吃过晚饭的王九,身着便服仅带一人出发了。 带的是夜飞贼叶飞,据说是两人要练习夜行侦察能力。具体去往何处?连阿朱都不知…… 绕了一大圈,确信无任何尾巴跟踪,也无任何行踪败露可能后,两人一前一后接近了吴家大院。 带叶飞?飞贼就是负责反跟踪!带叶飞?反正他与雷若早自以为知道:王九当天晚上偷到了啥! 偷人了呗…… 否则堂堂范氏!咋会对他们什长那么好? 王九知道他俩心思!大家彼此守口如瓶不说破。王九更无需解释,他没偷人?偷心不算吗…… 轻车熟路。 还是九边米行辽东分行的吴家大院!还是中间的那个小院!还是提前悄悄地溜进浴室,还是踩在浴缸上随时准备着!还是一声开门响动传出,王九便已静静趴上房梁…… 所有一切恍如昨日!连所有流程都在照旧。 六个丫鬟先进来准备好衣物等;十二个婆子各提一大桶热水,轻轻倒入浴缸;紧接着丫鬟们将满篮花瓣洒入,顿时满室芬芳;等人都低头退出,范冰晶这才千呼万唤使出来,在范紫陪侍下进入浴室。 不过,刚进入浴室的范冰晶,身体却无来由的微微一颤! 染风寒了? 好在并无异样,范冰晶依然微闭双目,任由范紫褪尽束缚,又在她的携护下,缓缓步入浴缸…… 依然是闭目养神,依然任由范紫为她轻轻擦洗…… 不过,当范紫刚替她擦洗完!仍在闭目养神的范冰晶却轻启朱唇:阿紫,你先出去,我想静一静。 范紫稍有些许犹疑!但仍然起身出去,并关好门栓。 “看够了吗?” 声音轻柔而娇羞,范冰晶眼未睁…脸却早已通红。 “你…你早知道?”王九边说边主动下来,再走到浴缸一头,自觉轻柔地按压着她的双鬓。 “我…我…我想你!” 来前他有千言万语!此刻,却憋半天后就剩下这一句。 范冰晶脸红至脖颈,闭目数次轻启朱唇,数次又止!半天才娇嗔:“你…你好臭!” 王九闻言似犯错小孩:“我…我…对不起!我练了一天,又赶路…” 范冰晶不知有没听清王九的回答,语似梦呓:“下来…洗洗…” 王九很不想下去!这是他来之前对自己的反复叮嘱:不可亵渎,更不敢逾越!因为这是大明。 他敢爱!也决意示爱。但不得不把持住自己!因为……假若闹出人命?那就真的会出人命! 这是大明…… 王九还是不由自主下水了!他无法抗拒范冰晶的意旨。 但也就快速地给自己洗净,然后他暗暗狠咬舌头,再次告诫遍自己!这才鼓起勇气看向范冰晶:“冰晶,我来…我来就为告诉你。不会让你等太久,我一定会娶你回家!我们定会相爱一生,白头只有彼此!我…” 范冰晶却捂住王九,如梦如呓:“我知道…抱我…抱我…回房!” 已被范冰晶紧紧抱住,他梦中的玉人此刻很烫!一股热气直冲脑门,王九竟已再也无力思考…… 正无意识抬脚欲踢门?门却从另一边无声打开,露出一个匆匆而走的无声背影!是范紫…… 王九瞬间惊醒! 这里是该死的大明!是后世无法也不敢想象的大明。 暗暗长叹口气…… 轻柔地将范冰晶擦干、放好,欲坐一旁说话,却被玉人滚烫紧抱。 该死的大明啊…… 春风轻启朱唇,吹动少年的心!让相思交融的热烈,期许美妙的续曲。 玉山白雪飘雪,燃烧少年的心!使真情融化成音符,倾诉不渝的誓言。 大地春草新生,惊悸少年的心!令真爱启奏出乐章,吟唱生命的永恒。 唱出彼此热情,伸出虔诚的掌指,让我给你最美的祝福!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 …… 终于,范冰晶睁开双眼,娇羞、疑惑转而又感怀地搂住王九:“你…为何?” “我们一定能此生不渝!但…我们还需要时间。” 王九被搂得更紧! 良久,范冰晶才悠悠道:“朱儿被你唤作阿朱,我便唤紫儿作阿紫。她们…都是苦命的璧人。” “我知道,军中有几个少年俊杰!我也会尽量让这些人,让这些人配得上阿朱阿紫!她们…都应是与人相携白头的将军夫人。” “那你呢?你…” 朱唇被吻住!“我过两天再来看你。有你!此生已够。” 第38章 哨官驾到 尽管言犹未尽,意犹未尽;尽管其实憋得慌!但逃也似跑出来后的王九,顶着九月的下弦月,迎着习习凉风而返时,仍觉心中神清气爽! 总算了却一个心愿…… 此行,他王九原本就只为…给佳人一个力所能及的惊喜!也只为明白无误告诉她:我会值得你爱!更会用一生爱你一人。 这两点全实现了!这就很好。至于自己憋出鼻血?那是这天气太燥!容易令人他喵的上火。 世界又是如此美好! 有秘藏的价值两万多两财物!已胜过大明九成以上的人家; 有五十个他王九长枪所指!就是他们赴汤蹈火、视死如归之目标所在的战士。就有明末乱世战场上,他王九安身立命…乃至建功立业的基础; 最关键的是:有一个国色天香、通文知武、擅财知人的绝代佳人!在这该死的大明就不说,若放在后世?那得是何等惊艳的存在! 这等佳丽若低调于深宅!又会让几多贵二代折腰?若出现于荧屏!又会让亿万宅男在深夜如何顶礼膜拜?是五体趴地还是仰天长嘘? 可如今她就属于自己一人!且是情深似海矢志不渝的那种。 他王九是何等荣幸? 天将黎明,志得意满绕行几十里回房。泪痕未干的阿朱,孩子似的猛扑进王九怀中,紧紧搂住王九脖子,泪滴顿时如断线珠子! 王九抱着她坐下,轻拍着她的玉背正要开口相劝,阿朱却一双粉拳如雨,不断捶打着他的胸膛。 开口也是连珠炮:“又想整甚军事行动?怎的就不和我商量!知不知道上次单刀赴会有多险?那是拿命在赌别人是乌合之众!上次确为无奈之举,你还想整个甚的大行动?” 军事行动? 还是大行动? 原本正要向范朱解释的王九,却被小丫头的话噎死!私会情人算不算军事行动?幽会你家小姐算不算大行动?于这小丫头而言,也算! 只是,开不了口呐! 小丫头心直口快但对他王九?那真是一往情深!他虽从未将阿朱怎样,可阿朱却如后世新婚的小媳妇!正是无猜地依恋着他王九之时…… 你说昨晚幽会去了? 可是,说谎话更不行。吃过早饭小姑娘就会回去吴家大院!以她俩与范冰晶无所不谈、亲胜姐妹的关系,她能立刻就知道一切…… 终于哄着她入睡! 下午范紫来了,不言不语收拾着房间,却到处都是叮当作响。 入睡前,范紫将一桶洗脚水叭地一声坠在书案前。好在范氏的木桶很结实!可桶虽未破,水却溅了一身…… 王九无奈,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默默弯腰自己动手。 “放手!我来!” 王九很听话!主打个逆来顺受,承受着她的冲天怨气。 边为王九捏脚的范紫,边忍不住终于开口:“知不知道?你昨天好孟浪!小姐和我进房就知道你来了,一股汗臭!还色坯样喘息如牛!” 那些下人咋不知道? “好在那些婆子丫头们,习惯了低头做事不惹是非!否则,昨晚非出人命不可。” “你倒是不怕!单枪匹马都能上青峰山,你怕甚!可是小姐呢?只要有人看见后惊叫一声,你让小姐身败名裂吗?” 王九头更低了! 是啊,这是狗日的大明,是对女人极其不公的大明!只要闹出动静,让人知道范冰晶房中进过男人,无论她如何无辜?那都得被人口诛笔伐、死路一条…… 范紫说着说着,也嘤嘤哭起来:“你爱小姐,我们都知道!哪怕你胸无点墨、千般不是?就凭这点,我们都敬你…爱你…可小姐处境特殊,你们,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才行!” “你若想小姐,哪怕只是想…只是想女人,我们…我们天天在你身边!就不能…就不能将我们当成小姐?我很丑吗?很差吗?很讨人嫌吗?” 最后几句声如蚊蚋、几不可闻!却如诉如泣、字字锥心。 这让王九如何回答? 这是一道巨大的思维鸿沟!跨越几百年的思维鸿沟。 在大明的女人心中:男人,尤其是有为有位,或未来会有为有位的男人!妻妾成群才是标配。她们不在乎这种男人会收下多少女人,也不在乎他是否真心爱她一个,却很在乎对方会不会要她!最后又会不会抛弃她。 将卑微当成了天理…… 这种思维已根深蒂固,任何解释不但苍白,而且会导致误会更深。 该死的大明啊! 王九无言以对…… 范紫又提前去暖床…… 不过,这次王九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范紫起身另睡。 实在困了,王九上床前正色道:阿紫,你该起来了! 声如蚊蚋:“小姐特意交代,我们…一起睡。” “我…习惯一个人!” “小姐说,你…不懂!女人不多……子嗣…如何能多?寒毒…暑毒、天花、瘟疫、伤病……即使是皇上,即使那么多女人,有时…有时也能绝嗣。所以,所以你要真是爱小姐,就该,就该早生子嗣。莫让…莫让小姐担忧。” 这是担的什么忧? 这已经没法沟通…… 王九长叹一声,默默转头返回书房,逼自己强打精神、发奋苦读。 第二天,范紫倒无昨日之怒,更没将房中搞得响声一片。只是,只是落落寡欢,常在偷偷抹泪。 不由想起倩女幽魂! …… 王九已然不怂,可如今的日子却让他无能为力,常有窒息之感。 两个姑娘其实万里挑一!其容貌王九不擅形容,但他知道:她们胜过后世屏幕上绝大多数的人造美女。其才华?王九也不知该如何讲,反正教他这个搬砖一辈子的人,绰绰有余。其品行?温婉、勤劳、细致…似乎就为男人而生。 而且,范冰晶乐见其成;两姑娘甘心情愿,苦等他上床一抱…… 可王九过不了心中那道坎!对她俩王九只有情,却真的无爱。而无爱的那个?王九认为很可耻! …… 这日子已够王九窒息了!却还有个事,让王九越来越担忧:报上去的战报都好几天了,音讯全无! 按理,如此大的战果:记录在册的积年老匪被一网打尽,却没耗上面半分钱粮!就该是大功一桩。 按说,辽东祖家操刀,查漏补缺润色两天报上去的战报!还不得立刻论功行赏、大肆宣扬? 可它就是如石沉大海,除了开始有个水花,后面啥也没有…… 原本,王九对这次战报的功赏极其期待!当然,战报里王九打酱油,就在山下为祖家呐喊几声。 可那也是功劳不是? 打酱油的功劳虽不大,但王九另一个功劳却很大!他个小什长自掏腰包,招募三十几个良家子从军!这可是将军都极难办到的事…… 军中规定:谁招募的兵谁带。铁规很合理:否则谁费力去招募? 所以王九就招三十三人,那是很有想法的!此处大营军制:一哨五十人,而他的原士兵恰好十七!如此大功,当个哨长最起码吧…… 所以王九既热切又焦虑!这么久音讯全无,上面他喵的闹哪样? 其实是另一种煎熬! …… 又几天后,王九不用那么煎熬!因为上面的回复下来了。 带来上面回复讯息的,却是王九的顶头上司——新任哨长。 祖家果然剿匪有功!相关人员都各有升赏,自然也不吝提拨。 有祖家皓月当空,打酱油的王九便是份内之责,只字都不用提!所以,王九报上去呐喊助威得最好、最有功劳的契雪、雷若、纪白、蕲射、李正(李横)?那就是个屁。 至于王九招募良家子士兵之功?军规在那里摆着,上面倒也不能视而不见!倒是给王九记功、论赏了:由什长升迁佐官,哨官的佐官!官面上叫啥签知小旗官事。 尼玛!撸了他的实权什长,给升了个狗尿不骚的副哨官。 更让王九不爽的是:随哨官赵华同来的,居然是五个什长!而他心中属意、也正式报上去的五人?却就当他放个了屁! 这里面可大有文章。 …… 第39章 赵华难缠 这里面大有文章! 王九强压愤懑的一脸恭顺!心中在暗自警醒:冲他来的意味很明显!得快速搞清情由。 情由立刻便有眉目。觑个空档,李正(横)在身后极轻声:赵华!赵鬼大哥,郎镐亲兵什长。 这个信息让王九血压飙升!狗日的佟家还是来了…… 难怪上面好些天毫无动静,原来是在神仙打架!祖家踩着佟家狗儿的尸骨捞好处,佟家岂能甘心? 不过,本就实力相当的家族,在铁的事实面前!祖家终究要得偿所愿。但是,祖家也毕竟不想撕破脸,于是为了安抚佟家,也会在其他地方有所回馈!于是他王九被“回馈”了…… 热望中的哨官跑了! 另外,剿灭青峰山之事的详情,也被当个人情私下给出卖了! 所以佟家派人来了…… 之所以没直接动手捏死他王九?与他自己毫无关系!无非……也就是忌惮九边的财大势雄!无非,他们还不清楚九边对自己的重视程度。 但无论如何,派人来当他王九的顶头上司,都是一步好棋。 因为九边米行的百年名声,堪称它的立商之本!低调、仁义、谦恭嘛,自然就不会掺和,更不会干预与它核心利益无关之事。 就像范紫所说:九边济贫问苦,但九边从来只提供些…别人无法得到的公平!从不当奶妈。 换言之,给你提供点钱物、讯息可以;给你介绍点人认识也可以;给你往上送点钱打点关系也可以;甚至破格栽培里,还包含了文武保护:文为资料与教授,而武?是尽量保护你不早早挂掉!同去青峰山那个高手,就一直住在九边的中转站。 但!为你去得罪其他势力?不可以!为你去向上面争取公平?不可以!你与别人的恩仇?不掺和! 王九现在才搞懂的九边宗旨,佟家肯定早就深知!所以,他们派人来先压住王九这事,无论这人是否为九边极看重之人,都没太大关系。 那么,佟家的思路就已很明显!王九这敢捋佟家虎须的小卒子,必须除掉!否则辽东佟家的威名往哪搁?以啥方式除掉,就只能派人在他身边先看着,也压着再说。 若他王九是九边顺手培养的人?则可以直接点,让他当众死得很惨! 若他是九边很看重之人?那就从长计议,找机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如佟家吃青峰山哑巴亏般,让王九也死于抗上、犯军法、乃至谋反这些事上。他干没干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俱在”。 王九在呆呆进行着头脑风暴,终于将许多事串连起来,想清赵华这六人突然来的大致原由…… 心情更不爽了: 尼玛,姓佟的真不是东西!老子这么留面子,就弄死你家几条恶狗,还小心地让这恶狗跟你家沾不上。你们倒好,不但不感谢老子留面子!还想着弄死你老子? 姓祖的更不是东西!白得一份功劳,族中子弟一下升了好些人的官!却不但不对真正出力之人感激,还他喵的将老子转手卖了! 都看不得老子好过? …… 王九在暗自愤懑、憋气、咒骂!赵华却已带人去了米行中转站。 先恭敬拜见中转站的主事之人!再规规矩矩递上佟家的引荐信,请求主事之人向上传达。 然后,才当众表态:他们此来是上峰所派。职责所系!他们不得不长驻中转站边上的军营。 但是,首先他们无需九边再给其另开军饷;其次他们会与士卒同吃同住,听闻中转站供应给弟兄们的饭食极好!所以,他们愿以自己的积蓄与军饷支付,不给九边平添麻烦;最后,赵华也算坦诚相告——此来,还有个目的是…听闻祖家在青峰山剿匪极漂亮!他可想就近了解、研究、学习。 话说到这份上!中转站即使是想赶他们走,都找不出理由…… 上峰的任命;不要另开军饷;自费饭食,这三点理由已很强大。 最关键是最后一条:佟家有调查青峰山的需要!九边若是阻挠或不配合?那就证明是你们所为! 范氏培养人的铁律在那摆着!所以主事之人都不用往上请示,当场便表示欢迎,更是高姿态拒绝赵华等人自掏腰包…… 解除了最大的威胁!赵华并不停留,又回到百丈外的军营。 满面春风的他,并不像往常严肃的官军军官,倒像是来探亲的大哥!居然逐一与士兵们认识、熟悉起来,并针对性的嘘寒问暖着几句家常。 尤其是对王九,那亲切劲是如此的自然而然!如数家珍的感慨着小兄弟的不易,关怀备至着王九曾经的伤病,最后又当众褒扬着王九的练兵有方!表示他来之后,一切如旧。 若非知道他就是赵鬼的亲大哥,若非自己亲手宰了赵鬼!两世为人的王九说不定就还信了。 真是个好人啊…… 赵华再次看到李正时,似乎愣了愣神,但很快就更亲昵地与其攀谈。好在二人年纪相仿,都是三十多岁,共同话题较多。 果然,赵哨官真就坚决地与兄弟们睡大通铺。要知道,即使是任何非战场的大营中,也没哪个哨官与士兵们挤通铺的! 这邻家大哥真亲切…… 晚上,赵哨官还取出带来的几大坛酒!就着这里的好肉好菜,与弟兄们开怀畅饮。体贴大家训练太苦又太久,尽管军营不准喝酒?晚上偶尔痛饮一杯那也无妨。 这让原土匪好感动…… 哨官都睡大通铺了!王九这佐官再住得比将军好?那就真不像话!加上范紫范朱的纠缠,让王九早就想逃离!可他正待回房搬行李?范紫一句话就让他搬不动: 你梦中总喊小姐,还喊得很清晰很大声!你确定能搬? 还得厚脸搞特殊化…… 对此,赵华却浑不在意,还当众表扬王九英俊不凡,年少有为!他要是个美女,不爱这样的少年英雄!爱谁?弟兄们都该向佐官学习。 范紫范朱的俊俏娇媚,温婉可人,此时却给王九拉了不少仇恨!尤其是原土匪目光中的淫邪一闪,令王九顿时心惊…… 而反观哨官赵华?他真是同吃同住同训练,还总是与士兵们打成一片的关切着,耐心指导着! 这种领导谁不爱? 两日后,点卯时赵华感慨:这么多优秀士兵,却难有机会立功升官、光宗耀祖!实在是他这哨官失职。可他暂时也做不了啥,最多争取下,向上面报十个伍长,竭力帮着批下来! 至于伍长选谁来当?手心手背都是肉,难呐! 下面有个什长马上出主意:反正伍长也不是啥正经大官!都是弟兄们,谁来当伍长还不是一样?我看看不如这样,就让弟兄们认真多思考几天,再由他们自己推举出来得了。 这主意好! 立刻就获得绝大多数赞同!尤其是那帮原土匪们,几乎人人兴奋。 这主意当然好!赵华此刻便已收获军心,还即将收获十名铁杆…… 王九的心情越来越沉重!难怪佟家派出的人是他…… 前世王九便深知有类人,他们是天生的演员!小心机小手段层出不穷,却又自然而然到浑然天成。 他们在基层的呼声最高!生来就深得“民心”。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慧眼识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心志坚定!绝大多数都只是普通人,俗称凡夫俗子。就如他王九前世成天刷视频样,特易笑极易怒,毫无内容更无逻辑的东西,也足以令他欲罢不能。 只要有点套路就行。 第40章 败退 你若是不安于现状,你若是正在优秀?那么,人生无处不战场! 森严的明末尤其是…… 王九知道自己面临两个战场,正在两线作战,他也正节节败退!尽管咬牙苦挺却还是一筹莫展。 首先是内部,他正被身边范紫范朱的温柔、良善,无处不在地团团围困!她俩又是两个好心好意、善良真诚的玉人。王九只能小心防范,却根本无法消除其痴念,其实非常苦…… 其次是外战。 敌方正在步步紧逼的占营拨寨、攻城掠地!而他王九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仍然一筹莫展。 内部咋说也是人民内部矛盾,身边两人虽十分固执,但并没坏心。对外,倒随时可让她们同仇敌忾!不过王九却不想再欠她们。 但外敌哪怕讲得再好听?最终人家要的都是他的命!他一个小卒子,竟一巴掌抽到了佟家脸上?这不,佟家给他选了个心志坚定的难缠对手…… 心志当然坚定! 无论何人突然“不问情由”,杀狗一般霸道宰了谁的亲弟弟?你说当大哥的该如何想!又该怎么办? 在赵华眼中,王九可不就是不问青红皂白,随便找个借口就杀鸡宰狗般!将他亲弟弟一枪挑了? 你说他的恨有多深? 单纯的心志坚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孙子的难缠! 明明对他王九恨得要死!却能时时处处对他亲若兄弟;明明对营中弟兄暗自咬牙切齿!却能推食解衣、真诚亲切地对弟兄们嘘寒问暖;明明他此行的目标,就是要弄死这里的人!却偏偏让大家都在感念其好…… 你说赵华有多难缠? 王九只感觉已被毒蛇盯牢。却不知它会潜于何处、又会于何时?再出其不意地来上致命一口…… 内战打不赢,王九还能给自己找借口:真不是他无能,更不是他怂!这是跨越几百年的思想鸿沟…… 但外战也节节败退,让王九没任何借口可找。哪个时代?又没有赵华这种天生的表演家! 连方式都差不多。 对普通人特别管用…… 王九前世上学时,那个带他出学校玩,潇洒吐个烟圈后再扔给他王九一支的学长!那才是好兄弟。而那个动不动就让他挨训、抄课文、罚站,甚至老打他手板的老师,却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王九刚当学徒工时,那个带他去外面混,教会他如何好吃懒做、东躲西藏、偷奸耍滑的工友大哥!那才是他的好大哥。而那个经常管他、训他,甚至还打骂他的师父,差点都被王九给打了…… 后来,有领导见他王九脑瓜子还聪明,善意提点他没事多看书,多看好书!少进游戏厅、桌球台,少吆五喝六喝酒瞎混,少看无脑的武侠片、无脑爽剧爽文。 当时已成年成家的王九,尽管知道领导说的很有道理,却仍然转头就依然故我! 无奈,所有的成长,其实多少都有点反人性…… 人,尤其是普通芸芸众生,其实大家都有点好逸恶劳、好吃懒做又好高骛远;都有点目光短浅得过且过。你让他们自觉自发地约束自己,目光远大地为将来拼命奋斗? 能自觉做到这些?他本身就已非凡!不能做到?你剖心剖肺不厌其烦教也没用。这,其实就是人性。 除非这人突然遇上生死难关!比如他王九刚穿越时;或是突然被深深刺激!比如他遇到刘岩的殷切,更不用说遇上范冰晶的深情…… 普通人有几人可遇? 所以,他与赵华之间,本就是场不对称的战争。 赵华给人以眼见的关怀,与仁慈的放纵,更有的是对他们人性中劣根性,给予充分认同与满足! 怎不令人倍感亲切? 而他王九?要的是纪律严明;要的是舍生忘死的精神;要的更是让人精疲力竭、痛不欲生的训练与捶打! 因为他知道未来战场有多惨!他想这些人都能活下去,更想自己也能活。而唯有这些反人性的训练与锻打,才是生存的坚实保证。 可他王九,还能给帮原土匪们…去说清那个他们看不见的未来? 即使说清楚又如何!没见后世香烟包装盒上,每包都印着吸烟有害健康?没见前世他王九的老婆孩子,总在苦口婆心劝说王九:莫成晚成晚的刷视频!那会越刷越废越废越刷…… 王九也总算理解:后世家长们为何挤破脑壳将孩子送往名校? 真不一定是名校能多学东西!实在是所谓快乐教育下,再多的苦口婆心,再多的热血激情?终究敌不过两粒老鼠屎随便的调和…… 王九小时候,学校还能体罚学生,所以坏习惯会成反面教材! 等王九孩子大了,尼玛搞起了快乐教育。越差学校里的学生越是惹不得的大爷!是偷奸耍滑、捉弄老师同学的英雄!你让孩子怎么选? 一如正带着士兵们渐渐好吃好喝不训练的哨官赵华!大家开始成群四处游荡,令乡间鸡飞狗跳起来。 这样下去非出大事!而出事?背锅的肯定是他王九。因为那本就是原土匪,不是良家子弟。 确实十分阴险! …… 果然!几日后,士兵们公开推举的伍长,全是偷奸耍滑很有心得,欺负乡民很有才华之辈!竟连一个武艺出众、训练刻苦之人都没选上。 王九的心沉入谷底! 可他真的无可奈何…… 成天带着平静微笑的王九,心中极其憋屈、愤懑! 真刀真枪的大仗王九已不怂!但他真不知这种仗该如何打? 或许,世上最难改善的是人性?最难把握的是人心吧…… 时间已来到十月,距离两月出征之约,已经很近了! 这种队伍如何出征? 就算王九曾有底牌,那就是出征是假,练兵是真!反正契雪能搞到地图。现在也不管用!赵华他们就在队伍里,你敢弄虚作假? 给佟家送人头吗! 内攻外逼的王九,发现自己真要坚持不住:这种仗太憋屈! 好在他还有冰晶。 这晚,一向小心翼翼的王九,梦中还是又和范冰晶相会。 吹动、燃烧、惊悸! 在冰晶期许的目光中,少年如披坚执锐的勇士,一往无前! 忍耐、憋屈、愤懑! 在冰晶坚定的鼓舞中,此刻所有敌人望风披靡!挡者尽倒。 战场上,马蹄疾驰、大地震颤、长枪吞吐令敌哀嚎!惨烈而豪迈。 梦中,王九积存的所有憋屈与愤懑!在酣畅淋漓的战斗中得到释放;梦中,大胜后的王九终于精疲力竭!心满意足酣睡于马背。 天将明!王九惊觉还有敌人:正在一旁鬼鬼祟祟、悉悉索索?猛起一声大喝:反贼,哪里逃! 一声尖叫暮然传出,睁开眼的王九…终于看到不可置信的一幕! 范紫一脸痛楚!因为他的顺手猛抓,却是最不该抓的地方…… 惊呆中默默放手低头,却见身下殷红一片! 我…干了什么? 浑身一震猛然抬头!不着寸缕的范紫正双手抱胸,偷看着王九在嘤嘤轻泣…… “这是…怎么了?”王九还是问了句不敢相信的废话。 范紫只是默默轻泣。 “我…怎么会这样?” 范紫无声跪在跟前!却清晰的轻泣道:“都是婢子生得贱!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声音十分平淡,却如血如泪,如愤如悲!说完就起身穿衣,竟再也不哭,再也不多看一眼…… 无论如何,首先得当个人! 王九一把抱起已匆匆下床,却仍祼着的范紫:“哪里走?做了我女人!就该与我同床共枕。” “婢子…” 王九吻住范紫红唇,轻抚娇躯!心中又怜又痛,又柔又悲,又愧又恨!五味杂陈…… 第41章 仅剩长枪 怜其纤弱,痛其固执!柔其温婉,悲其不幸!愧的是从未爱过,却得到其最珍贵的献贡!恨? 恨这狗日的大明! 王九认为两人其实都没错,错的是这个时代!错的是提前几百年在…对女人敲骨吸髓的明末相遇。 范紫没错!反正注定是他王九的女人;反正他以后必然妻妾成群;反正自己都已是二十大龄女;反正未来的正妻很鼓励,而他又经常梦中闹出大动静……何错之有? 王九也没错!他小心翼翼一个月,无论是她们朝夕相处的感情,还是她事实上造成极强诱惑!他总能有情无爱地坚守。可谁能料想!姑娘家竟还会在梦中趁虚而入? 平静下来的范紫,早已穿戴整齐。迈着有些蹒跚的碎步!一如既往地给王九端来洗漱用品;再细心地收拾被褥、打扫房间、擦拭桌椅,还是一如既往的无声而利索。等王九洗漱完,又恰到好处端来了饭食。 恍如一切从未发生!唯一的变化只是那有些蹒跚的脚步,以及脸色更红更娇,眼中更有柔光…… 竟让王九一时看呆! 摇摇头自嘲一笑,接过饭食低头享用。暗叹:真是梦里啥都有…… 昨夜梦中的他,是个长枪如龙、马踏连营的威风八面之英雄!无尽厮杀中,他始终令敌人挡者无不披靡,倒地惨叫不绝于耳。 一觉醒来,他只是个无论如何苦苦坚守,终究一败涂地之人!败得有苦难言却又心服口服。 败给了现实! 范紫收下了,不可能再拒绝她!那真会闹出人命——这是大明。 范朱呢? 又该如何面对冰晶? 最关键,信誓旦旦一生只爱冰晶一人!他又如何面对自己? …… 还得去点卯。 古人上班不打卡,却会点卯。早上五点前,天刚蒙蒙亮,你就已在门前集合,头领一一点名,你等着响亮报到!风雨无阻…… 这对于现代人,尤其是对习惯深夜打游戏、刷视频、看小电影的现代人来说!实在是很不人道。 对王九就更加如此!这阵子,每逢点卯,就是王九极难受的时刻。每次点完卯,赵华都很关心的走到他身前,很亲切拍拍王九肩膀: 兄弟,你这又是何苦?我天天让你不用来点卯,不用来点卯!你却天天非要来。你这可是在害我啊!那两个娇滴滴的美娇娘,如今都不知在如何恨我呢!好好的温香软玉不多加怜爱,留人家一人躺冷被窝!你啊你…… 赵华很亲切,弟兄们却无所顾忌哄堂大笑!王九也只能陪着傻笑。他还能当众解释不成:那两个日夜陪着我的美人,我从没动过…… 士兵们每哄堂大笑一次,他王九的威信便减一分,直至归零!每哄堂大笑一次,赵华的亲善形象,便更加深入人心一分。 尤其是今日点卯,士兵们的哄堂大笑是如此刺耳!更有几个已决意紧跟赵华的原土匪,已无丝毫顾忌的表着忠心…… “我说呢,昨夜的猫叫得好揪心!” “是啊是啊,我也听见了,哈哈” “尼玛,才入秋不久,春天还早得很!现在就他喵叫啥春?” “他喵的!谁叫大伙是光棍?想去趟怡红院又没银子!没法过了…” “还是王佐官厉害!传说王佐官一杆长枪出神入化,果然名不虚传!” “确实,百闻不如一见!我们终于明白王佐官的长枪妙在哪里!哈…” 不为自己,也得为阿紫着想!任何辩解、发怒都只会越描越黑。 唯有忍耐…… 王九笑着一脸茫然问道:“你、你、你,都想见识我的长枪?” 点卯这才在哄笑中而散。王九在原土匪中的威望仅剩一杆长枪!毕竟青峰山上两次出手,那可不虚。 ——没任何废话与花哨,出手致命!见过的原土匪,都知十个自己也不行…… 点卯是必到的!别看赵华说得很体贴,你真要不点卯一个试试?但点过卯后的王九却真的没事。 营中早已处于放任状态,训练不训练全凭自觉自愿!别说原土匪,就连王九之前训练的卫所兵,很多都开始在爱练不练、全当消遣。而原土匪们?点卯过后早就四散五方,乡间很快就会鸡飞狗跳起来。 王九全天心情郁郁,却也装模作样地一直强行看书!饭菜都没动几口又怎能骗过阿紫? 不过阿紫特贤惠,看破不说破!只是默默而温馨的服务着。或许,这时代的女子大多都如此吧? 晚上,阿紫终于光明正大催促王九就寝,也自然而然地服侍他宽衣、洗浴、上榻…… 怎么说,自己也欠她一个能珍藏一生的初夜! 王九强打精神,以浑身解数的极其耐心,吻遍整个玉雕,渐渐温软、滚烫、悸动、水到渠成。 范紫很幸福很惬意!十分欣慰王九对她的珍爱。可又突然一惊!蓦然空虚间,竟然甚都没留下? 暗自强抑不解与伤心!范紫温婉地起身为王九擦拭,再递上茶盏,然后才依偎在王九怀中,轻抚着王九:“夫君…有心事?” “没事,休息吧。” “早上的事我知道,白天,他们差点酿成祸事,是雷若阻止了。” 王九一惊:“祸事?” “正要强抢民女,还好雷若带人去得及时!”范紫轻拍着王九的虎背,缓解下他的愤怒后才道:“夫君,我知道你的憋屈!可大明就这样,其实没有所谓的铁规,看上去再铁的规则,在强权面前一文不值。” “士兵们…你已尽心尽力!没人能救该死的鬼。就如范氏,从来只提供条件不当奶妈!这个…得学。” 好女人!王九不由得将其搂紧,动情吻过脸庞嗅嗅乳香。 范紫却躲闪开继续道:“你一直在被动的躲闪、防备,其实,赵华不死就永无宁日!你最该考虑的事,是如何让他…死得合情合理。” “你心太善!觉得别人没做过大坏事,就想都没往那方面想。可是,赵华所做的一切,都只为让你死得合理合法!夫君,难道你宁愿自己死,也不忍先对他下手?” “将来,你还要明媒正娶小姐!那你就得不断往上爬。可上面…容不下善人!处处都是你死我活。” “难道…除了弄死他!此事当真无解?”王九虽被惊醒!却仍很犹豫。 “夫君,你不妨这么想,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原土匪,本是不得已从匪的苦命人!是你,给了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可赵华在使他们失去这一切!赵华还将那些…本来在渐渐成为锐士的卫所兵,正带入悲惨绝境!所以,他其实比赵鬼还该死。” 想起这个就愤怒! …… 第二天点完卯,王九当众向赵华提出: 与上面约定的两月之期,已没几天!他想提前带人去执行任务,顺便为之前战死的弟兄报仇雪恨。 不过,这事与哨官无关。他自己挑些愿意出征的战士,带这些人跟随就行,哨官只管坐镇军营、训练精兵、统筹全局就行。 赵华立刻慷慨激昂: 这是什么话!还当不当他姓赵的是兄弟?还当不当众弟兄们是兄弟?出征是全哨的事。再说了,男儿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他姓赵的下来之前,上面就有交代!对于王九应约出征之事,理应全力支持!他早就在等着王九提出来。 不过,王兄弟少年英雄、文武全才!又与建奴交过手,熟悉敌情。所以,一哨人马出征,当由王九带队前敌指挥,他在后面为王九筹备粮草、提供后援。 他深信全哨定能立下大功!确信所有弟兄都能胜利凯旋。 …… 第42章 原来如此 就似早有预案! 激昂中的赵华很有章法。接下来,一反往日的谦和懒散!立刻派人飞报上峰,等候回复。 然后,令人拿出不该哨官所有的地图!边摊开边解释:上面知王佐官报仇心切,立功也很有把握!赵某下来就任之前,上面特意让赵某带幅地图,足见信任与重视! “来,王九老弟,你筹备两月,心中定然早有预案,你为大家讲解此次出征计划。” 或许,赵华等这天已太久!王九面带谦恭微笑,心中警醒。 “哨官,王九还只是年幼无知的小卒!行军打仗这等大事,可得哨官这等老成之人谋划。” “王老弟莫谦虚!谁不知老弟为此筹谋两月?自家弟兄面前,又是出征在即!老弟还不肯交底?” 老子自己都没底!王九谦逊笑笑,却无论赵华怎么激将,就是恭立一旁不再多言。 赵华大度一笑,豪情满怀:“就凭老弟这份沉稳自信!这份成竹在胸!此次也定当旗开得胜……” 对赵华的滔滔不绝,王九频频拱手谦逊!心想:这王八有多想我快点出征?又多担心我找借口不去?毕竟我身后还有九边…… 回复比想象中还快!中午快马已回:一切照准!便宜行事。 王九反而磨蹭起来。 一会说…还需操练两天全哨行军配合!一会说…军械粮草还需多做准备!一会提出… 就差说他不想去…… 但赵华很有章法!王九提出的问题,要么解决得井井有条,要么解释得合情合理!总之,这都不是事,只管早点出发就行。 终于定好第二天出发,王九询问起哨官的排兵布阵。 这次,赵华拿出主官威严!不容置喙地做出“合理”安排:全哨连哨官五十七人。王九领二十人“精锐”打头阵,他带其他人压阵、警戒、支援。 至于精锐? 五个什长当然是,每人还可挑一人!十名伍长也是。所以,王九得带上五个什长及他们所挑之人;六个伍长;再自己看着挑三名士兵,凑齐二十名精锐。 而且,李正、雷若年龄偏大不算精锐;契雪、纪白、蕲射还太小,更不算精锐!一下就将王九的铁杆几乎掏空…… 王九努力争取,赵华丝毫不让,还振振有词的正气凛然。事情差点僵住,赵华才放手一个契雪! 也不知安的啥心? 具体安啥心还不明,但王九已确信:这次应约出征,就是赵华及佟家给他预定的死局。 再想起雷若昨天阻止强抢民女?王九想明白许多事…… 无职无权的雷若能阻止住?是因为原土匪没人撑腰!为何没人撑腰?因为他们只想做样子逼九边放手…… 或许,他们会让自己“战死”?算是给刘岩,给九边留个面子! 毕竟,若因募土匪冒良家子从军而闹出祸事?那就等于跟九边撕破脸:因为谁都知道改户籍!那是九边才可做到的手笔。 原来如此! 回去时,王九又回想赵华的话,已能确信:他王九冲锋在前,狗日的赵华坐阵在后!而他王九可用之人,包括自己也才四人!若遇上危险,其余人非但不是可用的力量,还很可能…很可能会给他王九背后一刀! 至于支援?那肯定会有支援。不过得等他王九死了,就轮到雷若他们率原卫所兵来支援——送死! 最后就轮到原土匪兵了。他们只有两条路:要么投降贼匪继续为匪!要么就是死路一条。 至于赵华? 因王九无谋冒进,中了建奴埋伏!他率部众拼死救援,后又血战突围,终于能率英勇的五名什长,以及三五名伍长奋战而出!并斩首建奴首级几颗。 他赵华那可是无过有功!还有大功。 好算计! 继而,有大功的赵华他们,无论范氏欢不欢迎,上面也会派他们继续驻扎在中转站附近。 因为,水陆要道的青峰山很重要,对佟家偏门生意尤其重要!有照应,青峰山寨才能很快重建。可能,这才是佟家最急的事…… 一切又回到原点。 好算计! …… 阿紫得知赵华的安排,急了!非要让王九装病不去。 别怕!还有九边。 王九心中感动!却知这是女人的不理智。 九边对外素以谦恭着称,所以不能有干预军务的恶名!对内有不当奶妈的铁律,所以更不会在培养对象一遇险境时,就出手干预。 心中对前途凶险虽毫无底气!王九仍信心满满地宽慰着阿紫。 也在渐渐自信起来…… 他王九,真不值得阿紫与冰晶豁出去违反范氏铁律! 他王九,既然再不当怂货,就得也挑战自己一次! 他王九,既然再不想逃,既然还想在辽东建功立业?那若连这种算计都怂!又怎能在不久后定会发生的必败大战中,保证全身而退? 有了自信的王九,也开始凝神静气,进行竭力能做到的提前布局。毕竟!信心若不能与实力匹配?那就只能成为别人嘲笑的死尸。 不同于之前剿青峰山、杀胡睐,那是敌明我暗,是有心算无心!这次反过来,是人家早在算计他。 敌暗我明很难办啊! 实力对比更是悬殊…… 上次,他王九还有十七个弟兄在身边,也一个萝卜一个坑地事先安排好,每人都发挥出不可或缺的作用!这才成就他风光无限的单刀赴会。 这次,他王九一共四人,本身就处于十六个内鬼包围中。还有前方贼匪,乃至建奴埋伏!而后方赵华带人正处心积虑等着加害!更有未知的佟家势力在虎视眈眈…… 怎么看都是个死局! 王九深知凶险,不过他没怂!他只是在平静地进行着头脑风暴。 王九终于进入临战状态。坚定、冷静、深邃、自信、果断!这才是为将为帅者的必备品质。 有条不紊极致谋划…… 赵华或者说佟家,他们有没有弱点?有哪些弱点?如何完美利用? 卫所兵虽已不如之前热血,其实他们倒还都能信任! 那么这些原土匪呢?哪些是该坚决消灭的,哪些是该争取的,哪些又是可以信任的?要做到区分准确,又能最大限度的团结人!他王九又该提前秘密的做些啥? 另外,自己还有哪些东西,是赵华他们不知道,或者说是不确切知道的?如何将这些因素极致发挥?又该提前做出哪些周全准备? 最后,自己还有哪些不为人知的助力?该如何在保护他们不暴露的情形下,最大限度地调动起来?又该如何让他们放心,以至尽心尽力? 理清这些问题,剩下的就是对问题的极致回答!当这些问题都一一回答好,第二天的晨曦已露。 出征! 第43章 突然失踪 前锋王九突然失踪! 赵华得知这个消息后,如坠梦中!这怎么可能? 小杂种王九从出征后,就一路磨磨蹭蹭!好好的直道不走,他偏要转着圈的翻山越岭着前进…… 赵华知道:小杂种是怂了!他不敢真到建奴地界上,去搞啥哄鬼的侦察。可有他赵华在后面看着,有五个什长、六名伍长在他身边跟着!想不去建奴那里?由不得他! 前两天,赵华只是在不断催促!因为小杂种也振振有词: 建奴奸滑!在我大明多有奸细。上次,吃亏就吃在自以为行事秘密!又是骑兵而来去如风,结果人家早埋伏着!我们这次可不能重蹈覆辙。哨官若还是坚持长驱直入?那请你自己到前面来带队,我可不能置弟兄们的性命于不顾。 这话让赵华无法反驳:搞不好!小杂种就会借此闹到九边,再闹到上面,正好有理由不去…… 赵华忍耐着! 反正他没几天好活…… 不过,才两百多里路,又是一人双马!其实一天就可以到建奴边界。小杂种倒好,转着圈圈慢慢往前磨,两天才走了四十里!气得赵华都很想提前做掉他。 可是不行! 从营地出发四十里,就是才离开大营十里!这里要是闹出大动静?连佟家都不可能罩得住…… 第三天,小杂种虽然还在走之字路线行军,那速度倒是在正常前进,一天就走了快五十里的直线距离。倒让紧随其后五里地的赵华受累了!实际行军可有近百里。 那可是荒无人烟的山路与偏僻的水道!很多时候得小心牵马,而不是骑马!他喵的真能折腾。 反正快了!由他吧…… 第四天,小杂种王九行动更快!之字路线行军,居然走出直线距离百里!很接近建奴地界了…… 可当晚,却失踪了! 是整个前锋都失踪了!而且,是音讯全无,还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的那种失踪! 怎么可能? 二十人凭空消失!其中,还有十六人算得上他赵华的自己人。 前后队无论行军还是驻扎,从来都是最多不超过五里!尤其是昨晚,前后队驻扎距离不到三里!在这荒无人烟寂静山区,深夜有事?吆喝一嗓子准能听见…… 而且,无论日夜!最多两个时辰都有信使往返。最关键还有:各路口乃至可穿行的羊肠小道,一直都有暗记标示!现在却也无法找到。 小杂种怎么了? 已经派人仔细搜过两次,回复都是毫无痕迹!分别派人去与佟家联系,暂时也不见回音! 真急死人了…… 至此,赵华心中不由暗自思忖:难不成王九发现了他的计划,故意设下此局引他上钩? 不可能!自己计划如此周密,他绝无可能察觉。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遇到了不测?亦或是投靠了建奴?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赵华决定亲自带人前去寻找线索。 他亲自率队沿着王九失踪方向仔细搜寻!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然而,一整天过去,除一处山谷有洪水冲刷痕迹外,仍然一无所获。 细心的赵华又沿着洪水冲刷过的山谷,一直往下搜寻好几里,还是徒劳无功!仿佛王九那二十人真就凭空消失了一般。 赵华的心情愈发沉重!他开始担心起来,如果王九真投靠建奴,那他赵华反而被小杂种坑了。 就在他忧心忡忡之际,一个士兵终于发现了点眉目,却又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 暗记! 终于发现了暗记! 可他喵的,这暗记出现的地方太诡异!居然是在山脚下的一个石头小洞口。 多小?比狗洞大点… 赵华上前细细观察,湿湿滑滑!有风!但里面漆黑一片。 有风证明另有出口!但漆黑一片的山洞,谁知通向哪?这还不算!谁知那是蟒蛇洞,还是猛虎穴? 这也不太算问题! 让赵华苦思不解的是:为何到处都痕迹全无,单单这里有暗记? 容不得赵华多思考,天将擦黑!只得令人举火把先钻进去探路,管它是蟒蛇洞还是猛虎穴! 却又啥也没有…… 而且,山洞原来并不小,只是被一块大石掉下来给堵成狗洞。两旁山石又尖又滑,底下还有积水缓缓流入石缝。 穿过去,就是石头山的另一边。那边,却连着条流干了的小河床。河床两旁啥也没有,但河床底部却隐约可见马蹄印…… 赵华既兴奋又疑惑! 兴奋的当然是…终于找到王九的去向了!疑惑的是:狗日的王九,害他自晨至昏忙活一整天!却偷偷从这里走了,他到底要干啥? 更疑惑的是:小杂种王九!他是如何做到的?无声无息、形迹全无!那十六个自己人呢?除了才留下一个暗记,居然再无半点信息? 废物!他喵全死了? 沿着略为干涸的河床,若连夜行军?倒是定可追上王九他们。 可折腾一整天已人困马乏!追上了又能干嘛?最关键的是,小杂种带人离奇消失,究竟想干嘛? 不搞清楚这些,不等到上面回信,赵华决定先宿营观望:据说小杂种很阴!可别着了他的道…… 似乎知道赵华心中所想!在这里唯一适合扎营之处,居然又出现几个神秘的字:秘追建奴奸细。 字是用铁器匆匆草就在石地上!关键是赵华认出了字迹:正是他的一个心腹什长所写。 建奴奸细? 这里离建奴地盘,最少还有三十多里!建奴奸细来这干嘛?关键是,这荒无人烟到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又哪来的建奴奸细? 赵华正准备下令继续扎营,一旁的雷若却在摇头咋舌:“狗日的建奴阴险啊!侦察我大明地形、近道,都跑来了这种地方。” 士兵们顿时便七嘴八舌开了。个个都变得很有想象力!都能说得合情合理、像模像样…… “难怪王佐官他们,都没空通知我们!也不知道有几个奸细?” “是的是的!听说建奴擅于捕鱼打猎。这种山路我们都能走,他们哪有不知道的,又能有啥问题?” “大功一件啊!为何要通知我们?说不定他们抓到十个八个奸细后,就直接绕道回去报功!懂吗?” …… 真有建奴奸细? 赵华不由得顺着这些话往下想,越想越对!看来,小杂种打的就是这主意!而那帮废物,也跟着见军功心喜!连老子都不管了…… 那还说啥?继续追! 尽管大家累了一天!不过大军功在前,此刻也不累了。一长溜火把,沿着又开始不太干涸的蜿蜒小河床,深一脚浅一脚地小心翼翼前行。 尽管越来越累,可前面的痕迹也越来越明显! 尽管有很多人开始累得泄气!可人群中不断有人在鼓劲:军功肯定巨大!就在前面。 官军都知道:大明的军功很难得到!因为以首级论功。这就注定只能打歼灭战而非击溃战!这样才有机会去割首级! 而尤其是可恶的建奴!他们的军功更是十分难得。因为他们有条恶毒的规矩:谁带回战友的尸体,谁就可继承战友所有财产和女人!所以,除非能打歼灭战!否则?再怎么大胜也搞不到啥首级…… 前面却有落单奸细! 追了半夜,真已人困马乏追不动!恰好前面是险峻的一线天。 赵华止住众人: 军功重要,命更重要啊!看见前面地形了没?小河从不足一丈的峭壁当中穿过去,两旁是起码四五丈的绝壁!万一有埋伏?我们会全军覆没…… 大家都开始泄气的坐地休息!但也有人不甘心,小心走到绝壁入口往那边观察着。 雷若见状更大胆!居然径直一人打着火把骑马淌水过去…… 一会,声音从另一头传来:不远!很安全!对了,峭壁上还有血迹,有打斗痕迹!他们得手了? 那可得赶紧追啊! …… 第44章 总算追到 那可得赶紧追啊! 士兵们顿时来了劲!尤其是之前训练得很好,体能较充足的卫所兵!闻言后几乎就一窝蜂过去了。 赵华正在迟疑着,可所有卫所兵与两三个原土匪兵!却已经过去了。一线天里立刻被这些人的火把照亮!从外面看并无丝毫异样…… 里面开始传出喧哗! “是的,有血迹!这…这,还有这里!打得好激烈。” “对对,这是建奴的箭!蛮厉害,竟射到石头缝里去了!” “咦,这是左什长的刀!怎么,怎么断在这里了?” …… 剩下的所有士兵已全部上马,一脸热切地回头看着哨官赵华。 赵华十分纠结!情况似并无危险,前方只有军功!可自己为何总觉得不对劲,心中还挺慌的呢? 这时,又传来里面士兵的大喊:“快看,他们正在那边打!对,就是那个方向,没几里地了……” “看到了看到了!三、两,对!就两里地!我们快追过去。” 这下,就连原土匪兵也在缓缓往一线天骑行!只是还在等哨官赵华的确认而已…… 罢了,是福不是祸! 赵华心中默念一声,才威严大喝:保持队形!随我前去支援。 一线天并不长,也就弯弯曲曲四五百米。之前进入其中的士兵,此时已出了对面的隘口,但仍在马上举着火把兴奋地交谈,似乎在等着赵华这个哨官。 狗日的还算懂点事! 赵华暗骂一声,心中也安稳起来: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面带威严缓缓策马的赵华,心中却在想着:前面究竟是啥情况?小杂种难道真得手了?我总算追到他了?见面后又该如何应对? 轰!轰隆隆…… 让人惊颤的轰鸣声,将赵华的思绪无情打断!转身望去,身后的一线天口,已被落石滚木堵死! 赵华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天上又突然扔下火把!将道旁角落中的柴草点着,亮如白昼! 中计了! “快!快随我冲出去!”这是赵华唯一的本能反应。 可赵华刚回头转身催马,却又愣住!前方隘口窄道,王九手持长枪!威风凛凛地单骑堵在中央。 总算追到了王九! 可他喵的啥情况? “王九!你在干嘛!” “听说哨官很挂念我,王九特在此地恭候大驾!哨官不高兴?” “我问你…你!这…这是啥情况?”王九越平静淡定,赵华越慌。 “哦,这是王九恭迎哨官的仪式!哨官很不喜欢这种方式?” “仪…仪式?” “对!欢迎仪式。” 反了!小杂种真反了!可这地形?又荒无人烟!死了随便一埋……谁知道?白死了啊! “哈…哈哈,老弟这玩笑开得有点特别!老哥我可有点不适应。” “哨官喜欢开啥样玩笑?是威虎山那种吗?”王九依然很平静。 赵华却眼睛猛的一缩!心中如乱鼓重锤:他都知道了?“威…威虎山?啥…啥威虎山?” “哨官又装!你就是这点不好,敢做不敢当!你三弟是威虎山大当家,你竟说不知道?” “老弟你…你开…开啥玩…笑!”赵华已语无伦次。 “没开玩笑!哨官的算计很好。让我王九死在威虎山;让弟兄们在你三弟赵春手下当豪杰;再用威虎山准备好的人头,当然,是早剃成建奴辫子很久的百姓,再过几天现砍的人头!回去编个故事就是大功一桩。” “你…你血口喷人!” “哨官莫急!此处离威虎山也就十多里。你三弟赵春,明天肯定会顺着踪迹带人找到这里!到时,你们兄弟团聚后,就可去地府找你二弟赵鬼!你看,王九贴不贴心?” 赵华气得两眼翻白!但还是强压怒气,做着最后挣扎。 “你!你敢造反?” “造反?王九可不敢!但哨官不就是反贼吗?三兄弟两个都跟佟家上山做了反贼!而你,也在跟着佟家的恶狗郎镐。佟家!辽东百姓谁不知?他们才是最大反贼!也就有些百无一用的文官,还会自鸣得意地对他们心存幻想!不是吗?” “你…你你你……你竟敢…你竟敢说佟家是反贼!你…” “不是吗?哨官有不同意见?能说服这些弟兄们吗?他们,以前可大多都被佟家逼到山上。为佟家收买路钱,为佟家独霸商道,为佟家对付不听话的文官!” “哨官说说,佟家要不算反贼!大明还有谁是反贼?” 四周一片静寂! 众人都陷入沉思!因为他们真的从没如此想过:声威赫赫、子弟门生尽是文武官员的佟家!怎么可能是反贼呢?可又事实俱在!他们这些原本的苦命人,被各种各样的原因逼上山寨,啸聚为匪!受尽各种谩骂唾弃!可他们卖命的对象…… 却就是佟家! 佟家是好人?不是反贼?而他们这些人之前才是反贼…… 这是何道理? 连赵华都被问住!“你…你…反正谋害长官的…都是反贼!都会被灭族!弟兄们冲过去!他不敢动。” 身后根本没有反应! 赵华一回头,心已拨凉拨凉!尼玛,那帮怂货不知何时已远离他!有些还用刀枪对着自己…… 再回头看向王九,他却仍然平淡如水:“胡睐的人头倒是送去了大营,就不知尸骨喂了哪些野狗?哨官大人…你可知道?” 是啊,对面这小杂种!他又不是第一回杀长官。人家胡睐的官可比自己大得多,武艺也强得多! 可恨的小杂种! 悔啊!为何之前不早点动手?为何明知事情有蹊跷,还是进了圈套?为何事情会弄成这样!其他人呢? 赵华终于失控咆哮:“我不甘心!你个反贼!我不甘心呐!” 王九仍是云淡风轻:“我这人心肠好,哨官有何不甘…不妨说说?或许,你很快就甘心了。” “反贼!我问你,左什长他们呢?” “哨官请看上面” 绝壁上方,火把映照下有八人被五花大绑着!有人特意将火把照清他们的脸,正是五个什长、三个伍长!嘴里还塞着破布在哼唧着…… 赵华彻底绝望:“怎么做到的?他们只需三人联手,就比你只强不弱!” 老子能告诉你,我的弟兄中有一个迷药高手吗?这可是人家的秘密。除了雷若,就我一人知道! 人家好不容易才配出够迷晕十人的药!不给这些人用给谁用? “哨官高估他们,也低估王九了!杀胡睐,我也就三四招而已。” 赵华惊得合不拢嘴!半天才道:“反贼…是蛮厉害!那你又如何能做到音讯全无、形迹全无?” “哨官,不是王九说你!你成天就钻研些小聪明小手段,终究难成大器啊!兵阴阳听过没?还不明白那山谷的洪水咋来的?我派人提前三天将水塞住了!宿营地是特意选的,等我解决了他们,再过了那山洞后?打开堰塞三天的水过去一冲!还有啥痕迹?” “反贼!真是处心积虑!那你又如何知道这些地方?如何确定我不会提前弄死你!如何确定我定会跟着?” 老子能告诉你,我带了张胜过卫星导航的,行走的活地图? 能告诉你契雪还有四个小伙伴,从他进入军营起,就一直无声在周边打猎?这事整个军营,也就视力奇佳的自己,慢慢观察发现了! “你的问题太多!好吧,让你甘心点,也让弟兄们都听听也好。” “刚才说的兵阴阳又忘了!不识山川地理,不知水火气象!怎配带兵打仗?拿弟兄们的命当儿戏吗?为了剪灭建奴!王九早就默默用心数月,将建奴周边的地形摸透了!” “至于说我为何知道你会在这一带动手?既然地形地理都掌握了,那么哨官!威虎山大当家叫赵春,是你三弟这事,对于九边是秘密吗?我杀了赵鬼,你想为二弟报仇!赵鬼就不想为他二哥报仇?再加上佟家那么多匪寨中,威虎山距建奴最近,还是从这个方向去建奴的必经之路!你赵华计划在哪干掉我,顺便让弟兄们要么死,要么上山为匪!还用猜吗?” “当然,我也怕你丧心病狂提前动手!这不,佟家的匪寨我全都绕道了么?离他们起码一二十里,这样,多少会更安全吧?” 赵华面如死灰!喃喃道:“好深的心机!但…他们留的暗记与字迹,又是为何啊…” 老子能告诉你,你身边的纪白不但写得一手好字,还擅长模仿?能告诉你暗记与字迹全是他的手笔吗? “哨官,你猜呢?” 老子能猜到还问你个小杂种!“你还没讲为何能确定我会跟着!” “赵华啊!说你只有点小聪明小手段,而毫无大智慧真谋略,你还是不服气啊!” 王九开始点评:“你有小聪明,所以从一开始,无论我做得再好也会怀疑!但你不果断不自信,所以不会有深刻地刨根究底精神!也就成不了大智慧。自然,你的怀疑也就很容易受边上人的影响,很快又会自我怀疑地推翻自己的判断!你回想下是吗?” “你的那些小手段,骗骗普通人还行,也很管用。可一旦到了两军对垒的高端局?碰上意志坚定、认知深隧的对手!你的所谓谋划,就如脱光了而不自知,到处显摆的丑女!懂吗?” 几十人应声轰然大笑!赵华终于被激怒了:“啊…啊啊啊!” 双眼通红、策马扬刀、毫无章法地直冲向王九!可寒光一闪而逝,咣!啪!轰!赵华已摔落马下! 挑开刀,顺势猛拍其侧背,致其毫无抵抗地重摔下马!王九仅用一枪,仅仅就是一枪…… “绑了!” 王九看都不再看他!尽管赵华还有点用处,废物利用的那种…… 就如王九刚才耐心回答他的问题,也是在废物利用!否则,还有很多事忙的他,早将赵华一箭射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还有大用… 第45章 废物利用 赵华还有大用! 可有些事有些话,王九自己却开不了口…… 王九只是冷厉一声绑了!就掉转马头,头也不回的走了!看也不看那些傻了的原土匪一眼。 好在还有曾经的兵油子雷若!好在还有原土匪头子李正。 雷若适时出现,斜瞟着还在一线天中,武器掉落一地却人已傻了的原土匪们:“现在傻了?” “一个个的,良心全他喵的被狗吃了!佐官对你们恩重如山,为你们向人苦苦哀求,给了你们重新做人的机会,还想教你们一身本事,将来好建功立业、光宗耀祖!说是对你们恩同再造都不为过……” “可你们这帮狗日的!猪狗不如!意然一个个认贼作父,给他喵赵华这杂碎当起了孝子贤孙!” 众人无声下跪!有人已开始痛哭失声。李正却不管,接着雷若的话茬就喝起了双簧。 “现在还哭啥哭!你们伤心还可以哭,佐官伤心那么久了!哭都没地方哭,唯有恨自己瞎了眼!错将帮狼心狗肺的东西当亲兄弟。” 有两人带头,其他有社会经验又机灵的卫所兵,如叶飞、米独等也加入进来破口大骂! 很明显!这帮原土匪兵如今只剩两条出路:要么死!要么就得纳上令王九放心,也令大家放心的投名状。毕竟人心难测!现在说得再好听都没用,真心实意的投名状更可靠。 他们在火力全开,却早有人将五花大绑的赵华送到王九跟前。 看看仍在绝望挣扎的赵华,王九摇摇头扯开塞在他嘴里的破布!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不用这样,我不会杀你!真的,我怎么会杀官造反呢?” 赵华顿时一愣,心中希望无限升腾!不敢置信:“都这样了,你还不杀我?兄弟…跟我开玩笑…” “没开玩笑!你还有大用!” 赵华又一愣,突然又是一惊:“你要用我钓我三弟!你好狠…” “我现在哪有空管威虎山!知道你过来时的河床为何那么干吗?” “为何?” “因为上游今天一早又堵上了!明早大水一冲,所有痕迹都没了!赵春根本就找不到这里。” 赵华心思活络起来!“兄弟,我之前多有得罪,实在是该死!你若真能不计前嫌放过我,我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报!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真的?” “千真万确!” “我怎么相信你?我是说,你得说点有用的东西。” 啥东西对王九有用?现在可是在生命大考!赵华竭力极速思考…… 投名状!对,就是投名状!那啥是投名状?只有他赵华知道的,那些关于佟家的秘密!肯定有用。 赵华绞尽脑汁的巴拉巴拉;王九俯身认真倾听,频频赞许! 说完郎镐的许多隐秘,赵华留个心眼止住!“我还知道范氏的许多秘密,可能对兄弟你更有用。不过,我还需要时间求证与整理下。但是兄弟,刚告诉你的那些,郎镐一听就能知道是我泄露!你可得保护我啊……” 恰好此时,所有人都在煽动下群情激愤而来,叫嚷着要千刀万剐蛊惑了他们的赵华!就连那五个什长,也在争先恐后朝王九喊:我知道自己该死,请允许我死前先剐赵华几刀! 其实成年人都不傻…… 此情此景,令赵华惊惧不已!看着王九嗫嚅:“你说你不杀我…” 王九点头。 “你说我还有大用…” “大明难呐!一针一线,当思来之不易;一饭一食,更念民力维艰。哨官百多斤的大活人,岂能无用?” 赵华喜上眉梢:“对!对对对,我还有用,有大用!我还知道许多佟家与范氏的事…” “不!你对他们才最有用!辛辛苦苦快一个月,手段用尽拉拢欺骗他们!就为了让他们要么死,要么上山去当土匪。现在,他们都想报答你!也只有报答好你,他们才能安心。” 说完,王九便将破布重新塞进赵华嘴里!再也不看他一眼。 心中却想:前世哪怕最没用、最讨人嫌的建筑渣子!有本事者也能卖个好价钱。 赵华啊,你反正是死!死一刀与死一千刀又有啥区别?可我王九不一样,杀官造反我可不敢干!而且,谁杀官造反活剐你几刀,我才能对谁放心…… 这才叫废物利用! 王九想仁慈,很不愿杀人!可这世道不是你杀别人,就是人家杀你!他也只能绞尽脑汁避免杀人…… 在王九暗示下,李正让五个什长自己选举,选两个最该死的人出来!顿时又是一番绞尽脑汁唇枪舌战、相互掲发!才艰难地将两人选举出来。 再然后,那场面就很有点血腥!因为李正规定了所有人:只能对赵华与两名被选举者,进行慢刀细割! 人人争先恐后,生怕自己下手慢了人却已死!因为,现在所有人都明白:那三人是投名状!除了王九,所有人都得主动杀官造反!不然,王九不弄死你?其他人也要弄死你! 而所有这一切,便是本来扔几块石头射几箭,就能轻松快速解决!却非要折腾到快天亮的原因。 它解决了队伍存在的最大隐患!也大大增强了队伍的凝聚力。再也不会随便来只啥鸟当主官,他王九就得像小媳妇般委屈着。 …… 接下来,队伍趁着晨曦仔细清理掉痕迹,再放一股大水冲刷一番!然后,真就从山间人间蒸发了。 反正是深入建奴境内搞侦察嘛!怎么能让人找到? 而拖延了五天!神通广大的范氏早将精草运到指定地点;且神秘莫名之契雪的族人,也早将绝佳的练兵位置选好。 王九要开始真正心无旁骛的练兵!练属于自己的真正精兵! 他听说五代十国中,安重荣发出感慨: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而今明末乱世已到,王九却野心不大:乱世!兵精粮足者可润之! 王九要当真正润人…… 队伍在契雪的带领下,在纪白蕲射的断后清痕下,一路翻山越岭跋涉了三天!才由与建奴搭界的东路,来到了北路交界处。 群山环抱中,有个狭隘的荒芜小山谷,竟是私下小规模练兵的绝佳所在!王九不免对契雪族人更好奇…… 但契雪不说,王九就从不问!这狗日的乱世,其实谁活得都很不易!想活好还活得挺有本事?谁能没点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一路上,王九其实都在反复的复盘两次大胜。 其实,所谓大胜真的没啥!不是自己有多强大,而是对手太垃圾。 其实,所谓谋略、山川地理、掌控形势等等,这些在此时期普通人看来很高大上的东西!碰上真正厉害的对手一文不值。不信,他王九这些小手段小计谋!若碰上岳家军、戚家军这样的对手?又有个屁用! 建奴虽比不了岳家军戚家军,但人家的组织力也极高! 或许老奴与他的儿子们,比不了岳飞戚继光般笑傲疆场、决胜千里。但人家可是实打实的打了几十年仗!从十几副盔甲打到如今基本统一女真!你想玩阴谋诡计骗他?有那么好骗…他早死了!就如胡睐赵华般,根本还默默无闻着就可耻地死了。 所以,山川地理、气象、谋略、形势这些玩意要懂,懂才不会被建奴耍!却根本不是安身立命、乃至得胜建功的本钱! 真正的本钱还得是:组织极其团结、凝聚;战阵十分娴熟、可靠;将士特别能打、顽强。 第46章 实战训练 训练很严格,也很辛苦!尤其是契雪,对士兵们的要求那真的是: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大家都很苦,但也很充实!日子自然过得很快,不经意间一个月就溜走了。 今天是农历十一月十一,王九也已穿越三个多月了!从天气还有些炎热的八月初,眨眼就来到白雪凯凯、大雪封山的严冬。 大营的情况王九根本不知,也无心知道!只是处于边境的他知道:大战还没开始,但已不太远…… 因为,据说往年这时节,便是蒙古、建奴四处试探、劫掠之时!他们管这叫打谷草,也就是农民在田地收庄稼的意思。 但今年格外的安静! 看来,大明持续地往辽东调派重兵,也给这些强盗造成了巨大压力!还打啥谷草?就怕大明突然重兵入境,连他们的人都给灭了。 大明的兵员、粮秣、军械何时才能调集齐整?这个王九还真不关心,也关心不来,那都是文官老爷们紧抓不放的美差!谁要是太关心这个?那就跟造反差不多。 王九唯一知道的是:自从四月初老奴突然攻陷抚顺关,大明满朝文武既震惊又震怒!誓要再演成化年间犁庭扫穴故事。于是,自四月中旬开始,朝廷的文官老爷们…就在全国调集兵马钱粮!云集辽东。 所以,王九作为刘岩临时从就近卫所征召的亲兵!跋山涉水、日夜兼程地在六月初就到了辽东。 至于煌煌大明!为何至今还未将兵马钱粮调集齐整?这个问题很玄学!非王九这小人物可懂。 但王九知道:再怎么磨蹭?大战也快开始了!先头部队都来了半年多。每天人吃马嚼、文贪武扣的,听阿紫说,辽东现在每天耗银几万两!大明就是有座金山也架不住…… 大战快了! 兵却还未练好…… 当然!得看跟谁比。 若按契雪的说法,这帮家伙与当年的戚家军比起来?无论是纪律、战阵、勇猛顽强精神、配合度、单兵战斗力,他喵的全是垃圾! 若跟王九见过的建奴相比?配合度那还差得远;凶猂更不如野蛮嗜血的建奴;战阵徒有其形;纪律才刚形成初步条件反射;至于单兵战力?也就十余人,能勉强与建奴甲士放单捉对一战! 但王九也理解:毕竟建奴是有组织、成规模抢劫了几十年!毕竟建奴统一过程中,二十年大小数十战总还是有的!毕竟建奴自小骑射!而自己这些兵,才练了多久? 但若跟此时大明其他兵士相比?他们已经是当之无愧的精锐!甚至堪称精锐中的精锐。 尤其是有自己的带领下!冲锋陷阵倒也不是太虚。 因为,他王九经过一个月苦练,武艺竟然又大涨了。 居然!他现在能拉开十六力弓!一天准准射八箭十箭也不太累!当然,他平时也就配带十二力弓,战时也用十二力弓好了。 这种弓,才有力气连续快速射击,甚至一弦双箭也能又稳又准。如此看来:刘大刀常年挂十六力弓,他训练时,应该能很轻松拉开最高的十八力弓…… 居然!他王九现在能稳稳舞动八十斤的长枪!虽没法快,却也能又稳又准。 自然,战场最多用五十斤长枪!不,四十斤的纯钢长枪就够了。枪与刀不同——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枪刺讲的就是眼疾手快、又狠又准。 王九算是琢磨明白:为何正史记载的陷阵名将,所用多为长枪? 无论是举千斤的项羽;还是奔袭千里的霍嫖姚;亦或是岳飞、杨再兴、戚继光!凡正史记载领兵陷阵、令敌胆寒的猛将!所用多为长枪。 因为无论这人的力气有多大?人力终皆有尽时。再大的力气,在战场上也得省着用!因为有些苦仗恶仗,打起来就是从早到晚…… 陷阵后,猛将开路!所面对的大多都是些士卒。杀鸡焉用牛刀?一枪闪电入喉半寸足矣!刺重刺深了,反而还得浪费力气拔枪。 长枪好啊!练的就是闪电连刺,猛将入阵所向披靡,血路上倒地就是连片!却并没耗费太多力气。 反观刘大刀,他那一百二十斤大刀!确实能在马上轮转如飞。但是,别说年过花甲,就算还在壮年!你让他轮转两小时试试? 所以刘大刀这种猛将,只适合挡住敌军猛将!陷阵不行。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无论是王九自己,还是契雪、雷若、李正等人,对王九的枪艺长进都很激动!这是他们小集团陷阵的强有力保障。 尤其是契雪,当王九用四十斤枪舞出的枪花,连他都只看到一个圈,最多盯仔细了,可看清三到四刺时!那激动就如追星少年见到偶像…… 一个枪花一圈,都知道是十二连刺,他死死盯着都只看到三四枪!又何况普通士卒一愣神? 是的,练枪极消耗眼神!别人看不清抖出去的枪花很正常,但若是自己也没看清?那练的就是花枪。 一圈枪花十二刺,每枪自己都必须看准!这十二连刺本来全是虚招,每刺吞吐不过三分而已,换成后世单位,就是一厘米左右! 但练枪高手得保证一点:每枪都能随时变为实招!枪花抖出,前面无论有鸟雀虫鼠,都应随时刺下!这才是练枪。 若练枪一整天? 眼睛都得刺痛! 当然,这样练枪的结果,也带来了个好的副作用:王九那被改造过的眼睛,视力越来越好!甚至,晚上他能像猫头鹰般眼泛绿光!将远处阴影下的动静看真切。 同时,也惊吓到几乎对他形影不离的契雪、雷若。 自己的这些变化让王九惊喜不已!他决定:开始实战训练。 这当然不是他心血来潮!而是有着实在的几点理由。 首先,是这次的出征任务。 王九是以深入建奴境内刺探情报为由,才有了这次出征。 虽说契雪族人,竟能将边境线过去四十里的山川河流、地势地貌、景观道路编成详图!有这份地图,他王九此行的任务,便已能编出一个艰苦卓绝、有勇有谋、荡气回肠的潜伏故事!足以交差复命。 但王九不这样想!既是领命出征,那就得都去摸一遍。否则,士兵们将来有样学样,他咋说? 还有,他敢保证队伍里没人心怀不轨?万一有人密告,他出征两月都没去过建奴!那他手中这份地图,反而会将契雪族人害惨。 只有实实在在深入建奴了,将来无论谁才会告无可告!出征是真,杀赵华么?他从没动过手,告密者反而是自己主动杀官造反!说破大天都是死路一条。 世上最难测是人心! 其次,无论战阵、军纪、组织力、组织配合度、单兵心理素质等,都只有实战状态下,才可得到真正的训练与快速提高。 没听过纸上谈兵么? 另外,王九有个秘密,作为穿越者的秘密!即将展开的大战,会是大明的一次惨败! 那么,此时越过边境线几十里的所有地方!将来都是很难进入的建奴腹心、老窝所在。对这些地方熟悉再熟悉,熟悉到他下面每个成长中的战士,都切实地了然于胸!就对未来尤其有战略意义。 这才叫未雨绸缪。 最后,王九有个未成型的计划!得精选个地方与战场,真切地与建奴打上一仗! 如今,整个大明一片乐观!什么重演成化犁庭扫穴故事;什么弹丸东奴、弹指可灭;什么天兵一到、望风而降;什么徒费钱粮、集师糜饷!仅为剪灭区区东奴,真乃贻笑乡野…… 在那些百无一用,却嘴炮激昂的文人渲染下,朝野对辽东集师日久、却久拖不战!简直就是千夫所指。兵员军械钱粮迟迟到不了位,辽东文武反而全被骂成了狗!更有甚者,竟弹劾这些文武大员,是在养寇自重…… 所以,莫说全国,就是辽东这里,上下都是一片乐观!仿佛真没有穷凶极恶的几万建奴甲士,只有乌泱泱待砍的首级军功。 就连王九团队里,也就他与契雪三人,才深知建奴的真实战力。 而真正精锐之师是什么样?是胜不骄败不馁!是不避战不浪战!是不怯敌不轻敌! 而这一切,说教一万遍也用处不大!只有在真实血火中教育两三回,自然就会啥都明白了。 不过,这种教育的代价又不能太大。尼玛,耗费他王九无数心血,与近乎吃软饭得来的无数钱粮!所荜路篮缕积攒的几十个宝贝疙瘩!若是一战全被灭了? 他找谁哭去! 所以这计划的核心在于:深入敌境后反复摸排、权衡,精选对手!确保能胜,但又需苦战而胜。 第47章 巴图鲁城 潜入式拉练第二天正式开始。 山谷营地已拆除,所有痕迹早已清理干净。 今日起,队伍分两拨晓宿夜行!一拨负责在边境线寻找、营造临时营地;明岗暗哨防务、接应;准备干粮、饲喂马匹等一切后勤。一拨昼伏夜出深入建奴境内,轻装沿既定路线来回行军至少八十里。两队一日一轮换,让所有人都能得到全面锻炼。 王九其实很忐忑! 王九很担心在如此严寒辽东,在如此高强度的行军过程中!士兵们的身体,是否能够承受得住?每晚行军近百里,连续一个月,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考验。 最担心敌人发现他们的行动!严寒有着很好的掩护,但白雪凯凯后的山林、道路旁积雪,稍有不慎就会惨遭暴露。而一旦暴露?那就非任务失败的问题!以建奴的组织力与骑射能力,他们极可能会全军覆没。 此外,深入敌后,他们对地形和敌情了解有限,一切都可能发生!而任何意外都可能导致灭顶之灾。 更重要的是,长期处于紧张状态下,士兵心理状况也是一个隐患!他们极可能因压力而产生恐惧或慌乱。而任何情绪不稳乃至失控?都可能产生难以估量的后果。 然而,王九没法:他必须坚定信念!带领他们完成任务目标。 当然,有利条件也还是有不少。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天气,严寒虽是他们最大挑战之一,但同时也为他们提供了一定的掩护。 这可不是后世!空调暖气热炕头,羽绒服雪地靴配皮毛大衣。辽东本就严寒,现今的气候似乎更加冷!那么全民皆兵的建奴,他们冬夜能干嘛?早早缩被窝里,该干嘛干嘛去了!所以,此时建奴,冬夜的荒野只能是万径人踪灭…… 此外,士兵经过严格训练,已基本具备坚韧的意志和身体素质。 而且,契雪他们熟悉地形,可利用环境进行掩护和隐藏。 再者,已自内而外自信的王九,对自己的指挥能力也有信心!他相信通过合理部署和灵活战术,应能面对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 最后,还有秘密底牌。 熟悉地形的猎户契雪三人;鸡鸣狗盗的狗大师苟欢;能使迷药的米独;夜飞贼叶飞;包括曾打家劫舍、摸黑搞女人的原土匪等人才!这种暗夜摸路的光荣使命,非他们莫属…… 而最大的底牌是王九他自己。 他有着双比猫头鹰只强不弱的怪眼!由他带队摸夜路?算建奴倒霉——眼神差的白天都看不清千米之外的人!他晚上只要有点星光就毫无问题!建奴这又向谁说理去? 尽管任务艰巨!但逐渐自信的王九坚信,只要充分发挥这些有利条件,就完全有机会成功。 …… 出发前先熟悉契雪族人提供的地图,定好今晚的目标与路线。 由契雪三人轮流领路与断后;由苟欢与叶飞轮流在前面开路——他们对付狗最有心得!由专人负责行军中测距与估距;王九带一半人出发,他独自负责远望警戒与回去后绘图。 头晚大家格外小心,事情倒出奇顺利!果然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苦寒孤行军,独踏建奴雪。 第三晚就出状况了! 因供应不便,已有一阵没吃过肉的原土匪,竟然趁人不备在村寨里偷了两只羊!好在发现得早,王九及时派人送回。否则,第二天建奴就会仔细找到…那不可能完全消失的痕迹!毕竟是大队人马行军…… 回去给他五十军棍! 王九此行,只为侦察地形、道路、村寨哨所、城防!其余一律秋毫无犯,还得竭力躲避居民。 一直都总有状况! 好在建奴做梦都没想到天朝上国的大明!竟然,会一反常态派人干鸡鸣狗盗之事。所以这些状况在王九的及时处理下,都只是有惊无险地惊吓到大家。 而最让王九头痛的,竟是契雪族人提供的地图!不怪他们,古人的地图都是这鸟样,太过粗糙! 地图上一条弯曲的可行马车的山道,按比例你估计是五里,等你走上去?要么八九里要么一两里! 地图上歪歪斜斜一长串山岭,你以为有几十里?到了才知道也就不到五六里!反而,上面一个小圈圈山峰?原来山脚周长竟有一二十里! 地图上标的这城那城,你以为好歹也有座小县城大吧?结果,到了才知道!原来都是小村寨。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这要是行军打仗!你也凭此去计算要素?那会坑死你没商量…… 出发的第二天早上回营,王九就趴着依据测距进行修改,甚至重新绘制地图。 累啊! 还好,纪白、叶飞、米独、苟欢等人都兴致勃勃地自觉学习。 纪白是真有这方面的天赋!而其他几人?只能说他们之前都不是好人!之所以晚上累了一晚还有劲头?不过是这绘图东西…对他们之前的专业特长很有帮助。 当然,这里除契雪三人外,其他人都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毕竟时下有句话叫:好男不当兵。 当匪就更加了…… 于是,在这几人带动下,竟然很意外地!大家都学会了识图绘图。这可是王九做梦都没想过的事。 半个月后王九就不用白天绘图,大家都很自觉,甚至争抢着绘图!可以留心其他事了。 也终于不用那么累…… 大家是隔天轮流行军侦察,而王九天天亲自带队!虽说是轻装行军,可每晚都是近百里!若上午再绘半天图?铁人也会累垮! 沿着边境线,自北一路往东南,每晚深入至少四十里!隔三差五还总出点惊险状况。别说士兵们,就连王九都觉得精神绷太紧! 好在,此时建奴的地盘不太大!原计划一个月,结果二十来天就进入尾声。而王九也终于发现一个极好的目标:巴图鲁城! …… 之前地图标注就叫巴图鲁城,王九也搞不懂建奴那些乱七八糟的城!为何总取些乱七八糟的名? 不过,也就一个名字而已!管他作甚? 巴图鲁城和建奴密密麻麻的其他城一样!所谓的城,规模甚至不如大明一个村寨。 让弟兄们首次与建奴直面作战!也就是端掉巴图鲁城。之所以是它?是因为它的诸多特别之处。 一、巴图鲁城离东南边境线很近!也就七八里的距离。端掉它能及时撤退,更能将战利品带回去!毕竟贼不走空嘛。 二、巴图鲁城的周边,居然没其他村寨!最近的村寨都差不多相隔十里。这又是一个绝佳的便利:万一偷袭作战却打出大动静?其他地方得信后再支援都来不及。 三、经仔细观察,巴图鲁城的人口虽并不少,但绝大多数都是奴隶!真正属于建奴全民皆兵下的战兵,寨里也就四十来人。 以五十四比四十,又是夜晚偷袭作战!没有打不赢的理由。 王九相信应会很轻松!当然,这个轻松只是己方应该不会死人。至于有几人负点小伤挂点彩,让士兵见识到建奴的顽强、拼命? 那本就最好不过…… 四、巴图鲁城防备太稀松! 其他的城寨,好歹会建在地势险要之处!它不同,可能为了方便耕种吧?它就坦然建在几平方公里的大山谷中央。 其他城寨,好歹会或明或暗的设置些岗哨,也无论晚上值守的人是否睡着,却总有人在值守!它不同,它压根就没有岗哨。 其他城寨,晚上甚至有人轮番巡逻!它不同,白天男人都呼啸着出去打猎,晚上半夜还听见划拳与叫春…… 其他城寨,好歹还有起码丈多高的寨墙,且大多用结实的石头垒成!它不同,它就一道一米多高的土墙,将城寨草草围起来。 五、巴图鲁城青少年奴隶多、马多、兵器甲胄似乎也不少。 这让王九看得眼热!尤其是青少年奴隶,那可比卫所兵体魄好!带回去就是他招募的兵。 又岂会不选它? 第48章 命悬一线 王九选了个好目标。 稳妥起见,王九又让队伍先休整两天。毕竟已二十多天的连续行军!无论身体、精神,士兵们的状态已极为疲惫!尽管是手拿把掐的仗,那也还是养足精神再打,更稳。 王九并不轻敌! 他信奉一条: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所以,前两次分别对上胡睐、赵华时,从一开始的实力严重不对等!硬是让他苦心孤诣地…计算成己方实力处处基本有剩。 冰晶说过: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何谓谋?并非突发奇思妙想!而是,事前苦心孤诣对双方各处的力量对比,尽一切可能先计算清楚!要做到胸有成竹。事中,每遇任何突发情况,做到冷静、迅速而果断地处置!事后,胜不骄败不馁,冷静客观地对事件进行复盘!以利自己将来更明得失、善取舍、知进退。 做到这些,才算得上有谋!且会越来越深谋远虑。 冰晶这字字珠玑的提点,早让王九铭刻于心!成为他的指挥信条。 为将者!当如是。 这次同样如此! 王九亲自带人观察了两天。这是帮有点武力,性情粗野的建奴鞑子!骑射功夫是还不错。 若是战时的战场上碰上?还真会成为一股劲敌!反正王九自忖若战场相遇,对方四十人打自己这五十四人,多半是绰绰有余。 但这些人恰恰就失败在强大上,他喵的狂得没边!离大明边境才七八里,边上又无其他城寨,却连个寨墙都不修好!岗哨更是没有。 平常的纪律更是散漫!白天整天骑马出去打猎,晚上更是在寨子里喝酒划拳搞女人!一搞就是半夜。 真不是人…… 王九的观察很仔细,甚至连哪个房间里会住上哪个人,都在城寨的详图上给标得清清楚楚!寨中的布置与道路情况,也早让叶飞设法探明。 为了将此战尽可能打漂亮,王九又亲自绘制详图,制作沙盘!让士兵都提前熟悉各自的任务目标。 明天是腊八节。 袭寨的时间就定在今晚,士兵们领到任务后,个个都摩拳擦掌!誓要端了这城寨好好过节。 王九也自信万分!怎么算?他也做到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怎么算?他也算是计算得万无一失! 这又不是明刀明枪的阵前对砍,这可是等夜深人静,也等那帮野蛮的鞑子…喝酒搞女人累得睡着了!士兵们再一个个摸进去…将他们直接宰了。 外面还埋伏着队伍中十个最好的弓手!加上还有他王九重甲长枪,随时能跃马而入支援! 这还能有啥问题? 而且,王九还仔细观察过,那个领头的估计是城主的家伙!虽没见过他练武与打仗,但确实五大三粗、孔武有力!应该有不俗身手。 所以,王九排兵布阵时还特意提出:杀他,得用五人配合,以确保万无一失! 这任务被原来的三个什长争到。他们群情激昂言辞激烈!发誓若没万无一失诛杀此贼,自己就提头来见。王九也知他们心思:毕竟是赵华曾经的铁杆!投靠他王九后,一直如小媳妇般做人!他们要证明自己…… 再说,这三人才是军中除他王九外,身手最好之人!连雷若、契雪比起他们都要略逊一筹。他们三个,完全可当得原土匪十来个用!因此用他们仨去杀城主,才肯定万无一失。 一切都万无一失! …… 队伍在夜色下出发。 士兵们纪律严明静寂无声,却难掩其热切与兴奋!王九也心情舒缓:这其实就是次练兵…… 星夜下,天空墨蓝深邃!繁星闪烁,如同镶嵌在天幕上的宝石。未化的积雪泛出淡淡光芒,与星光相互辉映,如梦如幻。 山峦起伏、银装素裹,树枝也晶莹剔透,玉树琼花般美不胜收。 远处城寨还灯火通明!光亮洒于雪地,其实蛮温馨。偶尔两声犬吠提醒着,这才是人间星夜该有的静谧。 但战火会破坏一切! 夜渐渐更深,也更静!连鸟雀似乎都已绝迹…… 随着王九的手挥下,士兵们蹑手蹑脚又矫健地进入城寨。好几条猎犬早已解决,城寨里只剩沙沙的轻微脚步声;还有如雷的酣声,竟也能从厚厚的土墙里透出来! 王九好整以暇的看着士兵们,他们正有条不紊的向着各自目标,静寂又快速的接近…… “啊…啊…啊…啊啊…”五六声闷哼接连响起! “啊!~~啊!~~”凄厉的惨叫声,和着女人的尖叫声响彻城寨。 紧接着!吆喝声、脚步奔窜声、兵器撞击声!纷纷在接连传出。 到底是建奴!连本能反应都如此迅捷、迅猛! 王九在感慨,但依旧不动如山!这才是对士兵正常的锤炼…… “啊~呯!”己方士兵的惨叫倒地声,让熟悉的王九心中一紧! 还来不及反应,战斗已从室内打到室外!形势转瞬间似不太妙…… “砰砰…砰砰砰…”兵器撞击声中火花四溅,星夜下竟如此耀眼!己方的士兵却多呈不支之状! “嗖嗖嗖嗖嗖…” 利箭离弦疾驰,好在还有后手!建奴又应声而倒七八个。 但建奴真顽强!只剩不到二十人的他们,居然已渐成队形!无视倍于他们的围攻,以及不时射来的冷箭!都在一声不吭地埋头苦战…… 最让王九揪心的是,那个赤身裸体的城主!已从开始的慌乱与乏力中回神,一把大刀虎虎生风,顿时令三名什长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啊~”又一士兵倒地! 王九再无犹豫的拍马跃入寨墙,落地即猛冲入战群,长枪如毒蛇般不断吞吐!碰碰碰,竟有三四枪连续被格挡开!好在全力以赴的王九够快,每刺之后不再看人,径转向另一个!倒也挑倒了三个。 建奴终于有些错锷!明狗竟也有如此高手? 他们的错锷慌乱!就是王九收割他们的最佳时机。人马半点不停,长枪漫舞如龙!卟卟卟卟,转眼又摞倒四个建奴。 咣!长枪突然被大刀荡开,火花四溅中!王九余光惊见已倒地不起的三名什长,顿时眼睛猛的一缩!心下揪得更紧…… 根本不容王九多想! 咣!一记力劈华山当头劈下,王九只来得及本能举枪挡住。 虎口欲裂手臂发麻! 可恨那赤身裸体的家伙!他竟然毫不停歇,大刀又高高举起再猛劈而下。咣!又是本能挡住,虎口都出血了,手臂更是酸软! 狗日的好像就会那一招!大刀借力反弹又已高高抬起…… “嗖嗖嗖”三支箭疾射向他,大刀这才无奈一扫,箭矢全精准扫落…… “嗖嗖嗖!”又是三支接连而来,又是一刀扫落!大刀这次却不再停顿,扫落箭矢后顺势刀飞半空…… 又是力劈华山! 咣!王九口角溢血的挡住,但坐骑竟然跪地!让王九险些摔下马。 呼的一声,大刀又已高高举起!王九亡魂直冒地滚落马下,冷锋冷厉相随!王九只来得及不停连滚…… 如影随形! “嗖嗖嗖”还好这时利箭又响,虽不能伤到狗日的分毫,却也为王九争到了喘息之机! 挡不住!此人力量不输刘大刀!这是王九心中唯一的念头。 呼、呼、呼!王九强忍内伤紧咬牙关!强打精神化守为攻,长枪如龙不住地疾刺。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狗日的居然十分灵活,王九的每一枪,他都毫不费力的轻松格开!。 非但如此,他的每一别都用了巧劲!顿时震得王九气血翻涌,手臂再也无力! “嗖嗖嗖!”又是三箭及时解围! 王九已胆寒! 那是真打不过! 拔腿就逃…… 狗日的!膀粗腰圆的他居然跑得也很快,刀锋如影随形!反而令身披重甲的王九,气喘吁吁地左跳右跃、险之又险才勉强避过! 好在近来的腿功练得好!尽管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却也能在左冲右突中,让对方一时奈何不得。 但是!急速跑动的两人,却也令外面弓箭手毫无用武之地…… 旁人皆插不上手!寨内的一跑一追竟成了旁若无人。对方追一阵后却渐渐明白:这明军小狗拼战是还差了火候!但他喵的特滑溜,耐力还出奇的好!要追到他需要帮手…… 王九身后渐渐时不时响起惨叫!狗日的,竟能一边追杀他,一边找机会顺手砍杀他的弟兄们! 惨叫三声了啊! 王九目眦欲裂! 如此下去,搞不好会全军覆没! 拼了! 当又一刀正在远远砍向旁边,王九突然止步收身,转身奋力一枪朝胸腹刺出! 收刀已来不及! 但建奴城主当真厉害!竟猛的一拨,用大刀长柄的回弹之力,稳稳撩开来势凶猛的一枪!大刀刚刚基本回转,竟又顺势前送,斜斜地直往王九肩背砍来…… 王九却已存心拼命! 上撩尺许的枪头竟顺势疾刺咽喉!这才是真正杀招。 在建奴城主不可置信的瞪眼中,卟、嚓!两声几乎同时响起。 两人互瞪着同时倒地…… 卟声是枪入咽喉!而嚓声竟是刀劈开双层重甲之声。 城主已死透! 而王九命悬一线! 第49章 胸无点墨 醒来已是两天后。 上半身被一个木头支架固定,痛疼从骨缝中传出,特别酸爽。 “醒了!”一声惊喜叫出,外面顿时传来一片脚步声。 契雪与蕲射就站在两旁,眼睛一片红肿,此刻已有泪溢出,是喜悦! 营帐内生着熊熊炭火,士兵们匆忙从外涌入!差点将炭盆打翻…… “都让开!让郎中先进来!”雷若在外面吆喝着。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径直匆匆走到面前,先看看王九的面色,再摸摸他的额头,接着顺势向下,搭上王九的脉搏问:“能说话?” 王九沙哑的嗯了声。 立刻有人机灵地端来碗热水,小心舀一勺吹吹后喂入…… “痛吗?哪里痛?” 老子全身都痛! 王九皱眉:“都痛!” “痛得厉害吗?” 尼玛!不问还好,问起来就是钻心的痛!“还…还…还好!” “奇人呐!”老者满脸兴奋又惊奇的道:“如此严重的伤,换个人已死!这才过去两天!竟已无大碍。” 痛死老子了!啥叫已无大碍?可帐内帐外却闻声后一片欢呼…… 原来,王九当时仗着身穿两层重甲!拼着以伤换命的打法,在巴图鲁城寨城主的震惊中,虽一枪成功将其挑了!却几乎也同归于尽。 因为,那一刀实在太利太重!不但将外面的铁甲应声裂开,还将里面的优质棉甲也几乎全砍开!而且,刀势的余力竟将王九的肩背,砍出道五寸长的切口!深入皮肉三四分才止。 皮肉伤倒在其次,关键是那刀的力量太大,通过甲胄的瞬间传递,竟将王九背上一边的肋骨,几乎全都砍骨折。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巨大的瞬间挤压力,严重冲击了王九的脏器!令他内伤极重。 几乎是必死一刀…… 雷若将那把大刀扛进帐内,再双手小心放好!一脸忿忿不平:“佐官,你猜这大刀多重?” 这狗日的大刀,反正有蛮重!尤其是那狗日的城主,还总是高高举起再用力猛劈!那么好的坐骑,连受三次重力后竟然跪地了…… “一百一十斤!”契雪眼睛红肿声音很轻,却语带歉意。 那就难怪了! 他喵的!刘大刀的大刀,也才一百二十斤。那狗日的竟能将一百一十斤大刀,耍得像块小刀片!老子是造了啥孽?才会选这么个对手。 痛啊! 烦躁地闭上眼睛…… 郎中示意大家都退出去,伤员此时有多痛?没人比他清楚。 帐中又只剩契雪与蕲射。王九虽又痛又虚弱!还是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伤亡如何?战况如何? 契雪语带悲怆:“叶飞、左六斤、宋祖田、张二、李七半、胡三、刘有地当场战死;彭有粮、粟多不治身亡;另有八人负伤,郎中说无大碍,稍稍休养些时日即可!此役除您外,共计伤亡…十七人。” “叶飞?叶飞!” 契雪听出王九的震惊与伤心!却并未接茬:“战果还算丰厚。” “全歼巴图鲁城寨建奴四十二名!得战马一百零八匹;甲胄中,铁甲三十套,棉甲四十四套;兵器七十余件,弓五十五把,箭矢两千三百支;粮两百余石,钱共计三千四百六十余两;另有牛六十三头,羊一百多只,猪狗鸡鸭等杂物若干。” “救出或俘虏男女奴隶二百六十八人。其中青壮年以下二百二十六人;青壮年中,男一百六十五人,女六十一人;四十二名中年以上者,以工匠、农牧娴熟者为主。” 尼玛!这是将巴图鲁城搬空了:“耽搁这么久,没追兵?” “奴隶中,有我四个族人少年。对巴图鲁城熟,又组织人力、马车等及时而迅速!所以天未亮我们就过了边境线。另外……” “另外,巴图鲁城主刚死,那个使飞刀的高手便及时出现。有他在旁精准地使飞刀,还有我们自己十个弓手放冷箭!很快就结束了战斗。” 范氏的那个高手,这次自王九出征就一路暗暗跟着!这对契雪几个早已不是秘密。 蕲射忍不住忿忿不平插话:“啥狗屁高手?就是缩头乌龟!非要等巴图鲁城主死了,佐官也出事才出现!若您有三长两短?看他回去如何交代!” 交代个屁! 这种江湖高手滑得很!编理由找借口张口就来。你看他上次在青峰山,反应奇快不说,连说话也一套一套!杀人后顺口就说:敢对我家公子不敬,杀无赦! 不过,有些恼怒他出手太迟的王九,稍一冷静便理解了他: 这种所谓的江湖高手,对付身手一般的人?的确是威风凛凛、神秘莫测!若碰上真正的战阵高手?那就是送菜!莫说是那个城主,就是他王九?只要一枪在手,那些飞刀便对他毫无威胁!若让他靠近那所谓高手?十枪之内必将其挑倒! 城主不死,那人绝不会出现!别人再重要也没自己的命重要…… 就是专门偷袭的货! 不过还是得谢谢他!那些飞刀…的确能让剩余建奴手忙脚乱!使其在其他战士围攻下顾此失彼…… 那些剩余的建奴,其实身手都不错!与他穿越前的原主少年相比,最少能身手相当。主要是王九身体被改造过,近几个月又苦练武艺,才显得他们很弱! 其实,开始那几个建奴,能及时挡开他骑马突然跃入后,闪电般的长枪突刺!身手已不输自己手下最强的那三个什长。 可那三人已死…… 令人心痛!更痛的却是:“叶飞…是怎么…死的!” 契雪知道叶飞,不但忠心耿耿!还跟王九两次去过吴家大院…… “叶飞…叶飞本不会死……他武艺虽不高,但人机灵!又跑得贼快。他…他就是故意跑去你们身边,故意…故意去远远攻击那个城主。” 心更痛! 半晌:“第几个?” “第四个!”蕲射抢答道:“我们几个在院墙上射箭!我看得最真切,那个狗日的边追您,边杀了我们四个兄弟!那三个兄弟是正在和别人打,而叶飞…叶飞是主动跑过去!当场被砍了半边肩…” 契雪低喝:“住嘴!” 王九一直一言不发!热泪却早已滚滚而出。 是痛?是伤? 契雪两人默默退出。 …… 都怪我啊!兄弟! 都怪我!我精挑细选,信心百倍地认为万无一失!结果却挑了这么个对手…… 王九在心中一遍遍自责的呐喊中!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只有纪白一人在侧,炭盆上有个药罐在轻轻冒泡。 纪白先是一脸惊喜,继而无声端下汤药倒入小碗,又去外面待上两分钟进来,再一勺勺吹着给王九喝下,温度居然恰到好处…… 刚喝完药,契雪与蕲射领着四个少年,进来后便直接跪下:“佐官,我有两宗罪,请重罚!” “起来说话。” 契雪仍跪着问道:“佐官,您之前不知道巴图鲁?” 巴图鲁?老子现在知道狗日的巴图鲁城了!以前?有点耳熟… “巴图鲁,是建奴对英雄、勇士的称呼。只有他们公认的极英勇善战的鞑子,才很稀罕地得此称号。” 操!难怪! “这个城主,就是前几年被老奴封为巴图鲁!才将他的窝也改名了。定下作战目标后,我本想提醒您……一是,您武艺涨得太狠,我以为您知道却想挑战一下;二是,我有私心!有罪!我有四个族人抓进去已快半年,因为知道他们暂时没生命危险,也知道我们合族之力也基本会打不赢!即使打赢也跑不了,建奴会到处搜索。这就是我第一宗大罪:知情不报。” 这算啥罪? 是老子自己蠢而已! “我的第二宗罪,是我坚持不给死去的弟兄们收尸!借口是浪费时间太危险,其实少拿点战利品就行。真正用意是利用弟兄们官军的身份,保护好我的族人。所以我有大罪。” 换老子也会这样做! “滚起来!男儿征战为许国,何须马革裹尸还?换我也是这样做!至于知情不报?笑话!你当老子不晓得巴图鲁么?杀敌报国!不杀最凶残的敌人,算哪门子报国?” “……” 契雪几人被王九骂得热泪盈眶!磕着头出去了。 却剩下王九自己痛不欲生!尼玛,老子哪知道啥巴图鲁?老子要知道狗日的巴图鲁是这么个东西!打死老子也不会选那里…… 九个好弟兄啊!就此长眠冰寒辽东,还尸骨无存! 而自己呢,若非身体被改造过?怕早已彻底凉了! 还有,若非叶飞舍生忘死!若非他用自己的性命,给他王九创造出绝佳的反杀时机? 搞不好会全军覆没! 巴图鲁? 狗日的巴图鲁!难怪有点耳熟!前世清宫剧里,不就经常出现么?谁要是得了这么个匪号!一般不是激动得像死了爹娘么? 前世老子都在干嘛呢?大把无用时间,稍稍少刷点视频多看点书!也会知道巴图鲁这个东西啊…… 难怪阿紫骂我胸无点墨!不看书,不看好书! 可不就是胸无点墨? 第50章 争执再起 王九一直沉默寡言。 带着深深的自责,与对前世浑浑噩噩、不学无术的痛恨!三天后,十二月十三日,队伍浩浩荡荡又踪迹难寻的踏上归途。 一路都是翻山越岭! 百多匹战马与成群的牛羊,以及马车、牛车满载的货物,成为所有人的累赘!包括二百六十多个原奴隶。 临行之前,队伍起了点争执,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最终当然只能交给王九裁决。 以契雪、李正为首的一派,要求直接剿了大道必经之路上的威虎山!然后走平稳的大道、官道。 理由很强大而充足: 一、那么多货物,光粮食就有几百石!不走大道而去翻山越岭?先不说道路艰难,甚至会累死些原奴隶!就问你猴年马月能回营? 二、威虎山是佟家与建奴交易的桥头堡!看看建奴的甲胄、兵器、大米,哪样不是从这些奸细手中买来?留着这种祸害!将来会害死多少军中袍泽、大明男儿? 三、无论怎么遮掩,我们与佟家都心知肚明:关系早就不死不休!既然这样,何不顺势将他们势力削弱?反正剿匪从官面说,谁也挑不出错! 雷若与一些年龄大点的人,则是坚定的另一派。理由如下: 一、威虎山并不好剿。山上有百多积年老匪!且地势险要。而我们真正无伤的能战之人,才三十几个!最关键是王九还重伤着。这样的力量对比!谁敢说有必胜信心? 二、佟家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并非现在就会全力来致我们于死地!假如不过分刺激他们的话。 还可以苟…… 三、无论如何!实质上赵华之死就是我们在杀官造反。而不管任何理由,大明对擅自杀官造反!都只有杀无赦这一条。 若我们不过分刺激佟家的话,我们有很充足的条件掩饰过去!若我们过分刺激佟家的话?心知肚明的他们如果疯狂调查此事!谁能保证就一定能掩盖过去? 所以只能苟着! 闹到王九这以后,王九只轻轻问了句李正:你把我当啥人了? 李正一脸羞愧!竟然立刻就帮着雷若,反过来用心说服契雪…… 而契雪本身并不笨!他只是真的太有原则,太有正义感了而已。 形势如此! 你契雪可以为正义献身,其他人呢?你契雪既然可以现在献身!为何就不能留取有用之身,多做点有意义的事呢? 或许,契雪也有对上次未提醒王九,令王九差点战死!心中始终存在着深深歉疚,乃至想英勇杀贼!或立功或成仁吧…… 王九却从没放心上!也没脸放心上:谁叫你胸无点墨?谁叫你不明详情,却还不仔细了解探听清楚? …… 一路艰难跋涉! 三日后,才终于绕过两处匪寨,若是官道的路程才走四十多里!却摔死两个原奴隶,累死了十几头牛马!此时距离大营,若走官道还有约一百八十里。 王九让大家今天直接上官道。众人虽不明所以,但一是对这翻山越岭携妇孺而行,实在受不了!二是他们对王九有了近乎本能的信任!所以大家倒也没人说啥,直接上了官道。 王九果然值得信赖! 大伙才上官道入口,却发现有大队的九边米行的商队,“恰好”在此处扎营休整。大家都知道:九边的旗号可比小股官军旗号,对辽东贼匪管用太多!而佐官与九边的关系…… 世上没那么多恰好! 大多数普通人眼中的巧合,不过是有些人…早已苦心孤诣多时的设计罢了。就连书上?也会出现诸多的无巧不成书。那不过是些一事不历、百无一用的书生,他自己都琢磨不透!还喜欢跑出来以讹传讹而已。 王九醒来的第二日,知道自己内伤的脏器已基本痊愈,就让人用信号找到那个暗中跟随的高手!只请他办一件事:无论如何!五日后有九边的大队商队,要在某处官道边扎营。 对于高手而言,传个信不难,三匹快马一天足矣。对于范氏而言,四天时间,有像模像样“恰好”路过的大队商队经过?也不是太难!关键得看范氏怎么想,他王九值不值? 说实话,王九对范氏毫无信心!但他对范冰晶有本能的信任! ——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可随时随地,放心以性命相托的人。 冰晶果然不负所托! 上官道营地后,队伍内部的主要人员,又发生激烈争执。 这次,是关于战利品与战俘,王九请大家议一议。 李正主张:值钱不值钱的所有战利品,就得找个山洞好好封存。理由是辽东乱象已现!啥都靠不住,钱有时也不灵!唯有兵马与货物实在。 有道理!是个人才。 契雪主张:还是应该上报上交!一是他们本就是朝廷的官军,而非贼匪;二是,战利品与战俘丰厚,才有可能为大家多攒功劳,而致大家都能更进一步当上军官,佐官也能升任高职!我们就能率领更多部众。总比那些人窃据要职强太多。 王九更好奇:契雪这个从小在山林中长大的孩子!何以能将忠义融入血液、刻进骨髓? 雷若思考最久,也是等到最后才提出主张: 建奴那么穷!哪来的好战利品?杂物倒是有蛮多! 建奴那么恶!抓来的汉蒙奴隶怎么会少?所有奴隶都该上报; 建奴那么野蛮!城主的女人怎么会少?所以,那六十几个建奴女人,全是城主一人所有。 尼玛!这是将他王九想说却不方便说的话,一股脑全说出来。这不仅是人才!且已具方面之才。 三人互不相让激烈争论!但道理一般情况下总能越辩越明。最终,雷若还是渐渐占据上风,慢慢将其他人说服,似乎也包括王九。 王九只是稍稍做了点修改:四十几名工匠与农牧娴熟者;四十一个青壮女奴隶;六十几个建奴女人,他们都不上报。 因为良心! 这些人一旦报上去?那些年龄大的匠师都会成首级军功!那些女人就算不被当成军功,那也不是被文武官员糟蹋,就是被卖出青楼! 怎么处理? 这事本来很难!但有钱人王九却有办法: 请九边帮忙派人,去山海关边为弟兄们整体购置田庄。这些人,就由契雪族人派人率领,暂时安置到庄里面当佃户好了。 田庄所得收益?现在就是弟兄们的补贴与抚恤!而将来?那将是弟兄们娶妻生子的安家之所!至于这么多女人?将来弟兄们都不够分! 所有人都没话说,反而渐渐热泪盈眶!有人真心将他们当人。 …… 不用费事!所有值钱的甲胄、兵器、马匹、器具?除去所用,都卖给九边商队得了!反正他们也不会太杀他王九的价。 不用费心!除“主动”愿意被王九招募当兵的奴隶外,其他人一律混入九边商队,将与随后赶来的契雪族人一道,去山海关边建设新的家园。 而王九? 他还是那么沉默寡言!还在深深反思着、自责着、痛恨着。 反思为将的不易!战场上任何细小的疏忽,都极可能导致全军覆没。也终于明白孙子兵法中那句:以己之不可胜,待敌之可胜…… 何谓不可胜?苦心孤诣地穷尽计算,任何可能影响战局胜负的不起眼因素!尽在预案之中。 何谓待敌之可胜?仔细琢磨、研究、发现敌人出现的任何疏忽!将它果断地无限放大,一击致命! 自责着自己的懒散、孟浪,导致错失了那么好的弟兄!尤其是叶飞的舍生忘死,让王九痛彻心扉。 痛恨狗日的乱世!总算让王九明白: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 人命在乱世中真的不如猪狗!王九的队伍已经算军纪严明,不奸不掳!可那又如何?没见只有六十几个建奴女人么? 老人、小孩去哪了? 没人报告,王九更不能问!问后人家怎么答?他又如何处理? 回答本来就没一个老幼建奴?那是欺骗!回答他们都自然死亡?更是欺骗!回答都丢弃或弄死了?那还要不要执行军纪! 要执行军纪?好!那人家问你,刚才这三天若带上老幼翻山越岭?首先,请问他们还在不在!其次,又要累死多少弟兄? 不要执行军纪?那你还问这个干嘛!使大家尴尬?破坏军纪? 战争有的只是残酷! 功业都是人头垒成…… 两日后,队伍终于浩浩荡荡接近大营。这次,居然老远就有人迎接!不过,有善意也有恶意,有欣慰也有仇恨,有开怀大笑也有笑里藏刀。 一场新的纷争再起…… 第51章 皆大欢喜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今日回到大营,本就是个严密的计划。为了顺利返回,以及回营后的顺利,王九做了许多事。 毕竟,上次凯旋回营,他一路上志得意满的畅快无比!刚回营,他喵就差点抓去校场给剁了。如此酸爽经历在前,谁还想经历第二次?除了白痴,也就写爽文骗白痴的文人敢想。 七天前,随那个范氏高手到达九边的,还有一句话:请将我们的经历如实转述上面!也请上面将我们能说的大致经历,概略地以情报方式,略为透露给有用之人。 这句话大有学问。 上面?上面不单有九边米行辽东分行的掌柜!当然还有范冰晶。 如实转述?那是向九边证明自己的价值,是给范冰晶涨脸。 卖情报给有用之人?那就是告诉冰晶:我已经很尽力!这次再也不想当冤大头,如此大功,你得替我正规运作一下,不违反范氏铁律,不求特别照顾,只求个基本公平环境!千万,别又让姓佟的姓曹的给阴了。 至于啥叫概略透露?以冰晶的冰雪聪明!她哪会不知哪些事说不得,哪些人提不得,哪些又该大书特书? 战报,五天前就已拟好!并让随行士兵,乃至已报名参军的奴隶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背熟。 战报大致如下: 我哨自出征以来,以尽忠报国为信念,以死战沙场为追求,以歼灭建奴为快意,以机密行动为指南。 两个多月,我哨风餐露宿为快,艰苦卓绝为荣,不负使命为纲。 所行皆荒无人烟之深山老林。漫天风雪为被,凛冽寒风为炉,冰地冻土为床,鼠雀草根为食,坚冰冻雪为饮!沿建奴与我大明交界之群山险隘,晓宿大明山川,夜行建奴匪窝。 凡建奴道路、桥梁、村寨、哨所、山峰、河谷!秉为国尽忠信念,行脚踏实地寸量;每晚必深入建奴四十里朝上,路遇险情无数!积两月劳苦,终绘十数尺详图。 托皇天洪福,亦全赖官长勤加训导之功!士卒终究可凭一腔热血、忠勇勤奋,幸不辱命。 图既成?无需再忍! 我哨探得一巴图鲁城,极为恶毒嚣张!常越境掳我大明子民为奴。全哨士卒莫不愤慨,誓诛此獠! 出征时,我哨为免遭全军覆没之险,自出征起即分前后两部,守望相助唇齿相依。 前部由佐官王九所率,后部由哨官赵华坐镇,哨官亦授王九临战决断全权。前期,探路即为王九所行,绘图皆为赵华所统! 图成之日,王九另献巴图鲁城详图详情,并献作战详细计划。 哨官赵华观后,大加赞赏之余!亦有些许斥责:巴图鲁为建奴勇士!何以如此孟浪自负?计划中,仍敢以一部前军夜行偷袭!你王九置士卒们性命于何地? 于是哨官略加调整。 其余不变,只增一条:哨官赵华率五名什长,专事偷袭巴图鲁;王九率余众按计划全歼城寨贼冦。 万分不幸!哨官佐官皆对巴图鲁武艺之估计,严重不足! 是役,王九正率士卒们按计划…一切进展顺利时,惊见巴图鲁赤身裸体!一人大战六人仍绰绰有余,未及数合即已斩我三人!王九立时组织武艺高强之兵士契雪、雷若、李正、叶飞,一同飞赴增援。 刚至,赵华所领六人,已仅剩什长左六斤一人! 王九等接力奋战前,已深知此獠不可敌。故设以同归于尽之局,以求诛杀此獠为官长同袍雪恨!王九边拼着受伤竭力连连抵挡,边找寻时机。 全托皇天洪福! 此獠顺手砍杀我什长左六斤后!紧接又一刀远砍叶飞,当刀势已竭之时,王九忍伤疾刺其胸腹。此獠别无选择、回抽长柄、上撩钢枪!撩开后,竟顺势回刀转圈猛送,欲就势砍杀王九肩背。 苦寻者,正是此时! 王九并不回防,被上撩之枪头竟顺势猛送,疾刺巴图鲁咽喉! 巴图鲁死,佐官王九双甲亦遭劈开!同时倒地同归于尽。 皇天不负忠义之士! 托皇天洪福!经士卒及时抢救,幸郎中全力施为,佐官王九数日后已醒,现正在疗养康复中。 …… 这份由雷若、契雪、李正领衔,其余所有参战士兵署名按印的战报,却是原本不学无术的王九心血之作!由他口述,纪白书写。 主打的就是一个心机深沉,方方面面算到,力争皆大欢喜…… 为将不易!为大明之将更难!并非你会打仗,能打出胜仗就行,要考虑的问题实在太多! 上次就差点被砍了…… 这份正式战报,已提前一天随四十六颗人头、一柄大刀、两套盔甲一起,在九边的照应下,走正规程序上呈大营。 为何是四十六颗而非四十四颗?两个摔死的奴隶,其价值不能浪费!反正他们半边脑袋一样的油光可鉴,确为建奴首级无疑。 为何要附上大刀? 巴图鲁多强?说再多,那帮自诩天朝上国的文官们也不会信!但一柄一百一十斤的大刀,再加上被他那油乎脏手握捏得…比刘岩大刀的长柄还圆润光亮!相信文官们能脑补得清楚。 为何附上两套盔甲? 同样道理!说再多再真,也有人骂你在编故事欺骗上官!但两套盔甲被一刀劈开?除非找刘岩来,还得有人自愿穿上让他劈!否则,你怎么做假都做不来!痕迹不对。 人头更假不了! 除非你事先找人养一年两年,让他剃掉半边鸟毛天天晃!否则,看一眼有无明显差异的头皮便知。 有了这些人头、大刀、盔甲,这份战报才叫真的假不了!有人想挑刺都挑不出啥名堂。 战报也是王九煞费苦心之作。 刘岩老将军看了自然会欣慰!真假部分他也能一眼看穿; 曹旦曹大人也肯定很开心!一直力主刺探建奴情报的就是他,上次就为此闹了个笑话,白搭上五十精锐骑兵,好在他王九争了点气…… 结果他曹大人慧眼识珠!硬是发现、培养、重用了王九这个人才,这才使大战未开,他便笑纳殊功!四十六颗人头!还有个巴图鲁啊…… 大明的首级军功有多难?相信来了军营半年多的曹大人,再蠢也会变得清醒!这么多人头,一场大战若不能全歼对方?未必能得! 曹旦怎能不开心? 佟家,不得不开心! 王九现在的序列,那可是千真万确的游击将军佟养儒部属。仅此一条,佟将军便已坐立大功! 另外,他角力蛮久,才安插到王九这当哨官的赵华!以及那五个什长,此次都是忠义烈士!说明他带兵有方、慧眼识珠啊。 而且,一哨兵马立下大功,无论如何,大明规矩是哨官的功劳最大!生当重赏,死亦殊荣。 赵华拿不到啥殊荣了。除三兄弟外,连家都没成的他也没其他家人!二弟已挂,三弟还在当土匪头子!再怎么荫及家人?也没人敢荫给土匪。 不过,相信佟养儒会擅于移花接木!借此提拨几个亲信…… 明面上,佟家就没不开心的理由!敢不开心?便是心里有鬼! 这便是战报的算计! 欢迎也在预料当中。 …… 还是有预料之外! 离营八里,就有大批车马停驻在官道驿站。雷若在王九耳边汇报着:刘岩刘大帅来了;曹旦曹大人来了;佟养儒佟将军来了;千总郎镐来了,总旗麻漠也在一边。 还有从不抛头露面的范冰晶,也在一旁静等!还有,还有一个像是太监的人,被人围在中央…… 这两人是意料之外! 阵势浩大!装昏吧。 昏迷中的王九,没一会就听见有人依次前来,或热情、或激动、或深情、或夸张地上前嘘伤问苦。 流程走完开始点评…… 刘岩:辽地苦寒,殊为难得!当惜取有用之身,为国再立新功。 老将军一眼便知王九装昏!将有用两字咬得很重。令王九顿时感动!上次,他就叮嘱自己要惜有用之身,而这战,自己差点因孟浪挂了…… 老将军啥都明白着! 曹旦: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世云猛将拨于行伍,诚不我欺!若我等多简拨些王九?岂容 建奴猖獗! 先将慧眼识珠坐实…… 佟养儒:一哨之兵,魂在哨官!观王九之勇烈,即知赵华带兵之精良!观王九之忠义,可思赵华之平日垂范!痛啊,吾带了数年之亲兵,音容犹在…却天人永隔!痛死我也…… 咋不痛死你个龟孙? 范冰晶:王九,曾经你很感念九边对你的小助!现在你又可知?九边能为忠臣义士略尽绵薄!才是九边莫大的殊荣。 半真半假情深意长…… 众人又拥簇着个尖声音的家伙过来了!应该是太监:不错!是个人才,这等人才到皇上身边效力最好!此子年齿尚幼,若假以时日?定可当得净军统领! 禁军统领?这个太监还不错!这个事…可以有…… 第52章 可愿去势? 禁军统领?好啊! 激动得正欲醒转…… 唇枪舌战却已开始! “韩公公洪福齐天啊!您这上任辽东才几天?托您洪福,辽东可算迎来大喜!大喜啊…” “曹大人是说这事?” “当然!韩公公未到之前,辽东尽是焦头烂额!兵未满员粮未至,钱无踪迹器亦荒,眼前东奴贼势盛,兼有北虏欲南张。苦煞我等也!然,韩公公前脚刚到,后脚即传大捷!若非公公洪福齐天…又是甚?” “曹大人骂我呢!战报上写了,是皇天洪福齐天!是皇上万岁爷洪福齐天!曹大人欺我不识字?” “非也非也,当然是皇上洪福齐天!可公公是皇上的身边人,您能来辽东,可不就是将皇上洪福带些来…赐予辽东么?” “曹大人说笑了!咱家来辽东,不过是与其他公公一道,为将官们鼓鼓劲,替皇上万岁爷关怀下众将官!当然,也替皇上看望下为国尽职尽忠的将士!仅此而已。” “韩公公观辽东将士如何?”不待答话紧接着道:“来…来…韩公公这边请!辽东寒,凛风可入骨啊!” “不急!曹大人,凯旋将士苦寒数月、浴血而归!都在此翘首以待。曹大人,还是正事要紧。” 正事? 曹旦一愣!啥正事? 还好他曹旦反应快:“是啊!苦寒数月、浴血凯旋!刘总兵,军中可有何说法?” 说法?说法不都在你们肚子里装着,在你们文官笔杆子下写着? 换个武将可能会打个哈哈,说些车轱辘漂亮话先搪塞过去!可刘岩性子不怂:“是啊!曹大人。若是普通小捷,一般得等回营后细细验功,再仔细磋商!力求信赏必罚、勿枉勿纵。” “但如此大捷,如此实证齐全!又兼如此艰难才得此功。我意:须当众依例定赏,当众宣布!以励数月卓绝奋战之志;以暖天被地床、卧冰尝雪之心。曹大人以为如何?” 曹旦噎住了! 如此大捷!不该回去细琢磨如何上报?不该权衡方方面面以利团结?不该好生把握而力争皆大欢喜?当众就定完性!还剩多少空间? 佟养儒上前解围:“韩公公、刘帅、曹大人。末将以为,越是大捷,越是艰苦卓绝的成就,我们就越该珍重!此事,还得按惯例细琢磨、求证扎实、多磋研!才为最负责的态度。” “你哪位?” “末将辽东镇游击将军佟养儒,参见韩公公。” “不敢!咱家只是皇上身边一老奴,当不得佟大将军如此大礼!刘帅与曹大人讲话,佟大将军都可随意直抒胸臆!老奴可当不得大将军见礼。” 扑通!本来只是拱手弯腰的佟养儒,闻言立刻跪下磕头!“养儒一介武夫,性素粗豪!不意冒犯到了公公,死罪!实在是死罪!” 这太监蛮可爱啊! 曹旦立刻解围:“韩公公初来,有所不知。这些士卒原本就皆为佟将军部属,既为部属自谦,亦为部属慎重验功,本是其份内之责!此其一;其二,佟家世居辽东,世代忠良!辽东镇各城各卫各所,基层校佐多与佟家颇有渊源。就如此次主官,那个壮烈牺牲之哨官赵华!数月前,也不过是一个跟随佟将军多年的亲兵。” “曹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大明辽东镇沃土千里,还得全靠佟家来守护!如此说来,咱家更当不起佟将军如此大礼。来…佟将军起来,快起来!咱家给你回磕两个。” 这话不但令佟养儒战战兢兢、连连磕头!连曹旦都绕进去了。 这太监太可爱了! 不过,在曹旦又是施礼,又是巧言强辩下,韩公公倒也没继续发难。只是,大家都看出来了:他就是要在这里,看着这帮文武官员办“正事”。 别看他讲得漂亮…来军中啥都不管,仅为鼓励下将官们?实际上,这鼓励该改为监视!人家可是代表皇帝来监视…… 不管心里咋想,今天这“正事”看来非办不可!除非,你根本不怕他给皇帝写封刁信。 几位文武官员实在没想到!今天原本这做做样子的仪式,竟然会被逼成这样…… 于是,曹旦佟养儒一番磨蹭后,还是将球踢给刘岩。而刘岩,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他不怂!本该你文官勾兑的事,非要问我? 问我那就直说! 论功! 依律,每颗首级当赏银三十两,抚恤另计; 依律,谁招募士卒为谁所领。此役,共有一百六十三名获救之大明子民,甘愿为王九所募!此为大功。加上三月前所募三十几人士卒,此功已可升千户。 依律,每三颗首级,主官可升一级,其余部众各有升赏; 而此役,事实上的主官就是王九。理由有三:一、前部侦探一直是他在率领与执行,此为最艰难危险之事;二、灭巴图鲁城,事前为他所侦查,详定计划,事中贼首为他所斩,事后仍是他带队凯旋;三、该部出征之士卒,本就为他自费招募!依律他早就本该是那哨的哨官,赵华不过窃居而已。 故此,依律!王九最低可授千户之职,实领千总之权。 曹旦还在犹豫,佟养儒已愤然!不惜一切地开始与刘岩争辩。 理由主要如下: 一、一事一议,三月前募兵之事已有定论,不宜再论!真论起来?那谁又能论得清! (威胁!将土匪当良家子招募之事,大不了鱼死网破都捅出来。) 二、无论如何!赵华都是此役的主官。一哨出征,一哨之长随行征战!即使人已战死,主官的身份不容剥夺!否则,若开此先例,下属都有样学样,大明岂有宁日? (刁毒!若辽东大胜后,功劳究是皇上英明!还是你刘岩打得好?) 三、巴图鲁之死,赵华与五名什长才是首功!正因他们之前的偷袭,之后的力战而亡,才使此獠力竭!王九才得以率众捡此便宜。 四、招募百余士兵,其功属于参战的全哨所有!而参战时的主官,仍就是赵华,故以此论功不当。 佟养儒撕破脸的架式,令众人始料未及!大战在即,而佟家在辽树大根深!这时撕破脸的后果…… 曹旦立马就怂! 本来还可有可无正摇摆着的他!立刻就坚定支持佟养儒。 韩公公也不敢造次! 本来就一副表面上事不关己,仅为代天旁观的态度,此时干脆不言不语,不想惹火上身…… 刘岩仍在坚持。 但火力不足!事关全军全局,他亦不能不有所顾忌…… 然而,佟养儒提出给王九升一级,仅当个哨官?还是激怒了刘岩,反而坚持至少升任副千户。 连曹旦都看不下去! 他喵的!老子慧眼识珠的人才,如此大捷就升个哨官?但,慑于佟养儒的决绝!曹旦不言不语。 事情居然僵住了! 突然,一直遮面垂首旁观的范冰晶!却银铃般轻笑着解围:“有趣,有趣!军中事务我妇道人家确实不懂。不过,韩公公,依您看!王九升任哨官,当否?” 韩公公闻言一愣! 径直走到已睁开眼的王九身边,尖细地笑问王九:“都听见了?” 王九“艰难”点头。 “如此人才,真不错啊!可愿去往皇上身边?” 王九又“艰难”点头。 莫说他对当禁军统领很有兴趣!谁还敢明着拒绝去皇帝身边? “小子,你要去了皇上身边,要是有志于净军,咱家保你最少是个千户!当千户都太屈才了。” 禁军千户! 这老太监人真好! 王九差点脱口而出些啥!可韩公公此时却在看着曹旦。 曹旦不得不发话:“刘帅与佟将军的坚持各有理由,且都十分中肯!我意:不如折中升王九为百户,实领把总之职!刚好,王九所在那把的把总因故空缺,大家意下如何?” 佟养儒立刻反对:“曹大人、刘帅、韩公公,谁不爱惜自己的部属?带兵之人,视部属为子侄。各位大人当知:惯子便是杀子啊!王九年仅十六,从军不过半年,如今还一身重伤,任其骤然领五百人之繁重军务!诸位于心何忍呐……” 操!这孙子说着说着,竟然眼泪都哭出来了!但是…… 谁敢说他就没道理? 韩公公看看泪珠滚滚的佟养儒,瘪瘪嘴想说啥,又说不出来!头一转又看向王九:“小子!可愿参加净军?” 王九有点呆愣!啥意思?你就这么看好我? “你若参加净军,我保你入职就最低当千户!咱家说到做到!” 真有这好事? 看王九仍不知所以,韩公公估计王九太小,不知净军何物!继续发问:“你可愿去势?” 去势?啥叫去势?对了,气势汹汹,势大财雄等等,去势的意思,应该就是皇帝跟前要老实? 这个没问题,不老实也会装老实嘛!想明白的王九正准备“艰难”点头…… 咳咳… 咳咳… 两声猛咳先后响起。范冰晶咳得很急!胸脯都喘个不停?刘岩竟也咳着朝他瞪眼…… 去不得势! 第53章 东移百里 阿紫从未如此泼妇! 一改往日的温存体贴,更无向来的抚媚又略略矜持,也无视他王九正重伤在身!甫一回房人刚散尽,即是一顿劈头盖脸! “说你胸无点墨那是抬举!说你不学无术只能算是夸奖!从未见过如此愚蠢而不自知之人!” 看王九仍在莫名其妙,阿紫越发生气:“之前那阉货问你可愿参加净军,你正在装昏。本来挺好的事!后来听见狗屁净军统领,你就开始不安生!眼皮一颤一颤,让谁都知你在装死。也使得小姐生怕你睁眼乱说话!” 禁军统领有啥不好?欺老子没文化?赵匡胤就是禁军统领出身!林冲就当过八十万禁军小教头…… 王九更加莫名其妙! “果然!那阉货后来往你身边一走,你便睁开眼想向他卖好!可把小姐与我气得啊……” “世上怎么有你这般蠢人?你既已睁开眼,就先看看我们吧?你偏不!害得我与小姐不停使眼色,却没有半点用处!你个蠢货!” “你可知军中无戏言?你可知当众答应阉货再反悔,那就是欺君之罪?你个蠢货居然还准备点头!小姐长这么大,从未在人前失仪失态!今天,她竟然当着数百人失态,就为了及时阻止你个蠢货!” 王九被这一顿劈头盖脸骂得火起!老子究竟做错了啥? “宋太祖不就是禁军统领出身?宿卫皇宫、天子近臣,难道就如此可怕!你这么不问青红皂白骂人,真是…真是…” “真是泼妇对吧?泼妇也比你个蠢货强!你怎么不去当净军?你怎么不听话的去势?去势了就可永远不用见我这泼妇!嘤嘤嘤…” 阿紫刚才还怒火万丈,转眼又双肩耸动泪雨滂沱、伤心欲绝。 这都叫啥事? “阿紫,我错了!不该向你发火。禁军我还知道,但去势我真没听过,你…你能解释下吗?” “你知道个屁!” 擦把眼泪阿紫又火了:“你听说过大明的净军吗?” 尼玛!好像是真没听过明朝有啥禁军!莫非我真错了? “禁军,不是保卫京城、宿卫皇宫吗?”王九还是嘴硬。 “保卫京城的是京营!宿卫皇宫的…净军,是干净的净!干净懂么?” 干净?身家清白? “净身!净身懂吗?” 他喵的!这下王九终于懂了!古装剧他以前还是看过不少…… “那…那去势…” “那阉货自己……他就最想别人都是阉货!现在懂不懂?还不懂?去势…去势…去势就是将你阉了!” 他喵的死太监! 怎能如此恶毒! 在阿紫科普下,王九才知:土木堡之变后,兵权渐渐尽握文官之手。于是,宿卫皇宫的重任!也渐渐有了支尽由太监组成的净军。 至于韩公公那阉货? 他叫韩擎宇,来自曹县。这次能来辽东监军,且分在东路军当监军,最关键还是因他本是曹县人。当然,范氏之前帮他运作过!毕竟出宫监军历来是个肥缺,争的太监要打破头。 另外,为保证他会尽心尽力办事,范冰晶前两天还私人掏腰包,给了他五千两银票。所以,他今天才会如此卖力为王九争官!否则,他今天出城都会懒得出…… 难怪! 王九好奇:这阉货,咋取了这么个癞蛤蟆打哈欠的名? 阿紫又解释:曹县地峡民贫但志向从来太远大!干啥都认为自己宇宙第一,取这个名不奇怪。 至于他怎会当了大明的宦官?那是因为朝贡的缘故。大明天朝上国、八方万国来朝?除实力原因外,主要还是利益——赏赐丰厚! 大多数穷国、小国,都会准备些根本不值钱的新奇小玩意,争着抢着来大明朝贡,以换回去大量赏赐。 而曹县?他们地峡民贫,因离大明太近而更了解!所以,他们每年都准备了一种特产:挑选大量清秀少年男子,优中选优后将其去势…… 王九恨极:尼玛,一个女人都握不了的家伙!还他喵擎宇?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差不多!狗屁都不懂,啥知识也没积攒多少,前世居然还敢老想着穿越? 这不,若非有人拼命相救?一不留神就让人给阉了! …… 又欠冰晶巨大人情! 若非她竭力运作,这世道哪来公平可言?如此大的战功!回来后,却可能哨官都当不上…… 佟家着实可恶! 上次力战斩获而归…… 尼玛!迎接的可不是英雄凯旋,是将他如拖死狗拖到校场,然后,还要他喵的将他一刀砍了。 这次他王九吸取教训,老早就在绞尽脑汁极尽算计!尤其那战报,更是写得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如此大的战功;再加上范冰晶极力周旋、打通关节;另有刘老将军尽力硬刚;连曹旦那混蛋都不排斥他!原以为好歹能当个千户吧?然并卵!连个百户都没当上。 关键时刻,郎镐这条佟家恶狗出马了!佟养儒实在不忍他王九…以年幼的重伤之躯肩负重任!刚演完爱惜人才到伤心落泪…… 那条恶狗就接着演! 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他喵的一直将王九当小弟爱护!终于还是没保护好他,使他遭遇重创!如此重伤,能不能康复下地还两说着!心痛死他了…… 气得又在装死的王九,就差蹦下车说你还是莫心痛!老子蛮好! 还好忍住了!否则,公然欺骗长官?仅此一条!就别说升官了,都可以直接拖出去砍了…… 心痛死了的郎镐建议:由他这个千总暂且兼领把总之职!王九年幼又重伤,还是先当段时间的把总同知再说。若他康复得快,又对把中事务上手得快,他郎镐一定尽力栽培王九,尽快将把中事务交由他办。这,才是对王九真正的爱护! 又他喵当个佐官? 好在刘岩这次霸气! 既然佟将军与郎千户如此爱护王九?那索性就这么定了: 王九升任把总同知,兼领总旗之职。他这一队较为特殊,二百余人几乎全由他一人招募!索性,这两百余人都编入一队,设哨官四名,由战报中功勋最着的雷若、契雪、李正、纪白担任!设什长二十名,待王九康复后上报名单即可。 曹旦都应声赞同! 佟养儒只得附和…… 于是,原本一场喜气洋洋的欢迎凯旋秀,就此剑拔弩张的草草收场!王九的队伍,被九边十分诚恳地接到中转站犒劳!根本没去大营。 不过,虽然还是个狗尿不骚的佐官,但王九却也实打实升了四级!已步入兵部考核的武官之列,尽管是末流!却再也不是随便哪个武将上司,随意找个借口就能处决的那种! 因为还有个名词叫朝廷命官!把总佐官的正式官名叫试百户,乃从六品武官。其升贬赏罚?都须兵部代表朝廷予以批准!至少需要备案。而这,恰恰是佟家竭力阻止的主因。 半年终于混成朝廷命官,在此时的大明已经是个奇迹! 当然,战功只是一方面,还是范氏的能量大!皇帝身边的太监,能出外监军竟因受其资助!还有范冰晶私掏腰包的五千两,死太监韩擎宇倒是真的下了死力!初来乍到辽东就为此而胡搅蛮缠?原本可是官场大忌! 原本,所谓净军、去势?不过是初来乍到的韩擎宇,在既不懂军规又不遵官场规矩时,别出心裁的演技:其他老子不懂!老子就知道,这小子要去了净军至少得是千户…… 王九也只需傻傻愣愣即可!偏偏不学无术的他,却自以为听懂了禁军统领!还想明白了去势…… 差点就自己求阉了! 可恶的阉货韩擎宇! …… 伺候王九,今天本来是范朱当值。可同在现场的范紫,当时就又急又气又怒!只是当时无法发作。忍了一路!等大家将王九送回房,收拾妥当才走!积攒的怨气怒火这才爆发。 此时的王九,心中不但不怪阿紫,反而十分怜惜!是啊,古人从一而终观念早已深入骨髓!自己当真求阉了?那可断了她这辈子的念想! 怎不令人又急又气? 不过,王九这次伤得可重!这都过去十天了,他上身绑的模具还取不下!阿紫骂归骂气归气,却也细心地为王九开始擦拭全身。 好臭!这是多久没洗澡?甚至多久没擦洗了?再看王九的伤,阿紫又止不住的嘤嘤哭泣…… 情浓已超新婚媳妇。 终于平静下来,依偎着说了好些体己话后,阿紫很有些犹豫!但还是向王九传达了上面意图: 向东移驻百里! …… 第54章 为国剿匪 为何东移百里开外? 因为建奴猖獗! 土匪比建奴更猖獗! 他们通过种种手段,持续地窃取大明最精良的甲胄、兵器,还有大量粮食!导致辽东集军近一年,缺兵缺甲、缺能用的兵器、缺战马、关键还缺粮。 经查明,有伙极有组织的贼匪,在经年累月自东路持续卖给建奴!致使建奴甲精器锐从此势成。 反而,我煌煌大明!竟落得个将无精甲、士无锐器、兵卒食霉糠之艰难困境。 近来,随着大战临近,买卖双方更为猖獗!已开始不避形迹,每夜车马隆隆川流不息! 当此国难之时,九边心忧家国,与朝中有识之士,及辽东忠义文武商定:当为国剿匪! 然而,贼匪盘蜛辽东百年,势力盘根错节、讯息十分灵通!官军每有蛛丝马迹之异动?必为其所察!致使每每劳师糜饷、徒劳无功,反致官军人心尽失…… 所以,九边有意请擅长山地剿匪的王九所部,以移驻护商名义东移百里之外!远离掣肘而便宜行事。 为国剿匪? 我怕是真的读书少…… 王九看着阿紫,阿紫脸色瞬间涨红!嗫嚅着:“小姐说,你其实…有几个选择:一、伤重久不好!无法成行;二、过几日缓缓东移,然后便宜不行事;三、断然拒绝,回归大营;四、为国剿匪,但与掌柜说清!从此两不相欠。” 选择是如此艰难! 选啥都不对!是的,凡人生逢乱世,基本没得选!而他王九虽看似已然不凡?也有选…… 但怎么选都是错! 伤重久不愈? 那好,将来会有更难更重、更纠结的任务等你!这是此时看似最易的选项,暗藏的最大祸根…… 便宜不行事? 社会上层人士面前,也是他王九耍小聪明的地方?小聪明耍得好的水忠良、赵华!坟头草已老高…… 断然拒绝? 尼玛!他王九在辽东内部,有个佟家的死敌!早已险象环生。若非后面站着九边?早该挂! 而他王九,还有个暗中对他虎视眈眈的曹旦!若非忌惮九边与刘岩?也早捏死他了。 所以,敢断然拒绝?那么仁义的九边只需啥也不做!即可。他王九可以提前给自己写祭文了…… 至于为国剿匪? 那就是彻底明告世人:他王九向辽东佟家宣战! 佟家哪怕穷尽一切努力,也誓必弄死他!否则,辽东佟家以后…只配将头插进裤裆。 阿紫看王九神色,便知他已想明白一切!顿时由衷欣慰起来:他只是胸无点墨!倒还不蛮蠢。 开怀道:“选为国剿匪吧!首先,九边能为你做的,小姐暗中都能做!与九边两不相欠,对你将来更好;其次,你与佟家早已不死不休!区别只是佟家会不会急于对付你,或是会不会全力对付你;另外,趁机削弱、打击到佟家!若能实锤人赃并获地指证佟家?反而可一劳永逸解决掉他们;最后,大战之前再立新功!也能助你升更高位置、领更多兵。” “综上,这才是你的最佳选择!放心,两不相欠后的你,身后还有小姐与我们!我们…嗯…” 王九顺手一握!柔情、豪情都立刻升腾。可惜这身伤!没用…… 不过,这是大明!是丈夫大于天的大明! 房内炭火正旺,满室温暖如春!无论是轻弹曲韵,亦或是口漫笙箫,还是破阵连鼓? 这都是大户人家的女子,自学成才、上手极快的动人才艺。 为君歌舞连曲罢, 更乐雄风妙姿恰; 仍幸当时宝未失! 窃喜终锁玉露讶。 看着依偎不动在侧,尚在娇红庆幸!又满脸心满意足的阿紫。王九心中百味杂陈…… 有情吗?绝对有! 有爱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 可生命!不该必然是爱情的结晶吗?明知自己若能动弹必不会留,现在她还如获至宝!只能说女人…… 真是神奇的生物。 …… 大战已迫在眉睫! 两月多来,辽东有了许多变化。 首先,是文官领兵统帅已就位!新任辽东经略叫羊搞,是位资历颇深、人脉颇广、文名颇盛、品格颇佳的老臣。 该人两榜进士出身,年过花甲!在二十年前的抗倭援朝时,就曾短暂统兵,虽然打了个不大的败仗,但由于其对朝鲜上下颇多体贴关爱!素着仁义之名。 当时,他宁愿严令士卒饿着肚子!也不找破朝鲜索取一毫一厘、一针一线。朝廷的粮草运输太远、久候不至!麾下士卒们就算饿死,也自觉地不堕天朝上国之煌煌威名。 此人实乃仁将德帅! 羊搞于两月前即已走马上任!据说,朝中文官们廷推时,大家首先就想到他,也一致推举了他。来辽后的官职全称为…署兵部侍郎衔经略辽东!持尚方宝剑可斩总兵以下将官。 羊搞确为众望所归! 其次现已集兵四处。 经羊搞上任两月磋磨!王九所属的大营,不过是规模最小的一处。称之东路军,步兵为主,由辽阳总兵刘岩率领,意欲届时自辽阳出发。 南路军由辽东总兵、一代名将李成梁之子、老将李如柏统帅!以骑兵为主,意欲届时自清河出发,精骑直捣建奴都城。 西路军为全军主力,据说兵力最多、战力最强、兵甲最精且以骑兵为主!由山海关总兵、一代猛将杜松率领。意欲届时从抚顺出发,精骑直捣建奴都城。 北路军也以骑兵为主,据说也是兵精将猛,由开原总兵、一代名将马芳之子、老将马林率领!意欲届时自开原出发,以精骑直捣建奴都城。 四处还在集兵,四位总兵都是一时之选!也都是年过花甲的老将。 最后,朝野上下对辽东骂声一片,催促出兵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所以,辽东随时会对建奴总攻。 还确实是声势浩大! 阿紫耐心地给王九讲解着形势,可王九脑中,只剩声势浩大的惨败!却又不便对任何人明言…… 苦闷! 他对大明已有感情! 尽管这感情极复杂。 不如把握现在…… 嗯,已两个多月!有些事像鸦片欲罢不能,不如好好把握吧。 …… 第二天,休养中的王九已开始排兵布阵。 雷若、李正、蕲射,领共计二十名山贼老兵,先行扮成九边米行的护卫,随商队东出百里外。 他们得尽快选好营地,熟悉环境,更重要的是:发扬之前昼伏夜出艰苦奋斗精神!兼以流利的江湖切口,尽快摸清自营地至建奴地界内,所有佟家的匪寨详情。 最好是能顺藤摸瓜,沿着线索,坐实佟家通匪通奴的汉奸行径!若能一举端掉佟家的老巢? 不惜代价! 而契雪、纪白则率苟欢、米独等老弟兄,加紧日夜训练新兵。 要告诉所有人:大战迫在眉睫!平时汗不停,战时少流血!日夜多流汗,大战可建功! 契雪纪白领命而去! 王九心中却不胜唏嘘:建个狗屁的功!抓紧训练才能救得了你们的命,也能救老子自己的命! 还好有契雪纪白两个人才!他们似乎是天生的战阵行伍之才。入伍不到半年,三人对战阵、训练等行伍事宜的理解与造诣!竟远远甩开兵油子雷若好几个身位。天赋这玩意,真令人不得不服…… 它就这么神秘莫测! 刚布置下去,阿紫还没来得及给他念上大段兵书!麻漠来访。 这么早?三十里啊! 麻漠居然进来就规规矩矩见礼,可折煞王九了!好在阿紫贤惠,给躺在病床的王九省不少心。 这是王九尊敬的老上级!麻漠这个干了十几年总旗官的上司,对他王九之前一直面冷心热。 如今造化弄人,竟成了他王佐官的下属…… 寒暄毕,王九在等麻漠开口:这么早赶来!总不会就来看望自己这新官上任的上级吧?还是他的老下级! 麻漠却老在顾左右而言他,似乎就为来看望新上司的伤体。阿紫可人!轻声请两人宽坐,她要去厨房煮点东西…… 麻漠于是送了王九一道题:若两大势力之间,有一小地盘,该地当如何自处? 读兵书已有些时日的王九,信口而出:存人失地。说人话就是都惹不起!还是找机会赶紧带人跑吧。 麻漠闻言竟展颜一笑!起身告辞。 王九恍然大悟!忙拦住麻漠,呼阿紫取银千两以酬,嘱老上司用其好生练兵!为国惜取有用之身。 这个面冷心热的家伙!不知何故?总在默默关心着他王九。 上次对付胡睐!胡睐之所以再也等不到上面回信?就因为麻漠。 这次,他早已洞察王九处境,又专程过来提点!见王九早已明白,便欣慰地不再多言。 这个老兵痞! 第55章 曹旦说亲 事情总是接踵而至。 极麻烦的剿匪还在密谋!王九的伤也未愈,却又有麻烦上门。 麻漠走后不久,还未到中午,曹旦曹大人!居然破天荒而来。 已绑着支架坐在书案前,正聚精会神看着兵书的王九,却被曹旦撞了个正着。 原来,一身便服的他,一路笑呵呵朝所有人摆手。尽管笑呵呵,但文官平常练的就是官威!居然还真没人阻拦或通报王九。当然,也是大家看其神态,都认为他没有恶意。 他今天还真没恶意…… 一身便服、轻车简从!卫士马夫早就规规矩矩停在营外。入营随行不过两人,且这两人一个是文士好友,一个是新纳美妾。 他就是来走亲访友…… 三人进书房后,笑吟吟站着不许阿紫打扰王九!而王九正被战史的精彩之处着迷,根本就旁若无人。 也怪不得王九! 他之前在这两个多月,外人就从没进过他书房,尤其在王九看书之时!随意进去之人,从来都是轻手轻脚的阿紫阿朱。他哪能想到!还会有其他人轻手轻脚进来? “哈哈!太精彩了,阿紫…”王九突然拍案大笑!抬头却愣住了。 是真愣住了! “亚夫军细柳,千古汉家营!我道是前人以讹传讹的夸颂?今日至此,果然!”曹旦踱着步,面带赞许!大冷天还摇把折扇的摇头晃脑。 “营房被褥齐整,军营卫生上佳!新兵首日受训,有肃杀无喧哗!将军手不释卷,遥会千古兵家!” 尼玛!虽搞不清啥亚夫啥细柳?但其他的话全都能听懂。突然跑来将他王九往死里夸!这…这又是闹哪样? 匆匆扫眼三人,曹旦一身文士便服,茅元怡笑容可掬,还有个艳丽无比的美女?心中越发打鼓! “不知曹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王九有罪。”王九木欲磕头却弯不下去!忙不迭拱手。 茅元怡抢先一步拦住王九施礼:“哈哈哈,王百户小小年纪,少年英雄!竟也会客套虚礼?” 寒喧礼毕,曹旦轻呷了口热茶:“王九?排行第九?” 懂了,嫌老子的名字俗气!想给老子改个名,取个字啥的来示好?这无本生意着实做得! “回曹大人,家父为纪念几个战死的堂兄,特意为我取此贱名!幼时我曾嫌弃,却被家父训诫。” 曹旦略有尴尬,茅元怡又无缝对接住:“为国捐躯、无尚光荣!这名字好,好啊!” 又转过话题扯了几句,范紫已麻利地轻轻过来,恭请几位用膳。 曹旦居然没客气,看来他今天是打定主意!不把自己当外人…… 曹旦不肯饮酒!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倒也很快。 茶盏又重新上起。这次,是曹旦旁边的美艳小妾挑起话题:“王百户英雄年少,智勇双全!不知家里都有何人?令尊令堂尚安康否?” 虽说此时礼教森严!但王九对曹旦不合情理地携妾来访,早就一肚子官司!所以,也早暗中观察过此女。 之前也听阿紫讲过,曹旦刚来辽东,大概是五月吧,没几日就新纳了一房美妾。当得起美女评价为美?自然就不可凡俗视之! 此女!不逊冰晶之丰盈傲挺,不输阿紫之端庄俏丽,连脖颈祼露的肌肤,也不弱阿朱之天生丽雪。 只是,曹旦带她出来招摇为哪般?明知自己身边又不缺…… 问及家人?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 “家父征战连年、积伤成疾!未能笑卧沙场,临终以老死故里为憾。家母健在,尚有幼弟,王九出征之时,家母嘱咐王九:继承先父遗志!另,今建奴猖獗,当效法古之霍嫖姚,不灭建奴不以家为!” 重点在不灭建奴不以家为!王九记得霍去病好象说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提前给堵死再说…… 果然!三人皆面色略略一僵。看来,文人真的喜欢做无本生意!改名取字说媒三件套,无往不利。 又是茅元怡:“难怪王百户如此忠勇!又如此坚毅!真是心许君王、胸有大志!看来,今日倒是我孟浪了,原想着王百户智勇双全、一表人才又英雄年少!硬拉着曹大人过来,想为王百户说门好亲,将来好讨杯喜酒。如此看来…” 尼玛!这都要强上? “啊!”王九立刻弯腰又要磕头!被茅元怡扶住后一脸感激之情…… “曹大人太错爱小子了!这叫王九如何当得起?不过!既蒙曹大人垂青,王九自当唯命是从!” 先把漂亮话说了:“反正,剿灭建奴也快了!王九在此立誓:建奴剿灭之日,王九必登门拜见以恭献生辰!恳求大人为王九保媒。” 美艳小妾立刻笑道:“那就先恭喜王百户,你有福了!大人想为王百户所保之媒,就是大人的表妹,二八年华却出落得国色天香,且兼知书达礼、温婉贤淑……” 鬼知道曹旦有多少表妹?反正老子娶的只能是冰晶! 曹旦这才开心起来:“好!剪灭建奴之日,王百户定当已再立新功!曹某便等着你来报上生辰八字。区区建奴,反正也没几天好猖獗的了!” 说罢,曹旦便推说军务繁忙,竟扬长而去! 一直恭送到军营外的王九,回房却见阿紫一脸冰寒!王九笑了:“建奴好剿?他不知!你也不知?” “万一真剿了呢?” “你当我兵书白看了?还是当我出去两月白干了?剿灭建奴?曹旦最好自求多福,莫被建奴剿了!” “万一呢?” “绝无万一!” 忐忑的阿紫,一天都没给王九好脸!让王九又暖又烦。 曹旦此行到底为哪般?何以突然将他王九当个宝在拉拢? 这至于吗? …… 整个下午都坐卧不宁,更别提看书了!夜深,仍在苦思不肯睡。 阿紫实在看不下去: 你怎么如此的蠢? 今天,为何他们到来我不提醒?就是看看你的应变能力!还好,还有点小聪明!谎话更是张嘴就来。像甚战死的堂兄,家父训诫;像甚建奴不灭,不以家为!等等。 结果,你却至今没想出他们为何会来!我告诉你吧,其实就一条:他们不希望你去剿匪。 不懂?听我分析。 首先,你那战报,骗谁也骗不了佟家与他们!都早知赵华在进入建奴地界前已死。 你以为你本事大?能活到现在是你运气实在太好! 从时间推算,赵华死的第三天,佟家就已在搜山检海!无奈你们去了北边,那是李家的地盘佟家够不着!但整个东边南边他们早已搜遍。结论就是:要么藏进了建奴,要么出海逃跑了!所以,佟家又知会了建奴,令建奴也苦搜了十多天。 所以说你运气太好! 因为你那一个月,居然躲起来在安心练兵!导致所有人都以为你们要么逃了,要么出意外死了。 而就在所有人都放松之时,你们却又流窜到了建奴! 这谁又能想到? 可那张详实地图!又证明你们像是真在建奴摸了两月。 因此,茅元怡口口声声说你智勇双全。还真不是夸奖,那是发自内心骂你太狡猾!因为他们始终想不通:那段时间你躲在建奴哪?怎么过的? 唯一解释是你太猾! 其次,九边要剿匪,肯定得通过上面给曹旦施压。 而这,却是姓曹的很排斥之事!所以他很纠结。既不能不顺上意而明着不支持剿匪;又不能让已跟他牵涉很深的佟家!被剿出问题。 怎么办? 暗中让九边剿不成! 一边是你在他们眼中很猛!很狡猾;一边是要让九边剿不成匪。 结合起来,就只能在你身上做文章!因为辽东所有官军基层,都早已漏成筛子!上面要想真心剿匪?你是唯一选择。 文章该如何做? 废物曹旦想不出来,但狗头军师茅元怡还能想出来!而那个贱女人,就更能算计清。 这么狡猾的王九,能甘心替九边去剿佟家吗?他不怕佟家疯狂报复?答案显而易见! 这么狡猾的王九,又敢拒绝九边吗?不说现今吃用全是九边提供,不说正靠着九边庇护,单是九边的实力就足以令人生畏! 答案同样显而易见。 所以这个时候,只要能让你王九确信:你有了真正靠得住的靠山!你才会选择会出工不出力。 而出工不出力?根本就剿不了佟家!却又是他们认为的,你当下的最优选择!于是,他曹旦的目的,不就自然实现了? 因此,他们今天才急急而来,诚心诚意要将姓曹的表妹嫁给你!你们都成姻亲了,剿匪这事自然会不了了之!他姓曹的甚也没做,更谈不上阻挠,上面想怪也怪不到他。 再说,随便找个歪瓜裂枣的表妹嫁给你,姓曹的也不亏。 套路太深! 不过…… “阿紫,你说的都对,可他们也没实现目标啊!这不也没联成?” “你还想联成姻!” 阿紫瞪了眼后继续道:“所以说姓曹的很废!你只是有时有点蠢,那姓曹的是真废物!” “本来,那贱女人夸完她可能从未见过,甚至没听过的姓曹的表妹!台阶已铺好,狗头军师茅元怡口都张开了,却又让姓曹的一锤定音破坏掉。” “你想想,当时只要姓茅的接着话说:既如此,反正建奴也没几天!不如先将亲事定下,待剿灭建奴后成亲!岂不双喜临门?” “若搞成那样!你如何说?” 王九立刻惊出冷汗! 若被茅元怡这样当场将军?除非当场与姓曹的撕破脸,自己还真没借口拒绝订亲!那自己又敢吗? 自己真是运气太好! 上次若无契雪族人的熟悉地形,又恰好带队伍去了北边?坟头都开始长草了!哪还有建功立业? 今天,若不是姓曹的太废?马上就得与他们撕破脸!那后果…… 也真的只有点小聪明!这阵子一直自鸣得意的战报?自己处心积虑想骗的人,其实谁都骗不了! 还好有度娘。 第56章 再见冰晶 还好有度娘! 王九越往上,越发现自己严重不足!甚至觉得自己是有蛮蠢:阿紫早就看透,并为此生闷气的事,自己竟深思半天都不明所以…… 还敢说自己不蠢? 反观小小年纪的阿紫,辽东发生了啥秘密大事?乃至上面的人心鬼域、弯弯绕绕?她全都通透!简直就是后世的度娘…… 也是他的专属度娘。 心悦诚服地看着阿紫,心思渐热地回房安歇,也心生怜爱地轻抚深嗅着;心旷神怡接受着服务,也心甘情愿看她最后紧锁玉露春。 郎情妾意始入佳境…… 只是王九心中始终有愧!始终有坎:他觉得自己爱的仍是冰晶!来自后世的灵魂,怎可如此滥情? 与阿紫的感情越升温,王九对范冰晶的思念就越深!与阿紫越能渐入佳境,他的纠结愧疚就越深。 这些心思很折磨人! 王九开始废寝忘食,伤仍未痊愈的他,逼迫自己沉浸于书海;实在累得看不下去,就逼自己构思着剿匪!总之不让头脑停歇…… 小年,王九身上绑着的模具已拆,还能强撑着稍稍练武!这几日一直陪伴的阿紫,竟深情提议:今晚,能坚持着去看小姐吗? 原来她啥都知道…… 骑行包括绕道四十里,再步行几里,王九心中火热地再次潜入大院。这次,王九终于能直接在闺房与冰晶相会!一切都有阿紫提前安排。 一圈烛台通明,红烛下的范冰晶竟是如此俏丽!来前似有千言万语,相对唯剩深情一拥;心中本有不敢面对的愧疚!倾刻间,早被佳人的柔情融化…… 范冰晶再无丝毫矜持,竟像个苦等丈夫经年的妻子!火热、激烈!瞬间将王九燃烧…… 情难自控! 梦中无数次的相会,梦境中的种种,此刻全都好梦成真。 倦对着落红,王九终于惊醒,担忧地看着他的冰晶…… “没事!” 范冰晶只是羞涩地轻轻一声,便慵懒地缩入王九怀中。 都从燃烧后的慵懒中平复,范冰晶才柔柔细声:“剿匪太凶险!若不能一击致命?请便宜莫行事。” 她比王九更担心…… “放心!就算不为自己,我也会思虑周全才动。”王九郑重承诺。 “那…好吧!过完年再去……我想你…多来…几天。” …… 接下来几天,在范冰晶筹划下,王九就住在吴家大院护卫队的一处单独所在。 每天白天,他分别恭谨拜见副千总夏某,千总郎镐,游击佐官牌某,游击佟养儒,兵备道管事茅元怡,兵备道曹旦、监军太监韩擎宇,总兵刘岩。年礼分别都以三月饷银起步! 当然,此时的王九饷银加各项补贴,已有月俸六两!换算成后世工资,相当于二万多块一月。 只有刘岩!严词拒绝王九价值半年以上的年礼:军官能有办法有钱!但花钱地方太多,别逼自己喝兵血!你当谨记;九边有钱,但将来还账会很贵,有些账还不起!能早点还清,你才可做到一身轻。 可谓是字字贴切、语重心长!不过,王九这次送年礼的钱,还真是自己之前赚来的。否则,才升官的他,要想能送得起年礼?要么去抢,要么喝兵血,要么吃软饭…… 狗日的大明官场! 军务繁忙的刘岩,还特意抽空考校了王九一番,从武艺到兵法,问得颇为细致详尽!王九全都据实以答,老将军了解后十分欣慰。 还与王九殷切论武: 原本,将在谋而不在勇。然大明之武将难!有统兵之责无统兵之权,有致胜之责无谋局之权。 所以,良将得像个小媳妇巧手针线活!为战局尽力缝缝补补。兵谋未必能用上,却不得不胸中有韬略。 另外,练一身好武艺,带一营精兵,对大明武将至关重要!如此,才有机会以点带面,以势致胜。 以势致胜?翻译过来就是:他这样的总兵,其实只能管住一营亲兵!底下的副将、参将、游击?都各领所部各自为政!听的全是文官调遣。 而战场的胜负最终需要总兵负责(胜,文官指挥得当;败,武将背锅!)但总兵又有名无实,别说排兵布阵,连下面的部将都指挥不动! 于是,总兵一般只能在战场上找准时机,以一营亲兵之力冲开敌阵!其余部将为得战功,才会跟随猛攻!最终令敌方全线溃败。这就是所谓的以点带面,以势制胜。 但来自后世的王九清楚:这战术对建奴无效。老将军当然早已察知,可他却无力改变!这才是他夙夜忧思、终日眉头紧锁的根由。 真个是: 威风凛凛官一品, 一腔热血几人懂? 忧思无解空遗恨, 贪渎废物锁权柄! 来自后世的王九,数次话到嘴边又咽下:老将军啊!保全有用之躯,保全精锐之兵,才是上策。 至于拜见其他人时…… 茅元怡、曹旦,包括韩擎宇都很热情,也很自然的对王九带去恭献的年礼,或对下人随手一挥,或大气的视而不见。 这令王九心寒到恶心:难怪卫所兵苦到活不下去!根由全在这些人。当然,对韩擎宇还有另一层恨!这阉货差点害得他去势了…… 而郎镐、佟养儒等佟家人?倒还算是伸手没打笑脸人!虽对王九满脸的恭敬热情冷冷相待,也假模假式训诫了几句军务!倒也没过分为难他。 或许,他们如今有更重要的事!并不想过分刺激他王九,给他们鱼死网破地制造麻烦!敲打敲打,让他认清形势、知道轻重就行。 这又令王九更警惕!看来那匪真不好剿,他已被佟家人盯上! 没有喝骂与刻意刁难?证明他们已将自己视为对手,至少是视为对手的重要棋子!而非如胡睐般对自己不在意。 …… 王九这几日的晚上,倒是前所未有的幸福。 原来,范冰晶给他安排的住所很偏很静!设施却一应俱全。不像她自己居住的中心小院,为大院最为瞩目的所在之一,说个话都没法大声…… 每晚夜尚未深,一身香气袭人的范冰晶必会偷偷而来!天未亮,又悄无声息地轻轻而走。 这场景,令王九想起了一首前几天,阿紫教他的诗词。 花明月暗笼轻雾, 今宵好向郎边去。 刬袜步香阶, 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 一向偎人颤。 奴为出来难, 教君恣意怜。 真个是:一向偎人颤,教君恣意怜!活灵活现…… 冬夜漫漫,两人珍惜难得的相聚,也珍视着浓情蜜意的交流。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原来,令人生敬的范冰晶其实也很小女人!这几晚,她只是个小媳妇,也只愿当个小娇妻…… 只恨欢娱短! 第57章 直捣老巢 只恨欢娱短! 大年初一深夜,已痊愈的王九便独自出发了。 孙子日:以己之不可胜,待敌之可胜!此诚为兵法最要之精髓。 不可胜在我,可胜半在敌半在我!为了那个所谓的为国剿匪,王九选择了大年初一深夜秘行。 时机选择煞费苦心! 首先,谁都知道王九受伤极重,那把大刀假不了,那两套盔甲更假不了,刚回营时,迎接队伍里也有军医“关怀验伤”!所以,那一刀让王九半边的肋骨全断,这是事实。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十二月初七砍断半边肋骨,怎么也得两个月才能上阵吧?于是,王九“强撑”伤体给上面送年礼时,别人多少有些感动。 谁能想到他是个怪胎?如此重伤,不足二十天就已痊愈!还能在吴家大院夜夜笙歌、郞情妾意…… 也就无人能想到:勇猛的王九正月就能上阵再战。 其次,范冰晶在数百九边护卫里,挑了个身形相貌与王九大致相当之人,自明天早上起,此人的唯一任务,就是在人保护下,早晚在吴家大院门口散步一次。 这就更没人能想到…… 另外,年节休沐! 是的,边军官员也有年节休沐。尽管,军营会有人值守,尽管,士卒入营即无休,但官员有休沐。 尤其是此时这糜烂的明未!像辽东经略羊搞,早将家人接来了辽阳。年夜后便只接受拜年,不接受公务,自己更是闭门不出!直至元宵次日。 像兵备道曹旦,年前就已返京“公务”,备案为元宵前返回。 其他文武官员,自然都有样学样,也都有些特殊“公务”…… 最后,就是从年前起,随着大战氛围越来越浓,兵器甲胄战马粮食的走私,就越发猖獗…… 所以,元宵佳节前,就是王九剿匪的最佳时机: 没人想到他已痊愈;文武官员过年忙,少了太多掣肘;佟家在趁年节疯狂走私。 己之不可胜?还“待”在吴家大院的王九,没人会去对付他!待敌之可胜?那需要王九亲临寻找…… 临行前,冰晶殷切叮嘱:元宵前能确实找到一击致命的战机,你便放手施为!若不能一击致命?切不可孟浪行事!这匪,咱们便不能再剿。夫君的命便是冰晶的天!天若塌了?你让冰晶怎么活? 情深意长字字恳切! …… 一人双马,当夜已至地头!王九见到了等待中的雷若、李正、蕲射。三人满面风霜,一身九边护卫打扮!满眼热切又失落,终于见到痊愈的王九,却没完成他的所托。 此处距建奴边界还有百里,官道险隘之处,还有五个匪寨!从威虎山到乌龙山,每个匪寨他们倒已摸清,地形有详图,匪寨防务人员也有详情!若时间允许王九率他们一夜一个匪寨的剿?他们很有把握。 但是,王九说的一击致命?他们始终不得其法不入其门! 雷若也曾秘密跟踪到佟家堡,也发现那才是交易中转的大本营!可是没用…… 佟家此时的生意做得是极猖獗!交易规模是极大,尤其是粮食。 但佟家太狡猾! 每次运货进佟家堡,那全都的正规正常的贸易!每次出货出去?他喵的全被土匪给劫掠了…… 总是佟家商队走到山寨下的官道上,突然一声锣响,匪徒们便一窝蜂穷凶极恶冲下来!凶神恶煞地舞刀舞枪,吓得商队掉头就跑。 佟家堡何错之有? 至于匪寨将货物又运去建奴卖了?那群可恶的反贼!朝廷应派兵剿了。剿匪,佟家愿打头阵…… 这情形令王九无语! 对于九边米行而言,情形他们早就知道。请王九便是单纯剿匪!将匪寨一个个全拔掉就行。 佟家要重建也要时间不是?等一个个匪寨再重建好,大战早已结束!建奴也无需大宗采购了…… 那样,他王九便只是九边利用的棋子!可保可弃,都无所谓…… 王九只想与九边两不相欠,可不想为他们卖命!为冰晶卖命那还差不多,但值得他卖命之人,恰恰绝不允许他卖命! 王九要的可不是剿匪,他要么不剿,要么就剿了佟家。王九的意思雷若他们完全领会,却一筹莫展。 王九展颜,压抑住自己的无奈,先安抚好已经竭力了的他们。 佟家要那么好灭?它还是辽东佟家?怎么可能! 待敌之可胜? 关键还在一个待字! 创造战机?那也得有条小缝隙!首先是敌人出现缝隙,其次是自己能发现缝隙、无限放大。 强行创造战机?那不是创造,碰上强大敌人只有被反利用!最终导致兵败身死,身败名裂! 全当就是次练兵吧…… 安抚完大家后,王九一边令几人继续耐心侦察,一边等待早已知悉的契雪,挑选一百精干士兵,分批秘密随九边商队到达此处。 为何是此处营地? 这里离佟家堡不足二十里,离最近的匪寨乌龙山,也不足十里!而王九的目标从来都是佟家堡。 他只想直捣老巢! …… 局面令人望而却步! 但却步的是普通人。 王九已然非普通人,因为他已不怂!因为他敢爱敢恨! 既然敢爱女神般的范冰晶,自然也敢恨令人生畏的辽东佟家。王九也当然有恨他的理由: 穿越第二天,就差点让他们当条死狗给砍了!之后,胡睐那条狗更是找各种借口,对他极尽凌辱!再之后,又派个赵华来,处心积虑要弄死他王九!一再忍让,得胜归来的战报上还捧了佟家一把!结果这帮孙子,却硬是让他的千总变成副把总…… 如今的王九可不怂! 就连那个阉货韩擎宇,差点让王九“去势”了的东西!王九都暗暗发誓,但凡有机会,他一定将那货的脑袋“去势”!又何况佟家? 王九坚信:这世上就没翻不了的大山,更没过不去的坎!事在人为。他可是知道:后世,连珠穆朗玛峰都变得很繁忙。 就看你是否坚定!就看你是否耐心,就看你是否苦心孤诣的勤奋! 自大年初二起,王九便开始日夜设法侦察、调研!尽管事情还是老样子:官道的每天夜间总是繁忙一片,却跟佟家毫无关系。但王九始终坚信:从来没有万无一失的事!他在耐心寻找着…佟家这套把戏的致命伤。 初五,九边商队护卫的头领,有件事找王九商量,却在无意中,让王九找到撬开佟家缝隙的钥匙。 是的,王九穿越来的所作所为,也许在辽东就几个有心人知情,但在九边,王九的事迹早已不是秘密!如此人才,重大事情才值得与其商量,乃至求助求解…… 王九并没能解决头领的麻烦,却将自己最大麻烦解决了——如何让佟家与建奴直接交易、联系起来? 正月初八起,官道上的夜间,开始一日没有一日繁忙!似乎是,土匪们也要休年假了。 正月初十,事情已急转直下!夜间的官道上已经停滞,再无货物运输的情况发生…… 正月十二起,很无奈的建奴,开始在夜间入境“劫掠”! 不过他们很小心: 三百甲士,带着几百奴隶!一路派出前哨的小心前进,终于在入境六十里处的官道上,劫获大队的商队。然后,几百奴隶快速赶着马车牛车回返,三百甲士紧张严密的护卫!令王九他他这点人,毫无可乘之机。 正月十三、十四都是同样的把戏!建奴、佟家的人相互呐喊几声,兵器也乒乒乓乓响了一阵!然后,一方哭爹喊娘弃货而逃,一方哈哈大笑着回返。 唯一不同之处在于:事情如此顺利,双方一天比一天更松懈。 …… 辛辛苦苦弄了半天!看似还是没有佟家的把柄。这让王九对佟家更为痛恨!这帮狗日的就不是人,哪怕万无一失,哪怕夜间官道上没半个人,他们该演的戏也从不停!更别提让建奴去佟家堡交易了。 王九若是想追求尽善尽美、万无一失?那他就不得不怂!因为官场上都是他们的人。 你说佟家是私通建奴的汉奸?人家还说你是污蔑世代忠良的小人!你说这是明摆着的事?人家说你血口喷人!佟家明明是受害者好不? 不过,王九知道:世上从无万无一失!非要等到万无一失才行动之人,其实都是些怂货! 就如他王九的前世…… 既然这一世,他王九发誓不当怂货?那就敢做敢当! 直捣老巢! 第58章 牢骚满腹 元宵节,举国皆欢! 据说年年的辽阳城中,元宵灯会都煞是醉人!今年也早有筹备。 据说整个大明,各个大城里将会人流如织、车马如龙、狂欢彻夜、不醉无归。 据说巍峨森严的京城!今夜也会与民同乐、盛世喧嚣、歌舞升平。王公大臣、满朝文武,今夜都会携娇妻美妾、新伴歌妓,畅游满城的灯光辉煌、安乐祥和!与民在这盛世繁华中共乐同醉。 但总有人在逆行。 冰天雪地中,麻漠昨天就悄悄赶来,只带了最信任的十个兵。 凛凛寒风中,刘岩的孙子来了!只带八十亲兵,昨夜秘密步行而至。一再向王九声明:无名无姓!坚决服从调遣! 当然,王九的一百新兵,前几日便到了,加上之前的二十人,他也有百二十个可用之兵。 九边的护卫队,也以各种方式,提前在山林中藏下好几百人。 月初的一场大雪,倒也未使道路多泥泞,但咯吱咯吱不但提醒着彻骨的冰寒!也为避人夜行增添不少麻烦。还好,对双方还算公平。 …… 牛录额真牢骚满腹! 牛录是满语,汉译为“大箭”,是建奴八旗组织的基本单位,一牛录一般为 三百人左右。 牛录由牛录额真统领。牛录额真以下,又设代子两人、章京四人、拨什库四人。 牛录额真:汉译为“佐领”,是牛录首领,负责管理牛录事务。 代子:汉译“骁骑校”,是牛录额真的助手,协助牛录额真管理牛录。 章京:汉译为“参领”,是甲喇额真的助手,协助甲喇额真管理甲喇。 拨什库:汉译“领催”,是牛录中基层官员,负责管理牛录中的士兵。 额真哈什,今天真是牢骚满腹。可恶的明狗、奸商! 趁着大金缺粮,又大战在即,竟将粮食卖出天价!据说在大明南方,一石粮才卖六钱银子,一两银子差不多可买三石好粮。往年,明狗奸商还不太黑,一石粮也就卖一两多银子。今年的现在,竟将粮价一路飙升到六两银子一石!实在是没天理。而他们,居然振振有词管这叫爱国! 六两就六两吧,大汗说了:大明囤粮我囤枪,大明就是我粮仓!只要战场打不赢,大明一切都归零!身披精甲刀箭锐,金银如山任我堆…… 大汗英明! 可恶的明狗,六两银子一石!竟还从初八起就渐渐不运粮。我们要买粮?可以,自己派人来运…… 没天理啊! 十二,我们天刚黑就麻着胆子出发,小心走了六十里才碰上他们!还得依着他们卖力吆喝着演场戏。我大金勇士,从来只会真刀真枪砍杀!到这还得假模假式演戏?关键还连个观众都没有,莫大的耻辱啊…… 为了让勇士们天天吃饱长膘,好在即将开始的大战中大败明狗。我们忍了!演给瞎子看也忍了。 十三日,可恶的奸商!他们竟又少走了五里路,我们一来一回就得多走整整十里!还是一样要耻辱地演戏,不打得乒乒作响、吆喝得杀声连天还不行…… 十四日,明狗继续少走五里地!我们一来一回就得多走二十里。 今天,看架式他们还会再少走五里!我们一来一回就多整整三十里。搞得我们也不管了,提前一个时辰就从边界出发!爱谁谁…… 太可恶!这帮明狗要在战场让我哈什遇上?看我不将他碎尸万段!碎尸万段都不解心头之恨。 哈什正在一边暗自牢骚,一边令人用鞭子请奴隶们快点赶车!是的,天天得将佟家的空马车赶过去,再另换佟家马车满载而归…… 咦!今天明狗这么有良心?竟比十二那天还多走五里地,现在才亥时初,竟然就碰上了!如此说来,今天这趟要少走四十里。 明狗能有这么好心? 立刻派出哨探问话! 一会回报:今天领队护粮的明狗是佟家九少爷。佟家听说之前领队的那杂碎!竟敢偷奸耍滑欺凌友商?已将那杂碎剁了。为表达佟家的歉意与诚意!九少爷今天,特意比之前约定交易地点,还要多走了五里!希望能就此消除彼此误会,让双方友谊天长地久。 佟家其实还是很懂事!否则,也不会与我大金合作那么久!大汗也不会如此信任他们。 省了四十里路啊!大人物就是不一样,眼光长远、有格局!最可恶的就是下面那帮恶狗…… 嗯!马车倒是由之前的五十车,按约定今天增加到一百车。只是,这护卫的人员,像是从之前的六百人,减少到两百出头? 是了,大人物就是大人物!这条路这么平安无事,哪用得着那么多人?以前之所以要六百护卫,那还不是下面的恶狗!在防着我大金勇士? 恶狗就是小人之心! 两队“遭遇”,心情大好的哈什手一挥!连演了三夜的剧本,大家又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可耻上演…… 山谷间顿时喊杀震天!令人称奇的是:最先冲向对方的,却是建奴大队的空马车!等空马车快速冲过去,三百建奴甲士,这才懒洋洋的吆喝着、喊杀着,挥舞着刀枪嘻哈着,气定神闲的往前靠。 哈什领着两个代子、四个章京,早带着一辆马车奔向明狗中央。从远处看?那速度与气势都是冲锋陷阵!而中央正是明狗的指挥核心。 按照剧本,双方人员就此围成一圈乒乒乓乓!中央的双方头领…得完成交易的最后一道手续:银货两讫!当然,也就是明狗不放心,非得将现银当场点一遍数!大金勇士从来懒得去检查粮食…… 不过,今天的头领大气!看也不看银子,老远就爽朗地朝哈什招手!示意他过来说话好了。 圆月之下,远远就见一白袍少年,正稳稳端坐马背,右手随意握着条长枪,肩背劲弓。少年白袍胜雪,左手连招,笑容格外灿烂! 到底是大家族公子! 连他身边两人,一看就也是不凡!一个比少年大不了几岁,甲明盔亮映射出满满银光!沉静中也是一脸笑意,看着他们的眼神很是亲切!就像,就像是在欢迎送钱到家的朋友…… 另一个却面无表情一脸麻木,纹丝不动中冷眼斜视着一切!应该是九少爷的护卫。对,就是! 大气!人家这么有诚意,还这么爽朗!自己可不能丢了大金的脸,不能让人笑话蛮夷!得有礼节。 哈什立刻刀箭入鞘、拍马上前,待两马相距不过两步!哈什才双手一拱,有模有样作辑道:“大金正黄旗牛录额真…哈什,见过佟家九少爷!” “不错!哈什果然不错!来,勇士!近前一观我这把枪如何?” 哈什愣了下:这位佟少爷还蛮欣赏勇士?仍不失礼节又催了下马,正待谦虚答话…… 银光一闪!长枪疾刺咽喉,格挡避让都已来不及。好个哈什!竟将身往上一挺,用前胸厚甲来硬抵长枪!反正佟少爷也就闹着玩…… 嚓!长枪竟贯甲而入。卟!一口老血自哈什口中喷出。 心中绞痛的哈什,双手紧握贯胸而入的枪头,满眼的不可置信! 大汗钦点的友商啊…… 长枪便是信号,长枪所指更是命令!早已蓄力待发的明军“护卫”,手中刀枪箭锤都捏出汗了!心中更是无数遍盘算过:如何给当面正与他演戏的建奴…一击致命! 建奴士兵们,此时还在嘻哈着、吆喝着往空中抛刀枪、玩杂耍。顷刻间,无数惨叫却同时响起…… 有诈!中计了! 没轮得上与明狗打乒乓球的建奴,立刻一脸大骇! 眼见几乎半数同袍倒地,还有一些重伤惨嚎! 眼见明狗正一冲而上,特别是那个杂碎九少爷,正人马如龙、长枪似练地一往无前!不但额真,连两个代子也没几合被他挑落马下!四个章京已被另外明狗缠住,有一个很快又被小杂种偷袭挑倒! 还在愣神中,有个章京悲愤大喊:快逃!能逃出几个算几个!报告大汗!狗杂种佟家造反…… 战斗很快结束!还是未能全歼建奴骑兵甲士。因为没有时间!王九带人象征性追出五里即收兵,亲自射杀不少建奴,队伍更是捡了一路盔甲。 王九终于知道何谓丢盔弃甲!原因就简单两条:一、盔甲太重!穿着它哪怕骑马,马也跑不太动!二、盔甲太贵,丢在地上追兵不可能不动心!精甲,价比后世劳斯莱斯。 赶车推车的几百奴隶,本来正在四散而逃。突然间,四周出现大批护卫,高呼着投降不杀!又将他们全都赶回了交易的战场。 都别闲着!赶紧帮着我们打扫战场,一会还要分头赶路…… 第59章 神来之笔 郎镐已忍了快四月! 快四个月前,小贼王九不但剿了青峰山,将山上他郎镐的亲信赵鬼一枪残杀!更可恨的是:小贼居然玩弄阴谋诡计!将他最欣赏、最得力的心腹干将胡睐,也骗去了青峰山,却可耻地在半道设伏,将胡睐残忍活捉! 这还不算!后来,小贼更是毫无人性地将胡睐拖到山上,让底下人将他凌迟活剐,胡睐死得好惨! 还不算!小贼最恶毒之处,是非要让胡睐死在山上。于是,作为胡睐亦师亦友的自己,不但不能立刻为他报仇雪恨!还得,还得亲自操刀,公开将反贼胡睐的家人,一个个拖到大庭广众之下,亲手都给剁了! 因为必须自证清白…… 后来,他郎镐精挑细选!从亲兵什长中挑了六人,提拔了最圆滑能忍、最擅计谋的赵华,也是赵鬼亲哥哥的赵华!去当王九的哨官。 而另外五个什长,他们都是受自己栽培多年、身手较高的好手! 因为从祖家透露的信息看,小贼身手已大涨!就算明刀明枪也能打败胡睐。这很可怕!因为小贼年纪还小,而胡睐比他郎镐弱得并不多! 所以,这五个放到小贼身边的好手,虽单打独斗谁也不是小贼对手,但两人合力便足以支撑一阵,三人应可稳胜,四人能斩小贼! 如此苦心布局,又嘱咐六人不用急、慢慢来!等找准时机再将小贼光明正大拿下。时机其实不用等多久!因为小贼与军中有个两月之约…… 结果!万无一失的诛杀小贼之旅,却变成小贼扬名立万、建功立业之行!而赵华等六人,却稀里糊涂地死在建奴巴图鲁之手!战报上写得明明白白、合情合理,甚至连一招一式都经得起推敲。 但那就是个屁! 至少,他郎镐与佟家都知道:那封战报!就是通篇在胡说八道。 可是,最憋屈的事!莫过于你明明知道对方在胡说八道,对方也知道你肯定知道!但你却不得不跟着他节奏,笑着配合他好好演戏。 这就是小贼最恶毒的地方!每想起这个,就让他郎镐食不甘味、卧不枕席,私下怒发如狂! 可是,如今的小贼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他有老匹夫刘岩的力挺,有九边大盗为靠山,连曹旦那蠢货也在拉拢他,更让人无语的是,新来的阉货韩擎宇也吃错药一般,毫无顾忌地胡搅蛮缠!非要让他升成大官才心甘。 现在,小贼虽仍是自己下属,但他一是已成朝廷命官,不得轻易将他打杀,连重罚都须很上台面的理由;二是,小贼身兼“义商”九边大盗的护卫之职,没事就窝在那里听调不听宣,自己还真拿他没法;三是,他手下已有四十几个精锐之兵,现在又正训练着一百六十多个好兵苗子!假以时日,小贼的部属实力便远甚自己。 公开已很难下手…… 况且,小贼的身手又有大涨!看过那把大刀与那两副盔甲,郎镐知道:自己最多能全力打平小贼!所以,派人刺杀? 一般人去就是送菜! 这现状令郎镐既刻骨仇恨,又忧心忡忡!导致他已寝食难安。 …… 还好!现在有机会! 年前,他郎镐早已多次向佟家提出:不能坐视小贼成长,得尽快将其除掉!越往后,小贼的实力便越强,除掉他的代价只有越来越大。 可是总被严厉训斥! 为将者,需坚忍!岂不知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为上将军乎? 为将者,需目光长远眼观全局!岂不闻?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看看你与胡睐,名字倒是取得贴切!一个是动不动就胡来,一个是时不时就乱搞!咋就不学学人家小贼王九?能忍,能谋、敢断又勇猛无比!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真乃尽得风林火山精髓…… 这样的训斥,就差没让郎镐气得吐血!郎镐毫不怀疑:若小贼现在投靠佟家?一定会被其待若上宾,着力培养!将来地位远超自己…… 大局?谋略? 佟家倒是很有谋略,做了个所谓万无一失的必死局!结果让自己的心腹赵华等人死了。 佟家倒是很讲大局!为了大局,硬是让小贼成了朝廷命官…… 一切还得靠自己! 这次,郎镐就搞了个神来之笔!他郎镐就要让佟家瞧瞧:没有你们,我的谋略更好;没有你们,我的大局观很强;没有你们,我要弄死小贼反而很简单!很是无损有益。 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他郎镐就是有这种抓住战机的灵感!就是能在事物变化中,马上就找到克敌制胜的神来之笔! 这次,各山寨土匪们,突然就集体染上风寒,导致货物无人护送,连藏于山寨的力工也无力运输…… 事起突然!经查又毫无异样。想来是连续个把月每日劳累,与彻骨夜寒!让这些人都支撑不住吧? 而建奴要货紧急!价码?他们就不还价!你说多少就多少…… 于是,佟家组织堡中所有丁壮为力工;又紧急派他郎镐携其所有五十亲兵;再就近自各卫所,调派佟家能调到的基层势力,紧急凑成这么支所谓的大“商队”。 郎镐本来很不情愿。 大过年的干这偷鸡摸狗的破事?晦气!天寒地冻的夜晚干这等苦差?建奴与佟家就他喵不是人! 但郎镐头晚就想到了绝妙主意!那就是驱虎吞狼、借刀杀人。 双方本来约定的交易地点,距建奴边界六十里。而距离交易地点三十里的附近,却有九边大盗的储运站。挨着佟家堡才十里,专门高价卖甲胄、兵器给佟家!且囤积居奇…… 这事很简单,郎镐脑子一转便计上心头!每天将交易地点推后五里,又不怕建奴不来交易,干嘛累死累活赶路? 这样,十八日就到了储运站附近!只要在十六七日,自己好心提醒下建奴?以他们的尿性!还能不大举抢上这一票? 而他郎镐作为王九的顶头上司!十六日下令:让王九率他那些新兵赶赴储运站,为义商保驾护航!他敢不来?又有啥借口不来? 只要来了就好! 就他底下那些新兵蛋子!还能是建奴有备而来的对手?到时,他王九不得不战,却绝无可能战胜。当场战死最省心!若侥幸逃跑?不还有自己在盯着他那条丧家之犬么! 而这,就是郎镐灵机一动、抓住战机的神来之笔! 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王九灭了!还可以为建奴提供情报、警戒外围,从而分得不少战利品!而那些战利品,可都是锐兵精甲。 一切尽在掌握! 建奴正按他郎镐的调动,在深夜不声不响的逐渐接近储运站!而小贼王九?郎镐决定明天亲自去见见他,亲自将他“请”来!郎镐也有十分把握:小贼一定会来! …… 郎镐想的都对。他的计划都会实现,还能提前!也不用等明天去请王九,今天他自己就会来。 今晚的月光好亮!郎镐一直在翘首东方,建奴怎么还没来? 官道两旁的卫所本就是些摆设,还被提前打好了招呼!你建奴又不是不知,你们还怕个啥?不会下午早点动身吗! 昨晚就告诉你们:完全可以早点动身,最少提前个半时辰动身都行!你们磨蹭个啥劲? 都等到坐地休息的士卒发抖,力工在寒风中躲进马车粮食堆!建奴竟然还没来? 等待令人焦躁,又冷又饿的等待尤其如此!狗日的佟家,还不准在官道上生火!这都已经子时末了,怎么还没到?感觉冻得有点发僵的郎镐,已等得眼皮直跳! 不会出啥岔子吧? 好在没有!郎镐终于看见:建奴正远远而来!甲胄、旗号、行进方式都没错。郎镐懒洋洋缩入马车,这夜间的寒风真冷! 建奴车队一如既往缓缓而来,进入半里以内后,像突然发现目标般,开始鬼叫着往这边冲。 郎镐的手下早已演得娴熟!根本无须他指挥发令,都懒洋洋或坐或站地开始嚎叫…… 建奴越冲越近了,今晚的车队冲得更快更猛!骑兵在马背上,也早将兵器也高高举起!圆月下寒光一片、甚是刺眼。 郎镐缩在马车里,还在坐等对方那个哈什上前送银子;士兵们也全都懒洋洋站起,举着兵器喊杀声一片却就是不动!更有些懒货,举起的刀竟连刀鞘也没拨出…… 很快,双方立刻就要接触起来,而当中一骑,也一如既往带着六人,迅猛冲向郎镐的马车。 不对! 甲胄旗号是没错,但人不对! 郎镐睁大眼睛细看,还是不对!难道我眼花?怎么那么像小贼? 更近了! 不错!就是小贼! 他怎么来了! 一个念头闪过,郎镐闪电弹起,顺手抄起长枪跳上了旁边的马背!尚未坐稳,一杆长枪便疾刺而来…… 慌忙举枪相迎!虽险险格开,却顿时手臂发麻、虎口欲裂! 好快好猛的一枪! 王九全无废话,长枪不断连刺!郎镐冷汗直冒,拼命的不住格挡,也在试图反击,可是! 郎镐怕冷只穿了棉甲,而王九是外穿钢甲!若非来势凶猛的无力枪刺,王九根本不管,他是以刺对刺!这就要命了…… 只守无攻的对杀,除非你比对手功夫高一截!否则必死无疑。何况,王九的功夫已超郎镐不止一筹!手忙脚乱中,郎镐终究被逼得滚落马下!未及起身,如影随行的长枪已扎入大腿根…… 雷若顿时大吼:“反贼郎镐被擒!朝廷只诛首恶,余者投降不杀,立功抵罪!投降不杀,立功抵罪!” 声未落!四周山林响起千百人齐声:“反贼郎镐被擒!朝廷只诛首恶,余者投降不杀,立功抵罪!” 战斗在匆忙而毫无悬念中结束!郎镐的神来之笔,让他悲愤欲绝地被捆成了棕子。 真是神来之笔! 第60章 立功抵罪 立功抵罪? 投降是必须的! 主将被擒;前锋被打了措手不及、死伤惨重;而四周山林还有起码千人包围着他们!看来,朝廷这次动了真怒!这是要对佟家人赃并获、明正典刑!那就逃无可逃了。 至于立功抵罪? 佟家干的那些勾当?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白痴都懂:佟家,那才是辽东最大的反贼! 只是那么多年习惯了,大家都夸赞佟家世代忠良!于是,大家也就有意无意忘了佟家干的勾当…… 现在事发!大家才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协从造反!自己干的就是在协从造反!而造反?从来都是灭族之罪。 所以,投降不杀?只是暂时不杀!想要无罪?还得立功! 绝境,总能让部分人变聪明。如何立功?当然是冤有头债有主!当然得找害得大家成了反贼的佟家。 “长官!我立功,我知道佟家藏了大量甲胄!我知道在哪。” “将爷!我立功,我知道佟家藏了大量兵器!我知道在哪。” “还有我还有我!我替佟家送过信,我有他们当奸细的证据!” “还有我!我知道佟家与威虎山如何联络!我要立功。” “还有我,我知道他们与乌龙山的秘密!他们真不是人。” …… 终于松了口气! 之前两仗看似胜得痛快,其实十分侥幸!所利用的,无非是佟家一直遮人耳目的把戏。 是的,往往让人依赖、自鸣得意的东西,就是他最大的弱点!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便是此理。 就如佟家的自鸣得意:我就要演戏!全辽东都知我在演戏,但这么多年就没人能咋地!因为就算拆穿了?我无非再牺牲几条狗而已。回头,就轮到我来弄死你! 所以,佟家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真有人来拆穿这种把戏!慢慢的,他们便会觉得是自己演得好,别人都看不穿或是无可奈何。佟家的态度,又自然地影响到了建奴!这就给了他王九可以侥幸一赌的机会…… 侥幸的是:但凡这两方,有一方警觉性高点?别说两仗大获全胜,和建奴那仗能打赢都算不错! 就算有几百护卫队埋伏听号令,在万不得已时会以强弩支援!从而让他王九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只要提前让建奴有丝毫察觉!要想取胜?却也只能是惨胜!因为实际战力严重不对等。 若是明刀明枪?能与建奴甲士放对而有一战之力之人,今夜只有百来人!其他人打打吆喝还行,拼杀起来却只能是导致溃败的累赘。那么,最终还得祭出强弩这个大杀器!将建奴击退击溃就是胜利。 事情若发展成这样?今夜便只能收兵!也就没生擒郎镐的机会了,但好歹取得了击败建奴的战功。 还好建奴很懈怠…… 而这?就是兵法上讲的不可胜在我!可胜在敌。 与郎镐的一战,同样很侥幸!有了之前的顺利,才有事先让护卫队提前赶往周边埋伏的时间。于是,他王九已立于不败之地!若能顺利生擒或快速刺杀郎镐?才会有快速结束战斗的可能,也才有下一步直捣老巢的条件!以及时间。 实在是侥幸! 别看王九已一鼓作气连下两城!其实他还紧绷着神经,在下一个巨大赌注:今夜,不是佟家倒下,就是他王九从此永无宁日。 斩获近两百颗建奴首级?这只是战功!并不能保证王九的生死安全; 生擒郎镐?不被反咬一口都算上不错。还想凭此打倒佟家?那是天真!郎镐充其量只是佟家一条狗罢了,随时可弃…… 打蛇不死必遗其害! 若佟家今日不倒?从此他们再没退路!穷尽一切也得弄死他王九。否则,佟家的所有势力,将从此在辽东烟消云散。 这是因为:断了与建奴的生意,便是断了佟家财源!越庞大势力的财源被断越脆弱,此其一;其二,一条条的狗接二连三被宰,连千总一级的恶犬都轻易被宰!若佟家不能很快找补回来?那谁还敢为他卖命! 所以,今夜若不能让佟家倒下,佟家必然要他王九的命!还是不惜代价的那种…… 因此,今夜还有最后一战:突袭佟家,捉拿反贼,人赃并获! 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而要做到这点,就得事先有十足把握!能在佟家公开抄出赃物。 否则,佟家还是世代忠良!而他王九才是陷害上官、图谋不轨的反贼!谁也救不了他…… 若没这个把握?他绝不敢突袭佟家!因为,那不是他自己怂不怂的问题,那是带人去造反!哪怕亲近如契雪,都未必会跟着去。 现在有把握了,佟家的家丁们要“立功抵罪”!他们才是最可能掌握佟家核心机密的人。虽只是你知道一点,他知道半点?但就如拼图一样,拼起来就齐活了。 …… 兵贵神速! 寅时正,九边护卫率俘获建奴的奴隶,终于完成对佟家堡包围。 元宵佳节,佟家堡的火树银花,在这凌晨四点时分依然通明!尽管堡中人员大多都已入眠。 这又给王九提供了极大便利。一声令下!急于立功的佟家家丁冲在前面,王九率士兵们紧随其后,突然冲入佟家堡。 同时,雷若率九边护卫领衔,佟家堡外千余人开始齐声大喊:佟家谋反、证据确凿!朝廷恩典,只擒诛首恶,不问余众!立功有赏。 契雪率弓弩手五十人,按事先计划,在快速抢占有利地形。 王九、麻漠、李正则率其余刀枪兵直奔佟家堡核心…… 原本的安乐祥和瞬间打破,佟家堡瞬间鸡飞狗跳、鬼哭狼嚎起来! “何人敢擅闯佟…” 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头正欲威严大喝,王九已当胸一枪疾刺而来!老头倒也好本事,惊慌中仍然侧身闪过,并顺手接过随从抛来的大刀,开始连连格挡王九一瞬不停的连刺。 但他毕竟是刚深睡不久又惊醒,衣服都没来得及穿齐整!转瞬间格挡开七八枪,竟一时乏力!大刀被打落于地,枪尖直抵咽喉…… “拿下!” 早有士兵用准备好的绳索将其套上、勒紧、绑牢…… “何方反贼!竟敢擅闯佟家,污我佟家造反…”一个须发皆白、年近古稀的老头,正手持长枪,被亲随簇拥而去:“反贼!还不放开我儿!” “嗖!嗖嗖嗖…”契雪的弓弩手终于全部就位,以强弓劲弩做出回应。 老者身边亲随应声倒下一片,而老者倒是好本事,射向他的几箭全都被他格挡开!尽管有些狼狈…… 一道身形恍如阵风而来,一杆长枪疾若流星而至!正狼狈中的老头,奋力格开来势迅猛的一枪,却无力抵挡机关枪般的连刺!才格开三五枪,便被王九以枪当棍,被猛抽肩背的一枪打趴在地,再抬头已口喷鲜血…… “父亲!” “老太爷!” 之前被绑的老者与亲随们,都在悲愤地齐声大喊!而王九边上的士兵,却麻木而机械地迅速将其绑上。 过程说起来很长,但佟家父子被先后打倒,其实顶多才两三分钟!而佟家父子之前所带的亲随,也已被一言不发的麻漠、李正等或杀或擒…… “爷爷!父亲!”一身甲胄的佟养儒终于出现,身后百余人全已匆匆披甲,足见其精锐!还有人在加入其中…… 他们直奔王九而来。 佟养儒边跑边喊:“反贼王九好大狗胆!还不放开我爷爷与父亲!” 王九枪尖抵住他爷爷:“反贼佟养儒听好!你已谋反,是为不忠!还不束手就擒?又想不孝吗!” 枪尖已将脖颈处皮肉戮破,鲜血立刻渗出,令奔行中的佟养儒不由一滞!怒吼:“住手!反贼快住手!” “束手吧,佟养儒!”王九边说边往老头脖子上加劲。 佟养儒眼珠连转,已停住的他面目狰狞!很快便大喝:“反贼!欺人太甚!佟某今日便移孝作忠,先拿下你这反贼!交有司明正典刑……” 早知你会移孝作忠! 但耽搁的这点时间,却足以让士兵蹬开强弩!停下的他们,也方便强弩手分别瞄准!王九单手一挥,强弩嗖嗖疾射而出。 甲胄能挡普通士兵的弓箭,却挡不住早已瞄准的强弩!佟养儒所带的百余亲兵,顿时倒下近三十人!而外围的齐声高喊又一刻不停,并且还由远而近地已入堡中…… 亲兵终于开始迟疑! “佟养儒!谋反的是你佟家!为何还要冥顽不灵,让朝夕相处的亲兵也跟你陪葬?甚至承受灭族之祸。佟养儒!佟家堡已被数千精兵包围,你还不束手就擒!我要是你?就会敢做敢当、束手就擒!像条汉子地等待朝廷明正典刑。而不是自己徒劳反抗求死!还要带上无辜的亲兵。” 王九清晰而语速很快地大喝着,声声宏亮而威严!而外围一直不停的高喊,更是越来越近…… 别说亲兵们,连佟养儒心中都慌了:外围的声势可假不了!小贼王九更是一脸正气凛然!而他边上的麻漠甚至所带的士兵,面对自己这个将军,竟无一丝慌乱! 难道真是朝廷围剿? 佟养儒僵在当场,冷汗直冒眼珠连转着…… 不可能! 朝廷派几千兵围剿他佟家堡,自己不可能没有丝毫察觉! 佟养儒刚要张嘴,王九又抢先大喝:“各位,佟家覆灭已成定局!无辜的你们应该当机立断!为朝廷立功以证明清白。何去何从?事关前程!也事关全家老小性命!” 咣,有人的兵器掉落地上!令本就犹疑的众人更加惊慌失措。 卟!一枪直入咽喉!是佟养儒的死忠心腹,突然动手将弃械欲降者刺杀!这人正欲开口…… “嗖!”蕲射已一箭将其贯嘴而入,直插脑后! “冥顽从贼者,灭族!阵前投降者,抵罪!主动擒拿反贼佟家者,记功!”李正在高声大喝着。 当!当!当! 兵器落地声,在敲击所有人的心脏!当然包括佟养儒和王九。 佟养儒急怒攻心!疯狂大喊:“捡起来!蠢货,捡起来!这个恶贼才是在造反!他…他在…” “反贼!佟养儒你这个反贼!死到临头,还要拉大家陪葬吗?”王九立刻截断他的话,边说边飞步上前。 “恶贼!拿命来!”眼见王九在持枪冲来,佟养儒也顾不上其他!挺枪直往前冲…… 啪!嚓! 一人用铁棍扫在佟养儒脚上,一人一刀本欲砍他脖子,却被快绊倒的佟养儒躲过一劫,只是砍落了他的头盔!这两人可一直在他身边啊…… 踉跄着的佟养儒刚要回身,王九的长枪已闪电刺来! 正值壮年的佟养儒的确不凡!如此情势下,长枪竟能与王九杀个有来有回!尽管略显下风…… 啪!退让中,佟养儒的后背又被狠砸一铁棍!刚好顶住了佟养儒的后退之路,令他不退反进地胸迎长枪…… 嚓!长枪贯甲而入,但枪入皮肉却不足五分!王九及时收力了。 他还不能死! 第61章 无名英雄 佟养儒还不能死! 壮年的佟养儒,其实武艺与现在的王九在仲伯之间。 但他一是突遭大变而心神不稳!甚至还急怒攻心; 二是,他被绝没想到的心腹重重偷袭!而这两人都还身手不错,导致他立刻便已重伤,险些还当场丧命!好在这两个心怀鬼胎的家伙,都只想自己立功,没有打出很好的配合。 所以,后来与王九对战之时,王九其实已经留力!虽然佟养儒反应还行,也很快捷!但力量已明显不是王九对手。可王九也不能全力相攻,因为他怕不慎杀了他…… 佟养儒可以死在他手下人的手上!但绝不能被他王九所杀。 道理非常简单:剿灭佟家堡,王九所有安排与旗号,那都是朝廷!他一个试百户能代表朝廷? 即使事后查证佟家谋反确凿?佟养儒一个正四品的游击将军,那也必须由朝廷明正典刑!至少得由能代表朝廷的人,授权他王九斩杀。 否则,王九的行为就形同谋反!因为大明正四品官的任命,那可是都须皇帝御批! 你可以说事急从权,未经请示就将这些人抓了!但谁若胆敢擅杀皇帝御批的官员?要谋反吗! 所以,最后那一枪,王九等于是在将猛力刺出的枪!本能而紧急地全力往回收。 他哪知道佟养儒身边的反骨仔!会如此的阴险?一铁棍猛力拍得正后退的佟养儒,又突然往前窜!可惊出他一身冷汗。 佟养儒拿下后,战斗也就等于结束!已当了佟家反骨仔的一众亲兵,只会更卖力地将所有佟家子弟、族人、心腹死忠揪出来。 大家都要立功抵罪…… 也不能怪这些反骨仔!穿越之后,王九才明白一顶反贼的帽子有多可怕!尼玛,那可是真的会不问情由的诛族啊! 你可以不怕死,你甚至能铁骨铮铮不怕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但越是这种人,越会放不下亲人…… 就如他王九,现在若是自己肯定会连累范冰晶处死?他想:怕是谁的反骨仔他都愿当!哪怕刘岩。 …… 此时的王九才真正放松!疲惫感也自心头升起,渐渐扩散到全身!可他仍然得坚持着。 天亮以后,今夜这些事将会飞快传遍辽东!再严密的保密措施?那也也架不住参与者众…… 在此之前,最紧要的当然是坐实佟家的奸细勾当!坐实佟家的官匪一家!坐实佟家的谋反!还必须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当然,干这些事反骨仔比较在行!尽管他们很快就发现不对劲。 就如之前被骗的那些家丁,进佟家堡之前虽已知道上当,可仍然个个冲锋在前!这也不怪他们…… 佟家平常对叛徒有多狠?他们比谁都有数!而佟家是不是真正的反贼?他们比谁都更有数! 已无退路的他们,你让人家怎么选?到底是佟家被一刀刀活剐,还是自己一家人都被佟家活剐? 当时他们已明白王九是在豪赌,但他们已别无选择!甚至他们比王九更输不起。 因为王九输了不一定马上死,他身后有九边米行,有刘岩总兵在,还有刚刚剿灭建奴那实实在在的战功!而他们?一旦没能弄死佟家!命中注定只能被佟家活剐…… 使人依赖的东西,若完全依赖上了,有一天就是他的致命毒药!就如此时的佟家。 佟家所以能在辽东横行那么久!养了太多的恶犬凶狗,便是他们自鸣得意的底牌与依赖!今夜,也终于被反噬了。 这些反骨仔!便是王九此次大捷的无名英雄,他们至关重要。 当然,无名英雄远不止他们。 那个指挥若定,一直忙碌的“普通士兵”,被棉甲头盔刻意遮了大半边脸的他,谁知他是刘岩亲孙子?他不但是刘岩亲孙子刘可文,他还是个货真价实的游击将军。至于刘帅为何给他取名可文?王九早就想过:三代忠勇却没得到应有尊重的刘家,怕是将选择交给了第四代——可文可武。 之前,刘可文与麻漠配合默契!带着李正等人,杀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本就与王九身手相当的他,加上一个并没逊色多少的麻漠?佟家的那些亲随,谁还能挡得住? 基本挡得住的,又还被王九解决了!他的大刀砍强,又哪有强?麻漠的长枪刺弱,弱倒是真…… 现在他还在忙碌穿梭!此时最重要的是啥事?他比王九还清楚! 他当然是无名英雄! 而他带来的那些人,也是此战的无名英雄! 没有他带来的,在刘岩那精挑细选的八十精锐!王九又有啥底气,敢与建奴三百甲士对阵?有了他们,才有了王九极大的信心! 因为,这些人每个都不弱于王九穿越前的原主!个个是明刀明枪与建奴甲士放对,也不落下风的主!这样的人?刘岩手下也没太多…… 可这些人?他们今夜的身份!竟都是王九之前招募的新兵。 难道不算无名英雄? 九边护卫队,他们几乎出动在辽东的大半力量!却比刘岩做得更绝——服从调遣,但绝不上战场厮杀!最好,他们从没来过战场;至少,没人有证据证明他们来过。 他们这好几百人,才是此战最心甘情愿的无名英雄! 与建奴一战,他们始终没露面,最后只是驱赶了下奴隶。 与郎镐一战?他们在四周吆喝!大局已定前?没人知他们是谁。 最后佟家堡之战,在王九的反复恳求下,他们才从一开始,就在四周卖力吆喝!并且在雷若带领下,是边跑步前进,边卖力地齐声吆喝。 可别小看这跑步吆喝!那气势?历史上有个成语叫四面楚歌。 难道不算无名英雄? 他们都从没来过…… 还有一群无名英雄! 那是俘虏的几百建奴奴隶。他们怕死!所以做了建奴的奴隶;他们怕死!所以又被护卫队赶上战场;他们怕死!所以在两处战场上卖力工作,争分夺秒地打扫战场善后;他们怕死!又被赶来了佟家堡,陪着大家一起跑步吆喝。 但是,目睹了建奴的瞬间惨败,亲见了建奴的鬼哭狼嚎!他们知道:原来建奴并不可怕;目睹了王九三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他们的血在变热;目睹了不可一世的佟家堡覆灭!他们现在容光焕发,一心想表现好!表现好后参加王九的队伍。 那才能活出个人样! 他们也是无名英雄! 而此战,还有一群无名英雄,他们居功至伟!却绝不可留名。 那就是那批强弩…… 宋弩有多强大?据说有种三弓床弩,一百五十丈外,可将形如标枪的箭矢!钉入城墙一尺半。士兵可借此飞快登城,连云梯都不用。 但明初的火绳枪发达以后,就开始禁止造弩,尤其是强弩!因为火绳枪有强弩不具备的两大优势。 一、可技术垄断。 首先是火药配方,那是工部严控!泄露者必诛族。其次是火绳枪,明朝中期之前的枪管,那质量杠杠的!别说建奴,连宇宙第一的曹县,也造不出好枪管!用这个来对付大明宿敌蒙古人?那真是降维打击! 二、无需多训练。 只要有枪有火药,一个普通士兵也只要还能走得动道,那也就看看,再练上几天便能上战场。 这就有了两个大好处:一是,不用担心兵士武力强猂而不服管束;二是,饿得半死不活的卫所兵,也能拿着它上战场!养兵从此可省太多。 所以,朝廷弃弩用枪,无疑是极正确的事。 不过,强弩也很厉害!怎么办?禁止!大明已禁弩两百年了,曾经的强弩技艺,也就从此失传! 真失传了吗?未必! 这次,九边为鼓励王九剿匪,就拿出了压箱底的两百张蹶张弩! 何谓蹶张弩?就是你的双手根本拉不开弦,只能将弦钩挂在腰上,然后用双脚使劲去蹬弓臂!再将弦挂好,最后才是双手端着瞄准射击。 这种强弩有多强?反正比王九十二力的弓,劲道还要强不少!五十米内,啥甲也给你破了…… 这玩意有多宝贝?反正范冰晶说了:范氏,真就两百张!再多一张都没有。基本不用,更不会卖! 有了这批强弩,自然就给了王九极大信心!至少,前面两战他都有把握:老子已立于不败之地。 前面两战虽都没用上,但足以让王九平静面对建奴与郎镐…… 后面攻佟家堡时,这批无名英雄可发挥了巨大作用!因为王九恳求到四十五张弩,让契雪的五十人带上埋伏。 那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功夫其实不差!可他被迫格挡开几支弩箭时,那得耗费多少力气?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对老头心里的震撼:竟有如此高手埋伏?这弓得有十二三力吧!这么多…拉得开十二三力弓的高手来了!是朝廷要灭了他们家吗? 所以,他连话都讲不利索了…… 后面同样如此!对古稀老头,对佟养儒的震撼!对亲兵的震撼…… 它是最大无名英雄? 其实,真要说来,强弩又还不算最大的无名英雄。 事情为何会演变至此?那还得从五大匪寨突然罢工说起…… 大年初五,王九被九边护卫队头领找去,商量件难以启齿之事。 原来,护卫队员大过年没放假,还在这冰天雪地里泡着!仁义的九边就给他们发了些钱,允许他们有组织的轮流去附近城镇,找地儿乐呵下。 结果,那几天有不少人感染了风寒,且来势汹汹!经查是有批窑姐儿有风寒,却带病坚持上岗…… 这让王九想到个好主意!五大匪寨过年还在辛勤工作,护路还那么辛苦!仁义的九边不该慰问慰问? 去!九边应去将那些有风寒的窑姐,全都请去匪寨下面,免费为护路工作者服务…… 护卫队头领虽不懂后世的重型流感!但对于王九的要求,生活经验还是让他知道是咋回事。 所以,此次大战的最大功臣,也是最大无名英雄是谁?真要说起来,那还得是那批坚持工作的窑姐!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往往读书人!窑姐才是真正在为国剿匪。 她们是无名英雄! 第62章 辽东震动 王九一夜奋战无休! 但今夜无眠者很多! 辽阳城今夜就热闹非凡!这要感谢新任辽东经略羊搞羊侍郎。 署兵部侍郎衔的羊经略,年前就告诫辽东文武: 建奴猖獗!四月陷我辽东三重镇之一的抚顺关,毁关虏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致使辽东人心惶惶、黎庶愁苦。朝廷广集兵马钱粮云集辽东,只为犁庭扫穴、剪灭建奴、生剐老奴!至今已八月有余。 然,黎庶只见兵马、力夫络绎不绝,却惶惶不知所以!故,元宵佳节当全城共庆,灯火所用须远胜往年;凡城中官绅富商,皆应共倡盛举!出宅与民同乐。 真是仁心德举一显无遗!良苦用心令人感激莫名啊。 于是,元宵佳节当夜,辽阳城车马如龙、游人如织!所有在城文武官员、士绅商贾、书生艺妓,尽皆在辽阳城流连忘返、不醉无归!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到了京城。 素不出门的范冰晶,作为官绅家人、辽阳首富的吴家少奶奶,今夜也代表吴家大院,在车马随从的拥簇中,笑意盈盈地隆重出行。 不过,今夜她的心中极不平静!牵挂、担忧!令她要保持着平静、矜持的笑意?竟是如此的艰难。 一路走,一路朝偶尔遇上的大户人家女眷不时颔首!一路却有着千言万语,却无人倾诉的苦闷。 心情越来越低沉! 酉时,华灯初上,顷刻间就亮起全城灯火!范冰晶暗叹: 妾在火树银花中徜徉,君在冰雪黑夜中埋伏…… 戌时,满城喧嚣!车马塞道,游人接踵摩肩,范冰晶却在找寻暗黑之处。君冷否?黑否?饿否? 妾在貂裘厚锦中宵夜,君在卧冰尝雪中忍饥! 亥时,喧嚣如故,艺妓如花穿行,引富家浪荡子醉眼朦胧!令范冰晶顿时伤怀。都是大明子民,际遇生平何故如此不同? 妾让流金淌蜜包裹着成长,君在朝不保夕苦水中浸泡…… 子时,凛风起,车马渐稀而游人如故!范冰晶本可早早回府,却又无心回府,心中更是担忧:大战起否?郎君安否? 妾在满城喧嚣中流连,君在枪林箭雨中厮杀…… 丑时,凛冽寒风中,火树银花如故!但车马几乎已绝,游人三三两两只剩醉汉与浪荡子。大战结束否?郎君如何了? 妾在灯火通明中遥念,君在刀山火海血拼! 寅时…… 卯时正,刚回到大院的范冰晶,还在望眼欲穿!几匹快马适时进入大院,却径直去了掌柜房中。 坐卧不宁、六神无主的范冰晶多想直接前去问询?可是她不能! 到底怎么了? 为何会在掌柜房中,说了足足一刻钟!究竟是怎样的惨烈难言?才需要详报这么久! 可是这几人走后…… 该死的掌柜!却仍然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情报。 依其职权,还在思考半晌后,才井井有条作出一系列布置!然后,居然还直接动用了飞鸽传书!就是没来给范冰晶请安、汇报…… 真是急死个人! 发生甚大事了? 辰时初,掌柜才收拾妥当,规规矩矩先让人通报,按程序得到传见后,才迈着沉稳的步伐前来请早安!见礼完毕,这才开始细述详情。 该死的繁文缛节! 该死的沉稳掌柜! 范冰晶面带微笑,心中先将掌柜的问候了千百遍! 心情却又很快激扬…… 难怪擅自动用飞鸽传书!郎君竟取得如此大捷!我范冰晶从未走眼,我看中的夫君是如此不凡! 尽管他出身寒微,尽管他缺乏文墨?可他比家世显赫的世家子,多出太多胆魄!比那些斯文败类的文吊吊,更多出太多无师自通的真知灼见、机敏权变。 …… 范冰晶这一宿的心路变迁、柔肠百结!王九无法得知,也没空去想。他已两天两夜没睡!无论是体力还是脑力,几乎都已到极限!此刻,他只剩下一身疲惫…… 尽管还有些亢奋,但王九知道自己必须小息片刻! 因为,就算他对明末官场的认识并不深?前几次有限的交道,也足以让他感触很深!或许,还有一场大战在等着他!凶险可能更胜战场搏杀。 始作俑者王九在休息,辽东却在暗中闻讯、惊疑、不解、震撼,以至于沸腾! 第二个闻讯的是刘岩。战斗完全结束,局面已彻底控制后,刘可文才派几匹快马,将详情汇报给老将军。 老将军细细听完后,先是抚掌大笑,继而有些疑惑,稍稍复盘一遍后,这才十分欣慰:我道不孤! 好小子!战前他就平平无奇做些小事,看似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毫无章法可言,更非妙想奇谋! 若是事后说来? 似乎,是个人都知道做,是个人都能想得出那些手段!但是,能将这一切提前算计好,提前做出最合理的应用,将这些都提前串连成串、形成大势!最终大势如网、疏而不漏!能将一切敌人网于其中。 这才是功夫!这才是良将之才!这才是兵法精髓。碰上这小子,百年辽东佟家可真有福气!不冤…… 接着,附近的佟家匪寨,也通过各种途径闻讯。 这一惊非同小可! 佟家堡被端了?佟家全被抓了?佟家要覆灭了!这如何得了! 能当土匪山贼,尤其是能当匪寨的头头脑脑之人,那就没一个白痴!白痴的坟头都长满草了…… 匪寨为何能横行辽东?还总是屹立不倒!若无佟家在官面上照应着?再强大的匪寨也早就灰飞烟灭!自己这些人,早就被请去凌迟!还会附送上全家桶灭族——如果有族人的话。 现在,佟家灭了!那自己呢?又该何去何从? 其实不外乎三条路: 一、逃跑,藏匿于江湖!可若无过人的真本事,江湖又能混吗? 二、投降朝廷,这是正途!但得看投靠谁?才会活下去并活好!若走此道?那得赶紧找门路; 三、投降建奴,去给他们当奴隶。这个他们倒是会来者不拒!可他喵去当一辈子奴隶?太惨!这还不说,关键还听说建奴误解佟家了!自己这些额头上写了佟字的人,过去后会不会被直接剐了? 于是,今天的官道上特别热闹,一大早就有很多贼眉鼠眼之辈!却穿得正正经经,行事规规矩矩还小心翼翼着!只为尽快找个门路。迟了?自己的人头,那指定会成别人的战功! 但这帮贼眉鼠眼之辈,他们死不死不打紧!却带来一个王九也没想到的恶果:不到一天,整个辽东都知道了昨夜的战况! 尽管战报至今未写! 尽管谁都“不知道”! 尽管辽东核心的辽阳城,看上去还是那么风平浪静、歌舞升平!底下里却已暗流涌动、波涛汹涌。 首先是佟系文武官吏!尼玛,那帮佟系的土匪找上他,求自己拉兄弟一把?可他喵谁来拉自己一把! 谋逆那是要诛连的! 胡惟庸、蓝玉、空印案!诸如此类之事,连无知良民都知之甚详!又何况他们干这些勾当的官吏? 得赶紧找门路!有人照应着,自己才能撇清自己逃过一劫。 这些文武小官吏,他们的层次比土匪可高多了!自然,能照应他们的人,那层面只能更高! 于是很快,整个辽东高层都对昨夜之事心知肚明!包括一脸惊骇的曹旦,一脸懵逼的羊搞,还有满腹狐疑的祖家,也有不可置信的李家!当然,像辽东的其他几路大军,军中大员也早被飞马来报!自然包括李如柏、杜松、马林三位总兵…… 王九?试百户!从军才半年多?怎么可能!去,再查!最好从他出生时查起,不得遗漏一人一事! 至于我们的态度? 老子知道归知道了,不是别人谁也没表态么?战报不是还没上来么?你让我急着表态是啥意思! 至于我们自己该怎么做?又该如何选?那得让子弹再飞一会! 于是,整个辽东都被震动!却又很诡异地沉静下来。 …… 第63章 心有灵犀 此刻王九睡得很沉! 人道是自古良将皆寂寞!之前的王九从来不信,因为他也不懂。 现在,他算是有所体会了。 将为兵胆!尤其是带兵冲锋陷阵之将,就更是如此。只要你的面上稍有挣扎、犹疑、畏缩?你还想指望部下会自信爆棚的舍生忘死!敢这样想都好蠢…… 两天两夜来,王九始终暗自紧绷着神经,对能想到的任何细节,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推演、复盘。 但面上,他始终都是自信谦和、淡定从容!从他的言谈举止看,令人深信不疑:对手哪个都还不弱!但战胜强大对手,我又不是第一回!那些人?不过是老子碗里一碗菜…… 这是王九必须展现的精神风貌!尽管他比谁都绷得更紧。这也是此战中,王九必须散发出的强烈自信!哪怕是面对极信任的心腹。 所以,王九才能一边与建奴的牛录额真…哈什谈笑风生,一边却突然一枪直贯其前胸。 所以,王九所率的前锋队伍,才能在演戏中没因紧张而走样。 当然,刘岩八十精锐、王九四十血火考验老兵、麻漠精挑细选十名锐士!这些排在前面之人本身的素质都过硬。但是,王九展现的强烈自信与从容!也是他们能演好戏的坚强动力与楷模。 所以,王九所带的无论精锐、老兵、新兵、护卫队,乃至刚刚俘获的奴隶与佟家家丁,他们才会很快有了迷之自信! 连王九都在暗自纳闷:这些刚投降的家丁,莫不是脑子有病?别人不晓得,你们还不晓得?佟家堡那可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你们哪来的自信往前猛冲? 结果他们就是猛冲了!结果仗就硬是打赢了!还大获全胜! 为将孤独!皆因他不得不孤独!渐渐地就习惯了孤独…… 在士兵期盼而热切的眼神中,将军会慢慢成神,他也不得不成神!可是,大家终究都是凡人。 凡人,其实都会担忧、害怕、犹疑、畏缩乃至恐惧!他王九也一样。凡人,其实都不喜欢孤独!谁不想衣食无忧、岁月静好? 王九当然也是凡人。 他为何睡得如此的沉?因为他又见到他的冰晶。 太多挨冻忍饥!太多孤苦穷思!太多疲惫不堪到想死!太多不忍心为却不得不为!太多的无奈、伤怀、彷徨、困苦、畏缩、恐惧! 谁人能懂? 别人只看到酣畅淋漓,甚至有些传奇的大胜!以为他王九真就是天生的将军,以为他深谋远虑算无遗策!一切尽在把控。 可又有谁知:世上从无万无一失,他王九只是在进行着一场豪赌!只不过他赢了。 终于,大战三场结束,生死就在瞬间微妙的把控!他王九却终于得偿所愿,甚至远超预期!他也想狂妄地大笑三声:问天下谁是英雄? 而这一切,他都不能说与人知!所以他深深孤独着。孤独令他更加疲惫,疲惫到只想就此安眠…… 好在他有冰晶! 梦中,王九像个孩子,慵懒躺在冰晶怀中,诉说十几天来的艰辛!也开怀讲述着自己的得意。 还有,还有那令他头痛,令他只想逃离的战报…… 前世,王九就听闻过一则轶事:清朝湘军统帅曾国藩,前期狗屁不通的老打败仗!使得将士灰心、朝廷厌弃。一天又打了败仗,幕僚中有一着名文人,写的战报堪称文采斐然,令闻者同情见者感愤!曾国藩看过之后大加夸奖,但仍改了一字。 原报中的屡战屡败,曾国藩将它改为屡败屡战!一字之差,就将一副徒惹人怜的颓废之景,变成一股坚韧顽强的忠勇之气!扑面而来…… 还是文人有水平! 反正死的能说活,活的能弄死!凭着两张皮就足以统帅三军。 不然?酸秀才又咋会一直说:半部论语治天下。 冰晶啊!战报该如何写?我是真的头痛!因为大明也许啥都缺,就是从不缺嘴巴两张皮的文人。 你真得教我!冰晶。 …… 王九还在沉睡! 底下人却全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也包括那个特殊的普通士兵!只有蕲射一人在专心守护着他。 大家都知道:王九太累太困!自大年初一来营地后,半月来他没一天好好休息过!一般人早累垮了,而王九?一个月前还重伤到奄奄一息! 这两天更加,两天两夜来他就没合过眼皮!不但查漏补缺到一丝不苟,这极其消耗精神力;还需以他为主去冲锋陷阵,每仗都需他及时解决关键的人!这又极其考验体能与应变能力。 他终于累垮了! 于是,他竟然就在佟家堡的广场上,靠着冰冻的石柱也睡着了。 谁也没打扰他,只是轻轻将他移到室内床上,轻轻盖上被子,轻轻生盆炭火。然后,就自发地有条不紊忙碌起来!当然,谁也不许喧哗。 蕲射专注地守护着王九,眼神火热!他知道:这人才是他们全族的希望!多年夙愿都系于他一身。这支队伍里谁都可以有意外,可以死,当然也包括他蕲射!唯独王九不能。 从卯时末到午时末,王九连身都未转一个,睡得十分香甜。 而佟家堡的秘密都在反骨仔的带领下,一个个地相继被发掘、查验、清点、妥善保管。所有人都开始放下心中巨石:佟家谋逆已罪证确凿! 现在统计到的有:精制铁甲两千套;优质棉甲三千套;精制满弓四千张;精制满弓所用重箭十万支;上好钢刀五千把;精钢长枪三千杆…… 佟家堡,竟然就是辽东最大的军械库!这么多将军都未必用得起的好东西,居然就藏在佟家!那还有啥可说:佟家要么意图谋反;要么就是里通建奴,那比谋反还严重! 总之佟家彻底完了…… 午后,沿线各匪寨纷纷有人前来投诚!带着一脸痛改前非的悔恨,也带来了各种与佟家有关的罪证! 还总能通过各种的关系,找到原青峰山大当家李横,也就是现在的李正。都是二话不说,先跪地磕头痛哭失声!磕完哭完后目标一致:大哥,拉小弟一把。 这让李正左右为难乃至欲哭无泪!他都快忘了自己曾当过土匪,这帮孙子却找过来提醒他…… 好在雷若与契雪颇有同袍之谊。站出来给李正宽慰:没事!佐官并不排斥土匪,但有几条标准要严格掌握好!你按标准收人就对了。 掌灯时分,李正按最严格的标准!也收下近两百土匪。实在是大家都觉得,给王九当兵这条路最靠谱!主动来投的土匪太多了。 佟家可有二十个匪寨啊!如今佟家倒了,你让这些人咋办? …… 这一切,王九都不知!包括辽阳城里的暗流涌动,他也茫然无知。因为他的意识里:严格封锁下!今天也就九边与刘岩能得到情报…… 他没想到,这些土匪的本事竟然这么大!他更没想到,这些土匪觉悟竟如此高!全都在第一时间找门路。他也没想到,关系这张网,扯来扯去就扯到了辽东各个角落。 王九还在沉睡,其实他是一直在梦中与冰晶相会!冰晶拿他这个蠢货毫无办法,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了他许多的提点,甚至苦口婆心教导着他,又让他学到不少! 可是,他这蠢货!居然就是不知战报该如何写。总是想了一遍,想好了再念给她听?冰晶却总是无奈地摇摇头,一声叹息让他羞愧难当!再想一遍再改动后念出来?仍旧不行。 真是急死个人! 为何我就如此蠢?写的战报别说冰晶,自己听完后都知道不行!冰晶啊,你就直接告诉我吧?你又不是才晓得,我一直都这样蠢…… 可是冰晶就是铁了心,就是要他自己想!好好想。 他当然知道冰晶是为了他好!只有自己能想出来的东西,才真正属于自己所有!比如后世,人人有度娘,那是否人人都变聪明了?未必!没变得更蠢就不错了。 王九想啊想,改了一遍又一遍!换来的总是冰晶的一声叹息…… 真的好蠢! 他王九就是想不出来!不过,现在不用想了。 九边的几匹快马疾驰而来!到了后就指名道姓非得见王九。 等见到王九,只留一人在房间后,又等四周无人,那人才轻轻地说,小姐说了:辽阳风大!主动请罪,说人所说。 来人再重复一遍就走!其他啥也不知道,或是知道也不会说!他奔波百余里,其实,也就是专为范冰晶捎信而来。 梦中想了一天的东西,也求了冰晶一天的东西,她终于心有灵犀地送过来了!王九豁然开朗…… 是啊!一个树大根深的辽东佟家,竟一夜之间被自己覆灭!会有多少人在担惊受怕?辽阳城里的凛风!还能不大么? 这些文武官员在想啥?不管他王九有没有罪,也总要先给他找点罪再说!或者在他的战报里抠点罪出来,这就是他潜意识里,这封战报总是举棋不定的原因所在! 那与其让别人来找自己的罪过?老子自己都先承认不行吗? 老子自己请罪首先就是态度好!文官不是最讲道德心术吗?也最讲态度吗?看!老子的态度几好? 其次,老子自己请罪,主动权就到了老子手上!该承认的都承认了,但轻重缓急是老子说了算!有人想再挑刺?那是吹毛求疵!是心术不正!这个恶名让谁想想都堵心。 对!还得多想想!那帮嘴巴两块皮,成天一副正义凛然面孔的家伙!都能理直气壮找老子的哪些罪状?老子提前将他们想说的话都说了,让他们无话可说去! 反正老子有建奴一百多首级战功在手!凭这一条,老子暂时就死不了!只要态度好,谁想安个罪名弄死老子?他就是当代秦桧! 这谁受得了? 只是可惜了! 可惜那些与自己一道卧冰尝雪!一道浴血奋战的弟兄们。如此大的战功,对朝廷如此大的贡献!自己不能为他们加官升赏,不能为他们争取他们应得的功劳!却要带头请罪…… 想起来都让心堵得胀痛无比!若非梦中思考了一天,他王九绝不可能考虑如此委屈自己,委屈大家! 可这?这是狗日的大明!是狗日的大明朝廷啊! 刘帅武艺当世称雄!又是显宦子弟、战功无数、身居一品,更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而他殷切嘱咐的东西,不就是如何舔好文官? 自己这点委屈算啥! 第64章 王九请罪 王九上请罪表请罪? 翘首以待一整天!十七日晨的辽阳城,终于等到几匹旗帜鲜明的快马!来了,王九的战报来了! 正式文书很快就逐级上交,一路传遍望眼欲穿的辽东各级文武。 不对!这很不科学…… 不是说大败三百建奴甲士,俘虏了数百奴隶,斩首百五十余级,生擒军官两名,得甲胄近两百套…… 不是说抓到了正与建奴交易的千总郎镐!斩奸细数十人,接受阵前投诚五百多人,俘虏佟家力工五百人…… 不是说以奴隶和俘虏为兵,一曲跑步吆喝的四面楚歌,吓得佟家堡上下全都胆寒!然后就凭两百新兵,拿下龙潭虎穴的佟家堡,剿灭了辽东匪患的最大老巢,及建奴奸细的最大窝点!令辽东为之震动吗? 如此说来,当是奇功大捷!大家都在翘首盼望他搞个露布飞捷。整整等了一天,却等来请罪表? 一股失望之气迅速弥漫辽阳城!有人是真心想看看露布飞捷,还准备敲锣打鼓相迎;有人就想看看热闹;有人是不明所以,难道昨天听错了? 有人则是活动一整天,还准备了一整夜文章,突然发现用不上! 你说他得有多失望? 才到正午! 大队的佟家投诚家丁,大队建奴反正的奴隶,大队的佟家起义亲兵,大队及时反正的义匪!与王九所部的两百多士兵。满载着大量的粮食、兵器、甲胄,以及装入了囚车的建奴与佟家俘虏!还有几大车整整齐齐的建奴人头!两千多人浩浩荡荡接近辽阳城。 这是昨夜几时出发? 这不是大家最疑惑之事,最疑惑不解的是: 队伍的最前面,那个英气逼人的少年王九!居然被五花大绑起来。被护卫着直挺挺坐在马背上?面无表情的耷拉着双眼,似乎在认命地闭目等死! 这究竟是咋了? 建奴的首级没有假!抓获的俘虏没有假!所谓投诚、反正、起义的两千多人也没有假!缴获的大量粮食、兵器、甲胄等战利品更没有假!那他咋就被绑起来了呢? 灭建奴有罪?剿匪有罪?还是拨除佟家这颗毒瘤有罪?城门外早就堵得水泄不通,老百姓都在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他们实在是搞不懂…… 如此大事!自然会快速地层层上报。其实也不用上报,上面官员早就有亲随给他汇报过了! 只是流程还得走…… 因为大家都很措手不及!一时半会还真没想好如何处理。城门口都已水泄不通!众目睽睽之下,很多事还真不好弄。 有些事就是这样:不上称没有四两重,上称一千斤都打不住! 很多说词私下说有用,很多说法官员群体中都能说得通。 但有关大局、谋略这些大道理!又如何跟城里几万无知愚民讲得通?如何跟辽东百姓讲得通?如何跟天下人讲通? “小贼这手太歹毒!”这话!是许多佟系官吏的心声。 “这小贼已成了精!”这话,是曹旦曹大人的肺腑之言。 “这小贼甚是阴险!” 而这句话!是辽东经略羊搞…摔了个茶碗后的切齿之言。 …… 疏散人群、清理道路、派人松绑、请入经略衙门!前后一起居然折腾了个把时辰。 经略正堂,须发皆白的羊搞正中高坐。两旁一溜整齐地坐着辽东文武大员,按左文右武秩序井然。 文武官员的官袍并无多少不同,无非是补子上文绣禽武绣兽!据说这就是衣冠禽兽的由来。 大堂本来蛮规整严肃!不过,由于有太监要旁听煞了些风景。 辽东的监军大太监,倒是推说有事不来!但东路军监军太监却主动要来。没法,羊搞只得在右侧紧挨正座,又斜斜地设了个案台与座位。 闻着太监韩擎宇的骚腥味儿,让羊搞别提有多腻歪! 似乎是为了应对这种腻歪,或是为左右对称,或单纯为增添正堂的威严!羊搞让人请出尚方宝剑,由亲随双手恭捧着肃立左侧。 王九就是在这种场合下,被“请”入了经略衙门正堂。 匆匆一眼扫过,以王九怪胎般的眼力,堂中一切已尽入眼底。迅速低头、跪倒、磕头:“罪职王九,叩见各位大人!” 堂中寂然无声! 过了起码三分钟,堂上才传出个苍老而尖细的声音:“堂下何人?” 不能抬头!“回经略大人,罪职王九,为辽阳镇标下试百户官身。” 又过了一两分钟! “所为何事?” 靠!这老孙子有蛮刁!他不开口谁也说不上话,没见那可斩总兵以下的尚方宝剑…都捧出来了么? 趴在地上,王九只得将长长请罪表的内容,又快速背一遍。 背完又等约三分钟! “所犯何罪?” 尼玛!刚才那请罪表不是说得明明白白么?这石头地太冻呢! 无奈!王九还得再背一遍:“罪职王九,前晌奉命保卫义商。在营地附近发现了建奴活动踪迹,正追踪调查之时,不意建奴又来犯境!因担心来回请示汇报耽搁而让建奴跑了。就自作主张、擅传上命,擅自率本队士卒与建奴作战。虽侥幸获胜,但罪职所犯越权、浪战之罪,不容忽视!此罪职之罪一。” “罪二、因现场突审建奴军官,得知他们要与千总郎镐交易违禁物品!时间紧迫。故,罪职又擅作主张,冒称建奴与郎镐交易,并在其毫无戒备之时将其擒获。此役,我仍犯有越权、浪战之罪!另外,我擅自以朝廷的名义,诱骗郎镐手下与佟家的家丁阵前起义投诚!罪职犯有欺瞒之罪……” “罪三,经起义的郎镐下属与佟家家丁交代:佟家堡藏有朝廷严禁的大量精甲、坚兵!欲与建奴里应外合、阴谋造反。罪职闻知后心忧朝廷,亦担心久则走漏消息!故,罪职存着拼得一身剐,也要为朝廷清除这颗毒瘤的心思!快速组织反正的奴隶、兵卒、家丁合围佟家堡,又率本部人马及部分反正的佟家家丁,拼着全军覆没的危险,大胆杀入佟家堡!所幸皇天庇佑,终将反贼佟家一网成擒,并搜索、发掘出佟家谋逆的罪证。然而,罪职末请示上官,竟以小小的试百户官身,擅冒朝廷之名!实为大逆不道,罪不容诛。” 王九在堂下趴着巴拉巴拉说着,羊搞却在不时的瞟着刘岩! 这小贼就两百新兵,败了建奴,擒了千户,剿了佟家堡?怎么可能!定是这老匹夫出手…… 小贼立如此大功,他小小年纪!本该志得意满、敲锣打鼓得意洋洋而返!他却先递上请罪表,还绑了自己!怎么可能? 还是这老匹夫的鬼…… “王九,你上请罪表,可是真心认罪服法?可知法不容情?” 老子能说你不敢把我怎么样吗?“回大人!王九甘心服法!” “既如此!看你也是个人才,本部堂就让你死个明白。你坏了朝廷的大事!坏了辽东文武的良苦筹谋!你名为剿灭建奴,实则为其帮了大忙,简直是罪不容诛!你还有何话说?” 这老孙子!真是文官嘴巴两块皮!黑白那是不存在的。 那你老子我还有啥话说?我倒要看你怎么说!“回大人!但凭经略大人处置,罪职无话可说。” 羊搞这次是真愣住了!这小贼都不分辩?他是笃定我不敢把他咋样,还是真心想死? 又看了眼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八风不动的刘岩!再斜一眼曹旦,有些话得他来说…… “王九!你确实有罪!虽是无心之罪,但罪责大矣!你知不知道,建奴有多少兵马甲士?你知不知道,建奴有几多人口?你知不知道,建奴的城防要塞是如何构筑?……” 一连串的知不知道!已让王九慢慢回个味来:真是个绝妙理由! 果然! “为摸清这一切,羊大人与众文武苦心孤诣,定下良谋!指派佟养儒将军忍辱负重,自污其家地与建奴进行交易,双方已渐至佳境!佟家马上要派人进入建奴境内,快速将那些极重要的情报搞来。恰在此紧要之处,你王九将这一切苦心良谋,付之东流!付之东流啊!” “混帐王九!”又一个文官厉喝出声!此人紧挨羊搞,看来是个大官:“坚子不知军机!目无法纪,致良谋败坏!不但令各位大人之心血付诸东流,还打草惊蛇让建奴逃过一劫,实在是罪该万死!你还有何话说?” 都这样了! 老子还当啥孙子? “不知这位大人,辽东士卒饭食如何?甲胄如何?军械兵器又如何?反观建奴,地贫无粮却饱食而剽悍;穷山僻壤而甲精器锐!大人您可知否?良谋?以无甲而钝腐之器,久荒而枯槁之兵,出击兵壮甲精,器锐粮足之建奴!难道才是大人的良谋?”王九一脸平静无邪!就如那个说皇帝没穿衣服的小孩…… 静!满堂落针可闻! 祸是这人惹的! 静寂中官员们很默契,都静静地看向那人!那人恼羞成怒:“来人呐!将这狂徒…” “咳咳咳…”韩擎宇嗓子不好,此时咳出口浓痰。早有身后一个小太监,飞快地递上痰盂接着!另有一人为他仔细地擦拭着嘴角。 姿势很娴熟而优美! 羊搞皱皱眉撇撇嘴!终于开腔:“曹大人也说了,此子算是无心之失!素闻其勇猛过人且智勇双全,朝廷又正是用人之际!且,佟养儒耗时甚长、耗资颇巨却至今毫无建树。大战在即这才说正有进展!又岂知能否得成所愿?” “我意!此事便不宜深究。王九无心之失,判其无功无过。佟家耗费甚巨毫无建树!且行事不密咎由自取。罚佟养儒免职,全家充军;令佟养儒戴罪效力军中!以观后效。” 且不说老子的军功… 充军?佟家本就是军户!免职效力军中?佟养儒岂不是虽无游击将军之名,却有将军之实! 王九瞬间愤怒!霍然抬头作色,却被刘岩抢先:“敢问部堂大人,佟养儒将于何处效力?佟家又遣往何处充军?小镇也好安排。” 羊搞闪过丝怒色!却平静道:“现辽东战事最急,兵员最缺,充军当然是在辽东!至于佟养儒…” 他终究不敢太过:“先在我帐下办事吧,本部堂要好生看着他!” 太监韩擎宇这时开腔:“可惜!年前咱家就说过,这小子要能加入净军?区区千户何足挂齿!” 羊搞早就厌恶!语气阴冷:“韩公公可是对本部堂判定不满?” “不敢!羊大人妙计安天下,化甲胃粮米为精兵!老奴又岂敢非议?老奴只是可惜净军中无此人才!喂,小子!你可愿去势?” 死太监!这次又收了冰晶多少银子?王九心中咒骂千百遍,却只能傻傻愣愣听不懂。 这时,挨着刘岩的武将开口:“是可惜!要在我开原镇?马某不才,也当全力栽培保举此子。毕竟,战功可都是实打实的!不易。” 另一个黑老汉将军接道:“小子!可愿去我杜黑子那?我虽还是戴罪之身,但仍会向朝廷保举你!” 现在已犯了众怒…… 羊搞脸色阴晴不定! 一个心腹文官适时开腔:“部堂大人!无论如何此人也算个人才,虽说无心之失颇大!但既是用人之际?不如小升以示恩典。” 羊搞展颜顺势:“依你之见当如何?” “此次他招募不少兵,就升他副千总,实领把总之职!把内官吏亦恩准他依功依才呈报。令他好生练兵为朝廷效力!大人意下如何?” “毕大人所言甚合吾意!此事就此作罢!退堂!” 第65章 彷徨无措 王九木然谢恩而出。 冰冷的石头地上,硬是让他跪趴着半个时辰。膝盖一片冰凉麻木!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升官没给王九带来半分喜悦!大明的武将不当也罢…… 之前他与曹旦同是从六品,但见了姓曹的就得磕头,至少也得弯腰作揖!如今他已是从五品的副千户,别说曹旦,见了哪个七品芝麻县令,他喵还得打躬作揖! 即使贵为一品大员的刘岩、马林、杜松?在从二品的羊搞面前,也只能噤若寒蝉!若非死太监韩擎宇的插科打诨撑腰?他们就算一肚子不平也不敢吭半句声! 马林与杜松的不平,其实并非为他王九!也并非是对文官太贪、太败坏、太无人性的愤怒。 佟家的所作所为全辽皆知!之前他们戏演得好,那些鬼魅伎俩都在台面下,大家也只好装聋作哑。 现在,有人将那些耸人听闻的卖国行径!已一股脑端上桌面,且铁证如山。可辽东文官们却敢将死的说活!竟将佟家打扮成忍辱负重…坚持为国发财的忠臣! 为国发财的忠臣? 尼玛!把军中粮食倒卖给建奴,让士兵们吃霉糠!将精甲、弓箭、精钢刀枪都卖给建奴,自己士兵啥都没有,将来只能上阵肉搏!却被堂而皇之说成是…他们良苦用心的良谋? 那可真是用心良苦! 你们可以贪,可以尸餐素位,可以徇私枉法,可以人面兽心,这些大家都司空见惯!甚至,你们还可以更无耻一点。但是,请不要侮辱从枪林箭雨中爬出来之人的智商。 这才是他们的愤怒! 也不知文官们是盲目乐观!从而在打着养冦自重的主意?还是昏聩到仅仅就会贪得无厌!以致麻木不仁?反正王九对这帮玩意彻底失望…… 他终于理解刘老将军的忧思愁苦!被这么些东西窃居庙堂、手握权柄?大明还真是神仙难救…… 终于明白他派出孙子甘当无名英雄!一再强调无名无姓。今天羊搞那不时阴鸷的盯视!就是答案。 终于懂了刘老将军一再的嘱咐:武将,关键还要能舔!他就是不能舔才成不了戚继光…… 可是,你们都舔不好!凭啥我就能舔好那帮东西? 佟家铁证如山地抓了,却又堂而皇之地放了! 辛辛苦苦卧冰尝雪;绞尽脑汁夙夜不懈地筹谋;剿佟家堡时,更是以生命为赌注在豪赌!他王九啥都做好了,啥都搞成了,还啥都好到远超预期!却被他们嘴巴两块皮一碰,几乎一切等于零。 不!比等于零还糟! 佟家只要熬过这阵,必然会疯狂地要弄死他!不单是他王九,连那些投诚的家丁、亲兵、力工、土匪,全都要倒血霉…… 而比这更糟的是:他王九的信心已彻底击垮。在狗日的大明朝廷面前!再如何的奋斗、拼搏?都比不上文官们的一张嘴、两块皮。 现实令他如此冰凉! …… 不管心中咋想,还得打起精神面对弟兄们!全因自己很不幸也很幸运地,成为他们所有希望所在。 压抑住所有的失落、灰心、冰凉、彷徨!王九一如既往地平淡从容。先微笑告诉大家自己已升官的喜讯!再霸气宣布:要将自己这把扩编成八百人,且要退回所有孱弱的卫所兵,老子的麾下只要精兵! 然后,让安置不下的投诚人员自己选:部分人去刘帅的中军从军;部分人可去他的田庄卖力种地。两者都不是好事,但今天就必须定下来安置下去!且没有理由说明。 这是王九能为他们做的极限!至少暂时来说生命有保障。至于以后?他自己都不知道…… 反正他不能说:佟家是为国发财的忠臣!明天就会出来戴罪立功。 接着,就是安排契雪他们发狠练兵!且明天就要离开辽阳,去远离大营的地方练兵。形式上,还以保护义商的名义,但已谢绝九边发放饷银,及提供伙食、营地之需。 反正王九现在有钱…… 昨天在佟家堡抄了一天的家。银票就搞到两万多两!契雪这次…倒是很机灵地全都藏起来了。现银也有六万多两,刘岩搬走三万两,上缴了两万两,王九扣下一万多两。 至于这个钱? 刘岩孙子刘可文当时就说了:无论如何!我们都没见到过。再说,万一佟家还是世代忠良?大明官员就那点薪水,一千年也攒不下如此家业!他们凭啥说是他的? 刘岩总算没白干活…… 其他值钱的刀枪弓箭棉甲等?雷若早让人藏起一千余份!至于战马、营帐、棉服被褥等等?苟欢、米独很专业——贼不走空。 王九现在真的很阔! …… 安顿好军中事务后,九边米行有请!刚到吴家大院,掌柜就陪同着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在大门口热情相迎。 公子是范冰晶的堂兄范正德,范氏现任族长的嫡长子。九边掌门人的嫡长子门前相迎!这礼遇?武将中的普通总兵也末必有。 王九客套着,不懂! 宴请居然就在年前那个偏僻小院,不过已布置一新。 范正德很随意:王将军住过,一般人都受不起这种雄浑的英雄之气!平常只能空着。还望王将军莫要嫌弃简陋,有空时多来小住。 大堂中四壁炭火正旺,还有几个悬挂的灯架,几大圈烛光与名贵壁纸交相辉映!颇有纸醉金迷之景。 堂中歌舞始起,挺胸露脐、扭腰甩臀者,尽是绝色少女;中央更有一人飘飘欲仙,一手流云飞袖甩得王九都暗自叫好。 丝竹悦耳、歌舞妙曼、佳酿醇香!袅袅龙涎香中,珍稀美味似流水!很快便琳琅满目。 穿越以来,王九觉得也只有此处,才真的算是安乐人间。 可惜并非冰晶相伴…… 范正德谈吐清雅高远,此来只为与王九一叙,以解仰慕之情;顺道拜访辽东文武,为国竭尽绵薄。 王九拘谨且听不懂! 掌柜的让王九只管放松,冰天雪地中劳苦功高,九边无以为酬,这些绝色歌妓就送给他了。 叫范紫来就足矣…… 好歹没拒绝范氏的一切!范正德与掌柜相视一笑后放松下来。表示:为答谢王九的舍生忘死为国剿匪!不管何时何地,王九若有为难之处,九边自会竭力相助。 王九诚恳谢过,表示真有那时,自己一定会厚脸张口…… 歌舞刚散,阿紫笑颜而来。如久别重逢的小媳妇,尽心伺候王九洗漱后,自有一番抵死缠绵。 一切都十分美好,王九也一如既往的体贴爱怜,只是最后时刻的蓦然空虚,让她有些暗自神伤。 阿紫掩饰得极好,一脸满足地温柔为王九擦洗,并拿出新衣衫要为王九换上!还催促他快些。 见王九不解才差涩轻声:“小姐一会就会来……” 冰晶很快来到,阿紫轻轻退开。相拥良久无言,却似已说千言万语! 王九当然想念范冰晶!昨天整天的梦里全是冰晶。不但深爱着她,王九也发自内心感激!若非冰晶事先提点,今天的后果严重得多。 但是,王九又很有些无法面对日夜思念的范冰晶。 虽说范冰晶对阿紫与自己相处毫不在意!甚至从来都是她在搓和着。但现代灵魂的王九,却仍有被捉奸在床的羞愧! 另外,王九当然是誓要将来光明正大迎娶冰晶!这也是他如此拼命的动力。可是,大明文武太悬殊的地位差距,令王九是如此的失落灰心: 即使奋斗至顶、贵为总兵又如何?侍郎的吴家还能买他的帐? 王九对此彷徨失措! 而主动相拥的范冰晶,有久别胜新婚的激动,也有些歉疚,更有深深欣慰与满足,甚至还有些崇拜之情! 她不同于王九,作为从小熟悉大明官场的她。对情郎能在并无大战发生之时,却不足半年!就从大头兵一路跃升至副千总。她不但十分满足与欣慰,还对这堪称奇迹的系列战功与升迁速度!有发自内心的崇拜。 良久,范冰晶才道:“对不起!这次,范氏过分了…” 王九轻吻她后轻声道:“我理解,他们这样也正常。若非你提醒?我今天便是大罪无功!到那时九边再出手相救?那才是救命之恩。” 将冰晶拥坐怀中久久凝视:“你是你,范氏是范氏,我从未混淆!” “其实…其实九边只是甚都没做,倒也从无置你于死地之心。”歉疚的范冰晶仍在解释。 “我懂,就如十成利润…范氏从来只拿一成!今天在经略大堂我便已想通。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我不但断了文官们财路,还将本就属于他们,却没来得及瓜分的许多钱财、货物!一股脑地或占有或充公掉,而他们又还没法找我要!如此说来,我着实特别可恨。” “所以,只要事先不替我运作,我几乎必死!那时范氏再出手…” “谢谢你冰晶,你事先的提醒让我逃过一劫!我都诚恳请罪了?道德君子的他们,自然不能再追究那些所谓罪责!否则他们就是吹毛求疵、莫须有的小人!这名声他们当不起。” 王九适时跳转:“对了,韩擎宇那货!这次又收了你多少钱?” 看王九双眼紧盯着自己,范冰晶无奈道:“上次五千两,你非要还给我!但这次五千两,你再不要这样!以后,你又不肯接受九边资助,开销会很大!佟家那点钱…不经花。” 王九塞出银票。数额与估计差不多!今晚他早就带上,本打算明早塞给阿紫转交…… 爱你!但不吃软饭。 吃软饭者她也不爱! 范冰晶适时转换话题:“大战将起,届时佟养儒已复职,作为他的直接下属!你…有何打算?” 还能有啥打算? 不愿让心爱女人太担忧!本就心怀愧疚的王九立刻自信满满:“没啥,届时我八百精兵在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观佟养儒?丧家之犬!今天别人救他?无非一是忌惮他鱼死网破扔出把柄;二是,那帮老爷们恨我!佟养儒还有利用价值。” 看着爱郎分析精准、自信从容!范冰晶眼中满是星星,立刻情动…… 冰晶枕着手臂偎在怀中,安心而舒适地睡着了。王九小心呵护着她这份难得的舒适!一动不动的呼吸均匀起伏着,却怎么也睡不着…… 离天亮还早,阿紫就在房外轻敲三声,范冰晶便自动醒转!眷恋地轻吻一口王九,轻轻起床,轻轻搂起衣衫去往寒冷的外室…… 多想将她留下!多想告诉她不必如此小心!又多想向她倾诉!可是王九全都不能。心怜、心酸又心伤!眼角有些湿润:多好的女人! 可谁懂他彷徨无措…… 第66章 大战开锣 王九一早随军移营。 有些人有些事,注定孤独!就如此刻的王九。 可互为肩背的弟兄面前,王九得有睥睨自雄的淡定!挚爱无猜的心上人面前,他又只想提供一个宽厚踏实的胸怀!而非令其担忧。 似乎也并不孤独! 行进的队伍很自觉地整肃而快捷,五十里移驻中午便到!因为老弟兄不愿他操半点心,不时主动将马让给弱兵新兵,雄赳赳的阔步前行!无声鞭策对军容军纪的提升立竿见影。 傍晚,阿紫阿朱,还有昨晚那个流云飞袖的出尘女子来了。 随同几辆马车而来的,还有之前在青峰山附近时…那满房的书稿!以及新营地里早收拾好的几间房子中,所缺的用具。 名义:小姐提出,她的丫鬟被人相中,这是喜事!无论为妾为婢,小姐也不会缺了丫鬟的妆奁。 冰晶这是真把他王九,当成了大户人家的老爷,或是大明大将军!王九很想断然拒绝,但当着九边的人,特别是面对一脸幸福的阿紫!王九还得爽朗笑纳…… 阿紫很幸福!今天等于是明告世人:无论为奴为婢为妾!反正,从此她就是王九光明正大的女人。 可王九实在受不了!受不了范冰晶如此贤淑宽厚的爱护。 冰晶啊,昨夜你咋不知会一声!而非要这样来造成既成事实? 你可知?这于我而言不是爱护,而是令人窒息的煎熬!阿紫已然这样,我只得无奈适应这该死的大明。可你还将阿朱与另一出尘女子派来!又究竟是几个意思?而且…… 大明的女人好怪! 只要认准了,就会为奴为婢为妾都认命!只要你要她就行,还是此生不渝、坚贞无二的那种…… 王九可以面对阿紫每晚的相依而眠!也可无视出尘女子那若有若无、似水似雾的期待!但他真受不了原本快言快语的阿朱,那沉默无言的幽怨眼神。 从此,王九日夜勤练文武。虽不至不眠不休,却也总是精疲力竭!倒头便能自然安睡。 也变得更孤独起来。 …… 孤独令他难受,也令身边女人暗自伤心!但孤独也有好处,也有着令他王九意想不到的效果。 面色如常却十分孤独彷徨的王九!军中他只做了一件事:将本把八百士兵快刀斩乱麻分成六队。 麻漠以副把总兼领一个总旗队,雷若、契雪、纪白、蕲射、李正各领一队;去年腊八存下来的四十老兵,全部充任什长;其余什长,则由麻漠雷若快速挑选出来!一个老总旗官,一个老兵油子,王九知道他们看人比自己准。 至于十二个哨官? 暂时不设!等训练快结束时,由大家推举出来再上报批准。也请大家对上面放心!羊经略当众恩准之事,那就绝不可能放屁…… 这下,令所有什长都热切起来!尤其是去年的老兵。他们太了解王九,根本不像大明其他军官!他是真的只看战功与才能。 而哨官?那可是令他们这些人能光宗耀祖的官身!是他们这辈子在别处,想都不敢想的官身! 同样,十二个哨官、十八个总旗小旗的佐官报上去后,又会空出三十个什长位置!那意味着所有新兵都有机会,因为王九只看成绩与才能!而什长?他自己基本就能定。 大战迫在眉睫!其他繁锁训练肯定来不及。王九只强调三样:体能提高、军纪严明、快速成阵。至于谁自己加练体能、技巧、武艺?那他当然求之不得的欢迎。 而对于这种骑马步兵的战阵?契雪、纪白、蕲射三人最有天赋,几乎是无师自通地笑傲同僚!且对于体能与军纪?他们比王九更上心! 于是,王九放手让麻漠领着他们仨负责训练!自己啥事不管地甩手练起了文武艺。 但孤独的王九,却在所有人眼中,实在是太专注而拼命! 清晨开始练箭练骑射;上午休息?在广场当众专注看书一时辰;中午就开始练枪术,将一杆八十斤大枪耍得劲风呼啸、出神入化!实在累了?休息就是当众看书;晚上,无论有无星月,他竟还在广场练个多时辰的枪、箭!直至真的累瘫为止。 这令所有人震撼!还有感动:大战在即,千总其实心急如焚!弟兄们太弱,他只有加强自身来弥补。 大家看见没有?三个美艳无比小娘子天天在望眼欲穿!可千总就是真英雄,都没空多看一眼!为啥?为了谁?为了给弟兄们拼命…… 这些话!在总旗官雷若、李正等人的刻意渲染下,飞快地传遍全营。使原本觉得训练很苦的士兵们,或多或少都全被感动着!也自发自觉地拼命起来,或是咬牙坚持住。 而一些原土匪们? 也在私下议论纷纷: “看见没有?只要练出真本事,就不愁没有小娘子!” “那当然了!只要练出真本事,升官发财都不是问题!” “就你那怂样!那杆八十斤大枪搬得动不?那张十四力弓拉得开不?可那枪在人家手上是根木棍!那弓到人家手上像拉面条般轻松!” “谁说老子不行!麻把总可说了:几月前,千总还只能拉九力的弓,三十斤的长枪都用不利索!我凭啥就不能练出真本事?又不是吃不饱饭!千总可天天让我们敞开肚皮吃,还天天给肉!你以为我是你那饭桶?” “老子饭桶?谁练功像娘们那样,谁才是饭桶!不,千总的好饭好肉就该去喂狗!喂狗都比喂你强。” “……” 自外而内的力叫压力,承受不了的会崩溃,能承受的一般也会反弹!自内而外的力叫动力,动力若强大起来?连人们自己都会震惊。 此刻王九的队伍,就到处弥漫着一股强大的,叫作动力的强气流。 做啥咱也不能做饭桶!心无旁骛的千总就是标杆。 是的,王九这副千总不但在他们嘴上,在他们心中也是千总:辽东的千人队?真有可能打败他们的,也就几位大帅的亲兵队!对此,他们比王九还更自信。 晃眼就是二十来天! 某日王九惊讶发现: 不但自己武艺大有长进,十四力弓一早上射准三十几箭!却也不是太累;八十斤长枪也真的越来越轻!若与佟养儒再度正常对阵?王九自信七八连刺之内,狗日的必会手忙脚乱! 而更关键的,是二十天前才编入的新兵!他们不但体能全上了一个台阶;令行禁止的军风军纪已成条件反射;战阵也一声令下配合默契地整齐划一!而且,都在加练着各自的绝技!不觉间,一股彪悍的精锐之气隐见雏形。 这令人太意外! 这当然能令他开心! …… 有开心就有烦闷。 近来,不但上床休息时,阿紫总要找他讲讲大势!就连阿朱,也总一本正经找他,要跟他探讨辽东形势!令王九不得不敷衍敷衍…… 有啥好探讨的? 一场大惨败而已! 他王九现在正拼命做的,就是在应对辽东的大势!能打,才可能杀开血路;能跑?那尼玛更重要! 至于其他的事,就由辽东文官们去操心好了。 反正他们正在一片欢欣鼓舞!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反正他们正在天天磋商、筹谋!自己还能再去破坏他们的良苦用心、苦心良谋?反正他们尽管狗屁不通,却从来不会放手兵权!惨败也就已注定。 据说,经略大人羊搞已决定:要将军队、力夫、战区民众都算上,如此共计以五十七万大军,堂堂正正向建奴宣战!还要将进兵路线、时间、军民合计的每路大军人数,以令建奴胆寒的浩然之气,也明告建奴!就是要堂堂正正剿灭建奴。 到底是饱读圣贤书的道德君子!打个仗也能如此讲究。其苦心筹谋、攻心奇策!若是一般二般的蠢货?那肯定用心学都学不来。 连建奴都被正式知会了!王九也自然能知道。 出兵时间序列如下: —、主力西路军:由杜松率领,计划于二月二十八日前,由已毁的抚顺关出兵,三月初到达萨尔浒。该路以骑兵与火炮兵为主,将猛兵精!足令建奴胆寒。 二、北路军:由马林率领,于二月二十五日前,以骑兵为主自开原出兵!将浩浩荡荡势大力沉,于三月初到达尚间崖,再直扑建奴都城。 三、东路军:由大明第一猛将刘岩率领!于二月二十一日自辽阳出兵,该路以步兵为主,路上再汇合一万曹县步兵!三月初到达阿布达里冈,然后直捣都城。 四、南路军:由老将李如柏率领,二月二十三日前自清河出兵!该路也以骑兵为主,誓必会兵贵神速地,于三月初直扑建奴都城。 两月前就知道的事!不知羊搞天天找人磋研,搞来搞去在搞啥? 搞了钱是肯定的,不然他也不会来这苦寒之地!可年近古稀的他又还能搞啥? 王九摇摇头,强压住心中不忿!又开始苦笑:自己一介武夫,不也搞了钱,还搞了那啥!人家读了一辈子圣贤书,不更应该搞? …… 总是要见真章!心中担忧了半年的大战,该来的还是会来…… 大战就要开锣! 而今天已二月十八!咋就不见通知,要他王九或队伍返营呢? 第67章 将军许国 队伍还在继续练兵。 二十日上午,阿朱很愤怒地传达一个消息:经羊经略直接干预,王九与他的队伍在东路大军序列中,负责巡查后勤道路的匪患!另外,由于该部战马甚多,且熟悉建奴沿线地形,着其兼领交通四路大军之责。 说穿了,这就是个累死累活还责任大,却没有丝毫战功的活!因为大明战功评定,首级是硬指标!在后面维护治安与跑腿送信?出问题是杀头大罪!有首级便是杀良冒功…… 下午,中军果然传来军令。一时间,知情的总旗与哨官们,个个群情激愤——老匹夫真不是人! 王九当然也愤怒!只是面部表情似乎很克制。 其实,他只是长松口气:老匹夫这次倒是当了好人! 大军四路全出,剿灭建奴还不是手到擒来?羊大人认为建奴肯定会凄楚待宰!还听闻他王九又练出几百精兵!自然得顺手按住小贼。 阿朱又说小姐分析: 这一个多月,王九所以能顺心!谁也没打扰?主要原因有几点。 一、王九仍是应义商九边之请,奉上命保护它的部众。太明显对王九及所部动手?于他们也不利。 二、上次已激起监军与所有总兵的众怒!大战在即,若此战万一有个小闪失?王九之事会成为别人攻讦、弹劾他羊搞的说词。 三、大战在即的杂务本就繁忙,加上之前才刚刚升赏过王九,转头就马上找由头收拾他?于羊搞的仁德之名太不相称!还得再等等。 四、大战安排中,才是最能不显山露水,就可轻松收拾王九的时机!只需压上个本就立不了功,却责任重大的任务即可。 王九出了闪失没完成好任务?正好军法从事!若竭尽所能将任务完成漂亮?首先是没功劳;其次,仔细找找后总会有毛病!再由王九的上司佟养儒提出来,便可合情合理、依法依规地处置掉王九。 另外,还有两件事。 一、前两天为王九一个小小的副千总,羊搞同刘岩、韩擎宇两人居然起了争执!刘岩以大局为重没吭声,监军韩擎宇就激烈了。说甚出征路过这里时,只要王九愿意,他一定将其送去宫中当净军!起步就给指挥使。 但羊搞眼望尚方宝剑不为所动!说啥大战事关国运,他蒙皇上信重,不敢有丝毫懈怠!粮草后勤事关东路大军安危,他不敢不慎重;通讯联络事关四路大军协同,他不敢不谨慎!由不得旁人再生异议…… 可见姓羊的之霸道! 二、佟养儒前两天就已复职游击将军!仍是王九的顶头上司,范冰晶请他可千万得当心。 这次,王九是真的一脸平静。 在后方疏通粮道,与跑跑四路大军的联络,虽说事后暗藏杀机!但此战后,羊搞与佟养儒是否还有以后?这事还两说着! 另外,就算那些东西善于钻营,事后仍然骏马得骑、高官得作?那大战后再追究他王九,也好过从惨烈大战场中杀开血路、亡命奔逃。 如此说来,羊搞还真是个好人。至少,这次他就事实上当了回好人!比又收了冰晶大钱的韩擎宇强,那货老是要把自己阉了!还争着让他王九去当先锋部队? 这就太可恶了! …… 军营还在照常练兵。 官兵们重又有了精神!因为千总说了:战场瞬息万变!谁又知我们不会紧急出动,去给建奴致命一击?我们现在,已逐渐做到一人一马有余,一日一夜就能转战几百里!谁说后方就成不了先锋? 重要的是:任务来了,战机到了后!我们有没有本事打赢?你们中,谁又有真本事在战场立功! 不过,照常练兵归照常练兵,但也确实没之前那么拼命了。 毕竟,不是谁都会为个飘渺的希望!也真能竭尽全力去做准备。 那样也好!苦训一个多月,正好可以适当松驰下养养膘。毕竟,万一要是真有战斗要打?那也一定是苦战恶战!而真刀真枪苦战对人的体能消耗,那可是倍于任何训练。 二十三日,大军才到达王九营地这边。 别看两天才走五十里?对于孱弱卫所兵而言,负重步行运输的他们,已算得上一场高强度拉练!前面还有两三百里,宁愿开始慢点让这些人逐渐适应,才是老成之举。 大军的营寨还未扎好,一直守着的王九便被传见。 第一个传见他的,却是王九最不想见的韩擎宇。 尼玛!前两次总共耗了他一万两,又还都本来就是战功赫赫!却加起来才当了个副千户。 这官做得太贵! 那还算好!毕竟,他王九也等于是花钱买了官当。从五品呢,也该相当于后世的副市长吧? 可是这次,范冰晶又花了五千两!而这钱王九肯定会自己掏。问题是这姓韩的收钱后,却激烈要让他王九去当前锋!还好他没办成…… 五千两啊,按工资换算可相当于近两千万!可平价买多少甲胄兵器?又可养活多少士兵? 就这样扔水里了…… 阉货挤出点歉意! 说不是他不尽力,是羊搞那厮太霸道!使如此人才如此精兵浪费着,却不能在前锋白捡功劳!实在是可惜。要不?你还这么小,来得及!现在去宫里,保证是千总起步…… 阉货实在可恶!若冰晶听了?不让你十倍退钱才怪!从韩擎宇那里出来后的王九,恨恨的想着。 第二个传见的是兵备道曹旦。纤尘不染的营帐中,最让王九震惊的是两个清秀的书僮!因为其中一个他见过,就是来给他说媒的那次…… 大军出征,曹旦虽是手不能提、腿跑不动的文官?但作为兵备道,随军出征倒也说得过去。 毕竟,钱粮甲胄军械有多烂?火炮火枪火药有多缺?没人比他更清楚!而东路军中哪儿可吹牛逼,哪里又该扯卵弹?也没人能有他专业。 可是,大军与建奴打仗,他却当成了携美旅游度蜜月!还是一挑俩?这又是谁了给他勇气? 东拉西扯几句,王九心中的迷团终于渐渐掲开。 还是以前那个女的…… “曹大人自幼熟读圣贤书,虽握不了刀提不起剑,却修了股堂堂的浩然之气!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曹大人矢志不渝的追求。” 懂了,这女的毫不客气!是说这货除吹牛外狗屁不通。 “主动赴辽参军事,日夜操劳报君恩!大军浩浩出征,曹大人想我煌煌大明军威之盛!剪灭建奴只在旦夕之间,见证这一壮举!实为人生大幸…” 是了,狗屁不通的曹旦当然得随军出征!好把军功全收入囊中。 “然而,曹大人一路眼观士卒之饥馑,兵刄之朽缺!不由黯然神伤、恻隐之心立生……” 终于在别人点拨下,知道这仗可能会打不赢,姓曹的怂了! 果然!女人绕来绕去最后就一个意思:他们既然随军出征?那怎么也得到建奴境内走一遭!但会仅仅进去三四十里,就回来督运粮草军需。希望熟悉地形又勇猛善战的王九,带人来接应以确保他们安全!那也是大军粮草的安全…… 王九口头应承着,正想着让建奴做了这货也蛮好!曹旦却马上就开出了两个条件: 他姑父不久会升任甘肃巡抚,届时旅途苦寒漫长!想在就任之前为女择一佳婿,这媒他保定了; 羊搞是他中进士时的座师,王九如此少年英雄!他发誓要向恩师极力引荐,好生推举。 第二个条件太诱人! …… 疲惫的王九才出曹旦营帐,刘岩亲兵便笑吟吟的有请。 大帐空荡,唯有老将军伟岸的身躯背门而立!他前面,正是幅王九历尽千辛万苦得来的大幅地图。 似知道王九正下跪磕头,老将军未转身却轻轻摆手!声音低沉: 正月二十,辽东镇游击石诚,因公来辽阳校场,令两名士卒演示火绳枪。一人放了两枪后炸镗;一人运气稍好,放至五枪才炸。 正月二十四,开原镇参将白愤,贸然在辽阳校场验弓,库房现抽了五张十一力弓,却为他一人所毁。 工部解释为:因十一力为强弓,平素几无人用,在库房中经年累月本就易损!且白愤天生神力,却居心叵测恶意毁坏军械!其罪当诛。后经众人极力保全,现已革职待罪。 正月二十八,山海关镇游击常贺,来辽阳解运军械去抚顺。常贺看军械残次,就擅自将军械拉去校场,以己之腰刀连连砍断数把大刀!其故意损毁军械之罪,当诛!因众人保全现已下狱。 二月初八,我辽阳镇游击卜信霞在校场演武。长塑刚抖出一朵枪花,枪头便突然掉落,而枪柄断为两截,引起士卒一片喧哗!现已下狱。 二月十五,辽东镇千总鲍龙,擅自在校场用手抖散几套棉甲,并一刀砍破树桩上包裹的三套棉甲!被当场杖毙。 此为我四路大军兵器甲胄之情状!而士卒裹腹之军粮?之前皆为霉糠碎米!所幸你之前断了其商道,现在终于能吃到一半好米。 然,饥馑连年之弱体,非一时一日可改其孱弱体魄…… 老将军声音低沉而平淡,还在如数家珍般地娓娓道来,仿佛在讲叙些与他毫无关系的琐事。 王九却在出神!盯着那去年还是青丝的皓首,眼眶渐渐湿润…… 刘岩却蓦然转身,看看王九后又目露慈祥:“这个小箱子,大战后随时可劈开它,现在能收好吗?” 王九一愣!顿时热泪盈眶大声哽咽:“刘帅……刘帅!你…” 刘岩笑着摆手:“王九,你不一样,明知不可为就可不为!而我与其他几位?并非全是忠义……要么被唾沫星子淹死,还得牵连家人故旧;要么,就去争那一成胜算!” 老将军边说边双手捧起箱子,神情郑重:“收好!明日不必相送!” 将军许国! 不必相送! …… 第68章 香君送礼 将军许国不必相送! 任由热泪滚烫横流,王九双手郑重捧着轻飘飘的小木箱!一步一步地低头倒退出来…… 这是最后的致敬! 有人钻营成代天耳目而来,却单为那永远不可能花完的银子; 有人正气凛然而来,除了搞钱搞女人,还想搏个锦绣前程; 有人众望所归而来,却除搞钱搞女人外,还图荫及子孙的好名声; 也有人挥之即来。 却夙夜忧叹而丹心错付!仍旧在默默力争做力所能及之事;早知前路必死!也毅然含笑许国。 因而,单手可挥百二十斤刀的老将军!却双手郑重捧交一个小木箱?他交的是一份期许与信重!交的是心中临行泣血的重托! 你能收好吗? 就这么慈祥而平淡的一句,却字字有如千钧。 收下它,妥善保管好它!就是对一个笑傲沙场数十年,却即将坦然笑卧沙场之老将的郑重承诺!以及一份无上的尊崇。 老将军也是以一种无声方式!在竭力保全他王九。收下这个小木箱?意味着无论战局如何败坏!他都得在瞬息万变的战场设法求存。 有件事原本不太信…… 那是在剿佟家堡后回辽阳路上,刘帅孙子刘可文与王九闲谈中,说起他爷爷对他的叮嘱和感慨。 叮嘱的是:哪怕拼光八十亲兵!也必须保证王九安全。 而感慨却是:能处心积虑算计顶头上司,还能在稍有缝隙中就断然出手!这份果敢的气魄?他刘岩没有,其他那几位也没有!所以遍观军中,将来唯有王九,才可能救得了大明…… 现在信了! 老将军的所作所为,已证明他就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难怪他会窝囊地将东路军行军序列!也拿去请示羊搞?他就早算准羊搞是个阴险的蠢货! ——在整人上是冷酷无情的阴险小人!在治事治军治国上,这类人一向是百无一用的蠢货。 现在,老将军又以小木箱托孤!使他王九不得不竭力保全自己。光风霁月的老帅还真是用心良苦…… 这令王九万分惭愧! 就算老帅没有用心良苦的安排!他王九一直想的做的,又哪样不是如何从大战战场上逃离? 无论嘴上说得如何漂亮?他王九就从未想过忠于啥大明。而他对大明之所以还能有点感情?恰恰就因为还有刘岩、麻漠、契雪这一类人!否则,这早就烂透了的大明!又与他王九何干? 期待他将来救大明? …… 王九心中又敬又愧,又悲又怒,捧着小木箱跌跌撞撞回到自己营帐!却人还没落座便有人求见…… 来人是之前见过的那个“书僮”。进来待四下无人后,便很自来熟入座!并巧笑倩兮地自我介绍:“我叫黎香君,黎民百姓之黎,原为相夫教子之相,曹旦替我改为香艳动人之香,君为郎君夫君之君。” 黎香君?黎相君? 这与老子有啥关系! “其实这名也改得好!相君者?需有君可相!王千总以为然否?” 王九仍平静无声。这就是说啥都错的事!总不能说曹旦知道他自己是草包,无论咋相都白搭吧? “这是五百石细面的条阵,也是妾身得以离营前来相见的由头!还请王千总笑纳。”见王九仍不吱声,黎香君将凭条随手径直放于案台。 嫣然一笑:“王千总何样人物!哪看得上区区五百石细面?还是曹旦无需花费自己一厘钱的慷朝廷之慨!但妾身此来,却别有大礼相赠,千总可有兴趣听香君说下去?” 王九心中很烦。原本心情就极伤感而压抑!现在,曹旦新纳半年多的小妾,却对他王九如此自来熟?这里面肯定有坑!可又不便喝令她走…… 王九端了端茶杯。 可这女人却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评头论足起来:“千总神情肃然!捧着小木箱自刘帅那出来后,一路更是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看来,这是刘帅已托孤了?” 王九霍然一惊!“住口!身为曹大人的如夫人,你安敢如此放任形状!出口皆为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也就曹旦他们那帮圣贤书读蠢了的货!还在做犁庭扫穴美梦。几位总兵、副将、参将中,也就杜黑子才心存幻想,指望放手一搏、将功赎罪、建功立业!就连你这从军才半年多的副千户?所思所行!无不表明你早已看透形势。” 王九已起杀心:“如夫人非要胡言乱语、污蔑刘帅!蛊惑军心?” “千总枪锋锐不可挡!想杀一弱女子?真不必急在一时。香君此来只为送礼,待我说完你便自知。” “王千总既想着与范氏两不相欠?将来想再练精兵恐怕很难。练兵原本就很贵,而官场鬼域!耗费更是数倍于练兵。远的不说,韩公公三次为你开口撑腰,范氏或你又耗费了几多?” 这话令人无言以对…… 想起前后三次行贿一万五千两,王九便揪心的痛!他一个副千总,包括各项补贴后的饷银,一月也就十五两!他得不吃不喝干一千个月…… “此役,韩公公随军!且手下几个小宦官全都来了!大包小包拉了几马车,令佟养儒将军很振奋。” 啥意思? 佟养儒很振奋? 看王九还没回个味儿,黎香君撇撇嘴无奈继续道:“此役,你我皆知!佟将军焉能不知?立功,是大战未明朗时更有价值,还是大局已定时?” 佟养儒要降建奴? “曹大人正在与佟将军亲密会唔,他认为佟将军更忠勇可靠!妾身为佟将军谋,便知其定然更振奋!” 懂了!将曹旦与韩擎宇这两货事先控制,到时一起送给建奴!那倒是份佟养儒拿得出手的见面礼…… 见王九终于懂了!黎香君这才巧笑倩兮:“主力西路军的监军太监,这两天忽染重疾!而众所周知,杜黑子的西路军才是众望所归。是以,香君会力劝韩公公,得早日赶赴西路,不避辛劳为皇上监军,以便不辞劳苦为朝廷清点战利品。” “至于兵凶战危,韩公公当以何人护送为宜?那倒是不必香君提醒,眼前就有个能征善战又熟悉地理!还担负四路联络的王千总。” “至于千总以后如何养兵、练兵?相信曾大破佟家堡的你…咯咯…你会颇有心得!不是吗?千总大人…” 这女人竟然笑得花枝招展!尼玛,她说的可是谋财害命啊! 好恶毒、深远而顺势而为的谋划!这个女人好生厉害…… 王九面无表情:“如夫人与我分析这些?王某愚钝、着实不懂!” “人道是王千总素来谨慎,果然名不虚传!咯咯…千总先不必懂,听妾身再说说,应该就会懂。” “曹旦虽曾相请千总,其实仍执意相信世代忠良的佟养儒!佟将军那自然是喜出望外、信誓旦旦。他们这一拍即合不要紧,却会害苦妾身!尤其若是事成定局后,仅凭妾身托人捎信相求?千总怎可能为之身入险境!换成另一人才有可能。” “是以,思前想后唯有自救!然而,妾身乃一低贱之弱女子,于千总而言身无长物!因此,妾身才想到为千总送份大礼。” “千总可不能小看这份大礼!四路大军中,文官与太监随军出征的可不少。他们全当在武装旅游,珍贵之物放于宅第反而担忧,随身携带才是正经!千总不见韩公公车马相连?不过,你也需一个契机不是?” “经佟将军护送后?想必韩公公会主动请求千总护送!关键…还是你要来得及时!对吧?” 老子凭啥相信你? “如夫人多虑!曹大人既请佟将军护送?佟将军自会用心竭力!韩公公若改道西路军?但有上命!王某还能不用心护送其周全?” “王千总真是…真是渊深如海!怪不得刘帅如此看重。那…好吧!妾身别无良方,到时只能一赌!真有危急之处?你自会收到相君一张便条,相夫教子之相!倒看这份大礼值几何?也看看我黎相君这人…又值几何!” 说完,这女人竟福了一福后,转身径直而出。令错愕中的王九根本不及反应!当然,他就是反应过来?也不知能对她说些啥…… 因为,这是一个令王九恐惧的女人! 看其如花靓丽的绝色容颜,年龄顶多不过二十来岁!然而,她对此次大战形势的把握,以及对将会发生啥的分析?却至少超过九成文臣武将! 范冰晶主仆都很厉害!但是,比之此女仍有不及。而且,范氏可是世家出身,自小被真知灼见包围着!只要聪慧而有心?倒也可解释得通。 反观此女?如此艳丽又聪慧过人,却不知是曹旦第几房小妾!这于门第观念极重的大明而言?只能说明此女家世至少很平庸! 这还只是心机深远…… 此女的心肠也歹毒! 首先,她作为曹旦小妾,却对曹旦无半点尊崇维护之意!这在此时的大明?简直该立马浸猪笼! 其次,为了自己不遭池鱼之殃,她先骗曹旦慷朝廷之慨!出手就是五百担军官所用的细面;然后,为使他王九动心?竟将韩擎宇的人头当成大礼送人!还得让韩擎宇自己主动来求他王九。 …… 真是最毒妇人心! 又怎不令人恐惧? 第69章 令人恐惧 心烦意躁! 刘帅的托孤之重,本就使王九正感佩尊崇又伤感愤怒,还有些羞愧难当!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而黎香君这突然钻出来的女人,还是个狡计如狐又心如蛇蝎之人!她的到来更令王九心烦意厌。 自然,从头到尾也没给她好脸色!更没太将她当回事。一个糖衣炮弹而已!糖衣收下吃掉,炮弹不收或找机会扔回去就行…… 对大明失望到心中其实很彷徨的王九!想起老将军,他便只能压抑自己,收拾好心情做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情是啥? 沿线匪寨上月就已作鸟兽散!而粮草又有卫所兵专门押运。羊搞令他警戒匪盗?其实本就很无聊! 之前他王九乐得清闲,现在才知…这是老将军在用心良苦的保全他!羞愧的王九想:他得有所作为。 于是,自二十四日起,王九将小木箱郑重交与阿紫她们带回后方!拨营相距大军二十里紧随其后…… 虽说老将军自愿笑卧沙场!但就如前世一位大师之言: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哪天实现了呢? 王九决定:将他这六队共计八百兵士中的五队,尾随大军开到与建奴交界的边境。仅留武艺相对较弱,却很严谨而执行力极强的纪白!率一队共计一百三十多人,在近两百里官道上警戒匪盗。 带着的这近七百士兵,由于其训练、甲胄、军械等都高于其他卫所兵!所以,王九自信这是股不大不小的力量。 当然,若想以此改变双方参战各数万兵卒的战场大势?那是痴人说梦;若出奇不意冲杀出一条血路!救援、接引己方的重要部队或人物回归?王九认为未必就办不到。 他真心想救下刘帅! 无论于公于私…… 于公,刘帅听从指挥出征,也在沙场拼杀血战过了!大局已定时,他为何一定要战死?而他王九,作为东路军序列的部属,发现情形不妙后奋勇出战,杀开血路接引大军回来!又何错之有? 于私,已决意与九边逐渐脱钩的他!虽有范冰晶私下维护?又哪有一个总兵光明正大庇护他方便。官面上,作为刘帅前亲兵的王九,额头上本来就擦不掉一个刘字。 这才是王九心底深处的计划。先正大光明尾随到边境,再利用自己谙熟山川地形道路的优势!昼伏夜出地一路跟随大军,直至大军败局已定,而建奴毫无防备之时…… 当然,对下属透露了部分内容:如此大战!战功当自己寻求。我们熟悉山川地理,昼伏夜出在大军的大道侧后!既没违护卫粮道的本职任务,又最可能捡到奇功!何乐不为? 队伍精神立刻振奋。 …… 大军果然越走越快,行军路程几乎每天增加十里!二十七日就已越过边境,但卫所兵真吃不消!大军无奈在建奴境内扎营一天…… 晚上,一张娟秀的字条传来:果然!曹大人与韩公公力主,佟将军率近两千人改为后队!负责全军后卫及收容掉队兵卒,保证粮草无虞。君犹记相君当日之求否?黎相君。 离大军二十多里,还在交界处的王九不愿多生枝节!让信使传达:王九记性一向好!请宽心上路。 至于是阳关道还是黄泉路?他王九又怎会知道! 但信使一句话让王九如坠冰窟:“曹大人书僮说,粮道事关全军安危!若有失?王千总与刘帅难逃干系。” 翻译过来就是:尽管这次改变由兵备道与监军,以及游击将军的共谋与决策!但若佟养儒胁持曹韩两货投敌,进而引建奴断东路军粮道?那断粮导致大败的锅!便只剩两人能背——事先负责巡察东路军粮道的王九!与职大权小的总兵刘岩。 那种事若真发生?刚烈的刘岩必然一心求战求死!而王九?刘岩都战死了!这锅扣他一个人头上…… 多少脑袋都不够砍! 二十八日,大军又缓缓往前三十多里,出边境已五十余里了!一路上却格外顺利,沿途只有些小股建奴在骚扰阻滞,大军却更谨慎!前锋、中军、后军开始间隔至少五至十里!信使往来不绝于道。 这种情形! 连王九都看出无非两种可能:一、建奴已集中兵力,在预备攻打别路大军;二、在东路军前方,已集中兵力布好巨大陷阱。 又何况老将刘岩? 可这两种情形都极可能!所以无法获知具体情报前?唯有谨慎。 二十九日丑时正,秘密行军的王九所部,竟被人迎头找到! 王九认识他,之前同给刘帅当亲兵!现为游击标营中一个哨官。要说他为何在佟养儒的游击标营?那就得说到刘岩与佟养儒之间,一直在基层控制上的明争暗斗…… 总之,游击将军佟养儒所领的两三千人。除王九的八百人外,剩余两千人中,还被刘帅安插上一个游击佐官,与好些个总旗、小旗官。这令佟养儒十分不爽!因为他的部属并不完全姓佟。 来人一脸焦急!径直递上张纸条后说:“王九,营中可能有变!我能找到这?是曹旦书僮白天莫名其妙给我张纸条!说晚上他若还没出来?就请我对照地图,在这一线寻找到你,一定要将纸条亲手交给你!换其他人都不行,你不会信。” 那个厉害歹毒女人? 着实厉害!连自己的大致行军方位?竟已让她猜到!那自己打的啥主意,估计她也一清二楚…… “何以见得?” “下午扎营后,曹旦、韩擎宇、佟养儒,还有佐官及几个千总把总,被召集到一起议事。议事处把守严密、灯火通明!除子时初曹旦在佟养儒及其随从拥簇下出来,宣布卯时初离开大道,兵贵神速去拨除附近两个城寨外,再也没人出来过!还在议事。” 王九心头狂震! 只见字条上写着:不幸言中,皆托于君!相君。 佟养儒怎可能真反? 他又不是穿越者!他哪知道这是场必然的惨败?而只要并非大惨败,那他在大明为官,可比在建奴为奴爽太多!虽说已实力大损、屈居末流!可他仍然是辽东三家之一。 …… 二十九日中午。 离开大道四十里的佟养儒所部!刚行军至一处山谷,即被建奴百余甲士,率上千妇孺、老弱、奴隶利用地势掩护!将其包围起来。 顿时落石与箭矢密集而下,喊杀更是震天响!而本就积弱的明军,又还缺乏组织!立刻乱作一团…… 佟养儒出来了! 在亲兵围护下横枪立马于阵前!声音激昂悲壮: “想我佟家世代忠良,却始终不为朝廷所重!对我辽东将士的猜忌,更是日重一日!如今,竟又派我等深入死地!执行没法完成的任务。其实,他们就是要借女真人之手!让我们都送死。大家说,现在该咋办?” “凭啥让我们送死!” “那帮贪官不是人!” “中埋伏!肯定死!” “不能让贪官如愿!” “朝廷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 “对!朝廷不仁,休怪我们不义!” “对!不反肯定就是死,还不如反他娘的!” “对对!不如反了!” “对!反吧!反吧!” “……” 一切都是排练好的剧本。很多人在人群中轮流叫嚣着!连山崖上的建奴也停下来,静等收降…… 突然,四周惨叫声连番响起!在佟部将士的目瞪口呆中,站在山崖最突出部位的建奴甲士,竟一个个自山崖坠落,还全是背中重箭! 紧接着,四周重又喊杀震天!突遭袭击的建奴竟鬼哭狼嚎起来…… 佟养儒也愣住了! 一路行军马不停蹄,离开大道已四十里!上午不断派人回去查探有无追兵,回报都是刘岩还没反应过来!可山谷上又是发生了啥? 难道建奴也起内讧? 难道建奴有人不想接受投诚?可那也用不着杀自己人啊…… 很快佟养儒便懂了! 只见一身白袍银甲、手持长枪的王九,竟一路连挑如入无人之境!将本就老弱的建奴军民如扎草人般收割。而当建奴剩余甲士也在四散而逃时,老弱妇孺就更别提了!奴隶倒是没太逃,却大多在跪地投降…… 怎么会这样? 情势发展太快,已不容佟养儒多想!他最清楚:上面只有百多人的建奴甲士,还都不是精锐!怎么可能是小贼几百人的对手? 佟养儒大喝:“朝廷派小贼王九来追杀我们!大家说该咋办?” “那就杀了小贼!” “反正反都已经反了!现在回头?也是死路一条!” “对!弟兄们,上去帮女真人杀了小贼王九!” “嗖!嗖嗖!” 王九、契雪、麻漠一人精准的一箭,居高临下将刚才三人射杀。 “弟兄们,诛…” “嗖!”一支重箭直奔佟养儒而来!令他不得不将半截话咽回,潜心用长枪挑开疾箭后,虎口都发麻…… “嗖…嗖…嗖!”佟养儒好死不死站在原建奴甲士的正下方!双方直线距离也就五六十米,可王九却是居高临下!只得潜心应对着王九十四力弓的连射…… 崖上雷若开口了:“佟家本就是辽东最大的反贼!谁人不知?今天我们只诛首恶,投降无罪,擒杀反贼者有功!继续造反者,诛族!” “只诛首恶!投降无罪!擒杀反贼者有功!继续造反者,诛族!”山上开始齐声呼喊,声势惊人! 就在这时,昨夜来找王九的那人,早就串连好不少的人同时动手!佟部中开始叫嚣得最凶的那些人,竟大多都突然被杀! “诛杀反贼!立功!” 山下的呼号彻底击垮佟养儒! 已跑离百多米远的佟养儒一脸悲愤!正待杀入人群泄愤,却被亲信们阻拦:再不跑?就真来不及! 于是,佟家的心腹死忠们围着佟养儒奔逃!而不甘心的佟养儒一边频频回头,一边咬牙切齿大喊:“小贼王九!下次让我碰上你?定将你个小杂种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 事情开始得太突然,结束得又太快!令佟部大多数人自始至终蒙圈。毕竟,无论是造反还是杀反贼?都只能让少数可靠之人知情! 其实,乱世中的大多数人,他们只是无奈地被命运裹挟着…… 从山谷出来,曹旦与韩擎宇见到了恭敬迎候的王九。 韩擎宇喜极而泣!拉着王九的手语无伦次:“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王九才是少年英雄!才是将才!才是国之忠良!才是…” 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弄到身上,再加一股骚腥味!让王九特恶心。 曹旦倒是强行地神色自若!憋出一脸矜持道:“还得感谢王千户!否则,曹某与王千户定下的引蛇出洞之计!不但会令曹某以身伺虎,还连累韩公公啊!那让曹某于心何安?” 尼玛! 老子啥时与你定计? 看眼一旁低垂着头,深藏功与名的黎香君!王九心中一紧…… 这女人太令人恐惧! 第70章 不负重托 女人瞟过一丝哀求…… 王九懂了:这是大明!不管此女如何狡猾?也不管她如何歹毒!乃至她就算是女中诸葛都没用…… 这是大明!大宋还可以有放浪形骸的李清照,大明却绝无可能。 他王九能事先设伏于此地,时间还必须在建奴之前?那么他一定是事先已确知详情!为何能知?黎香君事先提供情报,且王九能确信…… 但是,黎香君一介女流,还是曹旦小妾!在男女大防极严的大明,她能说得通的解释只有:以曹旦身份假传讯息、假传命令! 所以,就合该让曹旦白捡一份大功!所以,他被佟养儒蛊惑着一道为全军的后军,从不是因为他太愚蠢!而是,他在胆识过人地自陷险境,从而让早有反意的佟养儒原形毕露…… 他曹旦略施小计,就为大军及时消除重大隐患!并取得了斩、俘、降近千建奴的大功。 而王九?不过是配合曹大人的棋子!可以是张九李九王八九…… 尽管他王九对着地图苦心孤诣,迅速找出佟养儒的必经之路! 尽管他闻讯后,就冒着奇险大队强行军!还结合熟悉地理的契雪等,煞费苦心、绞尽脑汁、帮建奴挑出最合适的埋伏点!还必须先于建奴到达,再消除痕迹埋伏起来…… 个中艰辛谁人能懂! 尽管,他王九所部本可以慢慢打击建奴!慢慢与佟养儒作战,却为不给佟养儒怒杀人质的反应时间!硬是一鼓作气、猛打猛冲、不惜代价速战速决!结果致使所部伤亡近百。 他喵的!真是得失成败一支笔,千古功罪两块皮…… 但是,气往上冲的王九忍住了!因为那恐怖女人在有意无意摇头。是啊!冷静下来的王九面对一个问题:若无上面背书?负责东路军粮道安全的他!怎会率部出现于此地? 这功劳只能给…… 突然瞟见曹旦那仍温着的裤管,以及他冻得打颤的双腿!再瞟眼韩擎宇?尼玛全是一样的货色! 王九又想起愁苦的刘岩!不禁悲从中来、血往上涌、怒火顿生…… 就是这帮货色坏事! “韩公公,您是监军!小女子有一语不知当讲不当讲?”就在王九正要发作之时,黎香君抢先开口。 不待韩擎宇反应又继续:“您看我们一路进入建奴近六十里,从无建奴大队人马!今日又被恶贼挟持深入纵深四十里,却仍就只有些老弱妇孺!” “小女子在想:情报言之凿凿的建奴六万铁骑去哪了?” 去哪了? 韩擎宇一脸懵逼! 曹旦也一头雾水! 但当官久,圣贤书读得多的人?那还是有些优点!愣神片刻就马上问道:“嗯!王千总怎么看?” “对对!王千总如何看?”韩擎宇这倒是学得又快又溜。 王九埋伏时早就震惊不已!对此他已有判断。却道:“曹大人一向运筹帷幄、明见千里!卑职只懂提枪猛冲,可不敢污了曹大人清听。” 曹旦又一愣!姓王的小贼这是不满老子争功?这军可将得狠…… 还是黎香君:“曹大人确实早有猜测,只是不太确定!曹大人…要不……事情紧急!要不我替您说出来,也让两位参详参详?” “嗯,正合吾意!” “曹大人断定,建奴定是集合全部兵力,专心对付我军一路主力去了!理由有三:一、建奴地瘠民贫,所谓城寨丢了就丢了,不可惜;二、我主力西路军也不过四万人不到!尽管号称二十余万,但有佟养儒这种奸贼?我军详情怕是早已知悉!以六万精甲建奴,对付我西路主力四万不到?只要在其他三路赶到之前取胜!熟悉地形又坚壁清野的他们,就有机会各个击破。三嘛……” “三是?”韩擎宇与曹旦居然异口同声!曹旦旋即自嘲一笑:“无妨无妨,香君你但讲无妨。” 尼玛还能更不要脸? 韩擎宇尚未反应,王九尽力垂头!黎香君撇撇嘴道:“三者,建奴穷山恶水道路难行!而建奴所有资财,却素以随身精甲、良兵或穿或拿;大量战马驼着金银粮草出征!那么,其余三路就算攻下些老弱把守的城寨?总要费时费力去搜寻战利品,以对朝廷交代!可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于是,他们便有时间各个击破了。” 这次,曹旦一脸忧虑抚须!而韩擎宇急道:“那该如何是好?” “曹大人意思,当有重要人员飞赴西路,勒令其不得贪功冒进!当步步为营稳打稳扎,为其余三路赶来争取时间,再率四路以竟全功。” “如此大功可成!” 韩擎宇这次倒听懂了!可他却往后微微一缩:他一个太监要啥大功?西路那么危险!去干嘛? 可黎香君还有后文:“其实,以西路之兵精将猛!火器精良而充足?只要步步为营,建奴可丝毫奈何不得!相反,去年建奴洗劫的抚顺、清河,城中百年互市的富商都被洗劫一空!那些金银可全都驼在马背上。大军得胜之时,就怕我军趁乱哄抢!应当有人代表朝廷、代表皇上细细清点,务必做到颗粒归公才行呐……” “正是此理!”韩擎宇与曹旦又异口同声!两人竟不由对视起来…… 韩擎宇这次反应奇快:“西路军中尚缺一监军!” 曹旦想说啥却又被黎香君抢先:“曹大人早知韩公公为不二人选!只是此去西路兵凶战危,需有得力之人护送才行!且时间紧迫啊……” “老奴为皇上分忧!又何避艰险?护送之人不是现成的吗!王千户,可愿随我走这一遭?” 看着韩擎宇一脸的大义凛然,再看着曹旦的失落,又看看黎香君!王九本想断然拒绝:战情如火,你个大包小包塞了几车的死太监!去凑啥热闹?等你到达?黄花菜都凉了! 黎香君又开口了:“原本,曹大人是想让王千户快马走一趟!奈何…奈何王千户虽智勇过人,必是他日国之良将!但位卑言微又年纪太轻,恐良言亦无人能信!怕是会有负重托啊……” “对对!正是此理!老奴过去乃是代表皇上监军,王千户以何身份勒令西路军步步为营?” “是啊!王千户护送韩公公去西路?那东路军粮道还得曹大人亲自坐镇!曹大人刚为东路军引蛇出洞清除内奸,如今再护粮草周全,真是劳苦功高碧血丹心!想来…曹大人能以身为饵!自然能不避西路之兵凶战危。其实,曹大人何尝不心急如焚!想为朝廷、皇上走这一遭?奈何一是东路粮道乃职责所系;二来,他去西路也名不正言不顺!只能辛苦韩公公了。” 曹旦已回过味来! 别看黎香君说得好听,西路那是真正的危险得很!而自己?无论这次大战的胜负如何,却已大功在握!干嘛还去找死? 裤裆还冻着呢…… “是啊!曹某这两日思前想后,此大任还得韩公公王千总担当!曹某一介书生,也就能为两位擘画擘画。具体的奔波劳碌?还得仰仗两位为国操劳!曹某在此为国先行谢过两位。” 曹旦说完竟一揖到地!可把王九恶心到反胄:无论成不成,有没有用处?功劳他又先收下了…… 黎香君紧接着双簧:“曹大人,其实…此事主要着落在王千户身上。您想,韩公公为皇上身边最忠心之人,所以才被皇上派来辽东。如今军情紧急,韩公公自然责无旁贷!可王千户自昨夜劳累至今;又经浴血拼杀;加上护送韩公公去凶险的西路,还非其份内之责;且军中并无调令……” 曹旦立刻来劲:“要甚调令?我与韩公公现在就当场出具文书!还能不比劳什子调令更硬?” 韩擎宇:“对对!王千户莫辞劳苦,只要你护我周全到达西路?那便是大功一件!即使闹到皇上跟前,我倒看这次谁不给你功劳?” 黎香君:“韩公公小瞧王千户了!莫说您二位文书作保,就说曾受刘帅调教这点!也定会不负重托。” 这女人太可怕…… 第71章 割头叫啥 从未如此窝囊! 一路上,王九让麻漠契雪在前开道;雷若蕲射在后清除痕迹;李正带些老贼老匪两头联络,并警戒两翼!而他自己,则陪在一身骚腥的韩擎宇身边!尤其是阉货的几车东西,那冻土冻雪上的车辙令王九紧张又烦躁…… 想起从凌晨至今,他王九竟被一个奸狡胜狐、歹毒似鬼的女人!从头到尾吃得死死的? 心中还别提多窝囊! 他王九的心思?这女人总能提前猜透!以致他王九每一步,乃至要发作前的瞬间?总能被她抢先! 前世今生,他王九是头回被个女人,给彻彻底底当成提线木偶!却脾气都发不出的只能照办…… 以致他王九的心态都快崩了:总有一天!老子要让这女人在身下哀嚎!要让她知道,如此将一个男人吃得死死的?会有啥后果! 以致他王九开始负气行事:老子就不按这女人的设计!就要护着身边这阉货,一路快速赶到西路。 王九这次可是艺高人胆大!他并没走边境线,那会更远更道路难行。他走的是沿建奴境内四十里这条线,也是他们去年就很熟悉的路线!好比一个圆,若半径短了四十里!射线对应的两弧之间,又会缩短多少路程? 这才是王九的底气! 王九还想过了,留着韩擎宇这阉货也好。这货只贪点钱,不算太坏!首先,他得了大钱就会实心办事,比又当又立的羊搞、曹旦之流强很多;其次,自己对他也算有救命之恩,这次又艰苦送他去发财!若最终让他平安发财?那可真有铁交情了! 无论文官还是太监?反正大明的武将总得有人照应!否则…… 还是太监好!他们只要钱,无需恶心自己去太舔他!如果他们算真小人?那既要又要还要的文官才是伪君子!那才他喵太恶心…… 这是他的深远用心! …… 可总是状况不断! 队伍是二十九日傍晚就出发。无奈将近百伤亡,交由刘帅亲兵军官出身的游击佐官安置!剩余五百多人加上俘获的建奴战马,做到一人双骑!连韩公公的几辆马车,也都配上备份的马!原想着能最大限度提速…… 可韩擎宇那阉货! 一会是马车里太冷! 夜晚得生上炭火盆… 一会是马车太颠簸! 他骨头都会颠散架!必须慢点缓一缓,否则人末到他就死了…… 一会又还是太颠了! 必须休息休息…… 一会是干粮太冷硬! 非得有口软和吃食…… 随行的王九或据理力争,或尽量满足着!好歹奔行了百余里。 子时初,队伍在事先计划好的地点休整!人吃干粮马喂豆,凿冰饮马人饮雪!队伍井然而静默着,可韩擎宇那阉货又让小宦官生火? 这次王九没客气,上前就踢开小宦官,两脚将刚生的火扑灭:韩公公想招来建奴大队人马? 一路不是好好的吗? 那是前面的奴隶俘虏,有着建奴的今日口令,还穿着建奴衣甲、打着他们的旗号!队伍严整时,能令人觉得是在临时执行紧急军务。若是紧急行军中连饮冰尝雪都做不到?一看就有大明官军中娇贵的人物随行! 建奴主力不是已去了西路吗?此地又哪来的大队建奴!你想冻死饿死本公公? 我得对所有人负责! 韩擎宇还要再说,却被身边的宦官与随行京营卫兵拉住…… 而此时的王九更焦躁了!因为,按说已进入南路军的进攻路线上!可王九让人仔细搜索后,结果是近几日毫无大军开过的痕迹! 南路军怎么了? 四路大军中对建奴地界最熟的!就是李如柏的南路军;对建奴了解最深的,也是李如柏的南路! 毕竟,老奴当年在辽东总兵李成梁帐下当亲兵时,李如柏就和他是同袍!建奴在老奴手上发展三十余年,李如柏就在辽东当了三十多年武将!对建奴的地形与实力等各方面情报,没人能比李如柏更熟。 就算李如柏是头蠢猪?南路军也最不可能出意外!他们二十五日从清河出征,爬都应该爬过去了! 到底发生了啥? 王九迅速展开头脑风暴,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就只剩三种情形: 一、南路军刚出征到建奴境内,便遭遇集结后的建奴埋伏,被全歼!因为若是击溃?几日时间下来,东路军早已知悉。 二、南路军没按事先规划的,骑兵最好走的路线进军,而是另辟蹊径地在翻山越岭,以图出其不意! 三、南路军根本没咋动!羊搞所谓的兵贵神速、直捣建奴都城?被深知建奴的李如柏阳奉阴违,当个蠢得臭不可闻的狗屁!闻都不闻。 相对而言,却是第三种情形极有可能!第一种需要全歼万余大军,这在没枪炮的古代?那真的太难!就算以建奴全部六万大军事先包围?也总会跑脱一些人。 第二种看似奇谋?却是不知兵的书生才干得出来之事!骑兵不同于步兵,若翻山越岭走小道?起码得休整两三天后才可发起冲锋!李如柏行伍一辈子的沙场老将,不可能如此蠢。 难道南路军怠战? 这情形令王九如鲠在喉、坐立不宁!若南路军怠战?那离得最近的西路军就太危险!事先知情的建奴,只需以小部人马警戒北路军!老奴六万精甲在握,哪怕他是头猪?也能对西路军一鼓而下…… 何况老奴绝不是羊搞那种蠢猪!他是征战近四十年的老卒,建奴如今局面可是他一手一脚打出来…… 老奴能否得知详情?别忘了,这是老奴打了四十年仗的辽东!别忘了四路都是大军出征:人上一百,行军要消除痕迹就很麻烦!人上一万?想消除所有痕迹那是痴人说梦! 你可以马上嚼头人衔枚;可以就着冰雪吃干粮,而不挖行军灶;可以选行坚硬道路,再扫去痕迹;甚至可以席天幕地不搭营帐……但是,旮旯角落里总能找到几堆屎尿吧? 蠢猪才会相信大军过境、无迹无痕!当然,很多读多了圣贤书的文官们也信。 …… 南路军的情形,令王九后背冷汗直冒! 别说打了四十年仗的老奴,就算换成他王九来指挥?也必然会对西路军全力出击!只需最多千人在险隘处警戒、阻击、迟滞北路!大事可定…… 战场!最怕就是蠢猪在指望,指望着敌人还能比他更蠢。 王九不是蠢猪,所以心急如焚!人马刚刚稍事休整,他便命令出发。 又出状况了! 韩擎宇大吵大闹起来,说是已连续行军几个时辰百余里!人又不是铁打的,如何能动?即使人还能动,马也不行!路上若碰上大队建奴?马儿还哪有力气撤离! 尼玛!他坐在马车里动不了,战士们可是从昨夜至今,也就二十九日下午休息不到两个时辰!还要一路或骑马或步行,还要打仗! 王九忍了又忍,温言向韩擎宇解释着西路军的危急状况…… 可阉货反而来劲了:我们是去帮他们,不是去送命!若那帮蠢货离如此简单的情形都搞不清?那就合该蠢死得了!我们还操啥心? 好像他蛮聪明似的! 忍无可忍的王九心中哀叹:看来,又被那歹毒女人算计明白!自己也不得不除掉这阉货。 无论与公于私…… “韩公公当真走不动了?” “确实,本公公今晚还就不走了!王千总,夜寒!即刻给我搭设营帐,生出火堆!你得知道:冻坏了老奴的身子不要紧,若冻坏了皇上的脸?那可是欺君之罪!” 这阉货真不是人!老子之前才救过他的命;一路那么辛苦!都在尽量让他舒适一点。转眼间!老子就要犯下欺君大罪了? “不急!韩公公莫急!王九还有一事不明:去势!啥是去势?” “嘎嘎…嘎嘎嘎……去势可是好事!王千总想通了?” “去势究竟是啥?” “嘎嘎嘎…去势就是将你阉了,那才好到皇上身边伺候万岁爷…” “我当是啥,原来去势只是阉了?那韩公公倒是不用了!” “说你就说你!咋就说到本公公头上了!想去势就给本公公说,不想就赶紧搭营帐…” 王九平静打断:“那要是将上面的头割了!能不能也叫去势?” “什么?你!啊…” 寒光闪过,人头飞起!王九刀已入鞘:“将这些贻误军机的货全砍了,都上前动手!处理干净点。” 雷若第一个冲上来:“这阉货太可恶!来,谁也别闲着!都上来砍两刀,砍完收拾干净好赶路!” 都明白是啥意思…… 一刻钟后,麻漠一脸兴奋:“他喵真有钱!这阉货才来辽东三个多月,竟搜刮了近五万两!难怪大家以前都只能吃霉糠、穿补丁单衣。” 王九出神:这里面,可还有自己一万五千两! “怎么处理?” 王九想想后:“银票带着;现银等得去边界之后,找地方藏起来!至于马车等?一定处理干净!” 第72章 锥心之痛 凛风卷地白草折, 辽东三月亦飞雪! 积尸如丘血漂杵, 忍是铁石不悲切? 还是来迟了! 三十日凌晨,处理完阉货韩擎宇后,天空竟又突然飞起大雪! 王九再心情急切也无奈:这是小股孤军深入敌境!若坚持连夜行军?他们的形迹必然为敌所察!建奴随便派两三个牛录过来?就是全军覆没! 王九做出如下布置: 蕲射领一哨人马,去往边境妥藏金银贵重; 契雪带一什精兵化装成建奴,提前赶往萨尔浒,那是最适合埋伏西路军的地形!所以得小心翼翼前进,因为随时会遭遇建奴大队!到时口令已变,就会立刻穿帮顿遭不测。要求以藏好自身为主,兼顾两件事——有机会联络西路军最好!若没机会?就为明晚到达的大队,找到合适潜伏点; 王九只得自率大队,在山中先秘密扎营。毕竟,战士们几乎两天两夜在奋战,也需要休息。 三月一日凌晨,大队终于到达契雪准备好的潜伏点。 这只是个适合观察的藏兵点,却并不适合出击!因为适合出击的藏身之处,昨天傍晚就被建奴陆续占据!而且,他们更是派出大量侦哨在四处警戒!令好不容易进来的王九所部,却已出都出不去。 因为该死的天气还在飞雪!猎人契雪有办法利用夜色让大队进来,再通过扫匀积雪与天空还在飞雪,来基本消除掉痕迹!却已无法出去…… 这令王九忧急如焚,却又一筹莫展!只能期盼杜松突然警觉,又或是临战前出现一丝转机! 可一切都似已注定…… 三月初一,西路军一如他们勇猛的主帅杜黑子!还是一往无前开来,天空倒是不再大雪,却被强劲凛风吹出一团团雪雾!格外阴沉阴森。 而这个叫啥萨尔浒的地区,却又地形复杂、山峦起伏、河流纵横。西路军行军过程中,需要穿越山区和河谷,令这支携带全军八成火炮、火药的部队,行动极其困难! 或许真有天意? 王九目眦欲裂! 眼见西路军的总兵杜松,欲把军队分为两部:一部在萨尔浒山扎营,另一部在吉林崖扎营。他顾不上过不了河的火器锱重,计划分兵两路互相呼应,共同进攻后金军队。 建奴迅速做出反应! 老奴亲率主力,早在萨尔浒山附近设下埋伏。当杜松率前部刀枪兵进入埋伏圈后,建奴以近三万人的绝对优势兵力!包围住杜松前部万余人后,这才突然发动攻击…… 杜松立刻陷入困境。 他们虽奋勇抵抗,但由于阵脚不稳又兵力分散!无法形成有效反击。再加上局部处于绝对劣势兵力!杜松所部在建奴猛攻下逐渐溃败。 喊杀声震天动地。 杜黑子果然勇猛! 年过花甲的他身先士卒,挥舞着手中长刀如入无人之境!跟随他的亲兵也人人奋勇,原挡住他的局部阵形,顷刻间便四分五裂、摇摇欲破! 杜黑子武艺高强又勇猛无比,着实令建奴士卒为之胆寒!却也因此成为敌人的首要目标。 老奴早知他的威胁!也早预备了大批精锐对他进行围攻…… 杜松身陷重围却毫无惧色,眼中只有坚定和决绝!金刀过处就是金芒一片,一蓬蓬血雾洒在雪地上,鲜艳得如此触目惊心。 敌如潮水涌来! 杜松状若疯狂! 原来,他竟嫌重凯碍事而没穿!且大冷天撸起双袖,露出双黑黝黝的粗壮毛手!难怪人称杜疯子。他连连吼叫地奋力拼杀、气势如虹、长刀如练!每次挥动便是一片血雨。可怜老将身上早已伤痕累累!却依然能坚持住。 然而,人力终有穷时!而敌人数量却实在太多,杜松渐渐力不从心!而身边所带亲兵又在建奴猛攻下,已渐渐被杀或被分隔开。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射中他肩膀!杜松的动作顿时迟缓下来。敌人趁机一拥而上,又将他单独而死死地围住。 杜松已知无生还可能!但疯子怎会屈服?就见他用尽最后力气发出震天狂吼!再次冲向敌人…… 很快杜松又身中数十创,最终倒在血泊中。而他的战死竟让战场突然一静!双方都被其英勇震撼…… 却也仅仅停滞片刻! 建奴蓦地在人带领下发出高亢怪叫!应该是在欢呼。 而明军?杜松战死不但使西路军失去指挥,还瞬间抽走他们的精神!士兵纷纷在奔突逃离。最终,又令西路军因溃乱而遭追屠…… 战场上,雪雾与血雾交相弥漫,喊杀声震天。而明军脸上却都写满着恐惧和绝望!他们四散奔逃,却又无法逃脱敌人追击。 战场上,尸横遍野,鲜血渐渐染红大地。明军被建奴在四面如潮地追杀!惨叫回荡在空中令人毛骨悚然!一些士兵试图抵抗?却既无有效组织,又处在敌人优势兵力下!他们的抵抗竟是如此无力。 逃亡队伍越来越混乱。士兵们互相践踏、争相逃命!建奴骑兵却在后紧追不舍,挥舞马刀肆意砍杀着溃败的明军。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鲜血的飞溅和生命的消逝…… 也有很多逃无可逃的明军,在纷纷绝望地跪地投降。可是,凶残的建奴竟不管不顾!刀锋、箭矢所过,仍是蓬蓬血雾! 原来,他们不收降。 最惨的!还是那些伤而不死的倒地明军,铁蹄就那样眼睁睁踏来,想躲又无力躲开,先于马蹄踏落的惊叫,是别样的凄厉!马蹄踏过,又时不时飙出一股血箭!像最后在倔强地诉说着冤魂的不屈。 广阔战场上,尽是死亡气息在弥漫。西路军帅旗倒下!他们的希望也随之破灭。虽仍有将领在声嘶力竭地呼喊!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但一切都已太晚。 天色这时竟放晴了…… 而与此同时,在吉林崖的后军也早被包围!当杜松的前部才刚惨败,后面大部即开始被猛烈进攻。 日渐西斜,阳光洒在这片凄惨土地上!入眼竟尽是一片血红。 …… 王九所部,今日全都寂静无声藏匿于山顶,做着无法动弹的看客。 空气中早弥漫着极压抑的情绪!有默默流泪的悲伤;有咬牙切齿的愤怒;有铁拳捏痛的仇恨;有闭眼祷告的庆幸;也有瑟瑟发抖的恐惧。 王九却一直不动不言,丝毫看不出他是何感受。其实,他唯一感受就是不时的锥心!就似总能被锥子刺到心中某处,某处早已麻木的神经。 他认为他已见过不少真实战场!也习惯了战场残酷无情,可今天的大战战场,却刷新了他的认识。 他认为他已够猛够拼!可今天杜黑子的威武不屈,却令他敬畏地认识到:什么才叫战场的勇猛。 他认为他已够冷酷无情、杀伐果断!但今天老奴给他上了一课:其实战场只有胜负!毫无人性。 他认为他对大明火器的认识够深,反正工部生产的那玩意靠不住!可今天的大战仍刷新了他的认知:那不是靠不住,而是折磨人的累赘!外表光鲜的破铜烂铁,是害人的祖宗。 他认为他对大明的兵器甲胄已认识很深?今天发现仍远远不够! 拿兵部发放工部制作的兵器?还不如自己去砍根粗木棒,打个大铁砣!那样你至少熟知禀性,知道它啥时断裂残破。 穿工部制作兵部发放的棉甲?那还不如自己穿件厚棉袄实在。还暖和得多!却又比大明棉甲更扛凑!至少不会动不动散落一地。 感触还有很多…… 但王九最后深深看眼战场:将这个叫萨尔浒的地方,从此深深印在他脑子里!以数万将士的血肉横飞为背景,以漫天哀嚎为音乐,以杜黑子的不屈为中心!构成一幅永不消逝的画面,以时时提醒他王九: 有些人比建奴可恨! 有些人比建奴可恨! 有些人比建奴可恨! 接着,王九默默在心中念出一句名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喃喃自问:无定河边骨?是否有萨尔浒这里的尸骨多? 他王九若是今日战死?那个还没见面的原主母亲有多伤心!范冰晶与阿紫又有多伤心? 而萨尔浒这里,今天葬身于此却是数以万计!谁又不是孩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母亲的孩子? 可怜无定河边骨, 犹是深闺梦里人! 这是王九唯一能想到的:对这些生如蝼蚁死如猪羊的战士,对他们这些悲惨一生又悲痛而死的冤魂!所能给予的无奈又无力的纪念。 当然,也有更高大上、显得更悲天悯人的名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可王九从来不喜! 老百姓的喜怒哀乐才实实在在!而有些人无聊喟叹或无病呻吟?实在讲,那还真不如放屁! 最后再次定格一遍惨景,王九决然回头!神情冷峻:撤! 他并非一个伤怀的诗人,他王九还是一支队伍的领袖! 平时没事就喜欢到处去汉人家里抓奴隶的建奴!今天咋不收降? 只有一个答案:没工夫磨蹭!他们要赶时间。 这帮畜生要赶时间去哪里?答案也显而易见:目标北路军! 而令他王九今天不时锥心的!其实还有个最大的自责:未能早些赶到萨尔浒,未能将情报及时传递。 他不想再自责一次! 第73章 左右为难 只能跟建奴抢时间! 王九所部藏匿之处,与萨尔浒山、吉林崖呈三足鼎立的一处稍远点山峰。萨尔浒战场在东南,开原在其东北,王九却只能冒险提前出发! 原因主要有两点: 一、北路马林大军现已行至何处?老奴一清二楚,王九靠猜! 二、建奴可在境内堂而皇之直线奔驰!而王九得小心翼翼绕道行军,距离立刻就变得不对等。 若王九还是小心翼翼等黑夜再下山绕道?那他都不用去了…… 好在今天一天,战士与战马…都藏在猎人契雪准备好的山坳休息!连日来的疲惫算是已缓过劲来。 而且,一支部队主官的气质,决定了长期跟从的下属会有哪些特质。王九打仗喜欢用脑,遇事更喜欢多琢磨!所以他肯定不笨。这便影响到他提拔的下属们,个个都还不蠢。 建奴不收降地滥杀狂杀!王九看到了,他们当然也看到了…… 王九只一个撤字!没任何人问为啥?都在有条不紊开始行动。 甚至!仍然在前开路的麻漠、契雪,都没人问王九要撤往哪?原来!他们也都很自责…… 战场还在喊杀连天,惨绝人寰的嚎叫声更是不绝于耳! 而王九所部却在默默下山,默默往西北方向搜索前进!到时再折向东北边,搜索大军的行军痕迹后追赶。而非直接面对东北方向,去迎头碰上马林的北路军!这就是小股部队在敌后活动的无奈。 王九决定:再走三十里后折向东边搜索前进。尽管很冒险!但此时已顾不上,手下竟也无一人反对! 都在担心悲剧重演…… 一路上,建奴果然防务空虚!虽然仍小心翼翼搜索前进?却其实如入无人之境!酉时初也就是下午五点,人衔枚马裹蹄出发,戌时正,也就是晚上八点,队伍已行进三十里。 天空仍有些阴云,遮挡住月初本就微弱的星光,荒野中漆黑一片!队伍休整片刻后径直折向东北。这次,王九亲自带契雪打头,因为他的视力才是全军最好。 又行军约二十里,这才找到大军开过的痕迹!此时已是亥时初,已经是晚上九点。王九心头一紧!此处离萨尔浒直线距离不过四十里…… 现在,北路军已成孤军,以不足两万比五万多?连兵力对比上都很悬殊!又何况战力还差距不小? 最好的选择是撤退! 还得连夜快速撤退! 可问题是:若是一头撞上去离得太近?连撤退都晚了! 王九命令摸黑向南折返骑行!而他自己则带人前出三里探路…… 十里后,大军过去的路上竟出现建奴!人数还不少,切断小股明军的所有通讯联络?肯定绰绰有余。 王九面临两难: 一、建奴早已发现北路军,不但对北路军的行军路线、扎营地点知之甚详,且已动手切断联络!下一步定是关门打狗意欲全歼。自己率队再过去?意义其实已不太大!却可能白白多搭上手下弟兄们性命; 二、若现在率队离开?当然可确保自己队伍的安全!但北路军的全军覆没或许就再无疑问。反之,自己若冒险杀进去告之详情?北路军在建奴没准备好之前,就连夜杀回撤退!则还可保全大部分人马。 一边是自己与自己队伍的安全,一边却是整支北路军安全!若站在全军统帅角度?那毫无疑问是牺牲局部保大局!若站在王九角度?最大的大局当然是自己与自己队伍!朱家皇帝被抓被剐都不关他屁事…… 想起萨尔浒战场的凄惨,想起刘帅的白发?王九暗暗咬牙:死就死吧!人总得做点什么。 让人去通知队伍缓缓靠近,王九亲自远远的仔细侦察一遍。 …… 一刻钟后已是亥时末,快深夜十一点了!二十几个打着建奴旗号的骑兵,举着火把从大道上直往南行!很快,就被路边窜出来的人截住,双方开始争执起来。 争执越来越大,以至路旁的建奴或出来支援,或探头在凝神戒备!而截道的建奴正欲拿下来人时…… 突然,为首的骑兵长枪连刺,转眼就连挑数人!而其他建奴还未反应过来,身后又响到嗖嗖嗖的破空声,箭矢如雨而下! 二死五伤的代价!又是五百多对五十人,另加王九那怪物般眼睛!只为黑夜中迅速、少动静、全歼…… 这一耽搁,还是让王九直到子时末,也就是二日的凌晨一点!这才找到北路军大营。又是好一番通报、等待、拜见、说明的穷折腾!丑时,王九才见到北路军主事之人。 …… 大营距离萨尔浒仅二十里!原来他们傍晚便已到达此处,而二十里外的杀戮却仍未停歇。因此,北路军哨探便能很快侦知详情:他们要联合的西路军,此时基本全军覆没! 王九的心直往下沉:傍晚得知详情!此时仍按兵不动?勇气可嘉!只是老子倒可能白来了…… 北路军的权力架构: 马林,河北蔚州人,一代名将马芳次子,“雅好文学,能诗,工书,交游多名士”,以父荫升总兵。 钱田广,万历四十七年也就是今年正月,以山东按察司佥事任分巡辽海东宁道,加衔兵备,负责管理北路军军备和后勤。 金开颜,万历四十七年正月,以辽东监军任分巡辽海东宁道,代朝廷监督北路军一切作战行动。 这三人中,名义上是马林总兵对全军负全责!实际上?那两个文官才握有全军生杀之权。 很快搞懂发生了啥: 马林率军自开原二十五日出三岔口,三月初一黄昏抵尚间崖。得知杜松军兵败!自然都不敢前进,马上召集大家议事决定行止。 总兵马林力主迅速撤退!理由是西路军为全军主力,却一天内即遭全军覆没!而我军无论兵力、器械都远不及西路,自然更无胜算!且,现在迅速撤退?则建奴已力战一天!根本无力追击; 监军金开颜大骂马林畏敌如虎!安敢临阵脱逃有负朝廷?当此西路败亡之际,正是北路军力撑危局之时!我军巨炮威武、神枪犀利、火药充足!若结营固守待援?定可将建奴吸引集结于此!待东南两路大军赶来,正好将建奴一鼓荡平。又何惧之有? 兵备道钱田广附和金开颜:杜松一介匹夫!只知猛冲蛮杀而无谋,又素来桀骜不驯,不尊“同僚”指导!其败亡实乃咎由自取。反观我北路军?马总兵勇猛过人又精熟行伍!金监军素知军机、谋略过人!钱某不才,亦能帐中略通韬略,阵上可握刀兵!若我三人戮力同心?建奴岂能奈我何! 马林无奈排兵布阵: 将军队分驻三处就地驻扎。主营挖掘三层堑壕,将火器部队列于壕外,骑兵垫后;又让部将潘宗颜、龚念遂分屯大营数里之外,呈品字形构成犄角之势。 一个中规中矩的阵势,也是老将无权下的力所能及之事…… 王九可不愿陪他们送死!他既没那义务,也有走脱借口:我是东路军部属!当火速将此处详情报知东路军,以利其能快速增援此间。 自然,王九也懒得劝说他们连夜撤退。总兵马林都做不到的事!他一个副千总敢参与军机大事?还敢妖言惑众祸乱军心? 那他王九就是找死! 强压愤懑地恭敬辞行!理由当然是回东路速报刘帅。心情灰暗的马林并无挽留,还交代一路多加小心!可金钱两货又出幺蛾子…… 金开颜:听闻小将王九勇猛善战!而此处又集中了全部建奴,正是男儿建功立业之时!何敢错失?至于送信,派一得力下属即可!至于刘岩那里?他事后知会声即可。 钱田广:送信倒是也蛮重要,尤其是建奴对我周边已封锁之时!是该有英勇机变之人率领士卒,才有可能将信息传递出去。 不过,信却并不急于送给东南两路,而是要万分紧急地送往辽阳!让经略大人得知详情。 而且,送信之人还得老成持重,既能将此处详情说清说透,还得是羊大人能完全信任之人!这才不会耽误…… 如此重任?钱某不才,却当仁不让!为朝廷在这兵凶战危中走一遭。当然,也需王九一路随行。 姓钱的这狗杂碎!倒是比姓金的聪明。他终于慢慢想通:固守待援?只会狗屁不通地害死人! 马林立刻附和称善! 可能?马总兵实在是对金钱两货恶心得紧!能走掉一个是一个。 而金开颜撇撇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默默点头放行。 王九暗道好险! …… 这两货何以如此蠢? 王九出营才知:原来,钱田广与曹旦是一路货色。将与建奴的大战,当成了游山玩水的旅行!不但带了两个“书僮”随行,而且大包小包带了两马车日用…… 想来,那个姓金的监军,怕是乱七八糟带得更多! 那么,大军若连夜撤逃?建奴定会追击!而全军最逃不动的却是他,那还不如拉着大伙搏一搏? 看来,这帮孙子在某些地方也不算蠢!他们只是不够聪明的坏。 可怜他王九,带着弟兄们拼命累了快一夜,还伤亡五个弟兄!一番好心进去却差点出不来…… 此时已是丑时末,凌晨三点!建奴的封锁已明显加强。 无奈,王九只得利用那猫头鹰般的夜间远视能力!以及不错的身手,亲自前行摸哨。好歹,虽说一路惊险万分,却总算有惊无险地淌过!让王九看着那几辆马车就暗自怒火中烧。 寅时正淌过建奴封锁区,他王九都疲惫不堪!何况弟兄们? 可作死的钱田广这时倒真怕了!连连催促赶路,天亮就糟了…… 王九却犯难了! 犯难的不是该不该赶路,是该不该弄死姓钱的这杂碎…… 如此形势!带几辆马车一群累赘赶路?跟背炸药包跳火坑区别不大!问题是已干掉一个阉货,若再干掉一个文官?事后再推给建奴都不行! 对阉货?之前在北路军大营王九就说了:韩公公心系皇上深明大义!为让西北两路大军得知情报,他一个劲督促队伍甩开他急行。而韩公公?他毅然决然地自己随后前往边境!唯愿他能吉人天相…… 如今,王九可不敢以同样说词解释姓钱的!更没法扯啥路遇建奴…钱田广一行没跑掉! 大队人马为何安好? 再说,真正将姓钱的送往辽阳更不行!往返辽阳一趟?他还哪有时间赶赴东路!又哪救得了心存死志的刘岩? 真是左右为难! 第74章 档次不同 王九终究没敢下手! 这非他敢不敢的问题,而是一旦有事,他和弟兄们除造反外就必死无疑!还得连累所有亲近之人。 原本,一个太监监军!在兵凶战危当中死了?王九巧言辩解番便行!因为兵凶战危是事实,深入敌后也是事实,而太监没有座师、同年、同窗、同僚、同乡、学生等为之出头!这更是事实。其他人就算心中明白,又不可能有证据!谁愿为他强出头? 死了也便死了…… 文官不同! 文官自古喜结朋党,且天然的容易形成党同伐异的势力。阿紫说,历代皇帝对此深恶痛绝!但都对此毫无办法:若较真起来?哪个文官都是朋党!你还能一个不用? 座师、同年、同窗、同僚、同乡、学生、同庚、同好、同志……总有一款适合他,而他们最爱以此抱团!如此,一个个强大的党同伐异势力,便就此形成。 文官何以在朝野嚣张?这才是他们的底气!小团体里谁吃亏了?大家会一致替他讨公道!否则,这小团体的凝聚力何来?又怎能兴旺发达! 而武官擅杀朝廷大员?从来是妥妥的率众谋反! 继续憋屈前行六七里,好在钱田广主动叫停:都离建奴重兵那么远!还不找地方歇息?等天亮后建奴发现我们,全军覆没之责谁担得起? 白天确实不宜大队行军,带着这些累赘就更加!王九一边安排队伍隐藏痕迹入山宿营,一边安排营中防务,一边带上些人又回尚间崖附近。 …… 心中终有愧疚! 对无辜将士们的愧疚!尽管他王九确已使出全身解数,已在职权范围内竭尽所能!可心中终究不忍,终究有股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这些无辜的大好儿郎!大多数人都将被屠杀于此,并抛尸喂狗…… 并不远地俯瞰战场! 身边带着懂满文满语的原奴隶!王九几人静静藏于山头。 建奴用不到五万兵力,将明军那品字形阵势已团团围困!除了固守,明军已插翅难逃。 老奴的儿子们,此时期正是年富力强!卯时起,大贝勒代善率八旗主力转锋北上,直攻尚间崖;老奴亲率三千精锐,朝龚念遂营最薄弱一隅先猛冲一阵。 好在昨夜一宿忙碌,营寨还算坚固,而老奴用兵不喜强攻多造伤亡!只是令人在最弱的龚营轮番试探,龚营虽摇摇欲坠,却也有惊无险。 自卯至午,龚营未获片刻安宁!昨晚加固一夜营寨的将士们,渐渐心力俱疲!而不时紧张地乱放火枪?却又令炸镗过半而恐惧渐生…… 明军这朝外放火绳枪的姿势?真令王九又气又悲又无语!他们全是将火绳点着后,迅速地侧身;同时一手朝肩侧伸直,一手绕过前胸托枪柄;头颈早就尽量远远地别向另一侧! 枪管对准的只有大致方位,能否打中敌人全靠人品。 却又不能怪他们!那不时因炸镗炸伤手掌手臂的惨嚎,一声更比一声尖锐而憋屈凄厉!谁还能让这些士兵将头凑上前,用眼瞄准? 老奴太熟悉这点了! 他的精锐们,一上午就是喊得凶也看似冲得猛!其实每人间距起码过丈,张弓射箭时早就在留神:那侧举后就不会转移的对面枪管。 所以,龚营打了整整一上午枪!却一个建奴兵没伤,反而炸伤了小半的火绳枪兵!这上哪说理去? 愤怒、憋屈、恐惧、乃至绝望的情绪,在龚营早就漫延开来!而一直观阵的老奴,等的就是此时。 午时末,老奴突集精锐重兵亲率冲锋!人人身披双层重甲呐喊震天;个个手持八力以上的劲弓重箭,一路不住连射!箭矢如雨而下中,龚念遂营阵最薄弱的一隅,转眼间被破! 早准备好的建奴,如潮水般自缺口处涌入!喊杀震天中血肉横飞;积尸遍地中血流渐渐成溪…… 龚念遂等将领战死! 未时,老奴毫不停歇地直奔尚间崖。先命“先据山巅,向下冲击”!马林心知大局已定却沉着应对,尽力维护着老将最后的尊严!见招拆招命壕内精锐步兵出壕援助。 老奴见马林营内与壕外兵汇合!马上改变命令:“停止攻取山上,全军下马徒步应战”!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领命各率精兵前后夹击明军。 马林亲率儿子与将领拼死力敌!但敌众我寡,又是连番新败之师!明军顷刻间便呈颓败之状,虽奋勇顽强却仍是节节败退!其他明军虽急发鸟枪、放巨炮,却火未及用,刃已加颈!尚间崖终究被夺。 马林二子马燃、马熠皆战死!士兵们死尸弥塞山谷,热血顺着尚间崖成股成溪流下,崖下小河的薄冰顿时融化,连河水都是一片殷红…… 老奴竟无丝毫停歇! 令旗挥舞之下,建奴立刻一分为三:一部专事剿灭残余、打扫战场;一部约两万人居然在开始休整;而老奴自己?他竟顺势率兵,一面强攻、三面包围飞芬山! 此时,建奴连番大胜气焰嚣张、攻势猛烈!明军眼观友军连连败状惨景,却是士气低落到绝望恐惧之时!又是寡不敌众之势…… 监军金开颜?倒是披甲持刀状若厉鬼连砍数兵!此刻正竭力督战着。可事已至此? 北路军结局已定! 马林仰天悲啸,正欲挥刀冲阵!却被部下死命挡住,被强拉马僵拥簇着望北而奔!随行不过数百亲兵,却人人奋勇向前、挡者尽死…… 而来支援明军的女真叶赫部?其贝勒金台吉、布杨古刚到战场就见此败状!立刻率众大惊而遁。 …… 悲愤到一片灰暗! 王九一行默默无言,沉重地下山辗转着回营。 钱田广一脸焦急:情形如何?可胜?或者…或者…可还能坚持? 王九已无力搭理!麻漠冷声冷气:“书生一嘴,两万冤魂!” “放肆!尔是何人?” “大人继续放肆!飞芬山的喊杀、惨叫声,十多里外可闻!两万冤魂不够?此处还有几百男儿。”麻漠不开口则已,开口便是刀刀见血。 见露天营地中人人怒形于色,钱田广不由冷汗直冒! 笑脸强辩:“钱某知各位猛士悲愤!我何尝不是?昨夜,监军金开颜那蠢猪非要扎营坚守!我当时就极力反对,可我只是个管钱粮后勤的无用之人!人微言轻啊……” “后来,当诸位猛士来到!金开颜那蠢货还想将你们留下?我当场就坚决反对,执意让你们跟我去辽阳!就为保全无辜的诸位啊……这事,你们都能问王千总,他可就在当场。” 众人看向王九,王九低头不语,尼玛!你是在救我们? 王九却不知:营中!雷若、李正已手握刀柄眼望马车!这两货的横财发上了瘾;连忠烈的契雪也手握刀柄,满眼通红望着钱田广…… 钱田广拉住王九:“王千总!王千总,这你可得给我作证!再说,只要能回辽阳及时传讯,我们可都是大功一件!钱某一定让羊大人重赏诸位。” 这话倒提醒王九了! 眼看营中已将他得罪死!让这货回辽阳?那大家还有好日子过!再想起万多开原将士的惨状…… “钱大人,辽阳暂时不急!当务之急是昼伏夜出横穿建奴,将此紧急军情飞报刘帅!你意下如何?” 昼伏夜出横穿建奴? “不行!绝对不行!羊大人作为全军统帅,他先知情于整个战局最佳!王千总切不可意气用事。” 尽管钱田广在摇晃着王九手臂?可王九看都没看一眼,却盯视上他那十多个正瑟瑟发抖的亲兵! “你们!意下如何?” 雷若、契雪的刀已出鞘三寸!黄昏下寒光血红…… 生死关头有聪明人! “当然是王千总意见正确!此时将讯息直传刘帅,才是万分紧急!” “钱大人只为自己安全!丝毫不顾战场紧急,要不得!” “想起惨死的北路军弟兄,我就特愤怒!这赃官可耻!” “是的是的!这脏官太无耻!昨夜他就是力主坚守的蠢猪…” 谁也没理呆若木鸡的钱田广!王九摆手制止拥跃的发言,又看向那两个“书僮”:“你们说说!” “这脏官强抢民女!他…他根本就不是人!” “这狗东西该死!” 这样才好办些了! 王九长吁口气!冷眼盯视钱田广那十几个亲兵:“晓得如何做?” 营中众人刀已出鞘! “晓得晓得!” “钱田广太可恶!” “早想砍了这厮!” “众位官爷、兄弟莫急,等等!让我来,让我们来!” 钱田广已尿湿一片!跪倒在王九脚前紧抓着他,语无伦次哀求。 王九扒开他后径直起身,背面而去!有的事他不能看见。 …… 钱田广的两大车货物,大部分还真就是些精致的日用之物!这让李正雷若,包括麻漠都大失所望。 难道冤杀钱田广了?难道他与那可耻的太监不同?他还真能不贪不占!是个清官好官?如此说来… 档次终究还是不同! 不过,两名“书僮”可怜巴巴地依偎在王九身上!待人群走开后,一边指挥人扒开老钱裤裆,找出被尿打湿的布包,里面还是有上万两的银票!另一边还在不住的轻声细语…… 这个钧瓷碗一千两; 这个砚台值八百两; 那幅画九百两; 这幅字最贵!至少五千两; 听她俩一路报下去,王九默默相加后心头狂震!这所有不起眼的物件相加!竟起码值四万四千两? 一身清廉的钱大人,随身没几两银子,却有价值五万四千两的钱财!以前就是有人告诉他王九? 那他也不会信! 再说,这货上任开原兵备道,才不到两月啊!难道在抢? 还真是档次不同。 第75章 北突南奔 总得干点正事! 自二月二十九日下午出发,三天多来王九一行可谓艰苦卓绝,又时刻处于惊险当中!伤亡五人还病倒三人,却就是没干成正事…… 拼命想挽救主力西路军?却连西路军的面都没见成!拼死想挽救北路军?那倒是终于见成面,也将北路军后路正被切断的讯息传到!可仍旧没救成它,还差点将自己搭进去。 王九苦闷难言:难道!历史车轮的惯性竟有如此之大?他一个穿越者,也算是竭尽全力地想改变点啥,然并卵! 现在,尚不知情的东路军,也到了危急万分的关头。因为老奴的贼心太大!对北路军的屠杀还远未结束之时,老杂毛竟让两万精锐骑兵休整?老奴有那么休恤部属? 答案显而易见:今夜,那稍稍休整过的两万精骑,就将奔赴东路!目标估计还是先断东路军后路。 看老奴贼心有多大! 而对于王九而言? 西路、北路军的相继覆灭,虽说让他十分愤怒又悲伤!但那不过是基于一个现代灵魂的良知而已。 东路军不同!那里许多人都是他熟知的袍泽!那里许多人都对他王九信任而亲善!那里,还有在大明唯一令他不由自主最尊崇之人! 老将军刘岩在他王九身上,从未有个人的索求,也从未看轻过他,有的只是为国而生的深深期许!细心呵护、暗暗关照! 又怎不令他动容? 所以,王九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得在建奴之前赶到!无论如何,都要竭尽全力营救老将军! 这才是身为热血男儿!所必须去做的正事。 至于从韩擎宇、钱田广两个烂货身上,搜刮到的十万两钱物? 弟兄们虽不知详情,倒是兴高采烈、精神百倍:跟其他军官霉糠都吃不饱不说,还成批成山的冤战战场!跟王九就基本吃肉,连干粮都是牛肉干与炒米面!虽说辛苦但还安全。 生活太有奔头了…… 而王九这次,还真没把这十万两当回事!并非他不爱钱或有钱,也并非他不缺钱或不喜欢钱!而是,现代灵魂有个最基本的底线:生命无价! 连护送韩擎宇的京营老爷兵,有两个突然窜出来对其尸体狠剁的人!王九都收下了他俩。也正是这个灵感,让王九与弟兄们默契配合,使跟着钱田广的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又何况两路大军那些冤死的几万将士?相比他们,钱算个屁! …… 事情总比想象艰难! 才出发,却发现如今兵力富余的建奴,竟将萨尔浒地区封锁起来!在搜索明军从两处战场上侥幸逃脱的漏网之鱼。 好在契雪等对此处地形熟悉,好在王九视力过人!配合着一圈搜索侦察发现:从藏身山地出去,唯剩西北方一个小缺口!道路却实在难行。 不容多想也没有选择!几百人马只得从荒林峭壁中,小心翻山越岭。自申时正到酉时正,整整一个时辰才走了约六七里路。 好在翻出了封锁圈,也好在天已擦黑!王九不再犹豫,令队伍上了大道,直接骑马往西北再走十里,然后打着建奴旗号一路向东!绕过萨尔浒地区后再折向南。 这样行军将凶险万分!一旦被建奴大队识破?他们将逃无可逃。 但想起刘岩,想起两处战场冤死的数万将士!一向小心翼翼地以自我为中心的王九,觉得又别无选择:不如此,就无法及时赶到! 建奴也蒙圈了!他们的情报系统里,就从无这样支成建制严整明军!有可能从这些地区而过。 所以,路上虽遇到几处岗哨?有之前的建奴奴隶用满语大声呵斥!有王九霸道地一顿劈头盖脸的马鞭!全都自认倒霉,将他当成了老奴的哪位小贝勒!否则哪有如此嚣张?反正晚上的火把也看不太清,谁知道他是大汗跟哪个野女人的野种? 反正大汗的野种多…… 子时正!一人双马的队伍,竟也一溜火把!绕一圈后再向南骑行了八十里。前方却又被一处大营堵上!看规模得有两千人朝上。 这就不能鲁莽了! 让队伍先道旁歇息,人吃干粮马喂豆。王九在契雪的带领下前出四五里,才看清大道两旁的营帐:奇怪!倒像是明军的制式行军帐? 可这不应该啊!这样深入敌境,还平安无事扎营大道旁?营帐规模不大不小,也才两千人所用的样子!明军不可能如此大胆。 莫非建奴用上了新缴获的营帐?可也不对啊!建奴扎营一向比这严整,且四周定有猎犬蹲巡…… 王九又陷入了两难! 无论如何,这支挡道部队都是敌非友!是绕过去还是闯过去? 远远绕开这条必经之路!一路摸黑翻山越岭走小路?莫说此处地形不太熟!就算熟?也得耽搁两个时辰,才可做到让对方毫无察觉。 关键还是人马受不受得了?莫说黑夜摸黑行军,就算白天?大道骑行与翻山越岭走小道之间,对人与马的体能消耗,那都是天上地下的概念。 闯过去? 如此大一支队伍,王九不可能用之前对付小股岗哨的那招! 一是,里面总会有几个人物!有些话一问就穿帮; 二是,他们有两千多人马!对方不可能息事宁人当没看见过; 三是,一旦穿帮?王九所部绝无幸理!因为,不可能速战速决将这帮人解决!就算发起突袭,能否打得过都没把握!还想速战速决? 绕过去就得耽搁两个时辰,转眼便是不能大摇大摆的白天!那还想及时赶去东路?已经不太现实。 闯又不能闯! 咋办?任是王九平时诡计多端!此时也有些心烦意乱呆愣住。 “要不我摸进去侦察下?”契雪当然懂王九的为难。 王九无奈:“我来!” 契雪虽担心,却不敢相争!不说王九身手高出自己一大截,就是那双基本可夜视的怪眼!谁能比? 带着苟欢自对方营寨中出来,王九算是心中有底了。 …… 战斗在突然中激烈发起!早摸进营帐的王部战士,个个如狼似虎直奔目标、手起刀落!而四周有人在齐声喊叫: 各位袍泽莫慌,朝廷十万大军今日已攻下建奴都城!连老奴都被擒。现在我部奉命捉拿反贼,只擒杀首恶不问其他!凡不愿继续从贼者?只需稳坐帐中!莫动即可。 声音并不高亢却清晰有力!一遍又一遍地清晰重复着。 越是这样低沉有力而清晰可闻?在这种深夜便越有威慑力!不管想不想反、慌不慌的士卒,此时都只有一个念头:让子弹再飞一会。 可子弹飞得太快! 几乎转瞬之间,营中几位大佬便都被擒拿!而最中央七十多人的建奴营地处,早被两百多人团团围困!此时正在呼喝激战着。 王九眼见己方竟倒下数十人!立刻将擒拿的俘虏交与雷若,飞身上马接下正苦苦支撑的麻漠。 二话不说,长枪如龙吞吐如雨!就是一个劲往建奴高手身上招呼。刚松口气的麻漠也没闲着,带着李正等开始收割普通的建奴甲士!而契雪等人弓箭连拉,一刻不停地觑空档抽冷子!人多势众的王部立刻逆转形势。 原来,建奴这七十多人中,竟有个与王九差不了多少的高手!且为人谨慎地宿营歇息却未解甲。 当被外围的呼喊惊醒,立刻便组织人反抗!他自己更是冲出来长枪连挑,转眼就挑倒十来人!而连番大捷的建奴,在他带动下更加气势如虹!长兵重箭居然在反过来收割包围者。 眼见就要冲去缺口,负责包围的麻漠只能硬着头皮挡住!苦苦支撑好一阵,头脸都被艰难挡开的长枪,连连擦出几条血槽! 好在王九及时赶到…… 这人也有蛮狠!他带的七十余人惨叫不绝于耳,他却一直无动于衷的专心应对王九。当他的手下全被干掉?他虽屈居下风,但还能与王九打个有来有回。 王九却无意纠缠,一边全力施为地迫使他手忙脚乱,一边冷酷下令:瞄准!射杀! 契雪几人的劲弓,早就近距离围一圈,相隔不过十多米的情形下?啥样的重甲其实都能破! 不时响起的嗖嗖声中,那人虽躲开了几箭!但还是被射中肩膀与大腿外侧,行动稍有迟缓?便又被三九一枪贯喉、死不瞑目! …… 战场就是如此残酷! 生死都在转瞬之间。 今夜,王九事先的谋算已算得上胆大心细、尽善尽美!却差点在阴沟里翻船,百密一疏全盘尽墨…… 若让建奴冲去再带出声势?不说增加的大声喧哗喊杀,在这深夜会让王九心惊肉跳!单说这营中观望的降卒?他们一旦被带动起来!王九所部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新增的七八十伤亡,王九自责又悲愤!自责的是本该想到:建奴敢以七十多人在两千降军中当太君?里面定有厉害人物!悲愤的是为何我泱泱华夏,汉奸竟能代代相承? 那个西路军的游击将军,可是王九没直接碰过面的老熟人!佟家嫡脉庶长子、佟养儒哥哥佟养德。 通过抓舌头搞清这一身份后?虽说是趁其熟睡摸营下手,当然,对于王九也不叫摸!但是,王九也绝不敢让别人去擒拿佟养德!佟养儒既然比他差不了太多,佟养德或许更强。 对佟家的汉奸本性,王九倒也愤怒不起来!可还有两个文官竟也是主动投降?他们可是大明王朝的实际统治者,至少也算合伙人! 他们怎么能投降? 连他喵自己家族也不顾了!这伙人不是最讲忠孝吗?忠?王九早知这帮玩意在放狗屁!孝?王九认为他们还会有孝道!至少他们一切的荣华富贵,起点都是背后家族在撑着。 不见北路军监军金开颜吗?明明已经绝望,却披甲提刀砍人督阵而就是不降!那不是忠,那是他还有点人性!不敢连累背后的家族。 而这西路军的两大员,一个是兵备道陈史海,一个是监军副使涂木钓!他们坐镇西路军后军两万多人大营。竟然,既对总兵杜松的前部见死不救!后来又率众先降。 反而,其他部将与吃霉糠士卒,却做到了宁死不屈!最终,或历千难万险逃窜,或血洒萨尔浒。 杜松也太憋屈了…… 有个敲骨吸髓的兵备道就够糟!真不知这主力西路军,咋就还要设个狗屁不通的监军副使? 不是说皇帝怠政不上朝,导致官员空缺很多吗?这辽东文官咋就多如狗!明明西路军已有太监监军,咋还要又整个副使? 你让杜松如何瞑目? …… 第76章 泪湿衣甲 总算能休整一天! 昨夜,王九所部挑了建奴降营。虽差点马失前蹄而万劫不复!但好在王九的武艺长进太快,那建奴高手尽管很厉害!却仍在他手下难以支撑,这才得以用弓箭配合速战速决斩杀。 当时情形下速战速决太重要!佟养德所部可都在蒙圈中观望…… 当时,王九仅以一百伤员、病号、钱田广亲兵、京营兵及其他最弱的士兵,在外围齐声低沉呼喊!但慌乱的黑夜中,谁又知是多少人? 至于其他士兵? 王九又兵分三路:一路两百多人包围中央的建奴,这一路全是偏弱点的士兵!三比一围住就行; 一路一百人策应全局!这一路的士兵要求稍强,还得机灵点; 他则率人在舌头事先指引下,突然同时闯入不同营帐,以局部十比一的兵力斩首——擒获降营中所有重要官员。这路挑的全是精锐,务必确保不出丝毫差错!结果不负所望。 兵力使用已是极限! 他自己最关键那一路,倒真没出任何意外!军营刚传出动静?佟养德所部把总以上的文武官员,就已几乎同时悉数被擒! 再配合上外围的呼喊;中央建奴的被围;营中策应那部的巡察威慑!令突然惊醒的佟部两千余人,除了蒙圈观望之外,还能干嘛? 但是,事先认为最不可能出意外之处!却偏就出了意外。一旦让建奴从包围中冲出来?呼嚎之下,绝对会有许多佟部士卒跟从…… 那便肯定是场悲剧。 反之,速战速决之后,王九横枪立马于大营中央,一边是众目睽睽下被他枪挑的建奴首领!一边是武艺不俗,却五花大绑的佟养德!另外还有所有佟部高级官员被绑…… 这种震慑之下!群龙无首的佟部士兵们谁敢动弹? 后面的流程,王九所部已十分娴熟!威逼所有人空手走出营帐,在广场中央席地而坐;再探讨下谁才是真正的反贼!谁才有蛮无辜? 经过探讨,所有被绑还口中塞着破布的人,那基本都是反贼!为证明自己无辜或立功?那还得当场揪出很多反贼出来绑了…… 最后便是纳投名状! 之前为何要费事绑人!而不一刀宰了?就是留给降兵们自我证明。几十个反贼得由他们活剐;七十几具建奴尸体也得由他们碎剁!只有这道程序走完,他们才没回头路可走。 也只有这道程序走完,外围一百弱兵才会从黑暗中现身…… 可等这套程序走完,还是整整耽搁两个时辰!都已凌晨四点的卯时正,那还行啥军? 好在已查明:建奴在集结全部精锐往东路开进!而这支降军?他们就是警戒可能还有的明军!入境后从此处必经之路通往都城。不想老奴如此谨慎,却用了佟养德这草包…… 而降军当然知道,大明不可能还有大军!所以才如此松懈,却做梦也没想过王九所部会来!还如此胆大包天…… 活该汉奸们倒霉! …… 白天不便大队行军。 现成的营地,倒可以轮番睡个安稳的热和觉,吃一顿热乎饭。从二十八开始已连续钻了五天山林!再不休整?会拖垮大多数人。 但军官们没有休息! 除一些琐事外,还有件大事被人提出来,引起激烈分岐。 王九的意图大家都知道:赶过去给东路军送信,或寻机救援。 但大家都不这么想! 我们已经竭尽全力。 先是挫败佟养儒的图谋,挽救了一两千官军,为此,我们付出伤亡近百的代价; 接着,历尽艰辛到了萨尔浒,虽没成功向西路军示警,但真不是我们没尽力; 然后,更是拼命相救北路军,差点连自己都搭进去!是文官太操蛋才没救成; 现在,我们又以伤亡几十人的代价!成功营救了两千降军,更是为朝廷送回去那么多汉奸的首级!再加上之前与现在斩获的建奴首级,我们已有近两百颗建奴军功。 为何还要去东路? 现在再赶去东路?我们等于是在找死!且基本是毫无意义的死。 首先,我们已经慢一拍。建奴初一有六万人进攻西路军,并没死伤多少的他们,初二打西路军就只有五万多人!还有几千人呢?前天晚上就已去往东路!昨天下午,建奴又有两万人在休整,昨夜肯定又去了东路…… 其次,我们是深入敌境,只能是昼伏夜出隐蔽行军!而前方,谁知道还有啥意外在等着我们?当我们克服各种困难,精疲力竭赶去后!请问东路军究竟还在不在? 最后,身边的两千降军咋办!带着他们能放心吗?就算能放心,带着他们又能赶路吗?肯定不能带上!那么,不带上他们又咋办?杀了、赶走、还是任其自生自灭? 综合起来的结论就是:我们赶过去时东路军已覆灭!所以,所谓送信或救援无从谈起。而孤军深入敌境的我们,就算藏得再好?也会因这两千降军之故被建奴察觉!而一旦让建奴察觉到我们存在?在他们地盘上要找到我们,其实真的不难。 所以我们就是找死! 还是毫无意义的死! 他们的理由无懈可击!这让王九既欣慰又烦躁。 欣慰这些人都已是合格军官!早已能做到观察入微又见微知着,这才是一个军官的必备素质。可以说对于战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也都比读一肚子圣贤书的羊搞强太多!而羊搞却他喵还是全军统帅…… 烦躁的是:自己还是想简单了,敌后打仗容易善后却还真难!昨夜就该绕远道过去。 另外,来自后世的观念,真与现在的人格格不入!生命无价,生命压倒一切!在挽救生命面前,所谓的战功、官职、金钱?那都将不值一提!但这是后世现代人的思维。 而面前的古人,他们自己可以舍生忘死!故对同样轻贱的别人生命,有一种难言出口的漠然。 对他王九而言,动辄数万人生命太贵重!哪怕是万分之一希望,也得竭尽全力去争取挽救。 这些人也确实受到他王九影响!所以在西路、北路军的营救上,也确实在竭尽全力!可连续两次失败的打击后…… 他们认为不值! 这才是症结所在。 就如范冰晶阿紫一样。她们很聪慧很优秀,更是深爱着他王九!但根深蒂固的观念,让她们爱的方式能时常令人窒息!还无法沟通。 比如:大男人睡觉!得女人提前暖好被窝;大男人从外面进来手冷?早有侍女解开前襟!说那里才是最柔和、快速暖手的地方;将多女共侍一夫视为天经地义!甚至,还怂恿夜晚多人共舞。诸如此类裂碎三观之事!她们坚定不移将其视为正道平常。 王九心中早就在感慨:世上有两种武器,刀枪与思想!从长远来看?刀枪远不及思想之犀利。 那么,又是谁让古人的思想如此奇葩?如此反人性! 答案王九至今未得! …… 那就魔法打败魔法! 跟他们说数万无辜生命大于天?嘴上不说心中不会太以为然!跟他们说普通将士的生命特别贵重?他们定会以为你脑子出了毛病。 那就说忠义吧…… 王九怆然起身!环顿一圈后声音低沉:知道我的枪术为何那么好吗?刘帅自幼指点过!知道我的韬略为何还有些皮毛吗?还是刘帅! 震住全场后,王九回忆起真实的刘岩,眼眶渐渐湿润…… 知道全军为何传开了我,那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建奴未灭、何以家为吗?也是刘帅! 他告诉我:在大明,一桩门当户对的好亲,对我的前程特重要!他说他就因娶了前兵部尚书之女,虽同杜黑子一样弯不下腰,被人怒骂为桀骜不驯!但日子比杜黑子好过太多。所以让我先积攒功名财富与声望,方便他将来为我挑一底蕴深厚的文官之家,为我保门好媒…… 王九已经泪湿衣甲! 年前,刘帅万忙之中同我交流三个时辰!除点拨韬略、指点前程迷津外,又细心传我枪术精髓。 他说当年只是随便教了我先父,让他勤练抖枪花即可,并末跟先父讲透真正原因,因为先父的资质不够。 枪为陷阵之王!武将无人不知,可为何很多武将练的不是枪?奥妙就在一双眼睛。 枪术讲的就一个眼疾手快、手眼协调严丝合缝!所以,其他所谓这招术那招术?基本都是花架子。能将枪花真正抖好就行!枪花若能抖到极致?那便是绝世高手。 但是,大多数人勤练一生也不可能!就是没双配得上的眼睛。 一朵枪花十二连刺,每刺吞吐仅有三分,还必须随时能由虚变实!极致时,前面所有蚊蝇都能刺下!这才是绝世高手。 当随手一朵枪花抖出,而与你力量、速度相当的使其他兵器者,却仅见你在空中划过一圈!试问临战起来他怎能不败?可能两枪便已被挑! 可练枪对人的眼睛要求太高!正史有载的使枪高手中,项羽霍去病杨再兴都英年早逝!而岳飞王彦章等,却三十出头后便被眼疾缠绕。练枪紧盯前方与枪头,双目一瞬不瞬,对眼睛的消耗太大!一双好眼也吃不消。 刘帅紧盯我双眼说:但你不同,你天生有双非凡好眼!所以,你也莫到处探寻啥妙招,那都是文人墨客胡扯的屁话!就专心抖好枪花。 临阵之际,你何时抖过枪花?还需啥招式!能一枪锁喉还先抖朵枪花吗?其他花架子招式更用不上!讲究的无非快、准、狠。因此,用八十斤枪练练力量挺好,临阵却用三十斤精钢打制的长枪足矣…… 真情实感让王九声音哽咽、泗泪横流!沉浸其中的王九,对枪术的理解也似突然抓住了点啥!还是他近来老是求而不得的东西,这让他更加的呆呆愣愣,无声泪流…… 王九这状态,却致使大家都对老将军肃然起敬!感同身受。 回过神的王九慷慨做结:“弟兄们分析都对,我懂!但让我王九弃刘帅于不顾,我做不到!即使救不了他,我也要去送他最后一程!无论生死。” “当然,我是刘帅亲兵出身,又受他如此大恩,我不去便是不忠不义!而你们…领着降军回返吧,莫作无谓的牺牲。” 那怎么可能!顿时群情激昂:刘帅对你恩重如山,千总对我们又何尝不是恩同再造?所以…… 现在讨论如何行军! 第77章 不必相送 五百人酉时初出征! 虽只有五百人,却有股浓郁的慷慨赴死之气!激昂雄浑犹如浩浩大军,整齐肃杀犹如森森紫禁。 令王九不由神伤暗叹: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往往读书人! 至于降军?他们晚半个时辰出发,一名杜松提拨的前亲兵把总,成为这支队伍的临时主将,而王九部的伤弱病兵,也将辅佐随行。他们将带着佟养德等汉奸的人头,与建奴尸体回辽阳去叙功。 已经算最妥的安排! 五百人一人三马,前部穿建奴衣甲,打着建奴旗号,风驰电掣自大道直奔东南。 路遇岗哨? 立刻一番喝骂鞭打! 路遇小队建奴? 还是一番喝骂鞭打! 就是这么气势汹汹、蛮不讲理,配上那股冲天的肃杀之气!沿途建奴倒如受惊狼崽般噤若寒蝉…… 就这么轮番换马,明火执仗的一路狂飙!一百二十里后,眼尖的王九老远见到道旁大营!他知道,那是今天最后打扫萨尔浒战场的一万建奴。无奈!必须远远从小路绕道。 又过了七十里后,一座更大的营地出现!那是三日清晨出发的两万建奴,又得从更远的小路绕道。 再过七十里,又一座营寨出现,那肯定是初二晚上出发的建奴!就在王九准备松口气时,却惊讶的发现:这座营寨的规模才一万人! 二日晚上不是有两万建奴出发了吗!那还有一万人呢? 此时已是寅时末,离天亮也就最多半个时辰!根本来不及多想,先远远绕过去再说。 一路翻山越岭终于绕过去后,天已大亮!而队伍人困马乏已近极致,连他王九都要支撑不住…… 无奈,只得暂且藏身山林休整。闭目养神的王九却忧急如焚! 队伍不能动弹,否则随时都可能被发现!而摆明消失的一万建奴,与应该早就来了的几千建奴,此刻却毫无踪迹…… 除了设伏别无解释! 难道还是来晚了? 难道,又得再一次眼睁睁看着,那惨叫连天中血肉横飞,那尸山血海里又是上万将士被屠? 难道,可敬的老将军那句不必相送!真就这么一语成谶? 难道,历史惯性的车轮竟如此强大,谁也不能改变分毫!那自己苦心孤诣、艰苦卓绝做的一切意义何在? 王九绝不甘心! 奔驰整夜的弟兄们,也绝不甘心!尽管他们真的已尽力了。 …… 辰时初,早七点!藏身山林不远处,建奴大军在骑马缓行。大道上并无丝毫喧哗,只有扬尘不息。 王九所部也在行动,经过近一个时辰休整,人马都恢复了点精神!马是嘴上笼头腿裹蹄,人是嘴衔枚、脚轻声、甲不碰!一路沿大致方位,没有太明确目标的坚持前行…… 已时正,上午十点!三个小时的艰难翻山越岭抄近道,总算将缓缓行军的一万建奴甩在身后。 可是,到哪才会及时准确找到东路军?谁也不知道! 百般无奈!只得沿东路军行军路线,先试着碰运气去碰上他们。 王九在前咬牙加快速度!弟兄们全都默不作声咬牙紧紧跟上。 午时正,两小时竟牵马疾行了四十里的荒山近道!但战士们开始出现不支倒地的情形。 无奈停下歇息…… 好在前方不远,就是东路军进军的必经之路,却并无大军过境的扬尘飘起!这令大家都松了口气。 只要大军还未到,那总算是不负此行!王九刚一松懈,就立刻感到四肢百骸中传出的无边疲惫!竟靠着树桩转眼就席地酣睡…… 没多会就被叫醒!来人是之前佟养儒部的哨官,上次就是他二十八日深夜截住王九,送上恶毒女人黎香君的字条!因为他俩曾同为刘帅亲兵。 这次,他却是为刘岩送信!“刘帅说:你若是执意赶来东路,就定会在这一带出现。他对你只有一语相托——爱惜己身,不必相送!而对我却是严令!”来人掏出刘帅令牌。 “无论如何!你部都须按兵不动!这是对你王九的军令,更是对我的军令!我将不惜性命执令。” “刘帅还说,你二十七日隐身跟随大军,他便知你心意!二十九日冒险西北而行,他对此并不赞同!而你若侥幸活着还急于找回东路?那你急于找他的原因便不问可知!但此时东路军已无幸理。” “刘帅最后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切记不必相送。” 王九如五雷轰顶! 发生什么了? …… 原来,东路军早已从此过去半日!却是在犹疑中被逼迫快速行军。 此时的东路军中,还有如下实权大人物: 总兵刘岩; 原东路军总纪镇官,现兼领东路监军单印泉; 朝鲜都元帅姜弘立; 参将乔一琦。 先说单印泉吧…… 其实,单印泉才是东路军真正的统帅!而他那原总纪镇官的官职,王九也是经人详细解释后,才明白是个啥玩意。 所谓纪镇官,其实是纪功官与镇抚官的合称。 镇抚官是大明军中一个官职,主要负责管理军中司法事务。职责包括审理军中的刑事案件、维护军纪秩序、管理军中监狱等等。 镇抚官由朝廷或皇帝直接任命,可直奏朝廷和皇帝!故地位很高、权力很大!可对军中士兵和军官进行处罚,甚至直接判处死刑。 纪功官主掌记功录过,兼事教化!通常由朝廷任命,主职是记录将官和士兵的功绩或罪过,以便朝廷进行表彰奖励或惩罚。 纪功官的工作…… 因为其记录直接关系到将官和士兵的奖惩!这么重要的职责?当然得由德才兼备的文人担任。 两个官职都由文官或文人担当。一个负责所部的记功录过!兼管教化;一个全权主管军纪、军法、审判、刑狱!兼管秩序与日常事务。两人又都只对上级负责,上面又直通朝廷!合起来就是妥妥的正委原型,不,比正委的权力还大得多。 因为,曹旦临走时擅自以羊搞名义,让单印泉又暂兼东路监军! 所以他才是真正统帅,可以直接对刘岩发号施令。 再说姜弘立。 东路军为何要从辽阳先到宽甸?因为朝鲜的援军会在那里汇合。 羊搞之前在抗倭援朝中,尽管只会打败仗,却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搏得朝鲜君臣拥戴的仁德之名。 朝鲜贫弱!抗倭一切钱粮都只能从大明调!虽说道路太远耗费太巨?大明天朝上国咬牙也得出!这当然算不上仁德。 羊搞之前在那有多仁德?他率大军为抗倭主力!不但严禁就地征粮,还将艰难运到的军粮拿出来!先大量救济朝鲜的王公大臣,为此不惜饿死大量的士卒。 世上谁能有他仁德? 仁德还是有回报的! 朝鲜原本只答应明廷出兵一万!听说羊搞当辽东经略?很给面子答应出兵一万三!但粮草得翻番。 姜弘立就是朝鲜这一万三千援军的总司令!叫啥都元帅。 乔一琦也不简单! 十多年前羊搞援朝,他就跟在屁股后面混!所以,羊搞指定由参将乔一琦!监督、服务朝鲜援军。 这样的人物!连单印泉也不敢太得罪,又何况一介武夫刘岩? 这就是那三尊大神的情况!王九真的无法猜度刘岩一路的心情,更无法求证他的心里阴影面积! 只知“不必相送”! …… 此前刘岩出宽甸进栋鄂路,此路道远路险、马不成列、艰辛难言。 到达深河,连克牛毛、马家两个城寨。建奴各派三千五百兵前去迎战,被刘岩包围后大败逃走。 刘岩这次行军坚持带上鹿角!停止时便能随时随地列成阵势…… 昨天上午,有人自称杜松亲兵,持其令箭催促刘岩快点行军。 刘岩不信,当场喝令拿下审问!那人又拿出两封书信,一封是西路军监军副使所写;一封是其兵备道所书。都是言词恳切、催促快点进军的亲笔信!由时常与两位有书信往来的单印泉验证无误。 那就没得假了! 信中尤其说得详细: 南、西、北三路大军攻势迅猛、势如破竹!已从三个方向逼得建奴节节败退。但建奴地贫而寨多路险!三路大军又多有火炮重器,导致行军缓慢而总是追之不及。 因此,担心老奴率残兵败将,窜入长白山区躲藏起来!那样,朝廷耗师糜饷却最后成空。故而,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东路迅猛进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断其后路。 如此,朝廷四路大军才可一举荡平建奴!以竞全功。 两封信的言词都很恳切!一幅忠君报国的碧血丹心跃然纸上…… 立刻让东路军群情激昂!单印泉率先振臂高呼: 犁庭扫穴、荡灭建奴正在此时!我辈蒙受皇上隆恩,身负朝廷重托!男儿精忠报国、建功立业,此时此处不为?何时作为! 乔一琦也热血沸腾: 刘帅用兵效法古人稳打稳扎、步步为营,原本是极好方略!但对付区区建奴未免小题大做。尤其那鹿角!建奴道路崎岖,带上行军实在累赘。当此四路合围之时,末将以为还得是兵贵神速!以犁庭扫穴之势堵住建奴后路,为朝廷以竞全功。 姜弘立不再打酱油: 我大朝鲜一万三千将士,定当动如脱兔、迅如猛虎!以无上雷庭之力揣住建奴屁股,生擒老奴。 刘岩待他们热血过后,笑着从军事力量对比,从地势对双方的优劣,从各个角度分析!结论是:三路顺利得令人无法置信…… 当即被单印泉打断!“杜松勇猛无比!马林智深如海!李如柏世居辽东,自然素知建奴乃鼠辈尔!” 剩下的话自己品…… 乔一琦立刻提出:“道路狭隘!我东路军应为四部,各自行军而前后照应,临机应变而致胜千里!” 意思是你刘岩胆小如鼠、不思进取!可别挡我建功立业、升官发财!大不了老子几千人单干。 姜弘立马上附和…… 单印泉直接霸气拍板:全军兵分四部!丢弃鹿角轻装速进。 虽说排兵布阵是总兵的本职,理论上只有刘岩才可下这命令。但文官最擅长创造理论,及推翻理论! 谁又能奈何? …… 情况竟令人如此锥心!难道真要不必相送? 第78章 冤魂何辜 压抑难言的沉默中。 王九仍靠在树桩上,不过早已双腿伸直,无力瘫坐在地!出神地仰望苍天的碧空如洗,悲凉到心中疑惑:人常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可自从来到这狗日的大明!咋就一次又一次地刷新自己的认知? 是后世社会太过美好?还是自己之前搬砖刷视频的人生太无知?人常说蠢人坏不起来,也不够无耻,可大明文官咋就能又蠢又坏? 还特无耻! 这到底是为何? 又是成万无辜将士葬送!又是无能为力的啥也做不了!唯一区别是:杜松可能莽了点,出事前不一定知道会必败必死;马林是知道九成必败,却也无能为力;而刘帅?他是出征前就说不必相送!老奴那拙劣的演技,也就能骗骗蠢货…… 大明不是没人才!将士并非不能战!煌煌大明更不可能缺钱缺粮!咋就能演变成如今的逼样? 这又是为何? 无辜将士结局已定!跑去战场边观望也只能徒增伤悲;老将军心存死志!一再交代不必相送。可是,来都来了!真能忍心不必相送? “那两个汉奸畜生!当时还是让他们死快了点,应该剐三天三夜!不,应该活剐他们三年!” 身后响起李正咬牙切齿的声音!像平静的湖面投入块石头…… 雷若:“哪里剐得了三年?那还得天天给参汤吊着!得浪费多少钱?还不如天天割点喂狗!” 契雪:“大明的文官咋都比猪还蠢,又比蛇还毒!” 麻漠冰中带愤:“但他们从来自以为是!天天都给人讲谋略。” 蕲射:“毒倒是一向如此。那两畜生!怎忍心写出那样的信?” 李正:“就那种贪生怕死的货!让他当场给他爹妈喂屎,他也一样会毫不客气地喂。” “够了!”心烦意躁的王九实在听不下去!转向送信哨官:“你为何能得知详情?刘帅最后做何行止…” 之前被制止继续讲下去的信使,此时很焦急:“那两封信真有问题?那刘帅就真的很危险!” 王九今天就没对他客气过!“先回答我的问题!” 原来,这人上次回去,刘岩得知王九解决佟养儒叛逃详情后,就把他带在身边重新当亲兵。所以,他才得以随刘岩参加了昨天的帐议。 当时他就一肚子官司!问刘帅?刘帅却下午把他派这一带来了,说以后王九会告诉他。 至于刘帅最后决定? 当时又是一番争执,单印泉最后用命令形式逼迫!而事实上东路军又早分成四部,刘帅其实根本管不了另三部行止。 于是刘帅最后请求: 让他那部为先锋,而令乔一琦先扣下那信使!若情形果如信上所言,他身为总兵无需争功!若有变?请其他三路急速脱逃!不必管他。 另外三人都不同意。 刘帅语气殷切:官至总兵也就再无可升!又怎会与部属争功?而若是情况有变!说明啥?至少说明西路已全军覆没!杜松与两位文官,已全部落入建奴手中。杜黑子刚烈,或死或宁死不降!所以,就只有对我东路军毫无意义的令箭!却无有用之书信。 现在既已分四部?你们清楚,唯我部才会在建奴全军来攻时!可以支撑更久。而你们也得急速脱逃,总要为东路军留点骨血…… 这才就此决定下来。 …… 何其利令智昏! 如此拙劣的演技,竟让一众自诩腹有诗书、胸有良谋的蠢货!如此深信不疑,如此逼迫老帅。 气愤填膺长身而起! “听我命令!你们都不许动,先原地休息!我先去看看情形。” 可王九今天的命令无效!众人都齐刷刷起立,自觉地默默整队…… 正欲喝斥!麻漠一番话让王九吞回去:“一路艰辛至此!或许,我们过去真能做点啥,让老天能开次眼!否则,即使回去也再无血性。” 没血性的战士有啥用?还不如抽走了脊梁的狗。 信使典波左右为难! 王九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率先而去!悻悻的典波一咬牙一挥手,飞身上马领人主动到前边带路。 一行根本不顾可能的建奴伏兵!就这样在大道疾驰着。其实不是可能!眼力奇好的王九在最前面,没半个时辰就已发现两旁的伏兵。 心直往下沉…… 建奴啥都准备就绪! 又心存侥幸! 伏兵放任他们进去,说明大战还未开始!那就一切皆有可能。 下午两点未时正!终于远远看到东路军的后军单印泉部。这孙子经刘帅点明,现在倒变聪明了:无论如何,功劳也没命重要。 王九所部吸引了所有人注目!因为人人着甲还一人两三马,比一般的亲兵们都富裕得多!当然,也就很快都知道他们的身份…… 单印泉派人出来招手挡道,王九劈头盖脸几马鞭!大喝:蠢笨如猪、贪鄙如狼、胆小如鼠之辈!还不赶紧逃命,是要留在这里碍事、等死吗? 众皆跟随怒喝:蠢笨如猪、贪鄙如狼、胆小如鼠之辈!还不赶紧逃命,是要留下碍事、等死吗? 虽才几百人,却个个怒火滔天含悲齐吼!竟喊出千军万马气势。 单印泉听得清清楚楚!却正因听清楚了,竟然一时愣住!并没派人继续阻拦,却渐渐惊出冷汗…… 很明显,嚣张小贼说的就是他这个东路军权势滔天之人! 很明显,他们如此急切前奔,就是去找老匹夫刘岩。 很明显,看他们一身征尘、形容憔悴!这是日夜连奔的景象。 再结合之前他们深入西路送信?看来西路军是真完了!那么,老匹夫之前的分析准确无误:昨日上午所谓西路军来信,是个彻头彻尾的圈套!那又该如何是好? 单印泉还在愣神,王九所部却怒吼了一路!而蠢货单印泉能分析到的事,部下文武早想清楚了。 还能怎么办?逃! 单印泉部开始撤退。 …… 前方仅隔两三里,便是朝鲜军行军序列。他们尚不知单印泉已撤,也没派人阻拦这大队骑兵。只是这散乱无序的行军!却会给心急如焚的王九部带来不少麻烦。 这种部队值得双倍粮饷请来?足粮足饷!大明要多少兵而不得? 烦躁的王九一回头,便朝不远处的雷若、李正狠狠各瞪一眼! 李正快速催马上前,而雷若直接从衣甲内左搞右搞,搞出来块破布,他却将布卷得整整齐齐,左手高高举起!扯开喉咙用官话大喝:让开、让开、紧急军情! 根本没商量过的李正很默契!策马到最前面甩开鞭子就劈头盖脸:紧急军情!再不让道者斩! 王九一袭白袍征尘难掩,手提长枪傲然端坐马背,其余部属则学着李正雷若一边大喝,一边将鞭子高高举起!正欲发作的姜弘立看这架式,又将头别向一边…… 这才一路疾驰而过! 前行仅一里多,便是乔一琦部。他们才四千人不到,也还算规整!王九正欲率部疾驰而过,却被乔一琦亲自挡道。 乔一琦,松江也就是后世上海人。据说自幼聪慧、能文能武,后来考了武举——肯定是秀才都考不上,才考了以所谓阵列、韬略为主的大明武举。从军后颇有文名,最擅书法与绘画!其作品颇得文人赞赏…… 乔将军端坐马背,在等着王九上前下马行礼。王九径直上前在马背上只说一句:单印泉大人已撤!乔将军在等刘帅丹心错付? 乔一琦不可置信! “当真?” “算算路程,单印泉大人所部,很快将与建奴埋伏堵截之敌遭遇!乔将军派快马一观便知。” “啊!建奴贼子安敢?啊!刘帅危险!当如何?”乔一琦倒还不坏!只是有点不务正业,才显得有蛮蠢。 “列阵而撤吧!能撤多少算多少,莫让丹心错付!” 乔一琦良心未泯:“不可!得救刘帅,我们都走了!刘帅咋办?” 就你这怂样怂兵!你们能走脱就很不错。王九朝身后一挥手,边疾驰而去边喊:“莫让丹心错付!” 三点申时初!还没从乔部过完,几里外便传出喊杀声。 原来,刘岩自率前军精锐,进入这个叫啥阿布达里冈的地方(距建奴都城赫图阿拉约五十里),刚开始布阵便遇到埋伏的建奴。 没有鹿角,平地布阵对建奴骑兵很吃亏!老将刘岩便令迅速登山。可埋伏的建奴早有预料,山腰处早留一部隐藏!且比明军高多了。 才三四里外的情形,别说王九,就连乔将士卒都能看清…… 建奴居高临下地向下冲击,这时从西侧又有一部建奴,从西边攻击刘岩侧翼!形势已万分危急! 王九一路鞭马,几里距离转瞬将至!这时一队建奴斜窜出来…… 又想起刘岩提点的快到极致!王九沉着地将长枪快如闪电,一吞一吐尽是咽喉眼窝,一触即退不作丝毫停顿,也无需多看一眼! 仅容两三骑并行的道路上,建奴对冲而过者,马背上仅余三五人!转眼间,却又被后面跟上的部属合力斩杀!终于体会了一把如入无人之境,王九竟于战场突然开悟…… 一路冲至刘部西侧,毫不停顿从这股袭击刘帅侧翼之敌的侧翼切冲!斜阳下长枪如龙,枪尖灿若繁星点点,开出的尽是朵朵血花。 该部终于不再猛攻刘帅侧翼,转而全力应对王九所部…… 转瞬间,王九所部之人陆续有人惨号落马!而一个使长柄锤的壮汉,气势汹汹拦住王九,可王九丝毫不给他高举重砸的机会!枪尖犹如缝纫机针头,围着他的面脖不停吞吐!气得壮汉怪叫连连…… 可这时山上传出齐声:冤魂何辜?非精锐冲不开血路,非刘岩不足以吸引重兵!王九,令你部速撤!王九,当知冤魂何辜。 冤魂何辜? 是啊,萨尔浒那里已经数万!此处建奴早有准备又心无旁骛,若无精锐冲开血路?这一万七千多明军,怕又得全交代在此。 山上齐声片刻不停! 底下部属惨呼相连! 冤魂何辜? 王九含泪暴喝:撤! 随着暴喝一枪将壮汉贯胸而入!再挑上半空一甩,枪头便自然滑出!四周建奴亦为之胆寒。 回身的王九遇敌便奔雷闪刺!无人处却在频频回首…… 老将军率亲兵左冲右突,一柄长刀无人可挡,挥刀即是一片血雨!无数建奴针对老将军却既围又避,看似狼狈不堪,实则真正歹毒! 人力终有穷时…… 而围攻如水泄不通! 第79章 大战落幕 冤魂何辜? 这其实是王九穿越以来,听到最让他感动的一句话! 因与后世相隔四百多年,思维观念真是两个概念。 生命无价、生命最可贵等现代人的基本底线!在古人心中有时真没当回事。尤其在羊搞那类人心中,底层的命简直一文不值。 而刘岩却极在乎! 他不但这么说,也是这么做!从一开始就交代单印泉、乔一琦,事有变则急速跑;到后来率自己养子、孙子、部将、亲兵迅速列阵,拼死力战!就是为吸引建奴重兵,好让其他各部士卒脱逃…… 其实,他本可以至少让孙子与养子先逃!可他没有;他本可让养子、孙子去杀开血路!可他也没有。 他是真想多撑一阵…… 想起这些,王九冲得更快、刺得更疾、挑得更流畅!他不能辜负老将军最后的嘱托。 前方! 乔一琦果然还有些良心与血性!正列着阵与建奴缠斗。但阵型这么快就已摇摇欲坠!而所仰仗的火器?也是建奴没打到几个,自己人倒已炸伤不少!以致军心大乱。 血性若配不上实力,真的一文不值!他就该组织人快逃,蠢货! 王九跃马杀入,枪艺突然开悟的他!对普通建奴那真是没半点花招。范围内基本就如点名,所过之处全是一片倒!还特省力气,基本都是额头、眼眶、咽喉一点红…… 前来阻挡的一般强手,也被他连挑了三四个!对这些人没法:总得颈脖以上急速连刺后,趁其手忙脚乱一枪贯胸!再挑上半空甩出枪头,着实要多费很多力气。 当王九所部冲开血路,乔部士卒不等乔一琦下今,已在自发跟随前行!蠢货这才无奈跟上,也开始组织对抗着来自两翼的建奴攻击…… 转眼就到姜弘立处。 还好!这帮花双倍粮草请来的国际友人,聪明得无需让人操心! 姜弘立早就率领着他们,以比之前行军序列严整得多的纪律!在大道旁的广阔空地上,做着些极标准的动作:排好队列、再坐下、武器远远放好、双手抱着头低下。 这是不是训练得多? 连负责监督他们的乔一琦,都只是呼着粗气问候几句,就将头别向另一边!在前面开路的王九就更懒得多看了。 一片箭雨迎面而来! 还全是八力以上的劲弓重箭!王九将眼与枪的协调发挥到极致!顿时便是一片密集的叮叮当当。 人倒是惊险万分的没事,可马屁股被远射的仰射抛物箭插了一支!巨痛让座骑发足狂飙…… 本在几十米外的弓箭手,顿时有几个因惊呆躲避不及,遭到王九连刺点名!但战马也突然力竭跪地,险些将王九抛摔出去…… 一个滚地还未起身,箭矢却又在对他集火而来!王九狼狈地一滚再滚,好几箭都擦着甲叶而过! 好在部属们拼死赶来,让王九有机会翻上另一匹马,却又有两人在他面前倒下,但王九甚至没时间多看一眼!这就是战场。 一路跌跌撞撞前行! 王九也已在不紧要处受伤数处,倒下的部属已不知其数!因为他根本没时间关注。 终于到达建奴的堵截点。此处并不险峻却让人无法绕行!它就在一道高高山岭的缺口处,不宽不窄二三十丈,堵死它你就只能强攻。 好在单部正在拼命! 此刻单印泉很威武又疯狂!一介书生的他,早就披挂齐整提刀不住厉喝,嗓子都已喊哑!原来,他正在逼迫成把的兵卒轮番冲锋。 这是第三次了,又见到积尸成丘血漂杵的场景!是真正的积尸成丘血漂杵!可王九没来得及悲伤,便已出奇愤怒! 这狗日的单印泉! 一旁甲精器锐的上千精兵他没用,轮番上去冲阵的全都是卫所兵!于他个人而言,这无疑是正确选择:那一千精锐才是他能回去的保证!得留到最后关头用。 但是!冤魂何辜? 那些没吃过几顿饱饭的卫所兵,蠢货都知道冲不开血路!他们成批成批倒下,能起的唯一作用?无非是让对面建奴变得更疲劳!如此,等精锐冲开血路之时,能少点伤亡。 王九还没来得及说啥,单印泉倒先盯上他:“王九听令!命你率部即刻杀退建奴,不得有误!” “单大人,我部已冲出不止十里血路!现无力再战。”王九转头一指那一千精锐:“刘帅已支撑不住了!你们这些蠢货!难道还要等刘帅倒下,建奴三万多铁骑追过来,再去冲杀吗?” “王九!你敢违抗军令?”单印泉不依不饶。 王九朗声轩昂而应:“单大人!不是王九抗命,而是事关几千将士性命,单大人却一直不太清醒!用他们一冲,几千人早就能过去!不必等几万建奴追来,大家都一起做冤魂。” “好你个跋扈的反贼!不但将我军情报卖与建奴,致其他三路溃败!现在又回东路军继续坑害同袍,还竟敢公然抗命造反!来…” 王九及时堵住:“单大人!屁可以乱放,话真不能乱说!昨天上午,建奴派的诱骗我军的假信使,就是你在信誓旦旦当真!你乱讲话自己可以当屁放,可他们呢?却全因你而死!” 王九手指尸丘血溪中的卫所兵,说到后面更是声色俱厉地怒吼。而王九所部早就怒目而视、杀气凛然!还有刚才带出来的乔部将士,也在怒视着单印泉!就连他自己这部,也都在抬头开始怒视着他! 怒火弥漫整个现场…… 单印泉当官以来,就从未遇过这种情形,尤其是面对武官!从来都是武官夹着尾巴做人,从来都是武官逆来顺受,从来都是文官对武官随意喝斥怒骂…… 他还说他不是反贼? 这反贼!刚碰上时,就在他七千部属面前,一路高喊着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嚣张而去! 原以为他只是情急战事,一边提醒自己快撤,一边急着跑去老匹夫那里送死!那和他计较也没用。 这反贼!刚才过来后,竟敢不跑过来请安赔罪,反在一旁冷眼旁观?当时便想拿下他治罪!但想想还是让他去冲阵好:冲死了干净;没死还冲阵成功了?以后再收拾他! 这反贼!竟直接拒绝如此大度的安排?还当众指责自己不派亲兵上?他懂个屁!那些跑都跑不动的卫所兵,留下也是累赘!死绝才不会予人弃部而逃的骂名。而是:率部血战冲溃建奴,七千仅余一千!何其壮烈? 可这反贼又太刁!就在正想拿下他时,他竟率先当众戳破昨日之事!让今天打了好久腹稿,将所有罪责堆到老匹夫头上的苦心成空!这且还不说,关键是他这一戳破,让卑贱的兵卒竟全都对自己开始不敬!这…… 单印泉鼓起一股正气大喝:“来人呐!将反贼王九拿下!” 不想!乔一琦竟答话了:“且慢!单大人,末将可以作证,王九只是年幼鲁莽,并未造反!当此危急之时,我们不该内讧!请三思。” 本就犹豫的亲兵,立刻原地不动、别脸他处!尼玛,没见王九部下都在张弓搭箭了吗? 单印泉彻底恼羞成怒!口不择言:“乔一琦!你和反贼一道而来,当然难免会已被反贼收买!还不拿下王九自证清白?” 传统的乔一琦没想到还会有这说法!一张脸憋得青红不定,却就是不敢像王九那样当众反击…… 单印泉笃定等了会,对乔一琦语气柔和道:“乔将军,单某自然相信你的忠义!羊大人更是对你信任有加。正因如此!你才…” 看把老实人逼得! “才什么才!都像你单印泉一样造反吗?看你把兵士们逼得!你是要先弄死大多数人,好等建奴大军追来邀功吗?反贼真是居心叵测!” “血口喷人!你…” “你啥你!说!昨天上午的乱命是不是你下的?上万将士是不是你害死的?这里成批成批的卫所兵,又是不是死于你之手?你还想害死多少人?才好方便你去建奴继续高官厚禄!” “王九你个…” 吐气继续快速高喝! “众位袍泽,我王九既率所部浴血数百里!杀回来营救东路军,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只是可惜你们了,咋就滩上了单印泉这个反贼?刘帅正浴血苦撑,以拖住数万建奴重兵!可这反贼却非得将大家困在此处,好方便他向新主子邀功!” “来人呐…” “你们至今还看不出来吗?现在!已到万分紧急关头!是生是死,你们自己看着办!” 之前送死的卫所兵中,一位千总正咬牙切齿、张弓搭箭! “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王九已无所谓,大家自己决定!” 又有几位卫所兵千总把总,缓缓开始张弓搭箭…… 那可不行!王九指着那一千亲兵对乔部道:“看来他们!是想和单印泉一道造反投奔建奴!” 乔部一道并肩作战的几个把总,率先开始张弓搭箭!而跟从之人也越来越多…… 形势逼人!一千亲兵也终于有人跟从起来!这是一种姿态。 单印泉恼羞成怒又战战兢兢!“你们…你们都…都想造反吗?” 王九更狠:“看吧!不愿被他单印泉害死之人,就全是反贼!即使侥幸逃回去?那还是罪该万死的反贼!” 弹弦破空声响起,顿时汇成和声,箭矢如雨的乌泱一片!让单印泉甲胃上叮叮当当不停,总还有不少破甲而入…… 王九却在立刻请乔一琦下令:让那一千亲兵立刻冲阵、有进无退!王九部跟随冲锋督阵。 建奴堵截的阵型,终于在战死数百精甲亲兵的情形下,一鼓作气冲破!王九乔一琦又分头率人,朝着溃口的建奴追杀!尤其是王九这一侧,建奴溃口竟演变成溃败!导致溃兵自相残踏中,竟将溃败燎原成势…… 总算为卫所兵争取到足够时间!总算不负刘帅所托! 而乔一琦? 人虽不务正业,虽蠢了点,倒也忠烈!竟主动率部断后,而以参将的官衔令王九在前开路…… 这颇为难能可贵! 至于刘岩刘帅? 今日刘岩结局已定。 刘岩的武艺若论单挑?当世几乎无人能敌。这不可怕,大战中仅凭个人战力?再高也不可怕!但若是受其影响,身边亲兵个个不俗,麾下猛将众多?那就很有些可怕了。 刘岩恰恰如此。 单说其养子刘招孙,据说已能与他放对百招以上!而王九穿越前的原主,只是刘岩最不起眼的亲兵之一!却已比建奴精锐还强…… 可明军没任何秘密! 所以,将明军了如指掌的老奴!对大明第一猛将便势在必得。 因这种人逃脱后,以其部将、亲兵为骨架,人口众多的大明很快能拉出支大军!而文官若少点羁绊多给点钱粮?这支大军还能很快成为精兵!试问!地狭民贫的建奴如何应对? 因此,老奴绝不容刘岩逃脱!因此,知兵知势的老奴,才会苦心诓骗刘岩上当:他早算准明军中蠢货多!因此,老奴云集近四万重兵,主要就为围困擒杀刘岩!也因此,东路军的其余近万人,才得以暂时逃脱。 东路军不算朝鲜军,被伏前共有一万七千余人。乔部不到四千,单部七千之众!刘岩亲率却不到七千,在近四万建奴精甲围攻下…… 其结局都有数。 可敬的老将军!心存死志的他,将生留给并非亲率的卫所兵,却将死留给自己部属、子孙! 而随着刘岩之死,大明筹划近一年,耗费无数钱粮,所谓犁庭扫穴的大战!就此落幕。 第80章 奸细成俩 大战已经落幕。 而王九所部仍在浴血奋战! 至此,老奴的用兵之道,王九算已基本看清: 一、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虽兵力整体劣势,但无论哪个局部战役,他打的都是绰绰有余的富余仗!尤其是对付刘岩,竟以四万围攻七千,还放任王九所部突围而出也不为所动。 二、老奴很在意伤亡。建奴虽兵精将猛,老奴却绝不让其去硬拼!他太想以最少伤亡取最大战果。 并非仁慈,老奴素以嗜杀着称!王九懂他的无奈:建奴不比大明!人口就几十万,精甲不过数万,多伤亡一个就少一个!真拼不起。 三、喜玩弄小伎俩,也爱搞骚扰、迟滞、围困的把戏。这些对精兵良将的无用之策,针对大明军情却极其有效:因为明军中,实际都是狗屁不通的文人在领兵!真正武将与其说是将?倒不如说是能冲能打的猛士。 王九也算懂了老奴的选择:对付庞然大物的大明,他只得竭力减少伤亡、保存实力!而宁愿少取得战果。反正大明的人也杀不尽…… 这些用兵之道,给王九等既带来了脱困机会,也带来无尽困扰。 原来,老奴不但在之前的必经关隘处,布下数千的堵截精兵!而且,东路军的回程之路上,几乎所有关隘处他都放下数百之兵!秉承袭杀一遍后就撤的原则…… 打法令王九很恶心! 因为,后面的追兵不知何时会来!他没空与建奴慢慢耗。无奈,王九只能强忍疲惫与伤痛!一次次浴血冲锋,就为以最快时间杀退建奴,为数千大军争取撤逃时间。 至于跑不动道的一些卫所兵?那真的只能自求多福…… 所以一路上别说丢盔弃甲,那些跑不动的人,连衣服都没剩几件!简直就剩双脚丫子在逃。 整天整夜也不知挑了多少关隘?一身是伤的王九!终于到了就近的大明卫所,倒头就昏厥不起。 …… 昏睡又是两天两夜。 三月初七,一身裹成棕子的王九才悠悠醒转!蕲射哭着告诉王九,光是透过两层重甲而入的箭头,就取出好几斤!好在只有腹部一处较深,其他基本才入皮肉。 没说王九皮糙肉厚…… 王九自己感受了一下,只是一身痛疼却并无大碍。 之所以昏厥这么久?主要还是太疲惫!以及,心中那份无法消散的又悲又愤…… 满脸憔悴也一身是伤的乔一琦很快进来!立刻一脸的关切与兴奋,情不自禁地想拍拍王九又旋即缩回!大呼小叫:“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是东路军最大功臣!知道吗?在那种情况下,我们竟然带出来近七千人!” 说着说着,乔一琦竟热泪盈眶!想起一路的惨状,一房人全都泪珠滚烫!满室哽咽无言…… 乔一琦去处理事情去了:七千残兵败将突然挤进边境小卫城?治疗、收敛、安抚、防务等等,若非有乔一琦这种老参将在?王九根本干不来。 悲伤却还在延续! 之前专注冲锋陷阵的王九,在队伍最前头,连行军都没敢有片刻走神!他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冲关破隘就更不用说!生死总在转瞬之间。 王九根本还不知道! 五百忠心耿耿紧跟身后的弟兄们,到达这个卫城的竟然仅剩百多人!他们,比那些走不动道的卫所兵强了太多!却全在不躲不避地跟着王九冲锋…… 就连进了卫城的部属,也无人不是一身的伤!王九最开始十七人的老弟兄,如今仅剩九个! 这还不是最伤心的!当王九听到雷若、李正、苟欢也已牺牲,竟然喉头一甜,涌出一口热血!含着热泪又昏过去了…… 这帮原土匪、大盗、小偷、水寇、兵油子!王九从没跟他们多讲啥忠义,他们也从没跟王九讲啥忠义! 可他们却是如此的猂不畏死、忠义无双!生死之际、一路相随、前仆后继、不离不弃! 任你王九纵有铁石心肠!又岂会不伤心欲绝? …… 这次昏睡时间不长! 王九这次昏睡也就个多时辰。因为梦中他又见到那帮兄弟们!看到了他们笑逐颜开的满足,转瞬又见到他们一个个惨死!王九急切地拼命相救,却总是一个个救之不及!抓狂到正在仰天悲啸…… 乔一琦与蕲射正一左一右地抓着王九的手!见王九醒转,乔一琦狠狠瞪了眼蕲射!这才转头和王九开起了玩笑。 又能开出啥好玩笑? 说了一阵,其实大家都尴尬!王九笑着催他出去忙…… 这人其实真不错! 他只是和那帮文人走动多了,近墨者黑地练书练画练吹牛,变得有些不务正业! 当然,所谓武举考战阵、韬略?本就在考如何吹牛。因为真正的战场真知灼见?那些读圣贤书的文人主考官!你让他们如何听得懂?会吹牛逼扯卵弹,那才很对文官的胃口。 乔一琦其实不知道!他怎么努力迎合文官,也永远成不了他们同类,因为他还很有血性,也很有良知!那还怎么成为同道中人? 王九并不知道:原本的历史上发生了什么?乔一琦是生是死?东路军又逃出来了多少?但王九知道:这个良知未泯还很有血性的参将!在这次撤逃中起的作用至关重要。 他一样也有太多朝夕相处的同伴!就那么惨死眼前、天人永隔,难道他能不悲伤?就连他平时并不太买帐的刘帅,生死关头他可是真要留下策应!又何况同袍手足? 可他仍能坦然面对…… 想起乔一琦这些,王九也在开始平复心情。逝者已矣,关键是活着的弟兄们!以及死者的家人。 王九在向乔一琦学习!他得快点恢复身体,得快点振作起来,还得快点熟悉战后情况!早点依据形势,做出对大家最有利的选择。 想到这里的王九,更深一步想到:以举国之力的大战竟惨败告终?辽东定是人心惶惶、满目疮痍!就连京城,怕也是举国震惊、张皇失措!这些形势下,他又该干些什么? 王九已经平静下来…… 其实人人都愿见贤思齐。只是,有的人生活圈子里可能就没啥贤的!而有人身边虽有贤?但出现的时机或方式又总是不对!奈何? …… 王九在平静沉思。 其实他根本就不用沉思!已经有人替他安排得妥妥当当。 快马送来一封加了火漆的书信。竟然里外都无名无姓,拆开后,只有一张便笺写着两首打油诗。 须知 辽东历国殇! 谁人可担当? 副千户总兵, 奸细竟成俩。 可行 辽东重镇三, 早毁抚顺关; 辽阳欲杀虎, 开原穿眼望。 这两首打油诗的字迹王九认得!就是那个叫黎香君的恶毒女人。他王九能那么艰苦从建奴东南,担惊受怕地穿行到西北!又从西北差不多九死一生地奔回东南? 全是拜她所赐! 这两首诗还很贴心!知道他王九胸无点墨?所以既没用典也没用梗,就是那么浅显直白…… 第一首诗在提醒他: 辽东刚经历了一场国殇,此刻正举国震惊!这种惨败的锅有谁背得起?辽东经略羊搞羊大人该背!但不愿意背。 刚好!有个从建奴东南穿到西北,又从西北穿行到东南的副千总,肯定得算一个奸细!但副千总职位太小而锅太大,他一个人怕背不起,所以得再找个总兵出来!总兵当建奴奸细的份量?管够! 这个总兵是谁? 先后战死的杜松与刘岩?那肯定不能算!尼玛,有当奸细当成战死的吗?开原的马林?那也不能算!人家规规矩矩竭力迎战,还战死了两个亲儿子!能是奸细? 还得是李如柏! 南路军胆敢不听经略调派,故意磨叽着不赶去送死!他李如柏若非建奴奸细?又怎敢如此大胆! 所以,奸细就是他俩。一个将辽东良谋大计,全都事先密告建奴!还拖着两万精兵不动;一个更直接,竟穿梭在建奴与我几路大军之间,将战场详情及时秘告建奴!有这么两个奸细存在?这仗又怎么可能不败! 说得挺像那么回事…… 第二首诗更直接: 辽东对付建奴,一共就三个边关重镇。抚顺关早已毁掉,不算;辽阳是全局枢纽,但辽阳你可千万莫来!就算你是只猛虎,来了也会立刻将你擒杀,不可能给你开口的机会;只有开原,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为何? 大战过后,开原战略地位越发重要。它不但可扼控住建奴与蒙古的联络之道!还屏护着建奴死对头女真叶赫部,使建奴始终如芒在背。 而这么重要的开原!此刻正是人心惶惶、缺兵缺将之时,对精兵良将可谓是望眼欲穿!若你王九这样的猛将,能在这时候开赴开原?相信开原文武都会尽力保全你! 毕竟,这里面到底咋回事?其实辽东的哪个都清楚!而羊搞能否找到人背锅?对开原文武不重要! 反正这么大的惨败,羊搞就算有人背锅?那革职查办也是迟早的事。有无人背锅的唯一区别?是羊搞会不会被抄家砍头! 羊搞会不会抄家砍头?跟开原文武有啥关系!但能否守住开原,那才关系他们的身家性命。 这就是去开原的逻辑链条!已经不那么太蠢的王九,没用多大一会也就想清楚了…… 但是王九不信! 首先,他不信一向特别爱惜自己仁德好名的羊搞,会公然如此无耻! 其次,既然是辽东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王九不信朝廷会如此昏聩,难道还任由羊搞说啥是啥? 最后,关键是王九!对黎香君那恶毒女人,有着近乎本能的不信!她还能有那么好心? …… 第81章 悲赴开原 又被安排明白妥当! 王九绝不愿相信黎香君那女人!所以本能排斥着逻辑上无懈可击的分析。但是,很快他王九就不得不信:这女人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也就相隔个多时辰,又是几匹快马来到!为首之人王九认识,那是范冰晶在九边米行的心腹。 来人进屋后驱散旁人,还让随行者守在门边,这才告诉王九: 速去开原!虽说关于你的事迹,这两天不知何故在辽阳城传得沸沸扬扬、有板有眼!但架不住有人急欲找人背锅,正一边给辽阳文武吹风将你定罪!一边在全城严禁谣言…… 这还用说!传播他王九忠胆义胆、智勇无双的光辉形象之人,那肯定是他的冰晶!至于严禁谣言?那狗日的羊搞也太恶心了! 原本,惨败到糜烂的萨尔浒大战!他王九所部还真算得上个亮点。按常理!值此人心惶惶之际,作为辽东经略的羊搞!他就该属意些文人对此大吹特吹,以提升希望、信心,达到安抚人心的目的!顺便也给他羊经略脸上涂点脂沫点粉。 文官唯一特长,不就用来干这些破事的吗?没影的事都能吹得天花乱坠!他王九拨高拨高咋了? 可这狗日的偏不!别人将他该做的事做了,他偏说这都是谣言!还做他娘的青春美梦,想让一个副千总!去给他经略大人背锅? 他还能更恶心点吗? 还真能…… 辽阳城里正在刮风! 杜松的战死是咎由自取,因为他不知兵还贪功冒进; 马林的败?全因他安排不当,最后还临阵脱逃!导致苦苦支撑的忠勇监军孤掌难鸣; 而刘岩?纯粹因为愚蠢!建奴将一支对东路军毫无意义的令箭,竟能骗得他生怕杜松独立大功!于是,愚蠢地丢弃经略为东路军配置的鹿角!轻装冒进终中埋伏; 至于李如柏?他家世居辽东!而老奴年轻时曾为其父李成梁的亲兵。于是,李如柏年轻时就与老奴相交莫逆!两人自始至终款曲暗通…… 总之,这次举国震惊的惨败!除出现可耻的叛徒奸细外,几个蠢货总兵也是死有余辜! 一次次被刷新认知。王九已无力愤怒,唯一想到的只有,只有前世电视剧中诸葛亮那句经典台词。 至于大明武将?好像专业背锅已快两百年!似乎也应该理解。 王九不能理解的是: 那个恶毒女人,咋就能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把他王九给安排得妥妥当当、明明白白? 上次,他王九让那女人安排着,先是去干佟养儒,还为之死伤近百弟兄!再又被安排着奔赴西北,连韩擎宇那颗大好肥头!也被那女人当成礼物安排给他王九了。 这次,这女人竟比他的冰晶还快个多时辰!就提前将他安排妥当。 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黎香君到底想干嘛? …… 又还得速赴开原! 不管王九有百般愤怒、千般悲伤、万般不甘?但形势逼人!他还就得按黎香君的安排速赴开原。 当然,王九心中宽慰自己:这次,老子是听心爱女人的话!听老婆的话没毛病,听心爱到骨髓深处的老婆话!就更没毛病。 两批信使都是快马加鞭日夜奔驰而来!羊搞爱将乔一琦,那自然还不知情。可能,这也是两个女人的心思缜密之处…… 王九扯了个谎:说啥弟兄们伤势重!辽阳城几个名医正在来路上,太慢!得率伤员缓缓迎上前去。 乔一琦很高兴!说这里确实太过缺医少药,而伤病就该及时医治!只是路上得多加小心…… 絮絮叨叨令人不忍! 连王九在内,仅余的一百五十六人,人人带伤、无论轻重!就在乔一琦殷殷送别中,在慢天细飞的凄风苦雨中,又缓缓上路。 道艰且阻祸福莫测! 只有愁云惨雾相伴! 王九再次深深彷徨… 这狗日的大明该救吗?这狗日的大明!究竟是谁的大明?而他王九,又真能不负冰晶期盼,尽早高官厚禄后光明正大迎娶到她?还有,已逝的刘帅!临终之托何其之重?可自己别说能否完成!就连这狗日的大明该不该救?都还真没想清楚。 百多伤病很快从大路钻入山林。虽有范冰晶派人在暗暗照应着,但荒山野岭的寒风冻雨之中,却经常连个火都不敢生!还能有个好? 弟兄们愤懑无言:明明他们是为国浴血奋战的英雄!在大明境内,却还不如在建奴境内。在建奴,他们只需小心建奴军民;在大明边境不远,竟然还要两头小心查探!浴血归来一身是伤,却既像是偷鸡摸狗的鸡鸣狗盗!又像是罪恶滔天的无耻反贼。 这让人如何想得通? 可想不通又能咋的! 前头那个默默无言却异常挺拨的身躯!他又比咱们好多少? 在他带领下,至少能吃饱!不管啥样的困境,冲锋在前的他从不避刀矢!不管啥样的困境,他总能带大家过得比旁人好! 萨尔浒死伤的人少? 在这种悲苦沉默的慢慢行军中,几天来又安埋了三个弟兄!有人痛苦得不想再吃药了,伤痛很折磨!伤痛中行军更折磨!比伤痛中行军更折磨人的,是心中的愤懑…… 王九没解释,因为他也不知如何解释!也没鼓动,因为他自己也觉得很没劲!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让自己成为那跟异常挺拨的标杆!默默面对凄风苦雨而坚韧不拔。 五天后,缓缓行军的大家看到点希望。纪白率之前护粮道的一百三十多人,秘密赶来汇合了!有了他们的照顾,伤病员的处境好多了。 又过了一天,之前托付给已反正的原佟养儒部照料的伤员,七十多个痊愈没痊愈的都来了。从此,伤重点的士兵,一路可得一对一细心照顾! 接着,原先替刘帅送信的那个亲兵哨长,在有心人指点下,大难不死地带着二三十个人加入了。 紧跟着,又有五十多个跟原佟养德降军一道的伤员,也基本痊愈地加入进来。 王九之前的八百多人,大战过后好歹恢复到了四百多!队伍也越来越有生气、有希望。 沿途还收拢了些九死一生逃回士卒!于是,在共计半个多月艰难行程中,队伍竟膨胀到五百多人。 而王九的伤已早好! 当队伍突然出现在开原城外,没想到人心惶惶的开原大惊失色!城头城内一片慌乱高呼: 建奴来了! 建奴先头部队来了! …… 经过几番确认后,开原城又突然城门大开。城门跑出两队士兵分列两边!紧接着,马林竟亲自率开原众文武出城相迎。 王九受宠若惊! 可他并不知道,就在这半个多月以来,辽阳城的谣言非但没有扑灭!反而越传越神,竟然早就漫延到整个辽东…… 谣言中,王九手提霸王枪,挎坐赤兔马!从建奴境内转战千里,踏遍东西南北!谣言中,王九仅率三百孤军,一夜奔驰五百里!终于,在建奴围攻东路军的关键时刻赶到。于是,王九人马如虹、长枪似电!硬是从十万建奴包围圈中,一往无前杀开一条血路,救出东路军近万将士…… 至于王九这阵去哪了?如此绝世猛将!皇上那肯定会召见,他进京面圣去呗!你咋连这都不懂? 世上就是这种懂的人多了!才慢慢出现太多的神话,千奇百怪玄之又玄!内容好点的还好,主核一塌糊涂甚至包藏祸心就完了!听多了相信了也就自然白痴了。 如今这个神话的内容还不错!不信谣不传谣的开原文武,那也更不是白痴!但他们正好需要。 人心惶惶到鸡飞狗跳之际!一个绝世猛将赶来开原相助。这要还不晓得该咋做?尼玛还当啥官! “这猛将好俊朗!” “还是个少年郎!” “会便宜哪家闺女?” “队伍好威武!杀气腾腾的,难怪建奴会哭爹喊娘!” “开原可算有救了” “这队伍不错,听说个个是英雄!不知都娶媳妇没有了?” 开原城内,街道旁人头攒动!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别说王九措手不及的目不斜视、走得笔挺!跟在身后的弟兄也全都挺直胸膛,一脸豪迈!心中在想:这才是他们该有的待遇!当然,千总何时让他们真正失望过? 弟兄们自有人领着去了营地,连饭食都有伙夫在忙碌。 而王九则被邀请进入了总兵府!当然,戏演完了,其他文武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忙自己事去了。 马林算是真给面子,竟为王九准备了一桌家宴!当然,在外面的喜笑颜开也早已收敛。 家宴也就三人,一个约三十多岁的女人,竟然陪坐马林一旁!令王九分不清是妻是妾。妾者立女,有外人时便只能站着!这是规矩。 马林淡淡介绍:这是前几年续弦的内子。弄得两人又起身相互见礼!古人的繁文缛节真烦。 席间少言!马林让王九随意,可几杯酒下肚后竟自己随意起来!盯着王九左看右看后诗兴大发: 白山欲坠黑水长; 将军白发送儿郎! 冲冠缩头后脊麻, 按剑躬身为谁忙? 胸无点墨的王九,这倒是听明白了!还算是入情入理浅显易懂。 辽东现在的情势,白山那是如此压迫,黑水又是如此的长。 白发苍苍的将军,在战场上送走了自己的儿郎——俩亲儿子啊! 原该冲冠而怒的人,却做了缩头乌龟!脊梁骨都让人戳麻了…… 可我强自按剑不拔,还继续在躬身忙碌!又是为了谁? 这诗虽直白得浅显易懂,可它又入情入理、真挚感人!一股悲怆之情无法遮蔽地席卷满堂。 在王九看来,这诗肯定胜过绝大多数有话不好好说的,那些狗屁不通的所谓好诗。 怪不得说他“能诗”。 王九离席一辑到底! “听懂了?” “听懂了好!刘大刀就还算没所托非人。” 将军胸前能走马! 第82章 困守死寨 老将胸前可走马! 如果换个人,王九可能会怀疑是不是在演戏?但马林不是! 那天亲眼见到他俩儿子战死!亲眼见到他怒发如狂,提刀要杀回去!也亲眼见到是亲兵们将他强按上马!强提缰绳驱马向外杀。很快,马林就主动大战四方,长刀如练马如龙!这才形成锋矢阵型杀开血路,几百亲兵得以突围而出。 然而,两万将士转瞬而败,俩儿子惨死眼前,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谁受得了?何况武艺比刘大刀并没差多少的马林!但他理智地率亲兵杀开血路,这才使开原重镇今天还在。 为何这么说? 老奴第一不打没把握之仗!第二害怕伤亡!所以,有马林率数百亲兵回来后的开原?老奴在没找到诸如内应之类的办法之前!根本不会来攻取开原城。 在老奴眼中,若要死上千乃至几千建奴才能拿下开原?不值。 那么,马林今天那诗的目的就显而易见。以他自己被人戳麻脊梁骨的忍辱负重!在开导他王九…… 辽阳城里的事我都知道!你王九的委屈我也知道!可咱们当武将的,谁又不委屈? 你知道我被蠢货所误。两万将士灰飞烟灭,亲儿子惨死眼前!却仍忍辱负重回来守开原。现在辽阳却一个劲戳我脊梁骨!我委屈不? 刘大刀拖住几万重兵壮烈牺牲!全为能挽救几千兵卒。可他死后却仍被人阴阳为愚蠢!委不委屈? 你王九现在还好好的。就受这么点委屈若还想不开!那你如何能不负刘大刀临终所托? 老将真是煞费苦心! 忍辱负重本身就难能可贵!但忍辱负重是一回事,在人前主动剥开伤疤?又是另一回事!在一个并不熟悉又还是后生晚辈面前!坦然地主动剥开伤疤?那更是另一回事。 若无如海胸襟能行? …… 大明又一个令他肃然起敬之人!让王九一直回到军营,心中都久久不能平静! 不过,让王九更不能平静的人,很快便找来了军营…… 是阿紫! 准确地说,是阿紫带来的一些消息!让王九再也平静不下来。 第一个消息: 因为对监军、兵备道保护不力!略施薄惩,已定好将王九连降两级为试百户!很快会公布。 第二个消息: 为了让人改变主意,达成能公布第一个好消息的目的。范冰晶通过借贷送出去五万两!因为有人正焦头烂额,需要大量钱财好派人赴京打点!所以,他要么懒得理的坚持原意;要么就是大价钱。 原来,他王九浴血奋战救人几千!堪称九死一生归来后,连降两级竟然还是个最好的消息? 原来,土匪抢钱需要刀口舔血,文官抢钱只需张张嘴! 比如自己绞尽脑汁、麻着胆子杀人越货抢点钱!本想着可以用来好好练兵。可人家随便一张嘴,就硬是抢出了五万两。 这能上哪说理去? 谁让他王九就那么倒霉!偏偏碰上那么仁德的羊搞? 这尼玛也太仁德了! 想起马林今天自始至终的平静、从容!就想到他的如海胸襟。 王九努力的深呼吸几口,心中暗暗宽慰自己:大明文官老爷有多贪?自己又非才知道!辽东这场仗,之前说是耗费两三百万两银子。自己早就估算过,底层士卒身上连十万两都没花!还不是各级文官、富商,在合伙上抢朝廷、下刮将士?如此恶劣行径!自己早就都司空见惯。 怎么?轮到从自己身上抢去五万两!就面红耳赤暴跳如雷?得向几位老将军学习!得淡定从容! 阿紫见王九从青筋暴露、喘息如牛,到没多会便自己默默平静下来?感到既吃惊又欣慰! 这才说第三个消息: 此次大战,东路军兵备道曹旦屡立奇功、力挽狂澜、功勋卓着。 他先是察觉奸细叛逆佟养儒!已起不臣之心。于是,为了引蛇出洞以提前清除大军毒瘤!曹旦一身是胆甘冒奇险,主动拉上监军韩擎宇,与佟养儒一道走在后军!果然,佟养儒见有机可乘,立刻就劫持他和韩擎宇反了!却落入曹旦早准备好的圈套…… 后来,曹旦通过蛛丝马迹迅速判断出:西路军监军陈史海、兵备道涂木钓早生反心!于是,曹旦又运筹帷幄的周密策划,迅捷果敢地派人依据他事先定好的路线查看。 果然!陈史海与涂木钓这对反贼,竟说服佟养德那逆贼一同作反,还胁持了我军两千余士卒。好在曹旦事先就计划周详!于是,朝廷才得以在建奴境内,将所有反贼一网成擒,将被胁持的士卒们尽数带回…… 曹旦不但恪尽职守,在巡粮队已不在的情况下,确保好漫长东路粮道的安全畅通!而且,他还睿智机敏地察觉出:既然有陈史海、涂木钓、佟养儒、佟养德这么多反贼?那东路军就很危险!刘岩勇而无谋,难免不被建奴算计…… 于是,曹旦苦心孤诣!一面派人知会东路,嘱其千万小心:行军当稳打稳扎、步步为营!对于自建奴境内传出的一切我军情报,当慎之又慎!一面亲自奔赴边境卫城,提前收拾好营房伙食医药!做完这些,他便果断带人到建奴境内接应。 果然!有勇无谋的刘岩还是贪功上当了。还好有曹旦的事先良谋!东路军才得以免于全军覆没…… 鉴于曹旦的深睿果决屡立奇功!经略羊大人立刻向朝廷推举:当暂设开原巡抚一职,破格提拨曹旦为开原巡抚!及时统领重镇开原所有事务,以备建奴。 竟有如此人才?朝廷闻之于辽东震惊中亦觉稍稍宽心!当即照准。而曹旦曹大人,过两天就会赴任开原,顺便公布对王九的薄惩。 第三条消息太雷人! 让王九张着嘴巴久久合不拢!也实在是裂碎三观。 曹旦有多虚伪无耻?这个王九早有思想准备!他的座师羊搞有多昏聩而无耻?王九刚才就已领教!但朝堂之上,竟也都如此昏聩吗?这种连聪明点的小孩!都未必能骗的说词,真能令朝廷大员宽心欣慰? 真是活久见! 难道满朝文儒们都只读圣贤书!不察民情军情,还能不学常识? 曹旦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最好年华张口苦熬二十年之乎者也的东西!他何德何能?说的这几件功劳,他能与一件挨得上边都算大幸!竟能独自在羊搞指导下,立下三件大功?如此弱智的玩笑!竟也能当真? 这帮东西们到底是蠢还是坏?还是真的又蠢又坏? 这种大明还有救吗? 王九再也无法平静! …… 阿紫还有事,虽心痛!也很快就无奈地走了。 王九能不能平静,也就没人知道更没人关心!至于大明还有没有救?这个问题太深奥到玄妙!基本没几个人能真正关心。 关心的刘岩死了!死后还得承受一大盆脏水,被阴阳成有勇无谋、贪功刚愎的蠢货! 关心的马林眼见着俩亲儿子,四亲孙子惨死眼前!早被抽走大半精气神,还在戳麻脊梁替大明苦撑。 至于那个贪功冒进、见机不察、御下无方的杜松? 那就是个典型蠢货!所部出现叛逆连远在天边的曹旦,都能早有察觉、及时谋划安排!总兵杜松却茫然无知。他能关心啥大明? 还有那与建奴暗通款曲,同老奴私交甚密的李如柏!他哪是为国保全将士?这反贼才是最大奸细! 王九心丧若死地躺了两天,部属只当是他受伤太重需要静养。他也确实是受伤太重!需要缓缓。 可有人不让他缓缓! 两天后,三月二十八,大战征尘早已散尽,萨尔浒的尸骨或许无存!曹旦真来上任开原巡抚了。 病恹恹的王九!也无奈出现在迎接的队伍中,对着意气风发的曹大人磕头作辑、实在没劲。 更没劲的还在后头,刚安顿好的曹大人派人传召,让王九去他那共进晚餐,使王九当即将中午饭都呕了!可他还不得不去。 曹大人倒是蛮热情!竟能对王九这个降成试百户之人也降阶相迎。亲切地拉着浑身不自在的王九,笑逐颜开地先是当街一番夸赞,再拖着他并肩步入巡抚衙门。 晚宴还蛮精致!却只有三人入席。狗头军师茅元怡,据说是回去考功名去了,另外入席的却是王九的老熟人黎香君。 王九这倒是没有太震惊,黎香君虽是妾室?但王九知道,这次曹旦能连升六级当从三品的开原小巡抚?这个恶毒女人居功至伟!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重点来了!曹旦一脸忧思,频频为国慨叹!黎香君唱作俱佳配合默契:重镇当此国难,真是急思良将精兵啊…… 王九喝酒吃菜不吭声。老子不是率部在开原城里么?建奴打来后,老子不用吩咐也不得不上! 你们这是唱哪曲? 很快,在这对狗男女的唱和下,黎香君捧了副地图出来,曹旦指着地图上一处!更加忧急如焚…… 王九立刻心惊肉跳! 那地方王九早就知道!那是在建奴打开原的必经之路上,距开原城五六里的一个小石头山。 地势倒是有蛮紧要。山前一条小河,横亘在建奴必经之路上;小山的西边地势拨高,连绵成一道山岭;小山东边倒有约两里的开阔平地!但过去后就是一道崇山峻岭。所以,建奴若大军来犯?那里就是别无选择的必经之路! 小石头山上原有一小寨,约可容得下一两百号人驻守,现今早已废弃多年!原因很简单:如此紧要之处,两百人根本不够塞建奴牙缝!但寨墙低矮残破的小寨,又驻不了更多兵!且,石头山上没水,用水都来自山前那条小河!一旦建奴来了?只需围上两三天不用打,渴都将人渴死了。 王九头低得更低…… 曹旦在起身踱步,声音感慨而低沉:谁说王九被降成了试百户?曹某心中,他从来都是将军!去年至今,曹某一路看他成长!多有考验却并无臂助。为何?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啊! 王将军胸襟如海、忠心国事、不念旧恶!危难之际毅然挺身而出,救曹某于逆贼之手!是曹某当之无愧的救命恩人,常令曹某感铭五内…… 你还是莫感铭的好! 王九懒得搭理,埋头于杯盘之间,心中在念叨:老子无需你感铭,只求你莫恩将仇报就行! “然而,国难之时!就该人人奋死,曹某与王将军一样,都不能置身事外!刀山火海又何妨?刀剑斧钺又如何?忠君报国!此正其时!” 说到此处突然停顿,曹旦肃容对王九深深一辑! 王九没躲也没推辞谦让。摆开如此架势那是敬酒!若还是推脱?明早就会来一道军令让你喝罚酒! 出来后王九又吐一次!已经没有愤怒,他就是恶心:口口声声救命恩人,言辞是多么真挚感人!你就这样报答救命恩人?老子的功劳全到了你头上,让你高官厚禄而来,转头还要将我推入火坑! …… 曹旦又来了!王九?便只能困守死寨了。 第83章 绝处求存 大事大势基本无选! 人生本就如此,莫说大势所趋!就连稍大的事,几人真能有得选?而在这狗日的大明!更没得选。 所以王九没有推脱。 去不去该死的废弃东阳堡?既然操蛋的巡抚曹旦来了,既然操蛋的曹旦给他选好了!他就没得选。 但每人也都有得选。 那就是在小事上,在自身态度上去选!除此别无良方。 于是,回营后的王九强打精神地容光焕发: 曹大人很重用我们!因为开原城只有我们,才是令建奴胆寒的英雄!大家前两天进城都看见了吧?老百姓可是对我们夹道相迎、满面尊崇!最关心大伙儿娶亲了没有!对吧? 欲戴桂冠必承其重! 今天,曹大人特意请我去巡抚府。代表开原满城父老,感谢我部开赴开原抗击建奴!拳拳盛情令人感铭五内啊。 席后,知兵的曹大人对着地图眉头紧皱!我当然知道他所忧何事。既然大人如此看重我部,既然全城父老如此景仰我部!王九当即向曹大人请立军令状:愿单枪匹马死守东阳堡。 下面顿时寂静无声! 去年,王九率五十多人在开原附近山林秘密练兵!其实那地方,就在废弃的东阳堡附近。而这次?大伙又是从那附近的山林钻出来…… 因此,东阳堡究竟是个啥玩意,这里基本上人人清楚。 去那里挡住建奴?那可是提前被判死刑!王九这是喝高了? 王九当然懂他们: 丈夫许国不计前程! 弟兄们不必惊讶,我给曹大人立的军令状,那可是单枪匹马!再说,你们都看到了,那废弃的破寨,最多也就能容下两百人!你们中就算有谁想跟我去?我也没法厚此薄彼不是! 所以,这么晚召集大家,就为跟大家告个别,你们就由麻把总率领,安心在开原休整训练!明晨…… 丈夫许国不必相送! 正气凛然谁不会?冠冕堂皇谁又不会?拿捏人心很难吗?只要将良心先扔到一边!这其实都不难。 而王九?他不是泯灭良心,他只是让部属换种心态与状态! 不管是死气沉沉还是斗志昂扬?反正大家都必须去!否则就是逃兵。而大明对逃兵一向最狠!最轻都是杀无赦。王九都没得选,他们又怎么可能有得选? 老成的麻漠与聪明的契雪等人,其实早明白是咋回事!不够机灵的典波等人却又忠心耿耿…… 一时间群情激昂!人人争抢着要誓死跟随。此情此景,令已逐渐铁石心肠的王九,也不禁热泪盈眶!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从来读书人!战士就是这么可爱感人。 …… 这样选择当然很好! 后世不是有句经典名言吗:生活就像被那啥,既然无法反抗?那还不如好好享受…… 次日清晨,五百多人雄姿英发、激扬豪迈!列队去巡抚、总兵衙门请愿与辞行:他们要守东阳堡! 消息瞬间传遍开原。 “到底是英雄队伍!来开原不过三天,大多人都还带着伤!这就主动请愿去守东阳堡?真英雄!” “我们良心可不能被狗吃了!英雄队伍要主动去替我们守东阳。大伙都出来,得好好摆酒壮行!” “去守东阳堡?那可是个死寨啊,山不大又不高,反而光秃秃杵在那,跑都没地方跑!这…” “放屁!呸呸呸,你就是在放屁!你当他们也是你这怂货?知道吗,那是王九的队伍!知道王九吗?那是举千斤的楚霸王,是忠肝义胆的关帝爷,更是一身是胆的赵子龙!” 全城很快沸腾…… 老百姓蜂拥着来到大街,群情激扬地七嘴八舌着。又反过来令所有战士们,心中不由升腾起热血豪情:谁说东阳是死寨?老子守的就是死寨! 曹旦没想到昨晚一脸死了爹妈样的王九!今天竟率部来这么早?搞得他还没来得及让人去发军令调令!这他喵的有些被动啊…… 本应是他曹大人首秀开原的神来之笔!咋就成王九主动请愿? 事已至此!曹大人也只得在队伍前头,先来番令人心潮澎湃的嘉勉,再说些慷慨激昂的忠义之词。 然后,首先是代表开原批准!其次是声色俱厉告诫开原文武:东阳堡吃用军饷一律从优!只许厚予,不许拖延克扣!违者定当军法无情。 开原文武懂了:若拖延克扣东阳堡?那便是阻碍曹大人的政绩、军功、官声!还能不砍了你? 这便是转换态度的眼前好处!王九好不容易攒下几万两现银,却被羊搞一锅端得差不多了!至于钱田广的那些古玩字画?也让阿紫赶紧带回去,让范冰晶慢慢卖。 当然关心吃用军饷! 与其去东阳堡后再慢慢来开原讨?那还不如造成声势,逼着官迷心窍的曹旦当众表态!就像既然无法挣脱曹旦那啥,那就先享受…… 在开原父老的夹道相送中,在老百姓的一路相随中,队伍雄赳赳气昂昂到达东阳堡。 …… 东阳堡确为绝地。 四周无遮无蔽,坐落在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小山上。小山不大还不高,最高处就是废弃的东阳残堡!垂直高度目测也就七八十米。 这么个破地方,却又好死不死地拦在建奴的必经之路上!建奴若大军来攻开原,车马还就得从东阳堡东头的开阔地过!开阔地并不开阔,最窄处才三四百米,宽处也顶多不过八九百米!若是东阳堡未下就攻打开原?老奴会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所以,开原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东阳堡就是个绝地死地!又何况已打过不少仗的士卒们? 来绝地那是没得选! 能否生存全靠努力! 这便是王九此时面对的局面,也是队伍所有人面对的境况。 弟兄们斗志昂扬在忙碌:收拾残破堡寨,寨外又另行搭设营地。他们能明明清楚境况还这么斗志昂扬?那是他们坚信王九有办法…… 而王九?实话说他从曹旦那里出来时,连隔夜饭都吐了!还能有啥办法?但他得装成豪气干云…… 将军从来孤独寂寞! 信心满满的王九!立刻开始从容观察地形,从容研究对策。 强自平静从容下来…… 有些事也并非一筹莫展,有些念头也开始涌上心头,有些一般人忽略的点,也开始渐渐进入视野。 开始镇定自若指挥: 一、西边再搭一大营,增设以工代赈的粥棚。并广而告之:凡身强体壮且勤于劳作者,干饭自己管饱,并可养一至亲喝粥!工匠优先。 二、派人速赴抚顺地区及广宁后屯卫,大量采购因天气回暖,当地毫无用处的石炭、乌金石、燃石。可于两地广而告之:这些东西只要能运来东阳,五斤可换回一斤好粮!但换完所需即止,有意换粮者从速。 三、请九边辽东分行开原铺掌柜来趟东阳堡,有买卖相商。 随着这三条命令发出,王九心中已开始真正有了些自信!但仍在镇定自若的指挥着一些,部属们并不理解但仍坚决听从的事情。 于是,自四月初一王九部到达东阳堡,鸟不拉屎的光秃秃小石山!立刻人声鼎沸、热火朝天起来。 所有人都好奇起来:这支队伍折腾出如此大动静!他们要干嘛?真的不怕建奴大举来袭吗? 可无论是那领头小将,还是那五百五十多名士卒?每天都从容不迫、斗志昂扬、信心满满!莫非他们真有不为人知的底牌? …… 动静确实不小! 四月初一当天下午,开原城及周边村寨、要道、路口,出现了一张耸人听闻的广告: 以九边米行为首的义商,为赴国难将在东阳堡开展以工代赈!具体要求如下…… 大战过后,兵荒马乱民不聊生!辽东到处都是灾民流民。东阳堡那里竟有这等好事?人群蜂拥而至!可那也非谁都接纳:得能干活。 尽管要求苛刻!却也短短几天就招满几千人,可见流民之多。 四月初二开始,东阳堡组织这些流民在开始伐木。据说,石头山的东西两侧山岭上,七八里内的树木都要砍光!要那么多木材干嘛? 四月初六起,更奇怪的事出现:抚顺、广宁后屯卫地区来了好多刁民!有的赶着马车,有的赶着牛车驴车,运来一车车炭石乌金石,竟争先恐后吵着找东阳堡换粮! 亏他们想得出也做得出!竟想着用毫无用处的黑石头换粮。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东阳堡的英雄太心善!觉得他们远道而来不容易,还真给那帮刁民按五比一换粮。 那些黑石头其实啥用没有,放在东阳堡还蛮碍事!于是,流民就将那些破玩意运去西侧山岭!找个山洞开始堆码进去,再点把火烧了拉倒。 直到这时,才有东阳堡英雄们的内部人,在无意中对流民心痛地说漏了实情:流民遍地而饿殍常见!而他们的老总又太心善。于是,便利用影响力逼义商们捐粮!可义商们所捐终究有限,老总就想个主意: 养勤不养懒,赈忠不赈奸!这才变着法让大家卖力干活,好把那些爱偷奸耍滑之人,给及时清理出去!否则粮食真不够吃…… 初十起,实在不知该让流民干些啥的王九,干脆让他们搬石头!谁偷奸耍滑就将谁清理走。 石头从西侧山岭搬来小石头山。可山岭上能有几块碎石头?没法,只得在乌金石烧过的山洞里,又费事地立刻浇水,崩出了好多石头,这才够大伙不停的搬。 当然,搬来的石头并非全无用处!王九让他们放的地方有讲究。 原来百年前,大明曾有意在东阳堡修个卫城,将小石头山整个包围进去。利用小石头山的东边与北边,整体有道三四丈不等的崖壁,卫城其实只需要修西南两面。 工程其实并不大,之所以后来没修卫城?一是据说钱不够;二是小石头山很怪,山上竟到处都没一滴水!粮食还可以存库房里,水却哪有够卫城所用的大器具可盛? 所以修城也没用…… 看王九架式?他倒也不是修城!估计是围着东南两方的卫城遗迹,再堆码上几圈石头。这样,建奴来了后,他们至少能多抵挡一阵!反正那些流民闲着也是闲着。 不过到了十二日,所有观望之人开始大跌眼镜。王九竟真在原址上修城!还是规规矩矩用石灰、沙子砌筑着东南两方的城墙…… 每天都派人在南边小河取水!他难道不知只要建奴一来?只需将他们一围,便可令他们不战自溃! 如此简单的道理,就算小将王九不懂!难道那几百人都不懂? 那他这是要干嘛? 第84章 毒妇相君 王九究竟想干什么? 这考验着所有关心东阳堡的人!当然,关心会有各种各样。 最喜欢收买间谍的老奴,有没有派人打入进来?不知道! 只知小石头山下那个流民大营,竟已有万人以上的规模!还天天有人来投,又天天有人被赶走!谁还能确定里面没混入啥人? 而且,总有流民时不时向战士们忧心忡忡打听:这里虽能吃饱饭,可要是建奴打来就完了!你们到底有没有办法对付建奴? 战士们却总是一脸不屑:爱干不干爱走不走!有无办法我还能告诉你?这是军事机密!懂不懂? 再问烦了就一句:你看我们这有谁担心建奴来没有?我们就担心他不来,耽误了老子的大好军功! 不管是问谁,也不管怎么套话!反正这里的士兵们,全都只有这个牛皮哄哄的标准答案。 自十二日正式砌筑城墙开始,各种旁敲侧击日甚一日!可王九部战士们像约定好了,反正只有这个标准答案,反正就这么牛皮哄哄…… 十五日,曹旦率大队人马威武而来!身侧陪同的除两三名官佐,还有两名文士。一个有喉结的王九不识,估计是新招的狗头军师;另一个是王九的老熟人黎香君。 曹旦倒也带了些酒肉军饷!还拉着王九肩并肩而行。对救命恩人王九先是关切地嘘寒问暖!神情非常亲切随和。当然,视察中也会很随意地问些问题。 比如:“九边果然仁义!这么多流民,全是他们在免费救济?” 王九也很随意:“不全是!不是还有些其他义商吗?当然,九边应该捐的最多!故而号召作用很大。” 双方问与答,其实都是无法求证却心照不宣的屁话!但还得继续。 “那些乌金石就这么运来烧掉,换走的却是粮食!实在可惜。” “九边就是这么要求的,人家财大势雄浪费得起!如之奈何?” “修座小城也好!若建奴来犯?你部抵御也能有所凭依。只是,粮还可以存储,这水又如何解决?” “还能有啥办法?无非是多造些木盆木桶储存。实在不行?我就杀出来护卫着大军往城里运水。” “怎么才几个人在造木盆木桶?这样造下去!又能存多少水?” “是的,现在都存不了半天的水!但能盛水的器具,非好木匠不可,没人啊!但愿建奴来晚点吧。” “就不能设法?” “要不曹大人…” 曹旦面色变了!王九回答的他早就了解,问了半天一无所获?而曹旦知道奸滑的王九定有东西不肯讲!因其绝不会如此蠢。 “对曹某也要瞒?” “禀大人!王九一向坦诚,对大人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何来瞒骗大人之说?不过,大人当了解卑职敢攻不擅守,而此处又不得不守!故卑职的方略是以攻为守。” “如何以攻为守?” “此城筑好后,高险而坚固!弱点不过缺水而已。当日能于数万建奴中力透重围,现不过是在城头掩护下出城取水!我何惧之有?” 好像很有道理! 曹旦看向一旁的“文士”黎香君,可她正低头闭目养神!无奈沉吟一阵,终于发现不对! “当日,你率五百精锐在近万士卒侧护下,亦仅剩个个带伤之百余锐士!现今你凭何以攻?” “多亏大人提醒!卑职马上开始募兵练兵,还望大人多支持钱粮。” “来得及?”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人!王九唯有拼命争取而已。” 好像…也只能如此!曹旦沉吟片刻后,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 可今天的黎香君就是不搭茬!实在让曹旦心头火起,怨念顿生!“香君可是在想念两位妹妹?” “香君不敢!”黎香君口称不敢,却仍在低头神思不属。 这令曹旦更加气恼:这贱人竟敢恃宠而骄、恃功而妒?老子新纳两个美人,她就敢甩脸子!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曹旦盯着黎香君!语气已冷!“香君可知睢阳齿?” “有所耳闻!” “香君啊!你当知我自赴任开原以来,时时以张睢阳为楷模。今建奴势大!而开原之重,恰似当年睢阳!曹某蒙皇上信重却才微德薄,唯碧血丹心可法古人。” 黎香君仍不咸不淡:“大人欲效法睢阳,杀妾飱士以报君恩?那香君这百十斤瘦骨,倒正好合适。” “轻看曹某了!香君之才焉能只值百斤瘦骨?曹某欲让你留在东阳助王百户守城,香君意下如何?” 黎香君泫然欲滴:“大人既忍心!香君愿不愿留…又能如何?” 王九赶紧插话:“禀曹大人,东阳堡中只有粗野军汉!金玉之躯留此恐有诸多不便。再者,香君先生乃智慧可人!大人在开原统揽全局,身边多个智囊于东阳的助力更大。请…” “不必!”曹旦摆手打断!转头对亲兵头子吩咐:“留一伍在东阳保护好香君先生!直至建奴来犯又退走前,无召不得入开原。” 说完竟扬长而去! 却把最令王九恐惧的恶毒女人!那个女扮男装的文士黎香君,给“保护”着留了下来。 这让王九特别不爽! …… 快步恭送曹旦后,王九都没正眼看黎香君一眼!掉头就走。 可刚才还珠泪连连的黎香君,此刻却笑靥如花!快步拦在了王九身前:“王百户亦知睢阳齿?” 王九鄙夷:“不知!” 心中却将这对奸夫淫妇问候千百遍!尤其是对那杂碎曹旦。就他当日那尿湿裤裆的怂样!学张睢阳?张巡的棺材板都会气得压不住…… 张睢阳何许人也? 历史长河中总有许多英雄人物!其事迹和精神激励着后人不断前行。其中,唐朝将领张巡的“睢阳齿”,就是个令人敬仰的传奇。 张巡是唐中期将领,在安史之乱中表现杰出,为保卫唐朝做出极重要贡献!就算在历朝战史中,亦是浓墨重彩的一个经典。 当时安禄山十万叛军攻打睢阳!张巡率数千士兵坚守城池,与叛军展开激战。战斗中,张巡表现出非凡勇气和智慧。他不仅善于指挥作战,还亲自上阵杀敌,多次击退叛军进攻。 然而,由于叛军人多势众,睢阳守军逐渐陷入困境。 在粮食和水源极度匮乏情况下!张巡仍坚守城池不肯投降,他甚至杀妾分给士兵吃以鼓舞士气。最终,睢阳在坚守十个月后被叛军攻破,张巡也被俘虏。 叛军将领尹子奇对此非常敬佩!试图劝降,但张巡宁死不屈。尹子奇恼怒地下令将其牙齿全部拔掉!张巡却正气凛然以对。最终张巡被杀,其事迹被后人传颂不衰。 曹旦也配学张巡? 王九被气得很无语,可黎香君对此毫不在意!甚至对着曹旦远去的背影冷笑:“你误会曹大人了!他没你想的那么不堪。至少,他于杀妾飱士这点就定可青胜于蓝。” 谁又知是不是双簧? 对这看似被无情抛弃的毒妇!王九却没半点同情,也根本不想搭理:“你们讲话都莫测高深,王九却是半句不懂!军务繁忙,香君先生自便!告辞。” 可黎香君仍拦着王九!并挥手令人离远后轻吐三字:“地下河!” 王九瞳孔急缩!背上竟也开始冒汗:东阳堡最核心秘密!内部都没几人知情之事,竟已被人看穿? 黎香君笑得有点苦:“不得不佩服冰晶姐眼光独到!这么短时间就绝处逢生,你总能远超人预期。” 冰晶姐?超预期? 心头巨震的王九,已开始眼含杀意!“王九不知你在说什么!” 黎香君却毫不在意:“此处,我太爷爷曾是力主筑城的千总。当年从山前小河上下游水文,经反复查探而知此山有地下河!这便是筑城的基础。却又一直找不到利用之法,于是筑城便半途而废!就连我太爷爷关于有地下河的判断,也成为笑话被夺官去职!那么,关于东阳堡下有地下河的笑谈,也自此消散在百年时光中。” 黎香君从追忆中回神:“你大可放心!若非父祖辈因世职被夺,而对此耿耿于怀!这事连我都不知情,又何况曹旦那蠢货?” “至于冰晶姐?有些事将来她会告诉你。现在,你还是专心守好东阳、抗击建奴!独自打出不凡战绩。要知道:正因东阳是众所周知的绝地,所以才没文官文士愿来东阳!你才有条件大展宏图。否则,已有名望的你,所部又是纪功、又是镇抚、又是钱粮书记等等,你便仅剩一杆长枪带队冲锋!又凭何去建功立业迎娶佳人?不被人折腾死都算你前世积德。” 王九眼中已无杀意!却仍冷冰冰:“如此说来,我还得感谢你!感谢你怂恿曹旦将我弄到东阳?” 黎香君却嫣然一笑:“不管你信不信,总之自那次求你出兵起,我便自己叫回了相君!相公相君。这次留在东阳,也是我的多日设计!而并非被那蠢货所弃。” 这毒妇处心积虑来我东阳?王九顿时就如芒在背!冷厉地沉声威胁:“那你最好安分守己!” 说完,王九竟不敢多看黎香君一眼!径直绕道而去…… 第85章 总被安排 王九落荒而逃。 这主要有两个原因,令王九心虚恐惧又纠结!不知该如何面对。 其一、此人该杀。 已经看过那么多兵书、战史的王九,自然懂得何谓慈不掌兵。 对于一个身肩成千上万士卒性命重负的将军而言?杀人很多时候没有所谓对错,只有需不需要!历史上有记载的就有“问路斩樵”,默默沉入史海的又有多少? 何谓问路斩樵?典出韩信暗渡陈仓伐楚时,从深山樵夫口中问得条秘道。作为回馈?是一刀将樵夫杀了!理由很简单: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而秘密事关数万大军生死。 而此时的东阳堡,最核心秘密就是地下河!只要这三个字流传出去?蠢货曹旦或许仍不能想通!但老奴绝对可根据这三个字,将他王九近来的所作所为串连起来,对种种迷雾从此洞若观火!东阳堡攻守兼备的战略意图?反而会变成给自己挖的陷阱。 这是成败就在转瞬之间的战场!王九需要对东阳堡所有人负责。 所以,无论黎香君是被曹旦抛弃,还是她自己处心积虑来东阳堡!一个不能让王九绝对信任之人,却知道军中最核心机密? 理智上她已该死! 但是,王九的现代人灵魂,绝不允许他滥杀无辜!尤其是滥杀女人,甚至是个艳若桃李的女人。 这是他的纠结挣扎! 其二、此人很可怕。 前世,王九就是出名的怕老婆,同女人交道极少!且在王九根深蒂固的认知中,女人总归都很柔善。像黎香君这种笑着将相熟之人的人头,当成礼物送人的女人?王九前世今生别说见过,听都几乎没听过。 于是,黎香君从此在王九心中,便成了恶毒女人的代表!再加上她跟了曹旦快一年,所谓近墨者黑,曹旦那么无耻之人!他身边的黎香君又能是啥好东西? 反正她又毒又坏吧! 毒与坏未必就可怕,但若再加上深谋远虑、阴险刁钻?那就不得不令人心生恐惧了。 而黎香君恰恰如此! 他王九自穿越以来,先是为了活命,后来为了培植势力升官娶冰晶!成天都在绞尽脑汁,可谓是将阴谋诡计玩出花儿来了!从水忠良到佟养儒那么多看似强大的人,全让他王九一个个地算计死…… 可自从遇上黎香君?尼玛,这女人竟事事想在他王九前面!还总能将他给安排得明明白白,且让他还不得不听从安排! 这种感觉有多可怕? 尤其是这次。他王九在绝境下!穷极前世今生所有知识,穷极他可够得着的一切条件!利用突然脑洞大开的发现,才终于快速整出攻守兼备的战略!让自己稍稍宽心…… 但黎香君仅仅说出三个字!他王九就犹如在祼奔。 所以,王九对这个女人不但有深深的恐惧!还有一种,一种智商被人碾压般的心虚。 要斗斗不过,想避避不开,该杀又不能杀!除了无能说狠话威胁与落荒而逃之外,王九还能干嘛? …… 黎香君却不管这些!她很自来熟地直接开始忙活。 王九刚走开不久,这女人竟以巡抚幕僚的身份,开始在流民大营中大张旗鼓募兵! 她倒也不管如何挑选士卒的事,找来契雪让他仔细地挑!黎香君只管一条:核查身家是否清白。 办法既仁义又毒辣! 东阳堡只募身家可查可证之人当兵。如何查证?很简单! 这里募兵没有五两安家银,但有山海关前的两亩良田可种!你得有家属现在就去耕种。这些家属一路有人护送,且收成之前军庄还有口粮发放!简直不要太仁义。 消息一出,流民大营顿时群情激动,报名踊跃…… 为何说它又很毒辣? 谁要是混入大营的奸细!你说他敢不敢报名?他又到哪去找到家属?竟敢前去军庄种地! 反之,若你是身家清白之人?东阳堡从此就是你家,你从此真敢同建奴拼命!哪怕形势再被动?你也不会想着投降!因为你的行为,决定着后方家属的生死荣辱。 情况汇报到王九这里,尽管他对一人两亩地很肉痛!却知这是此时“绝地”东阳堡募兵的不二法门。 当不存在地默许…… 黎香君却仍不消停! 三下五除二搞定募兵难题后,又一头扎进妇女堆中。 以巡抚幕僚的威风宣布三件事:一、衣服鞋袜等手工做得又好又快的,不用喝粥而可以吃饱饭;二、认得字会算数的,可以从今以后跟她干!吃饱饭;三、可以跟人学讲故事、说传,讲的说的就是大英雄王九!说得好的也可以吃饱饭。 妇女营地沸腾一片…… 黎香君还是不消停! 她又马不停蹄,一头扎入男营中挑选些貌似忠厚的老弱。你们干重体力活不大行,所以只能喝粥!现在我给机会让你们吃饱饭: 天气渐热而人太多!你们按我要求,将卫生搞得一丝不苟就行。另外,士兵们都有训练和更重要任务!流民大营的纪律与检查,你们按我要求一丝不苟执行好!连营中飞进飞出几只苍蝇,也要向我汇报。 忙碌中的王九,仍然将这一切全看入眼中!心中更是感慨:这女人着实干练!着实厉害!就早上陪曹旦走那么一圈,东阳堡最有问题…却一时半会没精力解决的几件事!她竟然快刀斩乱麻地全解决掉。 这女人要能真心对东阳堡好?那又该有多好!可惜,仅凭她是曹旦女人这点,就令人无法信任! …… 此时的东阳堡,就是个超大型的工地。几千壮劳力在挥汗如雨卖力干活,场面别提有多壮观。 好在,王九前世搬一辈子砖,这才终于找到点用武之地! 没有现代化施工机械器具?见多了那些后也总会有些启发。 比如垂直运输?南边那条小河,经过控流与引流后配以几排叶轮,那就是动力源;才十几米高!木头密集拼搭就是支撑架;而滑轮与绳子的组合,就是传动装置。 水平运输就不用那么费事,木独轮车配合肩挑就行,反正人多。 人多也有人多的麻烦!一旦安排不当、管理缺位?那只会让累的累死闲的闲病,毫无工效! 诸如此类!让王九既要结合实际绞尽脑汁设计;又要组织好各级管理层次,以利于合理安排人力物力,这才能充分发挥出最佳工效!可把他忙得脚不踮地。无奈…… 谁确定建奴啥时来? 太忙的王九,甚至连黎香君堂而皇之住进他的隔壁!都没来得及去反对阻止。等深夜拖着一身疲惫回去,人家都早已安歇!奈何? 不过,这种忙碌两天后便大大缓解!因为黎香君竟也能带大批老工匠,在逐步管理大型施工。 本就心思缜密而杀伐果断的她!配上巡抚幕僚的威风身份,倒也能让底下的参与管理的老工匠们,服服帖帖地全力以赴。 这女人是真狠!趁王九不在时,她可真令人将一奸滑的工匠砍了!同时她也很好说话,对真正做得好的也不吝赏赐。将一手糖一手刀玩得贼溜!强过总是不忍打人砍人的王九。 非常时期!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挂到醒目之处,胜过无数说教…… 于是,四月十九日,黎香君才到东阳堡四天,就将王九从施工现场赶跑: 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练新兵、派远哨、排兵布阵、筹措快见底的钱粮等!哪个都比这更重要。 虽说我们都知道:建奴三月中下旬才结束大战后的抢掠。抢掠细查归公,再论功行赏重新分配好,是个庞大的系统工程!加上天气渐好的春耕夏播?按常理,建奴最少五月后才可能大举出动!但战场往往不讲常理…… 又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又是让王九只能服服帖帖。可王九这次却恼怒不起来!因为她不但头脑很清楚地井井有条,而且一样忙得脚不踮地。即使仍不能真正信任人家,王九也没脸去为了反对而反对。 …… 报名的新兵太踊跃太多!一直信奉兵不在多而在精的王九,令人左挑右选也还是招了一千人。 这一千人还让王九特别头痛!他哪来的两千亩良田让人耕种? 辽东战乱,就算田地价格已一降再降!山海关前的水田,由去年初近三十两一亩,十两也已经降无可降。从去年底至今,王九搞的那个田庄,也不过买了三百亩…… 又是黎香君!她私下对王九说:事急从权!保证那些家属有口吃的,把人先骗过去再说! 还能这么办? 但等忙碌中的王九反应过来!她前几天就已迅速将兵招满。除了在她划好的道上硬着头皮往下走!王九又还能有啥办法? 于是,王九只得向新兵承诺:原计划招百人结果招了千人!家属过去后口粮有保证,但田地正在购买当中。请大家多点耐心!算我王九暂欠大家的田亩,不放心我可以打欠条。 其实,羊搞那么一贪!东阳堡这么一搞!王九现在都快成穷光蛋。阿紫都被派出京城,在替他王九抓紧变卖古董字画!能保证口粮都很费劲,哪来的钱购田亩? 但承诺不给还不行。 总被安排妥当! 第86章 忠义满营 城墙已经一丈多高! 四月二十一!在日夜赶工下,计划中西南两方共两里多长、高四丈的城墙,终于整体达到一丈出头。 城墙采用两侧砌石头,中间填土夯紧的方式构建。截面下宽上窄呈等腰梯形,也谈不上啥质量不质量,只要一年半载不会倒!先垒起来再说。 至于计划中的四丈高?其实也就说说而已!越往上材料运输越难也越慢!建奴哪会给那么多时间?最终能垒到两丈高就很不错! 一丈高都松了口气。 也仅仅是稍松口气! 建奴迟早会来,有一丈出头的城墙,能让王九多一点点底气。老奴是如此害怕大的伤亡!只要有丈把高的城墙依凭,只要摆开架势拼命,只要让老奴计算出:硬拿下东阳堡,它们的伤亡至少过千! 就等于在逼迫老奴:你得想其他办法!比如像攻占抚顺关那样,事先早准备好内应,然后大军一围城,内应便趁乱打开城门,让老奴几乎就是兵不血刃、一鼓而下。 清河也是这个套路! 但老奴的这个套路,却在东阳堡很难实现。 首先是王九所部的组织力,在明军中已堪称奇葩般的严密,所有官兵只认王九一人!这杜绝了内部出叛徒的可能——即使哪个军官想投降?他也带不动其他人。 其次,王九在安排流民大营时,针对性将营地设在东阳堡外东北方。建奴来了?他们只能往开原跑而不准入城!建奴惯用的将奸细混入城中,到时再趁乱造反?对东阳无用。 另外,从进入东阳起,每天都有一人双马且双甲的明哨!在建奴来犯必经之路上放出去三十里。 而且,拦在来路上的几座小桥都有人值守!桥下早备好火药包与火油桶,随时可将木头桥点了。所以,建奴惯用的突袭对东阳无用。 最后,新招募的兵员让黎香君这么一弄?也就基本杜绝奸细混入的可能!或许还能混入几个不在乎家属生死的畜生,但混入几个新兵的作用能有多大?无职无权的他们,面对的是一千多保家卫国的士兵!敢乱动? 古往今来,什么士兵作战最英勇?其实只有两种: 谁抢到归谁又穷怕了的侵略者;而比这种侵略者更舍生忘死的,就是真正保家卫国的兵。 国这个概念太大,普通士兵不一定有感觉,但家却实实在在!只要前方的战斗,能有效与战士后方的家相连?几乎没有作战不勇敢的队伍。 黎香君的毒辣就在此处!已看过不少兵书战史的王九,秒懂:她将东阳堡的守卫,与战士家属的生死荣辱捆绑起来了。 在这些情况下…… 所以,王九与黎香君都很默契!他们并不怕流民大营混入建奴奸细。尤其是王九,他还生怕老奴不能掌握东阳堡的大致情况。 东阳堡的大致情况是啥?能打敢拼还众志成城!暂时毫无老奴耍弄阴谋诡计的空间。 要来攻打下它?无非两种情形:重兵包围与恶仗硬攻!重兵包围对现在的老奴而言,条件还不成熟;而老奴又最不想打硬拼恶仗。 这才可以争取时间。 争取时间至关重要! 因为久守必失。到时连开原都被建奴绕过去攻占!粮草从哪来?团团围困的东阳堡能咋守、咋逃? 还因为他王九只想建功立业!而不是带队伍都成为烈士。而他又有实现这一目标的条件:东阳堡除了老奴能探查到的情况,还有一个最核心的机密:地下河。 不过,要想真正能利用到、利用好地下河?却还需大量时间——大型工程并非刷爽剧,它有严谨的客观程序需要遵循。 …… 当天还有一件喜事。 下午,范朱打着九边米行的旗号,带着近百精锐来投。 这些人有个共同的身份:刘岩刘帅的前亲兵! 刘帅已壮烈牺牲!辽阳军镇也不复存在。而这些从大战中…历尽九死一生逃出的战士!却成四散各方受尽白眼之人。 机敏的范冰晶早就在多方探查,四处联络!待逐渐都沟通过后,直接祭出王九托她保管的小木箱: 这里有刘帅的临终重托!是刘帅战前托于王九之物。那就请大家一路好生守护着送去东阳堡!请王九依刘帅吩咐打开吧…… 于是这些人义无反顾,纷纷在各自暂时栖身的队伍中当了逃兵!化装成九边米行的护卫来了。 这些人的到来!可是王九意想不到的大惊喜。他们不但身手高强,不但早经过了血与火考验,不但有不少人早就是哨官、总旗官、甚至把总!最关键他们还有个共同特质:忠义! 刘帅为何在腐朽的大明里,四十载常胜不败?最关键就在他的亲兵!他总是通过言传身教,让亲兵们不但有身好功夫,还全都有着颗猂不畏死的忠义之心! 就如王九原主的那个少年,就如王九穿越前观战时,那三个什长!最后关头全都不逃不怂,能自觉以忠义血勇与敌同归于尽。 这样的亲兵,刘帅刚到辽东时,也就才收集到五百人。然后,将三百人散于各处,自己身边仅留两百!那散于各处的三百人,又得影响身边一大片;而身边的两百人,则马上扩招成为八百亲兵。 这五百人!才是整个东路军战斗力的保证;才是东路军的灵魂。 大战过后,这五百人包括实际已死的王九在内!仅剩八十八人。 王九与典波两人奔跑着、哭喊着上前相迎!一片拥抱捶打中,八十八人全都泪湿衣襟!时光才过去一年,绝大多数已过完一生…… 既然他们都来了!那东阳堡如今就算得上忠义满营。既然他们来了!那新募的一千兵就再不缺军官。既然他们来了!东阳堡队伍的战斗力、组织力将瞬间跃升。 …… 喜讯还不止于此。 当着一众亲兵兄弟,也只有一众亲兵兄弟参与的现场。王九郑重捧出有锁无匙小木箱,一刀将锁劈开!里面只有几张银票与一封信。 见字如面。 王九!老夫本打算将来为你保门好媒,奈何天不遂人愿,吾却将早走一步。 另据老夫观察而知,你似已有意中人,虽然吾对此很不赞同,却知你性坚!那将来娶她作平妻吧。 这里连本带利有四万两银票,吾有三个孙女待字闺中,这便是其中一人的嫁妆!钱可以先拿着用,事到时你自己看着办。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老夫的使命已完成。王九!你为自己树了何种使命?打算如何完成? 还是你自己看着办! 信被典波当众念出来,所有亲兵兄弟全都纷纷贺喜! 只有王九喜愁参半。 喜的是东阳堡钱粮将竭之时,四万两横财却从天而降!王九明白那句连本带利的意思:上次剿佟家堡,刘可文带走了三万两!老帅却分文未动,还另加了一万两…… 愁的是那个可敬的老帅!却指名道姓让他王九去挑个孙女成亲。还得是正妻!还是临终之托!还好死不死地是当众公开宣读。 以此时刘帅在大明朝的哀荣!以刘帅在大明军中的威望!这封信等于已明告世人:王九名草有主。 可王九只爱范冰晶一人!且在心中早已发下重誓。但是,却又是不可言传的见光死恋情…… 还有范冰晶!她若是事先知道小木箱的内容,还会让人公开吗?还会让亲兵兄弟们带着来吗? 他王九该怎么办? 贺喜声中王九嚎啕大哭!刘帅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可老将军啊,您啥都好!却为何给我唱这一曲? 大家都认为这是感激刘帅的真情流露!劝慰的贺喜声更盛。而王九却愁苦难言地越哭越伤心!一筹莫展的他谁也劝不住…… 直到黎香君闯进来:弟兄们九死一生投奔而来!就为看你哭脸?还不赶紧量才施用,让大家戮力同心地抓紧训练新兵!正事要紧。 王九也似就服这个假扮文士的女人!闻言竟真就擦擦眼泪起身。 没法,这女人似能将王九一切心思看懂!还能每每直指要害。就如此时:建奴仍在虎视眈眈!东阳堡还得抓紧时机,拼命抢一切时间!至于往后他王九该娶谁?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无论如何!今天都算得上王九到开原城以来,相对最放松的一天。有了一丈多高的城墙,更有了新来的八十多个身手高强、赤胆忠心的勇士!东阳堡再也不是之前那样虚弱了。 而随着这些勇士连夜安置下去!新兵营的风貌顿时焕然一新。 因为,这些人能在大战中力战杀出,本身就已不凡!加上被刘帅深刻引导出的忠义之心。他们才是刘帅留给辽东最后,也是最大的遗产! 却在眼光独到的范冰晶默默运作下!又被他王九全部继承。他坚信:在这些人言传身教下,东阳堡这千余新兵,将来也能人人猂不畏死!将来也一样忠义满营。 怎不令王九激动? 第87章 奸滑老奴 消息瞒不了有心人。 第二天午后,开原镇总兵马林来东阳堡了。随同一起前来的,除大队人马货物外,还有开原巡抚的慰问:勤忠王事,勇锐当今! 文官总喜口惠而实不至!好像他曹旦那幅破字蛮值钱似的。无奈!还得让人恭敬地裱于书房正中。 总兵马林在东阳堡仔细地巡察一圈!少言寡问,唯有频频颔首。 巡察过后,马林便遣散旁人与王九信步城墙:“我不如刘大刀!” 这话王九如何回? “元宵后,我看过你从军以来的所有资料。包括那次全哨阵亡而你一人独归,刘大刀派孙子秘赴现场查验的真实情况!也是最令人动容的景况。” “当时,你不过一无职无权的少年,却被指令带八个弱兵断后。你先是算计清楚的沉稳一箭,射杀一个建奴振奋人心!然后,你在其他人皆亡的情形下,稳稳藏于树冠,再以同归于尽的必死决心!枪刺一建奴。” “滚落山崖后你侥幸不死,身负重伤却仍能出其不意袭杀三个建奴。至此,已浑身无力寸步难行的你,却在山沟对面找到三个猎户少年!然后在险道设伏,逼贪生怕死的长官拼命!最后指挥三个少年全歼建奴。” 马林炯炯有神盯着王九,而王九早已内心巨震! 原来,所谓秘密?在有实力的有心人眼里犹如透明! 原来,自己一直想不通之事,问题出在这里: 当日战斗过程,无法瞒过有心查验的刘帅!而死后复生的穿越?即使睿智如刘帅等人,他们也无法想象。那么,原主的忠勇加上自己绝境下的奸滑!就实在有些惊世骇俗到匪夷所思,妥妥的良将之姿。 难怪刘帅从此看好! 难怪冰晶如此推崇! 这种好事,探查清楚的刘帅定是半遮半掩!马林既能从他那儿摸清情况?神通广大的九边还用说! 马林还在如数家珍!已无心听的王九懂其意思:刘大刀能培养出如此好的亲兵!他手下没有…… 王九渐渐脸如关公。 见王九神色,老帅适可而止,却又一声长叹:“刘大刀事事先我一步!上次请你府中小坐,本想问问老刘所托何物何事?却知那是多此一举。果然!老刘将孙女许给你,也就是把军中遗脉传于你了。” “好在老夫没问也没开口!否则,此时你我都将左右为难。” 老帅是啥没开口? 马林看王九一脸疑惑,哈哈一笑道:“现在说也无妨。老夫五子四女,已战死两子,尚有两子仍在开原军中,唯小儿在国子监混世;上面三个女儿让老夫一言难尽,唯有小女尚在开原刁蛮任性!上次,我与夫人本有意将她许给你,想起老刘便没开口。” 幸好你没开口! 王九还没来得及表示!马林已切换话题:“你是福将!两三回必死之局至今安好。老夫此次来,带了两千件朽枪钝刀与轻弓,虽上阵杀敌无用,用来练练新兵还凑合。另外,老夫按两千人定额,为你挤出预支的三个月钱粮!好在曹大人竟也能同意。” 实在太够意思了! 王九正要跪倒磕头,却被马林拦住:“老夫也有一事相托!” 王九激动得用力跪下!“马帅吩咐便是,王九在所不辞!” “老夫将夫人和小女留在东阳堡。东阳破则是命中注定!东阳若存?请保全这两个妇孺。” “马帅何出此言?” “老夫有家宅两处,辽阳与开原。现今正是老夫脊梁戳麻之时!她们更回不去辽阳。而开原?一是小女刁蛮任性,恐无心冲撞到曹大人;二是,曹大人气吞山河精通军务事必躬亲……总之,老夫对东阳很有信心。” 刘帅故事再次重演! 王九含泪默默磕头。 …… 来不及愤怒悲伤! 恭送走马老将军的王九,转头就下令加强哨探!加设烽火。 道理十分简单:东阳堡昨日在新兵中加强精锐军官,今天开原就早已反应!那么建奴呢? 王九不存任何幻想:只要是能打探、能查验到的消息?那就肯定瞒不过有实力的有心人。 去年那事就是例证! 东阳堡的情况,老奴不是能否探知的问题,而是了解多深的问题。而他王九?需要的是站在老奴角度,替他来进行考虑: 东阳堡城墙正日渐增高;原有五百多老卒是血战后的精华;新募一千士兵本就有模有样!现又有刘岩的骨血精华加入,骨架便立刻坚韧起来! 如此东阳堡!若现在毫无作为的任其发展?只会出现这种状况:城墙越来越坚固而高险;将士越来越配合默契而终成精锐之师。 东阳堡如此重要,肯定不会缺钱粮!只要城内有水?假以时日,则必将成为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 至于水从何来?那得问问东阳堡为何要急着筑城!既然在大举筑城?那就意味着能解决水的问题。 所以,为免东阳堡成开原的坚实屏障!现在就不能坐视其牢固起来。能一举摧毁、拔掉最好!就算不能拿下?也不能任它自在地发展下去。 至于如何用兵? 大举进攻的条件确实不成熟!但派出几千精锐,能一举突袭成功最好!就算不能?也可驻扎在东阳堡附近威慑着对方,令它修不了城也行。那样!等大军出征之后,拿下东阳堡的代价便小得多。 当然,几千精锐大军压境!收买、离间、劝降等阴谋诡计,也要好耍得多。若能如抚顺、清河般以诡计而兵不血刃毁城?出兵几千很划算。 这便是老奴能做到的理智选择,除非他也如大明文官那种草包!可奸滑阴险的老奴又怎会是草包? 所以,越是东阳堡形势快速向好!老奴就越会很快派兵前来。 战场兵棋推演,就如下围棋一样,尽可能计算出对手最理智、最强的应手,才是致胜的前提。 啥是最理智、最强应手?问问自己:他下在哪你才最难受? 东阳堡现在最需要啥?时间,埋头发展的时间!那么,奸滑的老奴又怎肯给他这个时间? …… 果如所料! 四月二十三日辰时末,远处的烽火浓烟滚滚!流民大营虽早有预案,却仍是一片惊慌喧闹起来。 黎香君主动担纲疏散重责,麻漠即刻按预案组织防务,而王九带一队人在迅速披挂甲胃…… 蕲射担纲的远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烽火示警半个时辰后,大队的建奴骑兵才汹涌而来。 可现在别说突袭东阳堡,堡前那条小河边,已有几百骑兵在北岸列阵相待。小河不宽也不深,骑马也可缓缓而渡!就问你建奴敢不敢? 建奴人数并不多,看看旗帜只有五个牛录,也就一千五百人左右!却全是一人双甲双马的精骑。 这点人就想突袭东阳堡?王九觉得老奴不会如此狂妄或昏聩!难道他们还有后续部队? 建奴见此情况,于小河南岸下马停驻不前,顺便也在蓄养马力。 双方相距不足百米隔滩相对,却都整整齐齐寂然无声,仿佛对面只是群普通过客,而非生死仇敌。 也都可见对方精锐! 一刻钟后,建奴旗帜动了!全体整齐划一上马,然后两翼张开渐成十个纵列!对岸却不为所动。 最东侧那纵列,开始试探着策马缓缓下河滩!对岸不为所动。 旗帜挥舞下,东侧那列开始缓缓渡河!对岸仍不为所动。 就在纵列渡河快上对岸河滩时,旗帜挥舞下竟缓缓退回去了!令正准备挥枪冲锋的王九心中光火:只要大队建奴马蹄踏上北岸松软的河滩?就是他率队收割人头之时…… 建奴太奸滑了! 对方可是五倍于己!他喵的竟也如此小心翼翼,那你们来干嘛? 没多会!建奴旗帜挥舞下,竟又开始全体下马休息! 这帮乌龟太气人! 王九只得面无表情下令,己方也全体下马席地休息。 上马、列队、某纵列试探渡河、刚上对岸河滩又退回,再下马休息……建奴整个上午都在重复操作。 午时正,建奴竟从马背皮囊中掏出干粮和豆料,边进餐边喂马…… 王九所部全都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王九也彻底看懂他们套路:人家根本就无意攻打东阳堡!他只是想耗得你啥都干不成。 但你还不得不接受他们安排!练枪的王九知道,一朵枪花十二虚刺,却随时都能由虚变实…… 奸滑的老奴!调教出来的八旗官兵,竟也如此奸滑?一千五百人攻打三百人,竟然都不肯过河。 这令王九分外难受! 更难受的还在后面。 午餐后,建奴下午如出一辙!上马、列队、过河、退回、下马休息。这套流程几乎让它搞成条件反射!这群可恶的畜生…… 半下午,它们竟缓缓撤退十里,于开阔的平原扎营休息。营地是随军奴隶与另一牛录早就搭好!并一直在此看守,很是严格规整:壕沟、鹿角、栅栏绕营一大圈;明岗暗哨又远又密;老奴亲爹——大群猎狗也放出来在营地穿梭不息。 连夜袭的机会都无。 这尼玛太气人! 只要它们往这里一杵?王九就不方便叫近万流民回来。即使你叫他们回来也没用!谁敢来? 而没有流民中数千壮劳力参加?王九的所有工程计划,那就只得就此停滞。 这就是老奴的阴险奸滑之处!难怪他就派这点人来东阳。人多反而不保险: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奸滑老奴是如此令人难受! …… 第88章 兵无常势 奸滑老奴令人难受! 人虽末至,却将一切都已计算清楚!走狗只管执行好了。 出兵不多,成本就并不高!刚刚大胜斩获巨丰的建奴负担得起。那五加一牛录共计一千八百精骑,千余奴隶镏重兵相加,消耗还不如大兴土木的东阳堡大!多久都耗得起。 出兵不多,将领就无贪功之心!故能做到见功不喜,连千五百人渡河攻击三百,它们都不干!忠实执行老奴既定战略:对耗与威压! 对耗让东阳堡一事无成,还耗不起;威压则是老奴一贯伎俩!方便他于暗中离间、策反、劝降。 出兵虽不多,却全是一人双马的精锐!万一开原大举出动来攻?它们随时可拍屁股走人。 另外,营地的夜间防务极严密!王九仔细观察后的结论是:绝无夜袭的便宜可占!不禁让他想起曾国藩“结硬寨、打呆仗!”最笨最有效。 营地不但四周布有壕沟、鹿角、栅栏;不但有群老奴亲爹(猎狗)巡逻;关键还有白天末出战的那个牛录,晚上密布四周成为明岗暗哨!哪还能搞个鬼的夜袭? 进退自如可攻可逃! 最关键它还能耗…… 问题是王九耗不起! 你说他难受不难受? 难受也没法!就如下棋,对方下不出令你十分难受的棋?那他根本就不配成为你的对手! 世事如棋! 当将军同样如此。 唯有绞尽脑汁破解掉对手妙招!你才能成为高手。而非幻想对手全是蠢猪才好!那是圣贤书读多了的羊搞,才干得出的好事。 亲自侦察后回营的王九,在开始旁若无人冥思独想。 他想起去年攻巴图鲁城的“万无一失”!复盘结论是世上从没有万无一失。进而,他又想起岳武穆的“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才终于感觉,似有点灵光要闪现!最后,他又想起一代伟人的“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子夜,王九从沉静中走出,渐渐容光焕发地开始有条不紊布置。 众人将信将疑执行。 …… 第二天一早,建奴五个牛录如打卡上班一样准时。 还是昨天的套路:下马休息、上马、列队、某队渡河、刚上对岸又撤,继续休息等下一个轮回。 这令对岸的王九无计可施!他今天就算增加到四百人,还敢撤守河岸让建奴堡下扎根不成?又还敢追过河去不成? 所以,王九今天率四百人,也是全天驻守北岸!也无奈跟着建奴节奏在动:下马休息,上马戒备…… 唯一与昨天有点区别的是:建奴上马,对岸就下马!建奴下马席地休息?对岸就上马随时冲锋。 这样虽令建奴有点诧异,也有点休息得不太踏实,但仅止于此。 二十四日一晃而过。 四月二十五日,建奴一早又来打卡!四月的辽东太阳温暖宜人,没事晒晒还蛮健康。对岸亦然,不过今天又增加了一百人晒太阳。 暖风吹得游人醉,两岸都开始懒洋洋。上午十点已时正,两岸都开始有战士哈欠连天!这是春困。 很快大家都不困了!因为南边开始传来喧嚣,渐渐的成为喊杀连天、烟尘滚滚而来! 建奴飞跃上马,却还在犹疑地倾耳细听:后方是怎么了? 对岸的王九也早在马上,却只是冷肃地下令:准备渡河杀贼! 就在建奴正欲派人回去察看时,后方快马加鞭有人赶来:营地被一锅端,几千明狗从南边追杀来了! 突如其来的噩耗!却并没使建奴惊慌失措。他们快速整队,冷静地呈规整阵形正欲向南迎战…… 此时,北岸的明军已到河边,随时准备渡河攻其后背;而南边?逃来了大批奴隶与溃兵!正一窝蜂地往他们规整的阵形中钻。 建奴也是真狠!不问青红皂白就连连挥刀,可怜那些逃了一路的溃兵与奴隶,他们没死在明军的刀枪中,却倒在自己人的马刀下。 不过,替这些冤死鬼报仇的人立刻出现!南边已经喊杀连天的冲来一两千人,北岸的明军也在骑马渡河,而建奴的阵形被刚才一折腾?已经散乱无章…… 此时的建奴也确实了得!根本没耽搁就留一牛录顶住北岸,其余四个牛录则迅速向南迎战。 战斗瞬间惨烈起来! 渡河的王九一马当先,马蹄行处还全是没有淤泥的浅河床与河滩!欲顶住的那个牛录还没摆开架式,王九便已冲上南岸,冲入敌群…… 就见马如奔雷枪似闪电,王九憋了几天的劲瞬间爆发,长枪吞吐间建奴群竟无一合之敌!就连四个骁骑将畜生轮番上前阻挡?却也连连被挑! 骁骑畜生可是牛录中顶尖存在!仅有的四个却连连被挑?立刻令整个牛录都为之胆寒! 此时,北岸的五百士兵又已全部上岸。虽然有些兵连马都骑不太稳?但喊杀连天的声势却也着实惊人!而王九?还正在追杀他们的牛录额真!额真一路逃命一路大喊部属来顶住…… 大家立刻溃散南逃! 这个原本应顶住背后的牛录,此时不但溃败,还一头撞上在正面与明军激战着的那四个牛录…… 打仗有时也如打架。屁眼被捅虽不一定致命,却足以痛得心慌意乱、进退失据!令人不败而败。 背后的喊杀连天,与不断传来的惨叫连连,击溃建奴最后的信心与勇气!纷纷一门心思夺路而逃。 溃逃一旦形成势头?就绝非东一个西一个的个别军官所能阻止。反而,溃逃群中反向而立的声嘶力竭,还会成为对方所有人的靶子!当这些靶子开始纷纷落马? 大败再无逆转之机。 马林之子马炯与王九并肩追逃!一柄大刀一杆长枪配合得十分默契。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普通建奴士兵由王九连刺连挑,强一些的由马炯大力连砍两刀!正招架吃力时,往往一枪突袭穿喉。 没有丝毫废话耽搁,更没人和建奴讲啥武德…… 在二人神勇率领下,大军一路追逃三十里!马都快不行了才止。最终一路打扫战场,得甲一千三百副,首级七百多颗!其他战利品不计其数。 首级王九不稀罕!既不能马上换来克扣一遍的银子,又因羊搞那杂碎还在…升不了官!所以大部都归马炯。但战利品王九很稀罕,大部分都当仁不让了。 不过王九部的代价也大。战死六十几人,重伤一百二十多人,轻伤更达到惊人的三百三十人!当然,死伤的绝大多数都是新兵。 而马炯所率的六百精锐,竟也死伤近一百多人。 另外,王九与马炯两人,虽皆穿两层重甲,却仍然一身的轻伤。 可见建奴战力之强猂!因为这惨淡战果,还是在出其不意的突袭中,以绝对优势兵力取得的。 …… 为何能出其不意? 主要有四点原因。 一、正因建奴对夜间营地的防卫太严,所以留守的那个牛录,早晨就是他们最困最松懈之时。 二、老奴一贯喜欢收买奸细,一贯情报来源极准确快速。因此,这便成为建奴意识中依赖的自信!当某天突然失灵?形成依赖的他们,就与睁眼瞎无异。 兵无常势!战场的任何因素,其实都不值得过分依赖。 王九就这么反推建奴:开原城毫无疑问已成筛子!东阳堡的流民大营中,建奴奸细数量肯定不少。 那么,将流民大营迁到开原西北郊后,新兵营即使仍有个别奸细,严密组织下也送不出情报!则在东阳堡里,建奴瞬间变成瞎子。 至于开原?以马帅戎马一生的见地与老辣!若无那些蠢货掣肘,开原能随时如东阳堡般干干净净。 所以前晚头件事就是派人密见马帅!求其用一天一夜时间,秘密输送至少五百以上精锐到指定地点。 马帅果然做得很好! 于是建奴突然瞎了。 三、搬空东阳堡! 从没听过守城军队会突然倾巢出动!城里几乎不留一人,可王九就是这么做了。否则,他哪来的那么多兵力?再说东阳堡建奴又搬不走!留几个人关好城门就行。 这也叫兵无常势! 四、虚张声势! 别看王九带人在北岸列阵时,一天增加一百最后竟达五百人?其实之前的精锐老兵一个都换走了!第三天在北岸的全是新兵。 建奴哪会想到王九会如此胆大包天?竟敢以五百新兵虚张声势,对阵阻挡他们一千五百精锐! 无论从任何角度看,作为东阳堡前极重要的一道防线!王九都只该使用精锐老兵,而建奴早知道:东阳堡恰恰有近六百精锐。 这还叫兵无常势。 你若将常理固化成思维定势?那我就不按常理出牌好了。古之名将,也从不仅会一种打法!全是能攻善守、能拼善跑之人。 有上述四点!已成瞎子的建奴,那就该意想不到地挨打。而局部兵力上,他们营地还处于绝对劣势!以一千六百多精锐,突然攻击毫无防备的三百人?除了迅速溃逃,只能被杀! 等那个三百人的牛录亡命溃逃!建奴营地近两千奴隶,自然得跟着快跑!这就是计算中的溃败之势。 不管建奴如何精锐?突然被两千的残兵败将冲击阵容!它们无论如何都得受到不小影响…… 但它们却又无喘息之机,一千六百精锐已尾随杀来!再加上北岸的冲杀与呐喊?建奴普通士兵心理崩溃!也就十分正常地顺理成章。 ……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战场与战争从无血色浪漫,有的从来就是冷酷杀戮。 一场估计会震撼全辽的大胜!一场足以让曹旦大人大吹牛逼的大胜!并没给王九带来丝毫兴奋。 那伤亡的五百多新兵,他们首先是人,他们更是别人的孩子、丈夫、父亲!当将军其实真不是人干的活,你不得不渐渐铁石心肠。 从战略全局而言,这场仗打得值不值?值!太值了! 首先,这场仗为东阳堡又争取了些时间!因为老奴其实很无奈:建奴的人真死不起! 萨尔浒一场大战下来,建奴可能也就死不足千人!但一个小小东阳堡就给他报销近千?老奴就不得不小心谨慎!绝不敢再派小部队前来送菜。 而大军出征?那可不是刷爽剧!那是个大型系统工程。大明虽很腐朽垃圾,萨尔浒大战筹备近一年,却也足以证明大军出征的难度。 建奴现在还没条件。 其次,这场仗真能振奋人心!尤其在可预见的曹大人大吹牛逼下,建奴在辽东,在开原,关键在东阳堡!将再也不是青面獠牙的怪物,他们一样是人。虽野蛮凶残点,但也一样会怕死!也会落荒而逃。 这同样很重要!无论是对新兵还是对流民而言,可以不再恐惧。 有此两点,此役于全局而言确为大胜!只是,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在任何个人肩上,那就是座大山…… 不信就问死者家属。 第89章 德不配位 惨烈战斗结束。 有人立刻开始吹牛逼;有人立刻在设法安个名份;有人在酸溜溜的愤懑着;也有人在默默疗伤。 开原巡抚曹旦很兴奋!当即从开原派出大批快马,竟以露布飞捷的形式,一路直奔京城。 捷报中,曹大人慧眼独具!上任当天就对着地图,发现荒废百年的东阳堡极具攻防战略地位。于是,当夜就雷厉风行派人重修东阳堡。 果然!建奴对重修东阳堡如芒在背。东阳堡虽在曹大人事必躬亲的严督下,日夜抢工进展神速!但尚未修至一半,建奴就秘派数千精锐奇袭。 不过,这一切早在曹大人预料之中!来敌后方的深山中,早埋伏好千余铁血精锐之士。麻痹建奴两日后,埋伏之士突袭建奴军营!继而一鼓作气与建奴出营大军激战。 难解难分之际!曹大人亲率东阳堡守军全军渡河,匹马当先不避矢石地直陷敌阵!直击敌之侧背。 将有奋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在曹大人的奋勇鼓舞下,原本新练之羸弱新兵,竟人人猂不畏死奋勇争先!终于一鼓作气将敌之大阵,从侧背冲溃…… 还是文官厉害!一场局部小胜的战斗,竟能吹得光芒直盖萨尔浒惨败的阴霾!而知兵的曹大人,继萨尔浒大放异彩后再次金光闪闪。 当然,捷报赴京同时。曹旦也派人向东阳送批粮草,与两千两赏银。还让人将捷报念给刺头王九听!王九只说东阳还急缺钱粮。 随便你咋吹,但不准将老子当叫花子打发!毕竟钱粮最实在…… 开原监军于化龙也很高兴!不久前为曹大人寻一绝色的他,与有荣焉的上书表示:在曹大人英明领导下,他几乎天天在东阳督军!倒是没啥功劳,唯赤胆忠心可照日月。 兵备道高贞有样学样,前不久也给曹大人寻得绝色!这次也给朝廷上书:在曹大人英明领导下…… 开原镇纪镇官于守志不甘人后。上次就是在于化龙点拨下,将一绝色殷殷相让曹大人!这次,也给朝廷上书:曹大人极为重视东阳堡,故而他就主动兼领东阳纪镇。东阳能有如此大捷?实乃皇上洪福,曹大人英明及众将士奋勇之功!至于他?唯有丹心一片勤忠王事,份内本职兢兢业业,实无尺寸之功。 这些文官的嘴功着实厉害!洋洋洒洒不着片墨,亦能尽得风流。 参将何懋官就愤懑了。上次在高贞的蛊惑与威逼利诱下!他将原已订亲的绝色女儿,献给曹大人为妾。可这么多天过去,曹旦那混蛋竟无丝毫表示?就连这次的大功,竟也不让他蹭上一份!真是岂有此理。 黎香君不知通过啥渠道,将这些令王九气往上冲的讯息,都絮絮叨叨讲给王九听,令他好生烦恼。 王九本想当个驼鸟! 在刘帅马帅等人的感召下,王九内心深处还是很想为大明尽力!为大明力所能及保得一片边疆。但是,那么多次打击下,王九当然知文官有多烂,大明朝廷又有多烂!于是潜意识中,他已在刻意不去想它们…… 可又被血淋淋剥开! 被剥开的伤口,那还得自己默默的疗。这是大明!大明的天?其实绝大部分就是文官集团。他王九就算能战场常胜!还能搬起石头砸天? 这便是武将上层次后,人人必懂的道理!除非不想混不想活…… 快速风干伤口,摒弃掉烦恼!王九还有许多事要忙。 组织医药为伤员尽快疗伤;重恤安抚死者与重伤;再招新兵;抓紧时间组织流民回归,日夜抢工等等,哪样都比那些破事烂事更急、更实在!关键还得多搞些钱粮。 …… 东阳堡又诡异地既忙碌、又平静下来。 说它忙碌?那也是真忙碌!上万人挤在小小的东阳,虽井井有条在按部就班各忙各,但也是人声鼎沸日夜喧嚣。 说它平静?那也是真平静!一场惨战过后,竟然既无建奴来骚扰,也无三条腿的文人们来刷存在。 着实十分的诡异! 且不说建奴在做何打算。大明能出成绩战功的地方!竟无文官扎堆来掺和?东阳堡怕是独一份了。 而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又是黎香君为王九解开: 你王九来东阳堡前与来的当日!我曾反复为曹旦剖析明白——东阳在你手上定能坚如磐石!前提是尽量多给钱粮,少点人去指手画脚。那样,他尽可以在开原当太平巡抚,随便玩随便造!反之,东阳失则开原危!丢了开原重镇?他这巡抚人头很不牢靠。 其实,能考进士的人智商都高!之所以看上去蠢得死?无非是不务正业又不通常识,心还坏掉了。 所以,被剖析彻底明白的曹旦!把住两条:短谁也不能短东阳钱粮;到哪操蛋也不准来东阳操蛋!你的东阳堡从此成曹大人禁脔。 王九闻言不由感叹:如此说来?曹旦对这次取胜还真是居功至伟!只是,若大明边疆处处都恪守这两条?早就天下无敌! 至于建奴为何没来。 这与谋略无关!是现实条件决定了老奴的选择。 建奴的现实条件是啥?少数民族。现在它的总人口也不过几十万,却光是甲士就有六七万!看似唬人,实际却虚得一批。 因为它已彻底成为大明死敌。而他的对手大明,无论如何腐朽不堪?却有以汉人为主体的人口几千万!哪怕在辽东成批成批战死?那也如曾有人所言:民如草芥,割之又生! 但建奴真的不行! 就那点人,死一个少一个,甲士少了就对大明军队构不成威慑!那就更会早早完蛋。这是少数民族政权的先天不足!即使取得天下?也必然会防汉胜于防寇。 那么,既然事实证明王九所部,已非小部人马可敌!再派小部队不断前往骚扰?就无异于送菜。 老奴只能选择局部以势压人!王九试为老奴谋: 尽管开原、铁岭的守军相加不过万余?老奴来攻时的甲士最少不低于四万!还不算几万随军奴隶。 只有在这种威势下!原本一直拉拢、策反着的文臣武将,才会很快下定最后决心:既然肯定打不过!而城破后会被屠城?那还不如早点动手造反,带功投降搏个好位置前程。 如此才可兵不血刃! 如此才可避免伤亡。 这才是老奴基于现实,所能做出最理智的最佳选择。道理如此简单!可惜文儒们就是没空去搞懂。 …… 惨战过后的东阳堡,很快就一日更比一日平静。 伤兵们全得到极好的救治,死者家属也全得到重恤厚抚,人心也就立刻安定。 新兵再次扩招,如今新老兵一起已有兵员两千!可谓实力不小。 堡城内,外边是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城墙在日复一日增高,安全感也就一日比一日提高;内部是广阔的练兵校场。两千人时而合练旗号阵列、令行禁止,时而分哨单练技能。时而吼声震天,时而静寂无声!威武雄壮之气令所有流民都为之叫好。 最关键的是:这里比大明的任何地方,都要更公正平等!无论赏罚都十分透明有据;无论是谁,没人敢无故欺凌弱小;只要没犯错,这里连头也不准随便磕…… 这样的东阳堡,又怎不令颠沛流离的流民们心中平静?怎不令他们心生以此为家的向往? 所以平静的他们,分到啥任务后都十分自觉!做错事最大的惩罚不是责罚与饿肚子,而是被赶走。 这种平静感染着所有人,只有王九还是平静不了。 因为他其实很尴尬! 弟兄们都尊他为老大,东阳堡所有人都以他为核心,可是他的身份真的很尴尬。 队伍已扩招到两千人,手下正儿八经的把总也有了四个!分别是新升任百户的麻漠、契雪,以及亲兵老弟兄中的老百户陈可忠、黄有龙。 可他王九仍是试百户的官身,仍然以试百户暂领东阳堡事务! 虽说所有人都不在乎,虽说几个把总都规规矩矩请示汇报,严格执行他王九的命令?但毕竟对内名不正言不顺;毕竟往外办个事盖个戳子?那也常被人臊得脸红。 但这事还真不怪曹旦。据阿朱从九边听来的消息,曹旦倒是早给他的恩师羊搞写信求情:人才难得!他也急需王九这种猛将福将出力。是否可以恢复王九之前的副千户? 羊搞没有直接回复,却在辽阳城里广为放风:不仁不义,不忠不信!当个试百户都算德不配位,焉能任其窃据更高位? 羊搞这就太操蛋了! 这个以仁德着称的老孙子,实在太阴险了!又没挖过羊搞家祖坟,咋就这么将他王九往死里整? 这让王九如何平静? 羊搞这老孙子!萨尔浒如此惨败,作为统帅的他至今安然无恙,也不知他往上花了多少钱? 就因为李如柏和他王九,硬是坚决不肯为羊搞背锅!都各自活动着背后的人脉能量,令羊搞咋都不能强行扣下黑祸。尼玛!就成了不仁不义、不忠不信? 老孙子还生怕哪天去职了,连学生也不肯听他的话!尼玛,不在私信中回复,把话放到公开来讲! 啥意思? 只要他学生曹旦还当一天开原巡抚,开原镇王九一天都莫想动!哪怕立下天大战功。 否则,曹旦自己就先成了欺师灭祖!为文人们所不齿。 这还不算!更阴险的是:素以仁德着称的羊搞,已为王九下过不仁不义、不忠不信的断语!以后任何应提拔乃至想提拔他的文官,都得好好掂量:你敢提拔他?将来有任何闪失!你等着负全责。 当然,谁敢说羊搞这断语就是乱下的?王九做的许多事,大家虽无证据,却心照不宣的明白着。 将佟家堡突然抄了,一把将大伙的银子全搞干净!那肯定不仁。 身为副哨官,将哨官与几名什长一把给弄死了!哪来的道义? 先后整死了长官胡睐与朗镐,哪来的忠义?简直就是反贼! 答应送太监韩擎宇去西路,结果送人家上西天!哪有信义可言? 像王九这种人,在追求仁义道德的文官们眼中,简直就是十恶不赦!说德不配位那是积了口德。 至于啥叫仁义道德?羊搞早就树立最好标杆: 二十年前,为拯救曹县的王公大臣,宁愿饿死大批的大明士卒!打点大败仗要啥紧? 现在,为拯救建奴民众,不惜让大明士卒们长期吃霉米碎糠!萨尔浒惨败又算个屁? 第90章 烟火人间 不平静也得习惯! 身为大明武将,应该有个最基本的觉悟:文官集团就是大明的天!谁还能搬起石头砸天不成? 不会舔文官不太要紧,那也就是升不了官贪不了钱而已。但要是敢搬石头砸天?那肯定就是该诛族的谋逆之罪。 既没讲他是蠢如猪的酒囊饭袋,又没说他是大逆不道的反贼,羊搞只说他王九德不配位而已。 王九的适应能力还行!很快压住内心的不平,继续保持一脸无悲无喜的从容。因为他还是东阳所有人的主心骨,而东阳需要平静!热血沸腾只是一时之勇,躁动不安一时都不行,平静健康才能在围困中久持。 他王九若躁动?东阳堡何以平静。东阳堡于是真正平静下来,王九却也很快闲下来。 工程已有人在井井有条负责;练兵有麻漠、契雪做得比他更好;防务有陈可忠、黄有龙在恪尽职守;远哨有蕲射、典波领衔在餐风宿雨…… 总之,在战略要冲的生死战场,竟诡异太平起来。王九除操心着钱粮外,似乎又可安心读书、练武!似又回到前世岁月静好的人间。 可人间烟火也蛮烦! 东阳堡的营房肯定紧张!且全是一字排开的独立房间。 但作为老大的王九,却也被下属强行在正中分配三间!还贴心地将三间打通使会客厅、书房、卧室齐备,成为东阳堡中心官厅。 黎香君来了!不闻不问安排人,将王九的卧室书房缩为一间。她与丫鬟婆子三人,径直挤占王九原卧室。王九还没法计较!总不能给三个女流去搭个窝棚吧? 马林的夫人女儿来了!连丫鬟下人一起就是六人。 王九只得主动安排人,将自己会客厅撤了!请她们住进原会客厅。令工匠赶工在那间屋前后,又各搭砌一小间!这才使其不太拥挤。 就这,马大小姐马媛还各种嫌弃不爽!总说自己住进了狗窝…… 后来,范朱又带人跑来!随同她前来的,竟还有之前那个擅舞流云飞袖的,叫阿素的绝色少女。 她们倒巴不得和王九同床共枕!但王九立刻就令工匠在前后赶工。屋前搭一官厅,屋后搭一住房,亲自指挥忙活…… 收获无数幽怨眼神! 从此,王九被一群美女包围!也被难以言说的烦恼包围起来。 阿朱阿素是每天收拾得花枝招展!光明正大以王九的婢女自居,成天忙活着他的生活起居,包括他一再拒绝不了的暖床…… 黎香君还是女扮男装以巡抚幕僚自居!她到官厅找王九,甚至在官厅另设一书案办公,那是正当名份。只是本就极美艳的她,还总让自己香气袭人!且与王九议事时,还老爱凑上前勾肩搭背。 这让久不知肉味的王九,总难免莫名其妙的心慌意乱…… 马夫人李氏端庄优雅,三十多岁的她其实还是绝代风华!心理年龄奔五的王九,其实最爱与知性的她交流两句。只是,李氏看他王九的眼神,总有种恨不能成佳婿的惋惜!这令让王九不得不每每逃离。 马媛这个总兵府大小姐,就是李氏唯一的亲生女儿。美貌倒完美继承母亲的绝代风华,只是这性子?到底是将门虎女!又还是未满十六的青春叛逆期…… 隔壁总能鸡飞狗跳! 军营枯燥而粗野!尤其是几千流民力工,总能屡禁不绝地随时随地…掏出家伙撒水!于是,适合小女孩晃悠之处确实不多。 因此,马媛就成天钻到王九身边。至少,他视线范围内还没人敢随地撒水!而只要王九有空,这刁蛮女孩就总缠着他切磋武艺…… 可是,一个严肃大军营中,有一个精灵古怪的绝色少女,成日价陪着他王九穿梭!算咋回事? 而且,大明可不是后世。首先是男女大防极严;其次是女人早婚,像马媛这种快满十六的少女,大多都早已嫁为人妇。 可马媛就成天跟在后头晃悠!连他王九的官厅与卧室,也被她当成自己家…日夜随便窜!连李氏都管不住,王九又能奈她何? …… 战场残酷使人悲愤不忍;官场鬼域令人齿冷生厌;而烟火人间?相隔几百年的观念鸿沟,又是如此让人无言以对地心烦! 这些女孩心思王九懂!因为懂,他才深刻领会后世那句:往上多少代,谁还没个牛逼的祖宗? 比如大明,有钱有势或有本事的男人,没谁不是妻妾成群!而太多的底层男人?别说娶妻生子,很多人一生都没真正见过女人。 所以,后世普通人真不用妄自菲薄!香火竟能延续到你头上?你的祖宗不一定个个牛逼,但真没谁会混得很差!否则哪还有你? 就如此时,这些条件极好的女孩们,就对满营光棍视而不见,却心思细腻地瞄着他王九!可他又非多多益善的古人。 阿朱阿素就不用说,一直都一门心思:早点成为他的女人。 为此不惜自贱!比如王九一再严厉拒绝的暖床;比如之前的暖手——冬天王九从室外刚进来,她们就已敞开前襟,说那里才是最柔和温暖之所,每次王九都别开头落荒而逃!她们却咯咯笑着依然如故;比如洗澡,她们总能默默将大浴桶注满,然后催王九进去由她们服侍着洗澡!每次被王九严厉赶走,但隔天依然如故。 这两人给自己的定位,有个时下的专业术语:通房丫鬟。何谓通房?字面意思就是老爷夫妻睡觉,她们也得在房里陪侍!你品品…… 简直裂碎三观! 至于黎香君? 如今这女人,倒不让王九恐惧而厌恶。 因为这段时间她的所作所为,确实在为东阳堡竭心尽力!且每每能主动为王九查漏补缺。 她干练、狠辣、狡猾且深谋远虑!最是能将王九该做,却不方便或不能做的事!背着他以巡抚幕僚的身份给做好。恶名由曹旦与她担当,好处东阳堡收下。 比如砍人打板子;比如对流民严格执行力工一人只带一家属;比如粮食不够,就给力工之外的流民减粮;比如将全是老弱的拖家带口赶走…… 这些破事对东阳堡极紧张的财务很重要!但王九却不忍为之。 看着黎香君忙碌的一切,总让王九十分心悸地想起!战死的那两个好兄弟雷若与李正。 多好的兄弟!每每有他王九不方便做的事,最多只需瞟他俩一眼,他们就能做得妥妥贴贴。 这才是心灵默契、肝胆相照的兄弟情谊!才是王九最需要的…能独当一面的将才!不想却都一语成谶:说将命卖给他王九…… 而今,黎香君不用任何吩咐,连瞟一眼都不用!就会背着他王九,将之前两弟兄做的事都做妥帖!连恶名都全由巡抚曹旦承担…… 这样的女人!哪怕再怎么算计过他王九,哪怕再怎么行事冷酷狠辣,哪怕她曾是恶棍曹旦的女人?王九也厌恶不起来。 王九早看出她的心思:她是真恨自己女儿身!也是真想找个值得辅佐的男人,干出番真正成就。 可这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大明!她这一志向若想实现?首先就非得成为那个男人的女人!否则,唾沫星子真能淹死两个人。 她是真要做黎相君! …… 至于马媛? 小女孩并不单纯! 其实她早知道马帅夫妇,曾有意将她许给王九!只因马帅想到刘大刀的托付,就想到极可能的尴尬!因而作罢。 心高气傲的马小姐,其实很不服气!凭啥刘岩孙女能嫁给王九当正妻?而她就提都不能提! 论身份地位?他爹与刘大刀都是总兵!且他爹健在而刘岩已故。 论亲疏关系?王九也就当过刘大刀几月的兵!现在却是他爹直属标营下的将官。 论相貌才华?她马媛就不服任何人!她不但是开原公认的第一美女,在整个辽东也是竞传芳名!他爹之所以让她母女来开原?有个说不出口的原因:担心她被色胚曹旦惦记上!从而徒生风波。 没见参将何懋官那歪瓜裂枣女儿!也被色胚曹旦处心积虑弄到?他爹当然担心被色胚盯上她!而东阳堡?他爹说那是曹旦的政绩与安危保障!动谁也不会动王九…… 至于那对狐媚的婢女?牛啥牛,她爷爷当年就有九边派的三个美女。有两个还就玩一阵,又顺手送给部下当妻妾!只有一个温存可人才一直留着当妾。 男人嘛,一生不玩几十上百个美女!还算哪门子英雄? 不过,王九就是与众不同!不管那俩狐媚子如何搔首弄姿、自荐枕席?他竟始终能洁身自好! 实在太难得…… 最看不惯的,是黎香君那毒妇!跟曹旦真是登对的奸夫淫妇。 曹旦在开原搞得乌烟瘴气、天怒人怨!这毒妇就被派东阳盯着王九。成日女扮男装以巡抚幕僚自居,干的事却比所有男人都狠!东阳堡隔天就有批人被打板子不说,人头都砍过好几颗…… 哪有半点像女人? 这倒也没啥。可那女人,她竟也在打王九主意!也不撒泡尿照照她自己?她一个神憎鬼厌的毒妇,又还是曹旦用过的残花败柳!凭她也配污了洁身自好的王九? 果然!虽然那毒妇仗着有三分姿色!总是不守妇道往身上蹭?但王九总能一脸严肃敬而远之! 这才是值得她马媛心仪的郎君,这才是不凡的英雄。 可他就是木头! 一个大姑娘家,天天不要脸跟在身后转!他却要不忙碌着视而不见,要不将自己当小妹妹! 大明有连脸都不要的小妹妹?真怀疑威猛的他开没开过窍! 王九他知不知道?只有本小姐才真正配得上他!知不知道?本小姐可不单是绝色美女!不但知书达礼,不但能文会算!关键本小姐还有身好功夫。上得战马疾驰,拉得弓箭连箭,钢枪也练得又快又准又狠!最关键本小姐还能排兵布阵。 可那木头真气人! 本小姐老找他探讨阵法?他总是没空!她马媛早观察过:论战阵之精熟,东阳唯契雪不次于她。 本小姐老缠着他切磋武艺?他总笑笑后就没空!她马媛当然知道:王九如今武艺已不在他爹之下!她当然打不过他。但是,东阳堡配成为她马媛对手者?不过七八个军官而已。 她马媛就想告诉王九:刘岩孙女算个屁!配当他正妻的只有她马媛。就算相貌也天姿国色?就算她还能知书达礼、能文会算?那她还能排兵布阵、并肩杀敌不成? 那木头真气人! 每晨都搭个大帐篷,遮遮掩掩半天才起!他洁身自好看不上毒妇与狐媚子?不还有本小姐吗? 只要他拉拉手……本小姐还…还蛮愿意!可木头却总涨红着脸叫她马媛出去?实在是气人! …… 第91章 进入秘道 人间烟火其实简单。 每人都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往往虽出发点并无太大恶意甚至很良善?却又是不便言说的小心思!这便构成了真实人间。 当你身边充满着对你很良善,你却无法满足的小心思?你便会很烦!甚至是令人窒息的烦。 如总被劝学的顽童… 如此时此刻的王九。 良善吗?真的很良善。都是绝色美女,都是蕙质兰心!无论是阿朱阿素,还是黎香君马媛,每晚都对他王九虚掩房门!只要他想…… 阿朱阿素就不说了!她们本就以通房丫鬟自居,住在王九卧室后屋的她们,晚上就没关过门。喜欢祼睡的她俩,晚上总会轮番殷勤来给王九掖掖被角!总让尚未睡着或偶尔醒来,却视力奇佳的王九鼻血上涌!若轻手一招?准能迅速钻入被窝…… 左边隔壁住着黎香君,两室之间本就开了张门。 黎香君来后,王九本已令工匠将门拆掉、墙封上,却被黎香君阻止:君子坦荡荡!有这闲工夫还不去多修点城墙?将门栓装我这边就行。 后来,坦荡荡的黎香君连睡觉都坦荡荡!那朝她那边的门栓?晚上更是从没栓过!大风偶尔钻进室内,吹开的隔断门,就总能吹入一室春光。 君子真的坦荡荡…… 右边的马媛?那更是令王九一言难尽的苦不堪言。 小姑奶奶刚来,就说前后新搭的房子都是狗窝!要么再搞间房子给她,要么她就回开原。马夫人李氏无奈,主动将主屋让给女儿,自己非要住前厅!让王九好不歉然。 王九安排工匠封门?小姑奶奶火冒三丈:王九你是防贼呢?别人门你不封,就把我当贼防!无奈,只得让工匠照旧将门栓留到她那边。 姑奶奶倒做不到坦荡荡,但穿着十分清凉的她,日夜都能一脸无邪地往王九卧室窜!深夜王九都上床了,她还能缠着说两句自以为的体贴话再走;天未亮!疲惫的王九常没起她就来,轻轻搬张凳子双手支着头,静静坐在床边等王九醒来…… 知不知晨勃的尴尬? 马媛的门栓除头两晚拴过外,后来无意中发现黎香君晚上不栓门?她先是一顿指桑骂槐后,自己却也从此再没栓过门。 爱情本身都无错!何况王九本来就未婚。这几个绝色女孩追求他,王九本应感激不尽,本该高兴得很才对!偏偏王九早已情根深种,且心中早就誓言坚贞不渝…… 失足于阿紫,本就让王九愧疚得很!被敬爱的刘帅摆了一道,更是让王九至今想起就头痛得很。 所以,对这几个芳心暗许的女孩?王九感激、珍视但敬而远之!早懂她们心思的王九,除了小心翼翼!就是不想、不能、不敢懂。 所以他才烦恼得很! …… 至于马媛的刁蛮而露骨行为!李氏知不知道? 她知道!也象征性训斥过马媛几回,可也仅止于此。既然一开始,就根本没阻止马媛的拦住工匠封门?李氏的心思王九也懂。 她巴不得王九干点啥!你若敢偷香窃玉?她就敢风光大嫁女儿!那时便不存在啥刘岩临终许婚了。 以现代人的视角看?马夫人李氏的心思不可理喻!但若以大明此时的视角看?那就再正常不过。 大明对女人的压榨!说敲骨吸髓都不足形容其毒。 且不说文人士大夫推崇备至、吹捧上天!却是对女人无尽摧残的诸如缠足、望门寡、自梳女之类,令现代人匪夷所思的恶习恶风! 就说其婚姻制度?那可真是用心良苦的恶毒! 大明,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确实都堂而皇之拥有很多女人!却并非现代人理解的一夫多妻制…… 它是一夫一妻多妾制!王九现在可算是懂了其中的用心险恶。 它将本就备受歧视与摧残的女人!通过婚姻制度对其更加敲骨吸髓地盘剥着。 为何如此说? 等级! 男人可以拥有许多女人,但这些女人之间地位极不平等。 首先是最低级的婢女,她只是男人一个玩物,才下床后跟男人说话?那也必须卑微的弯腰低头,甚至跪着说!一个卑字你品品…… 然后才是妾,妾者立女!哪怕你才从床上恩爱下来?男人两夫妻坐着吃饭说话,你得站着说!一家人同桌吃饭?你想多了。 妾可以随意买卖、送人!如果男人玩腻了,或是巴结谁有需要。 妾尚能随意买卖送人,那婢女就更不是人!妻妾都可找由头今天打一顿,明天罚跪一天,没多久便折磨死了…… 后来发明了平妻,所谓平妻?就是介于正妻与妾之间的身份,只有官员才可娶两个平妻,这也是三妻四妾之说的由来。 平妻可以同桌吃饭,不可随意买卖送人!但也仅止于此。哪天男人很不爽?可以随便退货回娘家…… 唯正妻受诸多保护! 首先她能与丈夫平起平坐;其次男人平妻、妾婢都受她管理、责罚;另外,只有她的子女才叫嫡子嫡女!嫡子才可继承家业,嫡女才有风光大嫁;最后,男人就算很不爽很嫌弃?那也不准随便抛弃!休妻必问七出。若七出中她一条没犯?那男人就犯了宠妾灭妻的大罪! 这个该死的婚姻制度有啥好?好处太大!它能让女人不会合力反抗男人;能让女人自己管理、监督女人;能让女人追求进步: 从婢到妻这条路,够人追求一生而不得。 这敲骨吸髓的大明! 所以,马媛其实是在母亲默许、暗中鼓舞下!才缠上他王九。 可怜天下父母心! …… 被温柔包围的王九,淡定从容的表象下,心中常能烦到窒息。 平静的东阳堡里,他王九原本可以很闲,可他却没法闲…… 看不成书!那样黎香君就会来找他探讨,而她还总有…令王九震撼得无以复加的真知灼见!这让已懂她心思的王九,很担心自己陷进去。 练不成武!那样小姑奶奶马媛就会欢欣鼓舞:平常求他切磋还没空,现在他自己练武还能没空…… 睡不成懒觉!那样,精力过于充沛的他?难免不被阿素阿朱所乘。 也刻意的不敢去思念他的冰晶!上次就是与范冰晶梦中相会,结果让阿紫做成了他的女人。 于是,王九尽量给自己找事做,尽量忙得脚不踮地!这段时间,他做了许多看似毫无意义之事。 首先,王九从流民大营中,仔细挑了百多个八九岁到十三四岁的孩子!收他们做自己的免费学生。 王九教得很认真!连那十分新颖的课本,都是胸无点墨的他自己日夜所编!分别有语文、数学、自然、史地、理化。 这事让所有人直呼不懂!包括深谋远虑的黎香君也不知其用心。明明有许多更重要之事!他要干嘛?王九没有解释,但自己很明白…… 大明最需要启蒙! 其次,王九与一帮工匠打得火热,神神秘秘在折腾不少事!这令马媛很不满:你可是将来要当大将军的人!有点出息行不行?士农工商懂不懂!他们也就比奸诈的商人好点点…… 王九更没法解释:就是这些百无一用的文官们,搞出的这些禁锢!才让后世的中华历尽百年屈辱。而今,海盗文明正在追赶与超越中,东方雄狮却在开始入眠…… 该死的大明文人! 另外,他王九自己的麻烦,也在有条不紊地谋求解决。 五月初十,在王九的淫威下!阿素虽不情愿但热热闹闹嫁给契雪。原本是阿朱,可她宁死不从! 这段时间,把总陈可忠在王九的安排下,频频为黎香君办事,甚至被王九强令保护好她…… 陈可忠是东阳堡除王九外,武艺最好之人,长得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品性敦厚忠直,却就是过于忠直了。 这种人得黎香君辅佐才行,才有望成为方面之才!为将?可以有原则上的忠诚!忠直却只能是莽夫…… 两人好像相处融洽。 马媛的主意王九可不敢打,那是一品总兵的掌上明珠!好在小姑奶奶毕竟脸皮还薄了点…… 最后,若是再有点时间精力,或是当日的事还不足以将他王九累瘫?他就会消失在秘密工地中。 就这样,时光在平静而极充实中流逝!一晃就到了五月三十日。 此时,东阳堡的两方城墙已垒到三丈高!而东北两方的崖壁,经过适当补缺与凿直,最少都是四五丈的绝壁,更不可能攀登!东阳堡已成事实上的坚城。 遣散了依依不舍的近万流民,那是真养不起!原来佟家堡的钱,杀人越货的钱,刘岩的四万两,以及阿紫在京城源源不断卖出的字画古董!都差不多快花光了。 另外,开原按两千人的定额,所供的钱粮从来只有预支,没有短缺。无奈大明的定额太低,还有户部兵部的三成“飘没”!用那所谓定额养精兵?三分之一都不够。 而东阳堡筑城与其他工程,又根本进不了户部的计划!所以雄固的东阳堡,竟是如此费钱…… 好在,两千兵士…在其中近六百精锐老卒的带动下,在麻漠契雪夜以继日的训练下,已基本可称精锐之师!莫说守城,就算与两三千建奴正面野战?那也能有点底气。 王九长松一口气! 遣散送别流民回来的王九,心中充满着一股豪情!从当日的绝地绝境,到如今的兵强马壮、固若金汤!所有的付出都值了。 建奴必来!但只要它们来了,他王九就有信心崩掉建奴一口的牙,打出辽东的惊艳,打出大明的威风!也打出他与冰晶的未来。 是的,他如此不惜代价!如此处心积虑!当然是要打出任何人无法遮掩的惊艳。那样,无论是曹旦还是老孙子羊搞,都阻挡不了他青云直上!也就阻挡不了他迎娶冰晶。 烦恼也可迎刃而解! …… 豪情满怀的王九刚回来,就差点与急匆匆的纪白撞个满怀! 一向沉稳干练的纪白,竟不顾任何礼仪,满头大汗蹭到王九耳边!声音低沉急切:秘道!黎香君! 她已经进入秘道! 一直都还没出来! 怎么办? 这真是晴天霹雳。 第92章 终究入彀 黎香君进入秘道? 怎么办? “杀无…等等!”王九终究将赦字咽回!“我下去看看。” 事关数千人生死!事关他王九自掏腰包十几万两的投入!事关他王九能否在一片糜烂的辽东,取得无法遮掩的惊艳!自然也事关他与他的冰晶,能否有情人终成眷属…… 秘道从一开始,就由能文能武、干练稳重的纪白专门值守。 这是个王九能托付性命的大孩子!又由这个文书功底还不错的他,在王九官厅不太远的地方,设立了一个不起眼的书记处。 纪白表面上就在那,管理东阳堡所有往来文书,也在那存放东阳堡所有档案。这么多文书与几千人的档案资料?写毛笔字的古人自然需要个大房子。 于是,顺理成章地别无他法,只得不显山露水地新搭个大房间。而文书档案从来事涉机密!那里安保也自然比别处更严。 纪白就是日夜值守在那里!晚上在那关门住宿,白天在那办公,连马桶都由专人提进提出…… 黎香君怎能进秘道? 在纪白的讲述中,黎香君身为巡抚幕僚,又在东阳堡处理诸多事务,经常去那里送送文书存档,也经常去查看下档案。这本就是正常的工作流程!两人谁都没有异样。 却不知她何时从满屋档案架中!竟然发现了秘道入口? 今天,黎香君又拿了两份将士的档案走了。没过太大一会,她的下人拿着那两份档案急匆匆来了!指着标记的两处地方一脸惶惶: 曹大人来了!对这两处大发雷霆,说东阳堡弄虚作假。香君先生和王九将军让你快去解释一下!快点……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纪白虽有犹豫!但见事情紧急,也来不及多想!就匆匆锁好门跟他去了。 匆匆随人走大段路后,当然谁也没见到。匆匆跑回却见房门大开!问旁人却是黎香君早进了房。 当日王九曾严令!无论是谁,只要擅自进入秘道者,立即先启动机关杀无赦再说!是一般奸细那就是死有余辜;是重要人物?那就是他自己误触机关!找死。 所谓重要人物?当初主要针对的就是黎香君!纪白当然懂。 可黎香君这个多月的所作所为!不但王九看在眼里,其实纪白等老弟兄,也看在眼里或听在心里。 所以,纪白才重新关好门,安排好人把守后匆匆找王九! 所以,王九才差点脱口而出杀无赦!却又终究将话憋回去。 …… 房子很大却无窗,白天当门办公的纪白都不敞亮!黑暗角落那两排文档架上,更是只有假档案!细心的纪白只需隔两天弹扫下灰尘。 此时两排架子早已推开,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口!她是怎样处心积虑在黑暗中,找到角落里的小机关按杻?否则便打不开洞口。 这个执拗的女人! 王九站在洞口犹疑。 下面毫无动静!按时间推算,她已经进去了蛮久!难道她自己误触机关,死在里面了? 心中一悸!突然无来由想起雷若与李正,更是莫名地绞痛起来! 这不省心的女人啊! 摆手止住纪白的跟随,王九缓缓往洞底下去。斜道石梯很长,此时在王九沉重脚步下更是如此漫长。 里面还是毫无动静! 王九心比脚步更沉! 走到底后又转过一个弯,前方还是毫无动静!黎香君真出事了? 王九有些不敢前行。 想起黎香君近来全心全意的付出!便想起她美艳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风华绝代!再想起她于自己读书时每每的真知灼见,此刻是如此的震聋发聩! 眼眶不觉已湿润…… 该死!秘道中布置那么多机关干嘛?害自己人吗! 拖着脚步前行,王九渐渐泪湿衣襟!口中不住喃喃:香君,别怪我冷!其实我从没嫌弃过你。相反,我是如此欣赏你!你对我们的事业,又是如此的不可或缺! 可是…可是正如你懂我!所以你并不强缠我;其实我也懂你!你是女中豪杰,可惜生在这该死的大明!你的抱负,在大明注定只能做男人背后的女人!而我…… 实在是心有所属啊! 并非你不优秀! 是我心已容不下别人,已容不下其他女人啊。 是我不好!真是我不好,身在这该死的大明当中!却无法做个博爱男人,总使女人在暗暗伤心…… 王九拖着脚步,一路轻泣一路喃喃!失魂落魄中刚又转个弯。 突然有人擦燃火折子!黎香君点燃了一个壁油灯,泪流满面看着王九凄然一笑:你终于来了! 王九立刻从失魂落魄中醒转,渐渐羞惭,继而恼羞成怒,最后变成杀意凛然!“你想死?” “是的!我想死。” “为何如此!” “你不杀,曹旦也终究会让我死!再蠢,后来也能想明白!非他无情抛弃我,是我早想远离他,并利用了他的愚蠢!这是酸儒无法容忍之耻。现在没动,无非因东阳堡于他太重要。” “进秘道!我就一定会杀你?这就是你的处心积虑?” “几千人的性命之重!无数个日夜的苦心孤诣!哪怕你王九,哪怕再不如酸儒们心狠手辣?你也别无选择!要么杀我,要么能绝对信任我。” 黎香君边说边走到王九鼻子底下,青丝中馨香浓郁扑鼻!“我这种女人,令人绝对信任的办法只有一个!我…很愿意!而你?却做不到!” 浓香令王九有些迷离!失神中喃喃道:“啥?啥做…做不到?” 悉索中,黎香君已缷下所有包袱:“你做不到!不信试试?” 低头的王九血气上涌,却仍本能般的正欲后退!双手却被抓住,直接按上温玉山头:“既舍不得我死?那也该对几千弟兄负责,对自己苦心孤诣的日日夜夜负责!你若敢就这样出去?我保证东阳堡再无秘密!杀了我都没用,关我更加无用。” 边说,黎香君边解掉他的腰带…… 黎香君果然很黎香君!这女人狠起来咋就这么难缠?王九呆愣片刻,终于化做头悲愤的猛兽! 撕咬、撕咬、再撕咬!不可自拔地疯狂吼叫,永不停歇地攻击!直至所有被算计的悲愤,不被理解的委屈,以及太多烦恼的压抑!全都在精疲力竭中逐渐消散。 …… 为瘫软在地的黎香君收拾齐整,歉疚地尽量舒适的抱起她,轻轻给了个承诺:“曹旦要不了你的命,因为你已是我的女人。不过,请理解我,暂时还是不要刺激旁人。” 黎香君瞬间有了精神!搂紧王九脖子,蹭着他的脸庞:“我懂!只是可惜,其实她们都很好!马媛假以时日更是可为你独当一面…” “别说了!” 觉得低吼的语气太重!王九柔声:“开始我太…你还好吧?” “不怪你,我的头发里…你…别怪我好吗?”此时的黎香君很小女人。 这女人! 她总能算准自己的一切!王九顿时哭笑不得、苦笑出声。 从发现秘道,到进入秘道,其中有多少辛苦与心酸? 但不管如何辛苦与辛酸!只要他王九已进入秘道?黎香君已经赢了!他也就死死地入其彀中。 真是命中的冤孽! 不过,说来奇怪!王九此时反而渐渐坦然,还将黎香君越搂越紧!完全没有被阿紫乘虚而入后,当时的那种苦涩与逃离感。 或许,他王九与黎香君本就是同类人?都喜欢绞尽脑汁算计人,也都以算无遗策为追求为荣!却也都没有真正坑害过好人。 不过是黎香君作为古人更狠更辣,更少一点束缚!而作为现代人的王九,更有底线一些,却也更虚伪一点而已。 或许,其实他王九对黎香君的所作所为,潜意识中早有共鸣!俗话说:一床不睡两号人,他其实很容易接受她。 两人并没有急于上去,干脆相拥着席地而坐!又说了平时或不愿说或不愿听的许多话。 了解也由此越来越深入。 当王九听说辽阳乃至辽东,那些之前关于他王九的“谣言”!竟是黎香君怂恿蠢货曹旦的支持下,利用茶馆酒肆的说书人所放?真是惊掉下巴的感动。 惊掉下巴的是,黎香君给他打开了一扇门:大明朝野舆论一贯全由文官集团掌控!它们说白就黑不了,说黑再白都黑漆了!很多时候让人百口莫辩,气死人不偿命…… 原来还另有办法影响民间舆论?原来还可反过来影响朝野舆论!就如当时羊搞要扣他王九的黑锅,就硬是被舆论搞得不能一手遮天。 这个可以有! 感动的是:执拗的黎香君自从看好他王九后!之前真在默默为他做了太多事,虽然他从没给人好脸色!这又怎不令人感动? 他王九何德何能! 更感动的还在后头: 黎香君来开原前,找到范冰晶借银两千两,来开原后已挑人进京,继续慢慢“造谣”。之所以还没见效果就告诉王九?是因为她没钱也不打算还!还不还钱让王九自己看着办…… 这女人!他王九与范冰晶那么隐蔽的事,她竟然了如指掌! 还好她不是敌人!还好她之前从没真心去帮过曹旦。 王九搂得更紧! …… 第93章 甲士六万 后面的日子很舒心! 因为黎香君真的很能干。她太懂王九了,自然知他的烦恼! 于是,她对范朱私下低叹:其实你命真好!只是……男人很强,则强求生厌!冰晶入主,则水到渠成!岂不更美? 阿朱懂了:与其强求不得徒惹人厌?不如将来让小姐安排!反正他对小姐没二心,反正他听小姐话。 所以阿朱内敛起来。 接着,黎香君找机会对马媛说:马小姐虽不信任我,但我说说后,有道理你就听,没道理就当放屁。其实越优秀的男人越贱!太关心反而令人生厌。距离不是产生美,而是能令强者有强烈的征服欲。 马媛恍然大悟…… 因此,王九又能过点潜心练武,专心读书的舒适日子。 而且,再次秘道相会中,王九心中一直的疑惑也得到答案:才二十出头的黎香君,何以如此厉害? 原来,她的身世竟是如此不凡! 黎香君的父系祖辈倒没多了不起,祖上不过就是军功世袭副千户。太祖父降级袭职百户后,倒年纪轻轻一路奋斗成千总。 却给自己找事!在开原卫到处勘测水文,然后力主修筑东阳堡城。 大明的官场王九懂,修个堡城就那点城墙,和平时期万两足矣!朝廷前后拨款几十万却才打好地基。再请款?朝廷也不付款了…… 于是,修不下去了! 于是,这打水漂的几十万两得有人负责! 于是,她太祖父不但革职下狱,还夺去了世袭的官职。 也因此,黎香君祖父与父亲,就成了普通的悲惨军户。 好在基因好,身手很不错;也好在太祖父当军官时,军中人缘好,大家也心照不宣懂他的冤屈!所以,卫里对黎香君父祖比较照顾。 于是,香君父亲后来才有机会,进入辽东王李成梁视线。其父身手蛮好,却机灵又寡言!所以,被李成梁送给张居正做“普通护院”。 张居正何许人也?一言以蔽之:吾非相,乃摄也! 这种人的保卫,一般都由锦衣卫负责。但锦衣卫是宫里爪牙,两百年浸淫下来里面复杂得很!那水可极深极浑。 作为天子亲军的他们!却连皇帝都不知有谁能信任?被其“保护”的文武大员,更别提有多窝心。 权相张居正能给自己安排几个“普通护院”!到底能舒心些。 原本,黎香君父亲该是时来运转,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好景不长!两年后,正当他渐被张居正信任,乃至引为心腹…… 张居正本就搞了考成法,让从不办事的大明官场…也要鸡飞狗跳做事;搞了一条鞭法,减少官吏们太多上下其手的机会。国库倒是从此丰盈起来,官僚集团荷包却不增反减,本就已经怨声载道! 张居正却又还要丈量全国田亩,还要清查全国人丁!这可真刨了文官地主集团的祖坟。 于是,当全国丈量、清查工作进入尾声?张居正“暴病而亡”。 而张居正四十出头时,生了个聪慧伶俐的幺女,被其奉为掌上明珠!一直带在身边,繁忙工作之余,就以教导或逗弄这女孩为乐。因为实在太喜爱太舍不得,竟然到十六七岁也没许下人家!不想自己突然撒手人寰…… 张幺妹就是黎香君的母亲。当时她外公“暴病身亡”,京城又并无其他儿女。机灵而忠诚的护院,知道那帮人有多恨张居正!风高浪急之中,一身是胆的他瞒过所有人,将张幺妹平安地隐藏起来。 后面的情节很老套,日久生情的两人喜结连理!虽隐姓埋名颠沛流离,却也其乐融融。 直到三十多年后,张幺妹被曾经的“故人”认出来!很快一家人就从此噩梦连连,家破人亡如影随形…… 她恨所有道德文官! 黎香君恨自己非男儿身!不能成大将当大官,没机会亲自剥开那伙畜生的画皮!盼年轻的王九能。 期盼比刘帅还要沉! …… 世上本无白得的臂助! 或许爽剧中有,但现实中定无。臂助有多尽心竭力,期许总有多殷殷深切!王九已背负太多。 如今看来,范冰晶的期盼才是最轻那种!她只是想让王九早日建功立业,早日当上大官好娶她进门。 刘帅的托付就沉重得多!他在期盼王九能救这狗日的大明。 而黎香君?她的所图太大!竟想将大明的天捅破、砸烂、再重塑——她深恨的道德文官集团,那可是大明的天啊!她外公当年只是想补补天?暴病身亡! 一代权相张居正…… 想起来就令人敬仰! 他该是如何学究天人、贯通古今?又是何样的洞察世道人心?王九无法想象。 但可以眼见的是:他外孙女黎香君确实非凡!这几日王九时常能潜心读书,但无论战史文史,黎香君每每能寥寥数语,便令王九的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之前很多云里雾里想不通之处,有黎香君三言两语足矣。无他,因其总能一眼便可去伪存真。 而这些文人们整理的史料,却总喜欢到处涂脂抹粉、夸夸其谈!以讹传讹几百几千年下来,你还对它深信不疑作为依据? 战史对照战场情况就是匪夷所思;文史对照当时社会情况?有时不但云里雾里,简直还狗屁不通。 你若是只看只记不思考的蠢货?那倒也罢,继续以讹传讹也蛮好。可你若老爱钻牛角尖?那书读起来可真累!因为不同方面的史料印证之下,关键之处总是狗屁不通。 黎香君以一语点醒:你以为后世修史,会如何写萨尔浒之战? 是啊!后世文人们修史,那可不得文官人人忠义,个个猂不畏死;武将倒人人贪生怕死,还个个蠢笨如猪!实在怪不到武将之处?紫禁城还有个老家伙…最适合背锅! 他们就专业干这事! 读史能开卷有益,前提是得有人点拨。这几天王九在黎香君点拨下,可以一目十行读其精华…… 而黎香君说从小是她娘教她!那么她娘张幺妹呢?源头还得是一代权相张居正!他才是在并无家学渊源之下,慢慢学究天人、贯古通今,最后洞悉世道人心。 张居正给大明开的药方全对!问题是大明根本容不下他。 就如萨尔浒之前,若有人去告诫文官集团:少贪点,少贪点,多做点实事!否则惨败后大家都不太好过…… 你猜这人是啥结果? …… 宁静日子总是短暂! 六月初八,早已潜入建奴境内的蕲射飞速来报:建奴正大规模集结当中,有倾巢出动的迹象。 老奴果然很老奴! 战略上完全正确,尤其是对付看似庞然大物,实则腐朽不堪的大明!这脉象号得极准。 老奴这次若大举出兵?攻击方向无非是开原、铁岭。 攻下开原铁岭,则建奴便可与蒙古连成一片!远交近攻之下,战马从此源源不绝; 失去开原屏护,女真叶赫部将旦夕可下!老奴这才算完全统一了女真各部,再也不会有如芒在背之感; 明朝失去开原铁岭,则辽沈立刻面临东、北两方威胁!自保尚且不及,更别再谈大举进攻他的建奴了。 这是战略目标正确。 那它们打算倾巢出动,又从兵略上十分正确。 开原铁岭两处相加,弱兵也不过万余!而建奴倾巢出动,那就是甲士六万,再加上两万投降汉军,还有几万随军奴隶,就是妥妥的大军十余万! 试求开原文官们心里恐慌面积?不知曹旦曹大人闻此讯后,还会不会像当日那样尿湿裤裆? 此时劝降极其有用! 如此又是兵不血刃…… 王九按下思绪,一面令蕲射等继续详探,一面令东阳堡开始备战,一面亲赴开原总兵府。 他才懒得理那曹旦! 一个除了会搞钱搞女人,就会吹牛逼扯卵弹的家伙,给他汇报战情?除吓尿他外,就是恶心自己。 马帅久久无言!良久轻叹一声:本来可守,重视的人多了,也便守不住了!还是刘大刀好,当日决绝!还有无尚哀荣。 老夫不得好死啊…… “王九!老夫并无其他军令,也没和你说过啥话!只有一条:开原落,东阳便速撤!老夫知你能撤。” 知我能撤?这…… “你去东阳堡前,我早已思索过那里可不可守。你去之后的系列动作,对老夫有所启发!于是便埋身开原卫的故纸堆,终究理清百年前东阳堡修城之来龙去脉。你放心!四月初八我已私下烧掉所有一切。等四月中旬你筑城后,果然渐有不少人在偷翻故纸堆!却已不可能有收获。” 大将从来是老狐狸!不过这种老狐狸很可爱。 难怪马帅早早将妻女托付在东阳堡。 由地下河这一关键因!,再结合其他表象,东阳堡便对马帅从此透明。他当然知道东阳堡不但可攻可守,还能随时可撤可逃!比开原可安全太多…… “你回去吧,开原不用再来!明天我会派人再预支三个月钱粮,给你送去。至于战情?不必再说!现实如此、徒恐人心。” “那马帅你?” “老夫脊梁已麻,李如柏更是生不如死!怎一个凄惨了得?” 王九眼眶通红,嗫嚅半天却实在劝不出口:难道劝他投降建奴?不然开原城破,马林在大明苟活还真不如战死!这是无情现实…… “那马炯将军…” “住嘴!身为武将,身为马家男儿!若无万分必要?他们便只可随老夫一道!否则一样生不如死。” 马林转而柔和起来:“据说小女给你平添不少麻烦?” 王九连连摇头否认。 马帅声音更轻柔似在喃喃自语:“妇孺…不该为朽烂战场陪葬!借口有人乱搞不安生,令去东阳?她们不怕死,但我得给条生路。” 说完便将王九赶走。 …… 六月初十深夜,快马传来确信:建奴甲士六万,汉军二万五,奴隶、力夫五万余出动。探得将分兵三路,一路三万甲士、二万汉军、三万奴隶攻开原;一路两万甲士、五千汉军、两万余奴隶攻铁岭;另有一万甲士居中策应。另外,建奴行军严整,沿途正在派出大量哨探,很快将遮蔽战场!之后将再难靠近侦察。 六万甲士! 那真是倾巢出动! 这种打法并非没有弊端!大明只需有数千精锐骑兵,便可长驱直入建奴境内,杀它个天翻地覆…… 可惜,号称有两百万卫所兵的大明!如今却不可能派得出…一支数千的快速精锐之师!令人啼笑皆非。 就是他王九,若手中有五六千兵马?他也敢保证让建奴倒点血霉!可是他也没有。反而,煌煌大明!如今却反过来不得不承受!承受小小建奴的以势压人…… 这令王九脸都羞红! 不知满朝大儒? 羞不羞! 第94章 毫无人性 建奴终于来了。 六月十四日,一眼看不到头的大队建奴,自东南方如乌云泄地滚滚而来!并无所谓的偷袭奇袭。 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早知东阳堡已严阵以待!每日除出城打水外,城门早就日夜紧闭;城外之前还常有人成群牧马,这几天已无一人一马。 必经之路东阳堡偷袭不成!开原自然也就毫无偷袭可能。 尽管没能偷袭? 也足以先声夺人! 人上一千,阡陌相连;人马一万,无边无际! 现在来攻东阳堡与开原城之建奴!所有人数竟达八万。再加上甲士的一人双马,辎重运输的车马……简直就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王九立于东阳堡颠,以他的目力竟也看不到头,唯有丘陵起伏的尽头,仍是烟尘滚滚…… 声势实在是骇人! 东阳堡还好,早有准备,也长期有关于战争的动员与辅导,更在个多月前打过回胜仗!倒是仍在肃杀中平静着。 六里外的开原城,那就真是一片鸡飞狗跳!以王九的目力,城内可看得清清楚楚。 街上到处是惊慌乱跑的人流!时南时北恰似无头苍蝇;城门倒是早已紧闭!城墙上却到处是翘首远眺的士兵。尽管除了烟尘滚滚有如沙暴,他们其实啥也看不清!可谁都在惊慌地试图看清…… 直到那个须发皆白的老将军,伟岸身躯只着一套文士装!悠闲踱上开原城墙。士兵们这才全都稍稍心安!开始有条不紊忙着战备。 马帅在东南两方城墙走过一遍,全城终于不再躁动。 此时,全身甲胄的曹大人!这才前呼后拥威风凛凛登上城墙。亲兵们马鞭扬起,总有或不卖力或卖力的士兵在惨嚎。 这才叫积极督战! 建奴先头部队已至东阳堡下!王九视线也从开原收回。 看来建奴对东阳堡外很熟!并无耽搁就知哪里适合扎营,哪里该如何布阵。 顷刻间,数千精骑已在城外摆开,另有几千人在为大军安营扎寨!井井有条中更透肃杀。 原来他们并不急! 没多会,城下有人在喊话:大金附马、参将李永芳,有请王九王百户上城头一叙。 那个汉奸头子! 有啥好叙? 想劝降你老子不成? 王九本不想搭理! 转念一想:一是不能堕了威风;二是这喊话蛮气人!两千精锐在握,比一般的游击将军可强得多,喊老子王百户?三嘛,李永芳这汉奸头子,王九也算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见见真人也好,下次不会砍错脑壳…… 来到城头,算是看清了尖嘴猴腮的那家伙!却见他挤出一脸亲切的自来熟,马背上率先开口: 果然是少年英杰一表人才!城头随意卓立竟有如此风采。可惜! 果然是渊亭岳峙深沉如海!东阳堡短短时日竟有如此景况!古之名将亦不过如此。可惜! 当汉奸才不可惜? 王九朗声打断:李将军近日安好否?听闻将军练得身铜皮功,得亏你太岳丈的鞭子打得好!当真? 东阳堡闻言轰然大笑!城下偷偷窃笑!李永芳涨成猪肝脸。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可不讲武德的王九,上来揭的就是短,打的偏是脸。竟将他李永芳最伤心之事!当众取笑…… 老奴仇汉!每每饮多就大骂明狗,激动处总令人将孙女婿李永芳绑了,一顿鞭功皮开肉绽毫无情由!这个附马当得着实憋屈。 当奴才也需要境界! 李永芳很快平静!笑道:“王百户到底年轻!岂不闻打是亲骂是爱?大汗信我重我,故而常能鞭策我!这是李某的荣幸。不像王百户,孤胆纵横、英勇善战、奇功无数!却至今仍是不得翻身之试百户。实在可惜!” 人不要脸至此! 多说无益!忘带劲弓重箭,李永芳离太远! 王九边招手边说:“李将军如此可惜我,不如借王九一物如何?” “李某奉大汗令,前来传达其惜才爱才,不忍玉石俱焚的善意!请王百户抓紧机会。若攻城开始后?则开弓没有回头箭!告辞。” 眼见他王九正从旁接过弓箭,李永芳跑得比兔子还溜快。 可惜! …… 建奴并没急于攻城! 先有近万甲士从东阳堡东侧开阔地绕过,开始在两城之间停驻下来。再有两万汉人降军,缓缓开到东阳堡下;然后,几万奴隶中有一部在开始远远拼装器具。 不是云梯,也不是箭楼,竟像是拼装回回炮?这令王九也看得色变。大明都没这玩意,建奴从哪学来?以前可从没听说它有!连自己知道它,那还是在兵书上看到详图。 这回回炮!其实就是种带配重的远程投石机,由蒙古大军中的回人工匠所造。 忽必烈当年的巅峰之作,是能将百多斤的大石头,抛砸出去七八百米!若老对准城墙的一处地方砸?啥样的城墙也能给你砸穿砸平。 不过还好…… 巨无霸式的回回炮在不断组装当中。建奴抓到的汉人工匠,拼装得还蛮仔细!榫卯结构处更是一丝不苟。令王九心中又啼笑皆非!没错,他们是在无奈中被抓!可是,为了活命却又在造杀伤同胞的利器。 该怜还是该骂? 此时,建奴又派出几千骑兵,竟呼啸着四散而去!这是要干嘛? 两个时辰后,王九便知之前四散而去的畜生在干嘛!只见这些强盗,正用马刀长鞭驱赶着大批百姓,且全是走路利索的大明子民!说明什么?老弱已被全部砍杀…… 大批无辜百姓哭喊着、麻木着!被从四处赶来东阳堡外。 他们中很多人,可能刚才还眼睁睁看着爹娘、儿女被砍杀! 他们中很多人,可能刚才还眼睁睁看过妻女被当众凌辱! 此时,大多都只剩心丧若死的麻木。 逼他们缴粮纳税的官吏们在哪?受他们供养的官军在哪?官军在城里!官军正在城头上看着! 王九再次无地自容… 但王九来不及羞愧,因为他终于懂了毫无人性的老奴想干嘛…… 这种被强抓攻城的民众!被些冷冰冰的专门术语,隐藏在战史中:“驱口”、“驱丁”、“驱众”等。 这些“驱口”都是无辜平民,他们将被迫用自己的身体去填河、堆土,或充当攻城时的人盾。 这种极其残忍的禽兽不如行为!却惯为少数民族政权所喜。 汉人底层百姓?在那些所谓雄才大略的野心家眼中!他们基本都不是人。 四周还有源源不绝的民众,正被凄惨地驱赶而来。而已赶来的他们,正在长鞭、马刀、弓箭逼迫下,果然在开始填河! 东阳堡南边那条基本干涸的小河!建奴早已令工匠在砌筑小拱洞。看来,他们是想自南向北填条宽阔大道出来!直至城墙之下。 一旦投石机砸倒三丈高的城墙?精骑就能顺着高高垒起的宽道,从缺口处长驱直入!老奴连城墙倒塌处的高高土石方,都已计算进去…… 确实阴险毒辣至极! …… 刀箭与长鞭之下,宽道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很快就初见雏形。此时,已非王九与一些军官才知建奴用心!东阳堡所有人都明白建奴要干嘛。 可是却毫无办法! 先不说建奴的目标能否实现,单是这个声势浩大的填河夯道!就能给东阳堡带来无以复加的压迫。 大家都开始在恐慌! 有人主张喊话百姓; 有人一脸悲愤向王九请战:誓要出城拼杀救下无辜百姓; 有人含泪向王九谏言:不能任由他们将宽道垒至城下!得将射程内的挑土之人射杀。否则,东阳堡这三丈高的城墙,很快就对建奴毫无意义!反而是大家的牢笼与坟墓。 这些要求看似都有道理,实则都毫无用处。 喊话让百姓深明大义?尼玛!他们父母子女被杀时,官军在哪?他们妻女被当面奸淫时,官军又在哪?你现在还让他们在屠刀下!坚贞不屈? 出城拼杀?别说东阳堡就两千士卒,即使是两万也没用!几万建奴最高兴明军有出无回…… 射杀射程内填土百姓?那倒是守城方最理智做法!若换了古之名将?都会或真或假的含泪下令。 可王九真做不到! 王部所有将士都知他做不到!都知王九对普通百姓生命,有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让他下令将源源不断被逼的百姓射杀?除非他死。 是的,老奴早已考虑过城内的射杀!所以,它们正持续不断地抓人前来——填不成土?那就填尸! 东阳堡下就算死上几万汉民!那又与残酷无人性的老奴何干? 守城方冷血有用吗? 无非多耽搁点时间。 所以,睿智而狠辣的黎香君!都没劝王九下令射杀百姓的意思。 …… 西南两里外,此时已垒起了一个高台。一个身形魁梧、步伐坚定而一脸阴森的老东西,被簇拥着登台。甲胄外,还套了件明黄色的战袍,阳光下金光闪闪!应该就是老奴本人了。 老畜生配穿明黄? 南边小河很快已填平河堤,还在持续加高!摆明其要从三里多外,填夯出一条宽阔的缓坡大道!届时战马冲锋上城墙缺口?将如履平地。 配重式投石机越装越多,并在持续运至堡城南城墙一里内!于宽阔的小河南岸一字排开。巨大投石机架是如此摄人心魄!正在最后加固中。 成万奴隶已赴东阳堡西边山岭!在马鞭挥舞下,忙碌而有条不紊地采集着百十斤重的石头。奴隶肩挑手提,或独轮车、马车运着石头,正源源不绝搬至投石机下。并不太喧哗的成万蚁群忙碌!别样的肃杀。 此时,老奴将李永芳唤至旁边。随意接过一马鞭,顺手就给他劈头盖脸两鞭!在奴才的唯唯诺诺中,老奴仅用马鞭指指东阳堡。 李永芳如蒙大赦!立刻飞奔下高台,飞身上马,在亲兵的簇拥下!于东阳堡南城外百多米处停驻。 扯开破锣尖嗓:王九…王百户!东阳堡里的明军弟兄!你们听着!我大金天军既到?就如浩浩荡荡的…黑龙江不可阻挡!但大汗仁德,不忍攻破东阳后,将全城片瓦不存、鸡犬不留!特恩准我李永芳,前来营救同胞。 大汗仁德!现在东阳堡若弃暗投明,开城而降?大汗将不计前嫌,招王九为附马,赐官游击将军!所率兵马将士…仍会各有升赏。 黎香君在指挥两名大嗓门士兵答话:李附马铜皮功还没练好?别人赶马打马屁股,老奴的鞭策咋就专打马脸!李附马可否为我解惑? “放屁!大汗乃真命天子、神仙…” 嗖的一箭疾奔李永芳面门而去!王九在城墙垛口现身,十六力弓又紧接着上弦急拉…… 无奈太远! 一百四五十米的直线距离,乘李永芳不备而至其面庞时,箭矢已是强弩之末!被他头一偏仅射穿一耳朵。而第二箭还没飞到李永芳面门,就已被其亲兵打落。 实在太可惜了! 李永芳匆匆逃走,老奴勃然大怒!他倒没管李永芳那奴才,却命人在抓无辜的汉人百姓…… 一百老百姓被抓起来,跪在离城墙约两百米远的地方!其他没被抓的百姓?却有很多人,在有人领头的一句句叫唤下,正颤抖着对东阳堡齐声怒骂! “你们这帮缩头乌龟!就知道在龟壳里装死。装死就装死吧,干嘛又还要对大汗不敬?惹怒了大汗,他可得对我们来个伤一杀百。打又打不过,还躲在龟壳里不肯降!你们这帮蠢货、害人精!临死前还在害我们。” 话落!一百把大刀迎着夕阳挥高,血红耀目。大刀齐落,一百道血箭冲上半空!连片的诡异血红中…… 天地为之一静! 老奴毫无人性。 第95章 神器连现 老奴毫无人性! 这老东西太奸滑!它对东阳堡的情况早就了如指掌。知道东阳城墙高大、士气旺盛还组织度很高;也知道东阳既然修城,水的问题就肯定有办法!围城对耗也不划算。 所以,它采取了以势压人!先是铺天盖地而来;再出其不意!用投石机给东阳堡以震撼;配合劝降,又派兵持续不断对附近洗劫!抓来成千上万的驱口,摆明要以肉盾填河夯道。 再次劝降不成,老奴便露出它的狠毒!连东阳堡爱惜无辜百姓生命这点,也被它精确计算、利用。 毫无人性的老奴!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给东阳堡以极限压力!没读过啥兵书的老奴,却深刻领会…… 攻心为上! 东阳堡中群情躁动! 建奴组织着大批老百姓,对东阳堡的怒骂还在继续!且越来越发自真心自愿:他们供养的官军,在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欺凌、被摧残、被屠杀!却总是龟缩着。 这些官军比建奴还可恨!既不战又不降的官军,可不就正在害惨着他们? 于是,无论是否出自真心,绝大多数将士纷纷激愤起来,都开始不断在跪求王九:誓死出城一战! 如狠毒老奴所愿? 王九同样满眼血红,现代灵魂的他,比部属们更匪夷所思更愤怒:开国之祖,涂抹得很是雄才伟略!竟是如此毫无人性的东西:残忍嗜血为雄才,阴险毒辣是伟略? 那一百颗无辜滚落的人头,似在重重敲击着他的心脏!怒发如狂的王九,竟在瞬间生出提枪冲阵,直取老奴狗命的冲动…… 长枪于手中左捏右捏,终究还是无奈放下! 将不因怒兴兵…… 虽不至于提枪率部冲阵!但群情激愤的此情此景,却也迫使王九不得不做点啥。 ——将不可因怒兴兵,意味着有时必须冷酷、冷血;而兵却绝不可缺乏热血!冷血之兵唯钱财、富贵才可凝聚!世上又哪有无穷之财? 王九的令旗动了。 …… 在东阳堡将士目瞪口呆中!收到令旗信号的纪白,从他那无人关注的文书处里,让人搬出一张又一张的“大床”!很大很结实的“木床”。当这些器具被很快架上城墙,有人终于惊呼出声:床弩!三弓床弩! 五十张床弩一字排开,被工匠们熟练而井井有条架设好后。一人越众而出,来到王九跟前单膝跪地:工兵队总旗水则,已固定与调试好床弩,随时可射杀建奴!请下令。 老兵们这才看清:此人正是莫名消失两个多月的水则!是王九去年八月十七个老弟兄里,如今仅剩九人之一的水则。 原来,他竟是带工匠藏起来!为东阳堡搞出如此大杀器…… 王九双目含泪!——原本用来出其不意大批收割建奴的利器!被毫无人性的老奴,逼迫得提前使用!让太多建奴甲士逃过一劫。 怎不令人心痛…… 含悲低沉下令: 黄有龙!领本把准备出城。目标:床弩遮蔽区域内,所有正砍杀、鞭打百姓的建奴!要做到一个不留,将甲胄与人头带回。 黄有龙领命! 契雪!领精锐弓兵在城头警戒、协助黄有龙。要做到尽量对三十丈内的每个建奴!集射点名。 契雪领命! 麻漠!领本把在城内接应、安置城外百姓。协助黎香君快速甄别!剔除可能隐藏其中的建奴奸细。 领命! 水则!典波!负责对城墙八十丈以外,用床弩进行无差别覆盖射击!延伸至一百二十丈为止。 领命! 一台床弩需二十名工匠通力合作!一千多人默不作声,用力转动着床弩周边的转盘!令三弓床弩轧轧声沉闷响起。床弩上碗口粗的特制紫杉木、榆木、山毛榉巨弓,很快被径长达寸的特制弓弦!拉到形如满月。 半丈多长儿臂粗的橡木巨箭!被一支支安入床弩卡槽。五十名老工匠,正配合着经过训练的箭手!在轻调着床弩仰角与望山…… 仅需射最多三百多米!一张床弩安放上三支巨箭。随着南城门咕咕打开,在建奴的惊诧中王九果断挥手!一百五十支巨箭顿时遮天蔽日,离弦疾驰而去。 离城墙八十丈始,至一百丈止!突然如龙卷风席地,被犁出一百五十条血路,所过之处全是一串串血葫芦!场景如此残忍而霸道。 天地都为之静寂! 贯穿成串之人,根本来不及惨嚎便已倒地不起!而旁边其他人?则无论城内城外全都目瞪口呆!就连那些训练达月的工匠,都没想到特制床弩的威力竟如此巨大! 不容工匠们继续呆愣!水则的令旗在使他们本能地继续运转。 东阳堡城墙上,则终于在黎香君带领下,发出沸腾般的震天欢呼!震天欢呼声又让建奴更静寂…… 小城竟有如此神器! 此时,只被巨箭射穿下半身之人!终于随着飙飞血箭在发出凄厉惨嚎。碗口大伤口与无法按止的血箭!却让他们的生命在迅速流失。 刚回过神来,第二轮巨箭的齐射,却又遮天蔽日而来!那片区域内的人群,终于本能地分为两个方向:要么往回逃往建奴营地;要么反向冲往城墙下边。 黄有龙的披甲骑兵适时冲出!城头的欢呼又变成指令:坐地抱头降者不杀!坐地抱头降者不杀! 几千无辜百姓如蒙大赦!立刻坐成一团团以免战马踩踏。 而原本藏于其中的建奴监工!顷刻就藏无可藏。极度震骇之下,仍有不少人在负隅顽抗!但在床弩、骑弩、城头弓箭的点名围杀下,大势已去…… 有床弩遮蔽战场,几万建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被杀!以及数千百姓有条不紊进入堡城。高台上的老奴,也只是气得一刀劈断横木围栏!却根本不敢派兵救援…… 简直是奇耻大辱。 东阳堡欢声如雷…… 王九却心在滴血! 首先,随着几千民众进城,东阳的粮食又瞬间紧张起来; 其次,如此好物咋没人用?除朝廷限制外,还有个原因是很贵。 一千工匠对照图纸,在地下反复琢磨、试验、修改了近月!再训练近一个月!这是多大开销?没有塑料纤维的年代,一根特制弓弦多贵?一架床弩三根弦,每根寿命最多二十次!这又是多大开销?那种巨弓也不经用,寿命经试验最多才五十次,可这种巨弓的用材又如此稀罕!那又得多大代价? 这么贵!这么大的代价,却只换来斩杀几百建奴。 若不营救百姓而秘藏着它!等建奴大举攻城时再用?起码可得几千建奴首级。那样,将足以令敌从此胆寒!也足以令东阳堡将士,都无可争议地连升几级。 战果缩水十倍不止… 最后,命令是无差别覆盖射杀!因为王九别无选择。 三轮射击中,串住的民众比建奴多得多!却还在继续射击以争取时间。从离城八十到一百二十丈之间的区域!被串成血葫芦的,四分之三都是百姓!凄嚎声中…… 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 王九心在滴血! 老奴却直欲吐血! 对面城里那个叫王九的明狗!去年底就袭杀掉大金一个巴图鲁; 萨尔浒之战时,就是他挫败佟养儒的图谋!让废物佟养儒才带了百十亲兵来投; 之后,佟养德那个废物率两千多人投诚。竟又被他率人将投诚部队劫下!还顺手砍掉几个废物,更将正黄旗几十勇士斩杀; 再然后,那条明狗竟又窜到东路!从东路严密的包围圈中,硬是利用刘岩的拖延!杀出血路救下近八千明狗——这些见过血的明狗!将再也不是普通的柔弱明军; 现在,那条小明狗!又拦在去开原的必经之路上。 他还不声不响!就偷偷造出如此神器。——那真是非人力能对抗的神器!只要明狗的巨箭够,大金勇士就别想攻下东阳!因还没攻到城墙下,多少勇士就都已被射杀…… 小明狗实在太可恶! 好在对面还没炮。 吃晚饭时,一条消息在后金大营疯传:大汗用兵如神!当明狗所有人紧盯开原一线?大汗反其道而行,令一部大军悄悄绕过开原!对铁岭发起大军突袭,大金今已成功袭取铁岭。开原的侧背,也就从此门户大开。 随着讯息传开,数万大军在小小东阳堡遇挫的颓丧!立刻一扫而空。刚好,正有人一路大声跑去中军大帐汇报:回回炮已全都组装、固定、调试好!连石弹也已备足。 真是喜上加喜! 各旗旗主纷纷请战:应马上就将明狗的床弩全都砸掉!然后不给明狗反应时间,连夜攻取东阳堡。 大汗用兵如神! 当机立断:连夜不惜代价!先将城墙上的床弩砸尽。至于攻城?明天继续去远处抓明狗!让他们帮我们填土夯道攻城。反正铁岭已下,开原自顾不暇!正好让东阳堡在绝望中陷落,以祭我大金勇士在天之灵。 长长的火把,令小河南岸火光一片、亮如白昼!老奴在簇拥下亲自来到回回炮处,正待挥手下令…… 突然有人尖厉嘶喊:撤!快保护大汗撤回去! 有人已将老奴扑倒;有人正用身体挡着老奴;而有人还在抬头看天!天上忽然刮起呼啸的北风…… 不,那是一个个呼啸而来!拖着长长火焰尾巴的大火球。 可惜砸早了。 老奴被人拖拽着连滚带爬,一路跌跌撞撞迅速退回去。到安全地带后,老奴这才站住细看…… 原来,东阳堡内山巅!不知何时突然被火把照亮。 光亮下,一个个比他的回回炮更大的投石机!竟比他们还多一倍。而且,那些投石机不但能砸石头!还在石头外,包上厚厚一层黑乎乎的东西!不仅能点着,还能在高速飞行中不灭。 真是奇了怪了! 可不管如何奇怪,砸过来的石头上就是在烧着熊熊大火!还经久不息地将干燥的回回炮引燃…… 就这样,不断呼啸而来的火球!将老奴准备多时,今天还忙活一天的大杀器回回炮…… 一把火全烧光。 也烧掉老奴想以势压人、一鼓作气攻下东阳堡的信心: 难道,他还得以几千勇士的命!去换小小东阳堡? …… 第96章 气极无言 老奴独坐大帐! 刚才的咬牙切齿与暴跳如雷,此刻已全都不见!唯有蹙眉凝神。 王九该死! 所有在野战中,也能与大金有一战之力的人!全都该死。 自前年以七大恨告天称汗起!他老奴就有个秘密: 一切具有与大金勇士正面野战实力的明狗将士!都绝不能任其燎原成势。都必须在其亲兵尚少、掣肘很多之时,尽数诛杀!必须让“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传言,成为颠扑不破的神话。 唯其如此,地狭民少的大金!才有资本持续对抗、抢掠、削弱、打倒庞然大物的明廷。 唯其如此!明廷那帮牢牢掌握兵权,却百无一用,还很操蛋的书生!才有稳稳地继续贪、继续操蛋的理由:真不是他们指挥不好!都怪大金太凶残、狡诈、强大…… 而只要那帮人对兵权牢牢掌控!只要那帮人不会在事实面前,不得不给予武将更多的统兵之权? 明廷再大也如猪羊。 这才是大金生死存亡的关键。所以,敢与大金野战的杜松该死!能与大金野战的刘岩必须死!不惧与大金一战的马林也该死!当然,成长中却一路屡有小胜的王九?他最该死! 之前,王九不过尽干些小偷小摸。他与大金勇士在野战中正面对阵?最多一次才六个牛录。 可现在,小明狗虽说是守城,但他面对的是数万大军!若几万大军在小小东阳前,却连连受挫!甚至还拿它无可奈何? 狗屁的满万不可敌! 满万不可敌的神话若戳破?地广人众的明廷!将有多少人倍受鼓舞?又会出现多少张九李九? 文官们盖都盖不住! 想想都令人恐惧。 因此,除非小明狗王九主动投降!否则无论如何也要灭掉他。 这与此战的战略目标开原无关!开原其实随时能攻下;却事关大金长远大计:“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绝不能破。 只是,却绝不能以数千大金勇士!去换个小小东阳堡与王九。 首先,大金勇士太少太贵重!而只有长期维持数万精锐勇士,才可对庞然大物的明廷有极强威胁。 那是真死不起! 其次,若以数千大金勇士战死为代价!才强攻拿下东阳灭掉王九?“满万不可敌”就等于成为笑话。 这当然绝不允许! 那么!又究竟该如何以最小代价,漂亮地灭掉对面的小明狗? 老奴在冷静沉思中。 …… 老奴已然清醒。 对面那条叫王九的明狗!是他纵横一生所遇到的极难缠对手。 一次胜仗可能是运气,两三次胜仗或许因对手太弱!但一直以来的辉煌战绩?只能证明其很出色。 信奉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他!其实出兵开原之前,就从未轻视过那条小明狗!尤其在四月下旬折损七八百精锐之后。早就搜集到一切小明狗资料!将他仔细研究个透。 针对东阳堡,老奴早已准备好回回炮、驱口这两件大杀器!并且,既然偷袭不成,也难以使用内奸?他又针对性用数万大军!以乌云泄地之势,配合劝降采取了攻心之计。 可是仍然都没用! 重视竟仍然不够! 直到此时老奴才明白:绝不能以明廷其他武将,去类比王九!因为他们从不是同样的思维模式。 小明狗一路成长的最显着特点!是一直在处心积虑逃避干扰。 他还是小什长时,就独自带兵离开大营在外训练!想尽办法让士兵吃好喝好,刀枪甲胄用好。 后来竟巴结上九边!小明狗就更是远远躲开大营。以九边充足的钱粮!让士兵渐渐精锐。 之后,崭露头角的他被佟家盯上!给他派了长官与下属军官。意图架空他后,再寻机弄死他…… 却竟被小明狗反杀! 然后,他竟又躲入深山练兵!再出其不意深入大金侦察。侦察完成!还顺手灭了个巴图鲁。 回去后,小明狗仍不归营!仍在九边庇护下躲外面练兵。没多久,就差点胆大包天将佟家灭了。 再后来萨尔浒之战,蠢货羊搞明明安排他护粮道。可这条小明狗!竟一头钻入大金境内,趁虚而入的差点搞得天翻地覆…… 不但挫败佟养儒,又杀掉佟养德并劫回其部众!还阴险杀了个太监、与几名文官!大发横财。 非但如此!他还从山中钻出,在刘岩配合下救出几千明狗。 小明狗着实可恨! 早知他如此可恨?当日就该不惜代价将其除去…… 其实,小明狗和他才是同类。 都是大明天生的反贼!都很早深知大明的腐朽!也深知实际掌权的文官…极其操蛋!所以,都是一边对那帮人虚与委蛇!一边在实力不够时,尽量远离那帮东西。 所以对小明狗!又如何能以其他大明武将度之? 你看他!深知工部的火炮、火绳枪太烂!所部竟连一支火绳枪、一门火炮都不用。而宁愿处心积虑、偷偷摸摸!造出比传说中还厉害的床弩与回回炮。 他还有无其他东西? 你看他!竟也像自己一样,拼命抢钱抢粮。抢到就拼命练兵,拼命买刀箭甲胄!乃至修城墙器械。 小明狗清楚:乱世战场啥能比这更重要!打赢?没钱粮还可继续抢!打输?命都没了要钱干鸟! 关键还懂该去哪抢。 不过…… 小明狗也有大弱点。 这次,小明狗基本都像他老奴,啥都很理智很好!却有个弱点。 他老奴是习惯性将小明狗…当成明廷其他武将。哪怕这人再厉害?只要被文官牵住鼻子就废!所以才对他重视不够。 而小明狗?则是沽名钓誉将那些卑贱的尼堪!看得太重。 他救进堡城的几千卑贱尼堪!就是小明狗最大败笔。 首先,若将床弩继续隐藏!等大金勇士大举攻城时再突然出现?后果将不堪设想…… 其次,一个小堡城!所存粮食肯定有限。突然多出远超守军的几千张嘴?粮食将立刻紧张。缺粮则军心不稳!他在作茧自缚。 最后,小明狗因而…已确凿无疑暴露出他最大弱点。 那就好办! …… 六月十五清晨。 又见如蚁的大明百姓,正在南城外填土!东阳堡外还有大量哭爹喊娘的人,正从四处被驱赶而来。 原来,老奴昨夜竟派出两万八旗骑兵!连夜四散而出劫掠整夜。 反正明军都龟缩不出!反正别处即使有其他明军?如今也没人敢与八旗精骑野战!于是,反正大明的乡野,已如同建奴的自家菜园…… 东阳城头很激愤! 王九看得很心痛! 可还不止如此,因为今日的填河夯道!却还与昨日不同。 首先,丈把高的大树杆,被拼成一排排半丈宽的巨盾!带着斜撑呈之字形拼挡在填土处前方。 床弩由此毫无威胁! 至于投石机?倒能抛砸到填河夯土的人!却已砸不到用长鞭、马刀监工的建奴。因为他们有空看着天上,还个个都身手敏捷…… 其次,今日填土的老百姓,还被逼迫着!边干活边齐声哭骂: 该死的东阳堡!该死的王九!打不过大金勇士,还偏要龟缩在城里不投降!就是在专门坑害可怜的我们。 骂的倒还真是实情! 若非老奴没其他办法,怎会连夜派两万精骑,四处奔赴那些穷乡僻壤抓人?抢的钱粮远不够人马消耗!简直是对劫掠发家的老奴之莫大侮辱。 如此说来,这些青壮年男女百姓,他们刚刚痛失的父母子女!还真源于东阳堡,源于他王九。 齐声的怒骂、痛骂、哭骂!令东阳堡黯然,更令王九无地自容。 东阳堡前在长鞭下卖力的百姓…越来越多!之字形树排,也越竖越近!痛骂与哭骂的齐声,自然也越来越齐整而清晰!远处还有人被不断被驱赶而来。 王九眼眶早已湿润! 堡城一直默默无声。 可还不止如此…… 建奴还有几万奴隶! 他们今日也没停歇。 东阳堡西侧山岭上,仍在热火朝天采集、搬运着石头; 堡城东南三四里的平地上,也成为大型工坊。上万奴隶在制造着云梯、高台、箭楼、回回炮!他们几乎是自发自觉在忙碌。 热火朝天中!对眼睁睁看着的堡城将士是如此压迫; 下午,缓缓往上的宽阔坡道!在之字形树排防备下,早从小河南越过北岸一路往前延伸!已离南城墙不足九十丈。 宽阔坡道越夯填越高、越近!过万青壮百姓在长鞭马刀下,是如此的无力反抗!也是如此的卖力。 比建城快太多了…… 这带给东阳堡的震撼与压迫!已是如此的无以复加。 可老奴的阴险狡诈与狠毒!竟然还不止如此。 建奴陆续招降的两万汉军动了。他们大部分竟加入填坡道行列!小部分在坡道边搭上几个高台。 高台匆匆竖起树排防护!然后,这些似是军官与精锐的汉军,竟径直登上高台!齐声向堡城喊话: 东阳堡的同胞们!明朝有啥好?真值得你们卖命?值得你们与东阳堡一道毁灭?别跟我们说啥忠君爱国!也别说啥大明很好。 你们就问问自己:娶媳妇了吗?家里还有啥人吗?家里又有土地吗?之前能吃得饱饭吗? 同胞们! 都没有对吧? 别说娶媳妇!之前还吃不上饭快饿死了吧?现在,为让你们卖命!这才让你们吃口饱饭;为让你们卖命!这才骗人说给你们家里种地。对吧? 但现在!大金的大汗看重你们。只要出来投诚!大汗承诺: 给你们立刻一人分十亩地、一头驴子、一头牛!最关键还能分给你们一个媳妇。 记住:那可是一人十亩地、一头驴子一头牛、一个水嫩女人。大汗可说了:水嫩女人只要你要就能分!无论你有没有媳妇。 是不是不敢相信? 同胞们,大汗真有这么好! 看看我们,是不是本事还不如你们?可我们早就分到! 而且我们打仗!可不会被拖欠军饷、克扣粮食!更从不拖欠军功赏赐。跟大汗打仗只要立功!从来就赏现银、土地和女人、奴隶!绝对公平公正绝不拖欠! …… 绝大多数闻言神往! 士兵只是低头静默。 王九气极却无言! 第97章 岂能如愿? 王九气极! 却无言以对憋屈着! 因为老奴虽极其歹毒,但他所行却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首先,他就是驱赶着成万的青壮年!残暴逼迫着这些百姓填道。 只要东阳堡的床弩威胁不到建奴!不管是用投石机砸大明百姓,还是在床弩掩护下出城救他们?对老奴而言都太好了。 用投石机砸大明百姓?老奴岂会心疼!他只会开心得笑死。因为,投石机砸的不但是老百姓,而且还是东阳堡的精神与信仰! 以老奴眼光之毒辣!他当然知道王九所部与其他明军的区别。否则,当日萨尔浒之前战中,五百士卒明明可混入卫所兵中逃命!却为何全都奋不惜死、一路紧紧相随? 因为王九所部有信仰!而这个信仰就来源于对普通人的尊重。 王九以身作则!一是对普通士兵亲如兄弟;二是让所部纪律严明!从不坑害普通百姓。这两点对穷苦出身的士兵们极管用,足以令他们精神振奋!久而久之,便成为该部的信仰之魂!这其实就是军魂。 古往今来,有军魂的部队都很可怕!很多时候,也只有他们才可击败极凶残的侵略者。 王九还敢砸掉军魂? 而在床弩掩护下出城救老百姓?老奴同样会开心死。 东阳堡能存下多少粮?昨天就已进去近八千人,远超东阳堡原本的守军与工匠!若再救进去上万人?整个堡城都不用攻打!就都会全饿死掉。 所以,王九在老奴的阳谋下,既不能砸百姓,也不能营救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不断填道夯土。 其次,老奴就是要让奴隶们…自觉自发的热火朝天干活。 因为他们之前都是汉人老百姓。他们能自觉自发干劲十足!就足以向东阳堡守军表明:虽然老奴很残暴,但对归顺后的汉人百姓并不太差!至少,比在大明过得要好一点…… 而且老奴知道,王九所部中有许多前奴隶!这些奴隶当然清楚:在建奴当奴隶,虽苦点累点还没尊严!但至少都能吃饱饭;至少,不会像卫所兵那样经常被饿死。 另外,老奴最歹毒之处!就是让投降汉军的喊话。 因为他们的喊话内容很真实!这些东西其实王九所部早就知道。老奴对投降汉军的军官与精锐士兵!确实是赏了十亩地、一头驴、一头牛!也确实给他们每人都分了个女人。 反正老奴能抢来…… 可是王九不行!大明朝廷更不行!一人分十亩地、一头驴、一头牛?关键还能分个女人? 那是痴人说梦、永无可能!地与驴、牛,胆大包天的王九或许能设法抢到!上哪去抢那么多女人? 其他明军队伍更惨!尼玛,当兵卖命!能让本人不太挨饿?那就算官员们很有良心。 这些,都是王九无可辩驳的事实!老奴却让投降汉军们,在东阳堡生死存亡之际大肆宣扬…… 你让东阳将士咋选? 最后,老奴还没明说的最歹毒之处!是到时会让两万汉军攻城。 毕竟东阳堡城墙高、还有诸多利器!毕竟王九部已是出了名的能战!毕竟老奴是出了名的舍不得,舍不得八旗精锐损耗过大。所以,汉军劝降怎会不“情真意切”?又怎敢不将心比心、真挚感人? 王九都差点动摇…… 那可是两万汉军!还是能吃饱饭,且在建奴分了田地、牲畜、女人、奴隶的汉军!却是老奴根本不会舍不得消耗的汉军。他们战死了?那些田地、牲畜、女人和奴隶,正好用来招降新的汉军!老奴只会更开心。 一旦让坡道夯填到城墙下?老奴会毫不犹豫逼迫那两万人!前赴后继地同堡城守军对耗。他王九纵使能率两千守军最终耗赢?守军也必将是所剩无几的惨胜!到时,老奴再率八旗精锐攻城、屠城,又怎能抵抗? 老奴最大弱点,是舍不得消耗女真甲士!这下就不存在了。而王九最大弱点,是绝不屠杀无辜百姓!这次,却又被老奴无限放大地利用到。 不知老奴是否读过兵书?也许他并没读过!但他却已深得兵法精髓。真正做到“以己之不可胜,待敌之可胜”!阳谋尽出令城外建奴毫无弱点,却将守军弱点无限放大。 实在是歹毒可恨! …… 早已发誓这辈子不当怂货的王九!暗中憋屈着、强撑着,脸上挂着微笑,淡定从容(一言不发)的标枪般卓立(僵硬)城头。 其实他毫无办法! 谁也没多少办法…… 但黎香君却总能想出点办法。这女人,竟不声不响将王九一百多学生找出来!也不知她给这些孩子们说了啥?只见这些孩子们个个激扬!穿梭于堡城的守军与工匠们中间…… 烈日下,他们小脸涨红却一脸庄严!他们身形瘦小却一副舍我其谁之慨!他们如此稚嫩却声音清越高亢!所讲内容无非几点。 一、人要有尊严! 无论是在建奴还是哪里,从来没有谁将大家当人!唯有东阳堡,自始至终都将大家当人!唯有王九,无论何时何地都将大家当人。 二、人要有血性! 请问大家:建奴拿啥来给那帮汉奸分配好处? 土地?那是侵占我大明的土地!汉奸分得土地?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其中又有没有你们的乡亲? 女人?那是我汉人百姓得妻女!如果谁将你们的妻女姐妹掳掠,再分给汉奸们糟蹋!你们愿意吗? 所以,还想着到建奴那里分田地、牲畜、女人、奴隶的人!那还是不是个人?东阳堡里,又哪会有如此丧尽天良的畜生? 三、人要有志气! 大家看看我们的王九老师!一年前,他不过就一普通的卫所兵。但老师就是比一般人有志向!就是比一般人努力!也就是比一般人更有骨气! 所以,他才可做出如此大事业!他才有能力让大家都吃饱饭!他还正在设法搞钱,却又是在给大家买地!当然,有志气的他!又哪用建奴给他分配,分配那些早被建奴糟蹋过的女人?多的是人间绝色在抢着嫁给他。 只要你们有志气、有骨气!舍得勤练本事,敢于拼命!土地、钱财、女人又要啥紧?那都不是事。 四、当汉奸憋屈! 大家瞧见李永芳那孙子没?以大明参将身份投降建奴,还是大明头一个降将!一年多过去了,却仍只是建奴的参将。 更难受的是,老奴还将他那千人骑万人跨的孙女!硬是指给李永芳当妻子,好让那孙子当个活王八。 而最难忍的是,老奴就从没将那孙子当人!竟然,只要老奴喝醉,哪怕只是心中不爽?就要随时随地、毫无情由将那孙子绑起来!劈头盖脸用鞭子一顿狠抽。 连李永芳那个大汉奸,都活得如此憋屈!其他人还能有啥好? 五、汉奸死得快! 大家看看吧!到时冲在前面攻城的,肯定是城外那帮汉奸。他们若没死绝?建奴八旗就不会动! 所以,那帮贪生怕死的东西!才会那么起劲地蛊惑我们。所以,当汉奸被人戳完脊梁骨!还得死。 孩子们的感情是如此真挚!他们的状态又是如此激情!再加上这些条理分明的理由,又还如此直击人心!东阳堡开始渐渐激昂。 军心又重新回来…… 强撑着的王九,竟止不住的不断偷拭眼角!有谁知道此刻,王九是如此需要军心于他以支撑? 唯有黎香君那女人! 动情的王九,此刻甚至有当众抱抱她,当众公开关系的冲动。 …… 堡城重新众志成城! 激昂的人群都很自觉主动!且还最易灵光闪现。 马夫人李氏,一个雍容华贵的妇道人家!却在组织昨日进城的百姓,到处收集着“金汁”的材料。 何谓金汁?守城战中,常将人畜粪便收集起来,当敌人开始攻城时?便将这些粪便,熬成一锅锅黄澄澄、粘糊糊、还滚烫烫的流质!用长柄瓢舀起来往敌人身上泼。因其物色泽金黄鲜艳,古人就都称其为金汁。 这金汁可是守城之宝。它不像开水易凉,也不像开水易流失,粘糊糊沾上一点就会贴着身烫!且,这玩意不但令敌人恶心,关键还有毒。 只是,李氏竟能不顾脏污恶臭!率人主动奔走收集这些屎尿?其他进城百姓又哪有嫌弃的理由。 阿朱另有重要使命! 这不,下午就秘密送来两百张…范氏精制的蹶张弩!两百米外仍能射穿棉甲,百五十米外可穿双甲!指定能让攻城之敌好好喝一壶…… 马媛灵光闪现! 将门虎女的她,正在霸道指挥着几千进城百姓!要沿着内城墙,依附城墙搭几座十丈高的弓弩台。 她得意地告诉王九:有了那批蹶张弩,再有十丈高的高台?完全可对范围内的建奴点名!当填土百姓中的监工被射杀,本小姐倒要看看老奴!又该如何填道至城下? 岂能尽如老奴所愿! 堡城内,王九仅领百人立于城墙监视!不足半平方公里的东阳堡,整片石头山上下全都一片忙碌。 堡城在振奋中沸腾! 而王九?他表面一片云淡风轻!实际上内心仍然极为沉重。 老奴竟令人准备好大量火把!看来是要连夜抢工。 大量的云梯、箭楼、回回炮,正在流水线似的制作中;西侧山岭上,那种百十斤重的石头,正在源源不断运过来;最给人压迫感的填土夯道,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靠近、增宽、增高;夯土的百姓还在齐声怒喊、哭骂;间歇中,汉军仍在不遗余力劝降…… 惨烈的守城战无法避免!以两千守军抗击两万汉军,却还并非击退就行!他们不死绝?残暴的老奴根本不会允许他们退下。 马媛说,岂能如老奴所愿!可是老奴又岂能如自己所愿? 这个歹毒的老奴!正在一步步将他王九…之前诸多处心积虑的谋划!一个个地破坏着。 威力强大却箭矢并不太多,配件也并不太充分的特制三弓床弩!早已被逼提前现身; 威力强大的巨型配重投石机!也早已被逼提前现身; 现在,范氏视若珍宝的利器,那批非大力士不能开的蹶张弩!很快又得提前出现在建奴眼前; 如今,他王九仅剩一两张底牌!也是东阳堡生死攸关的最大秘密!可能,很快将被老奴逼迫着!又会不得不提前使用。 这个奸诈、歹毒、还凶残到毫无人性的老奴!真是个太难缠的对手!在成精的老奴面前,他王九之前所谓攻守兼备?所谓雄心壮志? 又岂能如愿! 第98章 危如垒卵 十六日起开始激烈! 清晨,当连夜抢工的建奴驱使着百姓填土夯道!才刚进入两百米内?堡城内又一种神器出现。 昨夜,堡城内也在连夜抢工!竟在一夜之间…搭起三座十丈高的高台。高台上,有几百壮汉竟在操作一种奇怪的弩箭。 太奇怪!该弩的弓臂似是精钢所制。而且,它竟需要壮汉坐在地上!必须将一端扣牢于腰上,另一端用双脚使劲蹬开!这才可安好箭矢,双手再拿起来托举于眼前!瞄准…… 这力道得有多强? 建奴很快知道答案! 他们在百姓当中的监工,竟在两百米外!被高台的蹶张弩逐渐点名。在重力加持下,疾若流星的箭矢竟还能轻松破甲杀人! 不过,却并不能动摇老奴决心!因为它还有两万汉军在握…… 于是,汉军就悲催了!在老奴立斩不赦,且还会连累家人的淫威下!一茬茬被派往填土百姓中间监工,战战兢兢接受来自高台上的点名! 十分憋屈的他们,又将气全撒在老百姓头上!鞭子比建奴抽得更狠更卖力。世界从来如此:强者抽刀砍向更强更恶;弱者挥鞭欺凌更弱…… 坡道前端立刻鬼哭狼嚎起来!衣衫褴褛的老百姓动作稍慢?立刻便是皮开肉绽!血水和着汗水泪水横流,怎一个惨字了得! 但是,坡道越往前,高台上蹶张弩就射得越准越狠!这令换上去的汉军无心监工,全都在战战兢兢、紧张兮兮地眼望高台!试图提前发现哪张弩在瞄准自己…… 若无监工挥舞长鞭?饭都只吃个半饱的老百姓!自然就开始磨洋工。再说,他们也要看着高台,提防着弩箭瞄错了人。 射死的汉军越来越多!却根本就无人收尸。就地被两筐土一盖,直接在面上夯紧!省事又高效…… 老奴又在暴跳如雷! 汉军死多少都不要紧!关键是填夯坡道却再也快不了。十九日早晨,三天三夜竟才填夯十多丈远!从十四日至今已整整五天,几万大军!竟然还没摸过小小东阳堡的城墙。 神话遭遇空前挑战! 这样下去还怎么行? 于是自六月十九起,老奴令八旗精锐,以坚盾手与神射手配合!在后面将凡是磨洋工的百姓射杀。 而堡城内的床弩也在启用!只要逮住机会,就毫不犹豫将建奴的坚盾与神射手一击致命!给它们以极限压迫。 但是老奴仍在凶残叫嚣:填不了土就填尸!反正已抓了两万多卑贱尼堪,反正还有两万汉军!还不用都死光,坡道便可填成。 有凶残到没半点人性的老奴在!坡道夯堆得又重新快起来。当然,里面可真是塞了太多尸体!从十六日至今,汉军已少了两千人…… 面色平静的王九,心中滴血!那条血肉坡道,真埋了太多无辜百姓!他们的生命,正像蝼蚁般不断凋零!而他们的亲人,很多早被建奴所杀!从此,可能谁也不知他们来过世间!史书中,最多也不过是轻轻一笔: 驱口若干不知所终。 而王九却只能看着! 看着这极不公、极残忍的一幕!眼睁睁在他面前发生。 他还无法过多同情! 因为坡道正在快速接近!还因双方的投石机也早在大战着。 东阳堡投石机更大更先进,且占据着石头山巅的几十米高地!所以总能提前砸掉对方投石机。但是,却又架不住建奴的奴隶太多!还将回回炮造得越来越娴熟。如今,竟有建奴回回炮,已成功砸到过高台的支撑架。 高台若被砸倒?首先是上面之人绝无幸免于难的可能!其次,建奴的坡道将会修得更快更无阻碍。 一旦让建奴将坡道修到城墙边?东阳堡将非常规办法可守!因为老奴是真不把汉军性命当回事。而他王九之前的所有谋算!也会落空。 …… 一个传言开始流行! 老奴已经发誓:攻破东阳堡后,必将城内所有人凌迟处死! 流言有板有眼!连老奴在何时何地发誓?大家好似都见过…… 于是,东阳堡包括救进来的百姓在内,都更卖力地众志成城!更有青壮在强烈要求参军。于是,黎香君又勉为其难!派人挑选与训练他们。 堡城人力充沛起来… 更多更密的高台已搭好!且全都在不断地加固当中。更多大型投石机被日夜赶工造出来!旁边是如小山高的,经过挑选的石块!且已渐渐开始由青壮年百姓操作。青壮中的壮汉,已开始操作蹶张弩!且已渐渐地娴熟自如…… 两千久经训练的正规军,反而在渐渐无事可做!黎香君建议让其吃好喝好休息好,因为恶战快了。 王九的一百多学生,那些孩子也被黎香君持续辅导着。天天穿梭在整个东阳堡,激昂地宣扬着…… 效果竟是如此显着! 如今整个东阳堡,只有热血沸腾地激情澎湃!再无丧气恐惧。 谁说女子不如男? 黎香君的心智、手段!就足以碾压无数男儿,甚至包括王九。 恶战却还是真快了! 十九日一天一夜,坡道竟向前推进近十丈!离城墙仅剩四十余丈。残暴的老奴竟还嫌太慢…… 二十日清晨,极其歹毒的老奴!竟在坡道的施工现场上方,用木架子将大片的布支楞起来。难怪十九日死的几千汉人,身上的衣服全被扒光!原来是老奴早有歹毒谋算。 直到这时,东阳堡里包括王九,这才看懂老奴的歹毒。 首先,天上被死尸衣服缝成的大布遮蔽后!下面无论是堆土的汉人百姓,还是监工的汉军?大家这下就都不用再看天上!因为你看到箭矢射穿大布?也来不及躲!那还不如低头当驼鸟,尽快堆完这条该死的坡道。 另外,高台上的守军弓弩手,也面临尴尬的两难选择: 要么停止射击放任建奴修坡道!要么,就只能无差别往下面瞎射!那样,被射杀的绝大多数人,却肯定是无辜百姓。再配合老百姓不停口的齐声哭骂!使人怎么选都不对。 而且,歹毒的老奴还令人不断往大布浇水!让火箭都烧它不掉。并且还缝制了太多的备份大布!也不担心你用石头砸烂它…… 老奴何其歹毒! 令黎香君都没法…… 王九无奈地闭上眼睛!只能任由两万百姓与一万多汉军,在日夜奔忙将坡道堆宽、堆高、堆近……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二十日,越来越高!且因越高就需要越宽的坡道。竟又靠前四十多米,离城墙仅剩八十多米。 恶战也就剩两三天! …… 危机远不止于此!因为堡城的战略后方开原城,其实危在旦夕。 开原一直关注东阳! 东南两方城墙上,就总有开原文武官员在日夜盯着东阳堡。 一周来,开原一直十分紧张。先是十四日当天,建奴席卷而来的声势十分惊人!晚上,更不好的消息传入开原:铁岭卫被建奴成功奇袭!它们正在铁岭洗劫与屠杀中。 铁岭卫不单是边防重镇!更是开原的侧背。且,还是有着近五千兵防守的重镇!却连一天都没守住。那开原呢?又能好多少! 消息立刻让全城惶惶不安!文武官员们更是如丧考妣。 好在东阳堡争气! 当天竟用床弩与巨型回回炮!连续挫败建奴图谋。最振奋人心的是:东阳竟能虎口夺食,硬是在建奴眼皮底下!救出约八千百姓。 这尤其让曹旦振奋! 因为才一天就沦陷铁岭卫!也属他这个开原巡抚管辖。更因据说铁岭所以会如此快沦陷?全因他提拨的监军竟临阵反戈投降!那混蛋可坑惨了曹大人…… 在恩师羊搞前阵已革职!新辽东经略早已进山海关之际。若因他曹旦心腹临阵反戈…致重镇铁岭卫沦陷?岂非给正想杀人立威的新经略!递把现成的快刀? 好在王九表现抢眼! 众所周知!东阳堡是他曹大人力主修建;王九是他在不遗余力扶持;还将爱妾也派往东阳出谋划策!代表他曹大人支持东阳防务。 因此,东阳堡表现如此惊艳!那真是为他曹旦在雪中送炭。 也因此,曹旦这次十分懂事。不但连夜写战报,将东阳堡与王九夸成花!并派快马捷报新经略与朝廷。而且,他还十分大方!在有人提醒下,连夜找到神通广大的九边,急切委托其给东阳送两千石粮、一万支箭矢、一千把上好刀枪。 总算给东阳也来了回雪中送炭!因曹大人认知中:东阳在则开原安!开原安则他就有功无过。 可曹旦却根本不明白:开原因为有他!其实一直都危如垒卵…… 九边米行开原分铺?其实信息十分灵通的他们…初十就撤了!现在,不过是范朱带人在撑着空铺子。 他们当然要早撤! 老奴何以发家?无非两点:通过屠杀!垄断长白山的人参与皮毛;通过战争,直接不断地抢掠!而后者比前者更能直接发横财。 去年老奴侵占抚顺后,几万人就在那刮地三尺地抢掠半月。 而抚顺不过是与之前的建奴,偏小的一处互市关口。虽有官商在抚顺的百年积累,又怎么比得上开原?开原那可是与女真各部,还有蒙古各部都能互市的重镇!百年积累下来,城中的官商让老奴早在流涎水…… 九边不撤还等被抢? 范朱却为何守空铺? 开原对东阳堡太重要!若开原被建奴占领?东阳堡从此孤悬在建奴包围中!没任何道路回归大明。 王九需要开原情报! 却又无法信任旁人…… 阿朱确实不负所望!不但在十五日,搞来两百张精钢所制的蹶张弩!而且掌握着最准确的情报…… 曹旦有多操蛋? 铁岭卫本来正积极修筑工事,厉兵秣马严阵以待建奴!可铁岭文武官员太专心在做事,自然就没做好人。不但没多孝敬巡抚曹大人!竟还敢对他想上下其手的暗示阳奉阴违。 于是两月前,曹旦将开原的原兵备道,那个给他牵线绝色美女的高贞!派去铁岭担任监军,兼领铁岭卫兵备道、纪镇官!总揽大权。 于是,原本用于修筑工事、养兵喂马、添购军械的钱财,开始源源不断消失得不知所踪…… 开原就更是如此! 忧心防务的总兵马林,早被曹旦打压成一个牌位!如今除还能指挥动自己一千标营外,开原城他说啥都无人买账。 开原镇监军于化龙?本就因其是曹旦好友,被曹旦向羊搞举荐才出任此职!那还能干啥好事? 他除了帮曹旦搞钱,心事就在为曹旦寻找绝色上!当然,他肯定也不能亏了自己…… 而原兵备道高贞去铁岭后,曹旦竟直接自己兼领此职。巡抚兼职兵备道!钱粮军需谁还敢放屁? 开原纪镇官于守志?尼玛,他都是通过于化龙向曹大人引荐!曹大人又向羊搞推举而捞此肥缺…… 倒是还有个参将何懋官,现在掌握着大部分的开原兵力!可人家也真是一把辛酸泪: 他可是在高贞怂恿下,将自己已许了人家的绝色女儿!主动纳给曹大人为妾。可是,曹大人竟既没让他发财,又没给他升官!只是将兵力不断划拨给他统率。 最窝心还有两点。一是他统兵虽多,但钱粮却极匮乏;二是,他何懋官的好亲戚,还给他女儿保了大媒的高贞!那混蛋竟投敌了? 何懋官为人不耻地毁婚、送女当妾。却干的是捞不着钱的累活!还突然很可能因高贞而被诛连…… 阿朱通过九边确知: 何府常在秘会建奴! 两于已同建奴联络! 曹旦茫然无知! 马林又自身难保。 开原已危如垒卵! …… 第99章 去留两难 开原已危如垒卵! 那是东阳堡身后五六里的大城!也是东阳堡与大明唯一的联系!更是东阳堡所有人的精神支柱。 好在此事绝密! 除了王九忧急愤懑的知情!也就黎香君那鬼精鬼精的女人,早就确信着开原从来靠不住…… 两人十分默契,谁都绝口不提开原!都在默默承受着如山重压。 当前的歹毒建奴!已够让堡城所有人承压。无奈!王九在城头一脸淡定的指挥若定;黎香君则在城内小动作不断!都只为稳定人心。 又还能提啥开原? 二十一日晨,坡道前端离东阳堡南城墙,竟已不足六十米!堡城内的将士们于是纷纷请愿…… 主要是两派。 以黄有龙麻漠为首那一派,主张无差别射杀堆土的监工与百姓。 理由有两点:无论如何!都非那些人当汉奸…替建奴卖命的理由;任由坡道修到城墙边?东阳堡再也无法坚守,堡城内万多人都会被屠戮!到底是汉奸的命重要,还是大明好儿郞的命重要? 以陈可忠与契雪为首的一派,则主张将投石机与床弩火力全开!然后掩护大家冲杀出去救人。 理由也有两点:一、射杀怎能比得上救进来?他们本就是同胞!若被我们射杀,尸骨却还会帮建奴填道!二、无论百姓还是汉军,其实他们都是被逼无奈!救进两三万人虽问题不小,但粮食省着点还能撑些时日!而我们身后还有开原,还有大明。 两派看似都有理,却连自己都知站不住脚。 射杀?那我们这些为大明坚守之人!又与侵略者何异? 救人?开原能守住它自己就谢天谢地!指望它能源源不断运来粮食?那还怎会有萨尔浒的惨败! 其实,他们不是不知咋选都是错!只是压力大到快承受不了…… 王九很无奈,只得含笑任由两派吵闹着发泄情绪!黎香君毕竟是这些人眼中的外人,连坐在一起听他们议事,都让这些人膈应。 又想起雷若李正…… 收敛住快崩溃的心神!王九最后强自镇定的决定:以投石机频繁砸掉大布的遮蔽,再以床弩、蹶张弩精准射杀汉军!其他不作考虑。 又会砸死多少冤魂? 王九真已没法再管!这是大明,这是在该死的战场上,对手却还是极其歹毒的老奴!它是真的毫不在意成万成万无辜汉人的性命。 …… 二十一日上午,东阳堡终有个大喜讯!在黎香君操持下,堡城内比平常过年还喜庆。 因为,朝廷终于看到东阳将士们的付出!且新的辽东经略熊廷弼大人,还真非羊搞那种烂货。 事情经过如下: 六月十四夜,开原巡抚曹大人八百里加急!向熊经略及朝廷飞报东阳堡的捷报。 而已至沈阳的熊廷弼,仅在捷报上飞笔建言!便加急飞报京城: 升王九为卫指挥使,实领东阳堡游击将军;升黄有龙、陈可忠为千户,领东阳千总实职;升麻漠契雪为千户,领东阳副千总实职;其余有功将士,战后由东阳堡报请有司升赏。 另附言:辽东已一片糜烂!朝廷应对敢战能战且有功之将士,不吝升赏!且从急从速从权从重。如此,或可在开原危局中收奇效。 捷报飞传京城,皇上龙颜大悦!对其所请全盘照准,并令熊经略便宜行事多予嘉赏!且加急传回。 于是,熊经略又传令开原:东阳堡由辽东经略府直接节制!开原对其有支援之责,无调度之权。 这可真是大喜! 堡城里竟到处张灯结彩。令忠厚的将士个个与有荣焉!淳朴的百姓尤其是之前的工匠,也个个在随大流地喜笑颜开。 而最激动的人,当然是王九的那些学生孩子们。因为他们的小老师,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将军! 于是他们到处宣扬。 大家看吧,只要努力!只要不怂!真就没啥不可能——王将军一年前还是个普通士兵!他也才十七岁多点呢。却带着大家从胜利走向胜利!让大家从吃不上饭,到如今威武之师!东阳堡也从一无所有,到如今雄镇边关!连皇上都龙颜大悦…… 孩子们激情宣扬很感动淳朴的人们!很快令一种情绪升腾起来。 建奴没啥了不起…… 王九却苦涩而焦灼。 因为这件事的所谓经过!只是黎香君刻意渲染、编造的经过。 事实上,关于熊廷弼的谏言与决定,倒也基本为真!但朝廷准不准许还两说。就算照准?以大明朝廷的一贯拖沓!升赏能一月内传回辽东、开原?那都算很快! 因此,所谓东阳将士都有升赏?那本就是镜花水月当不得真。 而且,辽东还确实一片糜烂!缺钱缺粮缺军械,更缺精兵良将。这时候,东阳堡最需要的可不是升官!就算给他王九升个一品总兵? 堡破人亡又有屁用! 东阳堡最需要支援!辽东却不可能派得出兵将,也运不来钱粮。 东阳堡最需要稳定后方!需要建奴不能绕过它而攻破开原。可辽东不但派不出兵加强防务,而且,就连现在撤换掉曹旦那些人,都已来不及! …… 王九挂着矜持微笑!心中…却不但有不得不欺瞒大家的苦涩!而且,现在还陷入去留两难的焦灼。 因为今天上午,其实是有三个消息从阿朱那里传来。 那个对如今处境无任何用处的消息,已被黎香君利用得淋漓尽致!而另两个让王九差点崩溃的消息?却被王黎两人严密封锁成绝密。 头一个还好,虽是坏消息,但仍在王九预料当中。 建奴十四日攻下铁岭,至今已快八天!而铁岭非互市之所,城中富商并不太多,人口财货也有限。 建奴虽掘地三尺抢掠!但几万大军七八天过去,自然也已抢完,连青壮都全编成奴隶在往回运。 于是,开原与东阳堡的压力成倍增加。因为占据铁岭的两万建奴,与居中策应的一万建奴,以及五千汉军与三万奴隶!腾出手来了。 至于下一步,它们是围成铁桶慢攻开原?还是奇袭开原一鼓而下?九成九是在内奸配合下奇袭! 开原两天内必失…… 这个消息已够糟! 却还有更糟的消息! 阿朱悔恨万分地传密信王九:因她一时不察,致秘道失密! 事情经过如下: 十四日晚,曹旦在于化龙、于守志的提醒下!找到九边米行,要求其设法快速运送物资给东阳堡。 这种雪中送炭的好事,曹旦又还出价很大方!阿朱自然应承。收曹旦订金后,物资十六日就已到东阳堡,十八日阿朱才以九边名义索要余款!其实她已经很稳重…… 曹旦很忌惮九边的能量,也很相信九边的信誉!倒也准备爽快付款。可二于却出来作难:怎么证明物资已运到东阳堡? 阿朱先是以九边的百年信誉,出具文书;后又拿出王九的收条!应已是东阳被围下最大的证明。 可是二于却说:王九的收条?谁说笔迹不能模仿!至于九边的百年信誉?东阳若不幸失守,本就会死无对证!东阳若安然无恙?而以王九与九边的关系?没有收到事后也会说成已收!最多九边再多补点物资给他就行。但开原出的却是天价运输费!可不能当冤大头。 双方僵持不下…… 阿朱被逼急了! 有两点原因: 一、这可是她为王九白赚的一万两。而这钱对如今的王九极重要!因他不但早成穷光蛋,而且,为东阳堡!阿紫在京城使尽浑身解数,将王九托付的字画古玩,卖出七万两的高价!而范冰晶,更是将万多两私房钱贴进来!还借贷了三万两。 二、开原城的情况阿朱清楚!迟早会被建奴攻占。那么,到时的开原巡抚曹旦,非死即降!以后这欠条还能问鬼要钱?或者说,难道让这一万两白白留给建奴? 于是,阿朱带曹旦和二于,昨天去了库房!前几天开原运进来的物资,果然已经空空如也…… 钱倒是在昨晚终于拿到。但是,阿朱回个味来,才发现已上了二于的恶当!——秘道早被二于猜测,却苦于无法证实!于是他俩很卖力。既然开原城四门日夜紧闭,而且东阳被围!出主意给曹旦让其送物资的他俩,应该是早盯上了…… 如今物资不在防守严密的九边库房!唯一解释是开原与东阳堡之间,早已存在一条秘道!而这条秘道,才是东阳堡的生命线!也是他俩可向建奴缴的投名状、功劳簿。 这对可耻的汉奸! 东阳堡耗费了巨大钱粮与心血!是无数大明人的希望。他们却在处心积虑!寻找它的弱点与底牌。 是的,秘道是王九最大的底牌!底牌若被人事先发觉?很可能就是最大弱点!又怎不令人崩溃? …… 王九今天一直在强撑!他是东阳堡所有人的主心骨,甚至是大家的信仰!所以他还必须镇定从容。 可情况实在太糟! 简直令人绝望崩溃。 倾尽所有耗费巨额,还欠下范冰晶阿紫巨额钱财与付出!王九其实在孤注一掷地豪赌。 只要老奴想不到地下河,就想不到秘道!若利用好日夜抢工出来的秘道?就极可能创造奇迹!哪怕实力再悬殊,哪怕老奴再歹毒?只要有此底牌在,他就算没创造奇迹!就算不能建功立业,至少也能率部全身而退…… 老奴却会很快知道! 现在又已黄昏,而城下坡道越来越近,开原城坏消息越来越多!绷了一天的王九,真绷不住。 独自躲入秘道!因为有个艰难决策,王九还必须赶紧独自做出。 是去是留? 是逃是守? 开原城马上必丢!那是东阳堡通往大明的后路。开原被占后,建奴都不用攻打东阳堡,只需万把精锐看着它就行!东阳堡将从此是瓮中之鳖、死路一条。 这其实还在王九计划之内!因为开原城破后,并不意味着城外山林,也会有哨探严密监视!所以他还有底牌后手,能一夜之间撤干净…… 如今却连秘道也被汉奸探知!东阳堡立刻便成绝地。 只要让狡诈的老奴知道:光秃秃的小石头山东阳堡!竟与六里外的开原城之间存在一条秘道? 地下河还很难猜吗! 其他出口的大致方位,又还能成为秘密吗?陷阱还差不多! 因为这不是后世,没那么发达的技术,也不可能有太先进的机械!所谓秘道施工?不得不借助原有山势、地势、水势!比如那有条小河,你绝不可能从底下挖过去!一口大池塘在边上?你都不用想这事…… 战争绝非玄幻爽文! 一切都很严谨科学。 东阳堡能搞成秘道,不但有地下河的独特条件!且还有雷若曾经的大功劳:去年八月首次挑卫所兵,挑到个盗墓贼屈金手。 他本世代军户,为活下去练了门世代相传的祖艺:盗墓掘金!于是也取了个好名字…… 而去年就在开原附近山林练兵的王九!当时就对一事很好奇:营地附近那条河的水文很怪!其穿梭山岭之间的很长一段,上下游水量都大,唯东阳堡前面那段水量小很多。 于是来东阳堡当天,王九对着缝隙众多、滴水不存的石头山,便灵光一闪想到地下河!自然也找上老兄弟屈金手。 屈金手从那时起消失至今!其祖艺在王九的现代工程理念下,在工匠配合下大放异彩。 比如燃煤烧红石头后喷水!以急剧热胀冷缩碎裂山石;比如煤矿坑道木头支护等…搬砖工能想到的技术!以及两千工匠隐身地下的军事化管理。 成就王九最大底牌! 却被汉奸识破…… 现在想撤都必须马上,汉奸随时会出卖东阳堡!何况去留两难…… 留守?意味着所有留下之人,都将九死无生! 撤逃?首先不可能逃掉大部分人!其次,不但所有心血与巨额付出白费!不但将士们升赏无望!而且,他与将士们还都成临阵脱逃的罪人。 …… 第100章 悲苦男女 两难绝境令人崩溃! 早已心中发誓这世不怂,发誓要敢爱敢恨,做顶天立地强大男人的王九!此刻却真想独自逃离。 怎么选都是错! 还必须尽快决定! 独自在耗费巨大心血与钱财的秘道中!无力地躺在精巧的控制室里,眼见一切都终将成为泡影!王九却只想就此长眠。 他已经穷尽一切努力,也确实在竭尽全力日夜拼搏!而且他还是个穿越者,有着天然超前的认知!于是,他为老奴设了个局。 这个局说穿也简单,并无太大图谋与野心!他只想利用进可攻退可守的堡城、秘道组合,相机灭掉或消耗掉八旗精锐的一部!以此打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然后尽量全身而退。 以此振奋人心! 以此唤醒大明…… 可老奴太狡诈歹毒! 开战八天多,王九只能铁石心肠地射杀了几千汉军!却并未动八旗精锐分毫,以后也没机会动。 可是后方太操蛋! 铁岭一天而失!开原城早就危在旦夕,之所以还在明军手中?只因老奴想兵不血刃,也因铁岭几万建奴要劫掠屠城!没空。 操蛋文官还太无耻! 一如他们世修降表的祖师爷!对内正义凛然揽权,冠冕堂皇搞钱;对外骨头从来都太软,换主子同换女人一样得心应手、心安理得。 可恨可恶的两个汉奸,竟为邀功新主,处心积虑探知到东阳堡的最大秘密!也是它的生死底牌。 现在,他王九不但苦心孤诣的筹谋已成泡影!而且,还将两千将士、两千工匠、八千百姓及百余孩子,差不多带上绝路! 心丧若死…… 黎香君轻轻找来。 看着缷下伪装、心丧若死无力瘫在榻上的王九!她也立刻泪眼曚昽,一个趔趄倒在王九身上。 相拥中互看泪眼,竟一时无言!终究还是黎香君先开口:“来了好一会儿了!做出决定了吗?” 王九无言摇头。 “你知我的想法?” 王九点头又摇头! 黎香君见状恼怒哭喊:“就知你接受不了!你还能有更好办法?” 王九别过脸去不敢看她!因为那才是唯一的最佳策略。 他想得到却做不了! 其实也简单:东阳堡最少还能挺两三天!开原城却两天内必失。别说有秘道相通,就凭他王九的眼睛,无论日夜都能看清开原何时陷落! 那么,当开原即将陷落之时,也就是所有人的眼睛盯着它之刻。王九只需带队伍以支援开原之名,自秘道撤逃!而留下百姓与工匠守城,几乎可天衣无缝地全身而退。 为此,黎香君早做了诸多准备!比如蛊惑百姓参军;比如现在的投石机与床弩、蹶张弩,就全由百姓和工匠在操作;比如正规军早在无所事事的休息——以迎接决战之名;更有深入人心的传言——老奴发誓!要对东阳堡鸡犬不留地屠城。 所以,那样的率部撤逃,几乎是天衣无缝而退!原因如下: 首先,咫尺之遥的开原城,却没人知王九部弃城而逃!知情者也已非死即降了。 其次,万把工匠与百姓,有床弩蹶张弩投石机等利器,有准备多时的滚石、檑木、金汁等守城器材!还能替王九部守城至少一天。因为他们都见过老奴的残暴!也因那个老奴要鸡犬不留的传言。 另外,那两个汉奸!可不会在投降前就告知秘道之事。那可是他们投新主子怀抱后,最拿得出手的大功!得找到老奴当面表现。 再者,秘道机关启动后,将开原与东阳的入口封死,清除它最少又得一天!王九部却早逃之夭夭。 最后,王九完全可编故事:我们是因开原已破,这才不得已血战突围而出!我们可都是有功将士。 这才是当下最优解! 王九却没法这样做…… 黎香君见王九别过脸!仍不愿放弃的她止住哭喊,声音轻柔:“要不?我们带上那两千工匠。他们在堡中时日已久,早有归属感,且训练有素!倒是既不太拖累,又可信任。” 王九知道:这已是黎香君底线!之所以不考虑带百姓?就因其目标大又拖累太大!而使撤逃的风险成倍增加。而且,将士们之临阵脱逃的罪责?因太多没切身利益攸关者知情!却又无法控制,就再无可能瞒得住。 而除此之外的任何选择,就全都是去留两难的绝路! 全体撤?将士们立刻从有功之臣,变成弃城而逃的乱臣贼子。 留下坚守?孤悬敌境,而大明却无法有效救援!使建奴不用攻城,只需监视着可能的秘道出口区域!就可坐等堡城之人活活饿死。 于是王九又别过脸…… 黎香君瞬间爆发! 怒骂、哭喊、捶打、撕咬……之前所有如山重压下积攒的情绪!此刻如大江决口倾泄而出。 王九含泪默默承受。 这是个其实很坎坷可怜的女人!尽管她一贯狡诈狠辣而强猂。 她身世如此不凡!父系祖上是有功将士,外祖父竟是张居正!如此不凡身世,却带给她无尽厄运。 恰因张居正挖过那帮人祖坟,其父母潜隐近三十载还被人惦记着!找到后,先是受尽欺凌,后又以其父从军官职位上潜逃之名,追论大罪!抄家下狱折磨至死。 而她?十四五岁便抄家发卖到教坊司。先接受非人的教导(奴役)!本就绝色胚子的她,出落到亭亭玉立后,被人买下送给个老阁老当侍女!没过几月,老东西竟嫌她主意多,顺手送给当时要赴任辽东巡抚的好友!巡抚玩腻了,也嫌她藏有傲骨,一年后将她当物件赏给了下属!几经辗转又给佟养儒当了阵妾婢…… 后来曹旦来辽阳了!佟养儒听说曹大人年轻精力旺盛有雅好?便将她这个绝色女子,再次当个物件孝敬给曹大人。 一路坎坷!一路非人屈辱!才华横溢、心高气傲的黎香君竟没被欺凌死?实在是内心太强大…… 这又是个对他王九竭心尽力的女人。总在默默为他查漏补缺,总在殚精竭虑为他深谋远虑! 王九欠她太多太深…… 一开始对她十分恐惧诋毁;后来对她百般防备;再后来又千万抗拒!至今也不知是否有真爱…… 而她却始终如一。 现在的王九,其实经常看着她心痛不已! 这傻女人,这段时间为他王九默默分担了多少压力? 这傻女人!来东阳堡至今,主动揽下多少本该他王九承担的骂名?就连现在这谋算,她也自始至终没说,只在默默的做! 王九知道自己已离不开这女人!但他却不知这是否就是爱?因他心中发誓过只爱范冰晶一人!也因他现在已有三个放不下的女人!还因他们之间…无论在大明还是后世?都只能是被千夫所指的苟合。 在大明,女人都只算是男人的物件!而她黎香君?此刻还只能是曹旦小妾!尽管已被事实上抛弃。 …… 黎香君哭得昏天暗地!她终究只是个二十多岁女人。东阳堡面临的种种,令王九这个心理年龄奔五之人!也早已接近崩溃。 她其实一直在强撑! 王九不知如何劝慰,也不知如何表达怜惜!只是徒劳地将其拥抱,无措地不住轻拍着她的肩背。 可她似乎从没哭过! 就像要一次将眼泪哭干!一边哭喊,一边不停捶打、撕咬!王九心中揪痛着,却又无法改变主意。 百般无奈,从未对黎香君主动过的王九,化身为一头猛兽。 撕咬、吼叫、不知疲惫!神智已混沌。心中的怜惜早已荡然无存,积压多时到快崩溃的情绪!此刻在尽情的汹涌奔腾。 直至终于倾泄殆尽。 一对精疲力竭的悲苦男女!终究还是久久无言相拥。可能,太过了解的两人,此刻无声胜有声…… 良久,王九敞开心扉:“相君,几千上万的无辜百姓…” “别说了,我知道!若非如此,你也得不到那么多人衷心爱戴。” “我并不为此!是…” “我知道!自觉自发的行为,才让你更受真心尊崇。” “相君,还有个…” “我知道!细想过,汉奸该死!整个方略却九死一生。记住东阳堡谁都可有事,可以死!而你不能。” “相君,只能如此!” “嗯……就知道会这样!好在我多少有点准备,但愿你最终平安。” “相君,你总是……” “总是将人谋算看透对吧?那也只是对我最关心的人而言。这其实非常不好!可我就是改不了。之前……也就你能容得下我。” “相君你太不易…” “习惯了就好!其实…”黎相君抚着王九肩背的累累伤痕:“其实你又何尝不是如此?悲苦不比我少。” 温柔乡虽好!但王九既已下决心:“相君,我得去准备了!” “陪陪我吧……来之前,我已有准备!不过,实在希望你选最平安顺畅的通途!你却还是选代价惊人,前途莫测的险道…” 说着,她又香吻触唇手抚相撕!似有无限眷恋。 第101章 分兵三路 抵死缠绵虽令两人精疲力竭,但却又让两人的压力得到空前释放。身体虽慵懒疲软,心中却皆已轻松放下!黎相君也终于小女人一回,搂着王九轻声诉说着不尽的情话。 心中亏欠与怜惜!令王九轻柔爱抚着她,极耐心地认真倾听…… 直至终究酣声大作。 夜深才醒!黎相君却已穿戴整齐,又是那个干练的巡抚幕僚文士!洗漱用品也早为王九准备妥帖:“郞君,三路已基本准备完毕!就等你去最终下令与饯行。” 人常道:一生得一知己足矣!他王九何德何能?竟又有一个如此知心知意女人,默默为他全身心付出! 王九瞬间眼眶通红,一把搂过黎相君紧紧相拥!似要将其融入身心。黎香君却平静而坚定将他往外推开!盯视着:“记得!你是东阳堡所有人的希望!无论他们在与不在。所以,无论如何!你先得确保自己平安。” 王九轻拭眼角毅然转身,一股力量充盈着他大步前行。 上至广场后,王九再次感动!人群分为三处,与他心中谋划不但毫无二致!且细节上已下更多功夫。 她竟是如此懂自己! 又是如此殚精竭虑! 王九心中,万般无奈下的谋划如下:分兵三路!一路为主力,留在东阳堡誓死抵抗与坚守。 一路人数只能尽量压缩,他们将护送百姓与工匠至山海关前,因这些人都无家可归。然后,这路还得快速赶回!另有重大使命。 最后一路由他亲率少部精锐,潜入开原相机行事!力争扫除威胁,及尽量助力开原坚守更长时间。 黎相君竟早已洞察! 这个谋事不谋身的傻女人!难怪之前尽被那帮傻鸟嫌弃。 想想:常被身边女人智商碾压是啥感觉?尤其那还是帮毫无胸怀!却自视甚高的蠢货。 比如黎相君如今所做的准备,就远超王九谋划的多处多时! 一、八千百姓、两千工匠中,竟有几千人激烈要求留下坚守!就因黎相君一句话:别处官军如何王将军管不着!但王九将军所部,历来都誓死保家卫国、矢志不渝。 最终,黎相君让麻漠只挑选一千适合的百姓与工匠留下。 二、由契雪率五百兵,护送无家可归的九千人去山海关前军庄。这倒与王九心中所想一致。 但黎相君早准备好!让他们每人背三十斤干粮上路,这就很令王九汗颜!这些人不携干粮出发?别说隐藏形迹!怕是会一路饿死多半。 另外,她恳请本不愿随行的马夫人!随行协助契雪。漫漫千里!诸多官面事务需要她这诰命夫人。 三、王九本想仅率二百精锐潜入开原!但是,黎香君一是于两天前,已密令一百精锐剃成了建奴发型;二是已多备一百没剃头的士兵!三百人正整装待发。 至于她自己坐镇的东阳堡?更是早已做好诸多细节准备!只等王九在部属们面前授权而已。 如此睿智、机敏而细致的女人!令王九除了感动,唯剩叹息! 可惜她生在大明。 …… 王九走到待出发的百姓与工匠们面前,精神很饱满: 放心!山海关前有你们的新家。那里的人们但凡有口干的吃,就不会让你们喝稀粥。 而我王九与愿意跟随的将士,从来都誓死保家卫国!只要我们还有人在,建奴就到不了我们的家园。而你们!这一路若能自觉服从安排,最快速度赶路!就是对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最大的支持与宽慰!因为护送你们的队伍,还要赶回来另有重大使命。 现在出发! 队伍在有序进入秘道,王九来到契雪身边,相顾沉默良久后!王九轻问:“她都安排好了?” 契雪郑重点头! “请复述一遍!” 契雪知道要复述什么!郑重将返程后的关键任务言简意赅复述。 看着这个从穿越头天起,就一直誓死相随的老兄弟!王九眼眶通红却啥也说不出口,只是当胸轻擂他一拳,又重重拍拍其肩!一声珍重后便毅然转身。 来到留守的主力队伍前,王九看眼一旁的黎相君,胸中顿生豪情:有如此臂助!有啥不可能? 弟兄们!我王九自出道以来,打的从来都是严重不相称的逆风仗!无论怎样艰辛与凶险?至少我们都活到了如今!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我呸!那是它们运气好,碰的尽是些被怂包蠢货率领的军队!是它们运气好没碰上我们! 上次它们来东阳堡前捣乱,倒确实没上万!却也损失近千精锐落荒而逃。这次,它们不但上万,而且倾巢出动十几万!单我东阳堡前就陈兵八九万。那又如何?都快十天了,损兵折将也没摸过我东阳城墙! 我相信弟兄们,也请弟兄们无论何时何地都相信我!建奴碰上我,那是它们的造化,老子会一次次地给它们上课!告诉它们:满万不可敌的神话!其实从来都是个笑话。 今天,你们都看见了!之前我神神秘秘不知在忙啥?今天看到那条神鬼莫测的秘道了吧!父老乡亲们,能由此平安顺利到达新家。 以后,可能这条秘道被毁!可能开原都会沦陷!可能马上就要开始城头争夺!但请你们相信:我们还会另有秘道!我王九还能另造出秘道!让我们最终安全,却令建奴痛不欲生的秘道!只要我们能坚守住堡城就好。 现在我下令:黄有龙、陈可忠负责守城;麻漠负责抓紧训练新兵;马媛负责后勤与协助守城。而黎相君!则是全军的军师,可随时随地代替我向任何人下令。 请大家记住:黎相君不但代表开原巡抚;不但睿智深远,又一直为东阳堡殚精竭虑;不但对东阳居功至伟!两条秘道都有她的功勋。而且,而且女扮男装的她!现在…她已是我王九的女人。 所以请大家记住:她随时随地!可向东阳堡任何人下令。 干练的女强人黎相君,闻言竟也小女儿般一脸羞红且热泪盈眶。曾被那么多男人卖来送去!至今仍是曹旦的小妾!王九竟当众坦承。 终有个值得的男人! …… 顾不上马媛一脸愤懑与幽怨!王九率三百人开始准备进入秘道。 沿堡城内的石级而下,不多时便进入长长的坡道。坡道之后,才是东阳堡得天独厚的地下河面。 这条地下河,其实才是上天馈赠给堡城最大的礼物!秘道中的大部分就都是利用地下河,及其附近的一些缝隙与溶洞。 很多士兵头次踏足干涸河面上的连通木排!十分震惊的同时,也很疑惑:那么多木排相连,组成这么个平坦大道!得耗费多少工夫?关键是好像没必要,河水这么小!河床上修条路不就行了? 参与过施工的士兵,就开始得意洋洋地解释着: 当时万把流民,砍光两侧山岭七八里树木!那些木材主要用途,就是地下河的木排,与前面坑道的支护。瞧建奴现在傻逼了吧!要造点攻城器械,还得去很远的地方伐木。 另外,你们以为这地下河就一直这么干吗?之前水可大着呢!后来不知为啥干涸了。所以当水大时,这些用绳索固定在岩壁上的木排!才是最佳选择。 还有,地下河上游的水不知为啥干了!那你们可知道,河里还有的水流从哪来吗?那可是从那些坑道中流过来的渗水!汇聚成流。当时那还是王将军拍的板!一点小渗水怕啥?以坑道支护令其不塌方就行!渗水嘛,地下河有多少水排不干? 将军的本事可神了! 立刻又有士兵插话: 那当然!你以为将军只会打仗,只会冲锋陷阵?将军本事可多了去!瞧见那么厉害的回回炮与床弩吗?那可是大明独一份!也是将军亲自计算尺寸,画好图纸!连要用哪种材料,都是将军指导的呢。 秘道中无所谓喧哗不喧哗,连军官都在带头谈论,人群开始热烈吹捧起来,热烈中又渐渐群情振奋、信心百倍…… 行军旅程也更轻快。 距开原直线距离不过五六里,因地制宜七弯八拐竟有十二三里。 出口却很快到了。 阿朱就在出口处怯怯等着。这里是九边米行隔壁,阿朱刚到东阳堡,就被安排先将此处买下。 其实她已付出够多! 看着这个曾经很俏皮、灵动的小女孩!如今因偶犯极难避免的大错,竟悔恨万分又无比忐忑地如此憔悴!王九心中怜痛又愤怒…… 该死的大明!对女人敲骨吸髓的大明!阿朱这么好这么优秀的女孩!曾有多俏丽无邪?就因他王九一直不接受她,令其小心翼翼得越来越失去那份,那份其珍贵的俏皮灵动。 王九爽朗拍拍她肩膀:“阿朱,我的傻妹妹!见到我来不开心?走!他们由其他人安排,先带我去喝口你泡的好茶!口渇呢。” “老爷…请跟我来…” 阿朱仍在怯怯带路!剩下的歉疚之言,王九无心再听。 如今这个压抑、小心翼翼、乃至显得很怯弱的阿朱!令因刚刚放下包袱而心情好转的他,也有些压抑起来。 该死的大明!对人思想的摧残是如此根深蒂固。别说深受毒害的阿朱,他王九来自现代社会!不也经常是不得不妥协?比如,他同时拥有几个女人的事实…… 总算还好! 在王九不断亲切、爽朗言谈的感染下!当阿朱摊开开原城防图开始讲解后,本就干练的她渐渐快捷明媚。 当摊开几处府宅平面布置图!讲解中的阿朱渐因愤恨而俏皮。 再到摊开源于九边网络情报!而获取的开原建奴总联络点布置图。阿朱终因有自己的奇思妙想…而灵动起来。 未满十八的阿朱,原该就是俏皮灵动的年纪!一如煌煌中华,就本该国泰民安!人民安居乐业而非流离失所、食不果腹。 …… 豪情中的王九无所畏惧!开始对着系列图纸与资料凝思。 分兵三路中,契雪那路只是将来任务很关键!主力东阳堡?有黎相君坐镇,令王九十分放心!而他自己这路人最少,但现在的任务却最关键!他该从何处着手? 首先理清! 建奴攻抚顺、清河、铁岭三城时,都同一套路: 一、城中早伏有大量蒙古人或忠心奴隶的奸细; 二、跟城中文武官员早就多有接触!至少有个别重要人物已允诺投降; 三、大军压境,力量数倍于城中守军!予全城以极限压力; 四、甘心当汉奸的奴隶,与串通好的蒙古人趁机作乱!给本就人心惶惶的士卒以心灵重击; 五、早已允诺投降的官员,再紧接着顺势开门投降。 每次都兵不血刃…… 而建奴可能明晨到! 现在问题是:无论是奸细作乱,还是官员投降?名不正言不顺,还只能偷偷摸摸的王九!不管要对付哪方都很艰难,更不可能同时对付两方。 那么,又该先防备奸细作乱?还是先清除允诺投降的官员? …… 第102章 助人尽孝 关键时刻总会两难! 睿智果断才最重要。 看看沙漏计时,丑时正!那也就是二十二日凌晨两点了。 既然建奴很可能明晨就来!既然不可能尽善尽美!那就抓住最关键那点毁掉它!事情就不会太糟。 最关键的是啥? 堡垒一向从内而破! 匆匆再看一遍资料,王九已有判断:至关重要的那点,今夜已无法将其摧毁!那就次重要的点吧。 当机立断! 王九开始心无旁骛安排,凌晨的九边米行开原分铺,开始悄无声息地忙碌起来。 …… 一队巡逻士兵,经过把守严密的开原监军府!却并没如往常那样,目不斜视低头自府前大门走过。 他们径直来到府前,宣称有万分紧急之事!要求与亲兵队长对话。 亲兵队长被通报后,擦着惺忪睡眼却气势汹汹而来!手指来人还没来得及斥骂,却被几双大手蛮横地掐脖拽离门前街。 其余守卫正要有所动作?却又见亲兵对长连连摆手,紧跟着还喝令他们都站着别动! 这是咋了?这队巡逻兵也没跟队长说话!不过是有几人背着门口,低头向上揭了揭头盔而已。队长咋就这么害怕!而且还蛮恭顺? 应是来了大人物! 机灵的守卫们很快就眼观鼻、鼻观心!全都低头肃立不作声。 果然!那个一直没作声的巡逻队头领,直到这时,才以像是有点生疏的语音!冷冷对亲兵队长道:“带我们…直接进去…见大人!” 亲兵队长很犹豫! 纠结着跑到头领面前,低声正待问点啥?却被头领跟前人顺手一个大耳刮子!“你不配!带路!” 到底是何方神圣? 亲兵队长被抽得眼冒金星!却转念想到这伙人的野蛮凶狠,倒真与那边的人蛮登对。而且,看这头领?那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气势可假不了!肯定是那边来了大人物…… 但隔嘴摸着有些松动的后槽牙!队长很有些意难平:狗日的鞑子!用不用这么狠?现在就这么霸道蛮横!过去后还不得当狗奴才? 队长仍纠结着没动! 恰此时,又一队巡逻兵正自远处街角现身!刚打队长耳光那家伙朝那边努努嘴,低喝:“快带路!” 终究还是没有陪鞑子一起赴死的血性!队长也不敢再问暗号…… 一行旁若无人、器宇轩昂地进入开原监军府。而街角那队巡逻兵却跑步到达门口!很不识相大声质问:“这么晚!刚才都是谁进去了?” 门口守卫当然霸道:“这是军事秘密!你算哪根葱?” 门口顿时争执起来…… 鞑子却太嚣张可恨! 听到门口的争执声后,他们不但不紧张,反而边走边在随意取下头盔、解开棉甲!露出三伏天热得已油光发亮的半边光头!与油乎乎的粗大辫子。 队长顿足欲制止…… 却又被抽一大耳刮子:“早晨就有我大金十万大军攻城!你还怕个啥劲?我们好心来给你们指条明路!你还老是磨叽个啥?” “早晨…就有十万大军…攻城?”已被扇得有点晕的队长,此时不知是被惊呆!还是被扇得抽风。 从小就最恨狗仗人势的亲兵!屈金手又是一个大耳刮子:“狗奴才!听说过抚顺与铁岭吗?城破之日,片瓦不存、鸡犬不留!” “九贝勒爷亲至!就是给你们最后机会,再磨蹭砍了你这狗奴才!” 九贝勒爷?难怪都这么横!队长似瞬间心理平衡。闻言竟不顾疼痛!急忙窜到贝勒爷前面,点头哈腰给贝勒爷带路——若给贝勒爷留个好印象!去那边后的就有盼头…… “贝勒爷,小心台阶…” “嗯。” “贝勒爷,就在前面了,您慢点!这里地滑。” “嗯。” 一路穿过曲折回廊直达后院!队长又踌躇了:“贝勒爷,于大人还在房中跟人就寝!您看…我给您…” 屈金手的巴掌又高高扬起!这次却被九贝勒拦住:“这奴才…不错!以后…还有用。带路!” 挨再多耳光也值了! 亲兵队长闻言立刻振奋!哪还管他喵于化龙?弯腰碎步小跑着,径直将一行人带到小妾的房门前!这才停下看着九贝勒。 九贝勒只是不耐烦地努努嘴!队长便很机灵地一脚踹开门。然后,随着九贝勒爷的手势,他很懂事地远远在路旁站岗…… 大床上,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与两个十多岁的女人刚刚惊醒!就被闯进来的几个如狼似虎的鞑子,径直将直条条的他们捂嘴提溜下来。 扔在地上并向其低喝:“狗男女!还不快叩见九贝勒爷!” 蒙圈中的于化龙就着星月之光,抬头扫视一圈室内。只见甩着油乎乎大辫子的鞑子!站在侧后环视着地下的他们。而茶几旁的太师椅上,却好整以暇坐着个器宇轩昂之人!正悠闲地喝着茶水。 于化龙还是不敢确定:“您!您…您是九贝勒爷?” 话音未落!趴在地上的他,屁股便被狠踹一脚!“还不快给贝勒爷磕头请安!” 踹得蛮狠还蛮有讲究!使于化龙趴着的双手顿时一软,额头咚地一声便已磕在青石地上。 倒是个弯得下腰的人物!眼冒金星的他闻言忍住疼痛,索性先咚咚咚给贝勒爷磕几个响头再说。 磕毕:“于化龙给贝勒爷请安!不知贝勒爷半夜驾临,竟还如此紧急!又是所为何事?” 九贝勒斯条慢理先喝口茶,再轻轻放下茶盏!“若是明晨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一鼓作气破城而入!于大人今夜可会睡得如此香甜?” “啊!明晨就到了!不是说好会事先通知的吗?不是说好…会给我们率部开城纳降的机会吗?” 光屁股又被狠踹!这次于化龙倒是使劲撑住了。痛得呲牙咧嘴!他才明白已说错话:如此情势!哪容他诸多不满乃至质问?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监军大人? 咚咚咚,又是三个响头:“化龙有罪!虽是无心之言,却竟敢对贝勒爷不敬!实在该死!请您责罚。” 瞟见这杂碎上下两头一翘一翘,别提有多恶心!又见士兵在白花花的小姑娘身上,偷偷瞄来瞄去!此地更不能久留。原定别人的台词太费时…… “于化龙!父汗在东阳堡,明晨由我率部破开原城!可懂?” 咚咚咚又三个响头:“贝勒爷放心!有化龙在,开原将兵不血刃!” “你不懂!我大金十万大军,还有何懋官那个好奴才!破城之事哪用跑一趟找你这奴才?” “那…请贝勒爷明示!化龙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尼玛咋那么蠢! 还是一贯舍不得? 实在无奈!“破城后,城内一切财货都得先充公!再由我报请父汗论功行赏。此事由几个贝勒共同监督,无论任何人!任何财货!可懂?” 于化龙懂倒是秒懂!大惊:“啊!大金…大金还有这规矩?” 九贝勒声音悠悠:“不然呢?若非赏罚分明、公平无欺,我大金勇士何以人人猂不畏死?” “这…这倒是好…” 于化龙这杂碎竟还是不舍!九贝勒只得无奈加料:“李永芳李附马听过吧?他就是破城前被五哥点拨,早当了他喵的清官!这才使父汗一直信重有加。因为父汗认为明狗的文武,全是烂透了的贪官!都不值得重用。” 于化龙天人交战中! 李永芳镇抚顺多年,那也是与建奴互市的大关!积攒财货必定惊人,他真会投诚前散尽家财? 再说,若纳城投降还得被抄尽家财?那投降还有啥意思! 还有,这个来路不明的九贝勒!他究竟是来骗钱财?还是…… 不过,以建奴地瘠民贫!不抢富人?怎能养得起兵、打得起仗!破城先抄家充公应当是真。若论开原最富有?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我那几位好哥哥,都各有队伍、地盘、财货与谋士亲信。父汗宠我,这次才让我统兵破开原!哎…原本听说你是个人才!哎……” 九贝勒爷边说边叹息着起身!竟似就要转身而去? “贝勒爷等等!贝勒爷请等等!”于化龙飞快爬过来,用力抱住已至门口的双腿。 …… 直忙到寅时正,于化龙终于将大包小箱金银、字画古董,乃至几万两银票!才都让九贝勒一行带走。 并且,他还出府十分恭顺将一行送出老远!虽有贝勒爷亲切拍着肩膀的殷殷勉励?可于化龙转身仍摸着心口!好痛…… 迈着沉重的步伐,于化龙缓缓回到书房,他只想一个人静静。 悔恨万分!二三十载寒窗苦读,高中进士为啥?当然是升官发财。 这没错!大明进士谁不如此?可是盗亦有道!他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财迷心窍想来辽东发战争财。 财倒是真发财了! 上任开原镇监军才几月,竟比别处当官很多年都强!可调走还没来得及运作好!该死的建奴就来。 曹旦那蠢货,被黎香君那贱人灌了迷魂汤!固执认为东阳在则开原安。放屁!先不说东阳堡最终能否守住,建奴不会绕过它攻开原? 他可没曹旦那么蠢! 刚弄到点钱时,他就在运作走!道理太简单:尼玛!本就不很够的一点军需钱粮,却差不多全被他们祸害光!那还拿啥守开原? 可是临阵脱逃是死罪!还一样得抄家诛连。于是财没发够,还很怕死的他想到投诚!至少不用死。 现在,死倒是不用死!可建奴太可恶,竟要将所有财货先充公!然后再论功行赏?那能赏回几个钱!积攒多年的财富就这么没了…… 怎不令人心中绞痛! 还不止,投敌的罪责可比临阵脱逃大!那可是真要诛连…… 想至此处的于化龙,这才想起他老父母!不由悲从中来,伏案压抑着失声痛哭:“爹娘啊!孩儿大不孝啊!可孩儿是万不得已,也不忍您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再说孩儿数十载寒窗,即使不能光大门楣!也不能断了于家香火不是?” 不知是钱没了伤心!还是有那么点舍不得父母因他去死?但实在让人恶心!“咳咳,于大人好孝顺!” 伏案痛哭的于化龙猛然抬头,却惊见九贝勒爷又回来了!立刻本能收声欲离坐磕头,却被九贝勒止住:“于大人想尽孝?” 尽孝?于化龙猛然一惊!连连否认:“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化龙既已弃暗投明,自该移孝作忠…” “于大人应该尽孝!你可是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的儒生,儒生向来不忠,但真的不可不孝啊。” “贝勒爷您误会了!其实儒家最讲究忠。忠孝忠孝,忠大于孝…” “不,于大人最该尽孝!”早已走到于化龙身边的贝勒爷,边说边一手捂其口鼻!一手掐断他的脖子。 从外远望去?贝勒爷正俯身对坐在书案前之人亲切交代着…… 朗声令于大人不必相送,任务要紧!顺手带关门。贝勒爷却亲切拍拍亲兵队长,开始大步流星!让激动的队长一路送出于府,混入刚好经过的又一队巡逻兵当中。 今夜巡逻队有点多。 …… 第103章 兵临城下 卯时初,开原震动! 当然,值此人心惶惶之际,令人震惊的消息被严密封锁,仅限于开原的文武高层知情。 事情经过如下: 这十来天自觉坚守本职,一直进行内城巡逻的总兵马林!得巡逻队紧急汇报,官街的总纪镇官于府,有浓烈血腥气味飘出。 于是马林匆匆带人,打开于守志府邸紧闭的宅门。 惊见府内一片狼藉!到处是翻箱倒柜,尤其是于守志的书房与卧室;而他与十多名亲兵,竟全被射杀!其余十多名妇孺倒还好,却又全都被迷药迷昏。 弄醒这些妇孺后,他们对此却全都茫然无知!再边封锁消息边紧急调查,也无丝毫头绪。 这时,又一巡逻队向马林汇报一个异常情况。 寅时初,开原监军于化龙府邸,也曾出现异常情况。 其时,二三十人装扮成巡逻队鬼鬼祟祟进入府邸!巡逻队向府邸守卫询问,却被蛮横地拒绝告知。 寅时正,于化龙大人竟亲自恭送那二三十人出府。尽管那伙人走时带着大包小箱?但因于大人亲送之故,巡逻队不敢阻止与询问。 于是,马林一边下令封锁消息!一边令人在于守志府仔细查探;一边亲自带人匆匆赶去于化龙府;一边派人密报巡抚曹大人。 当曹旦匆匆起床赶到于化龙府,惊见于化龙也已气绝多时!而马林正根据线索审讯其亲兵队长。 在其他亲兵的指证下!亲兵队长当场便很快和盘托出。 但是,到达现场的高层,包括参将何懋官在内!都一肚子疑惑,甚至疑问更多更迷惑。 于化龙早就投敌? 建奴破城后要抄没所有财货? 故将财货都献给九贝勒爷,以便在老奴心中搏个清官的好名? 可九贝勒为何返回杀掉于化龙!为了财货杀人灭口吗? 那于守志为何被杀? 难道也是向九贝勒爷献完财货,却也被杀人灭口!再故意造成翻箱倒柜假象? 或是于守志不愿献出财货!被九贝勒残杀并搜刮一空? 太多疑问毫无头绪…… 不过,有点却很快被证实:两于早已投敌!因为,一是替他们联络建奴之人,不但很快被马林找出,且当场招供;二是,在两家都现场搜出书信之类的物证。 这令两人很受打击! 巡抚曹旦不愿相信,也想不通:为何他提拔重用之人?全是这么些玩意。先是铁岭高贞临阵倒戈投敌,现在又是开原的两于!这些人可都是他的心腹铁杆。 其实这阵子以来,不断有人在私下明报与暗示着他曹旦:于化龙、于守志、何懋官与建奴接触频繁!似投敌或可能会投敌。 对何懋官他确实有些起疑,但想想自己可是老何的便宜女婿!曹旦又觉得不可能。 至于二于?曹旦压根不信他们会投敌。自幼圣贤书中浸淫孔孟之道数十载!岂能毫无忠义之心? 却被事实狠抽耳光! 曹大人声色俱厉下令:当此人心惶惶之际!须严密封锁消息。胆敢泄露出去者?杀无赦! 参将何懋官心有戚戚!这两人投没投敌他最清楚。 建奴可是在他这个老开原的暗助下!才秘密与两于搭上线…… 另外,建奴破城后,要将所有财货先充公!再论功行赏?尼玛!赏的那丁点怎可能有抄没的多? 还有!不管这两人是否九贝勒所杀?他也得小心谨慎!绝不能冒失开城投诚。或许,忠憨却狠辣的马林,与贪鄙无情的曹旦!他们早就在暗中等着。 必须万分小心! …… 开原高层震惊中。 更震惊的马上又来。 派往南边的哨探,有两人后背数箭透甲,九死一生赶回南城!守城士兵讯速开门将其抬进来救治。 警讯很快传遍全城: 占据铁岭的两万,与原本居中策应的一万建奴,仅两千留守。带着五千汉军、五千降军、及三万多奴隶,共计七万人马以排山倒海之势!突然倾巢而出奔袭开原。 马上就兵临城下! 此时是卯末辰初时分,早上六七点钟,正是炎炎夏日中的凉爽时光!可全城却立刻躁热起来。 尤其是主心骨曹旦曹大人!呆愣的他满脸满身虚汗,硬是淌个不停!看似就要虚脱昏厥。 曹大人并非吓得虚汗不停!他应该是体虚。毕竟几房新纳美妾,还另有一群娇娘!就算都只是偶尔关怀?那也要点真本事。 就见他回过神终于突然暴喝:“守城!莫管俩败类,守城!守城!”说完竟一路振臂高呼而去。 文武们面面相觑:怎么守?具体如何分配兵力?何人负责何事何处?他喵的全都不知! 好在马林胸有成竹!此时也懒得管越权不越权:“都愣着干啥!按曹大人旨意,某某负责东城,某某负责西城,某某负责…” 众人这才各奔岗位。 …… 成功经验总令人有路径依赖!这是不变的人性。所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理论,才如此高屋建瓴。 一如建奴此时。 辰时正,早上八点! 既然开原四门紧闭,城头秩序井然?数万建奴大军倒也不急不忙!开始有序紧围三门,喜将《三国演义》当兵书的它们,至少懂围三缺一。 七万兵奴加十数万车马牛羊!再怎么有序?其实也喧嚣震天。 开原虽为重镇,城内却也不过两平方公里。这么小区域!被十数万人马三面一围?顿时密如铁桶地兵临城下!其势恰如排山倒海。 想象下:当您站在海滩!海啸正向您奔涌而来的感觉?恰如建奴此时给开原将士的震撼。 第一板斧极限压迫! 一边安营扎寨、排兵布阵!一边紧接着派人前往城下喊话。所派之人,还是开原将士老熟人高贞。 高大人本就熟读经书,进士出身的他本就文采斐然!浸淫大明官场多年,还练就副铁嘴铜牙!这又还是他投身新主的首秀…… 引经据典,言辞激昂而恳切!令很多将士不由相信:投身建奴抢掠事业,才是圣人教化下!前景无比灿烂辉煌、伟大而神圣的事业。 可把口沫横飞却仍辩不过的曹旦气得!皱眉捂胸反复就一句: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好在马林替曹大人解围。老将军只是从别处匆匆赶来,也不管城上城下都放了哪些屁!径直张弓搭箭,对着三十余丈外就是一箭。 百多米外的强弩之末,竟也射中高大人的坐骑。可把高大人惊得!立刻收声转头落荒而逃。 建奴第二板斧算是抡过了!却也用处不大。 看来第三板斧得用! 那才是真正杀招。 …… 巳时初,上午九点! 几万奴隶如蚁,开始在城外堆土向前!另有大量驱口,正从四处被驱赶着源源不绝而来。在不断新增的百姓加入堆土大军下,场面极具震撼而压迫。 堆土很有讲究。一道道三四丈长、四五尺高、一两尺厚的矮土墙,不断对着城墙斜切向前。 它能令城头的箭矢,射不到攻城一方!却方便驱口与奴隶们,以极快速度将护城河填平!最终让大量攻城器械…直至城墙之下。 巳时正,上午十点! 由于开原之前的军费,被各级官吏保管得太好!没变成城防实物。使开原根本无力应对堆土靠近!土墙很快堆至护城河。 城下人群如蚁,就着矮墙遮挡住毫无用处的箭矢!数万人在就地挖壕取土填河。烈日燥尘下烟尘滚滚升腾!竟使城头如雾如幻。 已末午初,十一点。 护城河多处竟已填平。大批本有或新造的箭楼、云梯,已纷纷运至城下。上万汉军盔明甲亮!开始队列齐整齐声喊话,以从未如此恳切之对同胞的态度。 城头上,曹旦大人顶着烈日全身披挂!亲自砍了两个向城下看傻的士兵。而马老将军一脸淡定,不时告诉守城士兵:瞧见城下的汉奸么?建奴等下会让他们率先送死!看见吗?他们很多人的裤裆都湿了。 引来阵阵哈哈大笑! 午时正,十二点。 几千汉军被驱赶着!开始架着云梯前赴后继攻城。而离城墙五六十米的地方,则已排开多处箭楼!八旗精锐弓手正在箭楼上与城墙对射。 攻防瞬间惨烈起来! 城墙上不断有人中箭,声声惨嚎相继。箭楼上也不断有建奴滚落!发出惨绝人寰的惊嚎。 云梯上,一串串降军鱼贯往上,又成串地随云梯推翻而摔倒!惨嚎声与重重扑地声交织。总有些云梯漏网而登,双方兵刃顿时在城头呯呯碰撞!烈日下耀眼刺目,与飙飞的鲜血辉映成片!令人胆寒。 恰在此时城里已乱! 哪座城池,也需大量贩夫走卒服务!里面究竟有多少被建奴驯化,或利用家属控制的汉人奴隶? 哪位将军,都会力争多养点能打的家丁!可大明除了孱弱的军户卫所兵,除充军的犯官外,哪个健壮良家子愿当兵?于是价廉物美的蒙古人,成为家丁的一大来源。 城内突然几声号响! 建奴奴隶与蒙古人从各街巷、店铺、民居窜出。他们呐喊着大金已进城,都出来杀贪官立功!又嚎叫着对不受裹挟之人乱砍乱杀…… 顷刻间已蔚然成势! 这是建奴屡试不爽的戏码!也是极其歹毒的杀招。 城外压力如山! 城头激战正酣! 官吏心中藏奸! 城中一片惊慌! 城头将士回望城内,渐渐开始心灰意冷!斗志如潮而退。 至此,大势已定…… 不过,事情突然又有新变化。 只见开原四个主要路口,不知何时都出现一队精兵!裹挟成势的人流在他们的强弓劲弩面前,犹如小溪遇上钢堤!要么改道,要么倒下! 四个关键路口屹立如山!顿时将满城潮水,分割成四个小池塘。 又一队约百人的精锐,开始分片清剿!高喊就地坐降不杀,挡者逃者立死。如狼入羊群!顿使人潮或坐或跪,或逃或死!所过之处立刻肃杀而安静。 哪来的如此精兵? 将士都是行家! 那阵容、那气势、那杀伐果断、那不俗身手!尤其全体双层重甲!无不令人动容。 将士们渐渐群情振奋:我们有强援! 曹旦又喜又懵!刚才还心丧若死的他,偷偷问马林:何处何人? 马林:十四日东阳被围之前,王九奉曹大人之令,派精锐两百交老夫隐藏。说曹大人提防建奴一贯伎俩!嘱老夫秘而不宣。曹大人忘了? 那咋能忘! 曹旦立刻眉开眼笑。 不过很快他只想哭! …… 全城动荡中,有数量不少的建奴,其中竟有人甩着大辫子…趁乱杀入官街!更是直闯巡抚府邸。 等王九部精兵逐渐清剿到官街?巡抚府邸早已一片狼藉、人去屋空!府中竟似被大水冲过,已被洗劫得干干净净。 曹旦闻讯,自城墙满头大汗浑身湿透跑来!气喘吁吁的他,不管不顾地查看书房、卧室、茅房、地窖!竟全都空空如也? 吾与建奴不共戴天! 第104章 恒产恒心 吾与建奴不共戴天! 此刻的曹旦浑身汗透,本就累得满头热气蒸腾!再配上由衷悲切,竟使他泪流满面。 跄踉于巡抚大院中央的他,无视满府兵士与惊恐中的家人。仰望苍天,竟如此悲愤凄切!再次如厉鬼苍狼悲嚎:吾与建奴不共戴天! 匆匆赶来的一些文武官员,惊见曹大人竟然如此悲愤凄切?纷纷私下小声探听。 是哪房爱妾被掳? 先到者轻轻摇头。 是哪个亲人被杀? 那倒都还安好。 那曹大人这是? 旁人闭嘴眼望别处… 于是渐渐的,能懂的都懂!不能领会的问谁也没用。 远处王九不由心中叹息:圣人就是圣人!对人性认识如此之深。 之前在中转站读到孟子的那句:有恒产者有恒心!当时,两世都是穷光蛋的他,很是嗤之以鼻…… 现在看来,还是孟圣人懂这些富人。可以想见,纵使曹旦爹娘死了?这家伙绝不会如此悲愤!更不可能如此伤心。 这不!曹旦直到现在才由衷誓言:吾与建奴不共戴天…… 有恒产者有恒心啊! 有恒心的人很不错!稍稍平静过后,曹旦就厉声下令:城防事务由马总兵与何参将负责!他亲自带人严查城内的建奴奸细。 于是,在有意无意的线索指引下!城北一家不起眼的棺材铺,很快进入雷厉风行的曹大人视线。 这家很不起眼的棺材铺,却有个令人十分忌惮的东家!人家可是何懋官参将的亲兵总旗官…… 不过现在没狗屁用! 何懋官所以能掌握开原大部分兵力!那是因为他是曹大人便宜丈人。现在便宜女婿…带东阳精锐将棺材铺突然围了!谁敢多事? 棺材铺果然有鬼! 一个看似小小的铺面,竟有个很大后院!后院中看似就是木工坊,与一些匠工居所、杂物?在东阳精锐面前,却很快现出原形: 后院很快找出地窖、地道!关键还藏有不少兵器。眼见要败露就突然暴起袭杀?还是无用!东阳精锐连正常走路都是三三阵型。 二三十人被一锅端!连何懋官的亲兵总旗官,也从城墙上被迅速押解带到。总旗官倒是条硬汉!无论怎样拷打?反正与何将军无涉。 就连棺材铺的二三十人,骨头也硬得很。尽管对自己是建奴奸细的事实,很快就供认不讳!但是,无论怎样拷打,就是不承认洗劫巡抚府!差点将曹大人气得吐血。 气极的曹大人亲自上手!卖力地用鞭子抽,用烙铁烙,用纯刀子慢慢割肉!硬汉们却坚决不认。 后来,受不了就瞎认!总是说个藏宝地点?跑去一查就穿帮。 最终,还是有人在东阳精锐的拷打下!道出实情: 财货劫到后,不曾停留片刻!趁乱从围三缺一城墙上…缺一的那方放下去了。外面有建奴接应!城墙上有他们的人化妆成士兵…… 经求证,此说属实! 曹大人却似全身力气被抽空!瘫软在地再也不想起来。既然恒产突然全没了?哪来他喵的恒心! …… 开原城头还在激战!但城内的动乱源已基本清除。 现代人常道:堡垒往往从内攻破!没想到作为古人的老奴,也如此深谙其道。建奴攻城三板斧中,最厉害那一斧!其实就在城内…… 好在,开原城还是有一大批有恒心之人。昨夜二于被建奴抄家之事,现于这批有恒心之人而言已非秘密!今天曹大人又被抄家,于有恒心之辈更是心有戚戚。 建奴太可恨! 建奴奸细尤其可恨! 还没破城就先抄家? 破城还不掘地三尺? 以前,他们巴不得城中有点奸细!好睁大眼睛发觉后,装作不识地好好接触!以便多买份保险…… 现在,他们仍在睁大眼睛寻找!好发现后将他们揪出。最有钱仨暴发户已抄家!他们这些细水长流积攒百年之辈,又会何时轮到? 开原城大量有恒心之辈,都在开始兔死狐悲,开始恐慌!渐渐愤怒,渐渐的又众志成城起来。 恰好,城头争夺已白热化近两时辰!此时已申时正,下午四点。 城下汉军尸体到处一堆一堆!城头上的守军尸体也被相继抬下。城防虽仍坚固着,但是,金汁告急!砖石告急!檑木告急! 于是,开原众多有恒心之人,此时全都挺身而出。 或亲率家丁奴仆,或鞭赶着家奴上城急熬金汁,下城搬运砖石、檑木!更有健壮奴仆,被驱赶着帮疲累官军,用长推杆使劲推倒云梯…… 啥?砖石檑木不够?蠢才!还不赶紧拆屋!啥?金汁不够?蠢才!还不赶紧去茅房掏粪! 城头又越来越稳固起来。 尽管死伤官军仍有不少!但卖力的活计已有人替下。官军只需专心杀敌,守城又天然比攻城容易太多!故官军渐渐能打出五比一、八比一、十比一的伤亡比。 且,攻城受伤就是摔下而死!守军受伤可抬下去及时救治。 汉军已越来越胆寒!也越来越愤怒!尤其是新降的汉军,已出现边爬云梯边大喊之人:城上的兄弟莫动!求求你们让我爬上去投降…… 至于城内的奸细? 早被那些有恒心之辈!因平日就在潜心观察,竟一个个地替曹大人揪出来!无论他们藏得多好。 怪不得常有人说: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开原终于稳固下来! 城外建奴就郁闷了:开原城是咋回事? 萨尔浒大战之前,明攻金守!开原本就不太在意城防。 萨尔浒之后,惨败的马林不过带一两百亲兵最终逃回!倒是组织城内老弱撑了阵。不过新败又无钱粮,城防根本无法加强。 很快曹旦来了,那是个好人!他不搞城防,却上诓下刮!将大量钱财尽心竭力为大金积存起来…… 城防这么薄弱!城内也不到八千弱兵!我大金还做了诸多准备。 不说十数万人马的骇人声势;不说新降文官巧舌如簧的劝降;不说早安插进去的几百内应;单说早已允诺投诚的几个官员!那可是已将投诚血书,暗交我大金以明志…… 攻城都已几个时辰!城内早已喊杀连天!他们咋还没动作? 难道他们不怕?不怕我大金一怒之下将他们的血书!送还给明廷? 但城已攻不下去。新降明狗竟在阵前纷纷反正!之前的汉军更是早在磨洋工!除非换大金勇士上…… 城内到底是啥情况? …… 酉阳正,下午六点。 建奴终于鸣金收兵! 城头城内一片欢腾。 除了那么几个人…… 曹旦是肯定不开心! 为官十多年搜刮,竟一夕而空!怎不令人伤心欲绝? 十数载寒窗苦读为哪怕?还不是为了金榜题名好升官发财!君不见人常道:当官不发财?请我都不来! 可金榜题名了,官升了,财也发了!正春风得意之时,突然财货全没了!自己竟成穷光蛋了…… 马林也开心不起来! 别看暂时扛住建奴第一波冲击!今天若无王九的诸多动作?开原城早已失守!别看建奴暂时退兵休整,开原其实却不可能守住。 建奴十数万兵马攻开原为啥?开原势在必得的战略要冲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开原城中的金银财宝!近两百年的互市大关,城中低调富商何止百数家?藏匿金银又何止百万? 这些富商对大明真没啥用!除了官员能盘剥他们一点,朝廷可收不了他们一分钱的税!连满朝文官都坚决反对朝廷收商税、矿税…… 但这些富商对建奴太有用!建奴打完萨尔浒后,为何几月都出不了兵?因为内部需要安定。 一场大战下来,建奴从筹备到号召、动员、训练、集结、出征?那就是十几万人马数月的人吃马嚼!就是整个建奴的天价购粮!就是建奴不惜代价的购置战马、锐器、精甲。 抚顺、清河抢的钱早已花光!萨尔浒大战又没攻城抢到富人。 但大战却确实是大胜,大胜就需大赏!据说老奴连裤子都当了…… 这才终于摆平。 所以,拿下实际上富得流油的开原城,对老奴极其重要!它可不是东阳堡的石头山,老奴最终会对开原不惜代价!因为值得。 而老奴一旦舍得让八旗精锐不惜代价攻城?开原几个时辰都撑不住!现在,建奴只是搞不清城内状况,还在心存取巧的幻想…… 何懋官更忐忑不安! 面上也在欢欣鼓舞的何参将!今天整天都暗自汗流浃背。 马林果然狠辣! 曹旦更是阴险! 屁来的九贝勒爷!这两人竟不声不响,一夜之间将于化龙、于守志那对蠢货宰了。 更有曹旦那杂碎,于十日前在城内伏精兵数百,竟合伙马林瞒过所有人!将建奴奸细一网打尽。谁知他们还另有啥后手? 亲兵总旗官被抓被审又被杀?其实曹马已知自己投敌!不过是不想揭穿。一是给他何懋官…留点改过自新的机会;二是值此二于被除、高贞已投敌之际!不愿造成全城恐慌。 可是!他何懋官之前神经错乱,竟生怕建奴不相信他的诚意!前两天见开原大势已去,竟伙同二于给建奴写下投诚血书!那叫一个言辞恳切…… 现已成颈上绞索…… 王九正忧急如焚! 原以为自己率精锐而来,定可暗助开原一臂之力!使其可久守一段时日?却发现还是算漏一样东西:开原的满城巨额财货。 昨夜至今,他王九可算得上既算无遗策!又甘冒奇险!更是敏锐、快捷而果断。 那可真算得上已竭尽全力、超水平发挥!然并卵…… 昨夜凌晨两点,他王九急速浏览资料,立刻展开头脑风暴!发现有如下情况可供利用: 一、马林早察觉何懋官与二于不轨!奈何已被架空到自身难保,且身边被安插耳目的他!做不了更多事。只能徒劳地主动加强巡逻!城内巡逻队已全由他在自发组织。 二、于守志府邸的护卫不多,只有十来名亲兵!且住在官街末端,位置相对偏僻而造不成大动静。 三、于化龙虽府里有六十亲兵!但他与建奴的所有联络,皆由其亲兵队长用暗号接头…… 狡猾的他!想在最终投降之前,先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倒是可让他聪明反被聪明误。 四、马林与东阳堡的妻女常有讯息往来。因此阿朱常出入马府,还是不避日夜无需通传的那种。 王九迅速串点成线: 一、由阿朱知会马林,在何时何路线何地,不该出现巡逻队!因王九已来开原锄奸。 二、由蕲射率五十精射手,在米独的配合下!于约定时间以巡逻队方式靠近、潜伏、突袭于守志府所有亲兵,并迷晕其所有家人!再造成抄家假象,目标斩首于守志。 三、于化龙府没法突袭而不造成大动静?那就诓骗!而诓骗的最有利条件,就是黎香君事前准备了一百建奴发型的士兵。 风险虽看上去极大?但其实只要骗过亲兵队长就行!因为外面的巡逻队,已全是他王九的人。 四、对二于的抄家,不但是王九现在很穷!也不但是他的军庄已收容近两万人!而且,这能给城里心存幻想、首鼠两端的大量官员、富商!以极强的震撼。 有恒产者有恒心? 其实可解释为这些货!在守护恒产方面最有恒心。若真切感受到…建奴会夺去他们辛苦积攒的恒产?那会比死爹娘妻儿更伤心。 至于抄曹旦的家?那是受了昨夜启发!一早就派人问黎香君:曹旦的财货应该会藏在哪? 但是!令王九没想到的是:包括字画、古玩、金银、银票等,竟从三家抄出二三十万两! 这令王九非常震惊:三人不可能将之前积累都带来!可仨王八蛋才来开原多久?竟搜刮到这么多钱! 说明啥?开原太有钱!而这点,在辽东混一辈子的老奴肯定深知。 所以,开原很快就会真守不住!因为老奴有理由为之不惜代价。 …… 第105章 一石四鸟 王九已忧急如焚! 开原城必将失守! 只要等老奴确信:他那几板斧已对开原无效!汉人降军也不可能攻下开原!一代枭雄的他必会毫不犹豫,令八旗精锐不惜代价攻城…… 此点已不容任何幻想!因为,老奴本就还欠着萨尔浒大战…遗留下的军功重赏之账!这次又出动十几万大军在人吃马嚼!以建奴之穷酸,开原本就势在必得。 如今,十几万人马顿兵两座坚城之下!每日消耗您当是儿戏?以建奴自产根本不足的经济!大军多耗一日,其国力便得弱上一分。 今日,汉军是丢下了近五千具尸体!可守军也有近两千伤亡。开原四面十多里城墙,却只剩不足六千可战弱兵。一旦八旗精锐不惜代价攻城?破城根本不用几个时辰!只要老奴能下决心…… 此时的王九很自责!不研究清楚支撑战争背后的海量资源与经济?那只是历代愚民教育下的芸芸众生!哪配当啥狗屁将军? 不懂战争背后,从来都是经济资源支撑?那真的只能再穿回去刷视频、看爽文!还想帮开原设法至少多守半月?那就是个幼稚笑话。 开原失守?东阳堡再无后路,孤悬敌境又绝不可能有援军!又能坚守多久?而另一条秘道,哪怕一切顺利?至少也要个多月才成…… 那么现在就撤逃? 如果能撤好撤?曹旦早已率部从开原撤逃。不管能不能守!守土有责这话…在大明可不开玩笑。 哪怕是眼睁睁看着死,你也不能撤逃!那样你至少是烈士,至少还有死后哀荣!若敢临阵撤逃?抄家灭族一条龙为你们服务…… 那等开原陷落再逃? 还是不行!开原陷落?东阳堡秘道便已暴露。今日他王九在开原的一切,也就骗骗曹旦这种蠢货!老奴只要进城,就必能想到秘道。 而他有几万八旗精骑在握!不最少提前一天的东阳堡就逃不了。 …… 已越来越果决的王九,竟在密室蹙眉闭目枯坐超过一刻!一旁聪慧的阿朱很快懂了他的忧思。 又给王九新泡上茶,边端上来边自言自语:“开原也算是怀璧其罪。加上还摊上曹旦这类人,陷落已是无法避免之事!改变不了的事,有时想再多也无用。老爷!你说阿朱现在该做点啥?啥是能改变又有益的事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忧急如焚有屁用? 得多想想能做点啥! 比如昨夜至今就做得很好。至少,开原又多守了一天。至少,以后的官军投降会很纠结!降后不但被骂成汉奸,不但在建奴会低人一等!而且真会被当成炮灰死得快。至少,开原城比之前更稳固些!除何懋官外的其他内奸已基本清除。至少,为山海关前的军庄,为那里两万多无家可归的流民!搞到价值近三十万两的财货!有能力真正让他们稳定下来。 那么,现在还能在开原做点啥?啥是于自己有益,于开原有益,却还能气死老奴不偿命之事呢? 另外,今天便让阿朱这妮子走,可这妮子死也要在这里留守! 阿朱太倔!那又有啥理由,令她能心甘情愿快速离开呢?在王九心中,这妮子可是他亲妹妹。 战场只该属于男人…… 还有,开原城内现在的不稳定因素!除了何懋官参将,其实还有曹旦那货。毕竟圣人说有恒产者有恒心,可他现在都无产阶级了…… 有恒产者有恒心! 找对了方向的王九,脑海中似有灵光闪过!一个线头很快将几点串联起来。于是,一个足令老奴吐血的一石四鸟之计!就此形成。 …… 一则传闻通过九边网络,在几百东阳堡精锐的扩散下!很快在开原全城蔓延开来。 传闻是如此有板有眼!这个曾是抚顺关的幸存者,那个曾躲在清河卫的茅坑中…… 建奴太可恶!破城后竟对全城所有高门大户,做到真正的掘地三尺。哪怕那些人家将金银藏在地窖、地道、房梁里、屋瓦缝、地面下、水井中?那根本都没用。 哪怕他们早早举着建奴旗帜,剃光半边脑壳投降?那也不成!全城所有财货先充公再说。 为何建奴甲精器锐战马多?全是那帮富人的贡献!可懂?大家可要守住开原!否则建奴又要发横财。 开原城的穷人对这条传闻,倒是不太关心,顶多就幸灾乐祸地听听、传传。众多富人可不一样,今日有三家已被抄!这则传闻又是如此有板有眼、有根有据! 家有百年积累啊…… 与此同时,阿朱代表九边米行,去巡抚府看望了似大病一场!仍瘫软无力的曹大人。 九边很仁义!听闻曹府被建奴洗劫,第一时间送来纹银千两,以备曹大人日用应急!略表寸心。 曹旦十分感动。到底是仁义着称的九边!人家神通广大、百年兴盛那真不是没道理的。您看,全城谁能有九边贴心? 曹大人却不知,也可惜银子上没记号!否则他马上会想杀人…… 正伤心彷徨的曹旦,见到主动来送银子的阿朱,感动得一塌糊涂!竟絮絮叨叨诉说起建奴的可恨可耻。 阿朱强抑腻歪,耐心地倾听着,不时地附和一句两句。 渐渐的,话题转到开原城的全城富商身上。若开原不幸失守?可何得了?那真会便宜可恨又可耻的建奴…… 曹大人咬牙切齿!发誓要与开原共存亡,绝不便宜可耻的建奴。 这人深受刺激,越发不灵光!阿朱无奈启发:上次为东阳运送物资,其实于九边是个亏本买卖!只是家国需要,九边才没有计较。 曹旦终于智商在线! 既能为被围的东阳堡运送物资!那也会有办法运送别的东西。 正好!他想给朝廷写战报,但下属告诉他:别看建奴围三缺一?其实战报根本送不出去,外面的人、货也无法进来!因为定有埋伏。 曹大人当即恳请仁义的九边!定要为开原送出去战报,也要尽量将支援开原的人、货,竭力运进来。 智商还是不在线…… 阿朱勉为其难表示:九边会竭力去办,就是代价太大!可惜没人出得起钱,关键是没人愿意出钱。 曹旦闻言慷慨激昂于忠君爱国!滔滔不绝起礼义廉耻来了…… 阿朱实在无奈!这才找机会插话:“其实,此时若城中富商,知道曹大人能秘密送他们平安出去!您说他们会不会舍得花钱?” 曹旦这才开窍! 接下来的话题,两人就围绕着如何组织?如何收费?如何秘密出行?双方又如何分成而展开。 …… 当夜,曹旦曹大人一改白天颓丧!容光焕发奔走于全城富商之间。曹大人可真是个爱民若子的好官!既要誓死守卫开原,又忧心万一城破!致满城精英玉石俱焚。 真是操碎了心! 在曹大人通宵的马不停蹄下!一则传闻在富商间秘密扩散周知。 父母官曹旦大人,已恳求得神通广大的九边勉强同意。约定明晚秘密护送批人出城,平安到达沈阳。 当然,名额极其有限!条件自然也就很苛刻: 一、成人两千两一个,随身只允许带十五斤行李;未成年人千两一个,最多随身带十斤行李; 二、先交钱后进九边米行。不准乱问不准乱看!更不准喧哗;必须服从东阳精锐指挥!否则,护送的东阳精锐会将他中途扔下不管; 三、事先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去向!否则,九边不做他的生意。 四、平安到达沈阳后,将自觉自愿接受为期半月的集中管制。以尽量避免开原军情遭泄!更避免自身有奸细嫌疑。 …… 六月二十三清晨。 爱民若子的曹大人,通宵未休却依然精神振奋!早已将城防交与其他下属,亲自坐镇九边米行。 因为,据说这个生意风险太大!九边米行担心路上出现闪失!致九边百年信誉受损,一开始坚决不干。但架不住曹大人软磨硬泡!更以巡抚的官威以死相逼!九边这才答应下来。 还据说,昨天巡抚府被洗劫一空!曹大人痛定思痛,誓与建奴不共戴天的他!发誓绝不给建奴占任何便宜的可能性。 所以,深谋远虑的他想着万一城破?那也只给建奴留座空城!还想像在抚顺那样掘地三尺,就能收获巨额金银?作梦! 真是个好父母官…… 今日的九边米行很忙。一大早,就陆续有马车拉来一车车重货!非要让九边的票号重新开张。 九边的票号早已关张十多天!怎么可能重新开张?可那些平常看上去不怎么起眼的人家,已经运来一个个带着泥土的银冬瓜!非要逼九边的钱庄收下换银票给他…… 这可让一旁的曹大人五味杂陈。一个银冬瓜随便几百斤!一斤十六两,那就是近万两的银子。随便一家不起眼的人家,出手就是几个冬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问题是他来开原几个月!一直在打听谁有钱?大概有多少钱?做的是啥生意?外面有何背景?他曹旦还自以为早已对开原知之甚深!原来,他的了解竟是如此肤浅。 昨夜他曹旦还纳闷,为何九边就固执要规定好随身行李量?现在看来还是人家九边精啊!他喵的,若准人一人带几个银冬瓜走?这笔生意他还能赚几个钱。 眼见又要僵持不下! 最终,又是爱民若子的曹大人强行裁决:九边票号先收两成特别费!然后按正常程序出具银票。无论有多少金银运来?必须收下开票。 九边米行含泪应下…… 开原城真的富有!是超过所有人想象的富有! 九边米行今天忙碌一整天,光兑换银票就兑换一百五十万两。若再加上本就藏于民间的银票、古董等?那起码有五百万两朝上的财富。 不过今夜都会转移。 …… 今天的城防,一整天倒也有惊无险。与昨天让汉军持续猛攻不同,建奴今天是造一阵声势,就停下来劝一次降!高贞、李永芳等前前后后、大大小小的汉奸都来过了…… 马林也很配合,竟与建奴谈起了条件!双方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傍晚,建奴终于不耐烦。派人给开原城喊话,下达最后通牒:给一夜时间考虑!明日辰时必须开城投降!否则大军破城、鸡犬不留。 而亥时正,晚上十点。夜色下有三百成人,八百未成年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九边米行…… 昨天痛失十几万两财货的曹旦!昨天惊吓又痛苦,昨夜还整夜忙碌,今天又整日不休的曹大人!此刻仍精神抖擞…在等着那三成的分账。 一天赚四十多万两! 再忙再累也值得!曹大人此刻豪情满怀:必须守住开原!只要能守住开原,他就是最大赢家! 阿朱也已收拾齐整。身负重大使命的她容光焕发!她得与这些人一道随行。最重要的是:她得去往军庄,替她的老爷王九!秘密管理好一百多万两银子的财富。 城外虽仍在战火纷飞!王九此刻却心中宁静。 其实他还更有豪情一片在升腾:此战后!他若有幸无恙,乃至部属的骨架仍存?则必将成为抗击建奴的重要力量!而到时建奴并不太强,他却已经不弱!那老奴会好过? 至于老奴?不管建奴明天还是哪天能攻破开原!王九知道他最后肯定会气得吐血。 因为开原城真已搬空!掘地三尺也只剩点残渣。当老奴预期的超级横财,已变成血亏的买卖!谁能计算清老奴心中的阴影面积? 先为老奴默哀! 第106章 老奴眩晕 老奴一直都很不爽。 去年,他突然抢掠了抚顺关与清河卫!着实大发笔横财。那时,所有八旗勇士都兴高采烈!因为谁都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财货啊。 好景不长!四月才抢了抚顺,马上就探听到明廷在往辽东增兵。 据说当日朝会之时,满朝激愤地吵成一团!一个比一个能骂。 也亏得是明狗那些文官,他们就有本事用文吊吊词语,骂出最恶毒、最侮辱人的话。最终,上至明狗皇帝,下至满朝狗官!一致誓言要重演成化故事,将大金犁庭扫穴。 何谓犁庭扫穴?字面意思:用耕牛犁掉女真人的庭院;再扫除其藏身的洞穴!乃至埋葬其祖先的墓穴。说白点就是要让大金亡族灭种。 另外,只因原属于女真建州三卫一部!就将大金称为建奴。只因努尔哈赤这名字…在明译中努奴近音!他从此就被亲切地尊为老奴。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消息传回他老奴耳中,令他来不及多享受大丰收的喜悦!也来不及对被侮辱回应愤怒。 他得冷静面对一个事实:立刻备战迎敌!且是迎战他老奴征战大半生以来,最大一场战争!还是场败不起的战争!败则意味着亡族灭种。 于是只能不惜代价。 刚刚抢掠到的巨额钱财,他老奴都还没捂热乎!甚至百多个望眼欲穿的女人!他连像样的首饰乃至件好衣服,都不敢给人家分配!就得集中大金所有财力备战。 因为,他老奴不但要面对庞然大物的明廷!还要面对黑心奸商。 平常两把银子一石粮食?他们就敢涨到五六两一石!平常两百两能买一套精甲?他们敢涨价到七八百两!还得求着买…… 一番折腾下来,萨尔浒大战还没开始!他就开始当裤子。 好在艰苦筹备的萨尔浒大战!让大金取得了辉煌胜利。 但是,明廷军队实在太穷!战利品中,九成都是些破铜烂铁。好在还有随军的文官文吏,随身带些银票与好物件!总算补偿了一点巨额亏空。 可八旗精锐战斗力为何强?那是以纪律严明、重赏重罚、且公开透明而严格公正为基础。 但如此大胜却没啥收成!又让他老奴拿啥重赏将士? 无奈!大战过后,他老奴只得又组织队伍到处乱抢一通!总算有点不太好的收成。 那点收成用来重赏当然不够!于是他一边仔细清点,一边尽量做到公开公正,一边给将士们画饼: 开原可比抚顺富裕! …… 大军终于出征后,将士们士气很旺盛!头天就成功袭取铁岭。 他老奴也在开原埋下诸多伏笔。眼见巨大的丰收在望?面前这小小东阳堡!却拦住数万大金勇士…… 对面那条小明狗!竟如此难缠!大军顿兵坚堡之下已整整十日。至今,大金勇士还没摸过一次城墙,却已被零星射杀好几百人。想靠近城墙竟如此的难!可不堆土填道靠近?却又还不行。 出征之前,大金斥候早已探查清楚东阳堡详情。 其东北两方,利用石头山势的天然绝壁加人工开凿!高至少五六丈,攀爬攻城那想都不用想。而西南两方城墙并不长,一共也就一里多点!却被修筑得有三丈多高。 至于城堡门?总共就开西南方两洞门,还被明狗开成了两个狗洞!谁见过就比人高一点,仅能并排通行两三人的城门?还不止!依据情报,那两门早被小明狗设计成陷阱。 所以要攻东阳堡,那就得登城!可是云梯登城也不行。 依据情报,歹毒的小明狗!早设计好一种装置,连通着里面城墙下的大转盘。城墙上之人只需将推杆往云梯上一靠!据说再重再牢的云梯,也能给很轻松推翻推倒!那样,多少人架梯攻城都不够死…… 因此,要想登城?还非得从城外夯填坡道去接上城墙才行。 为此,他老奴也早准备好驱口与回回炮两大杀器。可是驱口虽有用,但填夯坡道实在是工程大、时间慢;而回回炮?小明狗秘密造出来的炮,竟又还比大金更大更好。 前天,他老奴一边令铁岭大军突袭开原!一边令人加紧逼迫驱口、奴隶、汉军填坡道。 可是,事先准备周全且屡试不爽的攻城方略,竟又在开原城下受挫!白白忙活一天,还死了四五千汉军的猛攻下,开原城竟坚若磐石? 城内早埋伏好的内应在干嘛?已写了血书投诚的开原高官又在干嘛?到今天都毫无音讯…… 而面前的东阳堡?小明狗却也似换了个人。已不太顾忌填土的汉军与百姓!投石机该砸的砸,床弩蹶张弩该射就射。既然往前填道是死,不填道也不过是被大金勇士射杀?那还不如哭嚎着坐地不动!最多磨洋工…… 今天已是六月二十四!开原城劝降却至今未果;而东阳堡的坡道?这两天几乎就没咋动!离城墙竟还差十好几丈,且已越来越难填。 这一切!全都因对面那条叫王九的小明狗。 若非那小狗来了东阳堡,原本的小石头山怎么威胁大金兵锋? 若非那小狗在东阳鼓舞着开原明狗!大金屡试不爽的攻城方略,又怎会在开原受挫? 今天,无论是东阳堡还是开原城!也无论是驱口、汉军还是奴隶!竟怎么逼迫都没啥效果了…… 道理其实也很简单:不往前填土或攻城?顶多就是射杀!往前卖力填土或攻城?却是必死! 于是,那些卑贱的尼堪!早就开始坐地不动或磨洋工。更有甚者!很多都在窃窃私语或以眼示意,准备反抗大金勇士…… 若再逼迫下去?只能徒添勇士们的无谓消耗!却不利于将尼堪转化为大金忠心的奴隶、奴才。 尼堪不可用,而开原必须拿下!王九那小明狗也必须除掉!难道,现在就要换大金勇士上? 可是,无论开原还是东阳堡,若强攻破城?就算换大金勇士上,消耗也至少以千计数!想想都肉痛。 一边是大金勇士的珍贵!一边是每天数十万人马的巨大消耗!令他老奴从末如此的纠结过…… 整天都在举棋不定! 都怪那条小明狗! …… 又过了一天,二十五日下午。早已移帐至开原城下的老奴,他终于不用再纠结了!因为深埋在沈阳的间谍紧急传书: 开原有变!大批富商已至沈阳,城中内应已被明狗尽数清除。 传书竟使老奴眩晕病发作!医官好一阵忙活,老奴才无力将其挥退。不一会,帐内响起噼啪一片!所有能顺手够到的东西全化作碎片。 大汗可是花甲高龄!这样下去怎么能行?机灵的侍从立刻找来李永芳,说大汗正想念他。 果然!看到孙女婿李永芳来了,无处发泄的老奴倍感亲切!尤其想起那可恶的小明狗。立刻对李进行最深切的鞭策与痛爱!直至疲累…… 当李永芳被抬出去,老奴心情也已稍稍平复!甚至,用力出了身热汗的他,连眩晕症状也早消失。 升帐聚将! 老奴神态自若侃侃而谈:曹旦那种蠢才主守的开原!竟也阻挡我大军四天?是我大金勇士的刀钝了,还是箭朽了?或者,是开原城内金银财宝少了?还是勇士们在等!等明狗将财宝偷运出开原? 帐下顿时一片激昂…… 很快,自几里外开来的万余汉军打头,几万八旗精锐押后!极其惨烈的城头争夺战开始序幕。 围三缺一!东、南、北三面城墙相加,总长也就六七里。数万大军往城下一摆,很快将包括东阳堡的攻城器械在内,城下密密麻麻搬来了难以计数的箭楼、云梯。 声势浩大气焰冲天! 老奴命人最后一次喊话:现在开城投降还来得及!否则片刻之后,开原必将鸡犬不留! 城头一长串的火把中,只有两门虎蹲炮对城下喊话做出回应…… 老奴嗤笑!明狗真不知死,凭他们工部那点废铜烂铁!也想挡住我大金勇士们的意志? 总攻! 城下密如繁星的火把照亮下。大批箭楼被奴隶推着缓缓靠近!汉军与奴隶抬着数不清的云梯!冒着城头稀疏的箭矢,与不时炸镗的火绳枪的弹药,正从四处快速接近城墙。更有老奴的利器回回炮,也正从东阳堡快速运来城下当中…… 老奴十分清楚:开原不足八千守军,几日来已至少死伤三千!就凭明廷那些废铜烂铁?拿啥阻挡我几万大军真正下决心的攻城! 英明睿智的老奴,已在交代破城后的注意事项:先将男女老幼分区关押!再将有用之青壮年挑选出来;然后派人先将挑出之青壮押回去为奴!最后,将其他无用尼堪尽屠。 至此,开原城从此干净!我大军也就更方便将开原掘地三尺,颗粒归仓地细细收获…… 正在此时!一团团的火球突然从城头上飞下。目标明确精准、专攻两处:已接近城墙的大量箭楼;城下人群的密集之处。 “回回炮!猛火油!” 在四处被猛火油沾上的士兵惨嚎声中!老奴竟也失声惊叫。 此刻的老奴顿时猛醒:开原城之前确实没有这些利器!但东阳堡既然能造出并大量拥有的利器?开原城就随时也能拥有…… 只要王九那条小明狗,偷偷搥城而下一人,秘密潜入开原城将技术送来?几天时间还有啥造不出。 老奴开始捶胸顿足! 原以为:东阳堡与开原城名为一体,实际却离心离德!且事实上,之前东阳所有一切都瞒着开原!否则,东阳堡那些利器,他老奴早就知道,且早就能造出来。 没料到!他却突然主动将技术传给开原。小明狗就不怕我大金…也学会更先进的回回炮?就不怕我们也掌握猛火油的技术? 小明狗真不是人! 此时,到处都火光一片。几乎所有靠近城墙的箭楼,都在不断被猛火油点着;远处城外的回回炮配件,竟也在相继被砸中点燃…… 可恨的小明狗! 竟又让大金勇士攻城难度!在成倍成倍增加。 好在,大军还有大量云梯!这些云梯可是赶造的特制云梯。它专门针对城头上推杆欲将其往外推!比之正常梯子有两处改造: 一、非常沉重!无论是两侧立杆还是中间梯级,用料都十分粗大!一架云梯得十多人才可抬着走; 二、倒钩!云梯顶端安了两个特牢固的倒钩。它能恰好钩住城墙的箭垛,再利用云梯本身重力,使倒钩几乎无法从石头箭垛上取下。 这种特制云梯,那可是老奴的神器。那是抚顺奴隶中一个范姓秀才,从其先祖范仲淹的遗着中所得!为搏重用才郑重秘献给他老奴。 这种云梯!除非有东阳堡那种构造麻烦的神奇装置。否则,靠城头上的人力?用推杆几乎是无法推倒它!试验过的老奴对此很得意。 果然!云梯正一排排相继搭上城墙,守军徒劳推几下就不推了…… 但是,他们是不推了!却卑鄙地突然一起…泼下一瓢瓢黑乎乎的猛火油!再扔一个火把就不管了。剩下到处趴在云梯上的,那惨绝人寰的齐声嚎叫…… 太多勇士躲无可躲,在云梯上满身拍打却根本无用!只得悲愤地从高高的云梯上跳下。 摔死的尸体仍在燃烧!没摔死的还在哀嚎着满地打滚…… 卑贱的尼堪! 可恨的小明狗! 暴跳如雷地咒骂着的老奴,气得又一次眩晕…… 第107章 痛爱永芳 老奴又眩晕了! 大帐顿时一片忙乱。 三贝勒莽古尔泰看大汗竟又被气晕!顿时暴跳如雷,转身就要出去督阵,誓要拿下开原屠城。 二贝勒阿敏也在大吼,今晚必须将开原与东阳堡全拿下!否则,就是在纵容卑贱而猖狂的明狗。 四贝勒皇太极不急不忙,温和拦住莽古尔泰!轻笑:“五哥还是等等,等父汗醒来后再去好些。” 大贝勒代善语气温和,观点却截然相反:“你们莫再气父汗,先退兵,等父汗醒来再定夺。” 四贝勒皇太极笑着附和:“还是二哥有主见!我觉得这个决定蛮好。阿敏哥、五哥,你们看……” 理智上就该如此!阿敏与莽古尔泰并非不知,他们只是太气了。于是阿敏悻悻地说:“代善、八弟,你们看大汗……下午刚晕过一次,这又被气晕…啥时能好转?” 代善:“父汗身体强健!只是偶尔有些郁结,很快就能醒。” 皇太极看着莽古尔泰:“五哥,要不…我去请李附马过来?” 莽古尔泰挥挥手转过身!便宜女婿哪有父汗重要?就算重要!那也不能在兄弟们面前表露…… 于是该李永芳上了。 当日在东阳堡前他可振振有词:打是痛骂是爱!大汗那是信重他才不断鞭策他。 这事早传遍整支大军!既然大汗需要鞭策、痛爱他?李永芳应该很荣幸。 不过,大热天除了甲胄,里面不可能穿厚衣衫!而被大汗痛爱时,他可不能还穿甲胄…… 正一身是伤、敷满药膏躺在营帐中的李永芳!惊见比他还年轻的八叔,正一脸亲切地前来探望? 立刻感激涕零滚下床就磕头!却被四贝勒爷托起。 皇太极一边温和对李永芳道:“父汗又眩晕了!”一边贴心地让人给他穿上厚衣服…… 李永芳感动地懂了。 果然!等他到了大汗的大帐,老奴刚好醒转。看见李永芳,老奴便咬牙切齿想起明狗!精神头很快开始亢奋…… 又被狠狠痛爱一遍。 …… 李永芳又被抬出去。 郁结已消的老奴,振作精神开始召集一众文武议事。 早在附近的众人闻讯立刻鱼贯而入、各就各位。老奴先阴鸷地缓缓扫过每人,被扫者无不战栗躬身垂头!包括老奴众多儿子。 老奴声音低沉平静: 代善、皇太极做得不错。无论何时大金勇士都最珍贵!非万不得已绝不可无谓折损。阿敏、莽古尔泰虽是大金猛将!这点却要牢记。 止住四个子侄正准备的发言!老奴声音更低沉: 此次明狗阴险歹毒,致大军顿兵城下十数日!对此我负主要责任。 一是,对小明狗王九的重视一直都不够; 二是,开始就应仅留一部监视坚城东阳堡!大军绕过去突袭开原。执着于清除明廷一切能战之将,反而遭到束缚!就如当日执于消灭刘岩,却而让小明狗脱逃一样; 三是,当日突袭开原失算后不果决!给人可乘之机。使本无守城利器的开原,乘机制造大量利器。 若一开始绕过东阳袭取开原,或后来突袭开原的头天!在保持其他策略不变的基础上,另外再组织大量人挖地道? 那么现在?无论如何!我们早已进入开原城。 道理很简单。 首先,不像东阳堡是一整座石头山!开原地下都是松软泥土。 其次,大金在开原与东阳堡两处,共计有近三万汉军,及十万奴隶和驱口!完全有能力让攻城与挖地道同时进行。 另外,攻城挖地道同步!给城内压力更大。它与内应起事及狗官投诚并不矛盾!反而还帮助更大。 所以,我们若早就同时攻城、挖地道、劝降?明狗哪来兵力、人力去同时守城、防挖地道、抓内奸内鬼? 但我们渐渐好逸恶劳!想着简单直接,更想着投机取巧、轻松取胜!渐渐忘记吃苦耐劳的光荣传统。 痛定思痛!我想告诫大家。大金勇士素以吃苦耐劳着称!任何时候都要保持这个光荣传统。 而且,吃苦耐劳、苦练内功是基础,谋略、技巧、手段都只是辅助!尤其面对狡诈对手之时。 其实,那些投机取巧所谓谋略!基本只对蠢货有用。下苦功、出死力的吃苦耐劳!还有看似白费劲的无用功,才能战胜狡诈对手。 比如组织大量人挖地道。若开原也如抚顺、清河、铁岭很快投降?那干嘛还费力挖地道!包括我,当然都会这么想。 因此,反而牺牲不少勇士!浪费几天宝贵时间!让明狗有空造出大量利器。而我们还得回头挖地道。 “大汗英明!”众人由衷高呼着一齐拜倒。 “别搞明廷腐儒那套!”老奴严厉制止后挥手:“都说点有用的!” …… 连自己那点难以避免的小错,枭雄竟也能当众剖析、告诫臣僚!自然也没人敢玩虚的糊弄他。 阿敏、莽古尔泰干脆闭口不言!代善请命出去督导驱口挖地道;皇太极建议破城后,不屠降臣降民。 老奴只听不评论! 众皆战栗、默然中绞尽脑汁!见被盯视,新附的睾红中硬着头皮开腔:“禀大汗,小明狗王九着实可恨!奴才以为对其…不应由我大金将士硬拼猛攻!而应找出背后支撑他的根基,再将此分化、瓦解、破坏。” 莽古尔泰顺手一鞭!“狗奴才!就会耍嘴皮子!你倒是说说小明狗的根基是啥,如何毁掉它!” 才从铁岭归附的明廷生员睾红中,之前哪有了解与深思这个?见其被抽一脸的血,老奴抬手止住还要继续鞭策的莽古尔泰!眼睛却看向另一明廷生员宁完祖。 此人已自甘奴才两年,还被老奴恩准抬升入了正红旗。 宁完祖上前一步:“大汗英明,破开原后,小明狗王九便成瓮中之鳖!敢不降我大金?无须攻打东阳堡,他便只剩饿死一途!” 明狗中最信任的宁完祖,其言却并无多少建设性!老奴略有不满,又看向一年前主动投附的秀才范文种。 秀才的智商还是要高于生员,且据说还是一代名臣范仲淹之后!范文种的家学渊源能碾压宁完祖。 如今,碰上的又是老奴这种枭雄!范文种可一直在殚精竭虑为外邦谋。 最怕!就是如李永芳那般,有事没事被老奴当众好好痛爱…… 范文种先磕头,磕完跪地不起:“大汗,奴才有一言,或事关我大金长久之计!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奴仍没开腔,只是看了看莽古尔泰。 “啪!”莽古尔泰盖脸一鞭:“狗奴才!不能为我大金出好主意?那养着你还有何用!有屁快放!” “三贝勒爷息怒!奴才这就说,这就说。”范文种都不敢去擦那一脸的血!更不敢喊痛…… “大汗,纵观汉唐以来,能最终打败或取代汉人大一统王朝的,从来都是因为汉人自己。无论强汉、盛唐还是繁荣的大宋,莫不如此!汉人王朝真正的敌人,其实都在其朝堂之上。” 啪…啪…啪!莽古尔泰又是劈头盖脸几鞭:“狗奴才!你说我大金勇士还打不过明狗?我劈了你…” 皇太极笑着拦住莽古尔泰:“五哥,范先生肯定不是这意思!我们还是先听范先生怎么说吧。” 痛得呲牙咧嘴的范文种,却根本不敢喊痛,很扭曲地冲皇太极一笑:“谢四贝勒爷,谢三贝勒!” “大汗,奴才的意思其实就一点,大金现今不能过于刺激明廷。我们不能促使贪婪的东南士绅集团,产生太大的危机意识;更不能促使明廷其他势力……借我大金之力…趁机动摇东南士绅统治明廷的根基。” 老奴面无表情,却不经意坐得更端正!心中震惊而纠结: 腐儒中竟有如此认知深刻、一针见血之人?可惜名字实在不讨喜!像宁完祖这种真小人多好?文种?当明狗的文种倒蛮贴切!但既已成大金奴才,那么我大金将来的文人种子!又岂能是这么个德性? 老奴扫遍满帐,唯皇太极一副从若有所思中…继而恍然之态?似乎悟了!“老八如何看?” “父汗,我很认同范先生意见。想明狗东南流金淌银,物产无算!而与我大金对阵之兵士,却废械少甲,更多食不果腹之病夫;想其洪武年间,历蒙元连年战乱之后,仍连年征战、四海用兵!但,百姓却能丰衣足食,士卒更是甲精器锐、所向披靡。” “另外,依情报,明狗用于萨尔浒大战之耗费,官方所拨也不过三四百万,实用于将士者不足三十万两!而新加之辽饷,则不止四百万两;更有东南巨富士绅,身家超千万两者,据传最少不下百数。” “由范先生之言,令我不由在想这么个问题:若萨尔浒之前,明狗拔九牛之一毛,快速向辽东兵将实打实投入五百万两!战况会如何?或许,我大金早已不复存在。” 除老奴、皇太极、范文种三人外,满帐震撼中。 …… 散会后,皇太极主动留下。摒退众人后,皇太极忐忑相问:“父汗,您明知范先生大才,却为何……” 老奴声音悠悠:“我为何有事没事…总喜欢抽李永芳一顿?” 见皇太极居然愣怔住,老奴恨铁不成钢的瞪眼道:“真以为我喝醉了?我是给如宁完祖、范文种、睾红中这些奴才!树立一个范本。” 皇太极大惊:“为何?” “老八!你从小管着我家钱、账,现在又管着我大金情报!见识本就不应是常人可比。但还不够!你有空得多读读明狗的信史。注意,凡被那帮士绅文官集团污染过的,再好听也非信史!得分析着读。” “信史会告诉你,对付这些智商超群的文官们!从来都是朱元璋的钢刀与朱棣的鞭子好使。腐儒也并非天生就蠢!他们只是将心思全放在欺上瞒下、贪得无厌上去了!如范文种这种奴才?唯钢刀与鞭子的不时威胁!他们才会经常想得出有用的主意。” 恍然的皇太极,又问了一个疑惑:“东阳堡的王九会投降吗?” 老奴很笃定:“不会!那小明狗与我们是同类人,实际上是明廷士绅集团天生的反贼!又怎会投降我小小大金?” “那父汗为何令李永芳、宁完祖、范文种、睾红中务必劝降王九?” “你说是为何?” 第108章 不肖子孙 开原城破指日可待! 六月二十六日起,建奴对开原城发动了规模空前的立体攻势。 远处,密密麻麻的回回炮,在城外一字排开!向着城墙的几处在持续地砸石头。当然,城内回回炮也在不断地回击着。不过,城内回回炮虽更大更先进,不时砸毁着城外回回炮!但架不住城外炮多人多。 城墙正到处破损中…… 城下!因建奴在四周各搭了个高高的望台,故城头的守卫兵力情况,他们了如指掌。 因此,建奴两万多汉军分为四队。哪面城墙防守稍稍空虚?他们立刻就架着云梯攻城!开原两三千无伤的可战之兵…… 立刻开始捉襟见肘。 城外!离城墙才几十丈处,一道高高的土墙很快堆起来。土墙后面人声鼎沸、飞尘漫天!泥土不断从土墙后面,被运到土墙上加高。 只要不是白痴,开原城头上的人都知建奴在四处挖地道!而只要有一条地道能挖入城内?就是开原城的城破人亡之时! 城内对此毫无办法…… 非但如此! 建奴一边进行大规模持续进攻!一边还在持续进行着心理战。他们有专人在不断齐声高喊:破城前投降不杀!破城后鸡犬不留。 城内压力如山。 城内所有人不管表面在说啥做啥?但心中的那份紧张、恐惧!其实却都很难掩饰。 开原随时会有人暗中串连成势!然后突然动乱、开城投降。 毕竟,城内还有几万居民!毕竟,普通人几个有舍生取义的勇气?绝大多数都是贪生怕死的凡人。 …… 文武官员们看得更明白,所以心中更绝望!心思更多。 纠结了数日的参将何懋官,现在格外煎熬。 之前,一方面是曹旦、马林将他原本的投诚计划早已毁于一旦。 城内的建奴奸细已基本清除;同道于化龙、于守志早已身死;统兵之权已被曹旦、马林大幅削弱!如今所领不过数百残兵,且城门等要害,早已没他何懋官啥事。 他若敢冒然开城投降?可能还没动,二于就是他的榜样。 而另一方面,他何懋官却好死不死早将投诚血书给了老奴。 当然,若老奴通过渠道向朝廷公开?他何懋官肯定一口咬定是伪造。但这其实骗不了人,就看有无人力保他。有人力保,就是个扯不清的口水官司!没人力保那就抄家灭族。 何懋官之所以于纠结中一直没动作?还是因他有个便宜女婿曹旦。何并非相信其人品,而是知道曹旦必须力保他!自己才不会受牵连。 但现在不一样! 现在,按建奴这个攻势,开原城破是迟早的事。城破后,不管建奴是否屠城,也不会放过他这出尔反尔之人!哪怕破城后立刻投降都没用。 何懋官不想死。早已当够大明武将的他,真不想死!之前已下过投降决心的他,更不想死!有血书污点的他,更是特别不想死。 死?图点啥? 马林在焦虑中煎熬! 他倒不是怕死。 马林从没考虑过投降!马家在大明军中虽比不了辽东李家,可真不是小家族!先父马芳更是给马家带来无限荣光。另外,早将妻女托付出去的马林!对生死已能淡然视之。 他在心痛全城百姓! 开原久攻不下!已够让残暴的老奴既消耗巨大,又颜面无光。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攻下开原,发现竟是座空城!暴怒的老奴会干嘛? 真会屠城啊…… 可开原真守不住! 辽沈不可能派得出援兵。或许迫于压力,沈阳的李如桢会带兵前来。但就算异地而处换他马林率部救援?也肯定是一路稳打稳扎、磨磨蹭蹭而行!就等开原城破好退兵。 因为面对十数万建奴精骑!李如桢率再多人来援救?野战也是送菜!还不如为大明保存点实力。 所以外无援兵…… 而城内坚守? 开原虽消灭近万攻城降军!可自身也仅剩不足三千可战之兵。四面城墙要守;四处城下要派人防建奴挖通地道;回回炮还在对战正酣;且还要留点精兵防备内乱、内奸…… 仅余的可战之兵,就算不在建奴大军持续围攻下战死殆尽!那也迟早会被累死。 城破后!血流成河… 曹旦开始惊惧。 曹旦肯定不是白痴,白痴也不可能考中进士。之所以在战略战术上有蛮蠢?之所以对战场、防务的认识很幼稚?不过是习惯了大明官场的不务正业!心思从不在军务…… 如今,开原城内只要不是白痴!都能看出迟早必失。 而之前财迷心窍的曹旦,此刻才明白过来:一旦城破,也许谁都可投降活命,唯独他不行!当老奴知道是他这个巡抚,蛊惑、组织人搬空了城内的财货?不碎剐掉他曹旦!都算老奴特别仁慈。 所以,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希望能有奇迹出现而守住开原城。 满城绝望之际!王九没空想其他事,正紧张地布置当中。他的目标一贯明确:开原得多撑些时日。 可有人在干扰他…… 早上东阳那边就来报:李永芳带着几个叫宁完祖、范文种、睾红中的东西,在堡城下找他喊话。 王九当然没空搭理! 去跟这么帮数典忘祖、恬不知耻的东西打嘴炮?除了浪费宝贵时间,就是影响心情!不回去。 王九边利用着九边的网络,边紧锣密鼓给三百精干部属分派任务!边快速地取舍权衡决断着…… 可上午黎香君又派人前来,捎上她的担忧:那帮东西锲而不舍!按常理王九总该露个面。若总是不露面?老奴会猜出很多事情! …… 匆匆七弯八拐疾驰十几里地道!擦把汗水登上堡城北边山巅。王九悠闲地擦擦眼睛、伸手打个大哈欠!没好气地喊道:“什么东西扰人清梦?” 山崖下,有四人骑坐马背,正仰头笑成菊花。边上还另有护卫!而选堡城北边喊话?却是此处不在床弩与回回炮的方向与射程。 汉奸其实一向聪明。 “在下李永芳、宁完祖、范文种、睾红中,见过王将军。”四人一脸菊花更盛,一齐拱手。 王九继续高伸双手大打哈欠!猛喝:“有屁快放!” 这状态!那还如何完成大汗的劝降严命? 四人互视一眼,范文种大声郞笑:“哈哈,王将军果然不凡!难怪大汗十分看重将军。在下范文种却有一事不明,如今王将军归路已断,开原城破更是指日可待!将军闲困孤堡。却不知日正当午,将军在做何美梦?” 范文种?听说过! 不但黎香君和他王九谈起过这玩意!而且王九前世,似乎也听说过这东西:为建奴立下犬马大劳。 王九提口真气摇头晃脑!大声吟诵起来: “塞下风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幛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看眼崖下那仍是一脸菊花的范文种!王九声音更清越而豪迈: “王九不肖!确无范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胸怀。但是!王九就算再如何不通文墨、不识廉耻?身上总还流着汉唐故血!梦中总还有幸得见范公!还够格请益那勒石燕然的豪情。” 话锋一转厉声斥问: “范公正在对我谆谆教诲之时,却被四个数典忘祖的东西吵醒!你们就先说说自己…可恨不可恨?” 还算范文种残存一丝血性!闻言满脸通红地低头,继而一言不发转头退走。另三个惊见王九正从旁接过弓箭?立刻拍马落荒而逃! …… 地下密室中,越来越消瘦的王九与黎相君两人,相顾久久无言。继而深情相拥,眼眶湿润的两人还是默默无言!十分珍惜此刻的恬静。 东阳堡的井井有条、士气如虹!王九刚才已看见;开原的严峻形势及王九做的一切!黎相君懂。 不用多久,两人极可能就在刀山火海中天人永隔;就算现在!两人何尝不在时时殚精竭虑? 形势如此,一切都无法确定!活一天赚一天的彼此,此刻说啥都是废话。 不如无声胜有声…… 黎相君最终忍不住:“夫君,从开原运走数千少儿!代价高昂、风险极大、压力陡增!而将来,与亲人永别的他们长大后,怕是无人感激、只有怨恨!” 王九轻叹:“嘉靖明知其祖、其叔伯、其堂兄被算计冤死!仍百折不挠为隆庆开关、互市创造条件!至今被蔑为家净。这…还可解释其为了祖辈荣光、朱家万世!那高拱与你外公?为大明续命数十载!可有人感激?” 黎相君顿时推开王九,一脸切齿扭曲:“我外公被鞭尸!” “相君!华夏两千年苦难,仍没被一脉相承的那伙人祸害到亡族灭种!就因有些事,总有人默默在做;而有些人,总能挺直脊梁爱憎分明。如你外公,徐阶视若子侄、恩同再造!然而,良知仍使他鄙夷徐阶那货。” 黎相君却又急了! “可徐阶至今仍是大明贤相!夫君可知,哪怕再过几百年,徐阶那货…仍会被一脉相承的那些祸害歌颂!仍会有数不清的蠢货深信其贤。” 王九重拥其入怀: “我当然比不了你外公,做不到不因个人得失、恩怨、好恶而待人。但是相君,你与冰晶苦心教我读史辨史!我若过于在意个人得失,又与那帮一脉相承的祸害何异?” 不知是被王九的心声感染,还是对极艰难的前路担忧?黎相君泪珠滚滚!抱住王九激吻开来。 密室中的铜铃却于此刻响起!堡城上面难道出了什么紧急状况? …… 第109章 文种论势 王九再次登上石头山北侧崖顶。入眼却还是那四个东西!身上挂着未干的新鲜鞭痕,尤其李永芳脸上那道!竟是如此触目惊心。 难怪来得这么快…… 无心听几个东西废话!王九在想着一个问题:老奴想干嘛? 肯定不是真想劝降他王九。下面的李永芳,过得肯定不如条狗!其他三人的新鲜带彩鞭痕,说明其也活得…顶多像条无主野狗。 派这么四条狗来劝降?简直就是对守将的刻意羞辱。 那老奴还不断逼几条狗来干嘛?这种枭雄肯定不会做无用功!既然压根不为劝降,就必然另有心机!可老奴究竟又在想啥? 一时竟想不出来…… 李永芳还在扯开嗓子老一套:老奴的亲女儿随便挑;投降就当实打实的参将;另有重赏无数。 可李永芳脸上皮肉外翻的衰样!令王九恶心得正欲转身而去…… 睾红中见状急切大喊:“王将军等等,留步,请留步!” 正在转身的王九,却忍不住回头讥诮:“都已独睾!还开啥口?” 文人的反应很快,睾红中闻言果然一怔!宁完祖却接上大喊:“独睾也好过无头。王将军!开原城破只在旦夕之间。到那时,大金完全可对东阳堡不理不睬!堡内上万人丁就插翅难逃。王将军忍心让他们都给你陪葬?” 真不想理这个亡族灭祖的东西!但崖上还有许多士卒看着。 王九不能输气势:“十多万攻几千人守卫的开原!数日来只见其死伤早已过万,而开原却坚若磐石!老奴其实也不过如此。” 继而蔑声大喝:“另外,就算最后城破又如何?东阳堡内只有站着战死的人!可没趴着找抽的狗。” 王九身后轰然大笑。 范文种高声大喊:“王将军莫走!今天范某不劝降,也没资格劝降你!只愿与将军讨论天下大势。” 王九有点愣怔!这个似还残存丝血性的范文种,倒还有自知之明:四人都被抽得像条癞皮狗!跑来劝降守将?老奴在恶心他老子…… 投降就为天天找抽? 可王九很忙!不介意给范文种伤口撒把盐的拒绝道:“听闻范先生!从小受范氏义庄的扶植与栽培!家学渊源十分深厚。那么,你其实应多追怀志勒燕然、开边拓疆的先祖;多感念首开范氏义庄的范公正公;多感悟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胸怀。如此!你才会有胸怀、格局!才有资格谈论天下大势。” “失陪!” 王九说完就转身!他隐隐有点明白老奴想干嘛了。 可范文种马上就令王九顿步:“王将军誓死保家卫国!可嘉可敬!只是家能否保住,我们暂且两说。问题是王将军卫的是谁的国?” 卫的是谁的国? 将士们艰苦卓绝、舍生忘死、前赴后继、浴血奋战!这誓死保家卫国又卫的是谁的国? 现代灵魂的王九,其实早就无数次暗问自己:卫的是谁的国? 正因这个问题很尖锐!所以王九其实比刘岩、马林、杜松、李如柏们,心中更多了份痛苦纠结。 若这国属于天下芸芸众生?已然不怂的王九,确实会愿意九死无悔!若拼死卫国…能令大明百姓长久太平?哪怕他们依然生活困苦!王九也认为舍生忘死很有意义。 可大明的国…… 范文种其实大才! 他早从王九的不凡中!知道如此尖锐的问题不会对牛弹琴。因其所有经历都在证明:他与这时代中深受束缚的绝大多数人不同。 所谓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在王九身上只是用来伪装的铠甲!而非束缚。就如所有浸染其中的久宦文官、巨富士绅们一样…… 范文种开始滔滔不绝:“王将军讥我数典忘祖!范某无言以对;刺我毫无血性、卑贱如狗!范某默默无言。可将军又知范某过往否?” “范某家学颇厚,亦还不算愚钝!故十多岁便以魁首取童生、中秀才。于是,范某更是以修齐治平为信条!以兼济苍生为己任!胸怀忠君报志之志,奋力躬身于科举场中!以期学成治世艺,货与帝王家。” 王九鄙夷!追求当官发财、光宗耀祖又没啥错,何必虚伪。 “然…屡试不举!” 所以你就要当狗? 王九愤而打断:“待到来年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继而厉喝:“范文种!你若如黄巢那般,倒也不失热血英雄。至少没给外邦当狗!至少能将五姓七望杀得人头滚滚!天街踏尽公卿骨…又是何其豪雄!你若有志于此?倒也不辱没范文正公千古英名。” “可你范文种是甚东西!记住,你不姓石!本非石敬瑭孝子贤孙。你也不姓孔!万世降表你还没资格去修、去捧。你范文种自幼所学…虽满纸荒唐言!但是,礼义廉耻这些…连目不识丁的贩夫走卒,也能从小就懂的人间常识!你竟也猪狗不如地弃之不顾?你又怎配为人?” 提气!王九声震四野:“畜生!怎配与人谈论天下大势?” …… 不但范文种!就连李永芳三人也被骂得脸如猪肝!低头不语。 毕竟,他们并非习惯于世修降表的高门大户。 毕竟,他们之前也受过诸多委屈与欺压!关键他们还能看懂是谁在欺压他们,却又绝望地懂得:他们无力反抗。 毕竟,最关键还有:给建奴当狗当汉奸,活得那是真不如狗!一身未干的鞭痕做证…… 但大才就是坚韧! 范文种虽脸如猪肝,却猛然抬头奋然大喝:“王将军幼龄至此,却能一眼看穿明廷症结!可见天纵英才。然…王将军可知天妒英才?” 王九看着下面的那货!也不知他是为了极力完成任务?还是被骂得恼羞成怒豁出去了?或者是一直憋屈的范文种!确有些真知灼见? 一时竟愣住了……… “王将军说起黄巢,自然懂得百年王朝,千年世家!历朝历代,天家皆非华夏真正之主。黄巢灭了五姓七望又如何?五姓七望不再,五十姓七十望早已兴起!或者还远不止。” 王九不由暗暗佩服!范文种这货的眼光还算是深邃。 “王将军率同袍浴血奋战!明廷真正的主人感念将军否?只怕是王将军展现的惊才绝艳,早令其如芒在背!正处心积虑谋划如何除掉将军,或是将军能俯身为其当狗!除去利齿当对其毫无威胁之狗!才可令他们放将军一马。” “范某为将军谋。即使将军天纵英才!即使能从东阳绝地…九死一生地全身而退!即使没降大金、也没死于大金之手!怕也会更屈辱地…死于那些人的阴谋诡计之下。” 范文种说的都对。 前世,王九就听说过一个叫毛文龙的人!现今,也听说李如柏数次自杀未遂。 大国之敌从不在外…… 若非仁宣父子蠢货? 若非极其无耻的土木堡阴谋政变? 哪还有建奴屁事! 王九失语中!范文种却越来越起劲:“王将军所以能崭露头角?除将军本就惊才绝艳之外!九边米行功不可没。将军一路凶险坎坷,九边的庇护可算是居功至伟。然,大金若此次一无所获!一个孱弱大金,会否符合九边利益?只怕是,与明廷势均力敌、有来有往的大金!才是九边的希翼?” 汉奸竟也如此通透? 范文种激昂起来:“九边尚且如此!比九边更可恶的东南士绅海盗!又有甚干不出?” “他们非但策划了土木堡!非但一贯颠倒黑白!王将军可知刘文泰?一个文官,当完右通政,竟甘之若饴当起太医院院判。治死成化无罪!继续治死弘治?仅仅象征性贬谪后又官复原职!于是,又继续治死…那大力抢夺兵权的正德皇帝。” 桩桩件件皆实情…… “嘉靖自幼聪慧而豪雄!于是,数次走水差点烧成炭!梦中更差点被宫女勒死!真可谓九死一生。” “嘉靖确为难得之雄主。大礼仪之争,百折不挠取胜。起用非东南贼匪杨一清、张璁,逼退三朝老贼杨廷和!一手权术制衡出神入化;毒相夏言数次谋害其未遂?起用严嵩反戈一击!腰斩毒士于市;严嵩尾大不掉?用东南巨蠹除阶终将其除去!徐阶看似笑到最后?嘉靖却早留高拱为隆庆所用!另感化迂腐之海瑞,使其彻悟为伏笔!故徐阶最终不得好死。” “可那又如何?百般无奈的嘉靖,就得躲入深宫修道!至今污蔑得体无完肤,描绘成千古罪人。” “以嘉靖之慧、之雄!更以明廷皇帝之尊!尚且如此。王将军纵有天纵之才?又如何能安身立命?” 王九从黎相君处听过这些隐秘!却从没空想得如此深。 狗日的大明没救…… 可下面这条毒犬!华夏是造了啥孽?才令其甘为建奴当狗…… 哑口无言的王九还得强辩:“所以范先生…此为你背弃父母之族、祖宗之邦!替蛮族当狗效力的理由?” 但范文种的强辩之才更盛!竟慷慨激昂起来。 “王将军此言差矣!” “将军可闻洪武之残暴!一茬茬杀官如割草?却得元末天下大乱、四海穷困十数年后,南征北战每战辉煌!而黎庶能安居乐业。将军可闻永乐之粗暴?鞭策下狱一整套折辱,收拾得那帮士绅文官战战兢兢!终现华夏昔日荣光。” “为何?只因这些士绅从来贱骨头!只服钢刀马鞭,更服抄家灭族。仁宣两货倒是文明仁义!明廷却从此积重难返,一路下坡。” “故而,所谓天下大势?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治乱轮回。雄主对那伙延续两千年之徒狠辣轻贱?则华夏昌!庸主任那帮百无一用之虫歌舞升平?则华夏弱乱、黎庶悲苦。” 说得王九差点信了! 范文种却话锋一转:“而今,龙起东北!大金大汗雄才远迈洪武!早具一代雄主之姿。若能更得王将军这等惊才绝艳之臣?煌煌华夏将何其辉煌!芸芸众生又少遭几多罪?” 老子信了你的邪! 老奴一脉相承!那防汉远甚防贼的心态,只会给华夏带去百年屈辱!只会令灿烂辉煌黯然失色…… 不过王九忍了又忍。 竟然朗声笑答:“范先生强辩大才!为王九平生仅见。然而,王九自幼受孔孟之道熏陶!圣人之言一刻不敢或忘。故范先生今日之言,令王九一时强烈不适!可否给王九三五日时间?届时,范先生若再强辩得王九无言以对?王九在此立誓:自当会信服于范先生。” …… 成功虚晃一枪,终于打发走几条癞皮狗!王九长吁口气。 王九需要稳住老奴! 开原城还很危急! 心志已坚韧起来的王九,是真有太多事要忙!他得与老奴争时间,他还要与老天争时间。 第110章 口说无凭 虽然彼此聚日无多! 却无心与黎相君再说会话,王九径直匆匆赶往开原城。 路上!王九已了然老奴的心思:权当废物利用地一石数鸟。 首先,他王九很不幸,已被老奴无以复加地重视起来。重视程度超过开原镇所有文武官员!乃至辽东所有官员。 所以!不派几条狗来搞清他王九在干嘛?老奴很不放心。 其次,开原为何迟迟不下?如果说内应突然被除、内奸没动作?还可解释为马林突然夺权成功。 但开原的回回炮与黑火油,源头必在他王九身上!或许不知两城如何联络?总之派人缠着他不会错。 另外,老奴就如朱元璋,虽同样没读啥书,但一路征战创业的生平!令其有太多真知灼见。 对付智商其实不错的文儒?两人所见略同:一个用刀,一个用鞭! 别看那帮货天天浩然之气?其实最服刀枪马鞭。其他都不好使!因为贪起来他们比谁都更滑、更阴!天下却无不竭财富来贿赂他们。 所以,老奴比老朱更彻底。他就是要逼迫、打压、羞辱这帮货!就是要灭掉其最后一丝血性!以使其摇尾乞怜给建奴做忠心的奴才。 就如李永芳,看似天天挨打很可怜。可真要十天八天不抽他?他肯定浑身不自在:大汗不爱我了? 最后,得保持威慑! 老奴自其大军二十二日奔袭开原始!其重心就放到了开原。 大量攻城器械早转移到开原!而堆填坡道也很不顺利。因为黎相君比王九狠!她才不管无辜不无辜,反正用回回炮砸开上面遮挡!然后用蹶张弩点射汉军,用床弩远射建奴。 堆填坡道变得极难!而堡城又挖不成地道——它本就是座石头山!很窄的城门还是陷阱。 老奴于是理智地,将驱口与汉军都调去攻开原,堡下只留少量八旗骑兵围城。 所以,有人来不断劝降,本身也是种强力威慑!再加上几个汉奸鞭策下有多能说?老奴心知肚明。 令几条狗成天来堡城下!则,要么可以成天与王九扯嘴皮官司;要么也能影响东阳堡将士军心。 不过这点当时就被黎相君破了。当王九佯装动心!再与范文种等虚与尾蛇,诓了个五日之约后…… 黎相君当即交代将士,他们再来就拿五日之约说事。 告诉那几条狗:将军说了,五日后必让他们心服口服。但在此之前敢待在城下啰嗦?蹶张弩伺候! 怎么可能! 将士们的眼神分明在说:夸这种海口?那可口说无凭。 没有解释。 王九只是暗暗对自己说:东风为证!三日内东风必到。 五日后定能让四个汉奸服气!这是王九与黎相君的秘密,东阳堡只有极少高层知情。 关键是守住开原!而只要开原还能坚守五日?连老奴都基本会服气!又何况几个汉奸? …… 日渐西斜才到开原。 还好!城内虽仍有点风声鹤唳!但比之上午走之前,已经好了太多。城头与城下,到处都有很多自发忙碌的老百姓。 首先,城门都从前两天开始,现已用石头砌筑严实的完工。既让建奴从外面撞不开城门!也断了城内个别人…突然开城投降的念想。 其次延阻了挖地道。 原本,城外护城河,很干枯的水源被建奴早已堵死、改道!连护城河也早被建奴填平。 所以,干旱近月的开原城外城内,本就最适合建奴挖地道? 但是!内城通往城外,那多处特别结实、粗铁铸栏的石砌排水沟。今天却很怪!干旱中的开原城内,排水沟竟在不停向城外满排水。 护城河虽被填平,但城内地势高!里面大量的水始终得往低处流。建奴用砖石、泥土堵住都没用!水排不动它就往地下渗…… 这样不停地大量渗水?对古人的地道工程可是个严峻考验。至少,他们就得边挖地道,边砍伐树木,边搭设结实的坑道支护。 且渗水严重的地方,既很不好挖地道,因随时会塌方!又很不容易支护结实,因为古人可没奢侈的钢板,更无快速的钢筋混凝土。 可是哪来这么多水? 难道将井水全打上来往城外流?全打上来也不可能有如此多的水!再说,城内的人喝什么? 城内中午开始的源源不绝流水!令城外惊疑一片。 而开原城头上?自午后开始就在高声欢呼:神仙保佑!城内水井都在发大水!全都溢出来了! 神仙显灵? 城外建奴更加惊疑! 至于老奴信不信?反正城头上高呼的守军与百姓信!反正城外汉军、奴隶、驱口是信了!反正建奴大多数普通将士也开始信了。 至于老奴信不信?地道从此会很难挖通却是事实! 而这,也是李永芳四人恰好回去汇报时!被劈头盖脸狠抽的催化剂——明狗!实在太阴险狡诈! 另外防地道有专家。 绕城一圈,屈金手与他这几月带的徒弟们!正在指导数量众多的百姓挖井。还挖得很特别有讲究!刚刚出点水就停下,上面恰好可用瓦盆浮一盆水就行。 人道是古井无波。 井水面无风无震!若哪个方位的水起波澜?那就好办!屈金手就能判定出方位、距离、掘进速度等要素!毕竟那是他的祖传秘技。 还有大量房屋被拆! 尤其是人去屋空的大量富户。其梁柱檩木,被民众在赶制回回炮!而地基条石与砖石,要么搬上城头当滚石,要么当成回回炮的靶石。 更有壮丁接手发炮! 回回炮的发射不难,只要有把力气!在人指导下不用一个时辰,谁都能基本发射得又快又准。 最关键竟然还有大量壮丁,开始主动参加最危险的城头守城。 这些人虽不参加城头搏杀!但用推杆推翻攻城云梯;用滚石檑木朝城下砸,帮忙熬金汁、舀金汁往外淋!这些事他们全都能做。 尽管刀箭无眼,令他们十分危险!可他们就是主动参加了。 最后!城内现在,竟连妇孺都动员起来了。 之前连日的伤员,此刻得到了她们尽心的照料!这么多人的饭食,也是她们主动在劳作!乃至收集金汁材料,以及搬运些较轻的东西,她们全都主动承担。 全城百姓令人感动! …… 偷偷看着开原城内一切!王九渐渐眼眶湿润。多淳朴、善良、勤劳的老百姓!只是当开原陷落后,他们又将何其凄惨?又何其无辜! 而那终究会到来的悲惨一幕!却有着他王九的极大责任。 今晨,开原被建奴立体攻势大举进攻。当时全城震动、人心惶惶!全城都被股绝望、悲壮之气笼罩。 而王九当时没空想其他,他一直都在尽量拖延开原城破的时日!这也是其一贯目标。 于是在早有准备的王九操纵下!开原城内很快出现几个谣言: 一、朝廷筹集二十万兵马!已出山海关,要在开原城下与建奴决战!一举将建奴荡平。 二、东阳精锐有克制建奴挖地道之法!只需大量劳力配合即可。 三、无论是否投降,建奴入城后都必然屠城!因建奴已在开原附近耽搁太久,更因其需要屠城…以向其他城池立威。 四、更有个谣言在私下秘传:巡抚大人已拜托神通广大的九边。不管最终战况如何?都要尽量送些少年出去。 名额有限!究竟该送谁出去?那只能选择城内出力最多、表现最好的百姓们之子弟!当然,守城战士的亲朋优先…… 这些谣言通过九边的渠道,与早有预案的布置!速传全城。自然也飞速传入曹旦耳中…… 曹旦并非白痴!当然知道这都是谣言。但他却已别无选择!还得大力为谣言推波助澜。 谣言在民间与官方合力下!迅速有板有眼地传遍全城。 于是,本就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全城百姓!也就只得选择相信。就如落水后抓紧根稻草般!绝望中,那是他们本能中的全部希望…… 巡抚衙门、总兵府、监军衙门、纪镇衙门、兵备道衙门、九边网络、东阳堡来人等各大势力!全都心照不宣地在利用着那份希望。 尽管心思各异。 据说谣言刚起,曹旦便精神十分亢奋地开始承诺、宣讲!并发动部属组织着民众。估计,他也是无奈地将死马当活马医!这,可能也是他能抓到的那根救命稻草。 据说,马林眼泛晶莹一脸沉重!但仍果断令部属配合组织民众。 据说,何懋官干脆没出营房!后又带人上了城头没下来…… 王九此刻极难受!愧疚万分:为实现目标!他绑架了全城百姓,也牺牲了这么多无辜民众。 他终究只是个凡人!穷尽一切资源、竭尽心力能做到的!基本是拖延着破城之日。 这点却极其重要! 若拖延到预期时间?他王九与部属才有可能保全大部!更有保全开原的可能性。 拖到预期时间?他才有办法,极可能对建奴造成重大损失!令建奴遭遇次难得的大挫败。从而,辽东局势会极大缓解!明金之间的攻防态势,立刻变得不太严峻。 但实现这一切的前提!却是欺骗、乃至牺牲全城百姓。 他们若现在开城投降?只要女人愿让建奴占有!男人愿给建奴当奴隶!他们至少都可保全性命。 但若等建奴损失重大后,再费力攻下座没啥财货的空城?谁都可想见老奴的狂怒!而狂怒的后果是屠城!几万百姓将由此丧生…… 他们不是官员,也非战士!他们只是无辜百姓。 他们本应有选择权!也可好死不如赖活着。而今,他王九却在造谣欺骗!在剥夺他们的一线生机…… 心情沉重。 几万百姓的生命何其厚重!谁有资格替他们选?而无能的自己非但保护不好他们!反在欺骗利用。 王九由此更痛恨自己的前世。 作为一名穿越者,他为自己深感耻辱!他痛恨前世不学无术!穿越快一年,竟没发明过任何东西。 他可看过不少穿越文,主角一般刚穿没几天,就发明这创造那爽到起飞!而他王九现在若有批枪炮?就能将老奴捶爆!全城民众也轻松保下。 可他王九?别说遂发枪、后装炮这些无敌神器!就连他搬砖一辈子最熟悉的钢材、水泥、玻璃等?他想破脑袋都硬是不行。 就说最简单的水泥? 离开百度的王九!前世倒也有去过水泥厂的经历,穿越后,也曾冥思苦想出水泥的大致配比。 可他还是不行! 如何碎料、磨料?如何高温均匀煅烧、搅拌、冷却、储存?都是他现阶段的条件,与现有知识储备下!绝无可能解决的系统工程。 一直痛恨前世太蠢! 所以,王九穿越后一直在拼命奋斗!他得将前世所有的慵懒、懈怠,在这世加倍找补回来。 前世是太平盛世,慵懒只平庸受气而已!这世?不努力没命…… 还好,只要持之以恒努力、拼命!只要持之以恒殚精竭虑,去修正、找准正确的方向!其实任何时代都会有不错的收益。 若还能弘毅坚持下去?其实,谁都可战胜些看似无法战胜的困难!挑战些看似不可挑战的人物!从而开创出自己的不凡人生。 刚穿越时,仅为朝不保夕小兵!现在他王九却已有些信心:要令貌似时代最强者之一的老奴!不用几日就遭受刻骨铭心的教训。 顺便教育范文种:短视取巧的老奴配称雄主? 其实该谢谢范文种。 那声雄主给他王九开了扇门!使计划中的行动可以加许多料。加料对建奴实际损害或许不大,却足令老奴痛悔当初。 武德口说无凭! 东风为证。 第111章 和平倡议 征战一生的老奴,此刻心中却有深深挫败感。 自二十五岁离开辽东王李成梁的亲兵营后。他揣着世袭敕书,在老丈人那求到十三套半铠甲!老奴从此开始村寨间的械斗事业。 那是一段光辉岁月! 百年前被犁庭过,后来又被李成梁收拾过两回的建州女真部!其实都是些不成器的零散小部落。 给李成梁当了几年贴身亲兵!老奴不但练出身好武艺,也学到些老李打仗的谋略。 又有继承建州右卫的官方身份!还有十几套精甲?老奴在村寨械斗中简直一路开挂、逮谁灭谁。 越打越强到基本统一建州女真!老奴才开始好好装孙子…… 当过李成梁贴身亲兵!太清楚其尿性:锄强扶弱、要零散弱小不要统一强大!无论对蒙古还是女真各部,李成梁只爱弱小部落。 但老奴机遇太好! 由于各种突发事件和党争原因!明廷总让老奴能一直变强的同时,还能将孙子装得下去!直至有足够实力挑战它之前。 这很令人难以置信!若展开写就是本开挂人生。 所以老奴称汗时!很老实用“天命”这个年号。只因他觉得:那运气!实在好得自己都不好意思。 当然!对女真各部的宣传里,大汗那可是天命之子!是当之无愧的天命汗。 直到碰上王九后…… 身经百战的老奴,才开始各种不明、不适、不爽: 滴水不存的石头山上修城堡?比失街亭的马谡还可笑? 千多新兵,大败我两千精甲?他如何将一切都算精准? 前后派好几批人,早混入东阳堡民夫中!几个月也没搞到点核心情报不说!还有些人都去哪了? 东阳堡的回回炮与床弩,那么多、那么大的玩意!他们怎能偷偷造出?为何之前没点情报? 最可恨是那黑乎乎的猛火油!比猪油菜油可厉害太多。随便粘点身就扑都扑不灭,眼睁睁看着别人烧焦!令勇士全都惊惧不已。 小明狗咋能造出来? 这一切已够令人心烦又头痛!不过老奴这人能伸,也特能屈!干脆就用笨办法挖地道。 想着小明狗总该没啥法了吧?干旱近月,开原城底下又都是泥土!关键大金这边的人又多,可同时开挖许多条地道!而只要有一条两条顺利入城就成。 城内还能怎么防? 但,干旱近月的城内竟不停往城外排水?让挖地道也变得很艰难。 怎能做到?事先准备那么多水?可那也得有地方存储才行! 至于土地公公显灵、神仙显灵?狗屁!他还是天命汗呢。 可恨的小明狗! …… 尽管地道难挖,老奴还是令四大贝勒亲自督阵!驱赶几万尼堪分工合作,竭尽全力抢挖地道。 开原附近的树木,以肉眼可见速度在消失。离城百余步那绕城一圈的土墙!也在迅速堆高。而土墙后面的深壕,木材成批运下去!上来却只有那一筐筐从不停歇的湿漉漉泥土。 场景让老奴稍慰! 因为大金是真耗不起!更因外面情况已渐不利于大金…… 今天是六月二十七!从十四日到东阳堡以来已快半月。十几万人马的人吃马嚼!从铁岭抢的东西虽多?却也经不起太久消耗。 还有更深的危机。 明廷太大!尽管萨尔浒新败、辽东空虚?却还有辽东之外。 三条重要情报: 一、新辽东经略熊廷弼已上任!是老相识,更是差点将他弄死的人!老奴对其很有些发怵。 早年坎坷的熊廷弼贫苦军户出身。自幼习武、熟知军情!偏偏学文考上进士。 知民间疾苦、懂士卒、通军情的他是文官中的异类!按说就不该是明廷文官。 当年,他还只是八品巡按!却差点让辽东天翻地覆。好在明廷容不下说真话、干实事之人!犟牛没弄死他老奴,却差点弄废自己。 二、在开原求援压力下!李如桢十六日就率兵万余出了沈阳。 不过,无论贪生怕死还是狡猾?总之援军步步为营一天就走几里地。二十二日才离沈阳三十里!李如桢却找借口安营扎寨不走了。 而可斩总兵以下文武的新经略?却只象征性催催李如桢!并无非逼其快速进兵之意。 辽沈现在最有战力那支部队!看来已钓不到、吃不上。 三、萨尔浒之后明廷一直在往辽东调兵。从延绥、大同、宣化、蕲镇等军镇来辽的兵将!各镇先锋多已过山海关。 这令老奴寝食难安! 万一!明廷各镇凑出七八万能战之兵?且于旬日内赶到沈阳? 那么,会同辽沈尚余的万余能战之兵!熊蛮子会有十万大军可用。 万一!若那时开原未攻破?则大金倾巢出动的大军!就成旷日持久顿兵坚城之下、师老兵疲…… 大金有灭国之危。 因熊蛮子可没羊搞仁德!若有机会?他狠着!还因熊蛮子更非蠢货羊搞!他晓得如何打仗。 所以!在明廷各镇兵将部分赶到沈阳前,开原必须拿下! 否则大军该迅速滚回大金回防。 形势若演变至此? 那不但是大金的奇耻大辱!令勇士从此士气低落、人心浮动。而且,熊蛮子还立刻成上任伊始,就力挽狂澜的明廷大功臣!其他文官想攻讦、排挤他都没借口。 然后?辽东有熊蛮子主政!有近十万可战之兵!还有小明狗这种阴毒之徒?那大金真的危亡在即。 明廷可大败很多次,大金却一次也败不起!因无纵深和底蕴。 …… 更心焦的是气象! 前两天,宁完祖私下找过老奴。辽东土生土长的宁完祖,从小还有个志趣是天象。 他秘会老奴只为一件事:又到风暴登陆辽东之时!加之久旱无雨?这次九成九会成大涝。且咸风自东南微来,已现变天之兆!他推算二十九日左右会大雨倾盆。 宁完祖跟了老奴几年,是行走的天气预报…… 这怎不令人心焦? 开原流往城外的那点渗水,就已令挖地道的进展艰难缓慢!若来场倾盆大雨?根本没法挖地道。 雨停涝退后再挖?至少又得等几天时间! 几天…… 辽东有无变化? 熊蛮子除确保辽沈不被奔袭外!若手中另有数千精骑?他就敢奔袭大金后方。 王九还有无阴招? 若几日后小明狗另有阴招!使开原再拖上十天半月不破?他老奴就该赶紧回防大金!因那时熊蛮子至少有机动兵马在握…… 战场向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成败往往转瞬之间。 …… 焦躁的老奴不住巡视督阵!令城外更加战阵喧嚣、尘土飞扬。 但依然没法安心。 十数万驱口与奴隶,被抽打着一刻不停地在泥泞中挖地道!但越来越多的人被不时的塌方所埋。且越靠近城墙渗水越多!越不好挖…… 汉军对开原城头的进攻,也在四周不断寻找空档!觉得哪里有隙?主子就逼他们架云梯登城!尽管每次都连人带梯被猛火油点着。 汉军在怠工对抗…… 城外回回炮最卖力! 只要还没被城内回回炮,用包裹着石头的猛火油将它点着!它就一刻不停往城墙某点连续砸。 城墙已多处损毁严重!这才是开原城暂时最大的威胁。但想砸塌那段城墙?起码还得两三天…… 老奴挫败、焦躁又无奈。自古兵家都说攻城为下!就因组织严密的城池,本就很难攻下。 时至午后,竟还无一条地道挖至城墙边?老奴突然又开始眩晕!亲随立刻找来李永芳与睾红中。 侍从亲随很贴心。李永芳这几天被疼爱得太多,怕他承受不了大汗满满的爱!干脆又拉上睾红中。 老奴刚出身汗好转…… 就在这时!城头上却打出旗号,要用篮子放人下城当使者。 老奴身边人顿时欢腾:明狗要开城投降!还想派人来谈点待遇? 连老奴也暗暗希冀。心说只要开城投降,啥条件都可先答应着!反正进城后又由不得他们。 使者是老奴的老熟人何懋官。战战兢兢的他跪在大帐中,与老奴却又是相看一时两厌。 老奴的厌弃是毫不掩饰!而何懋官却已恐慌得一片空白。 终于还是来了…… 老奴端坐着以目示意全体肃静!耐心地静等城内开出投降条件。也在等这个信誓旦旦写过血书!早该开城向他投降之人的忏悔。 何懋官先战战兢兢连连磕头,然后却嘴唇不停哆嗦着什么!其实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大帐一时静得可怕! 只要开原投降!之前所有焦躁、挫败都不复存在!此刻沉静的老奴心情舒坦。帐中一片肃杀才好,足令怯懦明狗小心翼翼!老奴对此很满意,也比任何时候都更有耐心。 可肃杀的大帐,却令何懋官几欲崩溃!但也让他从之前大脑一片空白中回过神:误会大了! 看情形,建奴这是都在等他!等他开出条件后,好开城投降。 可该死的曹旦与马林!却是私下出示他的通奴证据,夺他兵权,关他家小!令他出城做个基本有去无回、狗屁不通的和平使者。 和平任务倒很简单,将曹旦的和平倡议书当面交给老奴。 倡议书会告诉老奴: 大明向来以德服人。 建奴禽兽行为虽给开原以莫大伤害!但是,念其尚缺教化,开原暂且原谅!允其平安退兵回去。 大明恩德无比宽厚。 特意提醒建奴:东南咸风微来,为两日内必有雨暴之兆!城外四处低洼,恐风暴洪涝成灾。 上苍有好生之德!此时退兵而去,彼此和平安好!岂不美哉? 若执迷不悟!非等东风猛来之时,再七零八落、落荒四窜?开原必不介意驾舟出城、刀剑相送。 何懋官终究横心!大方将和平倡议书恭敬递交。 第112章 付出太多 和平倡议书没带来和平,却被穷凶极恶的建奴…送还了何懋官的人头。使他成为无可争议的忠臣烈士!其勇烈足以封妻荫子。 老奴不懂大明的博大精深!当然接受不了以德服人。气得吐血的他!狂怒下令八旗也要参与挖地道、登梯攻城。 但直接攻城若有效? 前晚开原城就已攻破!此举除了泄愤,也就给城内增加了不少压力。毕竟有建奴参与后,汉军瞄空档架梯攻城,就没法阳奉阴违。 但有建奴加入的挖地道,却确实让进展立刻快了不少。 毕竟,不时塌方中建奴也一样被埋!至少能让奴隶与驱口心理平衡。毕竟,建奴都在舍生忘死!他们敢不闷头往前快挖?那马上会被砍死…… 下午的毒日下!城内城外都在或挥汗如雨,或舍生忘死。 而开原城内铁三角,此刻却坐在九边空铺的密室里安静喝茶。 曹旦终究不放心:“二位,后天真会有暴雨?” 马林笃定点头:“曹大人宽心!我下面有专才负责天象。或许会延迟一天两天,但暴雨跑不了。” “为何告诉建奴?”曹旦终究问出一直的疑惑。尽管他早已别无选择!对面前两人言听计从。 马林与王九对视下,眼神中疑惑比曹旦还多:他是读死书读傻了!还是舞弊中的进士? 王九恭敬道:“回曹大人,圣人讲浩然正气!其实大国之谋最该堂堂正正。其中最大益处,是会习惯于将对手尽量想得聪明点。” 曹旦稍有脸红的反应过来:马林手下能看出来,王九也早知的事!老奴又怎可能不知? 一笑转换话题:“王将军所造之猛火油太神奇!其采办、制造定然极为艰难吧?可够开原东阳所需?” 王九心中肉痛:够个屁!去年就派人去远方秘密采集,至今就搞到这些!东阳堡的猛火油,都已基本搬来了开原。好在,只要明天还勉强够就行!反正谁也不知老子有多少。 恭敬回答:“当不得大人的将军之称!不过猛火油这物?王九能得到它全是天意!在东阳挖地道时,竟也能挖出此等神奇之物?我看这就是建奴气数已尽!也是大人必能守住开原、并大获全胜之兆。” 马老将军眼带笑意、低头浅饮。 曹旦闻言十分振奋:“王将军此言差矣!此乃皇上洪福齐天,乃大明江山永固之兆!乃……” 曹旦此刻又是意气风发的书生!慷慨激昂滔滔不绝。这状态才令马王二人放心!还有许多事,不容他这官方一城之主稍稍犹疑。 恭敬地听完曹旦出口成章、气势磅礴的长篇大论!再转换话题后恭送走两位长官,王九瘫软在榻。 如今的王九才算是搞懂文官:前几十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学的却是躺着治人之术。后面当官?又一心钻营升官发财搞女人!品性好?也不过在精研些…对国计民生毫无意义的诗文书画。 这才看上去弱智…… 智商他们可真不差!至少还有将活人写死,把黑描白的绝活。 比如曹旦?就有本事大义凛然!将老丈人赶去建奴营中赴死。 …… 已为老奴付出太多! 王九心中酸楚!前世今生,他王九就从没为任何事任何人,如此竭尽全力地不惜代价投入过!直到他知道会遇上老奴。 东阳堡能从无到有、从弱到强?除他王九几月来夜以继日的心血外…… 还有那么多好兄弟的全力以赴!更有范冰晶、阿紫阿朱、马家等默默而巨大的付出!以及大智近妖的黎相君!那无怨无悔的主动殚精竭虑。 光投入的银钱就堪称海量。他掏光辛苦抢来的十来万!花光阿紫替他高价卖出的七八万!欠下冰晶折借的五万!还欠下九边两万多。 还不算开原镇按两千人标准,将定额钱粮器械给预支到了十月!这里若花钱买,就又是两三万。 扪心自问!王九觉得自己真对得起老奴。海量的人、财、物闭着眼睛投入!这世上,可能也就老奴值得!也需要他不计代价投入。 且已默默付出太久! 哪怕是世上最痴情的男子,倘如他王九般不计代价地默默付出?那也总想抱得美人归不是? 现在好比!能否迎老奴入洞房?就看接下来几天的了。因此,也如所有入洞房前的痴情男子般…… 王九不惜孤注一掷。 昨天就在不计后果地豪赌!因为王九让曹旦秘密看到了…地下河与摇泵。 上百台摇泵不太要紧!无非是将东阳堡领到的,那一两千杆工部造的破火绳枪拆了…… 大明工匠的技艺其实很好。锻打得那么薄的火绳枪管,竟然能极均匀而严实!拆下的枪管让优秀铁匠一锻接?就是这时代最先进的自来水管。 只要解决了密封的水管问题,他王九哪怕再蠢?前世小时候天天摇、经常修的摇泵!动点脑筋,还是可以将其他问题解决的。 而蠢货曹旦,竟不是震撼于开原地底深处,那耗费巨大的人工河道!却被那一百台摇泵惊呆。 曹旦秘密看到了摇泵,看到了地下河,也就看到了王九!从此,王九与东阳堡最大的底牌不再…… 这就是在孤注一掷。 因为曹旦这个官方身份!对这几天的开原太重要。 首先,天象情况他能掌握?自然就不能幻想身经百战的老奴!也会如不务正业的文官般白痴。 那么,这两天建奴对开原的进攻就会必然疯狂!曹旦就不能有丝毫慌乱犹疑,最好是能信心百倍!最终底牌也就需要告知他…… 其次,越是这时,越不能留下任何不稳定因素!而早已投降过建奴的何懋官,又在开原干过不少年头!他已成为最大的隐患。 可何懋官自勾结建奴后,一直极为小心!白天总有大队亲兵随行,晚上一直住在军营,要除掉他还非得曹旦以官方身份出马。 最后!就是老奴。 一如其研究过王九所有资料,王九其实早就潜心研究过老奴。 结论是:老奴身经百战!从村霸到小部落首领,到统一建州女真部,直到今天统一女真族绝大部。他虽是一路打出来的江山?可他从李成梁处出来后便一路开挂!运气好到自己都老实承认是“天命”。 他其实没受过大挫! 小挫都受得很少! 这种人自命不凡又相对脆弱!比同段位之人要暴躁得多。忍受羞辱、控制情绪、冷静接受不利事实方面,他与同段位之人没可比性。 所以,为将老奴最后一步抓牢!王九才苦心设计了所谓“和平倡议书”!还贴心安排他的老熟人何懋官,去当劝他接受和平倡议的使者。 目的只有一个:以最斯文、最堂堂正正的方式!给老奴最严厉警告!其实就是给其最深的羞辱!最好是气得他马上吐血那种。 只有这样狂怒的老奴!底下才没人敢提不太确定的建议。而战场瞬息万变!事前哪有确定百分百正确的建议? 只有这样狂怒的老奴!才执拗于在暴雨之前攻打开原。而过少关注:暴雨会否给他们带来危险? 尤其是倡议书中的驾舟出城、刀剑相送!只会让老奴理解成羞辱与恐吓,却绝不会认为:那个!还真是以德服人的良言相劝。 以上这些的实现,全都离不开曹旦的主持和配合。所以,虽然爆底牌于曹旦意味着极大风险? 但王九已别无选择! 好在,老奴果如所愿!很快送来何懋官的人头,全了老何忠臣烈士之名!却将自身弱点展露无遗。 不知老奴有无吐血? 也好在马林对此极支持而配合,坚决揽下所有脏活苦活!只需王九露脸装逼即可。 真是又一个刘帅! …… 老奴当时并没气得吐血,但老牙却不小心咬碎了两颗!和着碎牙倒是真吐了两口血。 他虽当场将和平倡议书撕碎?但没用!因何懋官下城时,城头还贴心地射下来很多份:一是防着老奴阅后撕掉!建奴不知倡议书内容;二来也防着何懋官不给老奴递交。 于是,建奴文武官员都知道:老奴被城内明狗羞辱、鄙夷了。 而建奴持之以恒的奴性教育下!有句话叫主辱臣死,他们可能没听过,却一直就是这么做…… 回回炮毫不停歇砸! 四面城墙此起彼伏的架梯强攻! 攻城锤毫无意义地,不停猛撞着早已堵死的城门! 箭楼也不断推至城墙边,烧掉一个又来一座! 上面覆土的攻城循车,很多座就停在城墙边,任凭城上一座座砸烂!方便人员随时靠近城墙…… 关键是挖地道,已越来越接近城墙,不过却也越来越难挖!因为越靠近城内的渗水就越大。 近月干旱!城内哪来那么多水?日夜不停歇还丝毫不见减小!难道真是城内说的神仙显灵? 地道里泥泞不堪不说,塌方已此起彼伏!于是放弃广撒网的多挖地道方式,择好点集中力量突破…… 二十八日晨,终于有两处地道挖到了城墙根下。 建奴试了下用明廷的黑火药炸?却不行!火药太散,地道太湿。 还得继续往城内挖! 而一夜没睡的老奴,却已冷笑着捏紧了刀柄。 渗水越来越大!加固越来越难!运出来的土已渐成泥浆!更奇怪的是原本的黄泥浆越来越黑? 午时初,两条地道终于挖过厚厚的城墙根!八旗勇士已整装待发。 下午一点左右,大队八旗勇士消失在土墙边!而城内竟不知那两条地道…已从城内偷偷打开出口。 最关键时刻来临! 第113章 神鬼共弃 攻势突然猛烈起来! 回回炮在死命砸!攻城锤在亡命撞!四周箭楼在疯狂靠近!楯车下汉军建奴人如蚁出,无视不停的滚石檑木,竟从四面在架梯登城。 开原四面城墙上,人群奔突、呼号震天!金鼓号角捉襟见肘、变换匆匆,令旗招展更是一刻不停。 开原城顿如一叶扁舟在汪洋!看似顾此失彼摇摇欲坠。 得亏马林指挥若定! 城外高台上,老奴面无表情! 尽管云梯、箭楼不断被烧;尽管楯车不断砸毁;尽管攻城锤也就能听个响动;尽管!操纵这些器械的汉军乃至八旗,此起彼伏的惨嚎响彻云霄!但老奴面色始终毫无波澜。 直至看见城内有越来越多的人,已在匆匆奔赴城墙!紧握刀柄的老奴,这才阴森地冷笑一声。 手挥下!令旗挥舞中,两个精锐牛录分别进入各自地道。 尽管三伏天身披双甲,早令人汗流浃背!但他们从潜入土墙后至进入地道前,始终寂然无声。 八旗精锐在庆幸:好在就要去阴冷地下…… 至于城内情况?早就有人向他们说明: 两条地道出口位置很巧妙!刚好都在人去屋空的大户人家院内。宅院梁柱已拆、只剩残砖断墙!因此出口处无人!却有小队勇士把守。 而且,两个出口相隔不远!就在同条街的同一个里坊。 两牛录任务是快速占领里坊!最好趁明狗未觉就完全占领。万一察觉?那就誓死攻占里坊、坚守阵地!等大军自地道进城。 八旗精锐信心百倍! 大汗一直十分英明: 城外攻势如火如荼!城墙的争夺紧迫而惨烈。此时,他们再突然从地道口杀出!占领阵地后,后面还会有千军万马从地道中奔腾而来。 明狗怎能抵挡? …… 曹旦身体紧绷、一言不发、面容严肃!眼神却难掩激动。 站在城内高处的他,城内动静一览无余。特别是那个里坊!特别是那两个地道口。 眼睛紧盯着的曹旦,心中升腾起无穷豪迈:谁言书生不知兵?弹指间建奴灰飞烟灭! 终于来了! 两个出口,竟同时有建奴精甲贼头贼脑钻出!小心地走着贼步,生怕甲胄碰撞出声…… 可笑! 曹大人暗松口气,将伟岸身躯挺得更直!右手高高举起,环顾一圈!再潇洒而用力挥下。 嗖嗖嗖嗖! 突然出现十几支火箭,准确射入那两个地道口边。一道火光迅速从地道口冲天而起!又长了眼睛似的,径直往地道中席卷…… 地道里惊呼伴着惨嚎,立刻不绝于耳!分外高亢尖利而凄切。 窜入地道的火龙并无丝毫停歇!顺着湿漉漉、黑乎乎的泥浆向前奔涌!竟从城外地道出口窜出,巨大气浪掀起冲天烈焰! 半空中,恰似张牙舞爪的金龙!怒火翻滚中俯瞰着大地…… 城内外人们自动停下!呆愣着眼望火龙。马林的亲兵却适时齐声:老奴篡逆!人神共愤!前有神仙驱水示警!今有金龙吐火震怒! 城内紧接着齐声欢呼如雷:老奴篡逆!人神共愤!前有神仙驱水示警!今有金龙吐火震怒! 城外竟在自发退兵。 …… 老奴看得眩晕! 紧捏着腰刀柄,老奴面无表情强撑着!一言不发缓缓走下高台。 太憋屈! 无论是地道大量渗水,还是窜上半空的火龙?都是明狗的歹毒伎俩!还都是小明狗王九手笔! 为何如此? 大金却没人能说清! 于是,却成神仙显灵!成上天反对他老奴篡逆的铁证。连大金勇士也信!没见他们竟敢自发地退兵? 简直没天理! 缓缓行至大帐,老奴终于已青筋暴跳、脸色铁青!皇太极早就请来李永芳与睾红中,懂事地在其口中都塞条毛巾…… 鞭击败革与闷哼声交织!声声敲着帐外宁完祖与范文种的心。 眼皮一跳一跳!宁完祖轻声转移注意力:“曹旦?马林?王九?” “王九开方,马林抓药,曹旦…不闻不问就行。”范文种同样轻声。 宁完祖盯视着范文种:“何方?” 范文种诚恳摇头。 耳中传来又一声极痛苦闷哼!宁完祖声音发颤:“那小狗就是怪物!不收拾他,我们…永无宁日!对了,他三日后…会同我们论势?” 范文种还是摇头。 宁完祖:“何意?” 范文种此刻心中有些恍然!却答非所问:“确定明天雨暴?” “和这有啥关系?” 蠢货!若大军被淹被败?我们还和王九论屁的势!范文种心中暗骂,口中却转移话题感叹:“大汗龙精虎猛啊!” 宁完祖直犯哆嗦…… 噼啪那么久没丝毫停歇!里面两货至少得休养段时日。若明天大汗再度恼怒!皇太极到底是会请自己?还是请姓范的去为大汗解气? 范文种心思更深:还当老奴是雄主?其实远不如皇太极!甚至,都比不上那个少年王九。 连情绪都管不好! …… 老奴解压方式独特!却极好。出好一身汗的他脉畅气顺!又还是冷静、睿智而阴沉的天命汗。 刚被范文种紧急求见的皇太极!此刻趁老奴还没升帐议事,正向父汗陈述忧虑:雨暴即刻将至,而明狗歹毒!不如全军暂且退兵移驻高地!并探查开原周边有无河湖堰塞。 冷静下来的老奴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竟会忽略因天象突变!而引起足以致命的战场因素变化。 喜的却是后继有人。 正待马上安排!可这时,之前进地道的幸存者回来了。严格说,这些都是已走出城内地道口的人。 他们烧伤、射伤后被绑!或被直接生擒。城内没杀他们,仅割舌后将他们放回!当然,也带来城内的信。 信中就简单两点: 一、割舌是因不会写字的他们,唯如此才不致泄露军机; 二、倡议和平。 老奴之禽兽逆行! 令地怨之!地水倒漫为证;令天怒之!金龙喷火为证;令神鬼共弃!亦定将东风为证、雨暴为凭。 不过,老奴篡逆虽致人神共愤!但大明向来宽大为怀、以德服人。故而最后正告老奴:悬崖勒马、接受和平!莫再徒劳残害士卒。 即刻退兵回去,则和平体面!否则?老奴将自有人神共诛之。 此信不但令老奴极受羞辱!且令其极为憋屈:一直自诩天命的他!竟被地怨天怒、神鬼共弃? 老奴又一次将信撕得粉碎!可他却又驳无可驳、哑口无言。 谁为他解释:干旱近月又水源被断的开原!城内几万人没被干死,却还有那么多水往城外流? 谁来解释:潮湿泥泞的地道突然窜出条巨大火龙!张牙舞爪在半空怒烧不止一刻? 至于明后天的东风、雨暴?知道的是天象!可谁为十几万信徒解释:为何它恰好这时来帮明狗? 当听说城内将狗屁和平倡议书!用投石机扔得到处都是?老奴一不小心又咬碎颗老牙。 却被他和血吞掉。 就如一直用天命这个年号骗人!现在,纵使那个年号是坨屎!他也得含泪吃下。 天命汗不可能被地怨天怒、神鬼共弃!绝不接受狗屁和平倡议!那就更不能突然移驻高地。 汗庭立刻四处宣扬: 所谓地水天龙?那是明狗的歹毒伎俩!天命从来都佑护大汗、佑护大金!不信?叫明狗再来次地水、天龙试试! 至于东风、雨暴?那是年年都有的天象!恰好明后天会到。放心!天命汗在此,再大的雨暴也不能把我们怎样。 士卒们懂了:看来,竟真又会天降雨暴!却早被明狗道士算到。那……地怨天怒、神鬼共弃? 于是,宁完祖与范文种…还是被皇太极贴心在嘴里塞条毛巾!很客气地请入大汗的大帐。 …… 城外建奴营地很忙。军官们或在鞭打喝斥;或口沫横飞地解说着;或干脆让士卒归营肃静。 城头,马林露出久违的朗笑!对躬身在侧亦步亦趋的“亲兵”王九道:“如你所愿,其军心乱了!” 王九却还在心痛:“曹大人下令太早!应等建奴大军进入地道。” 马林也很心痛!猛火油用光才烧死两个牛录?太败家!可曹旦非要指挥谁也没辙。转换话题:“老奴近几日似过于急切?” 王九如实相告:“我在山海关前有庄子。熊大人令几百亲兵…化装成各镇来辽先锋将士!每天穿梭着入关。此事做得既招摇又很机密巧妙!我想,老奴的急切应与此相关。” 马林哈哈大笑:“难怪!老奴最得意的,就是舍得养奸细而消息灵通!哪想会被熊大人反算计?” 转而低沉:“难为熊大人!辽东就剩…李如柏当初保全的万余可战之兵。堪与建奴一战的兵马实在太少!保辽沈重镇都很不足…” 马林细声含愤:“老李不惜性命与家族荣耀!保全万余大明精锐,辽东才保持着对建奴有震慑。马某不如!他却被污为奸细…” 可恨腐儒窃掌朝堂! 再说下去,王九怀疑他会愤然逃离。强转话题:“放心!凭运气得的一切,老奴终会凭实力送走。” “如他以擅养奸细而得意?在开原、熊大人那就无效!且反受其害。如他蛊惑人心、愚弄百姓自诩天命?之前,大力宣扬天命所归确为捷径!今天,深信天命的建奴敢自发退兵!过几天?老奴或成大多建奴眼中的逆贼!却还因所谓天命。” 马林担忧:“雨暴将至!建奴定会于附近查看有无江湖堰塞。” 王九不安!“那里虽够远极隐秘?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知苍天能开…” 马林朗笑:“若非苍天开眼!老奴何以三生有幸遇王九?” 王九脸红不安。 “老奴阴险狠辣坚忍,确有枭雄之姿!然你竟能寻其弱处放大。你识其少挫而自负,故第一份倡议书达成所想:一、借其手砍所谓求和使者何懋官!就砍掉城内暗怀异心者之幻想;二、令其恼羞成怒不惜一切挖地道!使滤渣已毕却不便储存的猛火油,恰能今天用掉;三、昨日堂皇之言广而告之!恰为今日天命之说铺垫造势。” “今日,更是早备半房倡议书!就等烈焰冲天之后,顺理成章给老奴天命之说以致命一击。瞧,如你所愿!建奴军心已乱,整营官佐都还在为此奔忙。” 马林一脸自家儿郞出色的欣然!豪迈地手指远处建奴大营。 王九赶紧切换:“很纳闷:老奴何以特喜抽打降官?” 马林蔑笑!言简意赅:“以前惯于求为辽官当狗!” …… 城头上风已渐起。 第114章 东风为证 城头上东风渐起。 此时不过二十八日酉时初!下午五点多。 建奴却已错过最佳时机!因为城内猛火油已尽。这样的开原很难守住!因为建奴兵太多,攻城器械也太多、太好。 尤其那二十几人抬着才可架上城头的云梯!又粗又沉还带倒钩。钩住城墙箭垛,加一溜人踩着登城后!想从城墙上用推杆推翻? 无异天方夜谭。 对付这种云梯,东阳堡倒有装模作样之法。他们在城墙内侧地面装了很多大转盘装置!通过铁索、滑轮与城头的推杆相连…… 经很多次演习,啥样的云梯也能快速轻松推倒!令当时堡内上万民工惊为神器。 当然,既是神器!就该绝密。民工只能远看演习:水桶粗、带倒钩、再绑上千斤重物的云梯!总被极快极轻松推倒!轰然坠地木屑横飞…… 原理正确!装置极合理。单看地面装置?需几十人转动的蓄力装置!确能导出几吨的水平推力。 但神器个屁! 因无钢丝绳,也无优质滑轮!更无齿轮链条轴承。 演习后,上面装置收起来藏牢、任人琢磨;下面装置欲盖弥彰、防卫森严!留点机会让人设法来弄懂,顺便识别下奸细。 这是王九黎相君的阳谋:老奴!不懂吧?我们堡城有神器!你可千万要来架梯登城。 于是,建奴在东阳堡下时,狡诈的他们都懒得造笨粗云梯!而是直接堆填坡道上城墙。 这样,不但令堡城那么多巨大装置,彻底成无用之物!而且,一旦坡道靠上城墙?堡城还能拿啥去推倒! 老奴从来又阴又巧…… 不过这是开原。 开原城内侧地面从无巨大装置!所以建奴造了如林云梯。只要猛火油用尽!基本难挡四面云梯登城。 因为建奴士卒太多!它还有多如乌云的箭楼。而对付箭楼云梯最有效的猛火油!却没了。 老奴却错失机会…… 本可知道城内猛火油已尽!建奴士卒却因“神迹”自发退兵。 若他们当时继续猛烈攻城?开原或许已攻下。 就那点守军!没猛火油后再勇?顶天打出一换二、三的战绩!守军哪可能个个都如王九、马林? 可相信天命的建奴士卒,自发退兵!于是,除非再次大规模攻城,就无法搞清:城内猛火油已尽。 城头上,王九既庆幸所谓神迹吓退建奴!却又若有所失。 他本暗自热血沸腾!东阳千余援军也藏在九边空铺,誓言殊死血战…… 都怪老奴长期给下面洗脑!空热血一场。 …… 夕阳下风势渐大。 城外建奴大营已秩序井然!各营士卒正队列严整在集结、出营。 马林与王九对视,钦佩之意不加掩饰:到底是淫威甚重的老奴!到底是军纪严明的八旗。 尽管没法解释清楚…那地怨天怒的缘故!尽管无法消除洗脑太深的士卒们,对天命的质疑。但他却以军纪与平日积威!仍能强聚军心士气。 了不起! 马林缓缓挥手! 亲兵令旗猎猎、极富节奏。 城头城内数百将佐、文士,立刻注目令旗开始领唱!城内顿时响起万人齐声。 声音清越高亢、不疾不徐且抑扬顿挫!虽声震霄汉广传四野,却如颂如歌!威严雄浑而清晰: 老奴之禽兽逆行! 令地怨之!地水倒漫为证;令天怒之!金龙喷火为证;令神鬼共弃!已有东风为证、必将雨暴为凭。 老奴篡逆虽致人神共愤!然大明宽大为怀、以德服人。故最后正告老奴:悬崖勒马、接受和平!不得逆天残害士卒。 即刻退兵,尚可平安归家!否则必遭人神共诛。 突然出现的声势,令城外建奴为之一滞!尤其汉军与奴隶营,更是顿失精神、几欲兽散。 不过,八旗将官一脸冷冽…刷刷拔刀高举!夏日夕阳下寒光一片。 淫威下!十多万人马的行列重新整肃。他们或犹疑、或无措、或恐惧,或听不懂纯粹好奇,但全都队列整齐!行动井然有序。 城外建奴重又向城墙开进!城内却在高歌入云、一息不停。 箭楼、楯车、云梯已开始推运!城内却仍在一遍遍无用念经。令人不禁犹疑:佛法果若有用!何以有老奴这等嗜杀之物? 一声号角! 城内高颂入云并未停歇,但夕阳下的马老将军,正金光灿灿、全场夺目:伟岸身躯独立城头!双手捧着金黄标枪!正虔诚祷告上苍。 接着,马林单手高举金枪!在城头缓缓而虔诚地绕圈。 渐行渐快的一圈又一圈,令四野聚焦一身!连老奴也饶有兴致立于帐外!于四里外蔑笑着冷眼旁观。 城内城外寂静下来。 “呼!” 劲风中金枪消失! 再现时,半空中金枪疾如流星!向四里外老奴大帐抛射。标枪金光闪闪!连空中都一路金芒耀眼…… 神迹!又见神迹! 这是城外所有人此刻的心声。 连老奴都一时看呆!对着疾射而来的金枪忘了闪避。 好在护卫机敏!瞬间将老奴扑倒不停飞扑其身!叠起大堆罗汉。 不过却多余了…… 强弩之末! 终究在离大帐数丈外插地过尺!金尾仍摇晃着剧烈震颤、呼呼有声!似在无声警告老奴。 震颤的金箭,配合着寂静中的猎猎东风!分外肃杀。 奴隶、汉军早已转身,无声悄摸着回营! 八旗士卒在目瞪口呆中,也自觉不自觉地转身而行! 八旗将佐却视而不见仍在呆愣!其实,是他们也很想转身…… 金芒仍在震颤,大汗都被警告!地水、天龙、神箭!上天一再示警!谁还敢逆天而行?忘了顷刻烧焦的两个牛录吗? 自发退兵渐如潮水!垂头丧气、默然无声,却势不可挡。 此刻老奴有蛮惨! 几十亲卫确实身手高强又忠心耿耿。神箭疾来!他们全凭本能扑倒老奴后,全都条件反射飞扑而上!誓以层层叠叠身躯,阻止势不可挡神箭。 而抛射的神箭恐怖冲高后,坠地速度却并不快。当反应奇快的几十名亲卫!已层层压好在老奴身上,神箭才终于坠地。 护卫确实忠心,老奴却确实惨! 面朝下的他,虽双肘死命撑地!却仍被不断急速的加重,压啃一嘴的泥!更被憋得差点背过气…… 当神箭落地,最上面亲卫抬头观察!确定没危险才赶紧爬起。不过,全身甲胄的他们,奋不顿身飞扑上去很快!有序爬起却要好一阵。 憋得老奴眼珠直突! 文武大员全在担忧呼喝!老奴却在下面独自憋气。不过,却也让独处中的老奴醒悟…… 当身上叠的人渐次离开,一嘴泥的老奴这才连咳着被扶起。入眼却又退兵如潮?顿时咳得更急。 憋得乌黑又灰头土脸!但老奴强抑咳嗽怒吼:“床弩!咳!蠢猪!咳咳!床弩!咳咳咳…” 完了! 大汗压糊涂了! 忙乱一片!佐僚紧急将压坏脑袋的老奴抬进去救治。 …… 城内欢腾一片! 王九却似被抽干!一屁股在城楼角那已掩盖的床弩旁坐下。 刚才实在紧张! 四十五度仰角极限抛射,金箭离老奴大帐竟还差两三丈!若无东风相送?之前装神弄鬼就成笑话。 马林还好,轻靠城楼自嘲:“老夫从不信鬼神!今日却成神棍。” 坚定唯物主义者王九苦笑:“兵无常势,制敌就行!只是难为马帅了。可惜床弩配件所剩无几!不然守城倒是利器。” 马林更惋惜:“开原本有十几门虎蹲炮,可惜萨尔浒丢了!曹大人又不常催工部补上。” 王九不听那些烂事:“您说,建奴会否趁大雨攻城?” “难说!大雨城上无火油、火枪,建奴弓弦却也受潮易断。双方只能刀枪对砍,就看建奴军心恢复情况!还得持续攻心。” 说话间风势越大,西南边已乌黑一片!雨暴竟会提前…… 城外却万分压抑! 地水倒漫、天龙怒火真切发生!汗庭却强调是明狗歹毒伎俩。 于是大家只能信了! 不信还能造反不成? 可那个开原马林! 他就在城楼祈天!就在众目睽睽下单手随便一抛!标枪竟飞四五里!直插到大汗帐前。 还说不是天神示警? 谁说不是上天示警!谁就去抛一枪试试。别说四五里!有狠抛出半里地试试。 现在,开原昨天一再说的东风,真就来了!从昨天一再强调的雨暴,也真要来了。 可大汗就是不退兵! 都说大汗是天命所归!我们也知道大汗天命所归。可老天已再三警告开原攻不得!开原城下已陆续死掉两千多勇士…… 大汗咋还不听劝? 老奴比他们更憋屈! 士卒万分压抑的心思,老奴懂!正因懂才更憋屈。明狗太刁毒!将降官抽遍老奴仍未解气…… 他早醒悟过来:肯定是东阳堡那种床弩在抛射。可十几万人却亲眼所见!标枪是马林所投。 于是,大家反而认为他老奴:莫非脑子压坏了? 当然现在也有人醒悟!肯定是床弩抛射。但谁也没法证明:全都看见马林投枪!你说床弩抛射? 还只能是神迹…… 说到神迹,老奴更憋屈! 地道渗水让挖地道变艰难,被明狗说成地水倒漫!怪他天命汗; 地道中勇士被明狗歹毒焚烧!又说成天龙怒火,怪他天命汗; 装神弄鬼用床弩抛射他!却还是神鬼共弃他天命汗。 现在,天上刮风下雨,竟也成他天命汗罪过!神鬼共弃? …… 老奴憋屈着冷静! 明狗有异常阴毒之徒!早年那点取巧,竟被其无限放大的利用。 当年一路奏凯!部属纷纷夸他天纵英才。于是他想到条捷径:将自己打扮成天命之子。 虽然他老奴从不信鬼神!但广大愚民深信不疑! 这就好办…… 于是,他开始脚心有龙纹!反正外人看不到;出生很神奇!反正父母早亡;被群乌鸦救过命!反正鸟儿不说话;被忠犬舍命相救!反正他不喜吃狗肉…… 各种不要脸…就不要钱的编造!他很快成天命之子。 成为天命之子后,立刻被愚民顶礼膜拜!让他统一建州时简直一路躺赢…… 却被人无耻利用。 愚民那么好骗!稍动点脑就能躺赢的事,谁愿辛苦实干?阴毒的明狗!却连这都不放过。 现在,天命汗已深入所有臣属之心!成他至高威望的坚实根基。难道他还能告诉下面,我从不信鬼神!只用这来骗你们? 就算他老实承认?被持续灌输多年的愚民!也不信。 这很要命! 他现在得证明:天命亲睐他。那些地水天龙神箭?要么他能用来对付明狗!要么就对大金无用。而非去证明:那都是骗人把戏。 因为: 一是他无法证伪; 二是纵使能证伪?被持续洗脑的愚民也不信! 三,若亲眼所见极神奇的事!竟是骗人把戏?那他之前的一切鬼话!就更是无耻欺骗大家。 老奴越冷静想通…… 越憋屈到抓狂! 世上竟有如此阴毒无耻之徒!竟然想断他的根。 早知明狗如此无耻…… 当时海西女真势大,八部中哪部都比建州整体还强!所以锄强扶弱的李成梁,很支持他做大。 其实,当时不装神弄鬼照样统一建州!但能躺赢谁愿辛苦?谁又知这么多年后!竟有人无耻揪住? 可现在无论怎样憋屈!形势比人强,还得小心应对。 老奴无比重视起来! 他决定用水磨工夫!先基本收拢八旗勇士军心。然后快速攻破开原,将始作俑者碎尸万段!那样,天命汗才会还是天命之子。 老奴冷静移营高地。 倾盆大雨三天,老奴就在发动人安抚军心!只等雨过天晴。 七月初一,晴。 城外早无积水!雨暴并没带来灾难的建奴!士气高昂齐聚城下。 老奴憋着股劲。 誓将开原一鼓作气碾成齑粉!更将阴毒明狗找出!碎剐成酱。 城内竟又齐声高喊: 大明以德服人、东风为证!正告禽兽老奴!悬崖勒马接受和平! 第115章 杀人诛心 “大明以德服人、东风为证!正告禽兽老奴:悬崖勒马接受和平!” 明狗又在齐声高叫。 却正中老奴下怀! 开原城外,四面的攻城大军在肃杀中有条不紊缓缓就位。 从之前高丘拆下的营帐,正在开阔的西郊原野快速搭好; 比之前更多的回回炮、云梯、箭楼、楯车、攻城锤等大量攻城器械!正被大量驱口、奴隶,快速从高丘运往四面城墙之外; 两万汉军分列四部,已呈进攻阵形向四面城墙进发; 东南西北各一旗七千五百八旗精锐!盔明甲亮紧随汉军之后; 另有四旗近三万八旗勇士,人披甲马上鞍,就等哪面城墙攻占一段,他们能随时飞赴接替。或是,攻下哪面城墙且顺利从内打开城门!他们将飞骑而入,将开原踏成齑粉。 老奴对明狗装神弄鬼痛恨之余!却又不屑一顾的求之不得!全因范文种的精准分析。 一、明狗猛火油应该快用尽。 首先,这种神物本就稀有!开原城里更是珍贵。没见他们都不敢像东阳堡般!用其包裹着石头,再用投石机抛来烧大金的回回炮么? 其次,那所谓天龙喷火?长百余丈两条地道瞬间烈火焚烧!还冲高燃起足足一刻的几十丈烈焰!那得多少猛火油才可做到? 明狗为装神弄鬼!定是倾其所有孤注一掷。所以,现今其就算还有猛火油?也所剩无几不足为虑。 二、床弩不足为虑。 范文种懂床弩弓弦等配件的珍贵!腐朽明狗哪有钱准备很多?就连那天装神弄鬼的床弩,估计也是东阳堡省下的一两台而已。 本就精明的老奴,经范秀才点拨后茅塞顿开:开原已无法抵御大金猛攻!囊中之物也。 现在,明狗无猛火油与床弩,竟还想靠装神弄鬼吓退大金勇士? 痴人说梦! 他们越是如此,便越是大金勇士再坚定信念的契机!他老奴也重又是不容置疑的天命之子。 …… 天可怜见! 之前刚降暴雨时,他老奴过得那真是十分窝心。 大金勇士们嘴上不说,心中可全都极为不满!疑惧交加。 地水倒漫、天龙喷火、神箭怒指!上天再三警告要退兵回去不能攻打开原!可他就是执迷不悟。 于是果然东风劲来、大雨倾盆!还会有啥灾难降临? 老奴却无法拆穿!甚至更不能解释:那都是明狗装神弄鬼!世上本没啥神鬼!谁信这个谁傻逼。 百般无奈! 雨暴第二天,老奴纠结整天整夜后!不惜在卑贱的尼堪面前…默认自己并非天命汗的事实!对睾红中、范文种、宁完祖下令: 理由必须快速找好!关于地水倒漫、天龙喷火、神箭飞空?都是上天给大金的吉兆!是警告明狗尽快投降的天命。 老奴倒知人善任! 知道这帮人从祖师起!投降新主乃至外族为何总那么圆润?就因一直擅找理由!理论强大得…连他们自己都信以为真。 老奴也有自知之明。 尽管像出生神奇,脚心更有七星龙纹!还有捏造被惊险追杀时,又是被群乌鸦倾力掩护,又是被老狗舍身相救等瞎话!老奴也能张嘴就来。 但老奴很清楚,若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他与这几个尼堪之间…还差着几个司马光。 果然! 带着疼痛难忍的鞭伤,眼看阴沉滴水还手握刀柄的老奴!范文种三人展开头脑风暴速商…… 于是,地水倒漫? 那是大金将于开原大兴之兆!华夏…水主财!大旱中开原地水倒漫?乃明告大金:城内金银四溢! 勇士们两眼放光。 至于天龙喷火? 这本来很不好编!但也难不倒专业人才: 开原金银四溢懂不? 所以当日两牛录进城后,竟忘了抢占、坚守里坊的使命!而先去哄抢金银。这是对天命汗不忠!天龙当然对不忠的大金子民愤怒。 大家看,那些忠于职守的勇士!不就没烧死吗?大家看,明狗虽将勇士的舌头割了,但有人会写!这就是他们写的情况说明…… 哦,原来如此! 勇士们更激动…… 至于神箭怒指? 那更是天大误会! 能单手抛飞四里的标枪,毋庸置疑是神箭!却非所谓怒指。 上天发怒啥景况?那些不忠于天命汗,被天龙烧死之人就是例证! 所以,神箭在告诉所有人:只有大汗才是天命之子!金箭还在告诉天命汗:开原有无数金银,让他率大金勇士赶紧收取。 大金勇士想想也对! 若是神箭发怒?为啥挨都没挨到大汗!而在他身前好几丈落地?那神箭金光闪闪,怕真在告诉大家:城内有搬都搬不完的金银…… 这让抢掠成性的勇士们!心头更加火热。 再加连续暴雨三天,竟丝毫没遭受明狗所说的灾难?大金勇士除少数圆滑之徒外!基本再无犹疑。 但老奴知道:那些还心存犹疑的圆滑之徒!可基本是八旗中基层将佐,是大金的骨架与基础。 这些人之前都信天命汗!所以提拔成军官。但本就机灵的他们,成军官之后更圆滑,却也不再好骗!这本就是个无解难题…… 好在!明狗又装神弄鬼,大金恰好可在破城前先来场诛心!借此令那些心存犹疑者重新坚定。 …… “大明以德服人、东风为证!正告禽兽老奴:悬崖勒马接受和平!” 城内还在齐声叫嚣! 很快,睾红中与宁完祖身负大汗严命!战栗来到城下请曹旦答话,他们必须来场杀人前的诛心。 至于范文种?据说皇太极另有重任安排!其实是担心床弩…… 睾红中张口就来: 睾某为曹大人不值! 仁宣以降,朱氏尽为昏君! 英宗宠阉奸王振,致有土木堡!军国从此败坏,北地从此颓唐; 成化宠阉奸汪直,朝纲败坏、民不聊生。更是深伤建州良善!种下天命汗而今奉天伐罪之因; 武宗耻号正德!却大肆信重阉奸为乱,屡教不改地成年四处游荡!顽劣到为天所弃、英年而逝; 嘉靖家净!倒行逆施致天怒人怨。数有冲天大火如影随形!更有宦官宫女前后愤而谋害!德浅福薄,无奈躲入深宫潜心修道,以增福德!然一国之君朝政不理、不务正业!虽汉之恒灵,亦不如其昏; 隆庆沉迷女色不理朝政!壮年即已酒色掏空,几载呜呼学乃祖; 当今万历最无道!数十载为君三十几年不朝,乃空前绝后第一昏君。纲纪废弛致边患接踵而至!贪图钱财横征暴敛使盗贼四起!宠信阉宦打压士林令民怨沸腾。 其昏其暴!古之桀纣亦难望其项背!其恶其毒罄竹难书。 今我大金天命汗顺天承道,奉天伐罪!曹大人何故逆天而为? 城头上的曹旦,竟被睾红中质问傻了。睾红中所说,那就是他们文人士大夫平日口口相传之语。 这贼子竟以此公开质问他!让曹旦怎么回答? 说这是污蔑!是放屁?岂非公开承认文官集团天天在放屁! 说这是事实?那他这个自诩忠君爱国之人!忠的是啥样之君?爱的是啥样之国?坚守开原?可不就是在逆天而行! 曹旦涨红着脸恼羞成怒:吾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宁完祖接着又是一顿质问加数落:曹大人诳语明廷以德服人?可明廷昏君连辈而出!所施何德?甚至,谩骂我大金天命汗为禽兽!却掩耳盗铃不知圣德之厚、天命所归…… 宁完祖所举所证也如睾红中,尽是文人士大夫口口盛传之事!是当今天下政治正确的“普世价值”。 这令曹旦很忌惮而难以相辩:若公开驳斥其谬而传之四海?今后何以立足于文官集团! 为拖住建奴,曹旦翻来覆去就一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宁完祖睾红中越加意气风发!雄辩滔滔差点令曹旦吐血。 汉官奉令为八旗大军奔走翻译!致使城外轰笑一阵接一阵。 老奴一扫连日来之阴沉,脸上竟露舒爽灿烂!兴致勃勃率众文武帐外惬意观望……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 四面攻城器械大规模运至城下!时间才不过已时初上午九点多。 城头的曹旦已被诘到坚持不住!被人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他,总在回避指责。骂着些“蕞尔小邦不识教化!焉知泱泱上国厚德?”之类空洞之言,连自己都无趣又憋屈。 好在对骂者皆厚颜! 好在东方传出炸雷! 而此刻建奴所有攻城准备就绪。海量攻城器械已就位;所有勇士正士气高昂!汉军已从奴隶与驱口手中,接手扛云梯、推楯车、移箭楼;奴隶们已调试好回回炮;驱口已搬运、堆码好大量石块…… 老奴虽意犹未尽!却也令宁睾两货抓紧再数落番就撤。 目的达到就行!一味诛心太浪费时间——反正城内大多都将是死人。 不过!未担纲登城的正红旗主大贝勒代善,与正白旗四贝勒皇太极,此时却一脸疑惑、眼望东方。 见老奴也看过来,代善小心问道:“父汗!睛空万里,东方远山为何突传闷雷炸响?” 老奴此刻心情大好! 瞟眼城头见仍在起劲齐声高喊!“大明以德服人、东风为证!正告禽兽老奴:悬崖勒马接受和平!” 老奴不屑:“已无猛火油、床弩,士卒亦所剩不多的明狗!也就剩装神弄鬼一途。” 代善仍小心着:“东方传出闷雷响动之远山处,应是叶赫地界…” 老奴霸气挥手:“开原倾刻可下,叶赫已如笼中惊鸟!断不敢来此与八旗勇士作战。配合明狗装神弄鬼?那倒极有可能!但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是徒劳。” 代善与皇太极想想也对!这才收回目光眼望城头…… 宁睾两人已经退回; 城内城外的回回炮刚开始对砸,但大金的回回炮数倍于城内!且此时的策略为不图砸塌城墙,而是对着城墙乱砸…… 顿时就令四面城墙鸡飞狗跳、混乱不堪起来; 城下大量楯车、箭楼、云梯,于是趁机在飞快靠近城墙。 反观开原城内,四面城墙上捉襟见肘的守军,此刻在边慌乱地躲避不停的飞石!边忙乱地朝城下射箭、点火绳枪、砸石头、淋金汁!效果却实在有限。 明狗果然没猛火油与床弩!很快,大金勇士就能与明狗在城头直接厮杀!他们又哪是对手? 而城内,还有人在组织着愚民!在无能地不断高声齐吠:“大明以德服人、东风为证!正告禽兽老奴:悬崖勒马接受和平!” 老奴今天格外爽朗! 从城头收回目光,扫视着指挥高台的文武亲随:“天命多有吉兆!开原早应拿下。古人曾有灭此朝食之豪!此刻不过已时正,我大金勇士当尽诛明狗、灭此午食。” 满将似懂非懂,除大概知道老奴要灭掉明狗吃午饭外!只觉天命汗果然非凡!有豪雄王霸之气…… 文臣低头互视无语。 …… 已靠近城墙的箭楼,开始密集朝城墙射击,守军被压制得惨叫连连、自顾不暇!云梯趁机纷纷抬高,顶上城墙箭垛口,密密麻麻的汉军与八旗勇士,正式开始四面登城。 灭此午食就要成真…… 就在此时,东方开始奔雷不绝于耳!隆隆声中似又有东风涌来? 建奴指挥高台上的众人,不禁全都自觉东望:白练!巨大的白练!正自远山之间奔腾而来! 皇太极眼尖!惊骇出声:山洪!巨大山洪!山洪暴发! 代善紧接着大喝:“快保护大汗先撤!快传令撤兵!” 顿时,建奴原本好好的杀人诛心、灭此午食?顷刻间变成不管不顾向周围高地四散逃命! 之前有多志得意满,此刻便有多失措惊慌!之前有多士气高昂,此刻便有多亡命惶惶! 没有阵形,来不及组织,开原城外只有纷飞的无头苍蝇。 纷乱的人群中,连身在何处都尚且不知,更别提目标明确地跑去哪里。 有人在随大流!有人在凭印象!有人在翘首远方高地!还有人在马背上挥刀开路!被践踏者,却多为奴隶与驱口!惨景无法描述…… 而东边洪流滚滚而来,被山涧夹成数丈高巨浪!汹涌澎湃地急速倾泄而下,自带一股强劲东风…… 洪水未至,东风已扑面而来。富含水汽的东风,令炎炎夏日的城头顿时很清凉!却令城外奔窜的建奴亡魂直冒!恨不能肋生双翼。 一片末日惨景中,亡命先逃上高地的建奴!此刻才深切领会那句:大明以德服人、东风为证! 老奴?还在想着之前令自己舒爽不已的杀人诛心。 第116章 灭此午食 是有蛮杀人诛心! 不过并非对城内明狗杀人诛心!却是对城外大金勇士的诛心。 六月二十七日起,阴险明狗就派何懋官送来所谓和平倡议书。 说啥虽他老奴凶残暴虐、倒行逆施!但大明仍宽大为怀、以德服人。口说无凭东风为证!要他老奴即刻悬崖勒马退兵回去、接受和平。 二十八日,明狗又是先整出所谓天龙喷火,“贴心”地让幸存勇士带来和平倡议。又是说啥大明以德服人、东风为证!正告他老奴即刻退兵。 接着,明狗更一边叫嚣大明以德服人、东风为证!正告他老奴即刻退兵接受和平。一边装神弄鬼折腾出神箭!吓退勇士的又一次攻城。 东风来了、暴雨倾盆三天!大金营地暗中一片惶恐。 他老奴令范文种三人巧舌如簧,总算将这些明狗伎俩应付过去!大金勇士也大多都重拾信念…… 可卑贱阴毒的尼堪! 竟一直在这里等着! 如此大的山洪倾泄而来,他们在叶赫地界筑了多高的水坝?又是多久之前的预谋? 难怪暴雨倾盆三天!低洼的开原附近竟无水涝?原来全被卑贱尼堪从上游截住…… 这简直不要太诛心! 明狗甚至将会满天下宣扬:我们大明堂堂正正、以德服人! 算出会天降雨暴,我们就提前几天堂堂正正提醒建奴:东风要来,雨暴要来,你们赶紧退兵。 算准会爆发大山洪,我们仍苦口婆心提醒正攻打我们的敌人——不要倒行逆施!赶紧退兵接受和平。 可愚、顽建奴就是不听!就不相信大明以德服人的良苦用心!于是傻逼的建奴把自己害惨…… 毒辣明狗太卑鄙! 三番五次提醒的东风?竟是这种东风!明狗一再重申以德服人?竟是堂堂正正要将大金勇士淹死。 这就叫以德服人? 这就叫东风为证? 所有逃上山地的大金勇士,都心有余悸的战战兢兢。偷瞄他老奴时的眼神已再无敬畏!反而,竟然都有些愤懑中的怨恨。 是啊,上天又是地水倒漫!又是天龙喷火、神箭怒指!明狗也以德服人一再反复提醒!叫他老奴莫倒行逆施,赶紧退兵接受和平。 可他就是不听…… 明狗不仅在诛心,而且是洗脑!给所有大金勇士洗脑:你们的大汗不仅不是天命之子,而且还是个不听天命警告、倒行逆施的蠢货! 想到此处的老奴,终于喷出一口老血!顿时晕倒过去。 …… 山腰上在手忙脚乱。 山下平地的水流还在不断上涨!开原城外一个个小山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一个个孤岛。 建奴的人马损失并不太大,毕竟开原城外也没大江大河,怎么都无法蓄积天量洪水!实在无奈。 太便宜他们了! 大木排上的王九心中十分痛惜!几月前的计划,本是要在东阳堡下让建奴喝个饱。 可老奴太不省心!放着好好的东阳堡不打,却跳过去围攻开原。 建奴围东阳堡时,没水。他们攻开原时水倒是来了,可开原不比东阳堡。一是洪水从山岭中钻出来,提前六七里就能看到;二是,多出那么多开阔平地蓄水,巨浪滔滔一到开原城下早已平缓。 人基本能跑上山…… 还好!还好有建奴帮忙!千辛万苦在东阳堡前堆填了条坡道。将那条河就留个小洞地堵死,也拦住了洪水顺西侧山岭河床直下的通道。 虽说那条坡道终究会浸垮冲塌!但毕竟能加快洪水冲向开原的速度。也算是建奴终于积了回德…… 视力奇佳的王九刚出堡城不远!就见到山上被拥簇着的老奴,突然喷出口鲜血?不由自忖也对得起老奴!前世今生,也就老奴获得他如此倾尽所有、苦心孤诣地默默付出…… 可是老奴命太好!在东阳堡下围攻好些天,天上滴水不落!上游三十里的峡谷大坝没啥水可蓄? 当时气得他王九差点神经错乱!天知道他已为此筹划多久?投入多大?付出的心血又有多深? 好在苦心人天不负! 只是差点意思!这才逼得他拼命在装神弄鬼上找补。 好像效果还不错…… 目胜鹰隼的王九,远远地从一个个建奴脸庞扫过。 只见并未缺胳膊少腿的他们,都一副比爹妈死了还丧之态。散乱无章无精打采的东一堆西一堆!很多还在一脸惶恐、呆呆盯着山下水面出神。 很多将佐一脸惊恐!指着顺流而下的大群木排,声嘶力竭呼喝他们站起身修工事。 可是,素以令行禁止着称的八旗精锐!此时却全都懒洋洋不愿起身。即使被强拉起或被鞭子抽起来?也是毫无生气地应付着差事…… 但他们基本正确。 王九率人自东阳堡几乎空巢而出!却并非为进攻山上的他们。 两千人乘坐三百多个大木排,其中还有三十个大木排上安装了床弩!看上去浩浩荡荡,其实主要是为唬住建奴。 进攻? 那真的没空! 也很不现实! 为何会没空? 那是因开原城外人多深的水!经计算到黄昏时最多只剩齐腰深。那时庞大笨粗的大木排!在水中会被高处磕磕绊绊十分难行。 所以得抓紧时间! 建奴十几万人马的粮食、豆料、草料,其实是个天文数字。 好在他们有大量牛马,还人多力量大!于是他们从大清早忙累到上午九点。终于,从前几天躲暴雨的山上,搬到了之前的开原城外大营!还在水里泡着呢。 勤俭持家的王九,可得赶紧帮建奴捞起来!运回东阳堡晒干…… 至于不现实? 一是自己的床弩自己知道,每台也就还能发射几箭。早该换弓弦了!可那么贵的玩意?早没了。 二是,建奴的人员并无损失!而且,西边、南边三座最高最大的小山岭!全被八旗精锐集中占了。 建奴八旗只是暂时失去斗志!不代表他们没战斗力。你现在去进攻他们?那就是在帮老奴!帮老奴重新凝聚他们的凶猂之气。 王九可不想让老奴来谢谢他。 所以,被逼着、喝骂着、鞭打着在抢修工事的八旗士卒们!他们很快将会发现: 将佐们又错了!以德服人的大明,根本不会趁火打劫来攻打他们!坐在山上懒洋洋晒太阳,才是他们现在正确的生活方式。 木排顺流而下越来越近!山上的喝骂鞭打也越来越急。 鬼哭狼嚎中!几万八旗士卒在烈日下挥汗如雨。无奈地用刀枪,甚至用手在挖泥石!以抢修壕沟与厚厚的土墙。 东阳堡的浩荡排队却对他们理都不理。三十台床弩在大木排上一字排开!护卫近三百大木排上的人,旁若无人地开始下水捞粮食。 开原城内,此时也从城墙上放下木排、小舟,甚至就用之前建奴钩上箭垛的大量云梯!就地取材在飞快拼凑着木排。 开原的任务更重! 不但会有大量百姓出来捞粮食、豆料、草料。而且,还要负责回收,或是摧毁建奴所有攻城器械。 那大量漂浮的楯车、箭楼、攻城锤、云梯、马车、牛车,能运进城当柴火更好,不能就毁掉!水退后,建奴再想造这些器械攻城?起码先得去十里外伐木回来再说。 另外,他们将派出士卒,在床弩、蹶张弩威慑下,去城外很多孤岛收降。那些孤岛上基本都是汉军、奴隶、驱口!这些人还有两个共同身份:原本都是汉人;建奴现在的二等乃至三等奴才。 还有,水中还四处游荡、漂浮着建奴牛马。这也只有开原城内,才有能力派出大量民众撑排架舟!在士卒保护下,去帮建奴尽量都找回来。 …… 开原百姓比过年更喜笑颜开!全城几万老百姓无论老幼!全都在精神百倍地四处奔忙。 青壮在撑排架舟,下水捞粮草,上排拖器械;妇女也在帮忙牵马牵牛羊;老汉就在城墙上杀牛宰马;连老妇幼童!也在城头架锅煮肉汤。 日正当午,四面城墙上几百口大锅肉香腾腾、香飘四野。 此时忙得差不多的王九,听俘虏讲,老奴下过一个啥“灭此午食”的命令?胸无点墨却心情还行的他,此刻很虚心!刚好身边还捆着个文人…… 王九笑容可掬地扯掉范文种嘴里的破布:“范先生受委屈了!” “咳咳,王将军!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您不该将我绑了不闻不问扔排上一上午!应送我回去。” “范先生宽心!王九非残暴老奴!仅将何懋官人头送回开原。” “王将军胸襟如…” “奉承话莫讲,范先生大才!你先给我解释下,啥叫灭此午食?” 刚有点猥琐的范文种立刻精神!开始引经据典起来。 灭此朝食才是成语。 《左传·成公二年》“齐侯曰,‘余姑翦灭此而朝食!’不介马而驰之。” 结果:“齐师败绩!逐之,三周华不注。” 春秋时期齐晋两国在鞌地交战。当时,齐顷公很轻视晋军!战前说:“我先消灭敌人再吃早饭!”于是,他没给马披铠就率军驱马进击。 结果:饿肚子的齐军不耐久战!大败。灭此朝食的齐顷公!绕着华不注山被人整整追了三圈。 王九听完笑了。 让人装几大锅肉汤到老奴山下!另让士卒齐声高喊:“大明仁德!请华不注山的人都喝口肉汤。” 自幼读书的皇太极,之前已偷偷给老奴提醒、讲解过。所以…… 老奴暴怒不准喝! 八旗士卒很饿。 范文种看不下去:“王将军如此羞辱女真之主!可知他乃一代雄主?将军岂可毫不为将来而谋?” 王九没搭理! 转身别处,心中却想起早晨范文种刚派到东阳堡下,吵着要同他如约论势之时!黎相君的叮嘱: “那可是个绝佳夜壶!却又还没到收藏之时。” “此人家学渊源深厚,坎坷而知人间疾苦,更兼智识超群!本为大才。无奈已卖身建奴为狗!有此污点,纵使再回大明为郞君所用?亦只可做私藏之如意夜壶。” “其家眷都在建奴;对老奴父子多存幻想!而郞君声名不显实力尚浅、更无根据。” 王九更想一刀剁了! 范文种今晨在东阳堡下时,王九本就无心搭理。 论势?屁的势! 他可有不少事要安排下去!他在等建奴物资从山上都运下去!他还须紧张掌握建奴攻城的节奏!因为稍微久点就有破城之忧。 边敷衍着,边安排着,边紧张盯着开原!洪水适时来了。黎相君却丢下绳索将范文种救上来…… 哪来不斩来使之说。 而这种人?既暂时不能为己所用!留给建奴就是现今的祸害。 “范先生所谓雄主!就是灭此午食的雄主?”纠结好一会的王九!终究还是选择相信黎相君。 “王将军当知胜负乃兵家常事。天命汗征战一生从无败迹!偶有失手亦不过小挫而已。八旗雄军之势仍在!大金全民上下一心、如臂使指如故。更兼大汗子侄个个能征善战,人人智深如海!且团结一心。此不为雄主之姿,何为雄主?” 王九冷笑:“八旗军势?不过窃戚少保军阵皮毛而已!大金团结?无非是之前大明糜烂,劫掠成性的他们还有得抢而已!老奴子侄智深如海?师从文豪罗贯中的智深如海么?” 范文种满眼不可思议!一时竟无言以对。 “范先生!老奴既熟悉三国演义?你不妨问问他自己!他与雄主之间,还差着几个刘表?” 范文种默然垂首…… 第117章 开原大捷 还差几个刘表? 王九其实也不知是啥意思,今天也没空去想。只是黎相君这么叮嘱,他便照着说!反正真要论水平?黎相君比范文种只高不低。 这就错不了! 礼送走深受打击的范文种!王九重又忙得脚不踮地。不单他,城内外所有人都在忙碌!包括建奴。 上游流过来的水流已很平缓!他们也在试图找木头拼成木排。 毕竟匆忙逃上山,除个别人带了干粮外,大家都饿着肚子!想起那个灭此午食的命令,更饿。 毕竟眼睁睁看着明狗!在抓紧捞起、搬运大量粮草;在收集、打涝、驱赶走四处的马、牛羊!看着都更憋屈、伤心!也更饿。 不过,好不容易下水几个木排,却被床弩一顿激射。人没了!木排也成为对方战利品。 饿得士卒很绝望…… 老奴却早看明白: 无新水源,蓄积的洪水晚上就会退得差不多; 会水的明狗不多,他们在深水中打涝不走太多粮草、豆料!只要再忍忍,就能不再因无粮而挨饿; 另外,因道路被八旗士卒抢占、拥挤!没能逃上三座大山岭之人,基本都是驱口、奴隶、与少量汉军。他们被踩踏死伤小部分,大多却都逃上就近的小山包、山丘。 所以,孤岛上在床弩威胁下投降之人,对大金的损失并不大。看似约两万多驱口和奴隶投降?反而将成为明狗的负担与大麻烦!投降奴隶与汉军的家属可还在大金…… 从表面看,明狗这次水淹大金,似对大金实际的伤害有限? 但实际上,它不但侮辱性强,还在动摇大金根本!堪称歹毒至极。 有两个沉重的打击。 一、使“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已事实上成为笑话。 满万不可敌?能令明廷作战的将士末战先怯!劝降起来会事半功倍;更使实际掌兵的明廷文官,多了继续贪腐与摆烂的借口。 这是以满清一隅,持续消耗庞然大物之明廷的有力保障!也是老奴处心积虑打造这个神话的原因。 却已被大水冲垮…… 二、勇士们原本深信不疑的…关于天命之子的信仰!现已剥光在地,被按着反复摩擦。 女真以分散小部落形式存在三百多年!巨大惯性令族群难凝聚一体。所以不但要武力征服各部落,还需迅速统一思想!女真才能真正强大。 而他老奴对此开出的药方,是让自己成为不容置疑的天命之子。 但自从来到开原城下,却被无情地再三打脸。 按明狗说法,他老奴不但不是狗屁天命汗,还是逆天而行、神鬼共弃的贼子! 简称逆贼…… 这两点令老奴暗自痛恨到抓狂!尤其是第二点。老奴暗暗发誓:以后抓到那个始作俑者,定要将其凌迟!凌迟处死都不解恨。 那条明狗太阴毒! 打仗就打仗,阴谋诡计也可各凭手段玩!这都没问题。可他竟然搞下三滥的装神弄鬼!太不是人。 虽对此恨到极点!老奴却不得不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因为到处乱糟糟的士卒!令他清醒:人心一旦涣散!队伍将很难带。而大金本就很小,若心气不高乃至人心不齐?那就真完了! 冷静后的老奴,令文武官佐们开始很头痛又忙碌:无论怎么编,反正都是上天对天命汗一次小考验!大汗仍是不容置疑的天命之子。 …… 建奴官佐被迫很忙! 开原镇的所有官将军民,却是自发地更加忙碌!因为谁都知道时间很紧,退水后就再无机会。 能尽量破坏掉所有攻城器械,就可为开原多带来几日安宁; 能尽量多捞些粮草,就不但使己方粮草充足,还让建奴得饿肚子等后方运粮; 收集的马牛羊就更是如此!其中战马还是可上报朝廷的战功。 马林率军收降驱口、奴隶、汉军,最紧张最忙。上午就估算出那一个个的孤岛上,有着近三万人可以床弩胁迫着收降!这是个系统大工程,关键时间很紧迫。 两三万人!得在几小时内降伏、解除武装、串绑、编队、遣送走,可马林不过能动用两千士卒。而光是用木排运送其远离开原,就是个紧张而繁杂的工程。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李如桢率万余兵马下午赶到,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 原来两天前,李如桢就收到马林密信。 于是将信将疑的李如桢,一边于两日内冒雨行军百里!一边派出大量哨探。当上午得到水淹建奴的快报,已赶至五十里内的李如桢,立刻下令急速进军。 于是,开原解决了个天大麻烦!李如桢也不会被人再骂为畏敌不前、见死不救…… 开原城其他官吏卖力组织民众!也在拼命抢捞物资、收集牛马、毁坏建奴的攻城器械。 过程中,拼命打涝的几万民众,因不识水性,竟陆续卷入漩涡淹死十多人!来不及悲伤,也忘记恐惧!他们却在前赴后继、争分夺秒地抢收。 王九暗自叹息…… 战史太凉!记不下他们的热血;史书太薄!容下才子佳人风流,就无法载下底层人一姓半名。 王九也仅仅叹息下。 因为他很忙!既要负责监视所有建奴!令其无法下水捣乱;又要负责派床弩配合对孤岛收降;还要指挥本部士卒,给东阳堡抢收大量物资!更在趁机送走开原城大量少儿。 少儿才是大明的未来!可战争中的他们最脆弱。抚顺、清河、铁岭三城已凋零无数! 李如桢来得及时。 …… 连曹旦都很忙! 作为开原镇的统帅,他此时最重要的事就两件:报捷与求援。 求援自不必说! 自从六月十四东阳堡被围,曹大人便一天一封呈请上报。 本就文采飞扬的他,求援信自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但上面只有不断画饼,实质救援?然并卵…… 至于捷报该咋写? 曹旦竟然整不会了。 不是现在才整不会!是从六月二十八起,曹大人突然就不会写捷报!可把他急得…… 读几十年圣贤书,做了半辈子锦绣文章!高中过进士的他,却突然发现写不好一份捷报。 这怎么可能? 关键是曹大人突然发现,一贯吹牛不打草稿,习惯以浩然正气激扬文字、气吞山河的他!此情此景却再不敢吹牛逼。 因为那是自掘坟墓! 满朝大员神憎鬼厌的熊廷弼!那蛮子咋会被一致廷推到辽东,加官晋爵肩负重任、力撑危局? 他才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知兵!是文官群体中公认最知兵之人。 但熊蛮子会有好果子吃没?了解朝堂的曹旦却知其结局: 只要能撑过这阵,熊蛮子就该哪来哪去!乃至贬官受罚而去。 若撑不过去!连辽沈都丢了?那更糟!无朝堂根基的熊蛮子,那就得背锅而人头落地。 这是朝堂与辽东现实情况下,越来越开始真正认识战争的曹旦!对熊蛮子结局的正常判断。 当然,也许还有种情况,那就是熊蛮子确实不同凡响。 天纵英才地克服极严重困难!且换个人般,八面玲珑应付好朝野各方势力,化解重重掣肘!再想出奇谋妙计大败建奴,乃至灭掉老奴。 那又如何? 正德年间的王守仁就是榜样!当时,并无雄兵在握,更非位高权重!王阳明凭一己之力,极快平定了声势浩大的宁王叛乱。 如此文武全才的文官,王阳明堪称文官集团不世出的异类! 但异类的结局是:满朝文官一致廷推他到南直隶养老。 自开原被攻以来,已在干正事的曹大人!对战争真正了解越多,就越清楚辽东形势有多糜烂。 这时若公认他曹旦知兵?简直是往自己脖子使劲套绞索! 那样,最好结局是王阳明那种!却与曹大人入阁拜相的志向南辕北辙。况且,已有些了解战争的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王阳明。 所以他真不敢吹…… 可曹旦又不得不吹! 他曹大人以前是不懂打仗,可他懂当官!更懂大明官场。 大明官场是啥? 有个词叫和光同尘。 是说读圣贤书的文官心中有光!随时能大义凛然滔滔不绝!这叫和光;但还得在烂泥塘里常滚几圈!这才接地气,所有官员才会谁也别嫌谁脏!此为同尘。 所谓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 更深的词叫根基。 当官是否有根基?首先你得搞懂是谁让你当官!稳稳当官。 唐太宗科举取士后豪言:天下英才尽入吾彀中!那大唐为何不能长治久安?李世民为何压不住五姓七望!反遭其鄙视? 真相是:所谓天子门生,为官根基却不在皇帝的任命与提拔!而在背后那张大网的认同与扶持。 这张大网背后,汉时是士族!唐时五姓七望!宋之后是一个个大肆兼并土地、大肆开矿经商,却不肯纳税的“耕读世家”。 无论哪朝哪代,土地兼并、隐匿土地人丁、垄断矿产商道、坚决不纳税!是他们的不懈追求。 根本利益一致,故而同气连枝。商鞅成功动其奶酪?五马分尸!杨广让他们难过?身首异处!王安石变法?被他们整成笑话!张居正轻轻动过他们利益?差点掘墓鞭尸。 他们才是古今天下的真正主人。其他位置只是这张大网的一个个节点!哪怕你是皇帝,也必须接受这张网的支撑,为其服务。 当官更得他们认同与扶持,才是德才兼备的好官!连皇帝还得他们认可,才是仁德圣君。 否则,皇帝都要么英年早逝,比如东汉皇帝就很难活到壮年!要么天下到处动乱,最终推翻那个暴君。连他们推举出来的儒家忠实信徒王莽!想打击兼并?头颅被做成酒杯。 迎合他们才有根基… 所以曹旦不得不吹! 恩师羊搞还在待罪,要他吹;廷推羊搞到辽东的朝中高官,需他吹出亮点、吹出不凡;支持这大群官员的东南士绅!也需要他吹。 再说,读了多年圣贤书的文官!连吹都不会?那你还能干嘛! 不敢吹!吹多了会将自己吹牢在刀山上;不敢不吹!违背身后那帮人的意志?会将自己推入火坑。 从上月二十八日起,几天来曹大人将自己关入房中。战报是撕了写、写了撕,浪费纸张笔墨无数。 最终,才华横溢的曹旦,还是在黄昏时将战报写出来了。 主旨就四点: 一、皇上圣德自有天助; 二、各文官们对此次开原大战的事前筹谋、事中擘画居功至伟; 三、曹旦坦言自己诸多过失,从而使本应取得更大战果的大捷!效果大打折扣; 四、他不知兵。虽犯了这么多过失?但他实在累得心力交瘁!现已一病不起。为不影响开原攻防大计,望朝廷尽早派人前来接替他。 战报中,确实地水倒漫、天龙喷火!开原士民都不明所以,实因圣天子仁德;突降雨暴三天、雨过天晴?上游湖泊却自动垮坝!非天子圣德又能作何解释? 战报中,王九还算尽心尽责!故羊大人之前对其多有磨砺、教导,才最是功不可没;马林确实忠于职守,其实却是知耻而后勇!功在辽东经略府一贯的督导与鞭策。 战报中,曹旦未能事先向工部呈明利害,要来大炮;未能向户部多请钱粮、大固城防;未能知人善任,对于化龙、高贞、于守志几个败类不察!差点酿成大祸…… 总之皇上和文官们都很好!他曹旦却实在力不从心、一病不起。 天可怜见! 曹旦如此尽挑他们爱听的说!只想换个地方,换地儿当几年太平官!受贬降级都在所不惜。 终究只能开原大捷… 第118章 总是意外 事情总会出乎意料。 王九现代人的灵魂,就从没想过开原民众,竟能如此自发自觉的争分夺秒、奋不顾身! 想想穿越之前家乡遇洪水,村委会让人晚上去查险值夜?三百元一晚村民都不情愿!其实也就打着手电到处晃悠,既不危险也不累。 只能说,盛世中那负责任的政府…将民众保护得太好了。 原本,王九以为民众出来后,可能会先哄抢粮草、牛羊!毕竟这个最实在,反正官府又没出工钱。 意想不到的是,大家都在将建奴攻城器械全力以赴运回城。 器械十分粗大!不能打开城门的情况下,靠人力从城墙上吊上吊下,是如此艰难又危险!但民众竟毫无怨言、自觉在争分夺秒忙碌。 这些都超乎王九想象。所以水退之前,城外海量攻城器械与车辆,已消失干净!漂荡的马牛羊,也在水退得差不多时集中进城!当然,他们最后还是抢捞了大量粮草。 对李如桢也没想到。 李如桢六月十五率万余人救援开原!十多天就走了几十里。 所以,几天前马林让他派人…紧急送信给李如桢,他其实很不以为然!但李如桢却及时赶到,且雷厉风行接手收降与押俘!解决了个天大难题。 …… 对建奴更没想到! 其实水淹建奴前,王九一直特担心二三十里外的高坝被发现!这是一切的基础,也是他数月来,耗费无数心血造出的最大武器。 可是,号称征战一生的老奴竟如此粗心!暴雨前,仅派人对开原上游一二十里,进行过一番粗略查探;暴雨三天里,仅派人又去上游查探过两次,每次就跑了约二十里。 尽管,王九将高坝设在建奴死敌叶赫地盘;尽管,高坝位置隐藏在人迹罕至的山岭峡口!使暴雨后高峡变平湖;尽管整个上游都穿行于山岭之间!令道路难行不好查探。 但老奴只要多用点心!只要稍稍多分析下雨情水情!立刻就能发现不对。尼玛,暴雨三天!上游那条河的河水咋可能没有暴涨? 王九很好奇!不知水淹建奴前那几天,老奴他们都在干嘛? 现在更没想到! 本来王九很伤心,投入那么多的人力物力与心血!这次水淹建奴,效果却着实不佳,因为建奴实际损失真的不大!很对不起老奴…… 不过!等傍晚水退得差不多后,王九渐渐不再伤心。 因为建奴官佐经过一天忙碌,都嘴唇起壳嗓子冒烟了!但他们的士卒仍然或失魂落魄,或饥饿愤懑,或无精打采,或阳奉阴违…… 总之毫无士气军心!几万八旗精锐犹如散兵游勇。 王九十分惊讶! 八旗精锐咋承受不了这点挫折?还是自己装神弄鬼的攻心之计,竟有如此奇效? 凭良心说,之前王九从没想过装神弄鬼。 作为现代灵魂,对装神弄鬼这类反智伎俩,他本能地排斥!更不认为这类东西对敌方军心士气,真能造成持续的巨大打击。 很简单,谁若是用这套把戏,去对付大群有正常心智的现代人?那人肯定会活成笑话!对付古人或许会有效果,又能有多大? 他之所以不厌其烦装神弄鬼!开始只因受了范文种的刺激。 那天范文种在东阳堡下劝降。开始还一套一套很有见识!确实将王九说得一愣一愣。后来,这汉奸大言不惭说老奴是雄主? 他笑了。 王九蔑笑的原因,是收集过不少老奴资料的他,突然想起老奴曾大肆装神弄鬼!但黄巾军以降,可称雄主者从无装神弄鬼之徒。 这是见识与眼光的问题!装神弄鬼看似捷径、实则毒药。 短期恶果如撒谎,一个弥天大谎需无数谎言来圆。 还有长远统治问题。 老奴能说自己脚踩七星!所以是天命之子? 若以后治地有人有野心,还擅长蛊惑又有实力?就敢说裆里有青龙!所以他才是真命天子。 这是以谬攻谬!俗称以魔法打败魔法。老奴若去证明别人在瞎扯?等于承认自己之前在放屁。 当时灵光一闪!王九便开始琢磨用事实教育范文种:老奴的见识与眼光!给雄主提鞋都不配…… 不想一个地水倒漫的无稽之谈!就令建奴士卒非常犹疑? 王九干脆一路狂奔。 天龙喷火、神箭怒指接踵而至!却两次都让建奴士卒自发退兵?令王九很是觉得不可思议。 那就玩大点! 于是,辛劳数月的水淹建奴,他将功劳全塞给鬼神!很贴心帮老奴…极力打造神鬼共弃的人设。 …… 更大惊喜还在后头。 七月初一晚上,建奴士卒还能努力下浅水涝粮草!可能是饿的。 初二,几万建奴散漫应付差事!将湿地剩余粮草运去高处暴晒。那么多人全天就干这事!还主要是汉军与奴隶在泥水中,被鞭打着深一脚浅一脚努力工作。 初三,八万多人大部派出远方,不情不愿在烈日下伐木。连建奴士卒都人心思归、无精打采!工作成效可想而知。 看他们一天运回的树木,要想造出之前那么多攻城器械?估计木材十天半月都不一定够用。 初四,建奴终于待不下去了。当天下午,他们派三旗往回撤!应该是先行回去筹备粮草、安定老巢,以迎接徒劳无功的大军回返。 初六上午,建奴大军果然起营拔寨、缓缓撤兵。 开原与东阳堡见状,都派哨探远远跟随,一路送出几十里。 毕竟,谁也不知这是不是老奴的花招!没确定建奴真正已撤之前,再惊喜也只能先压着!就怕劫后余生欢庆时,被建奴回马枪奔袭。 那可就乐极生悲… 初七,斥侯又跟踪一天,且四处探查一遍!建奴确已撤出百里之外。劫后余生的开原与东阳堡,这才终于沸腾开来。 开原城内有多欢庆不好说!东阳堡里,王九见到太多新兵喜极而泣!一片欢腾雀跃。 之前其实好压抑…… 其实王九的眼睛也早已迷蒙。三个多月了!整整三个多月!他王九连深爱的女人都没空思念。 倾尽所有钱财,厚脸筹措所有能够得到的资源,竭尽所有心智,乃至欠下范冰晶、黎相君、阿紫等人,也许一生都无法偿还的情债…… 只为干成这件大事! 原本,王九还以为定有更危急关头!他都做好孤注一掷的准备。 他对最坏情况的预计,当然是自己与所部全军覆没! 那又如何? 为着有意义之事全力奋斗过,首先他王九也不枉穿越了这一遭;其次,东阳堡里如今无百姓!既是军人?保家卫国战死沙场!其实都算本分。 在最坏情况里,他与所部即便超水平发挥,运气还不错的情况下!所部少说也要战死三分之一。 现在竟如此轻松达到目的!他这就顶住、打败了建奴? 王九还算平静的表情下,心中激动与惊喜!令他都觉得不真实。 何况堡城其他人? 东阳堡一片狂欢。 劫后余生的激动!令黎相君都喜极而泣。终究抛开长久的伪装,似缷下千斤重担后!很小女孩般绵软而欣慰地…依偎在王九怀中。 …… 开原更是全城沸腾。 全城军民无比自豪。 就在开原城下,是英勇而智慧的他们!顽强坚韧而机智百出地…打败了不可一世又规模浩大的建奴。 又怎不令劫后余生的他们!无尚光荣地全城奔走欢腾? 唯有曹大人在懊恼! 他喵的,撕了写写了撕!从天龙喷火的上月二十八日,一直绞尽脑汁写到初一黄昏!才八百里加急发往沈阳与京城的战报。 竟写了那么个玩意! 不敢吹又不得不吹!最终,大捷倒是吹成了惊天大捷!但绞尽脑汁将功劳全吹到别人头上,却硬是很详尽地将自己列举成罪人。 原来却是想多了…… 可是,开原是真守不住啊! 近八千士卒,无伤的士兵已只剩两千; 东阳堡搞来的神器猛火油,竟然没几天就用完了; 搞来两台床弩也算神器!可配件早已用完,竟是个摆设…… 只要建奴再来次全面总攻?开原城连半个时辰都撑不住! 初一早晨,他曹旦虽实在说不过宁完祖那几个东西!但仍旧胆颤心惊…拼命应付着强撑住。 为何? 他是真担心建奴提前总攻!也最担心洪水还没到,开原城却被建奴给先攻破了。 水淹建奴后,全城愚民都很振奋!但他曹大人却心中很苦: 也就还能拖住建奴七八天时间!等伤亡无几的建奴挨过洪水,再重新造出大量攻城器械?开原也就该破了。 即使诡计百出的王九,能在这七八天想出新的办法?即使每有神奇的王九,万一能最终守住开原? 那又如何! 这种刀口讨生活的当官!他喵真不是人过的日子。越对战争认识加深,他就越只想逃离!就越想远远离开辽东。 建奴太强,野战根本打不过!靠王九这种队伍更不现实。 首先,大量钱财才堆出这点精锐!若想这种队伍,扩充为足以抗衡建奴的规模?哪来那么多钱粮; 其次,小队伍还能自己罩着,由王九在东阳将官军当私军!一个文官也不派去制衡,任他胡作非为。可是,成规模后却绝无可能。 但曹大人现在已懂!若派文官去制住王九了?这支队伍也废了; 另外,王九既然很狡诈的能打,就证明其一贯很不老实!这种武将一旦羽翼丰满?比建奴更可怕。 所以,在辽东统军对抗建奴?那是长期被动挨打!兵凶此危,再好的运气也总有失手之时…… 已有战场资历,甚至还有战功的曹大人,赶紧远离此地,去别处当太平官熬资历是正解!到时入阁拜相、人生巅峰才顺理成章。 为此,曹旦不惜拼命贬低自己,不惜列举一堆罪责。宁愿贬官降级暂时发配别处!也绝不能再坐实他曹旦知兵的恶名。 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对于建奴太强的判断! 可现在回头看竟是判断错了?原来建奴是纸老虎!它竟被王九的装神弄鬼搞垮了。 他却拼命列举罪责! 太操蛋!也太意外。 …… 京都今天也很振奋。 开原巡抚曹旦的上一封捷报,还在朝堂讨论当中。讨论内容是新任辽东经略,在捷报上附的建言。 熊廷弼要将一个才满十七!从军一年多的非世袭小军官,破格提拔成指挥使!实领游击将军之职? 太过匪夷所思! 势弱的浙党、齐党、楚党支持熊廷弼的建议!理由为牵强两点: 一、辽东已呈糜烂危局!非重赏重罚之雷霆手段,不足改变局面; 二、经略作为持尚方宝剑的方面大臣!下车伊始首当立威。若提拔个有功的四品武官都成妄言?那作为辽东统帅的他!何以治辽? 于是势大的东林党群情激愤!口沫横飞引经据典,将这些谬论批驳得体无完肤。 很快,开原的告急求援信又到了京都!关于熊廷弼的建言,也就顺理成章先压下:若前脚破格提拔,后脚丧师失地?朝廷情何以堪! 可是,开原大捷的战报!竟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又来了。 战报中虽没咋提王九的功劳,而是大吹正在待罪的羊搞一伙?但白痴都懂东阳堡与王九,在这次开原大捷中的份量。 于是,满朝一片眉飞色舞振奋!倒没人去为难个不入流的四品武官。新旧经略都干得不错!其他人都该升赏,前线拼死的王九借着东风,也终在朝会上完成破格提拔。 但大臣们却会很快后悔! 因为就在大明一片振奋中,在开原持续的全城欢腾中!七月初八深夜,开原北城墙上意外出现大批魅影。 第119章 棋逢对手 世事如棋总有意外。 七月初八亥时末。 此时,东阳堡、开原乃至辽东仍在连日欢腾中,安然进入梦乡。 京城朝堂之上,白天很是振奋!重现“蕞尔小邦不知死活”;“跳梁小丑安敢猖狂”;“重演成化故事”等文臣们最擅之豪言。以至深夜的歌坊酒会、教坊青楼,都多些亢奋的尊客。 此时,开原北城墙上,建奴却在悉悉索索攀绳而上!两里外丘陵阴影处,竟有数千精骑在静望城墙。 皇太极神态平静看似从容!盯住城墙的双眼却从没眨过。 身旁范文种紧张得多!双手扶鞍紧抓缰绳,有水竟在滴落马背。 成败在此一举! 原来,初四下午八旗中的三旗回返,却只有一旗真正回去。 而另两旗由四贝勒统率,日夜兼程绕开原很大一圈。当建奴大部初六早上撤兵时,他们已藏于开原西北三十里山林。 建奴撤围后,开原与东阳堡倒是派了大量斥候四处搜索、侦察。 然而,建奴大部真在撤回!而提前回去的三旗,因先走近两天,再以一旗兵马做出三旗撤兵痕迹!不难。 至于在开原附近搜索的斥侯?皇太极懂其心思:建奴新败之师,士气低落!不敢远离大部及本土,以规模不太大的孤军涉险。 所以,皇太极率队藏身远离东南本土的西北角。 所以,斥侯对东、南、乃至东北、西南五十里范围内,进行过仔细搜索!唯独对西北方,却仅离城十多里转转…… 就为碰碰运气。 两旗在握!皇太极其实无惧同明军野战。因为最多不过无功而返,运气好却可攻下开原。 另外他还知道几点。 一、这几天的开原防务最稀松。 军民劫后余生正欢腾着!加上初一洪水时虽城门紧闭,但当天城内积水起码三尺!现在房屋、家俱被泡过的开原军民应该很忙。 二、协助老奴管情报,他知城内何懋官虽已被杀,但下面还有千总曾写信效忠大金。若设法联系到,很可能令其发挥巨大作用。 三、投降的奴隶与汉军约两千留开原!定是守军伤亡大在补充兵源。因从别处调兵不现实!而城内民众但凡不会饿死,就不愿成明廷军户。 这些人初一进城,几天后定已编入行伍!若设法与其联系上?就是股极大破坏力量。 皇太极却清楚:他们敢真心给开原当兵?在大金的家属咋办! 四、开原有范文种几个穷亲戚!是经常走动的那种。 因此,皇太极这次主动请缨的谋算!就如高手下围棋的试应手。 一个局部下完双方都没便宜?证明都没漏算!都下出最强手。那就在他极易出错之处落子!对手全应好没损失,万一错漏就赚了。 这次却是血赚! 昨天城门大开时,范文种睾红中两奴才竟混进了城。一番操弄下,今夜值守巡逻北城墙的!就是那个千总率心腹与新降之兵。 此刻开原安然沉睡! …… 王九还在心烦意乱。 建奴出乎意料败退,他却并没开心多久!因为军官聚餐时…… 黄有龙感慨:斩敌万余,俘近三万!获牛马器械粮草无数!建奴大败而退。刘帅泉下该何等欣慰? 陈可忠更直接:听说刘帅几个孙女前阵到了京城。若将军现在迎娶一个回来,东阳堡真是喜上加喜!刘帅泉下有知,定然更开心。 八日黄昏至深夜!王九在全城欢乐中,一直独立堡城山巅。 战事平息空档!按理就该履行老帅临终所托!托媒下聘迎娶佳人。 毕竟,此事几月前已当众公开!早已传遍全军乃至大明朝野!上下里外全都看着; 毕竟,他当时没拒绝!还连人家的嫁妆都用了。 四万两银票,对东阳堡比雪中送炭还珍贵!当时正好钱粮见底,是救命钱。 更贵重的!是老帅调教的亲兵。大家无论之前资历、官职高低,全都心悦诚服做他属下!将对老帅一腔坚贞热血,毫无保留转给“孙女婿”。 现在全军在等! 等他赶紧托媒下聘快快大婚!也为大败建奴更添喜气。 之前中转站仅存的老弟兄!他们倒还心向范冰晶。毕竟当时日子过得真好!毕竟最困难时,包括王九在内全靠范氏资助。 他们却也不好说啥。 因为冰晶是有夫之妇,尽管那人是废物!两人仍属为人不齿的通奸。还因废物家里权势很大!故他俩离有情人终成眷属还很遥远。 再说,对根正苗红的刘帅孙女!老弟兄也并不排斥。 他们只是看着…… 王九特别头疼! 最敬的老帅,临终托付竟这样摆他一道:明明通过探查深知他与冰晶情热!却仍将孙女相许。 待字闺中的三个孙女择一?彼此之前却都从没听说!更没见过。 婚姻大事如此儿戏!家长之命即可?白头偕老的双方!婚前竟可不见面?实在令他无法理解。 可即便无法接受… 若无微末时冰晶对他恩同再造?若非挚爱冰晶?或许,他就得因敬爱刘帅!就得因身处大明!而捏着鼻子接受。这是现实。 但这事没法妥协! 尽管刘帅是他最敬重之人!老帅的其他期许,被感召的他早在不避艰险、竭力前行。 尽管迎娶老帅孙女众望所归!更是事关军心士气。 尽管作为大败建奴的新贵,迎娶功臣之后才符此时的“普世价值”!事关他的人设与所有人前程。 尽管吴家多半有极凶险的打击!令两人极可能因此粉身碎骨。 然而!做人总该有所坚持;生而为人,有些底线必须神圣。 忘不了首次夜探吴家大院时,冰晶的善良与包容。 忘不了当初中转站满屋书稿!包含的无边期许。 忘不了后来在吴家大院恩爱!娇羞、缠绵、可人……每每濒临崩溃,冰晶是他心底一直的温馨。 忘不了冰晶的长期付出。就连老帅的这帮亲兵兄弟能来开原!都是冰晶默默在一手操办。 更忘不了冰晶押上性命的信重!曾予他极大鼓舞。他那时狗屁不是!“劲力盖松芳,坚追假齐王!栽种可得法,材成迈汾阳。”… 若舍冰晶另娶她人? 他怎配为人! 可刘帅的托付该如何交代?安得不负如来不负卿? 几十个亲兵老弟兄在无声相迫!王九却仍在独自彷徨。心神不定,总觉得有啥不好的事会发生!其实是他始终没想好如何应对。 …… “响箭!快放响箭示警。”王九突然大喝着自山巅飞奔而下。 难怪这两天心绪不宁!难怪总觉会有大事发生!王九懊恼自责着,边大声疾呼!边飞速钻入秘道。 建奴竟狡诈至此? 卑鄙的他们,竟然令所有人意想不到! 目力奇佳的王九,突然发现六七里外的开原北城墙,似有蒙蒙黑影在爬上城墙?他条件反射那就是建奴!并立刻想通一切。 可是仍太迟了! 等东阳堡大量响箭冲天!建奴数百精锐已爬上城墙。等沉睡中的开原终于惊醒!未及反应,北城门已在喊杀连天。 城门处百名守军虽拼死抵抗!但因无备而睡眼朦胧的他们,怎挡住有人带路的几百建奴精锐?很快!他们全倒在城门洞口及附近。 城门紧接着打开…… 大批建奴精骑恰好驰至城外。建奴飞奔入城中,沿街一路狂砍滥杀!无论是未及披甲的守军,还是惊傻了的民众。 马老将军身先士卒,匆匆率子侄亲兵赶至街口,顿成洪流中的砥柱!遏制住建奴如火如荼的攻势。 守军从惊慌中回神!都在自发结阵顽抗。奋不畏死前赴后继的他们,除了复活的汉唐血性!除了将领以身作则的感召!还有个观念被人早就深植其心: 在城下吃了大亏的建奴!绝不会放过任何人。尤其是士卒!一旦城破就反正是死,投降或被俘只会死得更惨、更受折磨。 这是马林狠辣的一面!因势利导提前令士卒形成信念:若情势危急!心存幻想还不如慷慨赴死。 慷慨赴死的开原守军!令已进城的建奴精锐意外地震惊。 他们早就了解守军。 堪与他们捉对一搏的,也就马林仅剩的两百多亲兵!最多还有其他将领的亲兵,顶天五六百人。 连日城头争夺战后,这些需到处救火之兵!最多还剩一半。 至于其他卫所兵?一群皮包骨头的叫花子!吃饱饭后守城还凑合。若巷战中短兵相接?那可是群很快就一哄而散的累赘。 建奴算准了精锐亲兵的数量!却算错了卫所兵。同样的一个人,畏缩不前与奋不惜死之间!差着好多个卫所兵。 比如,建奴一刀砍向脖子,他却不闪不格一刀刺来!建奴的刀可能快得多,面门却不可能更硬。 比如建奴一枪捅穿他身体,他却仍咬牙一刀削向建奴持枪手掌!建奴是要枪还是要手? 这些奋不顾身又熟悉地形的卫所兵!很快就抢占了街巷两旁的屋顶、窗口、墙角,本着一个够本两个赚的心态!就想找人拼命…… 建奴竟然攻不动。 退出街巷放火!晴热数日的炎夏,这对木构多的连片房屋很管用!立刻就燃起熊熊烈火,将藏匿其中之人烧死或驱赶殆尽。 但火势也阻挡住建奴攻占城池的步伐!趁此机会,已看清形势的曹旦打开东门,欲奔窜东阳堡。当然!口号是去下令东阳精锐速来救援。 刚出城仅仅半里!却被一部骑兵斜刺里杀来拦住。 野战,曹旦百十号兵真不够看!一个照面就已射落大半;再一个围绕突刺与立马近射,曹旦身边便仅剩一名把总。 在城头的众目睽睽下,曹旦惊恐地滚鞍落马、连滚带爬!匍匐着向建奴头目跪地求降。 大红官袍使曹旦没受太多为难,却令开原军民的心中凉透!可也让心存出逃幻想之人绝望。 建奴在开原附近早伏好精骑!野外不可能逃过他们追杀…… 城北燃起冲天大火! 建奴却自北城墙上,分两股往东西两方杀来。 城墙上开始惨烈短兵相接。百姓们还在救火,守军兄弟没法后退!但城墙拼杀却不比街巷,守军没任何主场优势。 甲胄没建奴好,箭术更比不了!奋不顾身的守军一茬茬被远远射倒。当场射死还好,伤者还会被建奴再补几刀。 之前的三千伤兵一脸悲壮!纷纷或拄着武器,或相互扶持涌向城墙:别拦老子!让爷们死个痛快! 他们一瘸一拐、一扭一咳却在极力快速爬坡上城。身体完好的守军,却被他们当孙子训下城墙…… 全城军民无不动容。 就在这时!守军中的新兵,那些投降过来的汉军与奴隶!有不少人突然开始背刺、复叛。 他们或突然背刺!或于某个巷尾街角结成一团!近两千新兵,瞬间变成都无法信任的,最凶险、最可耻可恨敌人!而原守军总共也就两千可战之兵…… 当王九率人经过十几里地道,全都气喘吁吁终于打开地道口时。全城仅剩九边米行附近,被马林收集的几百残兵在苦撑。 老将军一身是血,分不清是他还是敌人的鲜血,火光中红得妖艳!而双层甲胄上插着的重箭,已使他不再如往昔灵活。 斜侧又有两支劲矢偷袭!被王九及时替马林打落。长枪如电!正围攻老将军的当面之敌,全被突袭撂倒。 稍松口劲的马林却暴喝:“蠢货!就知你会赶来送死!” 王九仍状若忘我的枪点繁星!血花点点中立刻清理出一段巷道。 马林暴怒:“蠢才!还不去封死!想将东阳将士也全都葬送吗?” 说话间马林竟突前而出,一刀劈退王九!也劈醒了他…… 大势已去。 纵使全城再血勇?一着不慎后结局注定!即使再将所部全拼光?也拼不回开原!唯有赶紧回去毁掉地道。 无论如何自责、不甘!为将者却终究身负重任。 第120章 一条死狗 开原城终究陷落。 王九含泪无语、百般无奈退回秘道。与之随行还有马夫人李氏侄儿,辽东李家的李焙埚;以及祖家一个青年,低调的他姓名不显,因儿时虎头虎脑而小名唤作大兽。 至于马老将军自己的子侄?老帅却不许其随行!“先父纵横九边、一世之雄!却子孙不肖、丧师失地。唯马家一门忠烈,不容宵小玷污!王九、焙埚、大兽为证。” 壮怀可照日月! 死志山止川行。 三人含泪抱拳、猛然转头而去!因三个战场杀敌无数的小将,竟不敢多说一句,不敢多看一眼。 又率人匆匆回返地道后,仅过约半个时辰,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十来里外的地道里,仍有飓风般的气浪在随之袭来。 老帅已践行为国捐躯的誓言!孤军血战了至少两刻…… 勇士却已全军覆没! 因为需要建奴从地道口外面,用数十人去撬动、提升洞下巨石,才可触燃历经两月安装的自毁机关。 地道口处镂空岩体整体炸沉,附近区域将随之翻天覆地!老帅遗体竟只能以此种方式掩埋…… 好在有不少建奴给老帅陪葬!却不知其主帅的好奇心重不重? 东阳堡今夜无眠! 所有人全集中在石头山上,或焦急守候在山腰的地道入口处,或无声立于山巅眼望西北…… 四门紧闭的开原城,城北仍是火光冲天。 一队队的建奴高举火把,正在全城肆虐!清剿、抓捕、屠杀,凄厉的哭喊声,特别是大量女人的尖叫声,从全城直上云霄!令数里外的东阳堡如此清晰可闻。 王九麾下老兵,全都在无声默垂热泪。或许,他们此刻都在回想当日!当日欢迎英雄队伍的盛大,还有送英雄队伍来东阳的盛情。 那里都是善无辜而善良的百姓! 他们热切爱戴的英雄队伍!此刻却躲在远处旁观。 士卒们在自责着,自责着自己的无力无能!将官们在自责着,自责着自己的大意与愚蠢。 其实大意就是愚蠢! …… 世上本无奇谋! 只有不经意的漏算。 自责的黎相君泪流满面!跟着同样自责的王九,一同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僻静的一隅。 “是我的错!女人终究做不到全身心专注战场。”黎相君率先出声。 自责而悲伤的王九有些茫然。 “黄有龙、陈可忠所以会挑起那话题,无声相迫于你!是因我告诉他们,刘帅孙女到了京城小住。” 王九懂了。 尽管黎相君同范冰晶关系很好!也深知自己心思!可她仍从功利角度出发,极希望改变固执的自己。 抛开大明的“普世价值”不说!他王九俨然冉冉升起的军中新贵。 乱世已现,笔杆子一手遮天的时代!或将渐渐成为昨日黄花。 而刘帅一生征战几万里…战功无数!为此前当之无愧的大明第一猛将!继承好他的人脉与威望,对王九将来发展极其重要。 反之,若他王九辜负老帅的临终所托!“背信弃义”地“另娶新欢”,将为军中袍泽从此不齿。 所以,黎相君在处心积虑试图让他王九改变初衷!甚至认为这比战场打仗的事,还更重要…… “不怪你!建奴选择的时机、方位的确刁钻;加上开原无奈下所征的新兵;更有无法肃尽、防不胜防的汉奸!大家都已尽力…” “不!我若非心思用在此处?应无如此简单的漏算!而你,若非我设法让你率队回到堡城?有那三百弟兄的日夜巡查,有你坐镇的开原!建奴这点伎俩,岂能轻易得逞?” 看着一贯强势、却眼睛红肿的黎相君!王九温言开解:“是人,就都有漏算或大意之时!即使我一直在开原也一样。再说,马帅与曹旦不一直在开原吗?” 黎相君瞬间愤怒! “别提那蠢货!这种极少坎坷,更少历生死磨砺的东西,偏偏习惯自以为是!偏偏极热衷掌权弄权。建奴退兵!蠢货定是欣喜若狂而高枕无忧!于是就第一时间弄权。” “你知道吗,那个毫无血性的蠢货,竟在城外一片火把照耀之下!匍匐着向建奴乞降。” 黎相君担心王九还不知道,特意点出这个事情。 作为开原巡抚,对东阳堡总比别人知道得多…… “相君,幸好你未雨绸缪!曹雄从城门口溜回,在九边空铺苦等我们!就为给东阳献上曹旦的四十几万两银票。”王九语带褒奖!毕竟意外获得四十多万两。 曹雄是曹旦小时候的书僮,后来一直带在身边当管家。 黎相君还在曹旦身边时,就在暗中策反此人,不过效果有限。 曹雄后来,也就为黎相君说点对东阳有用,但对曹旦无害的信息。 直到开原被围,经黎相君指点,曹雄藏在外面的小妾与唯一儿子!被王九接到东阳堡…… “好!本来曹旦还可用钱买命,现在仅剩帮建奴攻下东阳一途。不过,曹雄狡猾多了!不可用。” 原本正感念着、准备重用曹雄的王九,又被黎相君及时点明: 若曹雄跟着出城则已死。但是,他明知出城死路一条,守在地道口反而希望很大!却绝不肯告诉曹旦,而偷偷溜走以卖主求荣。 并非曹雄正义!而是丢了开原的巡抚,战死才是最好归宿。也并非曹雄无私!他太了解黎相君。 至于乞降的曹旦?王九其实已不太恨他。 毕竟,不管是被逼还是被算计!曹旦之前为守开原还是出了力。毕竟,他是在大势已去下才出逃。虽说最终乞降很可耻!但掩盖过的儒官,从来不都这样代代辈出么? 反而在替曹旦悲哀…… 黎相君却一边切齿着曹旦!一边又开始干练的查漏补缺。 因为战争真的残酷!所有不经意的微小漏洞,都将成就敌人所谓的奇谋!令自己万劫不复。 …… 七月初九一早,曹旦果然被建奴派到东阳堡下。 此刻的曹旦战战兢兢!心中其实悔恨万分。他太知道王九有多坚决!更了解黎相君有多狠。 劝降?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至少王九没他曹旦那么蠢。 昨夜惊吓下他尿了一裤裆!连滚带爬立刻在蒙圈中乞降。 后来,吓出的一身冷汗与湿漉漉裤裆!使夜风将他吹凉吹醒: 跟王九他们代表的九边一道,他可是将开原的财货已搬空!建奴知道后哪还有活路?再惊觉到曹雄竟早就溜了!更绝望。 都怪贱货黎相君!怂恿他冒领王九军功,升官来开原当巡抚…… 一大早,曹旦便被抽打着去了原本属于自己的衙门。 大堂上的建奴头目个个似要吃人!唯有当中高坐的四贝勒,尽管带着伤却还算平静从容,语气也温和: “曹大人爱民如子,我不怪你。但现在你要将功赎罪,否则我也保不了你。去东阳堡!我相信曹大人,定有办法很快拿下它。” 相信他有办法? 曹旦已等了半天! 东阳堡却没人搭理曹旦。 开原沦陷,堡城已很危险却暂时逃无可逃!别看城里有两千兵卒,骑射没可比性!仅能策马奔腾不太输建奴的,也就五六百老兵。 孤悬敌境的东阳堡,建奴仅长期围困都很危险!两千多人吃土? 所以王九与黎相君昨夜就忙着查漏补缺!计划最坏情况下的豪赌。 至于曹旦?黎相君昨夜就已向曹雄面援机宜。 一条死狗而已! 尽管王黎两人曾经对其恨之入骨!尽管东阳堡也有床弩、蹶张弩,可将其直接射杀。但是,没人愿为条死狗多耗精力!而且,曹旦应该会有更耻辱的死法…… 曹旦在堡下使出浑身解数!一会恐吓,一会激将,一会怒骂,一会又软语相求,但就是没人理。 等他口都喊冒烟了!终于有熟人在城墙上答话,却是曹雄? 突然明白这自小贴身跟从之人!定在将自己的救命钱卖主求荣。曹旦顿时两眼冒火!正欲破口大骂,却先被曹雄骂个狗血淋头…… 上面那个一直唯唯诺诺的东西!竟比他曹旦还冠冕堂皇、正气凛然? 最熟悉他之人,骂起他来竟是那么的刁钻阴损、却有根有据! 竟令一直出口成章、口灿莲花的曹大人,一时理屈词穷辩无可辩…… 昨日一呼百应的曹大人!今天却在众目睽睽下,成为无可辩驳的…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东西…… 在曹雄义愤填膺、滔滔不绝中!曹旦一直眼冒怒火、手指城墙,却又哆嗦着一直插不上嘴!竟被气血攻心到嘴角溢血,昏厥过去。 堡下建奴见状,将曹旦往马背上一扔,如带条死狗般驼回去。 …… 七月十日一早,昨晨便已飞马得信开原已破的老奴!率三旗精锐迫不及待连夜赶来。 发大财前令人激动… 老奴太知道开原的富厚!互市百年,那帮卑贱的坐商!可把他们女真与蒙古人盘剥惨了。 兴冲冲进入开原城,按捺住激动心情一脸平静。先等臣下见礼毕,再勉慰几句后,老奴在等皇太极汇报收成。可据说炸伤了的皇太极,竟汇报这汇报那,就是迟迟不说收成!难道炸坏了脑袋? 老奴终究搞清情由…… 无奈和盘托出的皇太极,却早有准备!很快对知情人宣布: 听到勇士们攻取了开原重镇!天命汗很欣慰。不顾终年为大金操劳,与连日来的疲惫!竟疾驰一天一夜前来主持大局。 却因劳累过度而喷了口淤血!暂时有些昏迷。 士卒们很感动! 可老奴醒后第一件事,却是不听劝阻,严令大军立刻包围东阳堡!且要在攻城前,先将曹旦带到堡下慢慢碎剐。 第121章 如鲠在喉 七月十日中午,三旗建奴大军重新聚集东阳堡下。 堡城里风平浪静! 东阳守军兄弟们已然经验丰富。没有驱口、奴隶、汉军可用之前,八旗精锐也就看着吓人。 直接攻占东阳这种坚堡?那可得拿人命来填!建奴死得起吗? 不过,后来还是被兄弟们吆喝着全上了城墙!因为有热闹看。 建奴军阵之前,东阳坚堡之下!曹旦被脱得精光,脑满肠肥的他就如头褪毛的猪,白花花的曹旦正拼命挣扎!还对着建奴破口大骂。 一切都是徒劳…… 行刑的几个刽子手很冷!如宰杀年猪般,将曹旦按上事先备好的操作台,充耳不闻肥猪的惨嚎,直接开始小刀小刀地碎剐。 营养好、肥膘足的曹旦,精神也很足!一直嚎到日落西山…… 但堡城里的士卒们,却也就开始时看得兴高采烈的解气。 因为最该恨曹旦的王九黎相君!都只是瞟两眼、笑笑,就转头下城。 王九边走还边对黎相君说:“刘帅、马帅泉下有知,可稍慰。” 黎相君却很理性:“估计今晨赶赴开原的老奴吐血了。否则,曹旦该杀不该剐!若我们能再回大明?将来哪个官吏还敢投降!” 于是,守军渐渐索然无味,乃至鄙夷、愤怒起来:野蛮凶残的建奴!杀人就杀人,怎能这么不人道? 于是,虽杀猪般的嚎叫片刻不停,虽建奴的哄笑阵阵入耳!将士们全都在堡城内或忙碌、或训练,重又一片风平浪静之象。 而西侧山岭上的皇太极,之前一直在暗自叹息!睿智果决的父汗啥都好,就是脾气太容易暴躁。 但凡有人将今日之事流传、宣扬出去?对大金的损害怎可能小…… 看看已经有些平静的老奴!皇太极开始劝说:如此坚堡,如此士气!攻城的消耗太大啊…… 老奴仍很意难平! 现已彻底证实,大金在开原城下受挫!全拜那卑贱阴毒的小明狗所赐。大金只得到一座空城,更是小明狗的毒计!就连他老奴遭受的一切羞辱,还是小明狗…… 那条卑贱的小明狗!剥皮抽筋、千刀万剐都不足解恨。 但老奴毕竟是枭雄! 当初,他能对大明的所有官吏跪舔几十年!就证明他其实非常能忍。他老奴能伸,却更能屈…… 对皇太极的劝说不置可否。老奴阴沉着脸!低沉交代着。 派人告诉小明狗: 开城投降,则东阳堡可免徒劳地牺牲!所有将士仍可在大金分得田地女人,从而好好活下去。 负隅顽抗!则东阳堡终究无一幸免外,开原亦将因其顽固而受池鱼之殃!将被逐渐地杀尽全城。 …… 堡城内风平浪静。 可是建奴特讨厌这种宁静! 于是,自七月十一日起,每天上午下午与晚上,各有一批开原民众,被押到东阳堡下叫门。 两个时辰为限,不管这些老百姓用啥办法,只要能叫开东阳堡城门,就生!否则,就由尚不娴熟的建奴新兵,现场练习杀人技能。 有人哭喊!有人哀求!有人怒骂!有人绝望地默默垂泪!也有人反过来赞扬守军…… 城墙上值守的士卒,则或陪着流泪,或愤怒得目眦欲裂,或别脸他处……却就是不闻不问不做声。 一天三次屠杀,总会如期进行!堡前那条小河总是一片殷红。 前几天被洪水冲掉填土而通畅的河道,重新被渐渐如山的尸体淤积、堵塞!河水顽强地从尸缝中渗过,浓稠如浆。艰辛书写着建奴的残忍,一如顽强不屈的东阳勇士…… 堡城仍十分宁静。 除了谁都不愿上城头值守!其他一切如旧,或者说是更加默默发狠。比如做勤务,平常两个时辰的活?现在半个多时辰准能搞定!挤出时间自觉向弓马枪棒发泄体能。 整个东阳堡就是个大型校场,军阵整齐划一、吼声震天。 黄有龙、陈可忠、麻漠、乃至马媛,这些东阳高手们齐上阵,各自严加训练着一批士卒。 将官们都黑着脸,士卒们也自觉发着狠。他们不知明天在哪?更不知东阳还能撑多久!但他们全都在默默拼命地提升自己…… 尤其是已知父兄皆亡的马媛。连日来不言不语,似乎是无悲无喜!却一直在拼命压榨自己。 只有训斥不够努力的士兵时,她才会厉声斥责:最后拼命时,你这怂样能为几个开原百姓报仇?怕是一个建奴都杀不了!本都不够。 蕲射则在日夜操练战阵。原以为仅契雪有战阵天赋!可自从契雪、纪白率五百人走后,蕲射操练起战阵来,竟也与契雪不遑多让。 尤其是搏杀时的战斗阵形,蕲射有整套方案。 从十二人的戚继光鸳鸯阵,一直到三才阵,他竟全都谙熟!且他操练的鸳鸯阵,却是针对建奴早已改良过的战阵。 原本,戚继光鸳鸯阵的十二名士兵的布置是: 队长一名,位于阵前中央,负责指挥整个阵法运作。 盾牌手二名:位于队长两侧,主要负责防御敌人的攻击。 狼筅手二名:位于盾牌手后面,手持狼筅,狼筅是一种长柄武器,上面布满尖刺,可以用来攻击敌人,也可用来阻挡敌人的攻击。 长枪兵四名:位于狼筅手后面,手持长枪,主要负责攻击敌人。 短刀手二名:位于长枪兵后面,手持短刀,主要负责近距离搏斗。 火枪手一名:位于阵后,手持火枪,主要负责在远距离攻击敌人。 蕲射淘汰狼筅与火枪兵!因为此时的火枪太靠不住;而对无甲倭寇很有效的狼筅,对人人披甲的建奴效果有限。 新增两弓弩手,及两个使长柄锤的大力士!令队长使长枪杀敌。 新鸳鸯阵在蕲射操练下,极其灵活多变。无论战场遇敌一人还是十几人,鸳鸯阵都是整体杀敌,却又训练出不同的应敌模式。 王九也在组织训练。 他带着数量不等的高手!由与建奴拼杀最多的他模仿建奴,以这种形式不断攻击各个战阵。 其实是无奈之举! 这种近似实战的方式,既要求真实,却又必须控制伤亡。所以,战阵必须全力以赴,而“建奴”却必须留手!非收放自如的高手不可。 这种高手就那么多!却需要成日穿梭于各个战阵之间,就算不断轮替,也把高手们都累成狗。 王九都因成日不肯替换下去,都累得数次差点失手。 …… 堡城竟如此宁静? 可把老奴气成了狗! 已连续屠杀十日。 每天分三次,将人带到东阳堡东南方,隔着堡城还隔着数里的距离!尼堪哭喊再大声,开原城内也听不见。对那些人是被押去当奴隶?城内不得不信以为真。 东阳堡前已积尸如山、恶臭冲天!开原城的尼堪已很快就要杀尽!东阳堡里却仍然无动于衷。 老奴知道,那半真半假的天天喊话逼降,骗不了阴险的小明狗。 想收降东阳堡尼堪是真,他们是真能打,比其他投降的汉军简直天上地下!而有了女人与土地的牵绊,这些人一旦投降后就不会反。 至于东阳降则不屠开原?骗谁也骗不了那条小明狗。 大金为何倾巢出动来攻开原?抢钱是最重要原因之一! 耗时近月,损失了不太可惜的万多汉军!关键是,前后共计折损四千多大金勇士!这才攻下开原。 可是,期望中的金山银海!竟被小明狗搞成一座空城…… 别说发财,尼玛连黑心商人的粮食,大金如今都买不起。 而开原城内几万尼堪,虽都是些穷鬼,但都多少藏了些铜板与碎银!至少,也还积存了不少粮食!家里也总有些衣衫被褥。至少,这些人可用来训练大金新兵…… 所以,就算不为泄愤解气,开原城内的尼堪一个都活不了。 小明狗是骗不了,可东阳堡也不该如此宁静…… 里面的人难道不知,他们之前仰仗的地道,如今再也没用处了?难道不知他们回不去明廷了?难道不知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饿死! 连续十天了!老奴天天带着皇太极,在堡城西侧山岭上观察。虽说所在的小山峰离堡城还有三里!可堡里的大致情形还是能仔细点看清。 堡城越来越静! 老奴是越看越气! 而皇太极与随行的范文种,则是眉头越锁越深。 今天,在皇太极示意下,范文种轻声自言自语起来…… 静者青争。 “静”早见于西周金文,从青从争。 “青”亦初见于金文,从丹从生。 “丹”,本为“发光之铜块”;“生”为小草长出,意为生发、生长。 铜块长何物?铜锈! 铜锈何色?绿! 青原指铜块之绿锈。 争本为“相争”、“争夺”,引申为“止不住”、“顽强”之意。 故而,铜锈擦掉又顽强生出!无声无息,又生生不息!即为静。 恰如:“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青争为静,乃顽强生长,乃极具生命力,乃焕发生机。 《道德经》亦言: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 寥寥数语以四“复”,强调“往复”。自然之道乃复归,复归其根。 “归根曰静,静曰复命”,故归根复命,乃“静”之生生不息。 青之生机,争之顽强,故青争之静!乃生命成长之内在动力。 诸葛《诫子书》亦云:“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静以修身、致远。 …… 静者青争? 话虽说得云山雾罩,但枭雄老奴却早已听懂。 如今看似绝境下的东阳堡?却是处于最正确、最好的状态!他们有极其顽强的生命力。 大金大军在侧,他们才看似无路可逃。若大金稍有松懈!或监视的兵马不多?这样不断变强的队伍!能随时重演东路军突围故事…… 所以,看似已吞下了东阳堡?却是真正的如鲠在喉! 想真正吃下它? 要么,就得再召来大量驱口、奴隶、汉军,用无数这些人的命去填!以此强行攻破这个坚堡。 但这么多人的粮草? 要么,那就得保持至少两三旗的大金勇士在侧!与东阳堡慢慢对耗。看是他们先饿死?还是大金的粮草消耗自己先受不了。 这根鱼刺扎蛮深。 第122章 一意孤行 这根鱼刺扎蛮深! 深到老奴此刻,是如此思念着李永芳等人。 范文种不行!他是真正人才,不能经常性太过轻贱。 现在虽不能提拔重用,但也不能让他心中留下太多怨恨!否则,将来皇太极或其他人重用他,反而会成大金的潜在危害…… 范文种想表达啥? 其实是以皇太极为代表的,大金此刻绝大多数臣僚的态度。 这些人都以为他老奴被愤怒冲昏头脑!这才昏招迭出。所以,皇太极才让范文种以委婉方式劝谏。 老奴心中早已承认:在东阳堡前凌迟曹旦确实是昏招!这事一旦被人传扬到明廷?对大金招降明廷官僚,将带来极负面影响。 当时气吐血后的他,只想活剐掉一切参与搬空开原之人。太冲动!这才下了极不理智命令。 但是,他老奴非要弄死小明狗!却并非冲动。而是目光长远!务必除掉大金未来的巨大威胁。 但皇太极等人的心思他也懂:从现实出发,不得不放虎归山…… 老奴不怪皇太极,因为这其实很无奈!也极有道理。 情况真的太糟! …… 大军出征开原,战略目标有三个。 首要目标已达成。 拿下开原!既同蒙古连成一片,又从另一个方向威胁辽沈。 与蒙古连片,可逐渐降服、吞并其被李成梁制造的诸多小部落。 大金人口太少,与明廷长期争锋消耗不起!汉兵不能大量用于对抗明廷。所以,降伏骑射娴熟的蒙古人为大金卖命!十分重要。 多一个方向威胁辽沈!则对大金经略蒙古,扫清外围,以及统一、巩固整个女真极重要。 因为辽沈将时刻面临威胁!明廷自顾不暇,哪有空管其他? 首个目标已达成,这是大金战略上的长远之计。但另两个当下最急的目标,却一个也没达成。 最急是啥?抢钱! 离开钱,离开海量物资谈战争?群殴过的流氓都没那么蠢!以他老奴的高度,认识当然更深: 别理腐儒瞎比比!治民治军就两事:钱从哪来?花到哪去? 明廷何以不堪一击? 两件事都做太差! 明国的钱多吗?多得不得了!却都在东南海盗、全国士绅集团,以及王室集团库房里堆着。 他们商通四海、矿流金银!却坚决反对收商税、矿税;他们大肆兼并土地,却隐匿田亩、人丁不纳税!令国库年年捉襟见肘、入不敷出。 即使明廷收点微不足道之税?仍能吓死大金!根本没可比性。 但是,这点钱却几乎在养王室、腐儒官僚!再剩下的也全贪了。 于是,洪武、永乐年间威镇海内、所向无敌的卫所兵!却早都快饿死了,还打个屁仗…… 大金在这两件事上做得很好!尤其在钱花哪去了这点上,腐儒治国的明廷,学都不可能学得来。 如今,大金所有的钱,首先是尽量保证女真人都能吃饱喝足! 其次,是持续地长期购买利兵精甲。毕竟这是抢钱事业的根基,至少是安全的保障; 另外,就是长期外交(养奸细)!可收事半功倍之奇效; 最后,剩余钱都重赏有功将士。 因老奴无上权威来自两点:牢握善战的八旗!打出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威名;天命之子的神话。 神话虽不要钱,但治军打胜仗,却需重罚厚赏、公正公平。 由此,可说大金的每两银子!都花到了最能产生效益、发展壮大之处。 不过,大金却有先天不足:极难解决钱从哪来的问题。 贫瘠的大金!钱还能从哪里来?唯有抢…… 因此,出征开原的第二目标,也是当前最急迫目标:抢钱!却被阴毒的小明狗彻底破坏。 满心欢喜期盼的满城金银!竟被事先不声不响给搬空。原计划的大发横财,竟成为劳师糜饷后的血亏!血亏啊…… 第二目标落空! 影响却远不止于此。 若仅是血亏了钱,还能以威望安抚、压制望眼欲穿的将士!紧一紧?画点饼,这事能应付。 可恨小明狗!将他老奴编造几十年的神话,竟阴毒地破坏殆尽!甚至已暗暗开始反噬。 之前,明狗装神弄鬼搞的地水倒漫、天龙喷火、神箭怒指?范文种等人没法,只得抠住勇士们对开原满城财富的向往做文章: 地水倒漫?那是上天在指示大金,快攻下开原收获无数金银。 天龙喷火?那是很多八旗兵见城内遍地金银!就将天命汗的任务抛诸脑后,上天当然会惩罚不忠。 神箭怒指?其实是金箭指路!在明白告诉大金:城内金银如山。 各种巧舌如簧的编造,这才令勇士们半信半疑心存幻想。即使被水淹后假意撤兵时,勇士们虽十分低落!却毫不怀疑只要攻下开原,他们全都能大发一笔…… 而今别说发财,别说吃肉,尼玛连吃饭都变得紧张起来!不得不屠城以尽量节省粮食。 现在,勇士们可不仅是士气低落的问题!而是私下已怨声载道!这状态,战力至少比平常减半。 由此造成第三个目标也很难办…… 原计划中,攻下开原后,大金先立刻牢牢地统合女真全族。 女真其实由三大部组成,分别是建州、海西和野人女真。 建州女真在牡丹江、绥芬河及长白山一带,本是三大部中实力最强一部。可恶的明国,却特设建州卫、建州左卫、建州右卫使互相牵制!以维护辽地的统治。 明国非但在成化年间将建州灭一遍!之后还总挑唆、支持有野心的小部落发展壮大,以不断消灭有威胁的大部落!令建州永远四分五裂。 实在是歹毒! 后来,因建州出现新的大部落!李成梁便派老奴回来继承建州右卫。 再后来,因海西女真的各部,都比整个建州女真强。李成梁便支持听话的老奴做大!好去攻打海西。 等做大到李成梁想收拾他时,明国却又摊上了抗倭援朝。 前后援朝七年,李成梁的亲兵老底子已几乎死光…… 一方面老奴特能装孙子,恭顺到他自己都恶心!另外辽东已太虚弱,垂老的李成梁开始眼睁眼闭。 也使老奴相信天命… 海西女真在松花江流域,与明国联系密切。其主要分为哈达、辉发、乌拉、叶赫四个大部族,又称扈伦四部。其中,哈达和叶赫实力最强,曾与建州多次战争…… 现仅剩叶赫部在明廷庇护下!顽固不化地违抗天命。 最后是野人女真。 他们分布在黑龙江及乌苏里江以东,因其极其落后称为野人女真。其与明国几无联系,内部分散,没形成有力量的部族。 所以,只要攻下顽固的叶赫!他就等于统一了女真全族。因为野人女真那种落后小部落,能很快归服!且是大金最好的兵源地。 那样统合后的女真!人口、土地、资源也都会成倍提升。 所以,出征开原的第三个战略目标!说穿就是攻灭海西叶赫部。 这本是随手可为的小目标,因为小明狗!现在却变得复杂起来。 …… 顽固的叶赫部现有部众十多万,精兵万余。他们比八旗更擅骑射,还是据城而守!且城内另有明狗几年前…就一直派驻的一千火枪兵。 这一千火枪兵明廷可下了本。关键那千多支火枪,是由其兵部精挑细选出来!而其工部对他们的火药补充,又向来都量大管饱。 大金出征开原,若如之前设想的一切顺利,以雷霆之势迅速攻破开原?则叶赫部很可能只需一封劝降信!就解决了问题。 即使他们仍顽固不化?勇士若士气高昂,那也仅需派出三四旗人马!荡平叶赫绝无问题。 就叶赫那低矮的破城池!大金的回回炮都不用一个回合,就足令其到处残破!甚至就用萨尔浒缴获的火炮,放两炮吓他们一把就够。 城池砸破后,士气如虹的勇士们还有着绝对优势的兵力!他们拿什么抵抗? 现在情况变了! 首先是写狗屁劝降信没用。本就是世仇,叶赫本就顽固,还听说大金在几千人守卫的开原城下,十几万大军都吃了大亏…… 其次,士气如此低迷!要确保攻下叶赫城最少得派五旗兵力。 因为野战中,叶赫精兵与士气高昂的八旗,都能基本打个旗鼓相当!何况人家是守城。 而现在的情况是: 熊廷弼正不断聚集兵马,随时可偷袭大金腹地!故需留两三旗看家。 攻叶赫又需要五旗。 那么,在开原的五旗兵马,是先熬死东阳堡,还是先攻下叶赫? 皇太极他们都主张征服叶赫!完成之前既定目标。至于反正啃不下的东阳堡?就让他们跑掉算了…… 情况确实很糟! 大军出征之前,勇士们的家属听说有大财发!个个兴高采烈。勇士更是人人振奋!比之前任何一次出征,都更激动不已地迫不及待。 可来到流金淌银的开原城下后,一座武备废驰,守军弱小的开原!却生生坚守近月。且将大金大军各种蹂躏、羞辱、残害…… 连他堂堂天命汗!也被明狗一再证明狗屁天命之子,原来是个逆贼!更是个天大笑话。 期望落空又信仰崩塌!足以颠覆人心。除非能有一两场扬眉吐气的大胜!否则再也回不到过去。 而此刻最现实问题却是:大金没钱!因为大金上下满怀期待的开原,连碎银子都没搜到多少两。 说好的流金淌银…… 十几万兵马人吃马嚼个多月!还被卑贱的明狗捞走大量粮草。 再不攻下叶赫抢一波?还说啥给勇士们发赏钱!饭都要吃不起。 至于熬死东阳堡? 亲眼所见!那些卑贱的尼堪!可捞了太多大金的粮草、牛马羊。人家不但有饭吃,还能吃肉…… 所以只能放他们跑! …… 但老奴不这么想。 这是因所处位置、角度不同,而带来的眼光远近问题。 皇太极他们是立足现实,做出看似理智、经济的判断。就如年经时,他老奴也图眼前省事,将自己打扮成天命之子…… 而若是着眼未来?就务必消除大金将来最大的威胁。 小明狗才十七岁多,之前的官方职位才试百户!却几乎凭一己之力,将大金算计得欲仙欲死! 那以后呢…… 王九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与明廷其他官僚的思维都不太一样。 比如他能找到、利用好…谁都想不到的地下河;比如宁愿花费巨大?还极可能算计落空!他也提前在深山秘密修筑高坝;比如提前搬空开原;比如装神弄鬼。 他还无耻之尤! 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却最阴损缺德!有多少上官已被他暗害?他标榜堂堂正正,却大搞明廷官僚都不屑的,极下作可耻的装神弄鬼。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而他就是最不要脸的那种人。 更关键的还有,这无耻之徒现在特有钱!搬空开原的过程中可发了横财。经济是一切的基础,他已拥有坚实基础。 仅仅钱多不要紧,有钱又懂得花到哪才可怕!而他却又是最懂花钱之人。比如,他之前将钱都花到军队与东阳堡!于是,他倒是渡过难关还继续发财!大金却被他坑惨。 而这次若不能灭掉王九,以后可能再无机会!那样,他在开原搞的本该属于大金的钱,还会如之前在东阳堡般,全都用来残害大金。 而他还有两千多比家丁更忠心、更精锐的士卒!且特阴毒!最无耻!极有钱!又还懂搞钱与花钱…… 岂能再放虎归山? 他老奴就要一意孤行!就必须灭掉王九。至于真正原因?他不会说!得皇太极自己去悟。 老奴现在只关心两件事:睾红中清理地道的进展如何?初二就去往辽沈的宁完祖,何时会回来复命? 第123章 攻心断根 老奴一意孤行。 原本,初十凌迟曹旦后,皇太极见其略有悔意就私下提出: 当下形势!开原应仅留几牛录。大军乘叶赫仅探知大金已攻占开原,一片惊惧之时!立刻对其兵临城下。能劝降最好,不能劝降也可趁其准备不够充分!一举攻占。 如此,则不但能快速回血!毕竟叶赫城里积累颇丰;不但能快速补充有些伤筋动骨的,累计折损的四千多勇士;而且,因折损太大却劳而无获…而涣散的民心士气,也可很快提升!毕竟功赏与厚恤最实在。 然后,立刻分兵对野人女真部剿抚并举!快速统合女真全族。 同时,另派兵马经略蒙古,对其各部落分化瓦解!再依具体情况或拉拢、结盟,或收降、攻灭。 这都不难实现,且本就是计划中的内容!好处还显而易见: 大金窘迫的财政将快速回血、乃至充盈;民心军心在不断胜利中!自然又将重新振作、凝聚、焕发!老奴还又是不容置疑的天命汗。 唯独没说出口的是:会让东阳守军大摇大摆撤回明国。当即便遭老奴怒斥:畏难取巧!鼠目寸光。 一意孤行当然孤独。 老奴现在的情况便是!连皇太极都暗中很反对其决策,令老奴有众叛亲离的如山压力!他变得越发沉默寡言又焦躁易怒。 好在!东阳堡前每天三次的大规模杀人,还可使他看着开心。 但老奴相信自己的判断,从不怀疑自己这个决策!他就要让皇太极们去悟,去在战争中学习战争。 这话可是他当亲兵时,李成梁教五个儿子时的口头禅。当年他太年轻,还不懂这话里的深意…… 后来懂了!尤其是这次碰上小明狗王九,令他痛彻心扉地懂。 王九在两军对垒后期所做的事,其实一点都不巧!说穿就四个字:攻心、断根。也许所有兵书都会强调这四个字,但真能运用出来并产生极好效果?怕没多少人能做到。 王九做到了! 他让大金勇士们军心涣散!让大金子民不再相信天命之子!这本身就不但是攻心,还是在立足长远地断他老奴的根。 更恶毒的是,他竟事先搬空开原的金银!这是现在就断大金的根。 屯兵开原又是十多天,屠城也分批搞了十天!东阳堡不缺粮,开原城的粮草却早已紧张!关键还有大金子民在翘首以盼收成…… 这一切,可比累计死伤四千多八旗勇士,对大金的残害更深! 何其恶毒? 对手是最好的老师。 所以,老奴也早在着手进行对东阳堡、对王九攻心断根。 …… 东阳堡前天天的叫门、杀人,就是顺手而为的一种攻心。 凌迟曹旦却使效果大打折扣。王九会对军官说,看见投降的下场了吧?所以,开门投降绝不可能。 但不能说这就没效果。守军在堡里憋着劲训练,皇太极们只看到其士气反而提升,只看到若直接对战,想全歼他们需消耗数千勇士。 却看不到压抑愤怒的害处。这些人心怀仇恨、求战、不怕死!最终会裹挟着王九,在不该战不能战之处错误求战。 他们现在还很理智,那是因头领特别清醒!若阴险狡诈的王九也不冷静呢?毕竟小明狗年龄很小。 就在七月初二,痛定思痛的老奴决定学习王九!也要对王九来个攻心断根。于是将最好用的奴才宁完祖,给派去了辽沈。 任务明确:携重金的宁完祖,得用最快时间!找到一切可从根本上打击、削弱、消灭王九的办法。 手段不限:比如绑到王九亲人、恩人;比如令背后支持他的势力反目成仇;比如发布谣言,再让收买后的大官设计处死他等等。 总之,必须怎么阴毒就怎么来!就如王九阴毒地装神弄鬼。 宁完祖信誓旦旦辞行后,老奴就一直在热切期待中。 老奴对宁完祖的忠心毫不怀疑。这家伙与其他投降汉人不一样,他是天生的奴才!其最大的理想,就是要在主子面前不断证明自己:他才是最忠心、最有价值的奴才。 另外,这奴才痛恨明廷!根由在于他自以为的怀才不遇。 宁完祖确有天文、天象的天赋。还自小就特聪明!啥东西瞟眼就会,无论是天文地理,还是写字画画背书,从小被乡邻誉为神童。 但他有点不走正途!不好好苦读圣贤书,却对天文地理着迷。以至读书赶考几十年还是个生员。 宁完祖却不这么想。好多比他蠢的都中举!他这么聪明咋总是不行?那就是明廷太黑太该死! 后来就激愤而阴损…… 老奴对宁完祖能力也很认可。皇太极也曾私下评价:就如汉初陈平!没有张良韩信那种眼光、格局,这奴才适合偷摸着干缺德事。 整整二十天!宁完祖咋还没回来?他可是对付王九的秘密底牌!现在粮草都告急了…… 老奴对此很焦急。 但是,耗时越久!老奴对宁完祖也越有信心:说明这奴才定是找到王九命门!这才需要时间运作。 老奴热切期望宁完祖,能带回给王九的心理致命一击的消息。 最好是打击得王九直接投降!其次是打击得他狗急跳墙。最差,也要使其根基已断!纵使能逃回去,也只能是条人人喊打的野狗…… 与皇太极不同,与明廷打几十年交道的他知道:让掌握权柄的文官来收拾武将?只要利益处理到位,再贴心替他们准备好借口后!那就只有别人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 土木堡都整出来了。 …… 老奴还有另一张底牌!这张底牌的名字就叫睾红中。 睾红中其实还有一个身份。他外公是辽东匠首!且其母舅一族,世代都是辽东的大匠。 这奴才非常聪明!可为何读到三四十岁还是个生员?因为他从小不务正业!太喜欢钻研些不能当官发财,还十分卑贱的工匠技艺。 直到家里将他关押着!闭门苦读二十年圣贤书才考上生员。所以,睾红中这奴才有点自卑!自卑令他最认同天命汗: 没读几天书的大汗,却比他这个儿时誉为神童!又闭门苦读二十几年之人,见识还高远了太多…… 这奴才却不知,他就不该读书!那些四书五经只能将他骨头读软,更会给他强行降智。 朱元璋就曾说过:“柔天下之法莫过科举。天下才智无所试,久必愤盈,诸负气血者逐凭此而起。” 言外之意:这天下人,不给他找点破事儿干?必生祸端!高智却还有血性的多了,天下必乱套。 科举之妙!乃以四书五经、诗词八股无用之物,困智士于考场,磨英雄豪气于皓首穷经。 学而优则仕?掌庙堂者会永开大门!你们只管学、只管考,最好一辈子搭里边!天下英雄尽白头…… 老奴却对睾红中的自卑满意!这才是会竭力为他办事的奴才。况且这奴才还有门别人都鄙夷!唯独老奴看得起的特长,办事又岂不竭心竭力? 洪水之后、撤兵之前!老奴早已猜到东阳堡应有条地下河。否则,很多事都无法解释!最难解的是东阳堡干旱近月,咋没渴死? 于是,老奴留下睾红中跟皇太极随行。万一能攻破开原?睾红中只有一个任务:快速找到、破解、反利用东阳堡的地下河。 地下河倒不用找,王九就是从秘道地下河撤回的东阳堡。 不过这恶贼实在阴毒!竟在入口的直井里,早已准备好威力巨大的自毁机关。 还好皇太极老成。 上百勇士利用井上坚固的巨大铁架!在附近找到现成的大量粗绳,穿上井下巨石上几个现成的环…… 井边观看的皇太极觉得不对!王九一向阴险,他会有这么疏忽?于是带着睾红中等人尽量远离。 可还是受伤了! 好在地陷时,睾红中是个好奴才,竟本能抱住皇太极用身体保护他!所以睾红中其实伤得不轻。 连日来拖着伤体的睾红中!让人将地道口清理得差不多,同时查清了秘道与地下河的大致走向。 而且,他还摸到已封闭的山中出口!且分析查探出明狗…可能会另外开通的出口。 真是个好奴才! 接到好奴才密报的老奴!心中更有一意孤行的底气: 王九之前最得意的底牌!不就是那条谁也没想到的地下河么? 当他狗急跳墙时!无论想偷袭大金,还是想冒险突围?那还不得偷偷摸摸走地下河!反正又无被人查探清楚的痕迹。 …… 老奴煎熬等待中! 七月二十七日一早,经过六四二十四天的辛苦奔波,以及竭力运作!宁完祖瘦了个圈、却兴高采烈地连夜赶回了开原。 宁完祖还带回了一封坻报、三份塘报!以及一包其他物件。 塘报和邸报,可都是历代的官方新闻传播工具!其受众基本是朝堂与地方大员,尤其是塘报。 塘报是一种由下而上,由地方向中央逐级汇报军情的文报。 其主要内容包括军事动态、战斗情况、敌军情报等。传递速度快!通过驿站或专使传递,以尽快向朝廷提供最新军事信息。 事关军情,一路保密性极高!非捷报那种一路有意宣扬的塘报,泄密者杀无赦。 当然,如大捷等地方上认为特紧急军情!则不再经塘报,而以六百、八百里加急形式专使专禀。 邸报则是由朝廷向地方官和民众发布的官方报纸。其内容涵盖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信息。 包括皇帝诏令、朝廷政策、官员任免、各地灾情等。邸报发行范围较广,常通过驿站或官府分发各地,以利更多人了解朝廷动态和政策。 他竟带回三份塘报! 老奴大喜过望!当即接过几份文书阅读起来。边看边止不住拍案大呼:好!好!好!好奴才! 第124章 三份塘报 上午,范文种单骑来到东阳堡下,声称有礼物需当面恭送王九将军,求入堡城一叙。 王九与黎相君知道:当下形势,来送礼那是放屁!但建奴已熬不住而派人来谈判,倒完全有可能。 其实,差距不太大的战场相持,两军各自的基本情况,敌对方几乎都是明牌般的清楚。 兵力、装备、粮草、乃至军心士气,这些基本情况能瞒住敌方高层?那他本就不配成为对手。 东阳堡的粮草是只够用两个月!但王九估计建奴现在就已吃紧。 开原沦陷快二十天,王九早已想通看懂!老奴比他可煎熬得多: 能凌迟曹旦,老奴就必欲除掉他王九!但建奴的情况却太糟,要吃下东阳堡?还真没那好的牙口。 城下建奴的军容军纪,已跟萨尔浒时成天上地下的反差!至于原因,还基本托他王九的关照。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早已成为笑话;“天命汗”的持续造神运动,如今不但对老奴的权威毫无助力!且正在反噬着老奴。 故老奴在女真的无尚权威!或明或暗,已遭女真人空前质疑!若无几场大胜仗?将再也回不去了。 而最紧迫的是:建奴已开始缺钱缺粮。他们那点贫瘠山地,自产粮根本就不够!而老奴却还搞军国一体。不足四十万人口,竟长期维持六万八旗精锐!所谓经济全靠抢。 可是萨尔浒大战,建奴看似辉煌大胜?实际却真没抢到几个钱粮!别说之前的重镇抚顺,一个看似不富裕的清河,收成都比野战的萨尔浒强太多。 但是,备战一年的萨尔浒,却肯定花光了所有积蓄。毕竟,八百两一套的精甲,六七两一石的粮食!老奴可一直在闭着眼买买买。 若单算经济账?萨尔浒简直已让老奴血亏一次!当然,大明更惨!只是便宜了官僚士绅与黑商。 原想着赶紧来开原发横财!建如在铁岭也确实小发一笔。但包括大量驱口在内,近二十万人马人吃马嚼,铁岭那点收成应该早花光了!它可没有能互市的抚顺富裕。 而整个建奴热望中的开原?攻倒是攻下来了!金银却是想多了。 就连粮草?他们自己好死不死在城北放了把大火!那里却是全城的军粮存放处…… 邪恶的建奴于是屠尽开原,搜刮几万老百姓的口粮。 但是,五旗兵马加上少量汉军,那也有四万多人的消耗!三万多百姓的存粮,又能支撑他们多久? 因此为老奴谋!他最理智最现实的做法,是尽快去攻下叶赫城。 可老奴又有不得不除掉他王九的理由。最简单一点就是:若类似开原城下的挫折再经历一次?实际上极脆弱的建奴便彻底完蛋! 因此毫无疑问,老奴这阵子过得比谁都艰难!他在强撑。 …… 战战兢兢坐着箩筐吊上城的范文种,不断暗中提气镇静。尽量不想王九的狠辣无情,多想想王九的文明与格局!才开始步履真正从容。 入眼皆是严整的军容,以及井井有条、干干净净的堡城市容,范文种暗叹:这才是真正的细柳营。 精神饱满的将士,全都在各自忙于训练或勤务,几乎没人有空正眼瞧瞧他这大金使者!令范文种十分挫败的同时,又开始心中惊叹:可惜不会有根据之地!否则必有王者之气。 进入略显狭小简朴的会客厅,范文种一脸诚挚:范某先当面拜谢王将军上次的相救之恩。 规规矩矩磕完头,却不肯入座而话锋一转:“若范某没猜错,这位便是女中豪杰黎相君?” 王九笑答:“其实范先生之前磕错了头!上次洪水时,命人赶紧放绳救你之人,便是这位开原巡抚派驻东阳堡的文士!亦是东阳军师黎先生。” 范文种被噎得又磕了次头。 不敢再出幺蛾子!老实在下座入座后,范文种直接上干货。 “范某此番前来,乃我大金无意中获得些,与将军相关的情报及物件。知悉内容之后,大金上下…皆为将军不值!” “王将军文韬武略皆天纵奇才!大金上下无不折服。不想却…” 王九打断令自己起鸡皮疙瘩的滔滔不绝:“何信?何物?” 范文种开始故弄玄虚,强调王九需有心理准备。因这些信息,实在令他们都十分气愤!也特别替王九感到惋惜与不值…… 想起身后那个黑漆又烂透的满朝文武!王九与黎相君对视一眼,已开始对许多事情心中有点数。 范文种先拿出四封文书,也是宁完祖带回的三份塘报与一份坻报。却一边逐封递给伸手来接的黎相君!一边仔细地观颜察色…… 第一封塘报,辽东巡按李维酣于七月初五,上报军队出现严重的居功不法恶行。 列举了两三例陪衬,主要直指王九在山海关前的军庄。连山遍野、容丁口数万、规模浩大!倒是没讲王九有何其他罪责,只有一个疑惑:购置如此大的军庄,钱从何来? 黎相君仔细验过塘报真实性!王九接过来从容看完,微笑着轻饮香茗!却在胸中翻起惊涛骇浪: 老子啥时得罪他了? 那个东林党徒,嘴功太过刁毒!这是想要他的命。却碍于用人之际的熊廷弼,对他王九青眼有加;兼有刚刚开原大捷上报朝廷!这杂碎不便直接处置有功之将…… 范文种却不放过王九:“将军对此有何看法?” 王九内心愤怒!却早在宽慰自己:大明对贪腐的容忍度极高!只是到时少不得上下打点,再背个恶名而已!倒不至于因此丧命。 那还能有啥看法? 王九云淡风轻:“东林贤达素来清廉自守!为国纠举不法身体力行,或偶有捕风捉影亦无伤大雅。” 范文种备好的说辞又噎回去!撇撇嘴又递上另一封,眉宇间分明有“你等着”之色。 第二封写于七月十三的塘报有点长。内容为驳斥辽东经略熊廷弼!前几天上奏的军情听信一面之词!敷衍塞责、不查不实。 开原沦陷后,熊廷弼依据搜集到的信息,特别是仍处于悲伤、惊慌当中的李焙埚等人之妄语!直接向朝廷禀明开原沦陷的详情。 其他都对!李维酣都无异议。包括皇太极攻略开原的大致经过;马林忠烈满门、壮烈殉国的情形;乃至全城军民奋勇抵抗都没问题。 但曹旦突然开城逃窜东阳堡?被截下后又无耻乞降的情形。李大人对此进行了正气凛然、有理有据的无情驳斥!那是对曹大人的侮辱…… 李维酣向成功突围的李焙埚、祖大寿重新细致求证!再仔细结合其他人证物证后。 李大人理清了真相: 曹旦大人提前抽空开了东门,却成功奔赴五里外的东阳堡!进堡命令东阳守军急赴开原救援。 不料!贼子王九见形势不妙,立刻绑缚巡抚大人来到开原城下,无耻地按跪曹旦向建奴乞降。 深夜虽有火把,开原城中却看不太清!于是,便误以为是巡抚曹大人自己向建奴乞降…… 通篇文采斐然又逻辑严谨!更有证人证言证物附后!竟令看完这份塘报的王九差点也信了。 强抑住冲冠的热血!王九斯条慢理喝着苦茶,抬头瞟眼早就看完,已沉思片刻的黎相君!却见其微不可察地在点头…… 太无耻!太恶毒! 关键是老子根本不认识李维酣!何时与这杂碎结上死仇?就算你东林贤达要洗白曹旦!也犯不着推你老子我入无尽火坑吧? 这次是真没给人留任何活路!将领无耻投敌从来都杀无赦,还得牵连所有关系亲近之人。 最狠之处在于:他王九已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因为,他要么能大败建奴、光复开原;要么,他就得一直坚守到,坚守到朝廷大军来光复开原。 可这都绝无可能…… 除此之外,他哪怕能突围回去!哪怕再次打败建奴!他仍没法说清:怎么证明你之前没乞降? 真是天良丧尽! 他王九一腔孤勇热血,将士们更在为国为民视死如归!却被人如此糟蹋!身败名裂还得连累家人…… 王九还在慢慢品着苦茶!范文种又很关切问道:“这东林贤达用心所书的塘报!将军又如何看?” “假的!但王九很…很佩服…很佩服建奴的造假技艺!竟然,竟然是如此他良的,他良的无耻之尤!” 王九极力守护着最后的理智!一向说谎不打草稿的他,此刻强词夺理竟是如此的艰辛。 “王将军说笑了…” “住嘴!我说假的就是假的!我说是建奴无耻造假,那就是!” 范文种笑笑,便低头喝茶不再多言,却也久久的毫无动静。 王九等了好一阵! 只等得自己稍稍平静后,终又重新开始焦躁起来!“范先生,之前不是说还有塘报吗?” 范文种语气悠悠:“王将军莫急,范某在等将军先缓缓。否则,连刚才这份塘报,王将军都一口咬定为大金伪造!那接下来这份……将军不看也罢!因为将军定然更会骂大金无耻!更因为这内容…这份塘报的内容!连范某都觉得太过无耻,也太为将军不值” 王九被范文种说得……心下越来越愤懑!久历生死的他竟越来越惊慌!便再也装不出假斯文了,一声断喝打断范文种:“都拿来!” 说着,王九突然起身离座!揪住范文种,一把抢过他怀中的文书,急切摊开第三份塘报。 第125章 十分诡异 就在王九摊开第三份塘报时,刚才还如小鸡般被王九拎起的范文种。却突然来劲!敏捷地伸手遮住塘报,神情真挚、十分关切: “将军且慢!如王将军急于一观究竟,范某请将军先看坻报。” 范文种边说着,边将塘报径直挪给一旁的黎相君!再接着解释:“范某并无恶意!实因此塘报过于惊悚,我怕将军看完,便再无心细读坻报。” 这话令王九更火大! 眼冒凶光瞪视着范文种,正欲发作!却被一只柔荑在轻拍住青筋暴跳的手。自始至终矜持着含笑旁观的黎相君!却于此时恰好开口。 “范先生大才!您前几日是马不停蹄去了趟辽沈?” 范文种闻言一愣!立刻一副极委屈之态,坚决否认:“黎先生竟会如此看范某?是了,范某投身外邦,不管其中有多少辛酸无奈!总是每每为人所不耻。” “然而,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栽赃陷害、不择手段阴害英雄之行径!却从不屑为之。范某若是如此小人?当人神共愤、天诛地灭、不配为人!当日黎先生亦不该救范某…” 黎相君不为所动的打断:“那这些东西从何而来?当真建奴技艺高超,处心积虑而伪造之?” 两人的对话,令王九也有些冷静下来。 是啊,这玩意虽不是伪造,但它凭何发生?又凭啥出现在此? 最关键是:那个狗杂碎李维酣!老子与他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两人之间,也就仅限彼此听说过。 当然,之前闷头练兵打仗之余,黎相君还是给他解说过这人。毕竟,其早接了羊搞兼任着的辽东巡抚!是辽东唯一能掣肘住熊廷弼之人。 这杂碎还与曹旦一样,高中进士前,便与东林贤达颇有渊源。京试座师不出意外皆为东林贤达!他们可是此时朝堂最强的势力。 而熊廷弼不一样,他属于被东林挤压下,逐渐抱团结党的渐、齐、楚松散联盟中的楚党。 尽管倔强的万历,无论廷推出的阁老是谁,总是麻木不仁排斥东林贤达入阁!首辅也从无东林啥事。 但没用!东林党群众基础太好,太得人心!朝野大员大都与他们志同道合——否则基本很难立足。 东林的羊搞铁定革职,楚党的熊廷弼要来!辽东如此要害之所,东林贤达自然要提前安排好。 所以,萨尔浒刚过,朝堂还没廷推讨论新经略人选!李维酣就出任了本由羊搞兼任的巡抚。 王九由此也早就心中有数,熊廷弼的辽东经略任上好过不了!最轻都会层层掣肘、处处无力…… 可他喵的!老子又没投入熊廷弼门下,你们之间龌龊事!关老子屁事?明面上老子还是曹大人爱将,也算与你东林贤达有点香火情!咋就再三再四将老子往死里整? 挖了你家祖坟不成! 王九想起这个又愤怒不已!却听范文种与黎相君还在相谈甚欢,只好又强行冷静下来。 冷静后的王九明白黎相君在无声提醒:此事没那么简单。 是啊!若曹旦投降后,东林党要给他王九栽赃还说得通。可七月初五那份塘报,却是开原大捷的消息才到辽阳三天。 那时,李维酣又凭啥就非要整死他老子!整死曹旦的爱将? 况且,无论如何,他王九也算是坚贞爱国的将士!无论如何,他也是为国浴血奋战、并卓有成效、且小有名望的将军!东林就算全是伪君子,却未必是脑子进水的蠢货。 这么迫不及待置他于死地!万一穿帮?自诩道德高尚的这帮人,又将如何自处? 所以,若这几份塘报都是真事?这里面的利益勾兑太黑!也极复杂。至少,能第一时间“好心”来告诉他的建奴!肯定已深度参与其中。 最想他死的,至少暂时还是建奴,他与建奴之间才有深仇大恨!其他不过是些被利用的鼠辈。 而范文种此行?还非要面见他王九?其最大目的,无非是当面观察他一举一动!以助老奴预判…… 王九暗暗调节着呼吸,也暗暗调整着心情!无论多大的冤屈、愤怒、伤心,此刻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敌人面前的情绪,只能视需要而展露。 王九强迫自己暂忘东林贤达!强行代入老奴的处境:这老畜生也不易啊!他这是承受了多大压力?才憋出了这么多坏水! …… 心情终于平静。 王九这才拿起坻报,轻松而认真的阅读起来。 坻报中其实就两事: 一、对开原七月一日报上去的开原大捷的回应。 表扬辽东一众官僚们的辛劳,顺带宣布对有功文武的升赏情况。 被提到的大多是运筹帷幄的文官,武将中仅提了嘴马林与王九。而他王九终于破格提拔为卫指挥使,实领东阳堡守备,却成隶属于辽东镇的游击将军。 车轱辘话令人头痛!说穿就是他成为可带兵的正四品游击将军。 二、对七月五日辽东巡抚飞报专奏的回应。 主要是让发现辽东军纪散漫,有将士居功不法行径的巡抚李维酣,对此进行彻查!查实后,会同辽东经略熊廷弼就地及时处置。 关于这一点,除完全证实第一份塘报的真实性外,也体现出朝堂上的激烈斗争。 东林势大却不能一手遮天!李维酣的奏报能极快回应,体现东林诸贤的效率。但回应中加个尾巴!要让李维酣会同名义上官一起处置?那孙子估计会有蛮恶心。 另外,若无第二份非得置他王九于死地的塘报?这玩意…倒像是文官们一贯的生财之道。 先纠举,再调查,然后处置!运动员裁判都是他。被揪出来的下官就等着破财消灾!还得感恩戴德求着他们笑纳…… 范文种又在问咋看? 因不时想下老奴的苦逼…而心情平静的王九!开始云淡风轻扯开话题,竟与范文种探讨起辽东艳丽风光、大好河山。 倒让范文种暗暗震撼!这就是传说中的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范文种频频想言归正传,王九却始终兴致勃勃问山问水问风月!令范文种反而在小心陪笑回应着。 实在无趣又无奈…… 他终究怕死!王九越是这样喜笑颜开,范文种越害怕! 他今天也实在不愿来东阳堡。无奈,此时开原就三个能拿出手的汉人说客!睾红中伤未痊愈还在忙;宁完祖瘦脱人形才回来!且派始作俑者的他过来,老奴认为更危险;只能范文种硬着头皮上。 早看过塘报的范文种当然害怕。异地而处,若他是王九?苦心孤诣独撑危局,忠贞热血可照日月!竟遭如此陷害与冤屈?那他也有愤而杀人的冲动!何况杀人不眨眼的猂将王九? 而王九越是这样云淡风轻,就越证明他已经想通:这一切!始作俑者即使不是他范文种?那也是他大金之人干的好事! 试想王九换成老奴?指定会活剐了他范文种!曹旦就是榜样。 关键王九还没看第三份塘报!现在遭到如此冤屈的他,还能强行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等他看完第三份?范文种相信任何人都会发狂…… 黎相君在低头慢慢看塘报,王九在如沐春风请教辽东风光,范文种因害怕而陪着小心讲故事。 场面一时十分诡异! 第126章 火中取栗 场面十分诡异! 王九强打笑脸虚心求教辽东风光!范文种陪着笑脸耐心解说!黎相君面带微笑捧报慢慢看。 各自都有千百心思! 大家都是谦谦君子。 终究还是王九道行最浅!笑容越来越僵的他,心中早在不断打鼓!竟开始胡说八道问都问不下去…… 因为黎相君对那份塘报看得太细,也看得太慢!就那几页小楷,连抄几份都早抄完!她却仍在看。 更因为黎相君原本挺着的头,竟然慢慢的越来越低,低到大家根本看不见她的脸。 心中怦怦直跳!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大事、烂事? 之前那两份塘报,对他王九的伤害如此大,第二份都在直接要命!黎相君也能矜持微笑着云淡风轻。 难道比死还可怕? 而范文种也不比王九好过!一直在观颜察色的他,见此情此景暗道糟糕!尤其是惊见黎相君似有晶莹滑落,范文种当机立断! 只见他长身而起、肃容作揖!“王将军!范某不敢欺瞒,第三份塘报内容,为辽东监军太监别出心裁所发。” “原本,镇守太监奏报京师,惯常都走锦衣卫秘信直达内廷!这次竟走塘报汇往朝廷?想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意欲公开而挑起派系纷争。” 见泪眼朦胧的黎相君抬头!欲将塘报递给王九,范文种紧接道:“塘报仅陈述一件辽阳发生的事情。但这件事所以会发生,范某来此之前经多方打听,已略知大概!不敢欺瞒将军,这就向将军禀明。” 在王九逼人的目光中,范文种反而放开了!干脆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将所有能说的坦然道出。 原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大明朝堂派系林立!虽有根子上基本差不多的共同利益,但却各自有自己的小圈子!党同伐异。 辽东情况同样如此。 新的辽东经略熊廷弼,不管是不是,但大家都将他归为楚党!久而久之,为了抱团立足不是也是。 新辽东巡抚李维酣,人家本就是东林党新贵!而一贯强势的东林党徒,能好好配合熊廷弼才出鬼。 镇守太监为所有文官不喜。他们代表皇帝出来监视百官!要么会削弱文官们的权力,使其难以随心所欲;要么贪得无厌,捞了大量本属于文官们的钱财!更是令人讨厌至极。 所以,不管这些宦官们是不是、愿不愿意!文官们都会私下尊称其为阉党——因为不好直接骂皇帝。 武将们有辽东三大家,都有着各自明确的地盘与势力范围。 不管其是否忠君爱国,总之早已尾大不掉的他们,于辽东是祸非福!却被王九竟收拾、逼走了一个佟家。 …… 那些都是明着的派系!其实辽东暗中还有一尊大神!那就是九边米行辽东分行的吴家。 吴家老爷吴紫仁,当兵部侍郎后便再无上进之心,已盘踞兵部整整二十年!哪任尚书都不敢对他甩脸色。 其庶出的两个大儿子,都十分有出息。一个在都察院当副都御史;一个在工部当郞中。 唯有嫡出的小儿子不争气。一身纨绔气息几乎与生俱来,学业那就是个屁!这倒还不打紧,反正吴家随便败随便造也垮不了。 可他却年纪轻轻就玩废了身体。到了谈婚论娶的年龄时,他那一身残延不治的脏病!却早已臭名传万里。以至于显赫的吴家嫡子,竟无奈地不得不下娶个商人之女。 吴紫仁另有个身份:北党领袖。有别于官员多的南方,啥东林、浙、齐、楚、昆、宣党等,经济不行、读书人也不多的边北之地!原籍在这些边北之地的文官着实不多。 但朝堂党同伐异的倾轧是如此激烈!他们要生存,要立足,要发展?只剩下两途:要么腆着脸投靠其他大党,做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外围势力!要么自己抱团取暖、组党成派。 于是,原籍边北之地的文官,纷纷自觉聚集吴紫仁大旗下!一个低调却不可小觑的北党就此形成。 而今朝堂形势却是:东林党越来越势大!越来越凶猂!浙齐楚三个并不小的党结盟,都被压得节节败退!只能设法团结更多力量…… 于是,浙楚齐与北党开始走得火热!朝堂议事时渐渐互为奥援。 这让东林党大为光火!尤其对之前低调的吴紫仁,守住自己一亩三分地竟然还不知足? 发布江湖追杀令! 不过,都是千年的狐狸!吴紫仁敢与其他党派走近,就已思量清楚:对低调中闷声发财的自己,那帮只会无能犬吠的货,找不出大毛病。 但吴紫仁小看了东林战斗力!也低估了江湖追杀令的威力。 这不前段时间,就有人主动送很多资料给李维酣。资料详尽、证据确凿!内容却就两个主旨: 吴紫仁嫡子吴亦友,是地道的废人!绝无可能再行人道;而吴紫仁的儿媳范冰晶,却已身怀六甲。 这种破事!若在盛唐?人们可能也就包容地一笑置之。 毕竟,儿媳身怀六甲可瞒不过吴家,那个废物如今在苟延残喘,家人心痛他没人延续香火,默许有个野种怎么了?关其他人屁事! 而且,九边辽东分行那么大的产业!众人心照不宣的联营模式下,那个废物死后咋办?若无子嗣牵绊住儿媳,吴家能放心? 但是,这破事在大明被捅出来,那就是大事!修齐治平懂不懂?家都治不好!还身居庙堂治国? 尤其被道德高尚的东林贤达掌握证据了!吴紫仁敢不给说法? 不过,李维酣官场智慧很高。他没大肆宣扬,更没直接上弹章!而是给吴紫仁写封热烈的贺喜信。 信中,先回忆起两人无限的革命友谊!再祝贺其嫡子终于康健,令儿媳妇身怀六甲,一看就是大胖小子!贺喜吴紫仁很快可抱嫡孙。 李维酣为此感到由衷高兴!还贴心介绍两三位与自己相交莫逆的名医!嘱咐老吴千万莫大意…… 李维酣很得意! 但他却不知,给他提供资料之人,也同样提供给了很多人。其中不但有其他派系之人,还直接提供给范冰晶,并告诉她一切。 …… 听到此处的王九如五雷轰顶!强自镇定的他却似全身都在抖动。 而黎相君则直接打断范文种:“范先生不必担心!王将军确实宅心仁厚,只要范先生如实告之一切,我保证范先生能平安回去。” 终于还是来了! 范文种心中哀嚎,却还在心存幻想:“黎先生,范某感念当日相救之恩!这才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范先生!”黎相君加重语气:“东阳堡前已有了个曹旦,不吉!” “范先生有很多东西还藏着!却还敢对相君言及救命之恩?” “比如?”见黎相君语带煞气!范文种小心翼翼着。 “比如那个挑动各派争斗,好帮建奴火中取栗之人!祸及家人亦最为人所不齿!此阴毒之徒是谁?” “比如,此人是如何教会李维酣!令并不多对辽东巡抚买账的李、祖两家!竟为人不齿地自甘堕落。指使自家子弟自打耳光!做伪证。” “还要我说吗?” 黎相君这些冰冷之言!令王九撑着身体主动去拿塘报的手,不由自主又停下!目露凶焰地盯视着范文种,状似凶兽。 第127章 郞君殉国 面临生死逼迫! 范文种终究还是出卖了宁完祖。或许,他本来就希望阴损的宁完祖,能被人帮他除掉。或许,他其实也不认同那些无底线的毒计。 至于被王九所救的李焙埚、祖大兽!何以会被家族逼得两个原本热血的年轻人!反口无耻污蔑恩人? 原因范文种之前其实已说!不过是黎相君还有些不确定。 而范文种离开之前,黎相君一直没让王九看那第三份塘报。 因为她固执地认为:王九将来可收下范文种,当个极好的夜壶!因此不可在此人面前太过失态。 范文种最后才递交上老奴的信。一封言词恳切的劝降信!条件极其诚恳而优渥: 王九可随便挑其两个未嫁的女儿成亲。嫁妆就是东阳堡及周边土地。只需换个名号,原部属仍然如故!且王九这个驸马只受老奴一人调遣…… 老奴拿出最大诚意! 王九投降后自由度、待遇,甚至超过其儿子; 也给予了最大尊重! 没将王九视为无家可归的野狗!反给了他独立王国般的际遇:只受老奴调遣,无大事不用上朝!无大战不必为大金出兵!针对大明,王九却可随时自由自在为自己去抢。 不过,老奴只给五天考虑期限!五天后双方不死不休。 王九正欲断然拒绝!黎相君却笑意盈盈先表示感谢。再提出东阳堡太小养不活人;也离明朝太远,不方便打谷草!铁岭还差不多。 这当然是屁话! 铁岭离沈阳就那点距离,王九去铁岭?岂不等于明朝收复它!除非建奴一直派两三旗在城外看着。 但这个屁话,却至少让建奴多少都能心存幻想…… 毕竟,此时的王九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他已成为明朝认定的叛贼!更是条事实上的无主野狗。 再不投降死路一条! 毕竟,王九与东阳堡守军,全都有痛恨明朝的理由。一腔热血、忠心耿耿、孤军奋战!可谓是志比金坚,肝胆照日月。到头来却被无耻出卖、无情抛弃、更是无穷羞辱。 这样的明朝多可恨? 范文种对此笑笑。 他终于长松口气走了!说不清啥原因与理由,反正范文种从一开始,就笃定王九绝不可能投降。 虽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王九都有必降不可的理由!但范文种却就是笃定坚信:王九绝不会降! 所以,今天他自始至终不敢太刺激王九!也绝不拿投降说事。老奴的劝降信,他硬是拖到了临走!才拿出来公事公办应付差事。 对于黎相君假意的开价,范文种压根就懒得讨价还价!一笑过后,便表示会回去如实汇报。 其实范文种不知道,他自己说不清的原因和理由。却是他从小追求又一直求而不得,以至从此不再相信的东西!这种东西叫光。 光本多彩!至少智慧与热血、坚贞,其实都可以共存。 …… 范文种留下包裹! 人恍惚着走了。 黎相君轻摊塘报! “她走了!请君多珍重!”说完哽咽着带关房门,忙事情去了。 失魂落魄的王九!木然无措地看着塘报,好歹在朦胧中看完。 塘报中,辽东镇守太监刘应伸在旁观记录一件,看似无关紧要的香艳情事。却较为详尽的点出事情来龙去脉,留待他人见仁见智。 七月初,久攻开原不下反被淹的建奴!始在辽沈两城魅影重重。 辽东经略、巡抚府等要害部门,纷纷收到条信息:吴府有喜。 初九,开原被袭占之凶讯!迅速传遍辽沈,沈阳尤其惊恐。 初十,李焙埚、祖大寿带百余稚童回返沈阳。稚童有人一路送走,李祖两人叙说了开原沦陷全程。 十三,巡抚李维酣奏报朝廷,斥熊廷弼前报军情不查不察不实。 曹旦非出城窜逃,更非被截后乞降!而是去东阳堡发令急救开原。却被东阳守将王九绑缚开原城下,按跪曹旦向建奴投降。因夜间火把不明、人心惊慌,故而遭人误会。 十四日,塘报内容遭泄,辽沈流言纷纷扰扰:原以为坚贞猂将王九!还在孤军死守东阳堡。不想其于开原沦陷当晚,已无耻胁迫开原巡抚曹旦投敌。 当日,曾资助王九的九边米行辽东分行,被蛊惑下的近千民众怒斥围攻。幸官府出兵弹压解围。 紧接着几日,当年来过辽阳,或辽阳本地名医,被驱使着在辽沈两城四处走动。后经查明,他们只是被逼迫或收买,而向人证实件实情:吴家嫡子糜根、不举。 随后,巡抚府有书绎递京城吴侍郎,其余知情者暂无显迹。 二十日,辽阳突现言之凿凿之传言!且很快广为流传:吴家儿媳所怀身孕,乃无耻叛贼王九之野种。 二十二日起,辽阳又言之凿凿传言:叛贼王九已得老奴重用!为向新主邀宠,其已向老奴请命,甘为凶犬恶狼,充当建奴犯辽先锋。 传闻有板有眼如身临其境,肆意间街闻巷知。 二十三日,又盛传建奴将不日犯辽阳!先锋便是叛贼王九。经官府一再辟谣,辽阳仍一日数惊。 二十四日,民众又陆续齐聚吴家斥骂发泄!突闻其口中的荡妇范氏,已往城外辽河渡口而去。于是众皆追赶呼喝一路,不得任其脱逃。 当成千城内百姓赶到辽河,却已有大量附近乡民在河边围观。 而范氏并没脱逃,却与丫鬟凄立河边高岗险岩,任人指指点点。 原本激愤的百姓追至此处,反而纷纷渐生恻隐。显然,范氏主仆两人意在此处投河自尽。 据说人群虽众却还安静,实为众皆无话可说。 或仍有愤激?却因人之将死,则之前早已谩骂数日!已够;或心生恻隐?却也皆知其奸情事发,早已是必死之局!劝亦无益。 人群渐多!一身素缟的两女眼望东北,开始高声吟唱。岗下亦有大量字纸在随风纷飞。 吟唱如下: 王九微末小卒,有名无字。有幸习猛将之武勇,观总镇之韬略,模老骥之坚贞。 初历战场,即九死一生斩整队建奴,全哨仅此独归。自此于天下轻谩建奴之际,王九苦练精兵。 闻其练兵有困,九边素重英雄,是以略施援手。 不足一月,果以十余兵卒,全剿佟氏所豢百余猂匪!无一伤亡。冰晶得以初识英雄王九。 率一哨仅练旬日之兵,两月卧冰尝雪敌境!得绘建奴详图。 图成,非返程报功,而勇灭虏之巴图鲁城!凶险万分阵斩巴图鲁,自是英雄王九。 冰晶始慕英雄。 识英雄、慕英雄、迎凯旋英雄!两相钟情,英雄始为我家郞君。 果然英雄!伤未痊愈再出征,出手便是贼窝佟家堡。 举国欢腾元宵!郞君寒夜三战,连战连捷!终得捣盘蜛辽东百年之佟家老巢。 两百新兵,三战俘斩数千之众,生擒贼首敬献辽阳城!自缚请罪者却为我家郞君,全城父老为证。 大战起,往返敌境千里。 临机袭败佟养儒之投敌,解千余裹挟士卒于倒悬。再奔北路示警!却为腐儒所斥训。 回救东路,途斩叛贼佟养德,顺道解救两千士卒于迷途。 日夜强奔,千钧一发之际!入已遭重围之战阵。得以不负刘帅所托,一路浴血!终领七千将士返国。 殊功!羊经略赏降两级。 一笑,急赴开原前线。继而请赴荒堡、傲立危墙,苦心孤诣为国竖坚城!却是我家郞君。 大战再起,钝敌兵锋先为礼! 助开原,战日夜,守无眠。穷思竭虑水火为兵,败退建奴大捷开原!仍是我家郞君。 奈何? 回堡稍歇息,开原已被袭!堂堂巡抚奔逃城外跪乞。 智昏为利、党同伐异!罪在孤悬敌境之堡城投敌? 可耻可笑至极。 妾为郞君痛!更为郞君豪。 为君豪。 一身可挡十万敌! 一腔忠勇总遭弃。 将军许国终无悔, 但悲六甲无可立。 郞君许国,妾许郞君; 郞君殉国,妾殉郎君; 君不负国,妾不负君。 吟毕两烈女飘飞激流。辽河为滞天地同默。 第128章 后顾无忧 十日后,八月初七。 大军在叶赫城下安营扎寨,使者前往城中表达劝降的善意,马背上的老奴神采飞扬巡视着营地。 心中却痛恨不已…… 都怪小明狗王九! 出征开原近两月,攻下开原也已一月,小小堡城竟依然屹立!此为八旗成军以来未有之挫败。 关键是他还特阴损毒辣,招招都攻在勇士们的军心士气要害。 顽固奸恶的小明狗!真是扒皮割肉、挫骨扬灰都不足泄此恨。 上月二十七,派范文种入东阳堡劝降时,皇太极就劝阻他老奴: 王九既曾阴招迭出累创大金,且恶毒羞辱父汗!就绝不会降我大金。将文书信件诸物送去,以攻王九之心即可。何必令范文种进堡?很担心王九会怒火攻心愤而杀人。 老奴当然知道王九不会投降!也知范文种进堡后很可能被杀。但他就是意难平,就想看看小明狗气急败坏,或是心如死灰的样子。 可惜全都没出现!甚至奴才范文种也未遭半点折辱,礼送出堡。 这就是王九最阴损歹毒之处!甚至无论何时何地、何情何景,他总能抓住一切机会对敌攻心。 试想:大金强派范文种近乎赴死地进堡!而王九竟强抑滔天怒火、刻骨仇恨!将其礼送出城。若自己是范文种,暗中有何感想? 所以范文种回开原时,皇太极罕见的城门相迎!热情爽朗:父汗没看错,王九果然还有些气量!若能成我大金驸马,范先生当居首功。 这件事皇太极做得很好!之前的劝说也很对。只怪他老奴当时太兴奋,也太恨王九!更总是心存侥幸:万一骗到王九投降了呢?他的部属是真不错!哪怕王九绝不能留…… 八旗勇士如此低迷士气,全拜小明狗王九所赐。 当日早晨,老奴听完好奴才宁完祖汇报,就一边安排人劝降王九;一边派快马回去传令:只留一旗镇守,其余两旗急速赶赴开原。 因为好奴才宁完祖,除漂亮实施了对王九的攻心断根之举外!另探明条重要情报。 并无多少兵马入辽! 之前,传闻明廷九镇精兵在大举出关?全是熊廷弼的卑鄙伎俩。 熊廷弼本来操弄得很好。山海关与沈阳各有两支心腹队伍,每日不停换装晃悠;另有几处军营十分配合,人员时增时减调动频繁!怎么看都是一片大军已秘密入辽之景。 可与熊廷弼不睦的李维酣,对连他都瞒着的故弄玄虚之举!在终于知情后,有着被羞辱的愤怒。 于是,李维酣一边处处掣肘;一边指斥熊廷弼不用心整军备战!不筹划援救而致使开原沦陷!心思却全在劳师糜饷的不务正业上…… 督抚不和!争执很快被下面知晓,自然也使宁完祖轻松探知。 这条情报太重要! 它让老奴可立刻挪出兵力,使得攻叶赫、灭王九、守腹心都能兼顾。于是老奴即刻传令,让两旗兵马倍道兼程赶赴开原。 可是,两旗兵马正常三天后到达开原!竟拖延到六日后才赶到。 粮草已很紧张! 皇太极在开原领三旗熬东阳堡!老奴即刻亲率四旗兵马攻略叶赫城。 行程不过两百里。 虽携不少攻城器械,但拥有大量战马、挽马的大军!咋计算都不足两日行程,却走了四天。 这可是八旗精锐!这还是他在亲率!不怪勇士们,说好横财大赏,拼死累活后却狗屁没有!一直信仰的天命汗,却被证明是个贼子…… 好在,大金马上可回点血!而小明狗被剥皮抽筋之日也为期不远。 …… 劝降果然无效。 反正攻城器械都带来了!反正也要场胜仗打出士气。最关键是:现在开原在握,东阳堡也被监控,大金无后顾之忧。 那就准备攻城! 叶赫城其实分为东西两城。 两城之间最近也相隔三里,之前是独立的两城,被八旗打怕了!他们才将中间用土墙连起来。 土墙矮薄到有些敷衍。此因叶赫有两个贝勒分驻东西两城!而较为坚固的东西两座小城,才是两个贝勒的私产与老巢。而这,也是李成梁们长久以来的成果。 这便给了老奴的机会与底气!他的方略是: 留一旗压阵与监视外围,包括应对城内可能的出逃。令三旗先摧毁东西城之间的矮土墙!进驻其中后,全力攻下最顽固的东城。待东城攻破,西城自然就非降即死。 尽管八旗的士气不高,但基本战斗素质还在!所以进展还蛮顺利。 几千汉军与奴隶被逼迫着,很快组装好回回炮,就地运来大量石块!接着,如雨的石块砸上矮薄的土墙!不足一刻就砸出个小缺口。 东西两城的叶赫人,恐惧地在城头观望着,却似对此无能为力。 缺口越来越大!该八旗勇士们上了。投石机延伸投砸,公共区域的叶赫人,无奈地赶紧回去了各自的东西城!迅速紧闭城门。 午后,三旗两万多勇士就进入中间区域,叶赫东西两城被彻底隔开!八旗勇士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很多人的眼睛也开始兴奋、通红。 打谷草他们很专业! 中间区域宽三到五里不等。这么宽大的地方,容下两万多八旗与几千汉军与奴隶!倒是不算拥挤。 与之前在抚顺、清河、铁岭、开原一样,叶赫城里也早有不少的建奴奸细!所以,东西两城的兵力、装备情况?老奴跟那两位贝勒一样清楚。 叶赫可没有东阳堡那种…可投砸两三里远的回回炮!更没沈阳城里那种…能抛射一两里远的火炮。 箭楼、云梯、楯车、撞车在纷纷搬来!奴隶与汉军在紧张搬运、组装攻城器械。 这个空档里,自然也有人再次对两城喊话劝降。高高的望台,此时也刚被快速地架好。 老奴神采奕奕往望台走去!这次他的神情是真实的。 左顾右盼中,大金勇士们终于回来的精气神,尤其是那股求战、好战的心气!那看见敌方城池,就如看见裸体美女的通红眼睛…… 令老奴倍感舒爽。 城下喊话的使者,却被冥顽不灵的金台吉骂个狗血淋头! 看看已基本就位的攻城器械!看看早已准备好进攻的勇士们!老奴胸中的豪情顿时充盈,蔑笑着缓缓登上望台。 城内叶赫人在惊慌奔忙,尤其是东城的西城墙上!除那些头领外,士卒们脸上的倔强中难掩惊慌。 明狗一千火枪兵果然还在。他们分成两伙分守着东西两城!不过此刻的他们,竟比叶赫人还绝望。 “咦!不对!” 一旁的莽古尔泰惊叫出声,老奴不由随着他的手指头看过去,却见东西城城内的城墙下,一排排巨大的木架正在高出城头。 那是什么? 代善却在猛然暴喝:“传令!快传令退兵!” …… 第129章 奇谋败坏 还得是代善! 一开始就参与过围攻东阳堡的他!对那些部件太过熟悉:那是比大金更先进的配重式回回炮!一炮下去,几十斤的石头可抛出去两三里。 叶赫东西两城的城墙下,之前布幔遮藏着的,竟是这么个玩意! 难怪攻占两城的中间地域,竟是如此轻松顺利!勇猛的叶赫人,啥时也学会了玩阴的? 这要是后知后觉,等他们两排回回炮开始砸石头!大金的勇士才撤?刚好处在交叉火力下的勇士们!又得承受多大伤亡? 好在,他们为了遮挡严实,尽管人力与物件都早已准备好!却还有些部件不便先安装上去。 刚刚扯下布幔,叶赫人正极快组装剩余部件时。望台上的其他人都还在或惊讶,或琢磨着!代善早已反应过来,并做出最正确反应。 一边呼喝传令兵传令:撤兵!快撤兵!一边护卫着老奴赶紧跑。 等他们跑下望台,城内回回炮已有熟练装好的炮!还没等他们跑出几步,就有石头在砸向望台。 城内在抢砸望台…… 关键回回炮这玩意准确度差!本要砸向望台的大石头,竟差点砸到离望台数丈远的老奴一行人。 一行人跑得狼狈! 其他正忙活着准备攻城的士卒,反应更慢!等令旗招展、人群呼喝传入他们耳目,天上已有石头在飞!接着便此起彼伏起来。 人群作鸟兽散! 恰如两三万无头苍蝇,往南往北狂奔!矮墙缺口顿成洪流,致落石没砸死几个人,被踩死者倒有蛮多!多为可怜的奴隶与汉军…… 聪明人在相互配合翻墙而出!呆滞点的还在边看天上,边惊嚎着跑!又跌倒撞倒无数。 整个中间区域,刚才还是有序的狼群,此刻已成热锅上的蚁群…… 老奴在跺脚怄气! 其实,两城也就各四十台回回炮!就算同时发炮同时落下?只要不乱,只要有序撤出!抬眼望天、相互照应着,便一个人都砸不到。 但士气不高、散乱无章而各顾各的他们!却在惊慌失措中碰撞、绊倒、踩踏,硬是出现大量伤亡。 他的八旗勇士们!啥时成了这么个德性? 都怪小明狗! 那条小明狗如此阴损、如此可恨!不声不响中,竟然将如此先进!又极重要的技术教给叶赫。 王九难道不知道?明廷对叶赫可是又护又防!辽东兵力如此吃紧,却宁愿让一千火枪兵常驻叶赫,也绝不给枪给火药…… 王九难道不知道?他胆大妄为将先进技术送给叶赫!若让朝廷文官们知道,他最轻都是下狱! 可小明狗就是这么做了,不声不响这么做了!这谁想得到? 士卒们终于都撤出来!当然,没撤出的就永远留下了…… 因为东西两城各派大军出城了。回回炮开始砸向矮墙外,形成有效震慑与阻隔!于是,叶赫士兵能从容地对受伤的八旗兵补刀!并给所有攻城器械淋点油、点把火。 连那些被踩死的尸体,他们也耐心地先剥光,再扔入火堆。 还算是蛮人道。 经统计,留下了奴隶上千,汉军三百,八旗兵卒八十几人。关键是这些死伤者,大多为踩踏所致!而奴隶还有些人是因挡道被砍死。 …… 一员小将立于东城的城墙上,听着刚报上来的数字,屏蔽着身旁如潮的感谢与夸赞!暗暗叹息。 这才一个半月多点!建奴士卒的精气神已败坏至此。他们这是在九哥手下遭到多大的打击? 一年多来,他跟着九哥已学到了太多!九哥也确实懂得太多。真不懂他又是如何学到的? 比如,就九哥那种书都读不起的出身!竟然还会下围棋。 之前,他就解释过一种理论:有时,当所有可能性都想过后,仍无必然会对敌造成重大损害的办法?那就试应手! 就如下围棋,很多局部对于高手而言,那个局部的每个点都几乎计算过、研究过! 所以,棋逢对手时大家都下得很难!却谁也一时半会占不到便宜。 这时,不妨在很复杂但自己熟悉的别处落子!看看对手在那里是否也全都懂。他懂?你也吃不了亏!他不太懂?你赚大了! 于是,这次叶赫也来个试应手。先假装抵抗,再让建奴攻占必然的中间区域!然后等他们的攻城器械全搬进来,最后才突然发难狠砸。 这是一开始的计划!也是最理想状态下的战果:毁掉建奴器械。 却没想到,最终战果竟比最理想状态还好。一向军纪严明、应变能力强的建奴!竟如无头苍蝇般乱跑,一窝蜂的结果就是形成踩踏…… 九哥,这是一直只藏在心中的称呼!平时无论公开还是私下场合,他都是规规矩矩叫职务。 他叫九哥的职务与别人不一样!那是发自内心的认可与尊重。 九哥比他还小,经历其实还没他丰富,军中的渊源更没他深!但九哥就是啥都比他强多了。 从第一次见到九哥起,他就认定了九哥!认定他的不凡,认定他可能才是自己一族的希望…… 永远记得那一幕! 当时,九哥还是个大头兵,甚至从军才几个月。 但是,那份坚贞,那份猂勇,那份坚韧不拔,那份智计百出!都是如此地令人动容。 当时,九哥先估算好埋伏起来,一箭先射死一个…因官军太菜而开始大意的建奴!迫使敌人小心翼翼缩回去绕道。 趁此机会,九哥却立即率人重新埋伏。但双方实力的差距实在太大!九哥所带那几只菜鸡,很快就被全部干掉。 九哥没有惊慌,没有无能愤怒,更没沉不住气!而是极耐心屏声静气着…等建奴搜到大树下,以同归于尽的必死战法!又斩杀一个。 不幸与建奴尸体一起坠下陡坡!九哥竟神奇地还没死透…… 太顽强!太坚韧! 当时已极度虚弱的九哥,却以极大毅力完美把握好每一个时机!竟又强撑着斩杀了三个建奴。 至此,他已对九哥的顽强坚韧与勇猛,完全钦服!唯一不确定的,只是这人的人品如何? 反复验证九哥的人品不错后!他们三人便认定九哥,想跟着他试试,看是否能闯出条路子? 九哥没让他们失望! 武艺的增长变强,竟是以恐怖的速度;连谋略也能如武艺般增长!雷若就曾自豪地对大伙说:敌人想玩阴的?咱们千总就从没输过! 这样的九哥,才是自己全族的希望。因为那件事太大!那条路太难!就得是九哥这种人才有希望。 因为那群人太阴、太毒、太无耻!只有心存正气、却一肚子阴招的九哥,才有可能赢他们。 但九哥现在怎样了? 契雪平静的面容下,心中焦灼!很悲伤、愤怒而压抑的焦灼。 …… 六月二十日晚,东阳堡兵分三路。黎相君领大部坐镇堡城;王九率少量精锐暗助开原;而他契雪,则率本把五百人护送万余民众撤走。 那是对他契雪极大的信任!也是给他压上生死相托的重任。 明面上的任务已然够重:护送万多百姓钻山涉水,尽量不留痕迹远行千里!直至山海关前军庄。 好在这些青壮百姓很配合!吃了段时间饱饭的他们,心存感激的他们!竟比一般官军的素质与纪律,都要强出太多。 幸不辱命! 而仅有王九与黎相君知情的,那另一个暗中的任务,却实在太重!是东阳堡所有人的生死所在。 当时,王九对形势的预判是: 开原若无有效援助,则一天都守不了!开原失则东阳危。 所以,他一方面撤走所有无辜百姓;另一方面在谋划后路!一如他的一贯作风:要胜利而非牺牲!非万不得已就绝不牺牲士卒。 于是,他契雪所领的五百人,就得以极快速度送完百姓后,再快速赶回战场!不过不是开原。 建奴攻占开原后,他们没必要死拼硬攻东阳堡!只需有足够兵力待在开原城就行,有斥候日夜探视着!五里外的东阳堡迟早饿死。 但王九目光更长远:建奴倾巢出动攻开原?下一步必然破灭叶赫、统合全女真!并以叶赫城为根据,经略肥沃的松嫩平原。 可是,叶赫毕竟有万余比开原守军勇猛得多的战士!单论骑射功夫?叶赫人可比建奴强多了。 所以,按老奴的一贯作战方式,攻叶赫城他就只能重兵压境、以势取胜。王九预估:没有三万以上的八旗精锐,老奴压根不会进攻叶赫城。 因此战机来了! 首先是东阳堡必须坚守住! 其次,他王九得多给老奴心中多攒点仇恨!令其有非灭他不可的理由。 而老奴知道他王九有多勇猛!明白他王九所部又是怎样的坚贞!想万无一失灭掉他随时可能的突围?老奴至少得准备两万八旗在侧。 到时候,建奴广阔的腹心之地,又还剩多少八旗精锐? 而那个时候,谁会想到他王九早有预谋:不突围回国,而偷出地道、直插建奴腹心!搅它个天翻地覆。 当然会九死难生! 因为八旗精锐基本都是骑兵!他们反应速度极快,而王九兵少、马少、骑术更逊色!无任何接应、援助的他们,基本会十死无生。 但王九做好十死无生的心理准备同时!也在为自己留下后路。 后路就在契雪! 契雪所部五百人,需要在一个半月以内,秘密完成两件大事: 一、真诚无私教会、帮助叶赫人守城,但只能有他们的王爷知情。 二、大部士卒秘密藏身于鸭绿江边!秘密准备好粮草、船只,以及陷阱。 王九不会傻乎乎进攻建奴都城。而是急奔赫拉阿图的途中,突围转向消失。等建奴于保卫都城的惊慌中反应过来?王九得争取已近江边。 那样,后面再多的八旗骑兵,也只能干瞪眼!王九搅个天翻地覆后,却大摇大摆沿江出海了?试求所有建奴人的心里阴影面积! 这确实是个坏得冒泡的计划。只要契雪能不负所望完成任务,这一计划成功的可能性还真的极大。 因为,叶赫城若能胶着守住几天?攻打过两回叶赫城的老奴,就绝不会再次半途而废!作为死敌,作为同为女真大部,老奴不会不懂此消彼长的道理。 而开原的两万八旗?等他们后知后觉的追击后,首要就得先保护都城不受屠戮!那里不但有老奴的妻儿幼子,也有一众军官们的妻儿。 王九率人在都城附近消失?这消息本身足令人惊慌!等他们先确保都城万无一失?再反应过来已迟。 …… 所谓奇谋,从来都是大胆行险!其实奇谋就两点:有极具合理性的内在逻辑;成功与失败的概念其实一半一半!胜则大胜,败则必死无疑。 正所谓成则歌舞嫩模,败则房烂道消。 而史上奇谋所以被津津乐道?不过是人家赌赢了。就如创业者绝大多数默默淹死,但一旦赌赢了的人士!那才有资格售卖成功学。 这便是王九之谋。 但现在却非最佳选择的不合时宜!因为他被阴了。 第130章 最佳证明 九哥被阴了! 被痛不欲生地阴了! 被人极其无耻、下作、又愚不自知地阴了!令他最可能的大获全胜,也最能沉重打击到建奴的奇谋!也已经几乎破产。 契雪想到这个就心中滴血!恨不能肋生双翼飞赴辽阳,将那帮道貌岸然,却从来都最阴损败坏之徒!给一个个抄家灭族、千刀万剐。 可是他不能!他得向楷模学习,楷模就是九哥: 无论多委屈、愤怒、仇恨!为将者都要力争平静从容。且,此为大将之基本素养。 正所谓: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为大将军。 于是,连日来契雪在极力克制自己!他要平静从容,他还在赌九哥!赌他即便遭受如此打击,为了全军,为了身上的重任!九哥能振作起来,他能理智地找出最佳解决办法。 一如他从来的睿智! 契雪知道,对九哥打击最大的,并非被污蔑为叛将。 九哥如今比谁都清楚那帮阴逼!所以对那帮人的无耻有心理准备,再大的困境也难不倒他!反而会帮助他越战越勇越强。 但是,范冰晶与阿紫的殉情,却足以将九哥彻底击垮。 一路紧紧跟随、模仿、追赶九哥的契雪知道:先不说聪慧、温婉、坚贞的阿紫在九哥心中的份量!范冰晶那可是九哥的精神支柱啊…… 原本,九哥被曹旦等人污蔑、坑害后,其实他内心深处只想逃离!英雄都被无情打击成混子了…… 是范冰晶无以复加的信任与期许!真正感化了九哥。 这才让九哥为求上进,开始真正不避生死地拼命!无论面临的对手有多强,哪怕强到令人绝望?九哥只要想想冰晶,就能立刻充满斗志。 是范冰晶长期的默默付出,与对九哥崇拜般的无边温存!才令九哥总能越挫越勇、始终从容。 多少奸恶!无耻到令人发指。实际上最是嫉恶如仇的九哥!却总能与之含笑周旋、从容面对。但若逮到一丝机会,就总能干净利落阴死他们。 现在,九哥珍逾性命的冰晶嫂,愿为之拼战一切的冰晶嫂!竟被人无耻无聊地算计死。 而且,依据叶赫传回来的情报,冰晶嫂为九哥殉情之前,竟最后念了篇众闻广知的檄文!通过围观的数千民众,在最后为九哥正名。 这是多深的情! 九哥能否承受住这个足以让他失魂落魄的致命打击? 设若九哥如其他将军,携一身高超武艺,提一旅久练精兵!人人怀必死之心杀敌,未必就不能冲破重围,杀进辽阳…… 然后全军覆没!因为九哥此际、定然也是生无可恋。 可是九哥! 你有一万个理由放任自己垮掉,却有两个理由令你必须坚强:一、冰晶嫂;二、几千弟兄们。 冰晶嫂用情至深地以身为局!引无数人围观后为你九哥正名。 其实,那只是个铺垫,真正能为你正名的,只有九哥你自己!你忍心她的深情白费? 而且,反过来说,被人骂为奸夫淫妇而千夫所指的冰晶嫂!她还需要你为她正名。 你们的故事应该是英雄美人!冰晶嫂也已做好铺垫。 剩下的就看你九哥的了!你是为国为民的真英雄?冰晶嫂就是为英雄殉情的佳话!你被人钉成临阵投敌的逆贼?她绝望反击、悲愤赴死后!还得是奸夫淫妇。 所以,九哥你必须先为自己正名,才有可能报仇雪恨。 几千浴血奋战,且忠心耿耿、不离不弃的弟兄们!他们与你九哥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九哥你就算不为自己正名!也要为他们正名。那帮鲜廉寡耻、阴毒无比的大官!弟兄们即使九死一生活下来?也对付不了那帮坏种。 契雪心中泣血呐喊。 …… 二十多天前,契雪就已到了叶赫城。因为东阳堡之人,全都清楚建奴奸细一向很多!契雪费三天功夫,还花上不少银子,这才在最恰当场合!“偶遇”东城贝勒金台吉。 怀揣马夫人介绍信的契雪,刚说出自己是王九部将,金台吉便立即眼睛一亮!无比热情起来…… 叶赫的情报或许比不上建奴,但绝对甩开明军几条街。东阳堡、开原、辽沈、乃至山海关,许多动态金台吉都可如数家珍。 王九部将契雪?金台吉早就知之甚详!只是不识其人而已。 就连几月前,王九秘密派人在上游偷偷筑坝基?金台吉没用几天,便早已知情。 虽不太懂这能干嘛?但有一点很肯定:王九如此处心积虑?就绝不会有老奴啥好事! 这就够了。 金台吉便派心腹暗中封锁、保护;后来西城的布扬古也派了心腹!在暗中保护着王九的行动。 对两位王爷来说:凡能让老奴吃亏的人,就是好人!凡能让老奴背时之事,就是该支持的好事。 王九与其所部让老奴吃过多少亏?他们可非大明朝廷的文官老爷,两位王爷早已调查得清清楚楚!也暗暗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就是真实名望的好处,让契雪也与有荣焉地激动不已。 剩下的事就简单了!两位王爷只需考验下契雪的身份。心中确定后,他俩私下便对契雪言听计从。 秘密造器械,试验后惊为神器;督促练短兵相接的战阵,一番试验下来,两人惊掉下巴。 最关键还是思路:坚壁清野!令建奴抓不到驱口,获不到补给;引蛇出洞!盯牢了好些奸细;要害、路口控制!令围城后内奸作不成乱。 至此,契雪此行的任务已完成。他也有足够信心:没个十天半月,老奴绝无可能啃下叶赫城。 …… 按原计划,契雪前几天就该抽身走人!去鸭绿江边与纪白所率的大队汇合。秘密为接应九哥,做好能做到的一切准备。 可噩耗传来,他敬重的冰晶嫂竟被人逼死!由此,九哥被李维酣污为叛贼之事,也被叶赫探知详情。 事情令契雪如此悲愤!可身为将官的他却来不及悲愤。 他得学习九哥:为将第一要务。遇事非我想怎么办!而是这事该怎样最佳应对。克制、收起所有影响自己冷静判断的情绪,就是第一要务!因为将军每条判断,事关无数人生死。 经过一整天的挣扎,契雪才终于真正冷静下来!以对东阳几千守军负责的态度,以纵观全局的视野!契雪才发现九哥已无路可走。 除了放手一搏,真的已经无路可走!现实竟是如此的残酷。 辽东巡抚李维酣!他不但是上马治军、下马安民的巡抚老爷!还是东南士绅海量钱财支撑下的东林党人。 这帮道德君子最大本事,就是掌控话柄、众口铄金、颠倒黑白。他们能说会写,也只有他们才能说能写!他们咬死的事,基本翻不了身…… 且,这事还有辽东三大家中,仅存的两家为之背书。辽东现有近十万糜烂的卫所兵,军头可基本是他们的人!朝廷还要不要辽东? 此种情形,纵使九哥有通天之能!将开原、铁岭重新光复?那也肯定是降而复叛!最多说句九哥之前可能是诈降,都算是很给面子。 因为孤悬敌境的东阳堡守军,无人可为他们证明!也没法证明。 但是,有人有这个身份去证明:那就是两位贝勒爷与一千火枪兵。 叶赫两位王爷纵使丢掉地盘,于当下糜烂的辽东局势而言,仍然极具份量!只要人活着就行。 首先,他们是整个海西女真…近三十万族人中的精神信仰!哪怕已有十多万人被迫加入了建奴。 海西四大部独存叶赫。正是这两位扛起大旗!持续艰苦抗争十来年。对暗中崇尚英雄、心怀故邦之人而言?这两人活着就是希望。 其次,大明能否善待顽强抗争、而失去地盘的他俩?就是一众蒙古部落的风向标。 是的,他们离建奴太近!又反正干不过建奴。要么献出妻女牛羊、投降当狗!要么死路一条。 但若是最终败了,也能逃去大明被善待呢?众多蒙古小部落王爷,相信都不会缺乏血性。 另外,叶赫城里的一千火枪兵,他们也是能说话的汉人!是除王九所部外,唯一能开口说话的明军。 若能救出这些人? 相信东林贤达会果断清理门户!不容许败类玷污…大家道德君子的好名声。也相信百年沉浮的李祖两家,会果断地再次自打耳光!或是冤屈地申诉:全因巡抚的无耻逼迫。 这才是九哥以及数千弟兄们,此刻唯一的正解:不惜一切、九死一生救下叶赫王爷。他俩与火枪兵,才是大家被污蔑后,令谣言不攻自破的最佳证明。 否则,九哥反正是死,还会连累家人而屈辱地死去。而数千弟兄们,除了投降别无活路!但他们的家人咋办?他们又岂愿苟且偷生? 所以,九哥处心积虑的奇谋,建奴或许对付不了!但早已被个脏官给轻松败坏掉。 九哥要是还有理智,就能想到这个唯一正解。尽管这样做!即使成功也必然死伤惨重、九死一生!却不得不朝这个方向努力。 非如此? 他们已回不去大明! 九哥会不会来? 契雪除了憋着劲赌,除了焦灼地期盼!别无良策。但他坚信九哥不会被击垮!坚信九哥会来。 九哥会怎样来? …… 九哥正在干嘛? 狂挑滥杀! 第131章 生离死别 王九在干嘛? 狂挑滥杀! 城寨突然被围!一片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中,王九已拍马跃入低矮寨墙之内。八旗精锐如今都难有他一合之敌!何况这些寨中老弱? 血花不断飘洒中,凡没跪地求饶者皆是一枪毙命!城寨很快被鲜血浸漫。而王九仍在满眼血红,到处搜寻还站着之人!无论老幼。 此刻他已然无心。 此刻他只剩原始的兽性! 是战争的残酷在逼迫他,也是老奴的无耻在逼迫他!令他这个现代灵魂,此刻也能如此残忍、冷血。 王九早已忘却他的底线:祸不及家人。 之前,无论是他切齿的于化龙、于守志、何懋官这些汉奸!还是他深为仇恨的佟家巨匪。王九杀伐果断却心存怜悯!祸不及家人…… 但老奴逼死了他最亲的人!还死得如此耻辱、凄惨、绝望。 天下之大,身怀六甲的冰晶却无处藏身!唯有一死。 她得有多眷恋? 她又是多绝望? 发狂杀人的王九,眼前挥之不去的,却是想象中的冰晶投水惨状。 整个城寨,已无一个敢于站立之人,也无一个敢于喧哗之人,只剩跪地瑟瑟发抖之辈!更有妇女死命捂住幼童口鼻…… 黄有龙与陈可忠对视一眼,轻叹着来到还有些癫狂的王九面前。“禀将军!余下之人…如何处理?” 王九有些恍惚,继而开始纠结、挣扎。 看看那些瑟瑟发抖之人!脑海中却又想起昨日和黎相君的生离死别!终于一脸狰狞:“霍去病!” 两人听王九讲过战史战例,懂了!后面的其他将官们,也懂! 自发自觉:牵马牵牛的牵马牵牛;杀狗杀羊杀猪杀鸡鸭;搜集干粮豆料的携粮喂马…… 饱餐一顿杀人开道。 黄昏至清晨,两千五百人的大军!已连挑两个城寨,一处马场。 清晨,大军在已无一个活人的马场歇息。已与开原建奴隔开两日路程,得等等他们。 今日白天将休息一天,晚上将不再破寨杀人,而是不惜马力全速赶往建奴都城赫图阿拉…… 身边有活地图蕲射!王九可做到在赫图阿拉附近…先围个村寨,再突然消失于河道山林。 只有开原建奴紧急赶回,才有机会回去捅叶赫城下建奴的屁股。 而这一切,都是被老奴给逼的!逼得王九黎相君怎么计算,都只剩这唯一九死难生的正解。 但是,正因注定是九死难生!所以才有出其不意之可能。 仅仅只是可能! 真实战场上,合格的双方统帅之间,其实很难做到出其不意。要想出其不意,就需提前做太多事,付出太多牺牲!但很多提前做的事,往往见不得人。 就如昨晚之事,那肯定没干过,更不能传于口舌行于笔端。 包括契雪所干之事,最多一笔带过:契雪提前几天助叶赫守城。 前晚,那也肯定不是从地道出来。而是人衔枚,马上嚼铁腿裹蹄!乘夜轻步缓行、漏城而出。 一言以蔽之:并非我们处心积虑太阴险!而是敌人真有蛮蠢。 就如此次。 如何真正能出其不意!去求那九死一生中的一线生机? 即使前面已有许多条件铺垫!若没将开原大部分兵马调动赶来?至少留守东阳堡之人,就已死定! 而大部队欲捅老奴屁股?建奴虎视眈眈着开原周边一切动静!还想捅他王九的屁股呢。 且老奴顿兵坚城之下,其后路安全最紧要!这是双方都知的常识。 所以只能心狠手辣!只能杀得开原的建奴,它就没法坐视不理。 而这些破事…… 到了战后,那它与王九突袭叶赫城下的老奴!怎会有关系? 只能是出其不意。 …… 王九已连续十晚噩梦、无法安眠。梦中,总是一边出现冰晶与阿紫的无边温柔,一边出现其落水前的绝望无助!令王九只想杀人。 没离开东阳堡前,是黎相君在一旁默默守护。为他轻揉头部,使他能每天休息一两个时辰。 离开东阳堡后,就换成蕲射与水则、屈金手这几个老兄弟,在轮流守护着他。王九还没法拒绝!因为他知道有个词叫“营啸”。 有时,一支大军败于营啸并非天方夜谭。古人将营啸的发生扯到了鬼神身上,讳莫如深! 其实,起因基本是个别士卒压力太大、噩梦、梦游。而一支军队的压力基本相同、相通!于是大家迷迷糊糊中都发狂了,自相残杀…… 这事古已有之,将军们都没很好的解决之道。于是,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宿营不得喧哗成为铁律,犯者杀无赦。 昨天白天,王九强制自己休息得时间长点!可后来还是作了噩梦。于是只能反复提醒自己:大军在握!作为统帅只能先忘掉她俩。 还是没法休息,闭眼就是她们!王九于是想起了黎相君。 前晚的分别,两人都很平和。 平和得就如后世农民工又要出趟远门!妻子也就做顿饭,最多还收拾下行装,说声稳当点,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哈…… 离别前,似有千言万语想说!王九也很担心来不及说。临了却很无聊地说:“相君、马媛,吃好点。” 黎相君则难看的笑笑,实在一点的轻描淡写:“你要睡好一点!” 只是转身时的各自转脸甩泪,出卖了各自的万般不舍。 都知是生离死别!却又都无话可说!黎相君不能说要王九留下,王九也无法说要黎相君一起走。 还有之前接收开原的五百伤兵,陆续伤重不治死了几十个。 这四百多人,因东阳堡医疗条件还算好!又多活一个多月。大多都未痊愈,却绝望地留下守城。 王九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在广场时,深深地仔细看了他们每人一眼!突然转身而去。 而马媛则是之前议事时,发狂地强行要留下。理由十分充分: 留守的都是前开原兵!最听她话;黎相君毕竟文弱女子,有机会突围时,没猛将开道咋行?父兄都已为国捐躯!她马媛有啥理由退缩? 黎相君也帮马媛说话:其实,只要你们在建奴都城边的动静大!留守者反而更有机会,更能平安突围回去,但确实需要猛士开路。 马媛接着话头:反而是你们!无论付出多惨重的代价,都必须将叶赫城的人部分救回来。否则,我们就算能屈辱地回去!那还不如战死。 一句话令众皆默然。 这一切!不说作为将军,就算是作为一个男人,王九也要耻辱地不得不接受、作出如此安排。 怎不令他心中发狂? 又如何睡得着! …… 可他必须在能休息的战斗间隙!尽量地休息好。前路凶险,所有人的生死荣辱系于一身!他王九现在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他若死了?几千弟兄就成无法更改的叛贼!他们要么死要么降,就连他们的家人都要受连累。 这点,不但王九明白!就连所有将官、乃至很多士卒都明白。昨晚他王九在发狂屠杀时,部属中身手最好的陈可忠啥也不做!就一直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据说将佐们私下已达成共识:此次,哪怕全死光!将军必须活着。无论是否达成战略目标?总之,只有将军才有可能为他们正名。 所求只为正名…… 他们不怕死,却绝不愿屈死!死后还落个骂名连累亲朋。 王九与黎相君只敢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建奴在大明散布谣言!是建奴无耻提供太多伪证。 若他们知道真相,会不会绝望地投降?王九也真不敢确定。 为了可爱可敬的他们!为了整支队伍!王九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再想其他,必须暂时忘掉那些…… 忘掉!必须忘掉! 不断的默念中,直至筋疲力竭后终于沉沉睡去。 …… 凌晨到达赫图阿拉附近。 选了离城二十里一个大道旁的村寨!快速围剿、迅速撤退消失。 派人远远观察了一天,都城竟然毫无动静?还有一旗建奴呢,还有大量汉军呢? 他们都不到处侦察? 还不传讯催促开原? …… 第132章 跳出窠臼 老寨竟然毫无动静? 也没派人到处搜索? 甚至没派大量信使? 情况令王九抓狂! 显而易见!无论开原,还是老寨的建奴,他们只盯着既定战略,不在意这个那个村寨的消亡。 小看了天下英雄! 王九强行将自己变得真正冷静后,冷汗直淌!所有计划竟基于一个前提:对手不够聪明,不够狠! 可是,对手会不会比自己更聪明不知道,但肯定不蠢!而且,他们一定会比自己更狠。 开原被屠几万人…… 王九努力驱除杂念,极力使自己进入状态。当真正专注地沉浸其中后,再仔细梳理一遍全程。 六月二十日,契雪率五百人护送百姓离开东阳堡。同天,堡里留下一千健壮的民工参军。 契雪另有一个秘密重任:利用他与纪白对建奴地理极为熟悉的特长!送完百姓后,最快速度赶赴两处——叶赫城与鸭绿江的浑河口。 叶赫城只需去小队精干人员,主要是无私帮助他们守城。 将所有东阳用过,而他们有条件用上的措施、方法,全都无私教会他们。包括适合巷战、城头争夺战的战阵!大型回回炮、床弩制作方法!东阳成功的城防快速施工经验!器械快速制作经验等等。 说穿!就是要在极短时间里,快速地大幅提升叶赫实力。为此,黎相君甚至将当时仅剩的银票,大半都塞给契雪。 另外大队去鸭绿江的浑江口。 先从对岸曹县地界藏身、观察,并准备好船只,然后视情况,看能否沿浑河逆江而上直达恒仁湖。 这个任务很难! 难在又要准备船只、物资;还要数百人长时间不被建奴察觉。好在曹县人被欺负几十年,同叶赫一样恨建奴!这才有完成任务的可能。 阿朱迟他们几天撤离开原时,当时还有个秘密任务:一定要碰上契雪或纪白,送上几万两银票。 做无本生意的风险太大!只要不被暴露,多花再多的钱都值。 这两路不该有事! 王九除对两人的能力、人品很信任外!关键是当时开原都还没围城,他们就已经走了!建奴朝这方面想的概率很低。 八月五日晚,王九黎相君依据建奴的军心士气,计算他们会于六日上午到达叶赫城下。 于是,当晚王九率大队出发,走的是建奴绝想不到的地道口。 因这个地道在山谷厚土层下,还因地道口深入建奴境内七八里!更因为这条地道,竟然需要横穿东阳堡前那条小河。 横穿河流的地道,本来在古代没法施工。但建奴之前围攻东阳堡,硬是帮王九解决了这个难题。 因为建奴要堆填坡道,就堵死了那条本就干枯的小河。 上游的那点因干旱、截流而流量很小的水!他们干脆堵起来,供应十来万兵马的人喝马饮。 原本因渗水而在现时代无解的难题!建奴竟全帮着解决了? 于是,当时王九灵机一动!安排还在堡中的工匠日夜抢工!能多一个方向的出口,总会有用。 挖过河道底下,将那段筑紧土层;再支护牢固;然后下设排水沟,将来渗水就让它流入地下河。 当开原沦陷后,其他已封闭或毁坏的地道口,王九压根不想再打开!没必要去赌那是不是陷阱。 唯有这条地道…… 这里是建奴的盲区。 他们肯定会发现地下河!若有专业大匠师,也能依据地理情况,确定地道的大致区域!并依此找到那些…封闭或毁掉了的地道口。 但绝想不到地道会穿河而过!因为这时代的技术那是真做不到。 这点不会出问题。 五日晚上从地道口出来,先钻入建奴无人的山林之中,再昼伏夜出,六日黄昏开始搞出动静。 七日晚上又一夜不惜马力急奔!凌晨才到离老寨二十里处,剿了个村寨。 三晚奔行四百多里! 按说,再怎么灭口?老寨与开原的建奴也早已知情! 那么换位思考,若他是对方的主帅?则应立刻反应过来几点: 一、东阳堡的王九不管用啥办法?反正已经出逃了!而且按照痕迹的规模,基本属于倾巢出动。 二、他们攻杀毫无价值的村寨做什么?泄愤?不!故意暴露。 三、一贯狡诈、谨慎的王九!为何要故意暴露? 宣示他们要去攻打都城?能攻得下吗!找死都不是这种找法。 当这三点被建奴主帅想通,再结合他王九被明廷认定为叛贼…… 战略目标已如裸奔! 又哪里还能调动开原的大军?即使派大军过来,那也是边搜索边准备布下陷阱!而根本不会如自己所愿,傻乎乎地急救都城。 因为他们不但够聪明!关键还够狠:正缺粮的建奴将官,怕是巴不得有人多杀些老弱病残!既能坚定兵卒的仇明之心,又节约粮食。 …… 不能小看天下英雄! 这是王九穿越以来,就不断的自我提醒。 只因开原大战以来,他提前处心积虑谋划了几个月!加上有地下河这个得天独厚,而建奴根本想不到的条件!还有曹旦不像文官般的、绝不操蛋的支持。 所以,他王九才让建奴痛不欲生地上了不少当。 于是,他渐渐不再自我提醒:绝不小看天下英雄! 这不,反手就被建奴收拾得如此惨!这不,如今都成了落水狗。 关键是无路可走! 想了好久的唯一正解,这都还没真正开始,竟突然就此路不通? 难道几千弟兄们就这样耻辱地死去?他们本应十分荣耀的亲友!还都得耻辱地被牵连? 不,绝不能! 唯一正解走不通…… 那定有啥地方漏算! 既然如此,此刻的王九反而真正放开了。他开始重回曾经的物我两忘状态!脑海中开始自问自答。 唯一正解的结论怎么得出的?高层会议上的一致意见。 大家为何都惊人一致地认为:这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因为东林党徒李维酣,要维护同党曹旦的名声,只能委屈东阳堡!但他没法令李祖两家做伪证。 于是,建奴奸细给他出个主意:强势崛起的王九可不是善茬。他还什么都不算时,就灭了佟家!你们两家良莠参杂,几十年来有多少破事? 精兵在握、声望正隆、眼睛还不揉沙子的王九!回来盘踞辽东后?真替你们担忧! 另外,王九是叛贼!可并非是我李维酣一个人这么想…… 因此,辽东极有威望的李祖两家指证!东林党由此认定的叛贼!几乎是盖棺定论般的不得翻身。 这是大家的共识。 除非能找到极有份量之人,很有说服力地重新予以再次证明:王九所部一直没反。 于是,大家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叶赫城的两位贝勒爷。 既然东阳堡一众智商不弱之人!全都是如此认定。可想而知:建奴那些深刻了解大明,也智商不弱的高层,也就会如此认定。 想到此处的王九,突然觉得似乎抓住了点什么! 抓住了什么? 王九物我两忘的反复踱步中!身边之人一片欣喜:将军终于回来了!他进入久违的状态了…… 王九却一时半会根本想不出来,自己刚才突然抓住了什么? 无奈,他只得重新梳理:自己是因下属的共识,及建奴高层也会有此共识!才突然觉得有个点…… 对!共识! 大家为何会有此共识?因为大家的根在大明!只要大家离不了这个根本,就必须接受这个现实! 那要是能离开根呢? 树离开根那肯定会死!人离开根也是这个道理。但是,人的根是什么?是支撑他的基础!不过有时并非基础,而是约束他的规则。 不管合不合理…… 思维发散开来的王九,不由得又想起穿越后,他喵的那一路走来的苦逼!谁让他苦逼?是大明!是大明那套糜烂的有形无形的规则。 老子能否跳出那套规则的制约?老子能否像其他穿越人士一样!也能够爽上一爽? 似乎还是不能! 似乎除了真正当反贼!就不得不接受大明的那套规则。问题是即使自己现在想当反贼,也没那条件…… 好像又回到了无路可走的原点!这尼玛就太扯淡了。 东林党说老子是叛贼?太扯淡!东林党这帮无事生非的家伙,他硬要说老子的叛贼?老子不是也只能是!这尼玛也太扯淡了。 这简直,简直就是鲍威尔拿管洗衣粉,在庄严的联合国一脸严肃介绍!这就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萨达姆果然死了…… 突然灵光一闪! 没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萨达姆死了!若他真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呢?还会不会死? 尼玛!咋这么蠢? 当年伊朗!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阿美打完伊拉克,接着就说伊朗可能有核武器,又要打它! 结果大鹅与东大站出来:依据我们的情报,伊朗已秘密拥有核武器!阿美,你最好也相信它有。 于是,相信伊朗需要有时,那就真会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阿美!再也不说要出兵伊朗的事了。 东林党说老子是叛贼!那是他知道老子不是叛贼。或者说,老子即使当了叛贼也影响不大!对吧? 若能随时成为一个…对朝廷影响很大的叛贼呢?那帮软骨头的贱货!还敢不敢随便污蔑老子? 若能有块独立的立足之地!帮朝廷则建奴猖獗不了,帮建奴则朝廷危险了!谁敢说老子是叛贼? …… 王九豁然开朗: 尼玛!原来一直的苦逼,竟然是一直跳不出古人思维的窠臼!我忠于大明,那是忠于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而非要去忠于那帮货…给他老子划的圈圈。 只要跳出这个窠臼!哪里只有狗屁的唯一正解?可行之法多着! 只要跳出这个窠臼!我王九凭什么苦逼?堂堂几百年后的思维意识,还打不败落后陈腐的观念? 即使我王九的人蠢点,没有根据地之前,搞不出狗屁发明创造?即使我的历史知识太缺乏,不能先知先觉地去傍这名人、那名流? 那又如何! 从物我两忘的状态中回来,王九充满着之前的豪情!很坚定地下着令部属瞠目结舌的命令:分兵四路! 建州烽烟四起…… 第133章 相互伤害 王九竟要将二千五百人的军队,再分成四大股? 部将们瞠目结舌! 无奈,这个思路太先进了!王九只得给他们耐心解释: 嗯,说多了你们暂时也不懂,你们就称它为农村包围城市。 我们现在的力量能否攻下老寨?不能!我们自己都知道不能,那建奴又不是蠢货,他咋不知道? 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开原建奴,它根本就不会搞啥狗屁急救老寨。它可能会派一两旗兵力过来!但那肯定是算好了怎么围剿我们。 还有个地方,我们也错了。建奴现在粮草紧张,所以他们上层并不在乎我们杀人,尤其是杀不能当兵、种地的老弱!他们求之不得。 所以,接下来我们只抢不杀。 既然他们粮草紧张,就让它缺得更多。杀人只会让八旗士卒更仇明!那是帮老奴恢复军心士气。 但抢牛马抢粮? 尽管他们同样会仇明,却更会暗暗仇恨老奴:辛苦一场赏钱没有!家人却快饿死了!天命汗还管不管?可没抢到钱的老奴拿啥去管! 更有最关键的地方,我们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建奴略施小计,让蠢货李维酣污蔑我们投敌!我们就投敌了? 先不说建奴,那是生死之敌!只要能整死我们,他们放啥屁都很正常。蠢货李维酣为何敢随便污蔑?那是他习惯了武人的逆来顺受!所以脑子都不过,他就敢放狗屁。 大家难道没想过: 我们是为国浴血奋战的战士!我们更是为了国土家园,能寸土不让、视死如归的勇士!而李维酣之类又是啥狗屁东西?我们凭啥还要在这种东西面前逆来顺受! 当然,这类狗屁东西!他们最大的底气就是掌控着三类东西:土地、钱粮、笔杆子。 没有土地,我们战士还可克服着四海为家!打到哪住到哪。但我们的家人需要安全、稳定的地盘,这其实是我们最大的软肋。 没有钱粮,我们连饭都没得吃,那还能打个屁的仗!不过,这个问题已被他们贪得不存在。不说那么多饿死的卫所兵!就说我们,朝廷拨的钱粮?给我们塞牙缝都不够。 至于笔杆子?倒是确实厉害。天下写文章的都是他们一伙,甚至能识文断字的人,也全被他们骗了!所以他们有指鹿为马的资本。 但这事吧,它影响主要在未来、长期!当下其实也杀不了人、更死不了人,只要我们足够强就行。 至于暂时的被污蔑?我们被狗咬了!难道非得马上咬回去不成? 所以,我们要想不再被那帮鸟人欺负,要想不再逆来顺受?最关键的并非拼死去救那两个王爷!而是设法去解决这三个问题。 土地、钱粮、笔杆子?那帮鸟人都能有!我们凭啥就不能有? 有了这三样东西后的我们,哪怕我们没浴血抗击建奴?只要不扯旗号造反,那帮鸟人就不敢随便污蔑!因为他负责不起。 比如,朝廷需要精锐的我们出力?那时我们就会对朝廷说:李维酣的仗打得很好!让他上。 放心!到那时,没有那杂碎的人头落地?我们凭啥服从调遣! 放心!这个道理朝廷会懂,那帮鸟人自然也会懂的。 …… 从没听过,甚至从没想过这些的将官们,从惊呆中渐渐回神!越想越对,思维突然被打开一扇门: 是啊!凭啥他们上下嘴皮一碰,我们就得九死一生去证明? 狗现在咬了我一口,我就非得马上和他对咬?等我回头拿把刀时,再宰掉它炖了吃肉下酒!不香? 思维打开的一众将军们,也很快从之前一片愤懑、悲壮的气氛中,变得活跃、兴奋、灵动起来。 完全理解了王九的思路!他们就能踊跃发言,针对性地提出更好、更具操作性的具体细则…… 最后归纳起来:避实就虚!先化整为零地大掠四方。等终究会忍受不了的建奴…大规模再追杀过来?按原计划迅速合并成四个大部!去执行各自的既定任务。 这样做虽然也危险,但比之前那所谓的唯一正解好太多!至少不会全军覆没,至少王九所率的主力,风险不会太大。 分兵四部。 陈可忠率一千人的任务最重。 化整为零在建奴腹心大掠四方!目的只为收集干粮。然后迅速隐藏,等开原建奴已参与围剿老寨附近的我军时!走另一条道赴叶赫。 途中,务必袭取一波老奴的粮道以备自用。然后直奔叶赫城西北,藏好!等待可能的救援,能救出部分叶赫人和火枪兵最好!重点是救出契雪或纪白。 最后自蒙古入境辽西,以避开建奴可能的追杀、伏击。 这一路王九本要自己去,却被部将坚决制止。于是,部将中武艺最强最沉稳的陈可忠领命。 第二路麻漠率五百人,与陈可忠的任务类似。 先一起大掠四方,再迅速消失隐藏。等开原建奴围剿我军时,他们应已潜行至东阳堡附近。 目标明确:突然趁夜清除地道口边上,那基本会必然存在的埋伏!迅速派人入堡接应撤离。 第三路与第四路互为明暗,是一体两面。 第三路由黄有龙率八百人,就在老奴腹心的兵力空虚之处,化整为零持续大抢大烧!尽量避免杀人。 此路要大造声势,吸引所有建奴前来围剿!所以要做到信息灵通、能散能聚、能放能收。 第四路由王九亲率两百人,主要负责侦察、隐藏、策应。 另外,还得派人急赴浑江口,联系上契雪之前所率的五百人,这六七百人就是暗中接应的奇兵。 任务也很重!需要在建奴将围没围之前,做到随时能接应大部上船,通江达海扬长而去!予建奴极大的震撼与心理打击。 战争就得有战争的样子。除非实力严重不对等,它基本上是相互伤害!所以世人才会爱好和平。 否则,当那帮畜生能一个劲抢别人、杀别人,却无须承担后果时!你跟他讲要爱好和平? 中华历史上,也只有宋、明这帮腐儒!才会如此的蠢。 所谓修文德以来之。 来倒是来了,宋时来接他们去五国城牵羊,去崖山跳海;至于明朝,就不知那歪脖子树长好了没? …… 两千五百大军以哨为单位,如水银泄地般四散而去。 建奴的详图他们早已有之;契雪蕲射的后续参军族人,也临时兼顾到各哨;建奴的大致兵力分布,他们也都知道。 什么,您问他们咋知道建奴的大致兵力分布? 因为这些都能计算! 老奴为弄死东阳堡,也为一口吃下叶赫城,以解钱粮的燃眉之急。所以,他在目中无人、胆大妄为强撑着用兵!死敌偌大的大明在侧!整个建州他就敢仅留一旗建奴,万多汉军。 既然辽东换了熊廷弼帅军!王九就敢相信:李如桢不可能不时刻盯牢抚顺关的动静;乔一琦不可能不时时瞄着宽甸。 临近辽沈的抚顺关,建奴要不要重点监防!真当李如桢的万余精骑杀不了人? 东路的宽甸区域,建奴要不要防!敢当王九之前救回的七八千人,心中没有刻骨仇恨? 老寨赫图阿拉建奴要不要管?所有八旗高层的家小全在那里!老奴的一百多女人、幼子也在那。 老寨与开原之间,也有迢迢四百里。七旗建奴、万把汉军与奴隶的粮道!还要不要守护? 这几处所在勉强撑住后,其他地方还哪来的兵力?唯剩一个个搬不走的村寨、城寨!还是青壮全都出征在外的破寨子…… 恰如脱光般无防。 此次,王九就是要让老奴为他的目中无人、胆大包天买单! 建州详图上的一个个黑点,很快被各哨包干到户。 明军士卒们很迅速、很凶恶。一个个凶神恶煞冲入城寨,将人驱赶着集中起来!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们…翻仓倒柜搜地窖,杀鸡宰狗牵牛羊!真真的可恶可恨。 明军士卒又不太恶。即使老汉、妇隭拿着刀枪在反抗?人家也仅是打落武器,赶到一边看押就算了。抢完东西还不好意思地解释几句: 我们来自东阳堡。要怪就怪老奴太坏!连天神的劝告也硬是不听。攻不下东阳堡!却想着饿死我们…… 比起八旗勇士们,这些明狗其实还蛮仁义!临走,看看抢光的城寨!他们还会不忍地留点东西。 …… 八月九日,赫图阿拉的阿敏,开原的皇太极,宽甸的额亦都,抚顺关的费英东都收到惊喜: 明狗一夜连破近百城寨,只抢钱粮牛羊不杀人,竟将大金腹地全都肆虐了一遍。 最可耻的是:他们牵着大金的牛羊,赶着大金驴马,驼着大金的粮草!大摇大摆在大道上招摇。 不碎剐了这些卑贱的尼堪!又如何向大金子民交代? 第134章 意欲何为 五大臣之一,号称万人敌的费英东,闻报一拳砸倒了一堵墙。 五大臣之一,跟老奴干了几十年抢劫事业的额亦都。感受到无比的耻辱!抢劫的祖宗家里被抢了? 老奴的侄子,二贝勒阿敏在瑟瑟发抖!这一切,竟发生在他镇守的老寨附近?伯父的怒火…… 皇太极闻报一阵眩晕!无力坐下心中长叹:范文种说得对!祸不及家人,应是双方恪守的底线。 之前,小明狗再坏再毒!那也有诸多底线。非要将他逼成一个毫无底线之人!对大金哪有个好? 小明狗这一手毒啊! 哪怕再抽不出兵力,那也必须赶紧扑过去将他们灭了。 于是,几人一边挤出兵力地调兵遣将、倍道兼行!一边飞报大汗,潜台词是攻打叶赫能否缓缓? 皇太极最无奈也最窝心!开原、铁岭他为何能领兵三旗?除叶赫城下的后路粮道外,最大目标是东阳堡!可王九几乎倾巢而出跑了。 跑到大金腹心之处,祸害将士们的家人去了…… 之前明军的行军痕迹,皇太极还有所犹疑:是不是王九故意造成假象?东阳堡可还有人守城啊…… 另外,皇太极也断定王九会回头。小明狗的真正目标是叶赫,是瞄着攻打叶赫大军的粮道!更是伺机逼退大金或救出叶赫贝勒。 因为王九需要叶赫的两位贝勒,去为他指证!去打脸东林党。 所以当时他咬牙坚持住!只派斥候探查不出兵。皇太极只想探查到王九啥时回头,走哪条道…… 现在,一夜连抢近百村寨?那少说也有近三千人规模!他们已有能力攻打都城,只要阿敏率人出来扑空?王九就会乘虚而入。 若掳到父汗的妻妾幼子回去?王九还要啥叶赫贝勒的证言! 现在,不管王九做何打算,总之将他们全都灭掉最紧要。 否则,何以对数十万子民交代?关键是怎么给八旗勇士们交代! 现在,他皇太极就是无能的代名词!两万精锐竟看不住一个王九?真是窝心得令人头晕脑胀。 皇太极扪心自问,他真的已做到了能做到的一切。 知道王九肯定是这几天突围!他也到处都已布下重兵、设下陷阱。连两侧山岭的高处,他都已日夜密布观察哨!就等王九出东阳堡。 尤其算准王九要北上叶赫,他还特意扎了个明松实紧的大口袋!就等王九一头钻进去。 可是他喵的,谁想到王九早就处心积虑!挖通直插大金的地道?关键是那地道非得从河床下钻过。 狗日的睾红中!等王九都跑了,这才拍着脑袋恍然大悟:是之前打东阳堡!我们费力帮明狗将河水堵好,王九这才有办法挖地道。 皇太极忍得好辛苦!这才没一刀将睾红中剁了。尼玛,办不好事就办不好事!竟连话都不会说。 …… 十分无奈! 摊上这么个诡计多端、阴险毒辣的对手!谁敢说一定能拿下他? 皇太极终于有些理解:为何父汗那么固执地要不惜一切灭了王九!此人不除,大金的麻烦真大。 一边急率两旗兵马往回赶的皇太极,一边还在无奈叹息:真是大金的劫难啊!腐朽明廷却出了王九这么个人物。 皇太极实在不愿往回赶!父汗攻克叶赫城对如今的大金的困境,以及对未来的发展实在太重要。 眼前最急的是钱粮! 大军连续征战两个多月,包括汉军、奴隶一起十多万人,牛马无数!每天的消耗都是海量。且青壮都出来了,地里山上那点本就不多的收成!也就几乎荒废。 铁岭抢的那点粮,不够吃;铁岭抢的那点钱?便宜东南海商了! 萨尔浒之后陆上商道几乎已断。奸商们就地起天价!还振振有词:整个大明都恨建奴!和你们做生意风险太大!加钱、加钱、再加钱。 真买不起粮啊! 好在荤腥不忌的东南海商来了:知道你们遭了灾荒,我们仁德!倒是愿冒风浪给你们百姓运点粮。可风浪太大,你们出得起价? 十分体贴:看你们也穷,我们仁德!钱不够?就用你们卖不掉的破人参、鹿茸、貂皮等物来凑吧。 皇太极记得父汗曾咬牙切齿说:何时我们大金要能牧马江南?可一定得好好学学他们的仁德。 所以,攻下有着百年积累的叶赫!如今可是十分急迫。 再就是对大金的未来而言,攻下叶赫几乎相当于刘备入川!大金从此有了稳固的根据之地。 统一女真全族、攻略蒙古、经营肥沃的松嫩平原!大金才算有了基本自给自足的根基。 太重要!八旗若无根据之地?再多胜仗也是随时会垮的流寇! 若有稳固的根据地?诸葛亮六出祁山全都耗师糜饷、劳而无功!但仍然撑了几十年。 反之,已攻打过两回未果的大金,此次若再不能攻克叶赫? 首先是大金经济现在就会崩溃!其次,同为女真大部,民心、威望此消则彼长!若很多本想投大金的女真人,结果却去投了叶赫?有明廷在侧的大金…完了! 所以,父汗攻克叶赫不容有失!让他皇太极坐镇开原,就是知道他明白此点。 也因此,皇太极极不情愿!在这当口离开大军的粮道枢纽开原。 可他却被逼得不得不往回赶!一夜连抢近百村寨啊…… 他皇太极“放跑”的人,他敢不去抓住?那别说父汗与其他兄弟了,连八旗勇士们都会要吃了他! 而且,无论阿敏,还是费英东、额亦都手中的兵马!事实上都十分紧张。只要一大动,就要么被王九钻空子!要么被明廷乘虚而入。 那大金更危险了…… 可是,又猂勇又狡诈的王九,却还领着近三千精锐! 就如今八旗的士气?低于五千兵马最多可击溃他!想全歼他们?至少一万勇士!想万无一失灭掉王九?至少一万以上。 击溃与全歼的区别太大,全歼与确保没漏网之鱼的区别又很大!这是兵家都懂的常识。 所以,皇太极才万般无奈,直接率两旗兵马回赶。并交代留守的那一旗:重点是粮道!是开原铁岭两座城池!其他都可以先放放。 不便明言的是:王九溜走后,只剩老弱伤残的东阳堡毫无价值!只有麻烦:坚堡又带不走,床弩、回回炮全都带不走!粮食还更经吃了。所以跑了更省心,免得老卡在那里。 一直如鲠在喉呐! …… 大军倍道兼程! 傍晚就经过被王九灭的第一个城寨。皇太极令全军歇息一会,自己下去观察一番,心中默默震撼! 竟比之前的八旗勇士们,军纪还好得多!王九怎么做到的? 那些人全都是一创毙命,绝无拖泥带水的发泄!那些妇女的衣衫全都完完整整。那是群数月不曾沾点荤腥的精壮汉子!那可是群一直处在大金兵锋下,按说早该心理崩溃之人。 严明而自觉的军纪!超强的组织力才是精锐之师的特征。王九所部展现出的素养,就是传说中的岳家军、戚家军的样子。 这太可怕了! 必须尽快追上去…… 连夜兼程!除了实在要喂喂马、歇歇脚时,两旗大军基本在不断换马越路。 一路上,不断有信使、斥候疾驰而来!王九所部还没消停,还在继续抢大金的城寨、村寨。 小明狗也太可恶! 忧急如焚的皇太极扫眼左右,却没见到一个可有效相商之人。 范文种那种书生肯定受不了这等奔波!这次便贴心地没带上他。 早知道还是该带上! 王九到底想干嘛?我们开原的两旗都往回赶了,他不该藏起来!再悄悄潜往叶赫城吗? 或者,他已藏起来!说不定正悄悄赶往叶赫城。今晚还在大肆抢劫?应是部分人在虚张声势! 那就还得留下一旗人马!搜索着另两处可通往开原的道路,缓缓向都城赶回去汇合…… 凌晨时分,迎面疾驰而来的消息!令皇太极又惊吓又迷惑。 昨天黄昏,阿敏确定王九部已至恒仁湖附近,又在大肆劫掠!于是将都城交由佟养儒的两千汉军,令他只管进城坚守。 阿敏亲率全部勇士两千五百人,直奔恒仁湖而去!行至大半,却收到王九亲自在都城叫阵的飞报。 一边是马上就可赶到是恒仁湖!一边是恶贼王九亲自在都城叫阵!左右权衡之下,阿敏还是又率大军迅速赶回去!也幸好赶回去…… 原来,王九竟然仅带一百亲兵,就敢在都城下向佟养儒挑战。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佟养儒在山城顶上,仔细观察到王九只带百人。顿时胆气壮了,立刻率一千五百人冲出城!誓要将王九千刀万剐…… 奸贼王九详装没想到佟养儒敢出城!带人二话不说拍马就逃。 佟养儒哪肯放过?一马当先紧追不舍!可他是能跑得快,他带的人却大多都跟不上!结果还没追出五里,队伍已散乱无章。 这时,王九竟不逃了!调转马头拦上去就是几枪。本就武艺差王九一截,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佟养儒!哪里招架得住?连连格挡六七枪后,竟靠着滚落马鞍避开致命一枪。 好在随后赶到的佟氏家丁们,在不惜性命地拼死相救!前赴后继死了十几个,才把刺伤大腿的佟养儒救上马,亡命往回逃…… 他们这一往回逃不要紧,却将本就散乱无章的队伍!冲得一塌糊涂。 恶贼王九!可能等的就是这时机。率着那一百精兵,一路挑杀如入无人之境!紧紧咬住追杀。 而佟部?被王九那百来号人倒没杀掉多少,却被自己人踩死了很多。因为这一切的发生太快了!后面的士卒还在向前追击,前面的败兵却在转身亡命回逃!山城前那条本不太宽的道路,挤成了一锅粥…… 等佟养儒被亲兵们拼死护卫着,终于挤进都城?恶贼王九率一百精锐气势如虹!竟一路杀到城门口。 这时,城外连传数声响箭!王九主动率人迅速撤逃了…… 是阿敏快回来了! …… 皇太极更迷惑了! 这个消息证明:至少!王九昨晚根本就没藏起来,更没向叶赫城潜行!难道他不去了? 那他意欲何为? 第135章 要这样想 有战力斗的军队,首先就必须是令行禁止、整齐划一的组织!从未有各唱各的调的军队,能征善战。 所以古往今来,敌对两方都会花大量时间、精力、金钱,去研究透对方一些冒头的将领。 因为他的履历生平、性格、思维方式等因素,就决定了一支部队的行止进退。如果作为主帅的他,根本决定不了这些?那这支部队已经不值得过于关注了。 这是战争的常识! 也是谁也逃避不了的现实。一如他皇太极父子在研究王九一样!王九肯定也早研究过他们…… 问题是王九想干嘛? 皇太极对这个问题的求知欲,令他抓狂得有些头晕!尽管马背上的他,面色是如此沉静。 不管王九打算怎么做?有个现实他反正逃避不了!那就是:不愿也不能投降大金的他,就必须向明廷证明!证明他从没投降。 否则,天下之大,便再无他王九的容身之所。 因为王九与大金不一样,他没有自己的根据之地。无论他再怎么能征善战,他始终是无根浮萍!他的根死死捏在明廷手中。 而这,就是阴毒小人宁完祖的厉害之处!一如汉初的陈平,都不知替刘邦干过多少见不得人之事。 宁完祖给王九的攻心断根之策,确实是非常成功。尽管当时钱粮很紧张!还是让他带去了不少,这些钱都花得很值。 皇太极对父汗的识人之明,由此也十分佩服。 王九不能投降大金!明廷并没到天下大乱之时,造反就是找死!那他除了向明廷证明自己的忠诚,他还能干嘛? 显而易见,帮叶赫守住城池,或是将那两位贝勒爷救回大明!才是王九的最优解:谣言不攻自破。 而且确有这个可能! 这小明狗若将叶赫城,又变成第二个东阳堡?大金就该哭了!哪有钱粮能支撑持续的征战…… 当然,王九也有其他证明方式:比如昨晚,若非阿敏及时赶回?王九便已经成功。 皇太极可不相信,王九在城外没有其他伏兵!那突然连续传出的几声响箭怎么说? 即使城外再无其他伏兵!当时情势,他只要尾随败兵进城,仅掳获两个父汗的妻妾幼子出城!这对于猂勇又奸滑的王九,并不太难。 但这种机会太难得,若成功也属于太侥幸!寄数千人生死于侥幸?那可不是王九的风格。 更难的证明方式还有:比如打败、擒获了他皇太极、阿敏、费英东、额亦都这种人物!甚至只需带这种人的头颅回去就行。 可这更没可行性! 一个打落马下的佟养儒,他都无法杀掉!又何况这些人? 那王九究竟想干嘛! 他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大军已在赶来路上!不可能不清楚,只要自己大军一到,再无坚堡可守的他,野战就那点人马?死路一条! 实在想不通王九的意图!皇太极索性按最稳妥的来:传令另一旗加速与自己汇合,张网剿贼。 反正王九还在!他就在大金都城附近!而此时皇太极离都城,仅剩六七个时辰的路程。但都城附近的山区近道,适合骑马往北的就一条。 远道不在考虑当中。大军已进攻叶赫城三天,近道六七百里!单马骑行最快也要三四天;崎岖难行的远道?赶过去还有多少意义! …… 中午,飞讯传来。 王九果然还在! 猛将费英东率一千勇士,于凌晨的丑时赶到了恒仁湖附近。 因已探明有股明军正在劫掠,故费英东顾不上休养马力!便突然冲杀过去。 就在正准备痛下杀手之时!王九斜刺里钻出来,竟接下了勇猛无匹的费英东。两人杀得难解难分、不分胜负战了半个时辰。 那处地方本就狭隘,两人做为主将又打得不可开交!令各自部属都插不上手,弓箭都没法偷袭。因为两人战成一团!还是以快打快…… 直到两人都打累了!而王九的部属也已集合起来,费英东这才无奈罢兵撤退。 因为,久经战阵的他发现:王九的部属精锐不次八旗!人数还比他带的多,关键是人家以逸待劳,而费英东所部早已人困马乏…… 王九竟然还在! 不但还在都城附近,竟然还往东南移动了近百里!岂非离叶赫城越来越远?难道他不打算去叶赫? 此时,皇太极离都城仅有三个多时辰路程。而另一旗就要完成汇合!王九若再无其他底牌? 死定了! 因为皇太极已得信:额亦都通过紧急挤压兵力、安排妥当!已亲率一千五百勇士,正从东南往都城赶来。有一千五百勇士在手,久经战阵的额亦都!至少能迟滞、拖住王九那点人马。 而费英东的那一千人,一直就离开,保持着不足十里的安全距离,正在远远的监视、拖住王九!只要再有其他部队赶到,随时可发动进攻。 还有阿敏已传信过来:再不能信任蠢货佟养儒!自己已安排好防务,留一千五百勇士守城,令王九绝无偷城可能。 他将亲率一千勇士,迟些时候绕道迂回王九西南侧!配合费英东、额亦都,令王九绝无从西南两方逃回明国的可能。 都在等皇太极大军赶到,自北向南横推。在绝对优势兵力,绝对实力之下!哪有阴谋诡计的空间? 看来都恨极了王九啊!这是不愿提早进攻打草惊蛇,不想给小明狗任何逃出生天的可能! 皇太极甚至有些替王九惋惜。此等人才!为何就不能为他大金所用?这么年轻!却要就此凋零。 记得当初派范文种去最后劝降时。皇太极明知王九不会降,也明知他即使降了,父汗也会找借口弄死他!但皇太极心中还是希望他降,且暗暗决定:一定要劝父汗不杀他!这种人才真难得啊。 不过,现在即使王九投降,皇太极也会毫不犹豫杀掉。不千刀万剐掉王九!如何向大金子民交代?如何向勇士们交代! …… 傍晚,离都城还有十里,不过人困马乏真走不动了。正好这里是正白旗的地盘,皇太极令全军在到城寨边先歇息。也免得将士们到时,又都想进都城休息。 不过,皇太极很快就后悔这个决定。城寨男女老幼跪倒一片!一个比一个伤心:贝勒爷您可得替我们做主啊!可恨的明狗啊…… 皇太极只好笑着鼓舞大家:都放心!勇士们既然赶回来了,那伙明狗就绝逃不了。大家放心!我们定会将那伙明狗抓住,将他们碎尸万段!欢迎大家到时去吃肉…… 可是,老百姓的痛点似不在此!犹豫纠结了一会,就有老者站出来说:回贝勒爷,其实,其实那伙明狗还算蛮仁义! 您看啊,当时我们反抗,他们也仅是打落我们的武器,将我们看押起来!连打骂都不带打骂我们; 后来抢光我们东西,他们竟红着脸很不好意思给我们解释。是因为大汗打又打不下东阳堡,又不相信这啥那啥,却想着饿死他们。 当然,这是明狗们说的屁话!这是不对的。 关键是他们临走的时候,不但没放火烧我们东西!还真是很不忍心,竟将抢到手还打包好的粮食!又给我们留一小半。 留了一小半啊! 不然我们真会饿死! 看老百姓全都一脸真诚!皇太极扯着脸笑笑无语。 仁义? 世上竟有如此仁义? 这好像是他皇太极有生以来,听过的最气死人的笑话。 明白了部下家属们的真正痛点、诉求!皇太极捂着胸口下令:将随军干粮,给他们分两个月口粮。 没法,堂堂贝勒爷!在自己直系部属的家属们面前!总不至于还比不上明狗仁义吧? 此刻,皇太极终于彻底理解了父汗:王九此人绝不可留! 此刻,皇太极也暗暗发誓:哪怕死伤几千上万的大金勇士!也要不惜一切!将王九彻底灭掉。 …… 好在王九已跑不掉! 大军从九日中午出发,已连续行军一天一夜有余。人还好点,战马即使是双骑换乘,也几乎极限!可是,王九自都城离开后,竟已向东南偏东行进了近两百里。 心中再急!理智的皇太极还是决定先休息一晚。如今的大金财政,可不敢一次跑废那么多马…… 大军在吃饭、喂马、歇息,闭眼的皇太极却怎么也睡不着。 王九到底想干嘛? 这个问题不搞懂!皇太极始终寝食难安。哪怕阿敏、费英东、额亦都已经耐心地咬住了他!哪怕怎么看,王九都已插翅难逃! 根据之前费英东传来的讯息:王九已知南边有额亦都截道;西边有他与阿敏分别截堵;至于北边的大军,肯定也在王九的判断之中!所以,王九是迫不得已往东南钻。 东南偏东?嗯,东南偏东可是绝路。其正东还是长白山余脉,王九所在位置,也属长白山南麓!那里的地势陡峭,骑兵可只能钻山沟里迂回曲折前行。王九再曲折往东百多里,就是宽阔湍急的鸭绿江。 王九所部还能游过鸭绿江不成?那就只能沿江岸一路南行! 他难道不知…额亦都定会在前方堵住他吗?他就那么有信心!能冲开额亦都的设伏与堵截? 再往南,本就是额亦都的防区。他手下可另有千五百名勇士,三千汉军!王九怎么可能不耽搁多少时间,就冲开层层设伏与堵截?即使他能与万人敌费英东旗鼓相当!那又如何? 只有两种解释:要么,王九对大金防务情况一无所知!要么,这小明狗定然还有阴毒底牌。 王九会一无所知? 不可能!镇守东阳堡几个月,父汗的生平都被他仔细研究过!还无耻利用了父汗的过往弱点。 唯一解释就是还有阴毒底牌!想到此处的皇太极霍然一惊。猛地起身满室踱步中,还是不明所以。 无奈冷静下来梳理: 首先,自己已经犯了一个错误。认为王九非得率军虚晃一枪北上,事实证明那是个谬误! 其次,自己之前压根想不到,王九还能从河床底下挖地道通过!竟避开所有耳目直插大金腹心。 另外,王九一直都在出其不意!东阳堡之前的床弩、蹶张弩、回回炮、猛火油、水坝,关键那些秘道!哪样不是上当了才知道? 等等,秘道…地道… 对!地道! 之前认为的绝无可能…从河床下挖地道过去!事实证明那就是屁话。那种思维要么是想少了,要么想多了!想少了是没找到开阔视野的点;想多了就是老在强化固有认知…… 这次,又出现这么个情况!王九所部一路奔逃、一路却掠,并无时无刻都在流动之中。 那么,谁都认为他不可能找到那么多渡江的船!都认为他死路一条。可是,万一他能找到呢? 而只要有够用的船!他就找到了最佳逃亡路线:通江达海追无可追。至于他如何向明廷证明他没投降?那是另一个复杂问题…… 你还在问他咋可能会找到船?那小明狗王九,他从来就这么神奇!你要这么想才对路。 第136章 长松口气 皇太极打开了思路。 总之,将王九往最神奇的方向上去想!那就对了。 别问他怎么可能做到!你就问,他这样做是不是最好?只要答案是肯定的,那你才想对了。 打开了思路的皇太极又惊又气。 小明狗真的太可恶!他将大金腹心搞得凄凄惨惨、一地鸡毛!却早已想好拍拍屁股开溜? 他王九若不将人头留下!那我们该怎么面对大金勇士们?又如何向大金子民交代? 还有我皇太极…… 急切地找来地图,将之前传来讯息的地点一对照!果然如此。 根据这些地点一串联,熟悉的皇太极立刻反应过来:浑江! 九日晚上,王九从都城露了一次面后,就一路往东南马不停蹄!直奔那九曲十八弯的浑江河谷。而且,当晚王九大部队的抢掠,也就在浑河边的恒仁湖区域。 还有,王九提前侦判费英东的来路后,赶赴险隘之处拦下费英东。而两股明狗汇合后,大部沿浑江流域边抢边跑!王九则率小部断后。 他们的目标显而易见:浑江口! 至于为何是浑江口而非别处?这个问题现在只有天知道!总之浑江口有他的伏笔与接应…… 而狡诈的王九,他故意与前部错开二三十里,断后过程中他又不时的露面!勇猛无比的他在狭隘的山沟江岸,本身就是个强力震慑!使人明白追急了没用,反而易遭他的算计。 但是,这样却又能让阿敏费英东等人很放心:王九跑不了。 这可要了老命! 真的已经来不及! 那种狭隘又松软的江岸险道!大家都只能跑那么快,无论你有多少马也一样。 可是,费英东却与王九保持着近十里的“安全距离”! 而狡诈的王九,却率精锐与其大部队…保持着近三十里的距离! 按时间与路程推算,王九前部离曲曲折折的浑江口,已不足百里!费英东咋追得上? 费英东说他咬住了? 咬个狗屁…… 皇太极拼了!已彻底看懂王九意图的他立刻传令: 一、以一人十马的飞骑传讯费英东!王九会在浑江口登船。故,须不惜一切找王九本人缠斗; 二、大军的大部从官道倍道前行!排除干扰急奔浑江口; 三、亲率两千猛士!先向东,再呈直线弃马向南翻山越岭步行!连夜急奔浑江口,力争截住王九。 四、同样以一人十马的飞骑,力争能及时通知额亦都、阿敏!告诉他们,王九所部将在浑江口登船!务必不惜代价截住或拖住他。 发布完这四条命令后,皇太极仅穿皮甲轻装上阵。选最嫡系也是最精锐的两千士卒,一刻不停地直插浑江口!他要与王九争速度。 而其他八旗勇士们,这次倒也很争气。他们本就是世上最吃苦耐劳的队伍之一!之前,不过是被开原大战影响了士气。 现在可不一样,可恨的明狗!竟敢将他们家里给抢了? …… 战场上,最怕的就是不能准确判断对手的意图!那会让自己如无头苍蝇般疲于奔命,却一无所获! 更有可能掉入对手的陷阱,万劫不复。 战场上,所谓最高明谋略,说穿就是你做到了让敌人意想不到。 当双方都能准确判断对手意图?剩下就是硬碰硬,实力才是王道!不存在偷奸耍滑的机巧。 现在,双方其实就是在比拼耐力与毅力。 皇太极所部若走曲折的大道,将远了近两百里;但他们轻装上阵,翻山越岭直插浑江口,则可缩短至少一百五十里路程。 却还是要多追击几十里,而且要翻越好多道崇山峻岭!已奔驰两天一夜的他们,要成功实现这点很难!却也未必不可能。 而费英东、阿敏、额亦都三部,他们要是现在能反应过来?倒是可以轻装弃马、直接翻越崇山峻岭,成功堵截到王九所部的前面。 但是没用!靠他们自己反应过来不太现实。而皇太极的传讯无论怎样快,骑马也得跑近两百里!错过至少两个多时辰后,他们还不如就在后面咬住王九。 至于王九?他的压力其实很大!大军如水银泄地劫掠两三天,建奴再穷!蚊子腿也是肉不是? 各寨多少都有点…从大明抢的金银赏赐;多少有点因与大明交战,而卖不动的人参、皮毛等好物; 粮草还能搜刮到不少;牛羊驴马虽说各村寨、城寨没多少?但百几十寨子相加!那还是有点可观;鸡鸭鹅犬那都是好东西,直接囫囵宰了吃肉能长膘…… 所以,黄有龙率部在前却不敢再抢了。八百人马本来不多,如今规模却十分庞大!因为大量抢来的牛马驴驮着货物,如今,已挤满了很长的一段江岸。 王九的压力就在于:无论如何,这些劳动成果都得尽量带走!而黄有龙离浑江口还有近百里路…… 虽说现在看上去还好。后面追兵乐得自己带大量物资赶路!携带物资越多就越跑不动。前面不可能有接应的自己,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 但王九绝不敢小看天下英雄!他知道,对方迟早会搞懂自己的底牌。那时的建奴,就绝不会像现在不慌不忙!而会穷凶极恶起来。 可王九又没法放弃这些物资!因为高尚的东林党,因为仁德的东南士绅集团!令他不得不带上。 这伙人有多厉害?已经并非小白的王九当然懂!不但王九懂,而且有层次的人全都对此心照不宣。 当然,正因都对此心照不宣,才使得建奴误会了他的意图…… 那带物资与东林党有啥关系?关系太大!但王九一时半会给部下解释不清,只能严令他们执行。 好在部属们执行力极强!好在他们的意志力也很顽强。 尽管如此!但王九清楚,只要还没上船,危险就一直还在!于是,他只能一直传信前面加快速度!同时琢磨着紧急状态下的预案。 …… 王九这次是真捅了马蜂窝。 宽甸方向的额亦都,王九知道他来了!具体兵力不详。没跟这人打过交道,只知道他是建奴五大臣之一,肯定不简单。 老寨的阿敏他已打过交道。这人看似莽,实际上粗中有细。他率一千建奴已在西南边盯着; 抚顺关的费英东,更是对拼了半个时辰。以前只听这人能打,没想到他这么能打!而特能打的这狗日的,率一千建奴就在后面咬着。 双方距离不足十里; 最让王九忐忑的却是皇太极。 王九只到现在才搞清,这次坐镇开原的竟是皇太极!没见过他,但王九很了解他:从小读书不错;八九岁就给老奴一家管钱记账;历史教科书上的雄主。 有此三点已够。 这么厉害的人物,竟率两旗建奴日夜兼程而来!想想都很不自在。 王九很怀疑:皇太极只要停下来歇息,再看看地图,就能立刻将自己的计划看透! 因为从昨晚到现在的行军轨迹骗不了人!浑江流域顺江而下。 还因为皇太极不需要想透其他。比如为何不去叶赫?比如在浑江口哪来那么多船?是如何做到的? 这些东西确实一时半会难想通!但聪明人与杠精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总是能抓住事物的关键。 现在的关键是:他王九咋会一门心思沿浑江走?既然这么走,就说明有船接应!别的都不重要。 所以王九只想皇太极莫停下、莫歇息!再从后面追急点才好。 一路忐忑中,好在离浑江口越来越近了!黄有龙的先头部队,离鸭绿江已只剩三十里。 而与前队相隔三十里的王九,身边却全是轻装快马的精锐!虽说江岸道路狭隘难行,但对双方都一样。且,六十里最多也就个多时辰。 王九这才长松口气! 看来,建奴高层毕竟是这个时代的人!还都想着自己已无处容身,非得去叶赫救那两位贝勒爷不可!其他动作都是迷魂汤。 那就有意思了!自己是不是还得谢谢李维酣? …… 第137章 绝无恶意 王九长松口气! 快半个月了,王九第一次真正的心情放松一下。尤其是这几天领兵出征!事关几千人生死荣辱,他只得将很多东西强行抛开、忘却!全身心投入进去。 也时刻绷紧着神经… 只要上了船! 只要上了船,东阳堡的弟兄们就算是完成了一个壮举。 从一片光秃秃的石头山,到一座坚不可摧的坚堡!牢牢顶住建奴两个多月围攻。铁岭、开原相继沦陷,小小东阳堡却巍然屹立!这于糜烂的辽东战事中,本身就已非凡。 水淹建奴,是东阳堡弟兄们持续的辛劳!也是建奴从未有过的大挫败!足以鼓舞士气民心。 如今,更是在建奴腹心纵横驰骋,予建奴的经济、政治以重创,予建奴军心士气以沉重打击。 完成如此壮举的他们,都是令人惊艳的英雄!李维酣这帮货竟敢无耻污蔑他们?看以后如何收拾你! 此刻,王九一腔豪情充盈,已经在想象着上船以后的事。 突然,后面山沟拐角处惊现长溜的火把光亮!立刻将王九拉回现实,心中叹息:还是小看了建奴…… 月色下,视力无敌的王九一直走在最后,充当夜间行军的斥候,也为全军断后。 这点部属们倒不担心,本就身手高强的王九,还有无可比拟的视力!尤其是夜间,总能很远就看清别人,而别人连他的人影都看不清。 现在还隔六七里,高处的王九就远远看清了一马当先的费英东。 看着那货一脸急切的赶路!王九就心下来气。昨天丑时正,就堵上了这货!硬是跟他打到了丑末寅初!差点累散架了。 现在才寅时初,这货又赶来了!自己若不堵住他?下面人根本堵不住这货!可若被这狗日的费英东缠上?天知道已反应过来的建奴,还会趁机搞出啥阴招? 王九知道,费英东的武艺其实比自己要强一点。 一把又长又沉的大刀,费英东却砍得又狠又快!他吃亏在兵器上。 还吃亏在被突袭上…… 不知费英东之前是否了解他,反正王九之前早知费英东是万人敌!这当然有吹牛,但肯定很厉害。 尤其是听说他的大刀也很沉,王九从斜刺里杀过去时,就已定好对策:必须让他的大刀抡不开…… 王九只管以快打快,枪头反正就不要命地连刺不停!使大刀根本摆不开架式,也就没空使出啥力劈华山、横扫千军这些狠招。 这种打法令费英东很憋屈!一身的劲使不上,一把势大力沉的大刀,硬是被他玩成了小巧功夫。 打半个多时辰不分胜负的两人!之所以说费英东要更强? 是因为使枪的王九与使大刀的费英东,竟会拼到同时开始疲累!可见其人力气之大、耐力之强。 王九一边寻思着今天的对策,一边下达命令: 一、迅疾通知黄有龙与纪白,马上提前上船!至少装配间隔牛马的护栏?设法边行船行装。 二、断后队伍加快将道路上的砂石铲除,尽快将江水泼上。 三、前队集中强弓手、强弩手、选好有利地形掩护大队登船。 王九对意外情况的事先预案,也就这三点了。至于其他事,也只能由黄有龙与纪白临机决断。 …… 费英东在一路焦急催马。可这江岸本就不宽的道路,不知何故却实在泥泞不堪。 这么重要的道路!竟连砂石都没铺上?这几天又没下雨!明狗一路过去,难道人马洒了一路的尿?费英东下意识的扇扇鼻子!晦气。 “嗖!” 正想着心思的费英东,本能地一刀削去!却仅砍掉箭杆,削偏箭头,利矢竟余势不减!将身后一名亲兵登时射落马下。 好劲疾的箭! 只能是恶贼王九! 费英东停下向箭矢来路望去,远处道旁树影蒙蒙、漆黑一片。 “王九!偷偷摸摸算啥英雄!出来,与费爷爷再大战三百回合!” 费英东扯开破锣大嗓,用略有生涩的汉语,按照《三国演义》式的桥段连喊了三遍。 可回应他的只有寂静的夜风…… 费英东咒骂着率部继续前行!可道路却越来越泥泞,马匹都在开始打滑,又如何快得起来? 还不如下马步行! 留小部在后面赶马,费英东率部坚持着,克服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滑溜,竭力地快速行军。 费英东知道自己现在很关键!阿敏正在后面搜集船只、顺流而下;额亦都正在全力赶赴浑江口!估计此刻快到了;皇太极更不用说,早就亲率两千精锐在翻山越岭…… 必须咬住王九! 一边咒骂着恶贼王九,一边大声催促着勇士们跟上!一边还要不时平衡着身体,费英东只想剐了王九…… “嗖!” 又是一支劲矢! 费英东本能举刀,可那起码十六力的弓并非射他,却准确将侧后两名亲兵串了起来。 惨叫声中,大家全都停下四顾。睁大眼睛搜索着前方的阴影处,却鬼影子都没看见一个! 未知最令人恐惧。 可不时响起的嗖嗖声,却在不时强化着这种恐惧。有人在时刻提防,且身手本就不弱!二三十丈外的劲矢,却也有好些人躲过。 于是,除了艺高胆大的费英东,其他人怎么催促也自觉放慢了脚步!一边盯着脚下滑溜的路,一边还在全力提防着可怕的冷箭!打着火把灯下黑的他们,一路都在心惊胆战。 费英东咒骂更起劲! 但恶贼王九却就是既不见人影,也不闻人声,只有不时的劲矢,在宣示着他的存在。 费英东几次拿起强弓又放下。无奈,除了偶传耳中的轻微响动,他根本就看不到人影!心中十分纳闷:这恶贼咋就能射得又狠又准? 不断严令部下快速跟上!费英东为此都砍了两个勇士。尽管他已不惜代价,但脚下滑溜的路,与黑暗中不时的冷箭,依然令队伍快不起来。 焦躁的费英东只得宽慰着自己:好歹,这也算明咬住了王九!因为他一直在前面放冷箭,且从力道来看,他的力气已越来越弱。 好在,现在都寅末卯初,东方已现晨曦,离浑江口却还有四五十里!天亮前明狗也不可能赶到那里。 而到了那时,额亦都绝对已堵上那里!皇太极也该差不多赶到那里!还有阿敏,他全力搜集的船只、木排,那时也应该顺江而下赶到了。 …… 额亦都终于逆鸭绿江而上,一路狂奔跑到了浑江口。 主要是皇太极传来的讯息太远、也太迟!否则以他相对好走的道路,他根本用不着这么赶!夜间打着火把一路疾奔,可跑废了不少马、摔死好些个人啊。 来不及喘息,额亦都匆匆察看一遍江岸。还好,明狗并没从此过境!命令队伍保持肃静,久经行伍的额亦都立刻安排着埋伏。 天未大亮亮,额亦都的埋伏还没搞好,皇太极竟已赶到了浑江对岸!双方又是一阵旗语相商…… 费英东终于看清王九身影了。 这恶贼!他硬是在道旁阴影中,幽灵般奔走射箭达个半时辰! 这恶贼!难怪道路如此湿滑难行?远处隐隐约约的人影处,费英东终于看清,那是明狗在泼水!再低头细看眼前江滩,原本就稀薄的铺路砂石,竟早就被他们铲走扔掉了。 他们的前部铲掉铺路砂石,断后明狗又给这光溜溜的硬泥巴地,再泼上大量的水!能好走才出鬼。 好在他们逃不掉! 费英东在后发足狂追,晚狗在前一路奔逃,距离在渐渐缩短。 再往前追不多时…… 仅容两马并行的隘口处,王九含笑而立!一旁码了堆木头、粮食;另一旁是直插江面的悬崖。 这恶贼真阴!费英东立刻笑着大喝:“王九,莫让我瞧不起你!来,同你费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王九笑着擦燃火折子,举着火把向费英东招呼示意,然后在淋了油的粮食、木头上仔细点着。 火光中,王九笑容无邪!再次招招手后转身而去…… 费英东跳脚大骂! 好不容易登上山脊,却见远处江面上有支大船队靠在岸边!明狗正在搬运着大批物资登船? 这一惊非同小可! 离浑江口可还有近三十里啊!明狗怎么能在这里登船? 呼喝着、鞭打着士兵们,拼命翻山越岭往前!深沟、悬崖处都已摔死摔伤好些个勇士…… 恶贼太坏了!前方的所有关隘处,他们竟已渐次燃起火堆。想咬住他们追击?唯有在两旁的崇山峻岭中翻越!明狗真卑鄙。 此时早已天光大亮! 回望身后,远远终于出现大量小船小木排,狗日的阿敏竟此时才来!他们倒是在努力的划船撑排,可此处已靠近浑江口,江面开阔水流平缓!等他们赶到?黄花菜都凉了…… 费英东目眦欲裂、发足狂奔!终于气喘吁吁赶到江岸,却见恶贼王九在最后一个登船。 “王九!都说你是英雄,是英雄就和我再战一回!” 王九其实蛮佩服费英东的执着!再想想回去要面临的那伙人,估计还要更难缠!他得开始学习。 王九躬身拱手:“费将军一路殷勤相送!浓情厚意王九感铭于心。今日王某有事,实在不好意思!只好改日再向费将军请教。” …… 从小船上阿敏的视线中看去,一溜小海船早已在远处扬帆起航,顺风顺水!应该还有大量人手划船,疾若惊鸿!直至终究消逝。 阿敏瘫坐小船舱,无力挥手止住勇士们的奋力撑船。 来不及!小海船再小,那也有如楼房!帆高桅密、八面来风!听说还有脚蹬的机舱。小划船怎能追得上?再说就算追上又能怎样? 问题是:恶贼王九!怎么就不声不响找来了那么多海船? 浑江口的额亦都也在无力叹息!以前只听过明狗中有个叫王九的,年纪轻轻却甚是神奇!打了一辈子仗的自己还有些嗤之以鼻…… 现在来看,他在东阳堡的种种传闻竟毫无虚言!仗还能有这种打法?他又何止是神奇! 对岸皇太极打起精神!令士卒用汉语高声齐喊:大金皇太极,有请王九将军近前一叙,绝无恶意。 皇太极绝无恶意? 第138章 扬长而去 皇太极绝无恶意? 王九觉得听到了最好玩的笑话!本不欲搭理,却又想起回去要面对的那帮东西!自己还得多锻炼…… 卓立船头!行船靠近,王九躬身拱手:“大明游击将军王九,见过建州伪汗之四贝勒。” 皇太极不以为意! 朗笑回礼:“王将军果然非凡!一表人才浊世独立,拥万夫不当之勇,通天地造化之谋!却不知将军此刻意欲何往?” 这是在提醒老子!你这个叛贼回不去?还是在试探我,看我究竟在打何主意?可无论如何,我咋想的却肯定不会告诉你! 王九心中转过一圈,轻描淡写:“谢四贝勒挂怀!更谢建州资助的牛马驴羊、钱粮杂物,王九打算将此敬献朝廷,以表将士忠君之寸心。” 说起钱粮就火大! 皇太极瘪瘪嘴深吸口气!朗声笑道:“将军世之猛将,本应驰骋战阵、笑傲沙场,却对打家劫舍毫不违和!这且不说,皇太极只是疑惑,明廷皇帝会接受将军这份忠心?” “当朝天子乃是一代圣君!四贝勒多虑了。”王九轻飘飘一句带过,马上开始毒舌反击: “至于你说的打家劫舍,王某实在不敢苟同!老奴围我东阳堡数月,攻又攻不下,还不听神明劝阻顽固地不肯撤兵,却想着活活饿死我们!王九这才无奈来此借粮,好在建州百姓还算慷慨。” “四贝勒既专程相送王九,就请代我向百姓们致谢。也烦请四贝勒转告借粮民众:王九今日所借之钱粮,待他们成为大明子民之后,王九必当加倍偿还!决不食言。” 成为大明子民? 皇太极脸已憋红!突然张嘴又闭上,看来他很想破口大骂。 终究又吸口气,皇太极强笑道:“王将军说笑了!据观察,王将军仅率千余人登船!你可在抛弃其余部众?若将军此为迫不得已之举,何不一起投我大金?” 王九暗叹:皇太极果然厉害!一路疾奔而来已跑脱人形,遭此大挫却能淡定从容!既然失败已无法逆转,就早在重点关注后面之事…… 此时,皇太极应已猜到我部其余兵卒的出向!只想求个确定。 可现已十一日晨,同皇太极错开几百里的麻漠与陈可忠!却于九日晚就已同他擦身而过。他就算知道也已来不及…… 瞬间想通这些的王九很爽朗:“当日,神明再三劝阻老奴撤兵!他就是不听,连累女真勇士连遭挫败。不知王九现在又劝他撤兵!莫攻本是同根生的叶赫!他听还是不听?” 那些人果然潜去叶赫了!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皇太极仍是嘴角一抽一抽:王九这恶贼太可恶! 其他话已多说无益!这恶贼人刁嘴更刁…… 喉结连连滚动好几次!皇太极终于问出最关心之事:“我观王将军所乘之船,应是明国东南之鸟船。却不知何以备下如此庞大的船队?将军可否为我解惑。” 鸟船倒是在辽阳时就了解!可纪白从哪弄来四十艘鸟船?一路征战,才刚刚与纪白匆匆一面的王九,他自己都在犯迷糊…… 鸟船又称绿眉毛,为“四大古船”之一,是着名的海船船型。它是江渐沿海一带的海船,因船首形似鸟嘴故称鸟船。 鸟船不同于适航深海的福船、广船。其船底平、体型相对较小,载重一般几百吨以下。但它船头高昂,船尾翘起,船身狭长,吃水较浅,适合近海和江河中航行。 辽西有沙船在海路运军需,这个王九知道!可也从未听说过,竟还有鸟船在辽东一带跑海运。 纪白是从哪弄来的好东西?王九其实比皇太极更疑惑…… “天子圣明!怜东阳将士守堡艰辛,悯士卒孤悬贼境!故,早派出庞大船队来此接应。圣心高远、天意难问!岂愚顽宵小可猜度?” 王九一脸神往地朝西南拱着手,很正经地胡说八道着。 这支船队应该是,不!明明就是东南海商…… 还当他是个纵横驰骋的英雄!他竟比那帮汉人文官还无耻! 皇太极的脸终于涨红!肥胖的他喘息了好一阵。这才强压住怒火,语气尽量平淡地直接挑明。 “王九!我很佩服你的勇气,竟敢抢东南海商的船队!难道你不知此事的后果?除我大金外,只怕是天下之大,再无你容身之处!” 这…有这事? 王九闻言不由回头看眼纪白!却见他正有些不安地低着头…… 这事是闹蛮大! 王九心中不由也咯噔一下!却定定神云淡风轻:“四贝勒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此船队为何人所领,那都是圣天子所派。” “再说,你们都大方借我钱粮!大明海商之慷慨岂能不及建州?”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皇太极闻言默默退后。 江岸之前围成一团之处,人群散开露出两门小火炮…… 黄有龙、纪白立刻大喊快开船! 心中问候皇太极千万遍,王九嘴上仍在高声朗笑:“四贝勒的礼数真周到!担心建州借我钱粮过于寒酸,兼程千里殷殷相送!临行还放大礼花…” 轰隆声中!好在建奴缴获的小火炮本就残次,加上他们毕竟很不熟悉操作,还真就只听了个响动…… 庞大船队扬长而去。 王九却已对皇太极的认识更深。 …… 难堪静默中,浑江口两岸注目船队渐行渐远!直至转角处消失。 无边疲累与巨大的挫败一齐袭来!皇太极一阵眩晕、摇摇欲坠,却被眼明手快的亲随扶住。 众所瞩目中,皇太极重新精神!马背上挺直身躯,低沉下令。 飞报开原:一、近两千明狗已至,务必严防粮道!二、令其设法找九边等汉商购粮。可直接告诉他们,大金遭遇生死难关!此时正常卖粮,则是大金永远铭记的义商;若此时仍想求得天价?当知大金一旦不存?又于他们何益; 飞报叶赫城下。近两千明狗已潜行往叶赫!请父汗多加小心明狗偷袭。另,腹心遭掠、东南船队被截!请父汗知悉、斟酌; 通传阿敏、费英东、额亦都。明狗已撤,此处多留无益!建议各固防区,并多加安抚人心!大金再经不起任何折腾; 全军速回开原; 大军很快回程。 皇太极恨不能肋生两翼!但八旗勇士们却如霜打茄子,软硬兼施、手段用尽都提不起劲。 此情此景,令皇太极都差点被感染到!无奈宽慰着自己:勇士们还好,只是连日来日夜兼程太疲惫,跟赏钱没着落、家人被抢、来回千里劳而无功这些,全都毫无关系。 八九岁就替家里记账管钱的皇太极!此刻比谁都忧急如焚,却只能一个劲开解着自己…… 粮道不会有事! 临出门时自己都已着重强调!大半旗兵力也不算太撑。也就是镇守铁岭防备沈阳,镇守开原枢纽粮道,机动着前后不足六百里通道。 叶赫城可能已下! 毕竟父汗率四旗勇士,另有万余汉军与奴隶!如此绝对优势兵力,征战一生的父汗,没有攻不下叶赫城的道理!毕竟那里又不是东阳堡。 一日后,传来第一个坏消息。 昨夜,东阳堡余部基本逃离,但堡城紧闭!因还有伤员在守城。 这没啥!早就对如鲠在喉的东阳堡厌倦!巴不得他们早走早省心。 问题是:那伙人没直接回明国,而是往南又连夜洗劫了两个城寨!却消失不见。 搜寻痕迹竟有千人规模,他们还在往南!于是,开原不得已派三千人追踪!试图将他们速战速决…… 连王九的部下,竟也如王九这般阴险!皇太极气得跳脚大骂。 因为他一眼看懂! 人家在洗劫勇士们的家人!开原不派兵真不行。可开原派兵追踪,却又正中下怀!人家在策应那伙潜行叶赫城的明狗。 开原兵力瞬间空虚…… 果然!还没过两个时辰,第二个坏消息接踵而至。 因叶赫城未能快速攻下!开原早已开始筹集粮草分批运送。 也好在是分批!那么紧张的粮草,却于今日中午被抢走一批。 抢粮的明狗有千人规模。组织严密、行动迅速,关键还是埋伏!他们杀散不多的护粮勇士,驱散运粮奴隶!然后竟赶着原有车马,大摇大摆往西北扬长而去。 已被连续打击的皇太极,又在无奈开解自己:好在他们去往西北!只要并非去叶赫就还算好。 隔天,那往南追踪的三千人,可算两手空空碰上了皇太极。 原来,昨夜又有村寨在杀人放火!他们一路疾驰而去,对方竟是几十伤兵在与一寨老弱对砍!所以才久战不下、喊杀冲天…… 而明狗大部早已趁机金蝉脱壳、扬长而去。 深沉的皇太极再也忍不住!亲自拔刀狠狠剁掉了两个蠢货…… 心力交瘁的皇太极却不敢休息,也没空琢磨现在报仇雪耻!因为他得急赴开原,赶紧设法筹粮。 一路上,皇太极总是心有不甘:不能亲自除掉恶贼王九,却便宜他很快死在东南海商之手!不但不解恨,且不利于恢复民心士气。 …… 第139章 我临皮岛 大获全胜! 大获全胜的王九在干嘛?他在语重心长地给部下骨干们讲故事。 这个故事他不得不讲。因为骗谁,他也不会骗这些与他生死与共的弟兄们! 之前是临机应变的思路,是万般无奈下的最佳选择!事实也证明了这个选择的无比正确。 因为战争的实质,其实就是双方的利益矛盾无法调和,从而以最暴力、血腥的方式来争夺利益。 但是,若能无需硬拼血战,就能给对方的根本利益予以重创!干嘛还要傻乎乎地拼命血战? 王九也算是被建奴逼至绝境,给逼得战场开悟了。 所以,他此战概括起来就是:猥琐地避实击虚,只抢东西不打仗,无耻地成功脱逃,却大获全胜地予敌以惨痛重创。 事实证明无比正确…… 但这个思路有个致命硬伤:他们还是无法证明之前没有投降。 这事确实很操蛋! 他们苦心孤诣为国筑起坚城!东林党说那都是曹旦在运筹帷幄; 他们之前打败来破坏筑城的建奴!东林党说全靠曹旦腹有良谋、还身先士卒; 他们坚守住东阳堡,还殚精竭虑帮着坚守住开原,又予建奴以从未有过的重创!东林党说,那还是他们诸多党徒的指导有方!东阳将士不过是驱使下的牛马。开原大捷!那当然是人的功劳。 这都能忍!反正东林贤达世所公认道德高尚!当然,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能说会道!而旦,大明天下,本就是那一大伙人的天下。 钱袋子牢捏,刀把子紧握,更扯淡的是,人家握着两千多年笔杆子!若让他们不高兴?连皇帝都不成!皇帝不死那也定是昏君。 可忍了这么多,却还不够!开原沦陷,他们不关心糜烂的局势!却很在意东林贤达的高尚名声。 开创开原大捷的东林君子!怎么可能在城外无耻乞降?于是,他们根本都不带犹豫,立刻就想到当牛做马的东阳将士…… 东林贤达们倒是轻松惬意!也就没人在意这口锅,这口如山的大黑锅!东阳将士真的背不起。 所谓东林党? 已有历史认知的王九知道,形成于万历年间的他们。其实,它只是两千年一脉相承那伙人!其中一个最具代表性的流派。 极其顽固而强大…… 历朝历代的所谓雄主?其实从没人能根治它!能有效遏制那伙人的,如秦皇汉武、唐宗明祖,全都集中精力干成了大事!也成就其一代雄主之美名。 但若想与之决裂,试图对他们伤筋动骨?王莽隋炀走起!身死族灭还得钉上耻辱柱,万世不得翻身。 而这,就是钱袋子与刀把子之外,笔杆子威力的具现。问天下,谁能与掌此三样的他们抗衡? 教愚民读他们所着之史?本就想让世人越读越蠢!教帝王资治通鉴?那是告诉你…可得罪不起他们! 可是,让王九糟心的是:自己竟莫名其妙就不得不与这伙人争!不得不同这么些东西去抗衡。 这难度!那可比造反当皇帝还要大得多。 王九早已想破脑袋、细数史书!却发现:无论谁能成功开国当皇帝?至少前期受到了这伙人支撑! 但将人支撑起来的东西,基本都将从此无法甩开。 好比一栋摩天大厦的地基!你是去重新造栋大厦的地基容易?还是已建成却已朽烂的那栋,你想将它的地基全换掉容易? 所以,朱元璋可以开局一个碗,蒙元却无论谁上也救不了!而崇祯?其实无论后世的谁穿越成他!大概也只能去上吊。 于是,王九一直对这伙东西特能忍!但他如今却又被逼得没法忍!只能带着弟兄们与之抗衡。 这是条不归路! 但这条路却极有意义!无需救大明,却或许能救中华的大明…… 王九特意讲得很郑重、仔细,其实概括起来就是个简单故事!再概括起来就一句话。 一不做、二不休。 “一不做、二不休”这句话最早出自唐代赵元一的《奉天录》。 背景是在唐朝时期,张光晟跟随朱泚叛乱,在朱泚兵败后,张光晟投降了唐德宗。 唐德宗恨这家伙迫不得已才降。虽说也任命他为节度使,却暗中打压、削弱,以图最终弄死他。 于是,张光晟又暗中勾结朱泚余党,企图再次叛乱。后来,阴谋事发,他被唐德宗下令处死。 临刑前!张光晟说:“传语后人:第一莫作,第二莫休。” 意思是:告诉后人,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底。这话后来演变成“一不做、二不休”,表示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底,绝不可半途而废。 这句话,既告诫人要有决心和毅力!一旦决定做某件事,就不可轻易放弃,必须坚持到底。 同时也在提醒世人:在做事之前要慎重考虑,绝不可盲目行动!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因为有些步伐一旦跨出去?不可逆。 …… 部属或许还不了解那伙人有多顽固、强大,却从王九极郑重神情中,读懂前路的千难万险!且,一旦跟王九干了,就绝不许回头。 他们就一句话:无论何时何地!誓死跟随。 有了这些好弟兄的支撑!王九才从抢了东南海商大船队的震动中,终于得以心情稍稍放松。 王九这才有空!私下询问纪白抢船的详情…… 纪白也是被逼无奈! 他一路艰辛的昼伏夜出,率队尽快却又必须秘密地潜行。终在二十多天前!就赶到浑江口对岸的曹县隐藏起来。 却发现完不成任务…… 是根本完不成的那种!因为有个不可调和的矛盾: 要么没法隐藏行迹而不被建奴探知;要么,就无法找到可供近三千大军使用的给养与船只。 王九与黎相君是人不是神!当时一堆事焦头烂额的他们,无法设身处地为契雪他们细想…… 两人只知道任务有蛮难,却没想过这任务其实根本不可能完成。 建奴可不是聋子瞎子,更不是所谓傻子。 虽说现今兵力极紧张而内部空虚!虽说他们豢养的奸细,大多都在外部!但一向喜欢阴谋诡计的他们,对这种阴谋破坏之事,那肯定会极为敏感!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能马上反应过来…… 所以,纪白发现仅带几百人…隐藏在建奴对面的曹县,时间长了都非常艰难!因为几百人的吃喝拉撒,就不可能雁过无痕。 何况还要去准备几千人的给养!更要去准备可供几千人马通江达海的船队?那会招摇到连曹县、大明全都广闻皆知!又何况建奴? 就算后来王九又做了补救,派阿朱塞了五万两银票给契雪?那其实还是没用。 若是在商业发达的大明,舍得花钱又很注意隐藏行迹?倒也还有点可能悄无声息采购到!可穷得根本就没啥工商业的曹县与建奴?那想都不用想…… 王九此谋的前提其实就四个字:出其不意。 这就要求事前要做到绝对保密!一旦泄密?那非但不是奇谋妙计!而是给自己挖坑。 一年来,跟王九形影不离的纪白当然懂!正因为懂,所以到地头侦察完环境后,纪白已经绝望。 因为隐藏形迹、绝不走漏风声!比完成任务还更重要。 没完成任务?大军还有拼杀出去的可能!走漏风声?建奴会提前挖好大坑!那就绝无生还的可能。 可是,纪白已无法再跑回去,做到再给建奴围困下的东阳堡传信!因为谁也说不准王九哪天突围。 于是,绝望下的纪白!只得边将几百人尽可能在曹县藏好!边尽量准备点绝不引起注意的给养。 同时,亲率懂满语的机灵精干小分队!悄悄摸入建奴境内,力争更多的熟悉地形、环境,以及尽可能寻找到些建奴不为人知的情报…… 功夫不负有心人! 打扮成游山玩水的贵族公子哥的纪白!很快通过小恩小惠,与女真人交流良好。 于是,建奴的前线战事不利、粮草紧张的情况,立刻被离开东阳堡太久而不知情的纪白掌握。 在纪白不断的“同情关切”下!家里有人当军官的女真人,后来就自豪地讲了个情况: 汗庭不会不管他们!老早就跟仁德的东南海商协定好了。会有一大批粮食近期就运到!可比黑心的陆商便宜多了…… 速度跑回去带人顺江而下,一边隐藏着赶路一边多方探听,又得知一个重要情况: 东南海商与曹县做生意时!每次都到鸭绿江口的皮岛歇几天脚。 当时,已临绝境的纪白没想那么多!除留下小队在浑江口接应外,立刻率大队分批以渔民的形式,不停地潜入皮岛唯一的高山密林。 而东南海商的船队,却已歇了两三天脚!第二天就要走了…… 一旦这庞大船队下水后,就纪白这几百人,又无坚船利炮!将对船队毫无办法。 于是,来不及多想的纪白,当晚率人于睡梦中突袭船队!并端了岛上的大明百户所。理由是他们沆瀣一气、通商建奴、罪证确凿! 那帮人打仗的本事很菜!纪白所部一个能打十个。但他们唬人的本事很大!连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纪白,早都被他们唬得越来越心虚…… 不过,人抓了,船抢了,四十船粮食也“没收”了,也就没法回头!纪白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至于纪白何以确知王九突围!以掌握船队自皮岛逆江而上的时间? 很简单,看建奴已回来休整的那几旗,它何时又出发!出发就证明要打叶赫。建奴兵至叶赫城下之日,就是王九突围之时。 而这,是他与王九都能计算的行程!也是两人的默契。 …… 皮岛,后世称为椵岛,位于鸭绿江口东之西朝鲜湾中,是个面积约为十九点二平方公里的小岛。 纪白搜集整理的关于皮岛情况的详细介绍如下。 地形与地貌: 皮岛地形较为复杂,多为山地和丘陵,海岸线比较曲折。岛上有一些山峰,其中最高山峰,海平面上来约有三百多米。 地貌以岩石、沙滩为主,少部分地区有茂密的植被。 地势: 皮岛地势较高,四周环海,具有天然的防御优势。岛上地势起伏较大,更有利于军事观察与防御。 地理位置: 位于明朝与曹县之间的海域,是连接辽东和曹县的重要枢纽。因靠近明朝边境,对于明朝的海防具有重要意义。 周边海域情况: 周围海域水深较浅,有许多暗礁和浅滩,航行条件较为复杂。此海域受季风和洋流影响,气候多变。 江域情况: 附近除鸭绿江外无大型江河,但有一些小溪和河流注入海洋。 比邻陆地大致情况: 皮岛附近的陆地,主要包括辽东地区和曹县半岛。 辽东是大明的边疆重地!设有军事防御设施。而曹县又与皮岛相邻!且其与大明有着密切的联系。 鸭绿江口的皮岛因位置重要!此前,岛上已有一点驻军。 兵民的生活条件比较艰苦,物资的获取途径很有限。 部分兵民在岛上种地,以保障粮食供应。但宜耕地有限,故而粮食无法自足。还有人从事渔业捕捞,却也比较凶险困苦。 于是,皮岛只能同内地密切联系!因经济来源除军事补给外,还需以贸易中转、补给的方式获取。 边听纪白细致解说,王九边视察了一圈荒凉、困苦的皮岛。 心中却思绪万千…… 原本历史上,皮岛因位置关键而成军事要地!毛文龙就曾以此为根据地抗击建奴。而皮岛的顽强存在,始终令建奴如芒在背。 不过,令建奴动弹不得、绝不敢入关寇掠的毛文龙!却损害了那伙人的利益,终被无耻杀害…… 现在他提前来了! 那也会如毛文龙那样,因不得不妨碍那伙人获取利益!而被他们无耻谋害吗? 王九不敢确定! 因为他要走的,是条两千年没人成功过!甚至没人走过的路。 …… 随行的纪白打断了王九的思绪!轻声嗫嚅:海商里被关了位叶公子!一直都吵着要见武夫王九。 …… 第140章 统战叶深 叶公子? 吵着要见武夫王九? 干练的纪白递过来一张纸条。王九自己很拼命很勤劳!他身边的军官们自然也全都很干练…… 叶向高,字进卿,福建福州府福清人。前内阁辅臣,现年六十。 叶向高于万历十一年中进士,时年三十四岁。授庶吉士,随后担任编修、南京国子监司业等职。 万历二十六年,他被任命为左庶子,后晋升为南京礼部右侍郎。 万历三十五年,召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正式进入内阁。万历四十二年,叶向高致仕还乡。 其子受荫情况如下: 叶成学荫尚宝司丞; 叶成敏荫中书舍人; 叶成昌荫中书舍人。 尚宝司丞和中书舍人都是官职名称,它们的品级和待遇如下: 尚宝司丞:正六品。 职责:尚宝司是负责管理皇帝宝玺、符牌、印章的机构。尚宝司丞是尚宝司的副职,协助尚宝司卿管理相关事务。 待遇:尚宝司丞的待遇包括俸禄、禄米、职田、赏赐等,由于其天子近侍的身份,富足。 中书舍人:正七品。 职责:中书舍人是明朝中书省的属官,负责起草诏令、文书,以及处理些日常政务。 待遇:中书舍人的待遇包括俸禄、禄米、职田、赏赐等,由于诏令文书有信息是否便捷,及笔头长短之别,中书省不会清贫。 不知叶向高有多少儿子,这个却是才二十多岁的叶深。 据称现年二十一岁,但已经是举人老爷。 怪不得没受荫萌!荫官一般担任虚职,只拿俸禄不干活,成天还有点无事生非,向为科举正途出身之人轻谩!基本不会有大的前程。 所以,大明的荫官冗员很多,但大官会拒绝让有出息的子嗣受荫!而将机会留给没出息的纨绔。 如此说来,这位叫叶深的叶公子,应该不会是个纨绔。不管这举人是如何中的?哪怕你事先背好,那也得在考场规规矩矩默写一遍!大明的科举一向就有这么严肃。 所以,这位叶公子,他至少不会太过纨绔。 叶公子是冤枉的! 据他训斥纪白时所言,叶公子叶深是外出游学,一路从福建走到了江浙。听说有船北上辽地,他想着明年参加春闱试试,就顺道北上。打算领略完辽地风光,返程便可下于天津。 其他事?关他举人老爷屁事!竟敢将他关押起来,这哪是抗击建奴的朝廷边军?分明比反贼还可恶! 怪不得纪白会如此不安,这是一不小心!就将前国家领导人的公子给关了。 还有更让纪白担忧的是:无论是船队还是百户所,全都一口咬定!这些粮食是卖给受灾的曹县。 边军这样瞎搞一通!若致使世代友好的藩属国灾民大批饿死?从而导致大明的国际声誉与友谊受损!甚至导致两国交恶…… 真是比反贼还可恶! 王九知道,是不是卖给曹县现在已不重要。他们既然说是,那不是也反正会是!曹县官方…也不会蠢到不给东林党面子。 这事若处理不好…… 之前李维酣污蔑大家是叛贼?那总还会有熊廷弼这样的明白人!总还有厌恶东林党的镇守太监,就以塘报叙事的方式在打抱不平。 所以还有机会翻身! 但这事若处理不好? 现在就已经铁定是反贼了!公然抢掠义商,破坏世代交好的国际友谊!擅自进攻朝廷卫所,蛮横关押朝廷命官,擅自关押有朝廷功名在身的举人老爷…… 条条都是铁证如山的反贼啊!问题是,即使王九已想好要当反贼,暂时也只能当阳奉阴违的反贼!而根本不具备掀桌子的条件。 …… 纪白领着王九进房后就闪到一边,垂首无言。 一个年轻人打量下不动如山!面如古井无波的王九,却又重新低头继续看书。 纪白无奈:“叶公子,辽东游击将军王九王将军,来看您来了。” “嗯,倒像个武夫。” 这家伙圣贤书未必读了多少名堂,他爹的装腔作势倒已谙熟! “金瓶梅学问深!” 王九啥眼力?进门起,房中的一切早已尽收眼底。叶深那本藏于床头里侧,外露小半截封面的金并两字,硬让正经的王九好一阵才懂。 叶深低头看书的脸,顿时红白不定,立刻更低下去!继而拍案而起:“你就是王九?” “京城愚民坊传你如何英雄了得!以讹传讹竟至江南士林。诗茶会上众人都当笑话听,独我料或有几分真!不想原来是个贼匪。” 王九却语气平淡: “莫生气,贼匪算啥,李维酣大人还说我是投降建奴的叛贼。” 叶深闻言一愣!定定神反问:“竟有这事?莫非是谬传吧。” 看神情,这漂在海上的叶公子似真不知情!王九淡淡的道:“我出去处理点事再来,叶公子可向纪百户询问详情。” 事情倒肯定不少,但当前最重要的事是搞定叶深。不过,已经刻意忘了很多东西的王九,不愿再听到与之相关的一切…… 半个时辰后,在叶深的东张西望中,王九徐徐步入却不作声。 叶深端不住了! 王九早已明白一个道理:正如前世美国说你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那你最好是真的有! 之前的叶深被关押了还很嚣张?那是忠诚老实的武夫将军,在前阁老公子面前,那真的不够看! 现在不一样了!他王九反正已被东林党钉成了叛贼…… 端了半天,叶深还是先开口:“王将军被人误会,这倒让叶某没想到。不过,王将军也不该自暴自弃!被误会之事,总能设法澄清,比如叶某或许就愿在调查核实后,向一些世叔伯父做出证明。” 叶深先给个模棱两可的画饼,重又气势上来!手指王九怒斥: “但王九你抢掠商队!破坏藩属国救灾大计!攻击朝廷卫所!关押的卫所百户还是朝廷命官!” “王九你怎么说?” 老子吃下嘴的还吐出来不成?王九心念电转间,淡淡问道:“叶公子,叶大人这是静极思动了?” 叶深闻言愣了好一阵!又重新打量王九一番,心中在翻江倒海: 难怪此人如此年轻尽打胜仗!原来,他竟连我为何会出现在这,也早就一眼看穿! 万历爷素来不喜东林,却又违抗不了大道人心!家父才当了几年不尴不尬的辅臣!却终究被万历爷怂恿浙党等奸佞掣肘下,伤心致仕。 现在,万历爷每况愈下!东南士林在谋划事变后,共推贤达而首辅宰执。因而,家父才派我出来游学!向东南士林示以坚贞不渝。 叶深在久久愣神,令王九莫名其妙:多大点事!不就是向东南士绅纳个投名状么?不就是叶向高还想出来升官发财么?不寒碜! 叶深却不这么想…… 这种事绝不能承认! “家父心向田园、寄情山水!致仕归乡正是其多年宿愿,算是求仁得仁,岂有静极思动之说?” 叶深轻声说了番自己都不信的话,继而厉声起劲。 “王九!我刚才指证你的桩桩逆行暴举,你到底还有何话说!你真要自暴自弃做个乱臣贼子?你就算不怕天下人唾骂,难道不怕你与所部被朝廷剿灭?不怕你与部属的家人亲友!都被你无耻连累吗?” 王九心中叹息:耳濡目染!这孩子太入戏。转头看向纪白:“纪白,我写给朝廷的呈报里,得加上近日辽海台风肆虐一节,记住!” 王九说完就转头向外,再不多看叶深一眼。 “等等!王九!你这是何意?”听懂了的叶深慌忙想喊住王九。 可王九仍在朝外迈步!叶深急切大喊:“王九!皮岛上还有那么多兵民!还有天下悠悠众口!还有天地神明!贼子安敢!” 可王九仍不搭理他!“纪白,记得再加一节,台风肆虐、海刮妖风、岛生瘟疫!东阳堡士卒自建奴之手逃出生天,却遇妖风惨雾…” “贼子安敢尔!” 叶深一个箭步窜出,欲伸手推回王九,可被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王九看一眼!竟又自觉缩手。 好在王九也已停下。 气势却已矮上大截!叶深毕竟心虚又年轻,竟腆出一张笑脸:“王将军,叶深向来脾气直爽…” 王九平静的脸上差点露出笑意!见叶深期期艾艾,本就不想得罪这小子太狠的王九!倒也借坡下驴:“都是年轻人,理解!叶公子还有事?” “王将军里面请…” 第141章 泣血上书 叶深终于低头相请。 非叶深不聪明,非叶深不强大,只是他遇到王九!还因王九前世听过一句话:资产阶级的软弱性。 什么人最怕死?世代有钱有势,还是那种躺着有钱有势的聪明人!世修降表就是明证。 恰好叶深基本算是…… 双方其实一上来就没废话,各自在抛底牌。 叶深说,这船队是去同曹县做生意,粮食是要救济曹县的灾民,所以王九你们的行为是在造反。 王九说,我知道啊,李维酣早就说我们是叛贼了。那就反呗!但跟你们干坏事不认一样,我嘴上也是会不承认的。多大点事…… 叶深说,嘴又没长在你身上,你想不认就不认? 王九说你提醒我了,辽海刮台风,打翻打沉了好多船…… 叶深不干!王九你想弄死整支船队灭口?别忘了还有皮岛的兵民!他们可全都看着。 王九说你提醒我了,台风刮来妖孽,岛上遭瘟疫了! 怕死的聪明人一听就慌:这些他们全干过,东南还曾闹了几十年倭寇呢,各地还不时闹造反…… 既然那伙人私下经常干这些!叶深就毫不怀疑王九有那么无耻,也根本不觉得王九会干不出。 所以他只能低头:别急!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我们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有更好的相处之道…… 有这个良好基础! 两人后面的谈判就轻松多了,可以直来直去的都说些人话。 王九上来就直接说: 我没叛,你们说我是叛贼,那我如你所愿当叛贼。我有几千精兵,你们比谁都有数!想剿灭我们?被你们糟蹋完的朝廷!没那副牙口。 最好别拿我们的家人说事,你们谁没家人?当年东南沿海的倭寇是咋回事!你们比我清楚。 建奴逼得我无路可逃时,我抄他老窝!那几十船物资你看到了。难道你们想逼我去东南走走? 王九还蛮诚恳…… 叶深无奈询问:那你究竟想干嘛,难道真要扯旗造反? 王九继续诚恳: 我本忠义!孤军浴血;我本纯良!不记名利、委屈衷肠,殚精竭虑为国忙。 现在,我仍想继续忠义、纯良!就看你们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要求很简单:割据孤岛!无事不奉召,无钱粮不出兵。 当然,公开来说,我为朝廷镇守要害的皮岛。打击海盗、肃清海疆、牵制建奴背侧。如此,我仍为大明忠臣良将。 叶深倒吸凉气! 断然驳斥: 大明两百多年,从无武将割据;割据皮岛要害,经略辽海水域!你比建奴对大明的威胁大得多。 朝廷若听之任之!假以时日,你羽翼渐丰,是否还要割据登莱、天津,经略山东、燕京? 王九冷笑: 别说这些全是你的猜测、污蔑!我本纯良忠义,你们若不太过逼迫,你说的这些我绝不屑为之。 就算你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非认定我会这样?那么,只要不攻打江南,又与你们何干? 别给我说啥忠君忧国!建奴灭我大明军民,累以十万计!辽事糜烂,辽东有旦夕倾覆之危!贼虏若得全辽,其势大不大?京师危不危! 我抢走建奴几十船紧缺物资!你们却能不远万里运来卖给它。 叶深无声苦笑摇头。 半晌,叶深再次苦笑:“将军可能有些误会。其实,每个在位置上说话之人,并非代表他本人!而是,而是身后一群人想让他讲的话。否则,这个位置马上就得另换他人!即使贵如…贵如…反正你懂。” …… 最终协商一致如下: 一、叶深、商船几位领队,各自签字画押留下字据。 他们率海船四十艘,运粮十五万石来辽售卖!途遭风暴为王九所救。船覆粮沉,几人率被救之账房、管事、文书、护卫从登州登陆回返。 水手却全没了; 二、叶深等人发现王九深明大义!之前的叛降传闻实为谣言。故,他们会向世人澄清此事!王九亦会上书朝廷、申辩冤屈; 三、王九承诺整肃辽海,平安商道。他们也将回去说服其他海商:过境辽海时为朝廷分忧!皆以货物一成酬军,以保商道永久太平。 四、王九向叶深私下承诺:东林贤达未必能让王九言听计从,叶阁老却可做到如臂使指。 五、王九承诺:此次所有事都从未发生!更不知东南海商船队,何曾来过辽东!以后也是如此。另外,李维酣污蔑他为叛将,仅是其个人的失察、无端!与他人毫无关系。 六、至于王九盘蜛皮岛后,还无事不奉召,无钱粮不出兵?叶深表示回去力争说服其父与众贤达。 终于讨价还价达成一致后,叶深又腆着脸说:他的字据能否不留?反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担心王九不慎泄露出去!不太好。 王九笑笑:相信我们会是朋友,永远的朋友!难道你不信? 叶深捏着鼻子信了! 王九的事迹他了解得七七八八!还听说他这次全军全身而退。近三千这种军队?大明没哪个将军愿领兵渡海攻打!围剿便只是个笑话。 他叶深能看懂的事,相信东林诸贤也能看懂!王九自然更懂。而这,才是一切的前提。 好在王九比起自己那边的人,也还算纯良,更是仍存忠义之心!叶深边写字据边默默的想着。 …… 想靠东林党为将士们正名,还不如相信母猪能上树。 王九为确保上书能直达朝廷,更为确保直达御前!王九选择请上司熊廷弼代呈奏折。 先给辽东经略熊廷弼,写封开原大战始末的详情呈报,王九才开始动笔写奏折,未写先泪流…… 臣东阳堡指挥使、辽东镇游击将军王九泣血上书、启奏陛下: 繁文缛节后…… 略述第一次建奴来捣乱,东阳堡在马林帮助下如何克敌制胜后。 着重详述开原大战。真情实景!不讳言配合马林除内奸,不讳言曹旦做过哪些贡献!且强调他跟曹旦搬空开原的重大意义。 接着,实景再现曹旦投降始末。 突遭重兵袭破北门!确已无法坚守开原。曹旦究竟想逃东阳堡,还是来堡城传令?此事无人能知。 但是,曹旦出城后被建奴拦截,随从照面而亡!他惊慌失措下跪降,此事开原、东阳两城皆知。 且,曹因协助搬空开原财货!老奴知情后,押其于东阳堡下凌迟,也是东阳士卒人人目睹的事实。 这才开始流泪鸣冤: 臣主动请缨东阳堡以来,所部士卒人人忠勇,夜以继日为国竖坚城!所部将佐群策群力,个个夙夜为君尽忠谋。 麻漠依地理穷思不懈,终发现、查探出东阳堡下之地下河; 契雪听闻过床弩、回回炮。日夜钻研、试制,终得利器大显神威; 黄有龙曾闻辽北偶有猛火油。率众日夜兼程,穷掘不息,终得皇天庇佑,取大量神油而回; 陈可忠穷思河道走势,终得叶赫深山中筑水坝之奇谋; 屈金手、水则艺精地藏。劳苦数月!率众掘通东阳与开原秘道。 将士忠谋不胜枚举! 若无众将佐丹心热血!殚精竭虑预为忠谋?若无士卒一腔坚贞,克千难万险日夜抢工?弹丸之地东阳堡!何以顿十数万建奴两月兵锋? 更有义商九边米行,其辽东分号之掌舵范冰晶。她倾尽所有、四处借贷!只为供给东阳钱粮。 她以巾帼之身,行男儿莫为之壮举。为东阳堡提供坚实后勤支撑!更是开原大捷之幕后最大功臣。 开原沦陷,建奴却不敢攻东阳。因堡城之坚、将士之勇、器械之利、士气之盛!已令建奴胆寒。 堡城将士亦无惧! 守城最怕无粮。而东阳,前有范冰晶筹粮充盈,后有水淹建奴时涝粮草海量!已积可耗年余之粮。 全体将士默默练兵,发愤勤操战阵武艺,誓待王师收复开原之时,里应外合斩杀建奴,为被屠全城之开原父老报仇雪恨。 建奴如鲠在喉。 是以,老奴阴险,用奸细断东阳将士之根!攻将士坚若磐石之军心!以收不攻自溃之奇效。 何其不幸! 七月二十七日,开原沦陷不足二十天!建奴终得遣使射书进城。 不知建奴有何本事,竟可得到官驿之数份塘报、邸报?却经一致仔细验证!塘报邸报全都为真。 老奴歹恶机心在文书中具现:断根攻心。 一份详述范氏自尽。 为东阳竭力支撑粮草之范冰晶!被逼迫至天下之大,却无寸土可容其身,竟然凄哀绝望投水。 其惨,令全体将士目眦尽裂。 另外一份更无耻。 东阳将士一腔忠勇,坚贞为国奋战数月。几以一堡之力,顿十数万建奴不得前行!几以一堡之力,致老奴称伪汗以来,遭未遇之重挫!更以三千孤勇、笑傲重围! 然而,将士何辜?竟已被言之凿凿定为叛贼!塘报所述竟似身临其境,令人万口莫辩。 将士闻讯皆热泪滚烫、跪臣膝前请战: 我等从不畏战、不惧死! 世代军户,纵使无有名利,亦以战死沙场、保境安民为荣! 朝廷边军,纵使不为上官所重!亦当以马革裹尸为豪! 然,我等不能屈死。 其意!拟奋死杀出重围、冲回大明,立向朝廷呈情、自证清白。 其屈!将士人人横流悲泪,胜似六月飞雪之窦娥。 臣却蛮横制止。 军人可视死如归、战士当轻生重义!但需战有所值、死得其所。 是以,东阳堡将士忍屈含悲!唯凭一腔忠君爱国之心,怀苍天有眼之盼,仍自坚守孤堡以效余烈。 八月初二,已返腹心休整之建奴重兵,重新过境东阳堡。 战机已现! 经筹划细致,东阳堡分兵三路,于初五夜突围而出。 主力直捣建奴腹心;分兵支援叶赫;残部留守堡城、策应南北。 支援叶赫所部由陈可忠所领,战果如何?是生是死?应为九死难生; 留守堡城为麻漠所率,有无机会突围?更是十死无生; 臣率主力避实击虚,图谋若予建奴腹心重创?则死而无憾!若仍能自东南透境杀出,或向东渡江曹县?则为万幸。 臣所部化整为零,一路往南掠烧建奴粮草,累破百五十城寨。 所部,人人含污名之屈,个个怀必死之愤!然臣始终告诫: 我等乃王师!向行仁德王道。掠烧粮草只为创敌经济、毁敌根基!绝不可滥杀无辜、擅烧房屋。 而应明告建州民众:掠烧之粮,为王九部所借!尔等归为大明百姓之日,必得双倍奉还。 幸神明开眼、托皇天洪福!臣所部终遭建奴重兵围攻追杀,且战且退至江边,本欲誓死泅渡曹县。 恰好,贩粮予建奴之倭商,竟有海船数十艘正在靠岸渡口!且误以为臣乃前往接应收粮之建奴。 侥天之幸! 皇天终不负忠勇! 臣由此得以夺船逃出生天!顺带剿灭倭商落脚之窝点皮岛。残部未经休整即剿贼、布防,以防倭寇再次贩粮予极缺粮草之建奴。 臣感念皇天庇佑,庆幸孤旅尚能残存。泣血上书,不求朝廷功赏,亦无不满上官信谣传讹。 唯求暂驻皮岛,一为不使极缺粮之建奴可购海粮;二为搜救、收容残部;三安士卒之心,静待朝廷查证曲直为死烈孤勇正名。 …… 奏折中,无奈又提起了范冰晶!音容笑貌宛在,令早已铁石心肠的王九涕泪交加,边写边流!倒也确为泣血上书。 不过,奏折派人加急发往沈阳熊廷弼后,王九又得强忘冰晶。 他还有太多事要忙! 荒芜的皮岛,却是王九极艰难、才暂时拥有的宝贵根据地。为免得而复失,还有太多事要抓紧做。 抢在叶深上岸之前,奏折必须先到朝廷,王九就算解决了最大问题:名份!这里有很深的算计。 但名份之后,却还有许多大事一样都不能少!因为皮岛从此是一方势力,却又如此孱弱无依。 另两路部属情况如何?是否安全?必须迅速派人奔赴辽沈。 挑精干之人赴曹县、辽沈、京师隐身长驻,皮岛才不致聋瞎。 建奴从叶赫返程后,大概率会攻皮岛复仇!所以得加强防务。 山海关前的那个军庄,现今非但不是根据地,反成被人捏住的蛋!如何处理也令人头痛而急切。 发展民生经济,应对极可能的物资封锁,也是如此急迫。 穿越众期望的发明,大多都是系统工程,其实极其耗时费力!如今也该着手了。 如此种种,令人应接不暇,也让王九开始脚不踮地…… 忙碌中的王九倒是日夜如梭!朝廷却突现惊雷,掀起轩然大波! …… 第142章 轩然大波 王九管杀不管埋! 当然,王九也不知道,他那封所谓泣血上书的奏折,还能被辽东经略、楚党骨干熊廷弼轻飘飘加句: 皮岛至沈阳,海陆曲折千里,此折至臣之手,血泪犹未干也。 然后,八百里加急发往朝廷。专使顺带送往京师的,另有送给很多其他大员的信。当然,还有熊廷弼写给北党领袖吴紫仁的信。 熊廷弼给吴紫仁的书信,其主要内容如下。 闻令郞前几日病逝于辽阳,令人悲切泪目!想吴兄更是痛彻心扉、悲切不已。 熊某今有辽东镇游击将军王九,其托某呈报御前之奏折,某特意抄录一二,想使吴兄先睹为快!或可稍解兄之悲痛。 熊廷弼抄录的那一段,就是王九刻意为范冰晶正名的陈述。 陈述的潜台词在于: 无论如何,东阳堡确为大明做出巨大贡献!战绩足以惊艳天下。 无论如何,范冰晶在幕后又为东阳堡做出巨大贡献。一个荒废的小石头山,才两个多月,就成足以抵挡建奴十数万大军的坚城。 兵部侍郎的吴紫仁比谁都懂:坚城背后是海量钱粮支撑!而朝廷正常下拨的军饷,塞牙缝都不够。 现在,老吴的儿子儿媳死了。但儿媳通奸的骂名却留下了!至今还有…辽东巡抚李维酣胁迫他的信。 为官已近古稀之年的吴紫仁!难道还不懂如何反击? 熊廷弼这是顺手一个人情!打的就是信息时间差…… 所以,当奏折急递内阁,而一众阁老还在拖拖拉拉传阅、试探、商讨,争吵着要不要暂且压下时,奏折内容早已传遍京师。 当然,只有东林党外的部堂大员!他们才会早已知晓。 而这一切,就是王九为何要先封锁一切消息,却急报熊廷弼军情,并恳请他代为转呈奏折的原因。 无论如何,李维酣污蔑他叛降的奏报,是嚣张地以驳斥上司熊廷弼的名义。斥责熊廷弼敷衍塞责军情,致使重大军情不查不察不实。 熊廷弼这个辽东经略,再怎么仅为辽东巡抚名义上的上司?官面上那也是正经上司!李维酣背靠东林党再势大?也不带这么欺负人! 熊廷弼若这都不懂如何反击?又怎配他朝野皆知的,那个知兵的好名声!政战与兵战其实相同。 当时,王九边流泪边写信边在心里说:李维酣就等死吧! …… 熊廷弼又岂是善茬? 一直被李维酣擎肘、捣蛋,使熊廷弼处处受制。担着辽东军政大责,却处处使不上劲,上任几月几乎一事无成的熊大人!早窝了一肚子火。 有了王九这封泣血上书?那一切都好办了。 因为…… 无论如何,之前的水淹建奴、开原大捷是公认的事实; 无论如何,叶赫城之前被建奴围攻是事实; 无论如何,之前建奴边境有莫名其妙的异动,是早已发于塘报、行于邸报的事实; 无论如何,王九所部已逃出建奴到了皮岛!这更是事实。 所以,只要东林党不能按下这份泣血上书!一旦公之于众?那么,李维酣无耻污蔑孤悬敌境、浴血奋战的将士!就成无可争议的事实。 但这还罪不致死…… 因此,比王九更厌恶李维酣的熊廷弼,还需要不动声色做点事。 …… 首先,熊大人给吴紫仁一个人情,其实却也是拉上个强援。 吴紫仁心中多憋屈?最重名节的大明!吴大人儿媳却在偷人。 从阉货镇守太监刘应伸的塘报看,这是建奴奸细的阴谋!吴紫仁却会最恨两人:刘应伸、李维酣。 刘应伸自去辽东后,就被羊搞、李维酣死死压制!根本不买他这天子近侍的账。 所以他才怀恨在心、兴风作浪。以塘报形式阴阳东林党!希望被东林党欺负的北党反击,更是直接攻击李维酣。 但刘应伸却牺牲了吴紫仁!使老吴的儿媳偷人公之天下。 这阉货当然可恨。 而李维酣?他就是个烂人! 堂堂朝廷大员、封疆大吏,却净盯着些年轻人的破事。其不但为建奴败坏吴紫仁儿媳名声!在推波助澜;而且,竟试图以这种破事来要胁吴紫仁。 简直就不是人。 之前,吴大人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现在,他却可大义凛然地说: 开原危急!身为兵部侍郎的他急国之所急,忧君之所忧!毁家为国。授意在辽东的家人,散尽家财、借贷无数!造就坚城东阳堡。 至于其他破事?还重要么! 而身为封疆大吏的李维酣,不但不尽忠国难,反而污蔑为国孤悬敌境、浴血奋战的将士!反而无中生有、帮建奴推波助澜,攻击毁家纾难的忠臣!到底是何居心。 于是,吴紫仁也泣血启奏陛下…… 其次,就是刘应伸 熊廷弼将王九的泣血上书,也让人贴心抄一份!给在辽阳一直被东林党轻谩的镇守太监刘应伸。 并传达一句话:王九年轻识浅!所抢之倭寇数十船粮草,或为假冒。倭国山多粮缺此其一;其二,倭寇向来抢掠,哪懂商通四海无往不利? 刘应伸懂了! 那是东南海盗商帮、东南士绅的船队,说穿就是东林党的。 王九或许没有识破,更可能是不敢得罪东林党!熊蛮子却心知肚明。于是鼓励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而并无多少交情的熊蛮子,能将东西传给他刘应伸?那就肯定传了不少同仇敌忾之人。 那他一个无后的太监,还怕个鸟的东林党!他也泣血上书: 说的却是自他赴辽以来,辽事每况愈下!深感有负皇恩,常夙夜忧叹、涕泪交加。 然而,前有羊搞尸餐素位、蠢笨如猪,却蛮横霸道;后有李维酣不务正业、处处掣肘,还交通建奴;更有东南海商居心叵测通商建奴。使他实在力不从心,不能为皇上分更多忧。 一番举证后,就是泣血上奏!不杀几个居心叵测、交通建奴之人,辽事就好不了…… 还有!李祖两家。 熊廷弼怎会忘了他们?这两家树大根深地盘踞辽东!军中将校骨干、府衙小官循吏多出其门。 平素无利不起早、阳奉阴违就算了。可一向上不服天尊,下不服地管的他们,竟帮着李维酣做伪证!让始料未及的熊大人丢了个大人。 之前熊廷弼还对此没法!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因为,他估计东阳堡守军再也回不来!所以这就是个死无对证之事。 现在好办了! 熊廷弼直接将两家家主召来!一言不发让他们看完王九的上书。拦住他们欲见风使舵的辩解!又一言不发挥手将其赶走。 召来让他们私下看奏折,那是熊廷弼在大度提醒他们,你们押错了。再不抢先上书朝廷?就等着自家子弟的身败名裂! 这是莫大的人情。 拦住他们的感激或辩解?那是对他们之前的行为不满!也是抬高价码:大恩不言谢!得看行动。 至于如何上书朝廷? 自然也是泣血上书,向朝廷哭诉其被李维酣极度欺压!以至自家子弟被迫无奈,将夜晚并没看太清之事,说得活灵活现!从而于无奈下、于无意中,成为冤屈忠良的帮凶。 至于为何现在又急着上书?那肯定不是看过奏折!而是越想越不对,越回忆越清晰。所以,拼着哪怕被李维酣打击报复、迫害满门!那反正也不能陷害忠良…… 必须派专使!哪怕跑死无数马,也要将泣血上书先期送达。 当然,除东林党外,所有其他被欺负之小党小派的大佬,肯定也会全被熊廷弼关照到。 就像对吴紫仁、李祖两家那样,熊廷弼啥都不必说,只需将王九的奏折,提前以不同方式让他们看到!大家全都会晓得如何做。 熊廷弼!他本就是杀人于无形的兵家。 …… 叶深一路晃悠,终于在二十天后才登陆山东登州。 都怪王九太尊重他。面冷心热的王九,竟派手下职位最高的黄有龙!一路亲自殷勤护送他们。 临行前,王九还冷冷交代黄有龙:海上风浪难测!但叶公子若有任何闪失,你提头来见。 可把叶深感动惨了。 黄有龙忠实履行着王九嘱托!今天风大,令船只去这个岛上看看;明天浪高,去那个岛避两天。 这么一搞,就将本来才四五天的行程!硬将心急如焚的叶深,困在讯息全无的海上快二十天。 却又真让叶深感动! 一路上,不但吃穿用度全按最高标准来。黄有龙还担心他旅途无聊,陪他耐心讲解着战场点滴。 更多讲的是王九的创业史。将那一路奋战、不屈抗争的过往!介绍得令叶深也热血沸腾。 由此,叶深丝毫不觉此次被关押,那是受到折辱!或遭受大损失,反觉此行收获颇大。 一支热血、忠义又纯良的队伍!一支能征善战的真正精锐之师!还是支已被朝廷伤透心,即将成一方割据势力的队伍!却已承诺会对叶阁老言听计从,任其如臂使指。 这何其难得! 父亲叶向高此次为何派他出来?说穿就是向东南士绅纳投名状。这种犯天条、无人性之事!他只要跟着“游学”一趟,就沾上了。 付出这么大!当然是为了首辅那个位置。 但首辅并不好当! 大明如今是艘破船! 东北有建奴肆虐,南边有西洋海盗蠢蠢欲动;民不聊生,小打小闹的造反此起彼伏,不小心就燎原成势!而国库却穷得比皇宫广场还干净…… 若有这么支精锐之师如臂使指?那就大为不同! 内忧?有王九的招牌,甚至都可传檄而定!尤其是政敌想操作这类造反?知道叶阁老有这么个人在握!人家都不用费事。 外患?三千新训之兵,都取得如此大战果!当这些人都成老卒后,哪里的窟窿堵不住? 所以收获真的蛮大。 收获蛮大的叶深登陆后,一边将早写好的信,加急发往父亲;一边快马加鞭、兼程京城。 未到京城却听闻朝堂掀起轩然大波!东林已成众矢之的…… 再搞清原因,却是王九托熊廷弼泣血上书朝廷,导致群攻东林。 东林被攻就三件事! 一是前辽东经略羊搞,何以还没伏法?二是辽东巡抚李维酣,如此处心积虑谋害坚贞将士,定是建奴奸细!三、王九所夺之倭商船队,需要彻查。 要彻查倭商船队? 第143章 国将不国 彻查倭寇船队? 亏这帮不干正事的家伙想得出! 那还用查?朝中但凡不是白痴!谁他喵不晓得…倭寇凑不出那么好、那么多,还满载粮食的船队。 这帮人也不想想!东林诸贤即使迫于无奈同意查,那能让你们真查出啥名堂吗?即使真查到点东西,那也不过抓两只替罪羊了事…… 不对!替罪羊? 那不就成了他叶深?成了他叶阁老叶家在通敌卖国! 想到此处的叶深惊出身冷汗!这怎么得了?那可得抓紧运作。 一路换了无数匹马,颠烂大半个屁股,日夜兼程总算赶到京城。 此时,京城的气氛分外紧张,斗争也在胶着中激烈。 满朝都在骂战!在京官员少有未卷入其中者。一般都是让下面人上书递折子,怎么刁毒怎么来!大员在内阁或其他场合品评。 “嗯,这人激烈啊!” “那是忠直!忠直啊” “这里可是过了?” “我怎没看出来?” “这人…” “那个…” 所有人的才华,似乎全集中在文字游戏与语言艺术上了。 不单这次!以前就有很多回,一旦论战起来?那大明最重要的事,就是在论战中抢夺道德制高点!从而通过无情斥责对手占据上风。 于是满朝开始文思泉涌、口水横飞、引经据典,将对方骂成狗。 东林诸贤原本最擅于此。他们博学多才,经史子集信手拈来;且才思敏博,正反辩经不容辩驳;更兼得道多助,常以大道人心断奸佞之活路。 可这次却不行…… 羊搞太不争气! 朝廷集最能打的四名老将,让他先是巡抚后又升兼经略!全权折腾快一年。银子倒花了三百多万,其余物资无数!结果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而建奴却几无损伤。 作为曾经的东林诸贤之一,可让大家都跟着丢了大人呐!即使这几个月一直在切割?可拔出萝卜带出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好不容易帮他挽回些颜面!将他那得意弟子曹旦给捧上去。 可那货更不争气! 麾下有智勇双全的骁将王九,有老成练达的猛将马林!曹旦其实不难成功。 朝廷升他为开原巡抚之前,可有几个东林贤达为他贺信!其实在暗中谆谆教诲: 今时不同往日!少贪、少操蛋!放手让那两人折腾,安心躺平就对!就会有大功。 曹旦倒也没完全不听,东阳堡他就做得挺好。可开原、铁岭却被他折腾得鸡飞狗跳!能有个好? 后来终究开原大捷!这蠢货不赶紧找借口上京师,哪怕去辽沈办事!却沾沾自喜又立刻弄权…… 结果城外跪乞而降! 他自己被千刀万剐不要紧!却将东林君子们的脸全丢光。 李维酣反倒有点冤。 曹旦来这么一曲!让李维酣当时咋办?东林诸贤推他到辽东,这几年都窜升式的升迁!守土有责…… 平心而论! 曹旦已成东林耀眼明星,却在众目睽睽下乞降!又被熊廷弼二话不说报给朝廷。 措手不及下,李维酣能咋办?无论换哪个东林君子在那!除将屎盆扣给王九外,谁有更好办法? 李维酣已做得够漂亮!成功让李祖两家作证背书,顺手还打熊廷弼一个大耳光。 可他的运气却太背! 开原铁岭全沦陷,建奴建么多骑兵,王九又是重点打击对象!无论是降是死!怎可能逃回来? 可王九不但回来了,不但把建奴折腾得够惨,而且还没受太大损失!奇迹般地仍然雄兵在握。 因此,无论于情于理于势,朝廷现在都该给他王九一个交代。 情理就不说了。据说王九那封泣血上书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东林君子嘴再大!也不能说他有错。 关键还是势! 开铁已陷、叶赫又下、辽沈危殆!朝廷正全力从九边调兵将出关,效果却本就十分有限。 那么现在,九边武夫都在看着!王九如此大功、受此大屈,若朝廷没说法?谁他喵还想建功立业! 另外,王九数千雄兵在握!盘蜛皮岛观望。进可继续为朝廷浴血疆场,退可阳奉阴违割据一隅,甚至还会投降建奴反戈一击。 谁敢承担公然逼反王九的责任?东林党更不可能!道德高尚的东林君子,怎可能公然当奸佞? 所以东林君子难了! 情势需要牺牲李维酣!甚至要比外人更狠!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让朝廷对这个建奴奸细抄家灭族。 可那样人心会散…… 李维酣做错了吗?没有!李维酣对组织忠诚吗?忠诚!李维酣有能力吗?这事他本来做得漂亮! 他只是运气太背…… 所以,东林君子们太难了!一边是不能保,一边是必须保。羊搞是这情形,李维酣更是这样。 …… 当然,东林君子还有更难的事!那就是众所周知的倭寇船队。 能在朝堂这烂泥塘打两年滚的,或许治国治军治民很白痴,因为他就从未关心过!但与升官发财有关之事,那就绝没谁是白痴。 而只要不是白痴,就明白所谓倭寇大船队…卖粮给建奴是咋回事。因这天下最发财就是海商!而海商就在南边,东林党就为他们代言。 所以,这帮得了红眼病的家伙!自刘应伸那阉货首先提出彻查后,个个兴奋不已,都吵着要彻查。 这怎么能查? 这查的哪是船队,分明就是清廉自守、洁身自好、道德高尚的东林君子们的命根子。 他们也不想想,当年大贪官严蒿,最终实实在在贪的才几个钱?而从不贪的清流领袖徐阶,又是多大家业?不为海商代言能行! 他们也不想想,朝野有多少东林君子?人家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就因可以不太贪不太占!可家里若无产业,又无东南士绅支撑?千里求官难道为了喝风! 所以,双方吵了十多天,事情却一时僵住了。 主要还是价码谈不拢。这次各个小党小派一拥而上,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破口大骂!都出了力!但好位置好生意就那么多…… 东林其实退无可退。 叶深终被几位大员紧急召见!他们只想搞清真实的细节。毕竟皮岛现在还封锁着,所有东西不过是王九奏折里的诉说…… 当全情了解后,几位大员的一致结论就是:一、王九其人与他打仗一样刁毒;二、他并不想与东林翻脸,他只恨李维酣;三、若有可能,他其实很想同东林搞好关系。 有此三点,倭寇船队的事好办!因为只要王九配合,彻查就是个屁。而王九会配合彻查的…… 解决了最大那个问题,其他事也好办多了。 当然,暗地里还会有许多勾兑!但明面上已经能交代得过去…… 一、东林党坚决支持彻查倭寇船队,还必须一查到底。 二、曹旦投降已确凿无疑!这种败类是人臣之耻,东林党立场鲜明予以谴责,并坚决对其清算。 对曹旦的清算要力度大、动真格。不但要抄家灭族,还要立刻抓捕一切相关之人审讯…… 三、羊搞先下狱。 四、李维酣有矢察之罪,但辽事糜烂不宜频换大员,应降职罚俸戴罪立功,以观后效,以儆效尤。 五、王九及所部大功,应厚赏!但王九太过年轻不宜超拔。 当然,厚赏该如何赏?这个很有讲究!既要对得起其大功,又不能赏赐太猛导致将来赏无可赏。 东林君子们决定:给王九置幢京城仆役俱全的大宅。将其母、弟接来京城奉养!再以皇上赐婚形式,使王九在京城有个温暖的家。 这样,既对得起王九的大功,又使其他各方势力无人反对,更无人敢反对。 六、倭寇既已同建奴暗通款曲!朝廷必须对此严防死守。不过,王九虽占据要害皮岛,但毕竟不谱水战!故应立刻调南方水师北上,坐镇登莱、巡航辽海。 …… 叶深在京城饭都没吃上一顿,又被东林君子们派人一路护送,日夜兼程赶往皮岛。 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同王九协商好,该怎样迎接彻查倭寇。 屁股真颠烂了的叶深苦不堪言!却还得自觉抓紧赶路:他可得在朝廷派人之前,先同王九谈好…… 苦不堪言的叶深,将那帮拿着朝廷俸禄,贪着大明钱财,却从来不干正事的大员们!一路问候千万遍。 实在是可恶! 王九上书哭诉,那倒没错!毕竟人家真受委屈了,却又有大功在身、雄兵在握。 最阴的熊蛮子也情有可原。毕竟人家担着杀头风险,在糜烂的辽东名义上总揽军政。李维酣却不但处处掣肘、令其动弹不得,还公然狠抽他一耳光。 现在抽错了!岂是道歉说我抽错了就能摆平? 但熊蛮子给王九奏折加的那句,却十分下作!啥叫海陆曲折千里,至臣手时,血泪犹未干也? 放屁!几天时间,奏折上有泪也早干了。这话杀伤力太大!不给王九交代,就没法给天下人交代…… 更可恨那反复无常的李祖两家!上奏折竟比王九还早一天。 下流无耻哭诉被李大人欺压!却现在才记清当时场景?所以拼着全族被迫害!也绝不能冤枉忠臣? 真够下流无耻…… 他们这一搞,李维酣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东林也沾了一身的腥。更使那帮不务正业之人,得以有恃无恐!从而更起劲。 最可恨刘应伸那阉货!就是他第一个不要脸哭喊着,要彻查什么狗屁倭寇船队。没这阉货打头?谁敢与东林撕破脸首先提这个! 有了这几样?那帮不务正业的家伙!立刻变得空前团结,一个个的全都打了鸡血。 从来瞧不起武夫的他们!竟突然变性!上来就将王九夸出了花。然后,他们才好借此伸张正义。 这个翻出羊搞打击王九的旧账!说难怪他丧师失地打败仗。那个翻出羊搞与佟家密切的旧账,说原来他们本就是一伙奸细。 连带着,李维酣是建奴奸细!曹旦是早想投降的奸细!假扮倭寇的东林党人,自然全都是奸细…… 好在,万历爷算很明白事理!尽管满朝吵得鸡飞狗跳,啥事不干整整吵了十多天?但东林君子没最终表态之前,他就不乱表态。 因为大道人心! 大道人心一直在东林君子这边。就如万历爷想改立太子一样,争了二十年也争不过大道人心。 怎能争得过? 李太后本就站大道人心这边!太子爷的生母,也本就是太后身边人!太子爷又自小受贤臣照应、辅佐!又还是皇长子! 有这几条!万历爷永远争不过。他最多也就不上朝、软对抗。 也就是万历爷的怠政,致使如今奸佞满朝。看如今这种成天不干正事净瞎吵,怕是会国将不国…… 叶深一路愤恨中!皮岛快到了。只得收拾心情:王九在干嘛? 第144章 招招致命 叶深在关心王九…… 王九却根本没空如叶深一样,一边协助东林卖粮给建奴,一边操心着国将不国。 王九一直在抢时间。 已走上这条不归路,王九不能也没打算回头。但皮岛实力太弱小!明朝稍一用力就得崩溃。 道理很简单:就如之前被建奴围攻的东阳堡一样,其实明朝无需攻击皮岛。它只需随便封锁下,皮岛你究竟是投降,还是扯旗造反? 明着扯旗造反肯定是找死!投降会被小刀割肉慢慢整死!唯一办法是憋着劲阳奉阴违。 但这又太需要本钱。 所以,只能让朝廷反应慢点、再慢点,也只能在朝廷作出反应之前,尽一切可能的多做准备。 然而,明朝对可能侵犯其阶层核心利益的人,一向严防死守、心黑手毒!它怎会多给王九时间。 这次,王九不过是见朝堂党派林立!昧良心地利用了熊廷弼。同时,他也很清醒:这些党派只是分赃不均,于是惯于狗咬狗。 他们觉得可利用皮岛做文章时,会很起劲!当他们一旦反应过来,壮大的皮岛才会威胁其根本!却会迅速地一致对“外”。 历史有模板:文官集团最恐惧者莫过藩镇割据、五代十国。毕竟“天街踏尽公卿骨”,就是踏他们。 后来有答案:甘愿削发当狗!也绝不跟不依赖他们的李自成干。 于是,皮岛很忙。 当朝堂吵成一片时,山海关前的军庄在逐渐卖田、渡海; 当朝堂吵成一片时,暂不缺钱粮的皮岛在四处购粮、布、药等; 当朝堂吵成一片时,之前陈可忠与麻漠两路汇合,已从叶赫城北逃,再西行经蒙古至广宁; 皮岛还紧急挑选、派出三百精干之人!悄无声息在辽沈、山海关、登莱、京城、朝鲜等处潜伏起来; 皮岛军民甚至在围海。将平坦浅滩围成盐田,将其他滩涂围成鱼堰。而盐田与鱼堰的外围,也会串连成坝——防卫“倭寇与建奴”; 岛上的匠作坊也在搭建!还是尽量门类齐全的那种; 更有学堂在兴建…… 这一切,每件事于一张空白的皮岛而言,其实都很耗时间精力、资源!却又极其重要。 因为,若不受干扰发展两三年?几百年后的先进理念加持下!皮岛必将脱胎换骨而震撼天下。 时间却只能靠抢。 …… 叶深又登上皮岛。 仅仅才过去一个多月,皮岛却堪称翻天覆地。 首先让叶深惊讶的,是正在建设与延长中的围海石堤。 并不是多牢固,甚至很简陋地在皮岛外围浅滩,就地取材用石头、礁石,利用地势堆码一圈。看样子,也就比涨潮时高那么几尺。 但老家福建的叶深见过,也很懂!这一圈堆石,既让小船不能随便靠岸,具有一定的防御功能。 而且,这一圈围下来极具经济价值。那些牢牢砌筑成井田状的平坦之处,竟是盐田!而其余留着缺口的分隔块,却又是鱼堰。 胆大包天的王九,以自给自足的名义搞点盐田不奇怪。但他竟也会搞南方的鱼堰,才令叶深吃惊…… 皮岛离肥沃的鸭绿江口不远,此处渔业资源相对丰富。但此时期的捕鱼却并不好捕!因为渔网。 三日打鱼两日晒网!麻线织的渔网那是真不耐用,易烂易朽。而鱼堰却等于最结实耐用的渔网!利用天然的潮起潮落,不用出海也每天能捕大量的鱼…… 王九在自力更生! 岛上,入眼就见山下在修水库。密密麻麻的人群在井井有条忙碌!这一惊非同小可…… 王九想自力更生,想在岛上大搞经济民生,叶深没上岛就已看出!但岛上咋又新增那么多人?这么快就将山海关前的军庄撤了! 继续往前,不适合种地之处,竟新增了大片大片的房屋!尽管简陋而粗糙却结实,关键是太快了。 很好奇的叶深,硬是求着迎宾先转了一圈。 房屋竟不止一片! 军营已重新规划、建筑;居民区靠近宜耕地;另建了商业服务区;最里面还有片匠作坊!尽管只来得及搭两片棚子,却能看出规模不小。 关键还有片仓库…… 王九所图非小! 而最让叶深震惊的是:王九竟在现场指导建学堂!而且,听说皮岛的所有人将来必须识字、算数;另外,岛上的孩童将免费上学! 大明文盲率九成以上!长此以往,皮岛会是股多可怕的力量?这只有叶公子这样的“耕读世家”才懂:垄断知识才是最大的垄断…… 怪不得!怪不得京城的东林君子们说:建奴其实只是疥癣之疾,而王九有可能会是腹心之祸。 能打!够阴!会捞!最关键还有长远眼光。 而这些,其实从自己这次跑来的任务中,就已完全证明。 能打就不说了,会捞敢捞毫无疑问,山海关前那军庄就是证明!此次劫的船队更是笔巨额财富。十五万石粮食,四十艘小海船,三千名熟练水手,近百万啊!关键他敢捞…… 而最可耻的是!王九够阴:前脚逼人留下字据,还一路殷勤相送,口口声声会是永远的朋友。 后脚,他却上书说抢了倭寇几十条海船!还是卖粮给建奴的海船。让本来就吃个闷亏、损失惨重的东南海商,面临空前的政治危机!使他叶深不得不颠烂屁股再跑过来…… 你看他有多阴! 至于眼光长远? 之前京城的东林君子如此评价王九时,叶深还不以为然。一个书都没读过的武夫,一个世代苦哈哈的军户!目光能有多长远? 现在叶深信了。到底是朝堂成天琢磨人、算计人的君子!这些前辈都不需要来看看,也无需见面,就看得比他叶深准得多。 看来不好对付。 …… 正忙得脚不踮地的王九,回头瞟见叶深来了,面部表情丰富而自然:愣怔、惊讶、欣喜,再到热情爽朗。 仍掉手头正放线的石灰,边随手拍着手板,边大步奔来!王九给叶深一个大大的熊抱:“患难见真情!启明这么快就来看我!” 启明是叶深的字,只有关系极近的好友才会如此作派…… 强抑弄脏一身的不适!叶深也很热烈的回应着,并肩愉快的步入王九的官厅。 说是官厅,其实只是才搭建不久的泥石大房子。里面就一张书案、几把椅子、一个旧茶几,靠墙钉了两排书架。 上茶毕,叶深感慨:“王九兄如此简朴?如今你可是朝野皆知的将军!更是天下人景仰的英雄啊。” “穷啊!都快喝不起粥了,哪有那么多穷讲究。” 看来,王九上次说的会逐渐归还鸟船,那就是放了个屁。 叶深瘪瘪嘴后笑道:“是太艰苦了点!这不,我此次专程前来给王九兄报喜。” 王九笑而不语。 等了会的叶深只得自己继续:“朝廷爱护!正要在京城的内城为王九兄赐栋大宅子。” 王九低头喝茶中…… “那可是内城的大宅子啊!五进的大宅院可得值十多万两。” 心中问候了千万遍!王九谦逊一笑:“王九哪值得朝廷如此厚爱?而今辽东糜烂,缺饷缺兵缺军械!在我个人身上花这个钱,还不如多给辽东拨些钱粮。” 叶深笑得开心,不过并非恭贺!却带有隐藏不住的揶揄。 “值得!王九兄累立大功,一幢宅子算什么?而且,这宅子还是南方义商所捐,只是以朝廷名义。” 没道理统战了半天,原本想收条狗,却还是狼性不改啊…… 王九从容笑着摆手:“这些以后再说。启明一路风尘仆仆!还是先去沐浴一番。也颠簸了不少时日,就在岛上先休养游玩几日,我会安排人陪…” 又来了! 很明显,这家伙知道自己急着跑来干嘛!而即使东林党能收拾王九,自己却根本不能得罪他…… 拦住边说边起身的王九,叶深无奈将话一次传达完。 一、东林党坚决支持彻查倭寇船队,支持朝廷派人上皮岛调查。 二、曹旦投降已确凿无疑!这种败类是人臣之耻,东林党立场鲜明予以谴责,并坚决对其清算。 对曹旦清算会力度大、动真格。不但会抄家灭族,还正在抓捕一切相关之人,包括其妾室…… 三、羊搞先下狱。 但确定羊搞的罪责前,朝廷欢迎王九这种萨尔浒亲历者,对其功过的说明或证词。 四、李维酣有失察之罪,但辽事糜烂不宜频换大员,应降职罚俸戴罪立功,以观后效,以儆效尤。 而李维酣也定会向王九,做出有诚意的道歉。 五、王九及所部大功,应厚赏!但王九太过年轻不宜超拔。 厚赏该如何赏?东林党决定:给王九置幢京城仆役俱全的大宅!将其母、弟接去奉养。并请皇上赐婚,使其在京城有个温暖的家。 六、倭寇既已同建奴暗通款曲!朝廷必须对此严防死守。 不过,王九虽占据要害皮岛,但毕竟不谱水战!故应立刻调东南水师北上,坐镇登莱、巡航辽海。 另外,皮岛所获获之四十艘鸟船,除留下三艘作为物资运输之用,余皆须交付东南水师。 …… 王九心中翻江倒海。 果然没人给皮岛时间!无论东林还是其他党派,都是士绅文官集团的一份子!根本利益其实一致。 东林大佬们也果然厉害!一肚子坏水竟能说得如此动听。 第一条就在告诉王九:他们不怕查倭船。一是这船事实上是在皮岛被劫!二是派叶深来,就代表可随时牺牲他!要不要翻脸你看着办。 第二条说出东林党在政治、舆论上的底线:只打击死了的曹旦。 而且,还顺手一枪将黎相君绕进去!作为该夷族的曹旦,其妾室自然该由朝廷处置!毒辣啊…… 第三第四两条,其实在告诉王九:羊搞、李维酣不能有大罪!他俩会给你“诚意”,但你只能说好话,不得有其他想法。 第五条最毒! 为有功之臣在京置办豪宅,贴心将你家人接去奉养!再让皇帝为你众所周知的婚约,以赐婚形式完成!荣不荣耀?该不该感激涕零? 这么荣耀的好处拿到手!代价是从此被拴住:因为你从此有个家在京城,还因你必须去京城完婚。 对你王九了如指掌的东林党!它早知道:皮岛的灵魂是王九与还没上岛的黎相君!若这两人一个被明抓,一个被大义所软禁后…… 东林党如今忌惮的,不过是王九忠臣义士的名望!可无论抓黎相君,还是令王九赴京城完婚?却都站在了“大义”的制高点上!反抗、拒绝就都是乱臣贼子。 皮岛虽小,但王九黎相君外,所部没人能操如此大的盘!“朝廷”也就能兵不血刃吃掉它…… 何其阴险! 第六条明牌:狠毒! 王九你敢阳奉阴违?朝廷水师就要来封锁皮岛!当所有物资都上不了岛的时,死路一条。 现在就考验你:皮岛所部不属于水师!朝廷要调走鸟船给不给? 给?你还是自废武功的忠臣,还有大义在身!拖着不给?居心叵测!怎么封锁都不为过。 招招致命! 第145章 南北之争 强抑住心中的翻江倒海,王九从容出去一趟,就为下个令:十万火急、不惜代价!将突然离队跑去辽阳的黎相君火速接回。 返回官厅王九淡淡一笑:“启明来得正好,有件事我一直苦思无果:萨尔浒是什么?开铁又为何?” 叶深一脸诧异!现在不该谈谈如何应对吗?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萨尔浒、开铁不就是明金之间的战争吗?总体上大明败,建奴胜了!王九兄何以有此一问?” 王九眼如深渊、笑而不语! 叶深有些窘迫:“不是,为何这样看着我!我说错了吗?” 王九轻叹!“哎,叶公子还是瞧不起武夫啊。你刚才的答案谁说都对!唯独叶阁老寄予重望的公子……如此回答是在欺王九无知啊!” 叶深明显慌乱!却仍不死心:“叶某倒想听听王将军的高见。” “南北斗法!”王九声音轻淡,却仍藏不住浓浓的恨意。 叶深好久都合不拢嘴!怔怔地看着王九如同怪物:一个世代苦哈哈的军户!一个从军才一年多之人!一个还未满十八岁的小将!从何得知帝国最深的秘密? 良久,叶深长吸口气,还是死硬到底!有些话他可不能说:“将军吓到我了!不知可否为我解惑?” “叶公子不实诚!太祖得刘基为首的东南士绅支持后,迅速壮大。立国后却低俸、肃贪、抑商、重拳兼并!乃至嫌弃金陵胭脂之地,派太子巡建西安新城,果然回来就一病不起。 建文登基后,急于削藩致有靖难之役。年轻人哪懂从小教导他的老师们,是如何处心积虑的阴险!又哪懂太祖的雄才大略? 士绅们家藏天下钱袋子,还千古不变手握笔杆子!再让其有掌握刀把子的可能?东汉那些总活不到壮年的皇帝!与两宋那些必须哄着士绅文官们的皇帝!就是现成榜样。 他哪知道?只要一着手削藩,无论成败!太祖让士绅文官沾不到兵权的设计,就从此落空。 好好的中央以武勋掌重兵,边镇以宗室各藩领精兵戍边,而中央财政永远数量级大于藩镇,重要军械也永远控制在中央的设计… 很完美!前提是不削藩而形成惯性。且后来的皇帝不出傻子,懂这样才会兵权真正在自己手中。 自小被伙阴险小人教导的建文!果然上手就削藩,失败却从一开始就已注定。建文傻,刀山火海杀出来,执掌中央重兵的武勋们不傻!没造反砍掉蠢货已算是仁慈。 所以,无论中央优势再怎么大!看懂这点的成祖早就赢了。 而成祖携赫赫兵威欲迁都北上,尚差点害于宫女之手……” 王九突然停下喝茶,悠悠道:“两百年来的龌龊!还要继续说?” 王九已抛“把柄”!接得住是朋友,接不住是敌人。跟一起嫖娼、一起分赃是一个道理…… 叶深却没得选择:“既然王九兄敞开心扉,叶某再将所谓禁忌之言藏着掖着!未免让人小看了。” “其实,哪怕如今开铁已失、叶赫被陷!于朝堂衮衮诸公内心而言,建奴仍不过是疥癣之疾。” 果然!王九无语。 叶深看王九老神在在,就知仅说点这种内容还很不够! “嘉靖以后,禁卫、五城兵马司、锦衣卫、京营、北直隶,还在京城勋贵执掌之中。故而名义上,皇帝还掌握就近的兵权,再加上皇帝的大义名份…” 王九内心震撼,却捂嘴轻打哈欠!很明显,这还太不够。 “万历爷有此底气支撑,故而能四十年不上朝!阁臣将奏折报上去,合其心意批句知道了;不合心意?或者事不大也默默盖印批红,事大点便石沉大海、永无回音!无论上多少道折子吵闹,乃至暗讽暗讥,他反正听不见也看不到。” “比如劝阻皇上莫与民争利!莫派太监四处收商税、矿税?数十年折子以万计!万历爷从来看不见。” 王九戏谑:“哈,所以要给他整点能听见看见的事?” 叶深无奈点头:“也不能这么说,宁夏之乱、播州之乱只是有人顺势煽了下风,点了下火!抗倭援朝却真与南臣北将毫无关系。” “没人相信朝堂尽是一帮猪!萨尔浒打成这逼样子,说说!” 叶深有些纠结,但还是吸口气道:“其实也简单,南边要搞事以打脸武勋无能,没想到北边很无耻!他们竟敢顺势平账。” 太他喵黑! 王九呼吸渐粗却仍平静问道:“就知道是南边要养着老奴搞事!不过,平账是咋回事?” 说到这份上了,叶深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王九兄不会不知五军都督府吗?勋贵又不能离京!其所以能成为世代权势滔天的武勋,就在于手握都督府下的兵器局!其军械产量独占七成,另有工部与锦衣卫。” “国事艰难、财政枯竭,锦衣卫匠作坊只够自用!工部就靠走私度日。而都督府,则靠管理大量皇田皇庄,凭良心抠些出来造兵器。 但勋贵又不是一家,良心这玩意也说不清!所以,历年来纸面兵器装备太多,萨尔浒刚好能平账。” 王九气极反笑:“哈哈,这么说,羊搞还蛮冤枉啰!” “确实冤枉!这本就是除了皇帝,高层心照不宣的秘密。 无论输赢,搞事的南边不可能给付太多钱粮!要平账的北边也只有些烂兵器。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他一介书生,又无王将军这种手段,能不打败仗?” 太聪明就是太愚蠢! 南边一心彻底压垮代表皇权的武勋!却不知“众正盈朝”之日,就是不可逆的国破家亡。想以无边的权力去鲸吞财富,去世代躺着吸血?那只有李自成的拷饷,只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只有江南三大案,才让其老老实实削发当狗。 见王九胸脯起伏,叶深轻声辩解:“大明财赋,东南十占其七…” 不就是不甘心么? 无心纠结这话题!王九打断:“叶公子打算如何自救?” 这话题的跳跃性太大!叶深张大嘴愣愣看着王九,半天才很委屈道:“王九兄,当日你让我留字据时,可是答应绝不外泄的啊。” 王九很平淡:“当日叶公子也说东林贤达都是君子,最讲道理!叶公子觉得跑趟京城后,这就是东林君子给我讲的道理?” “没问题啊!朝廷说穿就是不允许割据。只要不武装割据,王兄还是人人敬仰的英雄,京城高官得作,娇妻美妾在怀!有何不妥?” “叶公子觉得我是无原则给人当狗之人?不好好当狗!部属散尽之后,东林党还会放过我?” “想割据一方绝无可能!王九你这是在耍赖,怎么说我要自救?这里面关我屁事!” “那你跑来干嘛?” “我是好心好意来同你商量,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调查。” “不用了,你回去,我啥也不说,就带他们看看鸟船,以及留下的三千水手!说话算数,保证不拿你叶公子的字据出来。” “王九你怎能这样!有四十艘鸟船,有三千江浙水手,摆明是东林背后的东南海商!铁证如山。那东林还不得将我推出来背锅?” “所以,这是你与东林党的事!叶公子你得自救。” 叶深又愣住了! 他怎么自救?从上船那刻起,东南海商估计已人证物证俱全,坐实了他叶家是船东的身份。 救个屁…… 叶深不得不真正软下来,一揖到底:“还请王兄救我!” “救个屁!除了你自己,谁也救不了你叶深,救不了叶家。” 叶深又一揖到底,语气更诚恳:“请王兄指教!” “这才对嘛,你真心把我当兄弟,把皮岛的所有人当兄弟!你才会晓得怎么做。现在想想,把你叶深当成皮岛的一员好好想想。” 说完王九忙去了…… 叶深是聪明人,只需要换换思维,或者说换换立场!很多事就立刻豁然开朗。 之前,他们是惯于将别人当成信息不对称的傻子。既然王九连南北之争都懂!且又绝非甘于当狗之人,想忽悠他就是个笑话。 而叶深与叶家自船队被抢后,其实命运早已与王九捆绑起来。王九好,他们是好朋友!王九倒霉?则毫无疑问会拉他们下水…… 那站在王九的立场上,怎么做才最有利? 拖!捏住把柄往后拖时间!利用党争,利用核心的南北予盾,竭尽所能往后拖时间。 这世道,不想当狗之人全靠实力!而实力需要时间来积累,尤其是真正的经济实力。 若水师封锁皮岛一年半载!却仍不能让皮岛崩溃,仍能保持强大战力!蠢货才去封锁制裁。 到了那一天,只要皮岛没明着扯旗造反!无论南北都只能看着它左右逢源。 叶家只能帮他啊…… 第146章 不拘一格 叶深兴冲冲找到正在匠作坊忙碌的王九。说了一件事,递了一张纸。 事情很简单,反正叶深已上了王九的贼船,那就大大方方来干。 所以他准备派随员立刻赶回,让辽东镇荐举举人叶深,出任皮岛纪镇官。且这就是一句话的事。 纸上写的,却是关于如何应对朝廷调查的详细计划…… 王九眼睛一亮! 这小子终于开窍。懂得从被关押起,他就别想跑,连叶家都跑不掉!只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因为在真正的南北核心眼里,别说前阁老,现首辅都不够看!都是可以顶雷救急的棋子。 让那些人忌惮的无非两样:一年半载都拿它无可奈何的实力!这个皮岛暂时没有;另外就是大义的名份!这个皮岛恰好暂时还有。 名分很有用。所谓师出有名,所谓争夺道德制高点,都得扯个大义的旗号!不管实际有多龌龊。 但名份这玩意很虚,通透了的人都会扯这个淡。 比如王九如今是朝野皆知的忠臣良将,这是大义!谁若这时直接攻击他王九,那就是自绝于朝野。 但是,东林党却能用大义给他购豪宅,接他母亲幼弟来奉养,更贴心让皇上赐婚!这就更大义了。 王九不老老实实去京城?那他从此非但不是忠臣良将,还立刻成乱臣贼子。 所以王九只能拖,将大义拖成实力的那一天:哪怕你们明知我是乱臣贼子?我还是忠臣良将。 就如南北那两个公,上层都晓得他俩各纠合一群人!最是祸国殃民之源。但谁都只能客客气气地称颂!包括皇帝。 也如后世联合国的几大流氓,只要不是白痴,就晓得他们才是世界祸乱之源!但大家只能唱赞歌,包括秘书长与主席。 王九一瞬间闪过许多思绪,而叶深还在如开悟般,满眼兴奋地看着王九!期盼着他的认同。 “嗯,思路是对的。要来皮岛当纪镇官的想法不错!但这张纸上写的应对计划就是个屁。” 叶深又怔住了!就像拿张考了九十几的试卷,兴冲冲跑回家的孩子!家长说你咋没考一百分…… 王九哭笑不得: 叶深倒是聪明,纸上着重于怎么将三千水手藏牢。可那咋行?你叶深脱身了,我王九在撒谎!你看我像是会扯大谎的人? 但他只得解释:“启明所长在谋,在接人待物。因为叶公子最清楚上面的龌龊,知道代表各势力来调查之人,他们的心思与软肋。 但是,从未干过实务的启明,就不要幻想自己是啥都懂的天才!等你经历过刀刀见血的战场,启明或许才懂什么叫实务。” 实务不玩虚架子! 聪明的叶深心悦诚服地秒懂!又准备作揖却被王九拦住。 “自己人少来那多虚礼!如何应对调查?我就说三点:一、鸟船与水手都在,我们不撒谎;二、水手个个都说东家是倭寇,跑了!三、抓紧细化!他们来的时候,我伤病复发奄奄一息!都由你带着黄有龙接待。” 前两条让叶深懂了王九的狠辣!后一条令叶深…… 简直有杀人的冲动! 有了前两条,王九始终探握住南边贵人的蛋!捏不捏与啥时捏那是王九的事。因为王九与皮岛从未撒谎,但水手随时会像李祖两家一样!到时改口来个众口铄金的戮破。 本来就是事实…… 最后那一条,就是明着告诉叶深:既然决定当自己人,就别想着还给自己留点退路!你只能跟着皮岛一条道走到黑。 关键王九竟甩手不管了!令叶深一直在胸脯起伏,估计想骂娘。 …… 叶深被赶着忙去了。 这位曾高高在上的举人老爷,曾经的贵公子!此刻起,他对皮岛的忠诚不用怀疑。皮岛兴,叶家兴;皮岛衰叶家亡!就这么简单。 看着叶深很有些委屈的背影,王九再次想起一个名词:统战。 统战是所谓统一战线,是一代天骄的智慧结晶,是“将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原本,王九只想着在东林党内部,交上叶家这个“朋友”。没想到东林党还真有那么狠!硬把叶深逼成皮岛一个难得的人才…… 什么是人才? 这是王九追求上进以来,就在一直思考的问题。直到黎相君再三打主意,想让范文种成为他将来的夜壶!王九才终于开悟…… 其实每个有点特长之人,都能成为人才。关键是用到合适位置,给他信任、给他平台就行。 不拘一格! 无论这些人来自哪里,干过什么?只要最终能为皮岛所用!都可以是皮岛难得的人才。 这种事做得最好的是刘邦,你看他聚集一帮流氓、宵吏等三教九流,让这些人都成为开国元勋!这样才成就了刘邦的伟业。 其次朱元璋也做得蛮好。徐达、汤和、常遇春、蓝玉等等,这些人与老朱一样,都是快饿死的叫花子、流氓、强盗!却全成了开国元勋。 其战绩、功业,专门黑他们两百年的文儒,也掩盖不住其辉煌。 因此,那个开天辟地的一代天骄!内心最反感下面人的天才论。 那是造成上飘、下愚的阴谋!人可能有某方面天赋被开发出来,但谁都其实是普通人。而天才论?只是骗蠢货认命或幻想的阴谋。 既然没有所谓天才,就没人能包打天下! 皮岛需要大量人才,方方面面的人才!而叶深,就是专替皮岛沟通大明官场的人才。 作为自小跟着阁老的公子,皮岛没人比他更懂官员们的尿性!包括王九也得有自知之明。 这不,原本需要花费大量精力,十分紧张去应对的一件大事!王九却能悠悠地当起甩手掌柜。 不但可以节约大量精力,去做更有意义之事!而且哪怕王九再努力,也未必能干得叶深好。 到时连上岛的官员们…分别代表着哪方势力?他都没法一开始就搞清!又怎么对症下药?怎能左右逢源、夹缝求存? 哎!得陇望蜀的王九叹息…… 要能将搞农业的徐光启,搞工业的宋应星,搞海运海贸的郑成功等等,也有机会招至麾下该多好?尽管他们有着各自的毛病!尽管暂时还只能是作梦…… 皮岛太需要人才! 但成年人只做筛选,真没时间精力去负责教育、培养。 …… 王九解决了一件大事,又埋头于工地、匠作坊、学堂穷忙起来。 作为前世的普通搬砖工,王九最大的优点是有自知之明。 在这个时代,王九唯一独特的优势!不过是几百年后的现代理念。 另外,他真切感受、经历过华夏几千年来,那个唯一的真正盛世!王九比满朝嘴炮更懂盛世的样子。 当然,还有那工地搬一辈子砖!多少有些来自后世的实践出真知。虽然不多,却也比“述而不作”的满朝嘴炮!要强上太多。 至少,他就知道很多的发明,那其实是个系统化大工程。 比如搬砖工最熟的钢筋水泥,皮岛若能造出这两个玩意?才真算一方势力!因为小小皮岛却已初步工业化,当然有资格谈经济独立。 所以王九在默默为此努力。这里面的事情太多、太复杂!只能从最基础的东西做起。比如给匠师统一标准计量,比如规定标准件及误差概念。 当诸如此类的基础工作做扎实了。王九才可提供思路,让匠师们去不断试验、验证、发挥、创造。 也只有成系统工程的创造发明,才有成为现代工业品的可能。 而这,就是干过与没干过活之人的差别!且这点上,王九还真靠不了任何人。 王九终于能潜心…… 就在他扑下身子,一头扎进匠作坊不足两天,陈可忠、麻漠终于率残部回到皮岛。 真是残部…… 第147章 窥破心声 上岸队伍很长。 但足有千多人上岛的队伍里,王九眼睛瞪圆,也只数出不足五百人的自家弟兄!且基本都带着伤。 陈可忠率一千人去救援、接应契雪;麻漠率五百人去接应东阳堡;东阳堡本身还有四百多的开原伤兵!回来,却只剩这么些弟兄…… 与王九所率那几乎没损失的千五百人相比,他们实在太过惨烈!包括王九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迎接,所有人都开始眼眶通红。 陈可忠、麻漠、契雪越众而出,急奔王九身前跪着哽咽:“将军,我们没带好弟兄们…” “回来就好!起来!起来。”王九也哽咽着强行扶起:“他们是…” 麻漠立刻与陈可忠又跑向后面,契雪则快速回应着:“他们是叶赫贝勒布扬古与金台吉。最终守不住老奴的发狂!共率三千愿跟从的部众出逃,如今也仅剩不足一千。” 怪不得如此惨烈! 他们竟真创造了丰功伟绩。 叶赫亡了,却又没亡!老奴得到战略要地,收拢了女真剩余部众!却无奈地让两杆反抗大旗,仍然傲立女真之外的皮岛。 此建奴最虚弱时…… 跨步前行的王九还在心念电转!两个中年人在陈可忠引导下,正急步奔来,其中一个还带伤。 还未到王九跟前,两位贝勒爷竟扑通跪地,大礼参拜:“恩公…” 王九急步上前使劲拉起,也堵住了两人的虚礼废话。 “来了就好!两位都还精神就好!都先进去歇歇。对了,这是即将出任皮岛纪镇官的叶深,叶大人。” 王九其实不想与两人太啰嗦!他关心的还是自己弟兄。 但人家落难后不投别处,千里迢迢直奔皮岛!那就必须安抚、尊重、热情!这种事叶公子熟。 叶公子比王九热情得多!不对,他应该是非常激动。 这两位王爷是啥?是皮岛的丰功伟绩!是大义名分!更是皮岛当下极其珍贵的护身符…… 因为,大明需要供奉这俩牌位,但朝廷的德性叶深太懂!国库无钱、地方无力还嫌麻烦。 大明,还真没哪比皮岛更合适,合适供养着千把叶赫部众。 即将出任皮岛纪镇官,已与皮岛深度绑定的叶深,现在还有啥事!能比这还更让他激动? …… 宴会简朴而隆重。 热情操办这一切的叶深,果然很有才干。 广场中,叶赫部众,以及与其并肩作战才回的残部,再加部分皮岛将士,近两千人的篝火晚会很盛大,有饭有鱼,有少许酒,无肉。 当中围坐一圈的是叶赫贵族!岛上中高层将官作陪,最中间是两位王爷与王九。同样木板案台,同样席地而坐,但有酒有鱼有肉,管够。 简朴、节省却非常热烈隆重。这么短的时间里,也就叶深与黎相君能操办得来!而黎相君却不在…… 晚宴有个贴心帮手!王九只需陪两位贝勒爷吃好喝好。令其感受到皮岛的尊重、热情,就够。 心思还在残部身上! 从下午迎接到人,既要先陪好两位落难贝勒!又要安排好包括治伤、晚上暂宿、营房规划、将来干嘛等杂务,王九真没空询问详情。 笑容满面的王九,实际上十分伤心而焦急!两贝勒何尝不是? 寄人篱下的他们,除了所谓对王九再三再四的感恩!心中难道不在时时忐忑着…… 席间,金台吉与布扬古似早商量好,一个劲给王九敬酒,一个劲夸赞王九及所部的英勇、智慧。尤其对王九过往战绩,如数家珍。 王九只能谦逊以对,客气回夸,豪爽回敬。 歌舞起,不知是两位贝勒的妹妹还是女儿?一个个都十分能歌善舞。翩翩中,倒还算很应景地婀娜多姿,十分动人。 但也仅止于此! 已见过不少美女、心中还包裹着根深刺的王九!对此基本免疫。再加上老记挂着残部,热情应和着的王九,其实只想欢宴早点结束。 但他很快尴尬起来…… 中间八个穿花蝴蝶般的美女,令人忘记伤痛、忘记困苦,搏得了两千光棍的起劲喝彩!将盛大的接风晚宴推向高潮。 这很好…… 可是,转着圈跳舞的美女们,只要经过王九面前,都会恭敬斟碗酒,略带羞涩地给王九敬酒。 这也没事,随着武艺的越来越强,王九知道这种低度酒,不好酒的他却几乎能千杯不醉。 尴尬的是,但凡她们谁来敬酒,一边的金台吉或布扬古,都会先很热情主动地介绍着。这个一长串王九没心记住的名字,是布扬古小妹妹;那个或是金台吉女儿…… 王九如坐针毡! 心不在焉的王九已经懂了。 金台吉两个妹妹两个女儿,布扬古一个妹妹三个女儿,这还真是人家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意”。 因为两人都介绍得很热情、很详细,肯定还提前做过功课…… 大明律男十六、女十四嫁娶。 否则就得罚税,且逐年罚得更高,收入越高罚更多,除非罚无可罚、活该光棍的流民、卫所兵、奴隶。 比如马媛就已罚税两年了,她家里也罚得起;比如王九若非上战场?他去年就该罚税…… 女真人结婚更早。 贝勒爷做过功课。因为上场献舞敬酒的美女,其中未嫁过人的,只有一个十五、两个十四岁的三人。 两位还另有一堆十二三岁女儿、妹妹都没上场。而场上另外五人,则是没生小孩的年轻寡妇。 引见很热情而详细! 王九却总听不懂。 以至后面开始尬笑! …… 刚有些冷场,叶深就起来先给两位贝勒爷敬酒,再说有点军情要请示王九,马上就回。 王九如释重负。 其他以后再说,反正有的臭规则他无法接受…… 女人如货物!谁都习以为常的随便送人,尤其在“上流”社会。 无论巴结、拉拢、联络感情;还是安置间谍、耳目;或取得互信;乃至仅仅喝高了的哥俩好…… 出来后王九很感激叶深!但还没开口却被他冷笑:“因为不平?” 震撼! 王九努力平静!心中却仍在翻江倒海:隐藏最深的心思!才认识没多久的叶深竟能一语道破? 没错!王九一直都在力争公平。上面管不了,别人也管不了,但他在竭力要求自己!也尽量身体力行去影响部属。 维系大明统治秩序的是等级!是无处不在、敲骨吸髓的禁严等级。两千年来一脉相承。 这才是祸乱之源。 所以,这样的大明救不了!但华夏不该沉沦。 然而,若基本公平问题得不到解决?造反最多也就换个王朝!两百多年后还得天下大乱。 那样,从来世界中央、文明之巅的华夏!刚好又遇上百年屈辱。 解开死结的模板在后世!在那两千多年来唯一的真正盛世。这是穿越者最深的秘密!也是其底气。 只有他真正见过…… 盛世的支撑在于基本公平。相比此时,更是开天辟地般公平。 所以王九一直有个心声:公平!无论是救下东阳堡前的驱口,还是提前送百姓们去山海关,乃至以前的竭力拒绝美女们…… 其实都有个他隐藏最深的心声:公平!逐渐让公平深入人心,这才是真正的在救大明。 此大明非彼大明…… 这才是穿越者的骄傲!因为世间其他人都不太懂,至少没见过!也就无法确信世间能够基本公平。 但是,若男人公然有多个女人?本就是社会最大的不公!若这些女人,还是如货物般送来的呢? 那么,以公平为思想武器之人!他已在制造最大特权与不公。 屠龙者又成恶龙。 …… 王九还在愣神,叶深却不能让他多耽搁。 “将军不必吃惊。官兵发自内心的力争平等待人!叶深没瞎;将军没托人送一两银子回家,却在山海关前活民无数,我早有耳闻。” “之前,只觉得你很怪、很蠢!大明官场容不下这种蠢人。上岛几天,我才看到这种关于公平的信仰!这种信仰会产生极强大力量。” “家父曾教导我,团结才有力量,而团结只会基于三种情形,还一种比一种更难:共同观点与喜好,共同利益,共同信仰。 比如满朝都贪,你非要当清官?那别说与人共同办事,死都不知会怎么死。反之,有共同喜好更易建立信任!而信任是共好利益的基础。 共同利益又比前者牢靠得多。问题是利益有尽头,也总会分赃不均!使外部总能有机可乘。 共同信仰是共同利益的升华。而人一旦逐渐具有牢固的共同信仰,这种团体几乎无敌。” 王九无声盯着叶深…… 他才来几天!自以为无人能懂的思想武器,竟被他早已看穿。 “将军可能有误会,以为东林党全都是烂人!其实不尽然。至少,很多人年轻时也曾热血过!至少,家父年轻时厌恶过虚伪的理学!质疑过儒家等级造成的不公。” 王九不敢相信!读四书五经作八股文中举进士之人,会厌恶理学、质疑儒家? “所以呢?” 叶深苦笑:“没用!别说求得真知甚至实现抱负,哪怕为了日子过好一点,就得按它的来。 所以,不再想这些后,本就读书聪慧的家父,乡试与会试都有人照顾。连入仕当官,也基本有固定的路线。” “与将军说这些,是告诉你必须和光同尘。你现在没资格!让朝堂看出你反心坚定。别打断我…” 叶深摆手后继续。 “养寇自重、乃至割据一方都不算太大的反心。但追求所谓的公平?你王九就是最大的反贼!是与所有强大势力为敌的反贼。 你现在的实力,哪怕发展再快!没三五年都无法自保。因为你并非普通造反!你的公平会断掉所有权势之人的根。否则何谈公平?” 王九背冒冷汗! “将军,这是叶深前些年叛逆时,家父对我的耐心点拨之言。我们父子都思考过这天下的极其朽烂!原因却就在极其的不公。 家父只告诉我:没极强大实力之前,表露出来就是找死!只能和光同尘待时以动。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又摆手止住,叶深更激昂起来:“我问你!无论如何,最多明年,难道你敢不去京城成亲? 那么,皇帝再赐你个侍妾,收不收?浙党方首辅送个小妾!要不要?英国公若瞧得起你,送个美妾,你又要不要?” “那是监视老子!” “那又如何!我就问你,可有底气拒绝?皮岛力量够?够就不会去!既然去就要吃敬酒。 管他拉拢、耳目还是监视!全得照单全收、好好疼爱。” 王九呆愣…… “还苦大仇深样!家父最孝顺!因祖母娘家败落而极受妾室欺辱!家父才有对不公的切痛!从小发誓绝不纳妾。” “后来这个那个送,明暗竟达四十几房美妾!好些应都没动过。就连我游学南直隶时,小公爷也送!我哪敢不笑纳?” “这事你得听我!闭着眼一家带个回去睡。叶赫从此安心、忠心!没纠结。残部情况还不明详情呐!” 第148章 为王先驱 看着叶深甩手而去的背影,王九犹如被当头棒喝。 原来自己一直错! 阿朱、黎相君她们不厌其烦提点的历史,自己还是一直没读懂。 利益驱动这点没问题。他早懂得看人看事别听人家说啥,也别被人做啥迷惑,仔细分析出深层控局之人的根本利益。 它就藏不了…… 但有个最朴素的真理,竟被他王九搞忘了:时势造英雄。 尼玛,他王九将历史读成爽文!竟一直幻想凭一己之力救明。 何其愚蠢! 没有奋六世余烈的始皇,若没他扫六合、置郡县、书同文、车同轨、修长城、扫南越?华夏极可能是另一个千年黑暗、苦逼的欧洲。 又哪来的强汉? 若没短隋的首开科举、降服突厥、开运河、含嘉满仓,还有再次天下大乱对士族的切肤教育? 又哪来狗屁盛唐? 若无后周的雄盛!又哪来赵宋两百多年的春秋? 红巾军若迟起事二十年?雄主朱元璋最好结局无非两点:某座古寺高僧;人前佛人后魔的花和尚。 而不世名将徐达、常遇春、蓝玉?他们那性格要么饿死要么砍死!连香火都不会留下。 即使是心心念念的那个盛世!若无太平天国、东南互保、辛亥、五四、北伐乃至抗战?冰封千年的泱泱大国!又哪来的开天辟地? 作为芸芸众生,确实只需记得强汉盛唐、宋明文萃、开天辟地就行。也会有人不厌其烦去论证其伟光正!引导出位面之子般的天才论。 没事,乐呵就行。 可他王九不行!身逢乱世不生就死;身负弟兄们期望不进则退。 所以必须擦亮眼睛,从历史中寻找智慧!怎能将时势造英雄这朴素的真理也搞忘?太愚蠢。 那么,秦、隋、后周、红巾、辛亥、北伐都是什么?它们都在蓄势!都在变成养料、根基,去不断蓄积一个能成就伟大的时势。 一言以蔽之,所有这些被人当成反面例证,来不断谴责、耻笑、谩骂的短暂!其实都是为王先驱。 为王先驱啊! 王九终于被叶深当头棒喝醒。 来自盛世的他,心心念念的是如何按盛世样子,按开天辟地的道路前行!以为唯此才可救明。 但时势如此,其实他顶多能做个为王先驱,为后来人去蓄势。 为王先驱很苦!乃至很脏。所以他王九的潜意识中,或许一直在自欺欺人地排斥!造成他内心如此纠结,看上去也确实蛮矫情…… 长远的道路已找到,眼前的现实问题,处理起来自然轻松。 脏点嘛,合群嘛。 …… 其实很多困境,不过是两个世界的思维鸿沟。 比如现在…… 两位贝勒爷就很开心,近千忐忑的叶赫部众,也得到慰籍、安心。因为千里投奔的皮岛之主、英雄王九,已真正公开接纳了他们。 王九再次回到篝火晚宴现场,在全场注目中红光满面、眼冒淫光。一边牢牢在美女们身上聚焦,一边主动问询她们的情况…… 不多时,征得两位贝勒爷同意,王九竟直接离席,一手搂一个往肩头一扛,哈哈大笑着大步离去。 欢宴终于进入最高潮。叶赫部众们夸张地欢呼、嚎叫!欢庆他们的格格能嫁给英雄;汉军将士也应景地起哄!贺喜将军能与贵女结亲、传后。 皮岛是个大家庭,似乎唯有这样才叫一家亲…… 无论如何,王九都能理解叶赫残部的不安。 他们与建奴有刻骨仇恨,还是打杀了一两代人的那种。 情报做得不差的他们也知道,世上只有一个也不能回头的盟友!那就是能征善战的王九。 选择弃部而逃需要极大勇气。离开原地盘后,他们实际上啥都不是!大明嘴上或许说得好听,近千部众的安置却会哪里都嫌弃。 即使有地方收留,那也是看上两块顽强反抗的招牌!其余部众除了给人当炮灰,只剩下麻烦。 唯有投奔恩人兼盟友的王九。因他不但是对抗建奴的盟友,还义薄云天!——曾救下、养活八千驱口。且又武德充盈!——用不着驱使人当炮灰、落人口实。 然而,一无所有的叶赫,除了他们漂亮而高贵的格格们,已再无任何东西拿得出手。 所以,当众收下格格,就是收下所有叶赫部众的心。 王九听着身后狂欢,感受着双肩的颤抖与温软,也有些放下后的情动!只是突然,差点又触痛到心头那根包裹着的刺…… 又将它小心包裹严实!无视两旁的贺喜,王九继续大步前行。 …… 王九的房前,不但有闻讯跑来之人,而叶深那小子!更是已将大红喜字早贴上门窗。 或许这就是公平:自己算计他不得不给皮岛卖力!他也能事先做好一切准备,令人乖乖听话…… 懒得理会叶深为首的房前众人,猪哥样的王九扛着美人直接回屋。 反脚踢关房门,才发现大户人家出身的叶公子很细致。 房内多出张小圆桌与三张小凳,大红烛下有花生红枣小壶酒,三个杯子; 大床的被褥已焕然一新!也不知从哪找来的红被红毯; 连茶几的茶壶,屋角不知哪来的超大浴桶!都在腾腾冒热气…… 倒不算太轻贱佳人。 只是,这情形怕是前天来信后,所有人针对他的一次合谋…… 原来大家都了解他王九!大家却又都认为他不该像以前那样。 于是小心翼翼在准备一切,连叶赫残部随行上岛这种事,都不提前告诉专注于匠作坊的他。 权威?孤独? 还是世情的顽固? “将军有心事?” 依靠着王九坐在小圆桌边的东拉丽,从王九左胸抬头。 猪哥像早已消失的王九,看眼大红烛下脸红如雪的东拉丽。 实话实说:“我觉得可能委屈了你们,以后我可能会有非常多的女人。 其实叶赫是皮岛盟友!真不用担心皮岛另眼相待。你们的骑射比皮岛强几个档次!下午我已规划好:让勇士们自己去挑徒弟带。绝没让人当炮灰的想法。” 轻拍下东拉丽肩膀,王九摇头:“你哥哥金台吉,却生怕我……可东拉丽,我已无所谓,以后或许还有很多今天这种…我非得接纳的情况!但你却是一辈子…” 东拉丽径直将王九放在她肩膀的手,直接放进胸口。 “我十四岁结婚,四年没孕,前年丈夫被建奴打死,太需要个强大男人。不单为了叶赫,将军…懂吗?” 手捧温柔的王九还在愣怔,右侧的佩洛东直接抓过另一手入怀。 “你是大英雄!咋这么客气?我告诉你,今天跳舞的八个人,这两天想的全是怎么才能嫁给你。” “英雄,当然得有许多女人。我还在迷糊的是:咋就会要我们两个谁都不看好的人?我们又老又嫁过人。汉人不是最讲贞洁吗?其实将军可以都要…” 女真相比汉人女子太直接!王九打断:“那好吧,我无所谓。十九二十岁的年龄,是女人最好的年纪,别再让我听见讲自己老。 至于为何就要你俩?很简单,你俩最美最懂事。” 王九边说边心中想的是:你俩一个叫叶赫那拉?东拉丽;一个叫叶赫那拉?佩洛东。很大气! 佩罗东闻言站起:“那就好!来,我们服侍你洗浴,你得给我们一个美妙的夜。” 东拉丽直接起身轻吻王九:“将军起来,水要凉了。” 两人眼神幽长,恰似饿狼。 这种状态倒让王九能放下一切!可以无情、心死,只剩男人女人。不过,没道理为她们所牵。 将两人拉下来,按坐在两条大腿上,一边一个香吻还以抚慰,大方把握,随意探寻。 “说说,叶赫城守不住是咋回事?老奴发狂是咋回事?黎相君,我的女人!为何会去了叶赫?” “又为何突然从广宁跑去辽阳!为何至今没回?还有马媛呢?” 看她俩一脸纠结!王九又紧接着补充:“这些不明白,我觉都睡不着!更没心情来疼爱你们。” 风情诉到水真凉…… 第149章 大将之风 契雪七月十八才与叶赫的两位贝勒爷接上头。随员也不多,包括他自己一共才二十人。 契雪几乎极致使用好这些人。 很快,有人在帮叶赫训练城头、巷战的队形战阵; 有人立刻画出图纸,现场指导叶赫打造回回炮、床弩; 还有人带叶赫人,去挖运回那不值钱的石炭,多多益善; 而契雪自己,则按王九曾谈起过的思路,在指导叶赫防奸、应变。其实也是开原反奸的翻版。 所有人都很忙,但看上去有两个陪着契雪的人没具体任务。原来,这两个在是东阳堡挖了两三个月,被发现与培养的地道专才…… 开始契雪并没想过要参与叶赫守城。作为来帮助叶赫的友人,该教的都无私教会就行,还没到要与叶赫共存亡的交情。 不过,当东阳堡被污为叛贼,尤其范冰晶主仆被逼投水的消息,自辽沈飞快传入叶赫后。 契雪的想法变了,决心与叶赫共存亡!就因那个所谓的唯一正解:王九必须帮叶赫守住城!最少也要将两位贝勒爷救回大明。否则,东阳堡将士无法自证清白。 于是,连成天跟着契雪的两人,也作为地道专才忙起来…… 叶赫东西两城之间,有个两百多到五六百米的空档。 后来草草在南北各建道土墙,使东西两城成为整体,却是两城最薄弱处:建奴进驻后可各个击破。 为将之要,不仅要随时弥补、加强己方漏洞、缺陷!更要有从不利中寻找有利,变弱为强的眼光。 王九是这样,一直跟在其身边的契雪也能做到。 所以,契雪让叶赫将回回炮、床弩隐藏严实!后来单单使用回回炮,就给建奴做了个局。 在老奴头天的志得意满中,将建奴辛苦运来的攻城器械,全诱至最“薄弱”的空档。 回回炮一顿突然覆盖!使惊慌失措的建奴夺路而逃。建奴的人倒没受大损伤,云梯、箭楼、楯车、攻城锤、回回炮部件却毁于一旦。 老奴遭当头一棒!建奴士气更是跌至谷底。叶赫却多出好些天时间!因为建奴还得造器械…… 争取的时间很宝贵!因为叶赫全城在挖地道。 地道很深!虽能增加建奴从地面挖掘、探查的难度,却也增加了很多工程量。 这便是契雪之前没建议挖地道的原因。地道工程量太大,非朝夕之功!建奴却随时会杀来。 地道横亘相连东西两城的中心,全长约三里。当然,还秘密另挖了两条通往城外的小地道…… 挖通这条地道,可使建奴看一攻一、各个击破的图谋破产。 而且,还可能会令建奴迷惑、胆寒!因东西两城各自才五六千兵,却能打出一两万人的效果。 但时间太紧迫! 七月二十六才开挖,八月初六建奴已兵临城下!哪怕全民出动,最少还要十天才可全线贯通。 好在建奴得造器械。 …… 已攻打过两三回叶赫的建奴,此次没有明朝威胁的借口后!就绝不可再三再四的半途而废。 否则,神话已基本破灭的老奴,很快就会看到大量逃亡、投奔叶赫的女真部众: 同文同种,同是女真英雄!老奴不行了,为啥不跟叶赫混? 尤其是建奴如今部众中,原来的海西女真已占多数!而叶赫,它才是正宗的海西四部之一。 绝不可半途而废!但建奴现在财政枯竭、粮草告急。 所以,老奴亲自上阵!率贵族、将佐鞭打着奴隶、汉军乃至八旗兵!在拼命上山伐木、赶造器械。 城里也在日夜赶挖地道。出口处土方越堆越高,早已高出城墙!高到从城外地面看向两城中心,也可看见人声鼎沸、一片忙碌。 老奴心急如焚! 终于看到那两座土山后,老奴的牙齿差点咬碎!又来了…… 还是东阳堡那一套! 两城贯通,攻城难度成倍增加;而且平坦坦的小城内,凭空增添一座高高的土山? 那不但能使回回炮、床弩威力成倍增加!且能俯视四方、?控要道,使内奸作乱几乎等同于找死!恶贼王九在开原肃乱的手笔,又要重演。 要抢时间! 鞭子不断打死人,打得怨声载道、仇恨满怀,也要拼命抢时间!必须在两城贯通前,造好器械攻破叶赫城。 城内想法也差不多,只是反着来。当然,城内多了点人性,看上去就要比城外造器械慢一些。 王九经常强调,任何情况下!都不能长时间逼迫士卒。至于原因?契雪倒没跟两位贝勒爷说。 两人没多久就会懂… 城外的老奴很憋屈! 坏消息接二连三。 先是王九初五晚就溜出了堡城; 接着是闻报他们直插腹心、杀人灭寨; 然后听说恶贼成精!只抢钱粮不杀人。还委屈巴巴怪他老奴:打不过东阳堡,却阴险地要饿死他们; 再后来,大金重兵围剿恶贼王九!恶贼却不但抢了大金百多城寨,还早抢了卖粮给大金的船队!竟对大金极尽羞辱地扬长而去; 还不止! 十一晚,东阳堡剩余残兵,除走不动的几十个伤兵外,竟全都空堡而出。且又是一路往南烧抢。 皇太极还没赶回,留守开原的蠢货跟着屁股狂追!却只追到故意喊杀冲天的几十伤兵。其余大部据说都乘机逃回了明国。 紧接着,留守开原的蠢货被调虎离山!又被另一路明狗钻了空子。 十三日上午,开原转送叶赫大营的粮草被劫!抢走一部分,就近给叶赫贱民发了些,其余一把火烧了。 最后一条讯息让老奴破防!军中余粮无几,而建州全境缺粮。 极限压榨开始了! 之前,城外建奴虽用鞭子、刀子赶着人伐木,抓紧打造器械。 天未亮已吃饭,摸着黑就开工,打着火把吃晚饭。但再苦再累,一天还能休息几个时辰。 随着坏消息一天天传来,城内土山一天天增高,建奴劳作时间也一天天延长。 那可是重体力活!奴隶与汉军不断有人被累死或打死…… 十三日,随着那个令他破防的消息传来!毫无人性的老奴下令:即日起,每晚只准休息个半时辰。 累死人可节省粮食,快速赶出器械才可全力攻城!破城后,就有叶赫城内的粮草解围。 …… 老奴治军严明。 只需在高处看看八旗营地,就能懂得其不被偷袭,从未交战中大败,并非运气使然。 建奴大营在离城四里的西南方,虽然兵力上对叶赫是碾压之势,但其营寨布置仍然十分严整。 外围有深壕三道,沟底密布尖桩;深沟之间以吊桥相连,夜晚宿营吊桥收起;另外,三道深壕里边,却有六队巡逻队在交叉着彻夜巡逻。 营寨如此严整!怎会出现飞将军李广的常被人袭营?自然,也无小媳妇呻吟般的“李广难封”。 三道深壕,头道离城墙不足四十丈;二道离城墙不足百丈;三道离城墙不到两里,全都绕建奴大营一周。配合上巡逻队,广阔的中央核心,才是真正的营寨栅栏。 栅栏配合上鹿柴,另加巡营与明暗哨,里面才是可静心休息的营帐。谁若想直接从外面摸上去夜袭,那定是烧坏了在异想天开。 当然,史上常胜名将,行军作战时的营寨大都如此。 光鲜背后是苦功夫…… 八月十四,终于下小雨。城头的契雪面色平静,心中十分激动。 一边不时催问着地道的进展,一边推演着曾多次与王九讨论的课题。那是个古今无法根绝的难题,只能尽量针对性预防,最有效的办法是让将士保持身心健康。 预防措施是用来对己,却也可以反过来利用其杀敌。这是契雪多日来触景生情后之谋!反复推演后,他觉得可以赌一赌,赢面不大。 而且,他已为此做了诸多准备!叶赫人也为之有了大量付出。再不赌一把,以后可能连机会都无。 因为建奴的攻城器械,已差不多造出够用之量的大半。 …… 王九常说契雪有大将之风!他明白是啥意思。 冷静而敏锐地评估敌我双方!能很快对双方强弱项一目了然。再冷静而敏锐捕捉到变化中的利弊!将己方的弱点无限补强,将敌方的弱点或漏洞无限放大。 能做到这些,就已是难得的好将军了。 但大将不止如此! 前面只是善谋,关键时刻大将还得敢断!世上从无万无一失。 有人咋算才两三成胜算就敢赌!那其实是莽夫,总有一天他会付出惨烈代价; 有人非得八九成胜算才敢动!这种人最多就适合做个谋士; 一般的好将军!算准赢面至少六成以上后,就会当机立断; 大将,考验的往往是赢面不足五成!他是否有将极大的投入和心血,都付诸东流的决断力。 战场很多时候机会只有一次!动手时机极难掌握、各有利弊,绝大多数人就在犹豫中错失。 比如此时的契雪,若还给他五天时间?且天气也阴天下雨,他有十成的赢面给建奴致命一击。 若还给他一天,赢面可达五成!差不多就是一天增加一成胜算。 海量的投入,唯一一次的机会!两位贝勒爷早已申明的无条件支持:无论他决定何时动手。 考验着他的决断力,看他是否有大将之风…… 第150章 可怕营啸 八月十四,深夜。 叶赫勇士们全身盔甲涂黑!连手脸也被涂得漆黑,搬运着黑色物件,在狭窄的地道中默默前行。 契雪打着火把在前面带队。面无表情的心中却波澜起伏!既有临战前止不住的兴奋,也有忐忑。 成败在此一举! 任务既简单又艰难。 这队先锋勇士们就一个任务:尽量悄悄靠近建奴大营,给熟睡中的建奴放几个大炮仗。 只要炮仗能准确在大营中炸响!叶赫就会兵分两路、倾巢而出。一路骑兵从城门出来,向建奴大营冲营;一路早已自地道出来…… 看上去他们的任务蛮简单,毕竟是有心算无心,但还是有两个事关成败的艰难之处。 首先,地道来不及挖那么长。 建奴大营离城近四里!三道深壕分别离城百米、三百米、两里半,而地道才挖到离城三百三十米处。 意味着要冒两个险…… 一是,建奴巡逻队沿深壕内侧绕圈。理论上打着火把的他们,一般就看看深壕有无异常。 但万一谁看下里侧荒野呢?二十多米外的地道口哪怕天色再黑!一溜火把也能隐约照见。 二是,得摸黑靠近最里侧那道深壕。关键是漆黑雨夜路滑难行!他们却还搬着笨重的床弩配件。 其次,他们还要摸黑组装床弩。 虽然这批人都对床弩极熟练!还训练过蒙眼组装,但也有两点困难。 一是,训练不可能有临战紧张!而人只要慌乱就极易出错。 特别设计的床弩,倒是可拆成配件拼装,以便于狭窄地道中运输。但爆发力那么大的床弩!却必须处处拼牢,哪处不牢都可能前功尽弃——抛射不了那么远。 人在黑暗中的紧张状态下,谁能保证一定不会出错? 二是,又要将床弩拼牢固,却又绝不允许弄出大动静!可很多配件都是榫卯结构,必须敲打紧实…… 好在另有不少配合。 …… 连续五个晚上了,叶赫城头还在嚎丧!尽管从来没人搭理。 “老奴就是逼养的!” “有本事来攻城啊,老子让你爹都吓得钻回去。” “老阴逼不是放屁是天命之子吗!叫那货过来,老子撒泡尿给他洗洗脑!清醒清醒。” 老奴对连日来的城头闹腾,也还算有些警觉。 都知道,城内在抢挖连接两城的调兵大地道!城外更在抢造器械,叶赫当然不愿城外大营休息好。 谨慎起见,老奴却仍加强了本就很严密的大营防务。 原本每道壕沟里侧两队,内外交叉绕圈的共计六队巡逻队,今天直接是十二队,每队仍是二十人。 栅栏里面的大营,岗哨与巡逻也索性翻倍增加。 再加上栅栏里拴着的一圈猎狗!叶赫若敢夜袭?求之不得!因为他们不可能做到不被发现地靠近。 老奴对这种下作觉得很无聊,同时又很恼火!年纪大了睡眠浅,尤其这段时间糟心事接二连三…… 连续几晚!在满营酣声如潮中,他老奴竟每夜都被城头的谩骂吵醒!实在烦人又窝心。 诸事不顺的老奴!今晚歇营前还在最外围的深壕边,忧心忡忡盯着暂时攻不了的城头!却又听到满耳朵的谩骂,气得只能将格局打开…… 从恶如崩啊! 还是汉人的话说得好,你看那些实诚的叶赫人,跟东阳堡的人走近,又哪能学到好? 摇摇头回去歇息…… 马背上的巡逻队见状也摇摇头,打着火把徐徐嗤笑而过。 叶赫城内那帮不知死活的东西!每天城外准备睡觉他们就嚎。 长官说,别说跟他们对骂,别说生气,多听一耳朵都算你输。 太尼玛有道理。 那帮蠢货,还一晚更比一晚闹腾得起劲!这万籁俱寂的夜晚,城内城外同样累死累活一天!不都该好好休息吗? 城头却越到这时就越起劲。平时不嚎,就等城外收工吃饭才开始嚎!还他喵一晚更比一晚凶。 幼稚!谁搭理他? 宿营严禁喧哗!那可是八旗铁血军规,哪像屁都不懂的叶赫。 没见大金营寨的沟壕,都离大营远远的么?傻逼叶赫哪懂其中道理:大营能保持绝对安静!外围再吵闹也能有效隔离。 这样,挤在漆黑一片的营帐中,并排熟睡之人才不会被惊醒。 这点极其重要,那可不单是为了休息好…… 但叶赫却是帮傻逼! 还想影响大营休息? 他们也不想想,隔着三四里地!只要外围巡逻队,与大营岗哨都不搭理。他们哪怕在城墙上闹得再起劲!传入营帐也就是催眠的轻哼哼。 傻逼也算有点明白…… 于是今晚格外起劲。嚎叫的人数已增加一倍!且不是前几晚的齐声,似在比谁嗓门大,一顿瞎嚎。 城外都懒得搭理,大营更是毫无动静。 城头傻逼于是更急!不再谩骂,却开始喊冲喊杀起来,搞得倒还蛮像战场搏杀时的动静。 傻逼!倒蛮有趣…… 仍没动静?城头的傻逼更急!又搬出锣鼓在城墙上可劲敲。但是,除吵得小城内他们自己人睡不着外,对城外大营仍然毫无影响。 隔三四里!传到营帐的锣鼓声,根本没酣声大好不?加上连日劳累,以及宿营的森严军规!即使有人醒来也只能继续睡。 傻逼却还不死心…… 又开始变着花样吵,敲锣打鼓,敲累了就在城墙上喊冲喊打喊杀!喊累了又再敲锣打鼓。 今天巡逻倒是还不枯燥。 连日劳累、逼迫与接连挫败,早让他们苦到厌倦!枯燥无聊的巡逻,只是军纪严压下的任务。 而现在,每当走到靠城墙那边,巡逻队都会心照不宣抬头!然后轻声笑骂几句傻逼,也蛮乐呵。 …… 绳索每隔一段都有人负责,一直从地道口通到了城墙上,又从地道口一路延伸向前,信息就这样在漆黑的夜晚无声传递。 城墙上仍然是一会喊冲喊杀,声震四野;一会又锣鼓喧天,瞎捶一通没个正经。 城墙的火堆旁,夸张蹦哒着的喊冲喊杀声中。契雪一行打开地道口,平安向前移动几百米,到达了白天瞄准的低洼地。 此时建奴才睡着…… 锣鼓喧天中,叶赫勇士相互轻声鼓励着!从容将床弩组装完好。 而布扬古率领的后队,此时也早已潜出了地道。 这队人不多,却个个是神射手!他们的任务也只有一个。 分头埋伏好,黑暗中瞄上打火把的建奴巡逻队!以二盯一突然偷袭,力争一轮齐射将其全歼。纵有漏网之鱼?估计也会倒地装死。 夸张蹦哒着的喊冲喊杀又响起!契雪那队人在抬着床弩,小心翼翼慢慢摸索着向前移动。 布扬古带队的神射手,也在小心翼翼摸向预定的位置。 建奴巡逻队在这大晚上的,甚至在扭着头观看城头的节目!那帮傻逼本就能歌善舞,后来竟连女人都跑上了城头,还那么卖力地夸张表演!看着能不让人乐呵? 可惜隔远了点啊…… 在巡逻队的乐呵中,床弩终于深一脚浅一脚缓缓接近预定位置。 可建奴大营的猎犬却开始吠叫!狗有时就是要比人聪明些…… 城头已别无选择,干脆就是既锣鼓喧天,又蹦哒着喊冲喊杀,还外加女人的唱歌跳舞。 好在猎狗吠叫的方向,都向着那张大大的床弩,看上去似被城头的傻逼行为刺激了。 没人管…… 大营中也有被吵醒的,可白天实在太劳累!也太受逼迫!下意识当做了个噩梦,翻身捂耳继续睡。 老奴一直没睡着! 但歇营后除当值者,任何人不得喧哗!更不准随意出帐走动。值营将士须对违者立刻射杀!哪怕谁看上去像大汗与贝勒爷。 这可是他老奴定的铁血军规。 夜间,远点先将箭矢对准,再辨别火把下的旗帜;近处更是箭矢满弦听口令。万一奸细摸进大营,还妄想装扮成谁混?只有利矢侍候。 于是,老奴虽莫名焦躁!但也仍在床上辗转反侧…… 突然,似有呼啸破空的劲风。老奴霍然一惊,床弩!抛射的床弩声!开原城外那次经历他永生难忘。 惊坐起,还没来得及穿鞋,便清晰地传来三处大箭坠落声,其中两支带有刺穿营帐的裂帛声。 紧接着,有两支大箭爆炸了,那两支大箭竟成两个超大号的爆竹!大营中传出两声轰隆巨响。 糟了!要咋营…… 果然!随着直接在营帐中爆炸的那处…传出凄厉的惨叫声,睡梦中惊醒的其他营帐里,也纷纷在无意识中尖叫、惊起、互殴、奔窜出帐!黑暗中到处都乱成一锅粥…… 值营将士条件反射射杀一些人后!顿时又如火上浇油。半梦半醒之间的士兵,黑暗中全都条件反射地夺刀、操刀!而此时每个身边人,都成为黑暗中的威胁。 互砍起来了…… 此时,营外的马蹄声如奔雷般响起,喊杀声迅速自远渐近势不可挡!黑夜中听来是如此恐怖。 恰在此时,大营中竟有不少奸细在大喊大叫。 “我们被包围了!” “败了!败了!快逃!” “啊!他们全都杀进来了,没人抵挡,快跑!” “他们就在身边,快砍死他!快,就在我们身边!快砍,啊~!” 亲卫如临大敌,值营将官赶往大帐!营中一片惊慌。 这是可怕的营啸…… 第151章 当儿子教 极可怕又讳莫如深的营啸,有天竟降临到组织严明的八旗大营。 老奴强自冷静! 瞬间闪过名将周亚夫的应对,沉着对奔来的将官下令: 一、将所有能找到的火把点燃,点亮散开!将所有能点燃的火堆点燃,冷静驱除黑暗!暂不执行军法,亦无需刻意制止混乱; 二、由莽古尔泰率领能集结的勇士,先抵挡叶赫的趁火打劫; 三、代善全权冷静处理营啸,以及营啸自然平息后的后续。 随着三条命令发出,大营有了主见!从一片恐慌中渐渐传导冷静。当到处的火把、火堆逐渐明亮起来,混乱也跟着快速平息,因为所有人都在开始清醒。 尤其是代善直接一遍遍重申:不追究,今夜所有违规之人都不追究!恐慌立刻随这个讯息在消散,之前的奸细也自动闭嘴。 但是,叶赫骑兵却来得太快!莽古尔泰的兵力还没集结多少,他们的先锋就已冲杀到营寨门口。 可恶!叶赫竟将巡逻队都射杀!还将三道深壕的吊桥都放下了。难怪能来这么快!这次营啸原来都是他们的算计…… 猛将莽古尔泰只得利用栅栏、鹿柴等,想在营寨门口先拼死阻挡。但失去先机的大营,终究没挡住叶赫有预谋的强攻。 因为竟有几百叶赫射手,早已趁乱赶到了门口。一轮箭雨,就先下手为强…将制高点上的守卫全放倒。莽古尔泰还没冲到营门边,寨门就已推倒,门边鹿柴都已挑开。 未及领多少人上马的莽古尔泰,根本挡不住叶赫骑兵的猛冲!甲胄上还被钉上了几箭…… 猛将莽古尔泰且战且退,给后续的兵力集结在争取时间。 身经百战的莽古尔泰清楚,只要自己能暂时利用大营中…随后加强的栅栏、鹿柴给拼命顶住!且战且退,叶赫的袭营就已经失败。 因为兵种的特性。 叶赫与建州同样以骑兵为主,但严格的说,叶赫才是与蒙古人一样的正宗骑兵,弓骑兵;建州虽有大量弓骑兵,但更多是突骑兵,乃至还有数量不少的骑马步兵。 弓骑兵更适合开阔的战场突遇,相互切削时,弓骑兵乃王牌;而突骑兵才是直接冲阵的王牌!长枪、长刀、马槊、短标枪,能让双方对冲时…仅有弓箭马刀的弓骑兵怀疑人生。 而骑马步兵更厉害! 他们能随时下马结阵,哪怕旷野上,只要有些运辎重的大车随行,就地围成一圈。你说马背上射得快射得准?还是站在地上射得快、准、远!你说无遮无挡的骑兵好?还是有圈防护的步射安全得多。 尤其是攻营拔寨的短兵相接中,这种阻碍很多的狭隘地形里,骑兵就从来打不过步兵。 所以莽古尔泰拼命阻延,不惜代价在且战且退!他左支右绌却仍在冷笑着:只要大营能早些缓过劲来,深入大营的叶赫反而要完蛋。 …… 身经百战的莽古尔泰能想到!更狡诈的老奴就能想得更狠。 营啸本就在快速平息,莽古尔泰的且战且退正合心意。老奴快速集结兵力后,并非往前顶上,却从叶赫看不到的侧面奔跃而出。 老奴更狠、更毒!他直奔叶赫骑兵来路,一是可分兵偷袭倾巢而出的叶赫城;二是断掉他们退路,才有机会令其大败、不降即死。 因为少甲的叶赫骑兵,在有布置的营地中本就处于劣势!何况归途遭断、被两三倍地围之? 设计这一切,几乎孤注一掷的叶赫,倒也并非无脑。因为自古至今,凡是长年带兵之人,都对一事讳莫如深:营啸。 …… 营啸又称惊营、炸营。是军队夜宿时,在没接到任何指令下,因异响导致全体盲目混乱的反常行动。 深夜有人突发尖叫,其他睡梦中的士兵在都会误以为敌袭!一时满营混乱,刀枪互砍。所以,营啸之后往往会大量死亡。 营啸出现后将领很难控制,是军营最危险之事。一般要等平静下来,士兵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简单解释的话,炸营是种因疲劳或者高度紧张,才导致夜间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造成大规模的混乱。 恐惧传染!尤其夜间。 就如夏天熟睡时一声炸雷,再听到一声尖叫!恐惧会陡然而生,这应是炸营最浅显解释。 说穿,就因长期压力过大,紧绷的神经得不到释放!任何偶然的风吹草动,都像炸药里投入火星。人会变得歇斯底里不再是人,继而自相残杀不分敌我。 营啸的发生主要有三种情形。 一、一声尖叫。 不要小看这么点风吹草动,史上大多的炸营事件大都由此引发。 军官肆意欺压,老兵结伙欺压,军中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现象非常严重!底层士兵所以没爆发激烈反抗,几乎全靠军纪弹压。 若再遇激烈交战,士气低落…… 那么,凶残敌人与严酷上级!遥远家乡与近在咫尺的血腥!高压军纪下长期积累的压抑。都可能随着睡梦中某人一声惊啸…刹那间喷薄而出!使整体陷入歇斯底里…… 所以,军中有严禁喧哗的条令。 二、人为制造混乱。 为何偷营都夜晚进行?除有夜色保护外,还能引发更大骚乱!甚至敌方炸营。 无论偷营还是兵变,很多都穿着敌方服装。 试想,当“战友”突然变成敌人!那么士兵第一反应,是拿起刀向身边人下手!甚至挟私报复,才能自保。然后砍成一锅粥,再砍红眼。 这也是大多的敌方偷营后,军队还久久不能平静的原因。 三、信息传递不畅。 军阵多以密集方阵为主,这样既可抗击敌方骑兵冲击,又能形成战阵合力,发挥最大杀伤效能。 但这种部署也有很大弊端。就是前列士兵视野开阔,能够看清战场形势变化;而后排视野范围很小,很难及时了解战场实际情况。 而战场瞬息万变,前排士兵可能已与敌人搏杀,但后排仍在焦躁不安等待中。若前方稍有不利,本就因战场血腥嘶吼,而极焦躁的后排士兵!很可能因军情信息传递不畅,而引发整体“异动”。 这是名将实施“主帅亡了”、“前军败了”,以少胜多名场面之因!毕竟大多士兵看不到整个形势。 所以,强军极重视基层的口令、旗号、鼓声号角训练!以保证军情准确传递。 且恐惧和压力会传染。一人惊,人人惊!若再遇上无能主帅,引发大规模的炸营将不可避免。 战史有记载的营啸不太多,因为很多都附会鬼神、讳莫如深。 《汉书…周亚夫传》:“夜,军中惊,内相攻击扰乱,至于帐下。亚夫坚卧不起。顷之,复定。” 周亚夫军细柳!被历代评为治军典范。然而这位治军高手,军中也发生炸营事件。可见,炸营有偶然性,但周亚夫的应对也堪称典范。 “七国之乱”,吴攻梁急,梁王多次向景帝大军统帅周亚夫求救。但周坚壁不出,皇帝诏书都没用。 周亚夫稳如老狗:派轻骑出吴、楚兵后,断其粮道。吴兵西进通路被梁国阻挡,粮草将尽!日子一长,自然不战自乱。 以一国之力对抗诸侯,周亚夫拖延术很高明,足以稳胜。 但这是高级军事机密,将士们并不知道。他们只看到对方耀武扬威,甚至已打下半壁江山!而自己这边被动挨打。所以人心惶惶,终于某晚发生“条侯军中夜惊,内相攻击,扰乱至帐下”。 而周亚夫的应对是“坚卧不起”。也就是啥也不管,等士兵疯狂劲过去。一般来说,只要不受新的刺激,这种狂乱状态不会持久。 果如周亚夫所料“顷之,复定”。 与周类似的还有东汉吴汉、三国张辽。 后汉书载:“吴汉为大司马,尝有寇夜攻汉营,军中惊扰,汉坚卧不动,军中闻汉不动,皆还按部,汉乃选精兵夜击,大破之。” 吴汉所遇情况是偷营。他也是“坚卧不动”!兵士见主帅安然如故,于是回归各部,等军中镇定下来,吴汉选精兵夜击,大破贼寇。 张辽的情况则是兵变,他奉曹操之命驻扎长社。临出发时部队有人谋反,夜营惊乱不已,着起大火,全军都骚动不安,“临发,军有谋反者,夜惊乱火起,一军尽扰。” 有人建议立即执法镇压。张辽却对左右说:“勿动!是不一营尽反,必有造变者,欲以动乱人耳。” 传令军中:“不反者安坐。”然后,命亲兵立于中军大帐前,“有顷,即得首谋者,杀之。”营啸乃平。 不过,这类做法只适合于军纪严明的部队。《智囊·上智部·张辽》评价:“此皆以静制动之术,然非纪律素严,虽欲不动,不可得也。” 这类做法并非谁都能效仿。前赵皇帝刘曜军中“夜惊”事件,就是着名一例。 五胡十六国时,后赵石勒率军攻打洛阳的李矩。李矩不敌,行驱虎吞狼之计,向刘曜求援。刘曜欣然,亲自率军救援洛阳。 行军至洛阳西时天色已晚,刘曜夜宿废弃的金谷园,想次日再与李矩内外呼应,彻底击溃石军。 可是,当夜军营“无故大惊”!刘曜命紧闭大帐不动。大营虽最终安定,但次日清点发现兵士逃散近半。刘曜只能退入渑池,收集溃散士卒,整顿纪律准备再战。 可当夜再度发生“夜惊”!刘曜虽极力约束,但士兵奔溃不止。无奈下,刘曜只能逃回长安。 前赵灭亡的命运在这两次“夜惊”注定!刘曜真是衰到了家。 他并非无能之辈!史称“雄武过人,铁厚一寸,射而洞之,号为神射。”、“尤好兵书,略皆暗诵。” 覆灭西晋也多出其功!建国后更与石勒打得有来有往。 然而,同样应对措施,却换来不同结局!说明刘曜与周亚夫、吴汉、张辽等人的治军…还有差距。 刘曜还将大部分乱兵带回!其实很多人更如不他。 如董卓部将牛辅。 《三国志魏书董卓传》:“其后辅营兵有夜叛出者,营中惊,辅惧,乃取金宝,独与素所厚攴胡赤儿等五六人相随,踰城北渡河,赤儿等利其金宝,斩首送长安。” 牛辅是董卓女婿,董卓被吕布所害后,大杀军中并州籍将校。却没意识到西凉军…其实并没受多大损失。 牛辅为军中二号人物,杀屯驻渑池的董越后,西凉军主力更是尽握其手。故吕布派人去陕县捕杀牛辅,被其轻易击败。 这支雄师,却毁于一夜“炸营”。当时牛辅既没“坚卧不动”,也没强力弹压!却带着五六个近卫,卷着收集的金银财宝跑路。 更可笑的是:半道,牛辅被近卫胡赤儿斩首,送到长安领赏。 再如淝水之战。 苻坚率八十万前秦军,足以“投鞭断流”。反观对面东晋军,只有八万军力!然而,这样一场强弱悬殊的必赢之战!却被苻坚硬是打输。 《资治通鉴》载,前秦与东晋对峙淝水,大战一触即发。 开战前,谢玄向苻坚送来战书,提议秦军小退,晋军愿渡河决战。对于谢玄的“建议”,苻坚自然答应,认为:“但引兵少却,使之半渡,我以铁骑蹙而杀之,蔑不胜矣!”。 苻坚想半渡而击也没错,大将军苻融深以为然,却忽视了一点: 于百万大军而言,击鼓进兵阵型严密、士气高涨,后撤却令人沮丧,军阵会变得零散。若这时军令不畅,后军以为兵败?极易炸营。 过程确实如此。 当秦军后撤,晋军渡水突攻。 正后撤的前秦,面对晋军突然冲锋手足无措。恰在这时,大将军苻融在驰马巡视军阵过程中,突因战马绊倒而被晋兵所杀。 而诈降于苻坚的晋将朱序,又在秦军后阵高呼:“秦军败了!”。 后军本就不知前面情况!经朱序这一喊,“众遂大惊”,崩溃不可遏制!谢玄乘胜追至青冈,“秦兵自相蹈藉而死者,蔽野塞川。” 另有南梁萧宏。 梁国初建,北魏乘火打劫,屡进犯!梁武萧衍决定大举北伐。 三年后,以萧宏为帅兵分四路伐魏!其中萧宏率十七万主力攻洛口。然而,南梁这超大规模北伐,却被萧宏的无能葬送。 别路已下小岘,灌平阳,破肥城,驻东陵,距魏甓城仅二十里之近。就在势如破竹之际,突闻萧宏战败恶讯,萧衍只得下诏班师。 时梁军主帅萧宏,因畏惧北魏不敢出战,全军龟缩洛口。 某夜梁军大营“夜惊”!萧宏以为北魏军偷袭,便只带几个亲信,置十七万军于不顾!仓皇出逃。 主帅逃,群龙无首,消息传开,军队更乱,将士争逃。北魏主将闻讯追杀!萧宏的无能,致梁军死八万多人,弃军器辎重无数。 …… 老奴在李成梁手下当几年亲兵,是他这辈子的宝贵财富。因为将军们讳莫如深的营啸,李成梁教儿子时没避讳他。 所以,世人认为只要靠成营啸,就必然胜券在握?错! 所以,现在该叶赫倒霉了。 …… 第152章 兵围绝境 莽古尔泰竭力阻挡! 虽然打得很艰难,伤亡也很大。但主将莽古尔泰猂不畏死的身先士卒!倒也使士气高昂,能做到退而不乱、交替掩护、且战且退。 后面的建奴将佐很有经验,让陆续赶来的小部,不断搬运栅栏、器械、鹿柴等杂物,不停抛于营帐之间乃至大营的其他空地。 于是,并无多少支援的莽古尔泰,虽仍在且战且退,但已渐渐不那么吃力了。 这反而给叶赫部一个错觉:建奴的营啸很严重!他们在全力平息,根本抽不出兵力阻挡外敌。 所以,只要全力击败当面之敌!整个建奴大营将立刻崩溃。 这不是是叶赫贵族的判断,连长期与王九讨论兵书战史的契雪!虽有犹疑,却也没有反对。 因为古往今来的营啸,都极其可怕!这也是无能主帅一旦遇到,很多都会选择弃营而逃的原因。 满营癫狂!半梦半醒、似人似鬼、恐惧地本能袭杀身边一切人!那种群体状态让人只能相信鬼神,这也是很多营啸被讳莫如深遮盖之因。 军队属于朝廷,属于皇帝,而皇帝是真命天子!他的部队竟被鬼神所害?说明什么…… 成功处理了才会见于战史,如周亚夫、张辽等;没处理好也能见于战史?那肯定是个短命王朝。 而史上处理得最好,也最没造成大损失的周亚夫,当时可只有营啸,没有袭营! 这才是契雪发现建奴士卒被极度压榨!也极为疲惫时。当机立断建议叶赫,共同处心积虑、不惜代价搞这个行动的原因。 满怀期待以弱胜强,欲将建奴一举击溃!现在已是临门一脚之时,又怎能动摇,乃至反对? 但建奴太顽强了! 叶赫部自从利用地道,成功制造出营啸,又在营啸掩护下就巡逻队都干掉后!骑兵一路势如破竹,飞速解决营口守卫、推倒栅栏、挑开鹿柴,很快就杀进大营。 却越往后越无进展。 因为建奴的大营布置极合理!这狗日的老奴是真有点东西。 偌大的大营中,除了中央的校场与大帐等,其他只有营帐与道路。多余的空地,他们要么早已挖好沟坑,要么也放置了树木、杂物! 总之,万一有敌袭营,也只能在两车宽的道路上杀向前!而他们此时将道路用杂物一堵,敌人的进攻就绝没法快起来。 狗日的实在狡诈! 也出奇的谨慎…… 叶赫部一路进攻,就一路骂骂咧咧,却还没想到危机已然来临。 …… 若单论战阵,老奴其实堪称当世至强,至少是至强之一。他的软肋只是部众太少,经济太弱。 师从李成梁的纵横捭阖,其战略眼光自然不在话下;运气好的他,后来还有个战术战阵大家,可供他潜心临摹!戚继光可是千年难遇的大家,却在蕲镇干了近十年…… 所以,有别于史上任何一支少数民族军队,八旗成军伊始就组织严密、纪律苛严,且“公平公正”。 所以,八旗比任何一支少数民族军队,都舍得在“无用”之事下功夫!比如扎营时的深壕、栅栏等布置,于是宿营真可以安心休息。 所以,八旗的平均战力、战阵配合度是真的强,绝非林丹汗那种垃圾!明军还有些紧张的林丹汗,八旗是真可以一打十。 就如那些可以几个人,却能追着几百卫所兵杀的倭寇!当戚家军战阵展开后,那是真能一对上百。 战略战术都强的老奴,运气实在好到爆!因为他还有批年富力强的好子侄,个个都能独当一面。 这也是契雪们处心积虑先营啸、后袭营!却并没将老奴击垮,反而在身陷险境而不自知的原因。 换了当世其他哪支大军,这种情况下都已崩溃。 而建奴…… 老奴早已集结数千人马!悄悄从大营侧后而出,再悄悄绕个大圈。令千余人去叶赫城门试探,看看可否诈进城门;亲率其余大军,正直奔叶赫后背而来。 猛将莽古尔泰已渐渐稳住阵脚。营地中施展不开的叶赫大军,已开始被莽古尔泰牢牢堵住!中央大帐旗帜飞扬、肉眼可见,却就是靠近不了。 代善觉得营啸已基本安抚住,当机立断!仅仅后老奴一步,他也迅速集结部众,从大营另一侧跃营而出。父汗所率兵力不够!他得去给叶赫补最后一刀。 战场瞬息万变!有时候没任何时间去探讨、研究,最厉害的部队,将帅之间就那么反应迅速、配合默契!不会给敌人任何机会。 当莽古尔泰利用沟坑、栅栏、鹿柴、树木、杂物,处处将营地道路阻延住后,他已真正牢牢挡住叶赫部!双方在开始有来有往。 恰在此时,老奴亲率的几千八旗士兵,正冲入大营正门!就要与惊慌的叶赫部后队接战。 惊慌的叶赫贝勒爷,此时还有啥不明白,被反算计了啊。 万般无奈!立刻做出此时几乎唯一的选择:令前后队死死顶住!亲率主力向侧翼突围。 可营地中到处是沟坑,道路上又堆满杂物,想逃都没法快!得边开道边往侧面逃亡…… 在前后队各扔下千余死士后,终于杀到营地侧面栅栏、沟壕边!阴险的代善躲在营外黑暗中,迎面就是一顿箭雨,这才点燃火把。 布扬古欲哭无泪! …… 好在老奴还有软肋。 将叶赫三面合围后,老奴并没对包围圈剩余的八千多人赶尽杀绝。 并非仁慈!实际上此刻的老奴极其痛恨叶赫。 今夜的营啸虽没清点,但老奴清楚,所造成的伤亡肯定有两三千!之后叶赫突袭,他们虽战死两千多人,但八旗少说也伤亡两千! 就一个晚上,四五千八旗精锐不见了!老奴的心在滴血…… 训练多年的八旗精锐,一旗定员七千五,总共也就六万。开铁之战,被该死的王九零敲细打掉四五千,现在又是四五千! 真死不起啊。 现在的叶赫部虽身陷绝境,可是战力未失,且仍有八千余众。老奴若赶尽杀绝?他们就不得不拼命! 那么,老奴准备还死多少八旗?五千、八千、还是一万?哪怕是两三千!那也真死不起。 所以,老奴牙齿咬碎,也得派人来好好劝降!战争,大多数时候还真没法快意恩仇…… 老奴的条件很诚意! 一、只将金台吉与布扬古关起来,绝不虐待与杀害; 二、两位贝勒爷的家人,仍是大金好奴才,不会另眼相待; 三、其余所有叶赫人一律赦免!绝不追究之前对大金的罪责。 金台吉与布扬古这两位贝勒!此时在无比纠结。 他们当然知道第一条是放屁!两人投降也死路一条。但是,家人基本能保全,尤其是女眷;且叶赫其他部众可求得一条生路,只要愿给老奴当奴才就行。 一边是世仇与必死! 一边是家人与部众! 看着部众在渐渐失去斗志,两位贝勒爷的眼神越来越黯淡。 而比他们更心丧若死的,是契雪与其下属。他们绝不会降,但叶赫会不会降却由不得他们。 甚至,曾并肩作战的叶赫兄弟!会将他们抓起来献给老奴。真若如此?会比杀了他们还痛苦! 在契雪的眼神示意下,十多人都已拔刀向颈!但仍怀着最后的希翼,在等着叶赫部的决定。 哪怕绝境!哪怕同样是死,他们也都希望是战死…… 千古艰难唯一死! 两位贝勒爷还在纠结,老奴却已走到阵前,开始了倾情演说。原来,这老狗不但杀人越货天下第一,忽悠装逼竟也才华横溢。 唾沫横飞中,老奴先介绍了事实上正挨着饿的建州人!那无比幸福的生活;再展示出一个强盗头子博大的胸怀;最后,着重描绘四处烧杀抢掠的大金,那无比良善的辉煌前景。 老奴声情并茂的诚恳演说!竟让一直仇视建州的叶赫部,绝大多数都在开始动心!关键是他们, 本就身陷绝境! …… 可就在这时! 建奴后营中突然又喊杀连营、火光冲天,还在极快地漫延。 真有鬼神? 第153章 又成溃逃 真有鬼神? 这是现场围与被围的所有人之心声。 营啸在古代军中,非关系极近之人,一般都不会谈论!大家都讳莫如深,因其情状怪异到不得不联想。 就算是后世之人,哪怕他是坚定的无神论者,若是谁亲眼见人梦游?那他至少会感觉很瘆人。 若是谁亲眼所见,有成千上万人同时梦游呢?会不会吓成痴呆? 而营啸一旦发生,就等同于千万人同时梦游。千万普通人梦游还不算太可怕,你还可去泼醒他!但士兵的梦游可都操着刀枪,他会疯狂攻击一切靠近他的人…… 明明已平静,已重新令其安歇的后营!怎会又炸营? 老奴看向代善,代善看向老奴,彼此都一脸惊骇…… 难道真有鬼神? 叶赫全军在此,城内四门紧闭!之前派出的千余人冒充叶赫,也没诈开城门。若非鬼神所致!哪来的敌人袭营?哪来重新炸营? 契雪却心中一动!顿时用女真话大吼:此乃天要亡老奴! 下属立刻有样学样,齐声大吼:此乃天要亡老奴! 叶赫部闻言振奋,有人也在跟着齐声大吼:此乃天要亡老奴! 反观包围他们的建奴,士气在惊骇中迅速坍塌!天要亡老奴吗…… 来不及多想,此时建奴的后营中已越来越乱。 除围攻叶赫的不足两万八旗外!空虚大营中,还剩余几千之前炸营、后来在重新歇息的八旗士兵!以及万余汉军与奴隶。 现在,他们又被重新惊起,还被突遭砍杀、焚烧!根本来不及披甲,甚至来不及穿衣、拿刀!就被追杀着一跑向前狂奔。 溃兵如潮! 没空去将之前堵塞的道路清理!他们都顺着莽古尔泰的进军路线,一路汹涌而来。 莽古尔泰果决凶残! 没丝毫犹豫就命令部属转向,呈战斗阵形杀向人潮。 此情此景,解决溃乱的办法确实唯有一个: 迎头以杀止乱!逼迫人潮往两旁清理杂物逃跑。只有溃兵潮分流后,才能直面敌人!一旦面对面,再次炸营的问题就已解决大半。 但八旗士兵也是人! 他们可以对奴隶、汉军毫不犹豫砍杀!却对无甲无刀的八旗溃兵,还是有些下不了手…… 执行军法! 莽古尔泰挥手,第一队迎上去但手软了的人,纷纷后背中箭。 第二队硬着头皮上! 他们不手软,但仍被溃兵潮冲垮,或者被夺了武器反杀!或者直接被推倒、踩踏而亡。 第三队神勇凶残! 溃兵潮即使已夺了武器,但无甲的他们,仍被堵截者凶残屠杀…… 对这种临战搏杀之事,莽古尔泰确实够凶残而精准!眼见他们这四五千人,就既能后队堵住叶赫,前队又做到马上就要止住溃兵潮。 无数奴隶、汉军,被前后相挤着推倒入道旁坑、壕。凄厉惨叫自坑底尖桩传出,却很快又被覆盖!两处大道在奇迹般拓宽、延伸。 冷兵器时代的战场,有时确实就比谁更狠、更无下限…… 有时也比谁更倒霉! 就在第三队力竭而亡,第四队建奴已基本止住溃潮时!三道劲风犹如气浪,从斜侧营外闪电袭来。 凌晨黑暗中没人看清那是啥,但它却已从第四队的阵形中穿过,留下五六个血窟窿!直至钉穿后面的军法队才止。 床弩! 百丈内无法阻挡的那种床弩! 几十丈外的黑暗中,到底有多少这种床弩?没人知道! 东阳堡下见识过其威力。跟谁勇不勇敢、强不强大毫无关系!在它射程内,能否活命全靠运气。 惊骇的第四队,与他们后面的军法队,不知是谁先动还是一起动,反正都在撒丫子就往回跑。 莽古尔泰也在后躲…… 他只是看上去莽,其实并不蠢。 他也只是看似很猛。因为身边总有人赴死!还因为他若战死,所有护卫都要陪葬!而凡是英勇护卫他的人,却会生有重赏、死有厚恤。 但现在是床弩! 再英勇的护卫也护不了他!最多一起串成血葫芦。 所以他躲得飞快。 …… 溃兵潮如同江流,若下游河道堵死了,它就会往两旁溃堤而出。可两旁大堤将溃未溃之时,下游截流的大坝却先垮了…… 蓄积的势能只会使它更汹涌! 堵坝的莽古尔泰见状,率先令人在清理路障,率先逃往一旁,他现在倒成了溃兵潮的锋矢浪头。 此时营内的建奴,已无人关注营外传来的数十声凄笑。 那偷抬着床弩靠近的叶赫勇士,与两名契雪下属,这些改变战局的英雄!连第二轮弦都没来得及拉开,就已被代善派人全部斩杀。 原本,英雄们从第三道深壕外…悄悄搭起便桥。默默抬着已上弦的床弩!摸黑一里多路艰难靠近营寨!他们只想将老奴一击致命。 但有代善七千部众在营外沟边,始终无法达成目标…… 英雄们只有一轮机会,且明知必死!但有可能射杀穷凶极恶的老奴,却令其豪情满怀、生死度外。 他们视死如归、锲而不舍等待时机。溃兵潮来了?莽古尔泰部向着后营前出了?同样意义重大…… 溃兵潮又汹涌起来了!英雄们倒地前…却真的全都含着笑。 建奴无人关注英雄们,契雪却一直盯着,两位贝勒爷也在盯着,因为那里有最忠诚的勇士。 床弩出现,大营外的代善部就动了,足有数百人打着火把奔驰过去!勇士们已绝无生路。 火把又回头了…… 契雪率先含泪大吼:为勇士们报仇! 两位贝勒爷也立刻抽刀大吼:为勇士们报仇! 最后汇聚成和声,声震云霄!向堵着营内道路的老奴奔涌而去。 叶赫部气势如虹! 老奴却在沉着应战。 虽然士气低迷,但他们本就占着地利!还有营外代善部正在填沟破寨!很快就能杀入营内夹击…… 大金今天已经栽了! 若还让叶赫部跑掉,大金就一败涂地!他老奴还将面临众叛亲离。他与叶赫贝勒同为女真首领!贱民们只会谁赢就跟谁混…… 多年没亲自搏杀的老奴,今夜怒发如狂!挥舞大刀当道而立。 箭雨阵阵袭来!老奴身边护卫在舍生忘死、前赴后继。 后面亲军也在奋力平射与抛射。 平射穿透力强,何况叶赫兵的披单甲率都不足一半!近处若被满弓重箭射中,无不立倒。 抛射的射程要远一半!但无力,对披双甲戴铁盔者几无大碍,除非被射中面门。而且,抛射坠落慢,若非太密集都能躲开。 但黑暗中对少甲,更无双甲的叶赫兵卒,抛射的效果出奇的好。冲锋的他们被一茬茬射倒!伤兵与尸体又绊倒了不少人…… 若在平时,叶赫部已经被两条营地道路阻住。 今晚不同,现在却是他们绝境下的唯一机会。 金台吉与布扬古兵分两路,各强攻着一条空旷营地中的道路,还另派出死士在阻击代善部众。 他们不但沿道路前赴后继,而且分工协作。 有人在清除道边杂物,并就地填充、搭设能通过沟、坑的便桥;甚至将士兵、战马尸体推下填沟!得以渐渐展开兵力;更有大量弓手在对射,同样是满弓重箭,给老奴所部造成大量伤亡。 两位贝勒亲自督阵,贵族带头冲锋!叶赫部人人发狂。 在叶赫部不计伤亡的狂攻下,老奴部所堵的防线岌岌可危。 同样,叶赫部留下阻止代善的死士,还在拼杀的活人已越来越少!叶赫将很快面临前后夹击。 惨烈战场上,每秒都有人丧生!却又全都癫狂着猂不畏死,成败就看双方谁先坚持不住。 …… 莽古尔泰被大量溃兵潮驱赶着,一路向前狂奔。部众已彻底混乱,根本无法组织有效抵挡!就如汹涌河流无可阻挡一般。 唯有引流! 莽古尔泰算是好本事了!一边不断呼喝着派人先顶着,一边率先在营地中绕着圈开道…… 只要进入中央校场,就如江河流入大湖,势头将立刻平缓!部众才有重新组织起来的可能。 那时,才是他莽古尔泰反戈一击之时。看到了!在后面追杀溃兵的部队,其实还不足两千人。 恶贼!利用炸营,杀大金个措手不及!使大金再多人都组织不起来,只能跟风溃逃。 该将他们碎尸万段! 领着长串溃兵在营中狂奔的莽古尔泰!牙都咬碎。好在前面就是校场,能停下收拢兵卒、组织反击。 突然!后面追兵马头一转冲向老奴所部。 离侧翼还有百步之遥!蹶张弩就在马背上纷纷举起,然后放慢速度、梯次瞄准射击。 莽古尔泰双目喷火。 这不是打仗! 这是卑鄙的屠杀…… 八九力的满弓重箭,有穿透力的射程不到四十步。而东阳堡那批钢臂蹶张弩,却能一百五十步破甲!百步内,啥甲也可扎个胸背对穿。 难怪之前满营惨遭一路追杀!却无人敢停下反击…… 太卑鄙! 他们有近两百张蹶张弩,却分成四队梯次点射。 射击前,那队的马就基本停下。他们稳坐马背双手稳稳托举、瞄准,再稳扣扳机。 这些眼力好又长期训练之人,射出的强弩比弓箭手还准多了。 弩箭离弦,他们就策马前进。而蹶张弩一头连着马蹬,一头连着腰,以全身之力蹶屁股将强弩蹬上弦。等他们装好弩箭才开始减速,其他三队却才刚射完三轮强弩…… 他们准确地连续不断点射,而大金的弓箭手们,却根本就无法威胁到他们!这是单方面屠杀。 大金勇士不怕对射,不怕拼杀!尼玛,却谁也受不了单方面屠杀。 父汗所部的侧翼立刻崩溃,勇士们开始拼命撤逃。 因为卑鄙的明狗不射逃跑者,却专盯着还想抵抗的勇士射!射完就盯着跑得慢的勇士射。 于是勇士们在比拼脚力,因为只要比同伴跑得快就安全!于是父汗那里很快又形成溃逃。 …… 第154章 含笑而逝 强军相遇,从来都很胶着。一如仲伯之间的顶尖国手对决,一局棋若无时间限制?他们能下一月。 竭尽算计,自以为出了个狠招?对手苦思以应后,这时你会发现,其实不过占点很小便宜!同时人家却已瞄上你的生死大劫。 然而强军一向孤独。 既生瑜何生亮的桥段,在真实的战史中其实不太多。一如真正五五开的顶尖国手,不太常遇。 最早的强军相遇,是纸上谈兵前的秦赵对决。 赵括接手之前,双方大战没有、小战不断!有来有回打了三年之久,谁也奈何不了谁。 长平之战!双方都打出了强军该有的样子。 然后是极其惨烈的香积寺之战。 郭子仪所率的唐军,同安守忠所率的叛军,都是当时天下强军!双方选择直接梭哈对决。于是在香积寺区域,双方共计近二十万精兵,从早到晚几乎打了一天。 真实的胶灼而惨烈! 一会叛军占优,一会唐军势雄,其实就像在比谁更扛凑。直到双方都几乎折损过半!而唐军的兵力更多,于是叛军崩溃。 还有岳飞的郾城之战,有点类似郭子仪的香积寺之战。 金军最精锐的铁浮屠与拐子马,全军开到郾城地区,岳家军的选择也是直接对决。 双方也从早到晚血拼一天,过程极其惨烈,双方死伤率都高!也十分胶着。好在有信仰的岳家军更扛凑!更耐久战、苦战!大胜。 郾城之战相比香积寺之战,那还是要强不少。因为岳家军的折损才三成,金军的精锐已打废。 后人叹息在此处,此战让金军精锐已完全残废!士绅为赵宋辩解也在此处,岳家军损失也不小…… 此时的叶赫城下,也类似于强军相遇!胶灼而惨烈。从一开始到现在,双方若出现任何稍大的失误,几乎就全军覆没。 而且不到最后一刻,谁损失更大都说不清,更谈不上胜负。 此刻。 莽古尔泰在紧急收拢溃兵,飞速披甲、编组、以形成战力。 代善的七千部众,在死伤千人后终于进入大营!叶赫阻敌的千余死士,仅余不足一百!却仅在绝望而顽强地坚守道路。 老奴的阵形终究被溃兵冲散,亲卫们拖着仍想坚守的老奴,在飞奔转移。因为叶赫从此处冲向营门,并不代表就已安全!但大汉有个闪失,那才是全盘皆输。 叶赫部就此得以剩余六千多人,冲向大营的营门。 而代善所部,通过无差别集射!使叶赫残余勇士所立之处,下了一阵真正的箭雨!无人幸免。 于是,代善部得以迅速追击!试图紧紧咬住叶赫主力的尾巴。 咬上便很难逃脱! 因两军同为弓箭强军,追击者边跑边射却更方便;还因那三处吊桥都很窄!而出营之后是广阔原野。大军从吊桥只能缓缓通过,而原野可以策马奔腾。 若倾巢出动的叶赫逃回之人不多!叶赫城便等于已破。 …… 代善部的前锋,眼见着就要咬上叶赫部的尾巴!迎面而来就是五六十支劲矢,二十余人应声落马。 又是该死的蹶张弩! 又是该死的王九部! 这不知从哪钻出的千六七百人,竟敢在大营里为叶赫断后! 这些人也都骑着马,却不是正宗骑兵。有三四百人别说马背上战斗!连策马奔腾可能都做不到。 他们却甘愿断后…… 但连续四批强弩,哪怕每批只射落二十人,也立刻令前锋追击放缓!因为这对勇士们太不公平。 勇士的强弓重箭,根本够不到明狗,而他们的强弩却避无可避。 太快太劲!只要是对着你来的,除非费英东那类千人敌、万人敌!否则根本没时间反应。 他们分成四队交替轮射!使大金勇士谁也不敢太靠近。 太卑鄙了! 前锋勇士都在咒骂着放缓!因为同一条直道上追击,太靠近强弩就是等着被串成串。 眼见着叶赫与明军,就这样配合着,很快通过了大营门口。 好在八旗纪律严明、反应迅速,莽古尔泰早就快递收拢了溃兵!已在先率一部跃营而出。 后续还另有将佐在紧急收拢、整队!所有人都会兵分两路:骑兵出营追击,其余人在大营救火。 只要到了原野上,蹶张弩没那么可怕!因为可从不同方向,变幻角度地对其攻击!他们也就无法形成四队,从容地梯次不歇射击。 而百来步的距离,对于原野奔腾开了的战马,也就一眨眼的事。 代善阴沉看着那支可恨的明狗!再看看到处打起火把在怒吼,顺势吩咐不必追太近,他们跑不了。 代善没有出声怒吼,却比所有吼叫着的勇士们更愤恨。今天这是八旗自成军以来,所遭遇的最大损失!两次炸营、三次遗逃,加上战斗减员,今夜至少已损失七八千勇士。 再加万余汉军与奴隶,估计少说都已折损大半!以及大量才打造好的器械,与营房杂物等被烧!此战对大金的影响无法估量。 堪称奇耻大辱! 勇士们的怒吼都发自内心!尤其是大营中之前在溃逃之人。他们来不及披甲,就匆匆携上弓箭挎上刀,跃上马背开始急速追逃。 原野中四面突袭之下,怎么可能还让这些恶贼跑掉? 尤其是那帮明狗! …… 断后明军还没来得及…全部通过大营宽阔的营门口。最先从营外斜刺里杀来的,却是狂暴的老奴! 火把下,身披金甲的老奴最醒目!他竟然冲在队伍最前面,手指对面在大声怒骂!好像在骂明狗、懦夫!逃什么逃…… 老奴当然很愤怒! 但比老奴更愤恨的,是在开原守城战中受伤,又在东阳堡养了个多月伤的卫所兵!因为他们的家属也随军驻守开原,而他们在东阳堡中…亲眼目睹了家人被残杀! 这几百卫所兵中还有一位千总,平时很低调的他,此刻目眦欲裂:为开原父老死战!杀老奴! 千总一马当先迎上前,其余卫所兵紧跟着策马冲锋,其中一位把总转头拱手:东阳堡兄弟们!跑不快的我们先走一步!来生见。 在东阳堡,这些卫所兵吃过一生来时间最长、最饱的饭,养伤竟还养好了体魄!还看着或跟着东阳精锐…训练了不少时日,战阵武艺未必提高很多,但血性却已不比别人差。 至少,他们现在就敢以三道纵队,呈三道防线堵在老奴的来路上,侧护着大队人马的撤退。 他们摆开阵形,就紧急下马填装平素嫌弃的火绳枪!然后安然等待。他们也比以前更有章法!三人一组,将三匹战马排列在前,打算分段式轮射…… 前所未有的正确而快捷!又是前所未有的镇定从容。 装药量大的火绳枪,虽能射出八九十步,啥甲胄在射程内都挡不住!且铅子弹丸入肉即化,区别只有现在死,还是中毒慢慢死。 但是,本就粗劣的火绳枪还大幅加大装药量!也令炸镗此起彼伏。 他们却不在乎! 他们知道:建奴箭术确实厉害,但有效破甲射程也就三四十步。故而,必须在此之前瞄准放两枪!才能有效迟缓其攻势。 他们更是早就明白:建奴凶残狡诈!其实却很怕死。 而今天只要大队人马能逃脱,那建奴就是有史以来的惨败!他们就已报仇雪恨、死得其所。 但他们太单薄了。 一刻钟! 他们视死如归的三道防线,仅仅就换来一刻钟!还包括建奴马匹减速与重新加速的时间。 三百多人被无情射杀、砍杀、践踏!战果却仅仅射中百余建奴。 但他们战死前,却全都眼望大队、面带笑意。 一刻钟很短,但对瞬息万变的战场实在太长!长到大队都来到了最里边那道吊桥边。 叶赫边渡桥,边往两边各派七百弓骑兵迎击;陈可忠决绝派出六百突骑,分两边跟上! 弓骑与突骑的结合,才是最完美的骑兵阵容。缺甲少钱的叶赫没多少突骑;王九的部属很难训练出弓骑,此时却突然融洽地结合一体。 人数虽不多,却真正打了建奴一个措手不及。 叶赫弓骑兵自知必死!迎着两翼追杀来的建奴骑兵,他们发挥出此生最强的骑射技艺!普通人还有敝帚自珍情结,何况他们的骑射本就是女真族的王者? 留一丝力气不用好!那都是对自幼练习骑射的自己最大的侮辱。他们只想教教建奴:啥才叫骑射! 纵马飞驰对冲中,平时准确率不到四成的射术!硬让视死如归的他们射成八成。因为他们已经不害怕,已经用不着留心对方的箭矢!漫天的抛射箭雨中,他们此生仅剩一箭。 又准又狠、关键有劲! 对冲中,他们七成以上已落马!因为人数方面非一个数量级。 但是,他们让近十倍的建奴都在张弓射箭,尽管他们大多在瞎射,但是太密集…… 可是,建奴却忽视了紧随叶赫其后的突骑!这些人连弓箭都没带,但带了十来支三四尺的标枪。 在飞马奔腾的惯性下,这些突骑于十多步外奋力向前投掷!却遇到飞速地密集赶来送死建奴。 一轮投射一片,一轮一大片!飞速扔完六七轮,两军终于近在咫尺!建奴还在张弓搭箭,他们已紧握长矛,迎面一刺一挑一甩,从他们身边冲过的,大多仅剩空马…… 平均一人已杀四五个建奴,他们打出了震惊天下的战绩!也打得建奴后队全都胆寒、勒马不前。 但也仅止于此! 他们太单薄了! 反应过来,早已勒马、散开的建奴,在老奴、代善、莽古尔泰指挥下,远抛射、近直射!密集箭雨令英雄们急速落马,再也难以前冲。 剩余英雄们虽左冲右突、前格后挡,却也不足一刻,就被基本射落马下。 但他们仍然含笑! 因为大量杀敌的傲人战果!更因大队人马已渡过最里边吊桥…… 第155章 英雄陨落 笑傲天下的战绩。 以骑对骑、以少对多迎战八旗,有队伍能打出一比四战损比?当世,也就东阳堡那先精挑细选、再用海量资源砸出来的突骑。 东阳堡总共才练成一千二,目标本就是八旗!是一直准备的突围底牌之一。 一刻钟消失一半,但他们已经竭力!若王九带陈可忠等人,率他们组成锋矢阵形,或能透阵而出,或许还得全军覆没!因为老奴真的发狂了,他在不惜代价。 全场所有人都为之注目。建奴是为之胆寒!叶赫是大为震惊!自己人却除了悲愤,就是心痛。 尤其是契雪…… 消失的六百人,不但是东阳堡精锐,还有二十个契雪的族人。 之前他有两个下属,默默当了改变战局的英雄; 后来有伙挎着破火枪的卫所兵,曾是他瞧不起的少骨之辈!人家却是义无反顾的真英雄; 现在,曾经东阳堡的最强家底,王九与他契雪亲自训练的弟兄!就一刻,他们却已走完一生。 热泪甩头而飞!契雪自觉归队,生死一瞬的战场没空伤感…… 战场又出现意外! 因为老奴极其狡诈难缠!要说清老奴的谨慎与狡诈,还得再说说建奴大营的几道深壕。 外围三道深壕又长又宽又深!他们当然没那么多时间挖土,其实也就挖下去三尺多土,但够宽。 然后将挖上来的土往两边一堆,立刻就变成丈多深的深壕。 而且,外侧是道截面几乎三角形的薄土墙!又高又陡、上面还很窄,根本无法助跑借力!谁能立定跳远一两丈? 内侧与外侧虽一样高,但宽阔而结实!巡逻队就在上面骑马巡逻,视野立刻就开阔起来。 这种深壕三围就有三道,全都只有一处窄窄的吊桥连通内外。 其实最里面的大营边缘,他们围着栅栏还挖了道壕沟,从外面看上去不太深,因为挖的土都在里面堆了宽阔一圈。 说穿,就是从里面能随时拆掉棚栏跃马而去!但从外面进来,你就只能走营寨那宽敞的正门。 宽敞的大营里,还他喵的到处挖了沟坑!放了杂物。 说穿,无法探查到营内情况之敌,袭营进去后就已经上当。 因为只有营帐间的道路可走,无法迅速展开兵力!而他们将道路再堵上,你就已经寸步难行…… 还不止! 老奴的狡诈远不止这。因为外面三条深壕,其实并非只有一个窄窄的吊桥…… 原以为,营外设置一目了然。 虽说壕沟宽深,吊桥窄小,令攻打建奴营地简直就是攻城!难怪建奴出征总带着大量奴隶。 但反过来想,其实只要摸进去,对双方也公平。至少退逃时,留少部精锐守住吊桥,建奴再多兵力也无法有效追击。 因此已逃出来的大队,就安排那一百八十张蹶张弩在吊桥边!所有人其实都松口气…… 可是,建奴却并没往有蹶张弩断后的吊桥边来!尽管还有少部分人没过完桥。 他们在深壕内侧的另两处,随便鼓捣几下,机关缓缓升起!两座宽阔的木桥正在很快拼成。 …… 契雪在越权点兵…… 平静无声的外表下,契雪自责得想死!时至此刻,又怎会还不知道?他早已上了老奴的恶当。 难怪原本只有离城三百米,与离城两里半两道深壕。近几日,建奴又草草赶挖了离城百米的那道。 不深但够宽! 原来老奴就希望城内夜袭。多道阻隔,就多道逃回去的难关。 难怪近几晚,建奴大营中都忙到很晚!这帮畜生在大营挖沟坑。 老奴应是看到城内在挖地道,就已想到会挖向他们的营地。但大营离城四里!从时间推算,城内只能挖到那三百米至两里半之间。 老奴只是没想到,他契雪会用床弩提前抛射炸药、造成炸营! 老奴还没想到,倾巢出动的叶赫部,竟会还有后援!还能给他建奴造成二次炸营。 所以,老奴这才会遭受到意外的惨重损失。 但无论建奴有多惨,契雪仍然特别自责!顷刻间,他就眼睁睁失去太多生死弟兄。而且,剩余弟兄们极可能也会全军覆没。 没有他契雪的冒失,这些弟兄们即使到了叶赫城外围,也可能一直不会出现!他们等于是被自己绑架着来送死…… 正欲越权点兵的契雪,突然被麻漠打了一巴掌!蛮横将他拉到一旁:“作为将军最好的兄弟,没有他允许,你竟敢想死!” “你、陈可忠、我!都不准死!老陈赶紧安排,我们要相信早已进城的军师!懂?” 陈可忠早已安排好,只是还没下决心挥手而已!但仅剩五千人的叶赫,已分出约一千五百人,正在缓缓组列阵形…… 陈可忠高举右手,别过脸再突然挥下!他与麻漠带的仅剩四百突骑,立刻朝叶赫死士的后面跟上!等着军令的他们没丝毫犹疑。 从成为突骑那天起,天天吃肉的他们早准备好这一天。 突骑专为冲锋而生!无论啥样的战阵,疾驰而入的他们,唯一选择就是透阵而出、或击溃敌人!陷入阵中被围就注定毫无生路。 所以,王九训练他们时,每天都强调一句话:突骑!不怕死才有活路;临战!只剩穷尽一切弄死敌人的想法,才会有奇迹。 他们现在明知必死!却仅剩怎么弄死敌人这个唯一想法…… 而这次,建奴士兵明显有些胆寒!已过桥的八旗无视上头命令,全都在张弓搭箭缓步骑行!根本不敢像上次那样率先冲锋。 这样的好处是箭雨会更有力、更稳准狠!他们有绝对的人数优势,后续部队还在不断过桥赶来。 何必上赶着送死? 骑射是叶赫自幼马背上所得,没法比!但稳定步射,少甲无甲的他们没优势,何况人数能绝对碾压。 王九的突骑很富裕,一根标枪就是根尖利小钢枪!那帮大汉竟每人带十多根。双方疾驰对冲?标枪威力会增加几倍!只要对准了就挡不住、躲不了。 等等后续部队,渐渐靠近将他们围起来!就能不用死多少人,也可将他们全都射杀。 难道不好? 至于快速赶上前去,将叶赫与明狗都留下? 拜托,人都死了!老婆孩子都跟了别人!其他事与我有啥关系?努尔哈赤又不是狗屁天命汗! …… 莽古尔泰在后面大喊大叫!所有人却依然故我。此情此景,老奴果断制止莽古尔泰动用军法。 天命汗神话早已破灭;承诺的赏赐成泡影;他们家里被抢、家人正挨饿!已经不是秘密; 个多月来,连番折损本已积累不少怨恨;之前逼迫伐木、赶造器械,私下已怨声载道、心怀仇恨;今天又连番打击,更令他们胆寒。 竟敢以法不责众来阳奉阴违!就说明他们快到反抗的临界点。 心中一片灰暗…… 老奴看眼代善与莽古尔泰!转头就率亲卫开始越过大队。两儿子只得跟上,大队人马这才挥鞭加速。 大队刚加速,老奴就被亲卫拉着马缰减速!代善与莽古尔泰的亲卫同样如此。 毕竟,叶赫箭术太好!明狗的标枪、长矛更厉害!冲在前面就意味着找死,他们还不想陪葬。 老奴也需要台阶…… 老奴父子在立刻减速?后面刚提速的大队,直接在原野上奔向两翼、展开。 他们没错! 这样才能更好地、一鼓作气围杀前来阻击之敌。只是,却将来敌的正面!留给了老奴父子…… 前面的叶赫部众,看见老奴的金甲就兴奋!立刻发起急速冲锋。 亲卫们又拉着老奴马缰急转!双方几乎擦身而过。这次,叶赫与明军奇迹般透阵而出!尽管双方都有不少人被射下马背。 尚未穿阵便转向!他们就紧盯着老奴。一路箭雨虽又留下很多勇士,但好在老奴其实很怕死!被亲卫带着他再次钻烂阵形…… 就这样,千多名英雄竟在万余八旗的军阵中,杀了个七进七出!直至最后两百名勇士含笑倒地。 是的,含笑倒下! 英雄们自豪!尽管战果远不如上次,战损还不知有无一比一。 但他们真将不可一世的老奴,给追杀成丧家之犬!一次又一次钻烂自己密不透风的阵形。 别说同袍们,就连建奴将士也一次比一次更鄙夷、愤怒。 …… 老奴发狂了! 这次是真发狂了!他自己都知道,这次是真被撵成了狗。 不但老奴,不但暴躁的莽古尔泰!连一向温和的代善都恼羞成怒、暴跳如雷!堂堂贝勒爷啊…… 刚被撵成狗的老奴,气都没喘一口就一马当先!朝刚全部过完第二道深壕敌人狂追,谁也拦不住。 所有人急速跟上! 其实是他们都知道:无论叶赫还是明狗,经过连续几轮阻敌、断后!精锐死士已基本消耗殆尽。 每支队伍的精锐总会有限,不可能如霍去病所率人马个个精锐!人家那可是大汉的举国之力。 事实也是如此。 王九在东阳堡队伍一度高达三四千。但精挑细选、日夜苦训、钱粮堆积出来的突骑!也就一千二。 精锐有精锐的职责!要么冲阵开路,要么危急断后。当日分兵,王九自己只带两百,给任务最危险的陈可忠八百!麻漠分了两百。 一千英雄全部陨落…… 叶赫阻敌、断后的次数更多!成建制的精锐就更不用想了。 最外围的吊桥更窄,宽阔的深壕中,吊桥却仅容单马通过!原本就是老奴处心积虑的设计。 连之前老奴派一千人诈城,此时也变成了神来之笔!因为战兵倾巢而出的城内,无法出城接应。尽管深壕外围离城墙才百来米…… 此时,战场更胶着。 建奴大队正在快速越过第二道深壕,因为他们有隐藏着的机关。 叶赫与明军的大部,还挤在离城一百米到两百米的狭窄区域。 城墙上,刚架好十来台床弩,另有一些投石机!但正摆弄这些的,却除了伤病弱兵,就是妇孺。 能否合力拉开床弩,以及搬得动回回炮的配重石?暂且未知。 而且,城下的那一千建奴,尽管被蹶张弩威胁而退后了些!却仍在深壕对面张弓射箭,令渡桥之人也面临不小的威胁。 第156章 逐渐凋零 最关键时刻来临。 叶赫倾巢而出,一万一千多勇士,仅剩三千五!何其惨烈? 王九部近一千九百英雄,除了几十人跟黎相君进了城,如今仅剩五百多战士!何其悲壮? 关键是这两方的成建制精锐,皆已损失殆尽!已极其虚弱。 他们这两部都已到生死存亡之际。 建奴损失更惨重! 前后两次营啸,八旗损失至少四千;王九部一路驱赶过程中,射杀、斩杀、自相残杀、踩踏等,损失又得近两千!这都已经六千。 之前与叶赫对抗,反攻,加上巡逻队,至少损失两千;之后围攻叶赫,按二比一的战损,叶赫牺牲的八千人,也得崩掉其四千牙口!这又是六千人了。 再加上王九部那一千精锐,头次打了建奴个措手不及,造成二千四的伤亡,加上二次阻击,再加卫所兵,另外还有蹶张弩的大量射杀!怎么也得三千朝上。 建奴四旗兵力四计三万,保守计算已损失一万五千朝上。 若再加上万多汉军奴隶的自相残杀、踩踏、填沟壕等,所损失的至少六七千人?当然,建奴不会将这当损失!老奴从没将汉人当人。 但建奴再次倾力打造攻城器械,却又再次烧毁得所剩无几…… 建奴的军力、军心、凝聚力!已遭遇前所未有的惨烈重创。 伤筋动骨不足形容…… 老奴这还让两部逃掉?他在军中权威将跌至谷底!加上王九之前破灭其神话,又重创建奴经济。可说老奴统治基础都已动摇!稍有不慎?就有屠家灭族之祸。 反观叶赫。 虽极其惨烈!但叶赫只要逃脱就算大胜。而叶赫就算全军覆没!也早已做到虽败犹荣。 若仅就天下大势论胜负?哪怕全军覆没,此战叶赫也已惨胜!因为建奴现已前所未有的虚弱。 老奴也没任何退路…… 于是,老奴亲率万余八旗,在开始向前进逼;叶赫与王九部也人人含悲!摆开阵势最后一搏。 就在这时,战局又有了新变化! 叶赫城门大开,一员女将明盔亮甲,率几十人冲杀而出。令城门前远远堵射吊桥方向的一千建奴,顿时阵脚大乱。 同时,城墙上的回回炮终于砸下几颗大石!就落在城外一千建奴阵脚中间。 虽然才砸到一个人的脚,但轰隆巨响、泥沙四溅!再配合那一声突兀的尖声惨叫,倒也十分骇人。 城头的床弩,也终于射出第一批巨箭!方向歪了点,没有射中建奴密集的阵形,但好歹也擦着建奴的前锋而过。 约五台床弩射出十几支巨箭,却只将建奴跑最前面三个倒霉蛋!连人带马穿着横移好几丈。 伤害可以忽略不计,但威慑已令敌胆寒!大队建奴纷纷立刻止步,惊骇的同时也不由庆幸: 还好自己没像那几个傻逼!还图着在老奴父子眼前表现,也仗着武艺高强冲向最前面。 床弩面前!任何武艺都是放屁…… 而城下,那员女将趁着建奴错愕!人马如龙、银枪翻飞,火把下道道血箭喷涌,哪像英姿飒爽的美女?分明是煞气逼人的罗刹。 措手不及的建奴纷纷溃向四处!恰此时,城内火枪兵跑步出城,迅速列成背靠城墙的长方阵。 他们是已驻守叶赫几年的明军。人手一把大明最好的火绳枪,且火药特供、量大管饱;另有叶赫好吃好喝、甚至女人安家伺候着!他们至少算半个叶赫人。 所以,他们可能是大明唯一、能经常训练火枪战阵的队伍。 人数不多,就一千! 但摆开阵势后,威力相当惊人! 三段式娴熟射击,中间几无空档;边射击边缓步前行,阵形、准确度丝毫不乱;他们药包定装,令其弹丸的力度与距离十分标准。 最关键是:他们竟真能射得非常准!常年训练让他们对六十步外的人形,几乎弹无虚发!而标准火药下的铅子,四十五步内绝对破甲。 在几乎不间断的齐射下,这些人很默契地由近向远清除。 之前城下那一千建奴,立刻便倒了血霉,尤其是二三十步内的建奴!被弹无虚发地一枪一个。 原来他们在城内就已装好一轮药!只需分成三段不间歇轮射,根本不给人起身张弓搭箭的机会!唯剩本能地撒丫子跑…… 火力逐渐延伸! 几轮射击后,便轮到相隔四十五步的建奴。此时对方已在张弓搭箭,可满弓的特点在于破甲,在于立毙!并不训练远射。 四十五步,相隔五六十米远,早过了满弓最厉害的二三十米。 所谓满弓重箭,箭头很重,破甲很厉害,可也最易坠!非大力士使用的强弓,你都射不到五六十米外!更别说啥造成威胁…… 但火绳枪在这个距离内,却能稳稳地破甲!炙热的铅子破完甲,再钻入皮肉内?入肉即化! 最是歹毒。 除非你来得及立刻脱掉衣甲,一刀给伤口挖个窟窿!否则,你就算当时不致命,等着中毒烂死吧。 炙热的铅子由于破甲时,既增加了热能,又基本上已碎。与箭矢突然射中时并不痛不同,它能烫得你鬼哭狼嚎!极不人道。 到处都是凄厉惨嚎…… 常年训练的方阵火绳枪肯定比弓兵强!这是常识。 原来那女将的舍生忘死!就为这一千火枪兵能城外列阵。 马媛做到了! 虽然带出的几十人变成几个!虽然反应过来后疯狂反扑的建奴,已令她负伤!枪阵成,娇笑着功成身退!她才不管身后的鬼哭狼嚎。 马媛还得飞奔城墙! 黎相君虽一肚子坏水,具体的指挥水平却实在垃圾!建奴那么密集的阵形,突然齐射,竟只弄死三人?成本都不够! …… 床弩在平地上能直射近四百米!城墙上对三百米内的大致目标,更是指哪打哪!可惜才八台。 非床弩少!是力量大、能推动转盘、拉开弓弦的人太少!一台就需近三十力士,何况回回炮同样费力!城里已没那么多壮汉、壮妇。 尽管城墙上的床弩才八台,但人力不可抗拒的极限压迫!也令建奴士兵在自觉散开、退后。 老奴父子狂怒! 莽古尔泰更在挥刀大喊:蠢货!怕什么!冲上去同明狗战成一团,不就啥事没有? 可除亲卫外,谁都在默默地离他们父子远点。 也是在离蠢货远点:没见城头的床弩,就盯着大军前锋在射吗?有一批没一批的梯次巨箭,谁知它会啥时候射来?要冲? 也得你们先冲! 眼见叶赫部与明狗不但在渡桥,而且有人在抓紧填平深壕!眼见城下的火枪兵方阵,徐徐靠近那道深壕!逃脱的人将越来越多…… 老奴跳脚发狂!像真正顾不上生死的那种发狂!他挥刀连砍两个阻止他的亲卫,决绝地一马当先! 代善、莽古尔泰也懂他们家如今处境!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贱民看扁!哪怕真的会死。 有样学样,也打退阻止的亲卫,一往无前决绝冲锋!使得三人各自的几百亲卫,只能无奈冲锋。 但是,冲出不足两百步,加速还远未完成!八九支巨箭如平地狂风疾射而至,所过之处一片人仰马翻。 好在老奴父子全都安然无恙! 这次,亲卫们不管不顾,蜂拥着将惊骇的老奴父子拉转马头!狠狠给马屁股抽上两鞭…… 老奴再次撤逃,干看着正在加整撤离的叶赫与明狗,无语泪流。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 床弩并不可怕,有一轮没一搭的巨箭,其实造不成多少伤亡。 可怕的是勇士们心散了!他们怕死、不甘!由于不甘而更怕死。 维系人心的两条腿全废!神话在开原已经破灭;比较公平公正的厚赏重罚?重罚还在,厚赏却变成泡影不说,连家人都正在饿肚子! 谁还愿意卖命啊? 老奴看得很准! 床弩确实没多大威胁。之所以有一轮没一搭地在射,除人力不足的原因外,是因为这些床弩…其实是紧急赶制的粗劣品。 马媛跑上去看一眼就懂了…… 尤其是那三道儿臂粗的弦,本应由羊肠筋搓成细线阴干,再搓成粗大结实的弓弦!一时半会哪有? 竟由马鬃编结代替! 一根弦都用不了四五回,当然得好钢用在刀刃!关键时刻射射,建奴不动就不射!说穿就是吓人为主、杀敌为辅。 即使如此,弓弦都在一根根的崩裂!因为马媛赶上去之前,不识货的黎相君已令人射过三四轮。 其实老奴要真不怕死,继续亲自冲锋就好了。可老奴想的不怕死?那是让大金勇士们不怕死。 天渐黎明,眼看叶赫与明狗就要很快都跑光进城!平素性情最温和的代善目眦尽裂,狂怒而决绝地冲锋!亲卫们无奈跟从…… 结果,城头床弩竟然没再响? 此时还有啥不明白!老奴与莽古尔泰差点气得吐血。 正好,代善的几百无奈跟随的亲卫,根本起不了啥作用。 老奴与莽古尔泰立刻猛拍马屁、一骑绝尘!大队建奴也知有机可乘,立刻汹涌而上! 这种忠心可以表…… 但有些时机一旦错过,就再也不会回来。 深壕对面,有一千火枪兵组成两个方阵!其火枪六十步外能射准,四十五步内保证破甲!且娴熟的三段式射击,可做到没有空档。 正在通过深壕的人,已在他们的保护范围之内。 深壕中,有一大段早被两边之人,推倒填成上下两个斜坡!虽不好走,但已有宽阔面缓缓通过。 而那能射一百五十步的蹶张弩!依然在深壕边阻击。 对人心已散的建奴而言,便宜忠心可表!要命冲锋可没人干…… 城头虽没床弩射击了!但回回炮依然能不时砸下,一百多米的距离,刚好没点难度。 这玩意与之前床弩一样,真砸不到几人,却真能吓住很多人! 百十斤大石头当空砸下!那真是既怕运气差,更怕躲不及。 …… 大势已去! 可恼羞成怒的老奴父子,仍极不甘心!强令士卒们极限抛射。 所谓极限抛射,是对大致方位,箭矢朝天呈四十五度角,全力拉满空射!讲究高度与力度,不求准头。等箭矢呈抛物线自然坠落时,其势能可破棉甲。 少量的抛射无用,因为坠落不比直射,对方可轻易躲避开。但成千上万极限抛射的杀伤力,其实很强!因那就像下雨一般射无可躲。 但这极耗力气! 还讲究协同齐发。 精疲力竭的八旗兵忍了!累就累点吧,死不了人…… 本来仅四五十米有效射程的重箭,极限抛射下变成百米杀伤范围!让还未过壕的叶赫与明军,处境顿时凶险起来。 好在王九部有蹶张弩,也好在此时的建奴已变得很怕死。 有蹶张弩队员之处,建奴很有纪律地离他们百步之外!因为那是可破甲致命的距离…… 就这样,在蹶张弩、回回炮、火绳枪的共同掩护下,叶赫与王九的残部,得以九死一生直奔城门。 主要还是建奴的士气没了。 其实蹶张弩的弩箭已基本用完!至少已有三分之一队员,在频频端着没有弩箭的弩,这边一转那边一指在吓人!他们自己比建奴更心虚…… 建奴也早有怀疑!射了一路,没空去捡一支利用,随身你又能带多少重弩!老奴父子也一个劲催人上前,问题是你不上谁上…… 直等到断后的蹶张弩队员,表面镇定、其实心慌意乱直奔城门!大批建奴这才吼叫着来劲。飞奔向火枪兵六七十米外,英勇无畏地拉满强弓!甚至连回回炮都不在乎。 ——反正是朝天射箭,反正天已黎明。 榜样的力量无穷,成万建奴直追壕边,天空下起持续的箭雨!是偷工减料的棉甲不可承受之重。 一千英雄!一千对战局起到关键作用的英雄!在城头的泪目中,变成了一地的刺猬…… 逐渐地凋零。 第157章 盟友皮岛 红日东升, 各自息兵, 一场没赢家的战争。 多年抗争建州的叶赫部赢了吗?相比之前,倒算是赢大了。 从很多年前,四部联合欲灭老奴的那次起,之前的叶赫一直在大败、中败、小败中坚持着。 根由还在那次联合灭奴。当时建州方兴未艾、野心勃勃,海西四部想给建州上一课,顺带着将李成梁的好狗老奴给灭了。 李成梁怎会答应! 表面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表示你们随便打随便闹,暗地里却给了老奴很大支持。 无论粮草、军械、甲胄,还是情报、策略、内奸,那都是东北王看不见的巨手。 事后双方很默契!一个需要平衡各方,不能领这份功劳;一个需要将自己塑造成天命之子。 就如天朝数次出大军,独力替曹县赶走侵略者!他们的文史里,天朝就是来帮个人场看个热闹。 这都没毛病,反正懂的都懂。 但曾经强大而嚣张的海西四部,自此在逐年衰弱!后来更被建州吞并四部之三。这时老李才同叶赫亲善,但倭寇凑热闹侵曹…… 李成梁算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养狗养成了恶狼,典型的玩脱了。 言归正传,总之叶赫部自很多年前那次大败后,数十年如一日!一直被欺负,从未有斩获。 而昨夜倾巢出动,虽意外连连、屡屡遇险,但仍与王九部一道,真切斩杀至少一万五以上的八旗!斩杀懒得计数的奴隶与汉军!烧毁物资无数。 这是叶赫部几十年来,对建奴一次惊天动地的大胜。 可是赢了吗? 城内家家带孝! 一万一千多人出城,仅剩三千三百多人回!最精锐、最忠诚部众几乎消亡殆尽,勇士们遗骨都无法带回!关键若建奴再来援兵攻城?困守孤城的叶赫,就得等着全城被屠。 所以,于叶赫部而言,此战还是输惨了!现在不是强人李成梁时代的辽东,他们已经没有未来。 王九赢了吗? 输了! 先算个账。 一千突骑所乘皆好马,三十两一匹!强化训练时,一人至少消耗一匹半,现在又是千匹,七万五。 千人皆优质双甲,四五十米外的箭矢要想破甲?那得对方有王九这种身手才行。 好甲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那是剿匪与剿灭佟家堡的收成,也是羊搞等恨透王九的原因。 小军官将大领导占股的大钱!竟给黑吃黑了?也就不知敬畏的王九能干得出来…… 这种甲,正规渠道无,黑市有价。不说闭着眼穷大方的建奴了,就按那伙人卖给蒙古的价吧。 优质棉甲最低五十两;上等铁甲一百五十两一套,蒙古也就王公贵族能披双甲。 一身就得卖掉七匹良马!非富豪?还真是奢侈不起!京城上等小厮,不吃不喝也得干两百个月…… 王九的这些甲,虽全是胆大包天黑来的,但这一千套双甲,它就真真切切值二十万两。 几个月的肉饭管饱,那种小钱先不说了,光说那特制的标枪与长矛,一千人又得七万两。 别误会,这真是友情价!这年头的好钢铁,比银子便宜不了太多。后世工业化时代穿越来,一开始绝对会犹如梦中…… 各项损耗相加,这一千人,光是钱粮就花掉了四十万两!京城普通小秘干一月才一两,一两怎么也值四千元吧,十六亿。 大明武将!或许就王九能练出千二百突骑。并非王九本事大,而是后世的他不知敬畏、胆子贼大!连一群领导有份的钱也敢黑。 现在被所有领导盯上,估计再也黑不到大钱!所以王九输了。 至于建奴输没输? 它输到姥姥家了! …… 既然大家都输了! 那就让它输得更彻底一些。 黎相君给两位贝勒爷提出建议:反正等下去也会被屠城,不如今天白天…就将所有百姓都驱赶走。 告诉他们,建奴损失太惨重,将来破城后肯定会屠城。 他们出城后,可逃亡也可投降,没人怪他们!但叶赫城是两位贝勒爷世代的城,即使最终城破人亡,也只会与城共存亡。 那样,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还有点活路。因为被烧掉了攻城器械,同时又死伤大部奴隶汉军的建奴!此时最需要奴隶做苦役。 黎相君说出来的理由很充分!没说出来的理由更充分。两位贝勒爷痛苦地想想后,采纳了建议。 开始行动。 城头架起所有床弩,以及所有回回炮,不再藏着掖着,密密麻麻! 还有万多八旗兵士,却无攻城器械,士气还极其低落的建奴!对此都只是看着,连城下都不敢来。 这是叶赫城极其悲伤的一天! 尽管黎明前就已天色放晴,全天艳阳高照,但叶赫城内外,全都只有愁云惨雾。 物资行李应拿尽拿,没有还可以送一些;可以直接出城投降,也可以赶紧逃亡,但就是不准不走,也不准回头!回头就杀。 除战兵外,城内所有人都被强行驱赶着!拖儿带女、无论男女老幼,必须离开其世代居住的城。 有人不肯走,当场杀了一两百!于是哭喊着、咒骂着开始行动。 出城后,建奴来了。 先是一顿乱杀要赶回他们!但黎相君带着部分心硬的战士守城门,回头也还是会被杀…… 陆续跑了一两百无法接受的士兵!其余叶赫士兵要么在失声悲嚎,要么在默默流泪。 贝勒爷说了:想投降的士兵随意,城内绝不阻拦!城内只留下死战到底的勇士,为世代的世仇做个交代与了结。 但是百姓无辜! 他们可以选择活下去,其实他们可以毫无压力地投降。而城破之后,他们却再也没得选择。 于是,叶赫人哭喊着投降! 建奴搞清原委后,纠结了半天!老奴才同意受降。 除了需要奴隶…… 毕竟是同文同种的女真人!毕竟还要收服叶赫城外所有叶赫人!毕竟老奴更想收所有海西女真之心!毕竟老奴还想以叶赫地区为跳板,经略野人女真。 另外,万一叶赫城内真想死守?这些人都是策反的牌…… 明着全部接受,暗中会否将无用的老弱幼屠杀?只能听天由命!万物为刍狗的年代,命不值钱。 八月十五月圆夜! 叶赫东西城内,上百名叶赫伤兵,与几十个王九部重伤兵,满城放了把冲天大火,与城共焚。 三千叶赫骑兵,围护着五百王九部众,早已抽冷子出城。 前方当然会有埋伏!但带足干粮与箭矢,在旷野上骑射的叶赫人无所畏惧。 事实也是如此! 出城不足三里,就遭到建奴的围攻。老奴父子不想让他们活出一人!但八旗兵基本不这么想。 人家都放弃一切!叶赫地盘再也回不来了,何必赶尽杀绝? 关键是,人家骑射本就比自己强,路线又是平坦开阔的旷野。昨夜已死掉那么多人!还没死够? 于是,杀敌千余自损高达两千的建奴,再也追杀不下去!放弃。 但一路与蒙古部落的借粮纠纷,叶赫又损失了千把勇士。 真是一路艰辛! 败得极其凄惨! …… 交战几方都输了,那谁赢了!总该有赢家对不对? 难道是麻将馆打麻将,几人一起打一年,结果麻将桌赢了? 还真是。 明朝赢了! 一个如此虚弱的建州,明朝若能组织起几万精锐?现在是真能够一鼓荡平、永绝后患。 即使明朝太腐败、太不争气?那辽东也至少可得一年安宁!因为建奴现在比辽东还虚弱得多…… 老百姓也赢了! 辽东汉人老百姓就不说了,明朝争气就可永绝后患!不争气?那至少也能免一年的战乱之苦。 其实建州的百姓也赢了,因为他们已经在觉醒。 之前,他们盲目崇拜老奴,那除了打不完的仗,死不完的人外,顶多能冒出几个军功贵族,那还得给爱新觉罗忠心当狗。 于其他普通的女真老百姓何益? 现在,残酷现实让他们在逐渐觉醒。 老奴是人不是神!从来就非狗屁的天命之子; 其次打家劫舍的事业,肯定是条不归路,除非华夏一直朽烂下去,否则总会反噬自身。 总有一天,他们会认识到:各族没有仇怨、和谐共生,才是普通百姓的终极幸福。 而提前觉醒,那才既不会有将来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也不会有太平与亡清时的屠戮“满城”。 越早觉醒越好…… 最后,皮岛赢了。 东阳堡输了, 但皮岛赢了。 作为明朝将军的王九输了。将军并不需要太好的名声,需要的是真正能打的实力。包括刘綖,因为能打都曾经常自污…… 东阳堡耗费太多钱粮、心血的核心精锐!一战下来几乎耗尽,实力受损极其严重,所以输了。 但正在走割据路线,却在政治经济方面极其脆弱的皮岛!军事实力并非首要,功勋卓着、不容诋毁的名声,才是皮岛的保护壳。 实际主宰明朝的那些贵人,不管其行事实际有多龌龊,都会讲究一个大义名份!他们需要这玩意实现世代躺赢。 看看明朝后来那些皇帝,但凡想收回兵权?不是败了就是死了;但凡想阻止他们胡作非为,全是昏君!却全都是以大义之名…… 对于建奴,这些贵人无论私下怎么想怎么做?公开场合他就得叫嚷着灭虏!否则他就是汉奸,他就自绝于权力场。 好!灭虏对吧? 那么,自抚顺关失陷以来,朝廷屡屡丧师失地!唯一对建奴造成惊人损失,真正打败过建奴的,只有在皮岛疗伤的将士。 皮岛就是当之无愧的灭虏旗帜! 你还想封锁皮岛?你还想打击皮岛?你到底是何居心! 低调的皮岛啥也不用说,这些人的对手就能随时借此整他!甚至是个人都能大义凛然喷他一脸。 现在,只要皮岛将叶赫城下的战役详情,如实上报、周知天下!皮岛将士就已扛起这杆大旗。 这就是大义名份。 就如明朝中后期的皇帝,在那些贵人眼里就是个牌位一样。牌位你也得好好供着!因为大义名份。 谁若傻到这个时候来封锁、打击皮岛,他就不配称为贵人。 就算贵人们一致想这么干?也没人先动!因为皮岛垮掉之时,就是其他贵人对其群起而攻之时。 当然,前提是皮岛无过于出挑之举,予人以大义凛然的借口。 …… 此次大战参战三部中,败得极其凄惨的是叶赫!而实际赢得最长远、丰厚的,却是其盟友皮岛。 真讽刺! 第158章 荡气回肠 太惨烈了! 叶赫部几乎被灭族。 王九不清楚原本的历史,但现在的他很内疚: 若非自己上赶着安排人去给叶赫部…提供所谓无私援助?大兵压境下,他们象征性挣扎几下就投降,族群的结果其实比现在好多了。 仅需两位贝勒爷赴死,城内共计近一万二的战兵都可以活,而非现在的一千不到。 战兵若活下来,两城几万百姓也就能安然存活!而非如现在般,没价值的老弱幼要么累死,要么会慢慢被杀。 他们可比人美地美、但领导太垃圾的乌克兰还惨啊。 王九听着怀中两位美人的诉说,作为参加了整个战斗过程的两人,她们时而兴奋、时而激昂、时而愤怒,但最终都是无尽的悲切。 坐麻了王九双腿的她俩,可能也需要诉说。泪湿了男人满襟满怀!搂靠在坚实宽阔的怀抱中,她俩谁也没在意现在已时近子夜。 原本在他王九心中,仅将两人当成顺应这个时代,而必须收下的联姻工具。在她俩之前的娇羞期许中,在她俩的新婚之夜里,自己迫不及待的却是所谓军国大事。 实在是混账! 就连选择她俩,也仅仅缘于点恶趣味:两人一个叫东拉丽,一个叫佩洛东。这么年轻漂亮,又有这么大气的名字?收下当小妾还凑合。 怎可如此恶俗?她俩虽同样出身名门,叶赫贵女虽同样热心军政大事,但她俩可没坑害过人!更谈不上如东林党般祸乱世界。 而现在,她俩只是还惊魂未定的,需要安抚、爱怜的纤弱美女。 王九不由暗骂自己,太混账!也太虚伪矫情!虽说必须对这时代适当妥协,但别人可以将她们当工具,自己怎能也冷漠以对! 真诚、热烈、纯粹的爱怜!纯粹男女!才是对悲惨、忐忑的她俩,所能给予的最好抚慰。 扯开话题的东拉丽与佩洛东,还在喋喋不休于绕道蒙古二十多天里,那因人借粮、马借草而日夜惊魂的凄切…… 虽说还有很多事情想搞明白,但今晚可是她们的新婚夜。王九终于为她们手抚圆润、轻拭泪滴,真心要予人以今夜该有的纯粹。 就如千古沧桑的皮岛,在这夜深人静之时,惊涛拍岸、彻夜不息才是自然和谐的永恒。 既然她们喜欢人群中搂起的直接,喜欢被扛于肩头大步流星的力量,那就如其所愿。 依次亲吻打断,直接一齐搂起,一切尽在不言中,只有涛声依旧的永恒与纯粹。 …… 男女之间有时候其实简单。第二天清晨的东拉丽与佩洛东,还慵懒绻缩于两旁,十分安宁而恬静。 风光无边的艳丽! 舔舔舌头,暗道一声劳碌命,王九还是咬咬牙轻轻起床。 两人却还是都醒了,揉揉惺忪睡眼,一轱辘爬起来搂住王九,全都毫不在意那晃眼的白皙。 东拉丽一口生梳的汉腔:“妾身为老爷…披甲。” 佩洛东字正腔圆却略有娇羞:“老爷好英武。” 或许,这才是这个时代的正常生活吧?心下暗忖的王九笑着分别掌握一下,想了下还是提醒: “我更喜欢你们对我直呼其名。记住:我们之间说话,彼此就用你、我相称好了。” 王九这再正常不过的说法,却让两人莫名感动,十分激动地看着王九:“这样…真的可以?” 王九坚定点头,拒绝她们为自己穿衣,飞快将自己收拾利索!迅速开始自己在皮岛忙碌的每一天。 两位美人并非花瓶。 作为部落贵女的她俩,有条件读书识字,更是自小舞刀弄枪、弓马娴熟,上次夜袭建奴,她俩都是为数不多全程参与的女性之一。 默默跟从、观察着王九的两人,很快就懂得如何主动地协助。 而相互尊重、融洽忙碌的三人,又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倒也使得叶赫部开始安定,原岛上部属也在真诚接纳着他们。 原本让所有人暗暗担忧的汉夷鸿沟,也在这小小皮岛顷刻消弥。 来自后世民族大融合的王九,之前还不理解部下骨干们,为何会一致瞒着他来搓合此事。 直到看见他们都长松口气,王九才想起来这是明朝,是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荣的明朝。 士大夫对边疆各族无融合之心!却净想着分化、瓦解、削弱,以为这才可长治久安。殊不知,或许这才是叛乱此起彼伏的祸根。 个体也好、族群也罢,不平则鸣。当不平长久积压,除非他们已无力地消散凋零,否则终究会是待时而动、一触即发的火山。 两百多年的惯性下!黄有龙、陈可忠、麻漠、叶深等人,全都明白汉夷心防有多严重!叶赫残部们就更是忐忑不安。 他们对明朝其他地方压根不抱希望!只对曾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皮岛,才有着谨慎的向往。 现在倒好,王九啥也没做,只带着两位新妇其乐融融、公开地到处忙碌一天,就似啥都解决了。 无人打扰他们,都知道现在的时间很紧张!特立独行的皮岛,大家都得为其建设与发展尽力。 连叶赫也主动找大管家叶深,索取安排给他们的可以忙碌的事。 两位贝勒爷是聪明人。皮岛自王九以下,全都有条不紊地人人忙碌。没人会主动安排…作为贵客的他们做事!但若想长久平等相处下去,那就得主动地同样忙碌起来。 …… 一片和谐共生之象的皮岛,却也很快出现争执。 傍晚,金台吉与布扬古这两位大舅哥,觑个空档找到瞎忙的王九,提醒这位英勇而年轻的妹夫。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怎样向大明朝堂传好战报!而非在匠作坊与学堂、工地瞎忙。 王九笑着接受这两个亲戚的善意,但不接受他们的观点。 战报,他早就交给陈可忠与叶深了!要求简单而繁杂: 如实统计汇报!重点是每位作出贡献的将士,都应附上他们的姓名与详细事迹。 尤其是战死的英雄,他们的功勋事迹可以是集体行为,但烈士名单及家眷姓名籍贯,必须力争详细。 目的也很明确:朝廷与皮岛可能暂时都做不到…对这些人重赏厚恤。但英雄不该无名,需要众闻广知,最好是能周知天下。 陈可忠很感动却很担忧,叶深对此很抗拒,但王九对此很坚决、很强势:是命令!不是商量。 现在这两位贵客与亲戚?王九就估计是叶深那小子请来的说客。 不说战报,王九先关心两位贝勒爷,对叶深那小子的安排是否满意,有不周之处还请一定提出。 然后,王九就拉着两位大舅哥,从学堂直接回他那“官厅”。 两位贵女也很聪慧。 众人落坐,她俩分别对客位的别家哥哥恭敬端茶!再默默地站到王九身后。这是大家都舒服的分寸。 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金台吉与布扬古也不废话,直接将他俩联名递呈大明的战报拿出,让王九先看看。 战报一看就是举人叶深的手笔!两位贝勒爷虽也读汉书讲汉话,但应该不至如此圆融。 简直荡气回肠! ……是役,在王九运筹帷幄的精心策划下,在其部属依其锦囊…对我族的指导下,我族但凭一份忠勤,先日夜苦挖地道。 建奴果然愚顽!料我族就为打通东西两城,另对其严整布防之大营,亦有狂妄之信,故满营高卧。 不意我族自地道中深夜杀出,直袭大营。黑夜中斩敌如杀鸡!建奴满营混乱,王九奇谋竞功。 然而,建奴素来凶顽,且有六万之众。虽突遭我族斩杀万余,却也激起余部之凶残!渐渐成建制抵抗,再反攻,我族反而凶险起来。 我万余部众按锦囊且战且退,遭建奴四万余众围攻越咬越凶。 眼见建奴就要合围,我族面临全军覆没危机之时,早依计已潜行至附近、埋伏好之王九部将陈可忠、麻漠、马媛,突率近两千部众,自建奴之侧背猛攻而至。 就见该部,其将个个万夫莫当,其士人人奋勇争先!砍建奴头颅如切瓜,劈建奴身驱如切菜!其勇猛无敌堪称当世之雄。 建奴莫不胆寒!当者莫不四散,八旗之严整阵形亦就此溃散。 欲鼓剩勇荡穷寇,不遗余力灭建州!我族趁此里应外合,合力追歼建奴,冲杀往返、鏖战达旦、数次冲垮其紧急结阵,令建奴鬼哭狼嚎、尸横遍野,眼见其覆灭就在眼前。 建奴余数未尽。 建奴之黄台吉,恰率两旗紧急督粮行至左近,闻得叶赫城下战况,两旗兵马自我方后背掩杀而至。 可怜我族与王九部将士,连战通宵、已是强弩之末。突遭后背猛攻,我方腹背受敌险象环生。 凭忠勇无畏,得且战且退回城…… …… 实在是畅快淋漓。 王九却有当场撕碎战报的冲动。 强压怒火!转头让东拉丽、佩洛东去准备饭食,再露齿一笑,诚邀两位大舅哥留餐。 待房间仅剩三人,王九才起身边将战报烧掉,边轻声问两人。 “两位贝勒爷日前所忧,是否为叶赫族在皮岛得不到平等相待?” 话题很突兀而直接…… 王九自问自答:“两位多虑!既已成自己人,对二位说也无妨。王九一路所行所求,只为公平! 世间一切祸乱之源,就在大明,不,华夏的规则已极为腐朽。因其核心全为极少数人服务,人为造成这世间极度的不公、不平。 王九不但平等相待叶赫族人,而且会平等对待中华大地的每个民族!哪怕是建州女真将来投诚。 两位不必惊讶。 建州女真与海西叶赫部众一样,他们原本可以是良善的百姓。可恨的只是野心勃勃、凶残野蛮的老奴!以及他的部分子侄、爪牙。其余人只要不是战场相遇,王九不会痛下杀手。 我烧掉的这份战报,应是叶公子的手笔。你们都是一番好意!王九谢谢你们,但不会准许。因为,这份战报太不公平! 无论是战死的叶赫勇士,还是我麾下的英雄!他们同你我一样,有一个共同身份: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英雄不该无名,你我都没资格剥夺他们的荣耀!哪怕他们都是我培养出来之人,我也不能。 那对他们太不公平! 两位,我王九若今天不给死去的弟兄以公平!你们真能相信,相信皮岛会一直待叶赫以平等?” 两人如梦初醒…… 第159章 涛声依旧 能如这时代所有上层一样,接受拥有多名妾婢的腐朽生活,已是王九对这时代最大的妥协。 好处也显而易见! 不但有两个可人,能随时安放疲惫、抚慰身心,不但可能又将多出两个助手,共图大业。 而且,这确实是迅速抚慰叶赫,迅速使皮岛两大民族融合起来的不二法门:通婚。 有妥协,更有坚持。 王九说服了两位大舅哥,给其满脑袋的特权思维开了扇门。 主要是最后那句直击人心:若自己弟兄也不能坚持给予公平?怎能保证王九会让叶赫部众平等! 仅仅给两人开了扇门,有些话暂时不宜深入!王九只望这两位大舅哥有慧根,最好自己悟懂: 特权是大量阴谋、恐惧、祸乱之源!最终人人自危。贵如皇帝都不能幸免!何况空有名头的贝勒? 两位大舅哥虽被说服,但心中仍有不爽,首次承人之请,好意相劝就遭拒!饭也没吃就告辞。 不管两人的情绪,也不管下属们的抗拒,这次战报就必须按自己意图贯彻!这是王九坚持的底线。 只剩三人晚饭时,东拉丽还是问出了疑惑:所有人都认为要按惯例写的战报,为何如此坚持? 对身边人,王九一向有耐心!但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道: 所有人在萨尔浒之前,都瞧不起建奴!即使知兵的武将,也没想过会如此惨败!所有人在萨尔浒之后,又觉得建奴太强,现今糜烂的辽东,暂时不可能对其战而胜之。 两女眼泛异彩!点点头后却放下碗筷,在等着后文。 王九却不知从何说起了!想了想试着问道:“你们都识字读书了,是否读过史记?” 点头又摇头:“听说过,是汉人在汉朝编的一本伟大的史书。” 这又不好展开了! 她俩自幼弓马战阵!于是王九仍耐心试探:“那是否听过卫青、霍去病、李广这三位将军?” 两人马上点头。 王九找到切入点了。 卫青霍去病的功勋有多大?彪炳史册都不足以形容!然而他俩在史记中,竟然没资格单独列传,而是放在幸臣堆里与人合传。 原因也很简单:他们的出身都很低贱,还有着裙带关系。不管两人天赋如何,又是怎样努力?也不管人家事实上的功勋有多大!文儒世家出身之人,就不会瞧得起。 反观只有匹夫之勇的李广,就因其为战国名将李信之后。 哪怕他出征匈奴之前,不是被劫营,就是身为主将擅离职守,差点被匈奴擒获! 大征匈奴之时更搞笑!以倾国之力北伐的大军,他所率的那路兵马却总是迷路。若非卫青等人争气,武帝的多年心血,汉朝的顷国之力,很可能就要毁于一旦。 简直是罪该万死! 但是,就因李广是世家子,符合同为世家子之人的胃口。史记不但将其单独列传,还在粪坑中挑出光鲜,写得可谓荡气回肠!最后竟发出“李广难封”的喟叹。 身为将军,夜宿不喜挖沟筑寨,致营寨有轻易被袭之忧; 身为大将,却对恪尽职守的小吏耿耿于怀…… 身为主将,不恪尽职守而仅带小队离营打猎!虽侥幸逃脱,但若没逃脱呢?国家一支军队、一处重地!就得全毁在他身上; 倾国之力出征匈奴时,作为带兵多年的老将,率一路重兵出征竟再三迷路?简直是武将之耻。 好在儿孙能知耻而后勇,严于治军!算是挽回些颜面…… 两女很聪慧。 佩洛东插话:“你是说,其实书上的东西好多都信不得!既然那些高官们连自己读的书,都一开始就错!那他们想事的基础…早已错?” 东拉丽接上:“写史记之人,他不会不知实情!但仍然要如此写,那是有意在引导大家…变蠢?” 王九欣慰反问:“你们娘家之前…会用心让叶赫族人变聪明?” 两人想想后低头…… 但东拉丽很快岔开话题:“那与你坚持的战报…有啥关系?” 王九石破天惊:“欲亡其国,先亡其史!此刻起,皮岛所有战史,由不得他们的伪史胡来。” 王九首次道出心声: “王九一个底层小兵,能有今日,并非所谓的天纵奇才,更无扯淡的神鬼附体!而是我走了条…与上层权贵截然不同之路。” “他们视民如草芥,我视民如兄弟姐妹!我麾下的战友在其眼中,连驱使的牛马都不如,牛马至少能吃饱!而我却真诚待他们如兄弟姐妹,也真诚想着保家卫国。 而这,才是他们训练时用心竭力,战斗时舍生忘死的原因!而这,才是我王九力量的支撑,才是皮岛将来能否发展壮大的根基。 他们要维系世代躺赢、世代吸血的特权!所以造伪史、编瞎话、固守禁严等级;且两千年持续给人洗脑!到后来将自己都洗迷糊。 他们始终如一的愚民、弱民、疲民、贱民!最害怕民众觉醒,民众有力量后就没法躺赢、吸血。 而我,就是要智民、强民、团结民众、荣耀民众!唯此,我们才有可能拥有推翻他们的力量!才可能具有砸烂这吃人世界的力量…” 佩洛东紧握王九的手,急切打断:“你这样…太危险!” “千万人吾往矣!” …… 饭也没吃好! 王九无奈带着因聪慧而惊惧的两人,信步西边荒滩。 落日余晖中,海潮如血!茫茫无际下,壮阔雄浑。 两位美女依偎着王九,很自然被这无边壮丽吸引;王九却在极目远眺,似要穿透关山重隔!因为那是凶险难测的紫禁城方向。 上皮岛“彻查”倭商的钦差还没来,估计成员组成还得好好扯阵皮!但不会难产。 他们来后直至离开,王九就得“奄奄一息”,皮岛将士也会“伤兵满营”。王九想尽量迟点去京城完婚,将士们也需提前预防可能的外调。 这仅是权宜之计。 大义之下,将士外调与王九赴京成亲,必须接受一样!这才是上层能勉强接受、暂时平衡的方式。 比起将士们外调,王九宁愿自己赴京成亲。哪怕他王九走后,朝廷会立刻在皮岛安插诸多文官…… 所以,王九近来主要在忙些“毫无意义”之事。比如战报非得让士兵们荣耀;比如抽空给孩子们上课;比如晚上给将士们扫盲;甚至编写剧本《白毛女》《半夜鸡叫》…… 已经越来越想明白…当初“开天辟地”极为艰难与智慧!已经越来越努力回想起…盛世根由的王九。 紧迫的时间里,他只能在那个有史以来、唯一的盛世里寻找智慧,以及思想的力量。 终于想起那个伟大组织,他们一向有三大法宝:统一战线;坚持走群众路线;批评与自我批评。 统一战线王九已经在做。比如叶深,比如叶赫部,比如给枕边人换脑等。核心是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去面对未来最凶恶敌人。 坚持走群众路线,则必须毫不动摇地坚持下去。 几千年来,为何极少数人能牢牢统治绝大多数人?之前王九想不透,叶赫部上岛后才恍然大悟。 分化!互害! 民族矛盾、宗族矛盾、族群矛盾、地域矛盾、男女矛盾等等,他们制造与利用一切矛盾!以此将绝大多数分化互解,拖入底层互害的陷阱!使民众成为乌合之众…… 哪怕到了后世依然如此。女权、男女对立、变性、宠狗、极端环保、毒品合法化等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全他喵以自由之名。 然后,他们以救世主面目出现,装模作样为底层调解纠纷。令乌合之众不得不五体投地、感激涕零。 这何尝不是一种思维的力量!控制舆论、操控人心,方便他们世代躺赢、世代吸血。 所谓走群众路线,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以宽容之心,尽量弥合一切底层矛盾;以宣教启智,深刻揭露那伙人孜孜不倦的险恶用心。 唯其如此,占绝大多数的民众,才不再是群乌合之众!才会具有汹涌澎湃的力量,势不可挡地将那伙千年顽恶涤荡。 至于批评与自我批评,现在的皮岛还为时尚早。因为要做到前两点,暂时还全靠他王九的权威维系!这份权威不容损害。 因为少智而不自知的底层,要想团结起来、坚强起来,一开始必须靠精英引领。 于是形成一个悖论:没有精英愿头破血流去做引领者!相反,已成为精英的他们,只想继续往上挤入核心统治层。 “公侯万代”。 而王九别无选择!只能暂时去独自担当引领者之重任。所以,有过一堆女人的他,不宜在皮岛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 这就是王九那句“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凉与决绝。 将来,他还得接受被他开启的力量!对他王九的无情批判。 …… 王九在久久出神,尽管已经夜雾迷蒙。 两个聪慧美妾不忍打扰!虽不知男人具体在想啥,但一句千万人吾往矣,令她们知其负累与沉重。 依偎站立的她俩终究累了。佩洛东忍不住开口:“你如此行事虽确实凶险,几乎会与所有强大势力为敌。但你至少还有我,还我们。” 王九还没来得及温馨感动,东拉丽一句话使他重又彷徨。 “对,还有我们!上船之前就听说还有个范朱,据说她这两月历尽坎坷、百折不挠为你坚守。 而她就是这几天会上岛。你可不能再伤人家的心!必须好好疼爱人家,否则大家都会…” 大家都会寒心吗? 天地良心!他王九是真想将阿朱当妹妹宠。 最帅气有才华而最年轻的部将契雪!原本是要撮合其娶阿朱为妻。可这妮子以死抗争!结果便宜了阿素,如今夫妻恩爱…… 阿朱这两三月所历凶险艰辛,皮岛人所共知!甚至有很多人私下为此不平…… 她来了,怎么面对? 一旁的山崖礁石,海浪还在很节奏推涛拍岸,啪啪啪啪,无论你烦与不烦!千年洋流千年轮回,亘古永恒的是涛声依旧。 无处安放的王九就地推倒,在寂无人烟荒凉中,唯有此刻纯粹!和着海浪涛声依旧。 第160章 身不由己 事情接二连三。 欲割据成一方势力?你从此就无法单纯!有些事是长远之根,你必须扑下身做;有些事是当下之急,你还得十万火急去做。 尽管如此,忙中出错,哪怕出点小错!可能也是不可承受之重。 涛声依旧的第二天。 上次十万火急派出辽沈的信使回来了!仍然是十万火急而回。 事急:黎相君被抓!被辽东巡抚李维酣以叛逆余孽之名捉拿。 信使已经尽力,从皮岛去往辽沈,渡海驰马、关山重阻如天涯,他人刚到辽阳就听此噩耗。 黎相君随同马媛回辽阳的家。一个是挂念辽阳的母亲与一门孤寡!一个是自以为辽阳有些基础,胸有全局的黎相君,欲替皮岛坐镇辽沈、经营地下势力。 黎相君不是神,任她智计百出、算无遗策,信息不畅的她,也算不出王九战报中还有倭商之事。 倭商之事将朝野权势滔天的东林党,给整得欲仙欲死! 所谓政治,大家只能私下肮脏,表面必须光鲜!否则随便条小猫小狗,都敢义正辞严吠你一身一脸,将你吠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一鲸落万物生,上层权斗从来很残酷。只要确定会有鲸落,无数人都想上来咬一口、饱餐一顿。 逼到了墙角的东林党,开启了壮士断腕之举。 将他们曾吹成花、捧上天的死人曹旦,亲自动手施以极限惩处——慷慨激昂要求按谋逆大罪!夷三族。以示立场坚定、不论亲疏…… 其实,这里面有很深的算计!至少是一石二鸟之举。 明面的鸟是东林党,此举可示以大公无私;暗鸟在王九下半身!黎相君在东阳堡与王九啥关系?东林党不可能不知道。 夷三族才更好就黎相君绕进去。将黎相君握在手上,王九就不得不救!想救黎相君就不得不妥协。那么,迫在眉睫的彻查倭商之事,也就此迎刃而解。 王九必救黎相君? 是的!这不仅是王九是否爱她的问题,还事关他王九的权力、威望来源问题。 哪怕将来别人捉了他正妻,甚至嫡子!王九为了大局,都有可能不受胁迫!爱咋咋地。 但黎相君不仅是王九女人,她还是东阳堡军师!王九若连她都不救?如何向下面将士交代! 几乎就为一个契雪,王九都派陈可忠率一千精锐北上。部将无人反对,反而个个感怀奋勇!因为人同此心——哪天换成自己呢? 所以黎相君还在路上,李维酣就生怕别人先下手为强!自己亲率心腹将她抓了,又让心腹连夜直送入京。不给尚不知情的熊廷弼等势力…任何提前控制在手的机会。 黎相君不是神,所以信息不畅的她走了着臭棋!脱离大队将自己送入了虎口。 王九更不是神!写那所谓泣血上书时,就算有过无数算计!也没算到东林君子们会如此龌龊。 其实,龌龊君子们想多了。王九从未想过现在掀桌子!始终只打算引而不发。倭商永远是倭商,肯定不是君子们幕后的东南海商。 所以,犯错的王九应对很冷静。只是写了封言词恳切的请罪书,即刻奏呈朝廷。 ……当日,逆贼曹旦将黎相君带来东阳堡,为拉拢王九,当众将美妾黎相君送其为妾。故,黎早已与逆贼曹旦无关!而为王九所有。若因曹逆而罪?罪在王九。 另,黎素谙兵谋、智盖将士!被众将士礼请为东阳军师。孤军固守堡城、援助开原、全军突围等大计,皆出其与王九共谋。 此东阳人人皆知…… 奏折还未好,蕲射就主动请命!带人渡海飞奔京城。 可见公道自在人心。 …… 王九镇定而忙碌,还成天带着两个美妾晃荡。 叶赫部倒是特别安宁,也十分积极投身皮岛各项事业。偶因生疏被人嘲讽愚蠢,也全都憨憨一笑!——天下没有比皮岛更心安之处。 但是,因为黎相君之事,因为成天跟着王九晃荡的两位美妾!很多人私下其实已有不平…… 两日后,阿朱来了。 码头上人头攒动!原东阳将士基本放下手中活计,自发又更像有组织,基本成队列地奔来迎候。 正在等候的王九见此,想说又不好说啥,转身默默专注海面,人如大海寂寥,心如海浪翻腾…… 将士们很可爱,他们还有着纯洁的赤子之心!对好坏与好恶有着不加掩饰的表达。 他们个个忠肝义胆!他们认定的义之所至,就从不避艰难与斧钺!舍生忘死是他们的骄傲。 但他们的思维依然陈腐。脑子里不但有太多封建糟粕,而且看问题还有些过于简单化、情绪化。 自王九在从建州逃回的鸟船上,给骨干们讲过一不做、二不休的故事起,他们就变了。 并非他们怕了、退缩了!是他们想偏了。 从那时起,将士们就将他王九视为主人!那现在干的…就是历史上造反当皇帝的大事!他们充满干劲,却在想着当忠心耿耿的元勋…… 想哪去了啊! 可王九一时半会还真没法说清,尤其是他们还如此单纯。 哪怕见识如叶深这小子,王九现在都难以跟他说清。 毕竟,谁也没见过中华唯一盛世的样子!毕竟,即使王九能描绘出那个蓝本,讲清其来路,解释出其架构也没用!因为太耸人听闻。 千多年来平土地、均贫富的口号喊了一茬又一茬,谁当真谁傻!反倒是王朝从你家换我家,安重荣那句“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才是真理。 可他们若真正了解历史后?除非迫不得已,傻子才当皇帝! 别说后面的那些屈辱的牌位!就连开国雄主,有几个落了好? 李祖亲见骨肉相残、禁锢余生;赵大斧声烛影;重八痛失太子!自己还不明不白。更别说头颅被制作成酒杯、夜壶,亲人被灭族的短命王朝之皇帝。 百年王朝、千年世家!有伙人一直人间清醒,可通透着。 天下恰坏于其通透! …… 又一个措手不及。 阿朱终于靠岸,王九大步上前拦住这妮子的准备行礼!拉住她的手看了看她,眼圈都先红了。 衣袂在海风中飘飞,隐约可见嶙峋瘦骨!不到三个月,阿朱竟瘦了一大圈。天生丽质的如玉肌肤,看不出往日光泽,反而还晒黑了。 克制住搂其入怀的冲动!王九以尽量温和的语气,又在阿朱之前抢先道:“回来了就好!回来多歇息几天。” 阿朱这才有机会开口:“老爷,婢子要向您请罪,范少爷非要同来,还非不让我事先告诉您…” 王九这才看到范正徳就在后面。原本儒雅的他,此时却躬着腰抬头,一张脸先笑成了菊花。 这小子不知咋弄的,没正经读接几天四书五经的他,也是个举人!因此倒也可无事见官不拜。 一揖到底:“学生范正徳见过王将军!正徳冒昧前来,别无他意,只为向将军负荆请罪!任凭将军发落,绝无二话。” 这小子还在说,他身后家丁竟麻利将他五花大绑…… 狠人啊! 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自轻自贱!所图非小。 “范兄这是做什么!何罪之有?来人,快拦住范兄自谦,九边少东的负荆请罪,皮岛受了会折寿。” 不容范正徳继续表演,王九挥手制住他又道: “叶深!范少爷可是皮岛请都请不来的贵客。一路旅途劳累,可得招待好!先带范少爷去歇息,过两天…范少爷歇息好了,得好生张罗着接风。” 范正徳欲言又止。 听懂了。王九既怨恨他们的无情无义!又很克制的不愿提起,暂时根本不想搭理他。若想再见到王九?得通过叶深那家伙传话!先看看有啥值得相见的东西。 总之,在人家的地盘,人家客客气气先晾着你!多说无益。 一行有好几条鸟船。山海关前那个军庄,除了不自己不愿走,且无子弟在皮岛当兵的人外,这是最后一批转移皮岛之人。 他们基本都是东阳堡以工代赈的难民!与之前解救的八千驱口,另有开原救出的四千孩子——现在是孤儿。 这些人或是皮岛沉重的负担,或是皮岛极其宝贵的财富!无论如何,这两万三千人,现在都是皮岛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这些人全都眼含热泪,在甲板上就向王九大礼参拜! 王九羞愧! 听说他们有好一段时间,在那庄子里只能喝粥!还没法浓。 王九提气开声:“皮岛不兴这个!王九没为大家做多少事,快起来!我也不喜欢这个。 皮岛现在还比较艰苦!需要我们一起大力建设,一起来改善,使它成为我们长期而美好的家园。 皮岛是个大家庭!岛上每个人都是皮岛的主人,是大家庭的一份子!我再三强调:这里只有职务分工不同,谁也不比谁高贵!只要没犯错,皮岛不准对皮岛的人跪拜。 记住:谁需要你们向他跪拜行礼的!谁就不是皮岛的人。” 其他话现在也没必要多说,但每批上来的人,王九总会强调一件事,不准随便行礼跪拜。 这既是王九对繁文缛节的膈应!又是文明其精神的开始,也是在提前给人挖坑。 …… 王九前世没有亲妹妹,表妹倒有蛮多。 小时候牵过表妹,长大后再没碰过,现在牵着阿朱的手坦然前行,仿佛又回到青梅竹马的年月。 两旁都是列队迎接的之人。 随着军庄前几批人的撤回,皮岛之人都知道阿朱的贡献!也知道她只喜欢听人叫她阿朱。 认识她的人纷纷点头致意:阿朱回来了!阿朱好。 平常的话却包含着由衷的敬意!这几个月来…… 先是辽东巡抚攻击王九…购买了巨量田产,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后来,又指控王九收容几万庄丁、居心叵测;再后来,更有王九成为叛将,军庄成了贼的污蔑。 在此背景下,各路牛鬼蛇神蜂涌而至!军庄的田产资财成了唐僧肉。 就是眼前的弱女子,在四处周旋、竭力保全大家共同的财产。 开始,她还可以打着九边米行的招牌,勉力阻挡! 当范冰晶事发,而王九成所谓叛将后。九边不但立刻划清界线,而且落井下石准备鲸吞军庄…… 理由倒也说得上。 在开原捞的那一百四十万两!王九与阿朱打的就是九边旗号。 虽说当时九边人去铺空?但胆大包天的两人!不但使用九边的名义,还私刻了九边的印信。 更恶劣的是:开原隐形富豪情急下…运来银冬瓜所换成的银票!竟是内贼阿朱用模板印刷,再盖上私刻的章,看上去自然没两样。 虽然阿朱一路过辽阳,就如实交代清楚。银票对应的银子,也丝毫不差交割完毕!分号掌柜在范冰晶说和下,当时也承诺不追究。 但后来他们变了…… 天晓得她在这些恶狼围攻下,遭受了多少屈辱与折磨。 紧握着阿朱的手,想着心思的王九,没注意阿朱一脸的红晕,也没留神前面的变化。 仍在大步前行,就想早点带阿朱回家,让两个新嫂嫂好好照顾她!出门前,王九可说过几遍:我只有一个妹子!只有一个妹子。 转过街坊傻眼了! 锣鼓、唢呐突然响起!皮岛所有头面人物,突然出现在他院房前,满院满房贴着大红的囍…… 黄有龙、陈可忠、麻漠、契雪乃至两位贝勒爷齐声开腔,声音雄壮:恭迎如夫人!贺喜如夫人! 阿朱顺势娇羞靠在王九怀中…… 又来这一套! 王九暴怒:“干啥!都干啥!要造反吗!” 全都躬身拱手不语! 阿朱在使劲抽手! 王九心中突然悸痛:“没见阿朱一路劳顿,人都瘦成这样了吗!有你们这样逼迫的吗!怎么也得…也得让人歇息两天,才能…才能…才能…才能做个最美新娘!” 第161章 商通四海 前所未有的无力。 王九继续又大吼大骂了一顿!将几位最重要的部将从头到尾骂一遍。但人家却喜笑颜开不住称善!就问你骂得还有啥意思…… 他们联合起来,给领导你造成既成事实的目的已达到!让你骂骂出口恶气才好,若你憋在心里才麻烦,就这么简单。 前世的搬砖工或许觉得,高喉大嗓指着下属骂,人家还得笑嘻嘻哄着你!那才是领导派头,那才是人生赢家,才爽才有味。 现在的王九只觉得无力。堕落到竟然需要高声大骂,来掩饰自己不得不接受下属的强逼!不得不做自己特别排斥之事…… 真是无能无力之极。 王九并非一个容易妥协之人,否则忠心耿耿、生死相随的弟兄们,又哪用得着如此设计? 可世上最无力的事,莫过于你身边最亲近的所有人!联合起来给你造成既成事实,让你不得不做极糟心之事!还打着为你好的名义。 是的,是为你好! 而且想得很深远。 范朱是谁?一个婢女。但她却是范氏掌门人亲侄女的通房丫鬟。 九边米行的范氏,虽然之前无情无义!虽然曾对王九落井下石!但那是对“死人”王九落井下石。 现在,王九非但没死,所部还有惊艳天下的战绩,孤勇无双的忠义,又占据着海陆要冲的皮岛。 所以,范氏负荆请罪来了。来的还非普通阿猫阿狗,是下代掌门人亲自前来,公开地负荆请罪。 所以王九得接着。 为何必须接着? 自家的事自家清楚。 尼玛! 抢了东南海商的船队!抓了朝廷驻守海岛的卫所官兵!先斩后奏霸占了皮岛!哪条哪款都是妥妥的造反,不过没掀桌子而已。 部众们还好,王九却已回不了头!皮岛必须长期霸占下去,强军必须长期保持下去,至于啥时候公开扯旗?那倒可以看情况。 但一旦失去地盘、实力?谁还留着个空有好名声的反贼! 就凭名声这玩意? 先冷却两年,再给你泼两盆脏水不就妥了?甚至还能先枪毙再画靶!保证不会冤枉你。 回不了头的王九,需要暗地里急速扩张实力。 明面上的军事实力,现在不能扩张了。 包括叶赫有近三千的亲兵!实力已超过所有的其他总兵。现在还扩张兵马?那等于在直接告诉朝廷:我王九想造反。 但暗地里增加实力没问题。 若同范氏联姻、交好?至少粮食、军械、甲胃能很优惠买到。 若有三千老卒,有钱粮军械?暴兵难吗?随时都可以。 大明别的不多,吃不饱饭的百姓多!辽东别的不多,难民你可劲挑多少人都没问题。 这就是必须接着的理由。 如何接着? 联姻啊! 王九你风光大娶范朱?那她马上就是范氏掌门人的义女,是少掌门亲妹妹!嫁妆保证不会寒碜。 这就是王九一开始骂下属,想要拒绝其安排时,大家都梗着脖子不吭声的真正原因: 为你好!你想清楚! 看他们吃不称砣铁了心的神态!王九自然也瞬间反应过来…… 范正徳肯定是来修复关系,当时晾着他,也就是问他要诚意!只不过王九自动过滤了联姻而已。 下属却在船未靠岸前,就将这些都合谋了!以为他好的名义。 当然,部将们还有其他心思。这个他们不会说,王九也懒得指穿。 无非是文儒们那套:人主的女人多多益善!就是不准专宠谁。专宠就是取祸之道,就不是好人主。 尤其不能宠跟臣下不亲近的!那样,怎么继续跟你儿子混? …… 王九这次妥协,却并非是他要给部将们的面子。 一开始之所以拒绝,是因他真想将阿朱当妹妹!而非他矫情。 既然跟叶赫两女相处和谐,就意味着他在这方面已经妥协。正如失足少女一样,既然开了张,从此就没啥心理障碍。 凡是如叶赫这种必须接受的?他将来可能还会主动接受,免得像傻子般被大家安排。 但被逼着接受阿朱,却真让他十分难受。 王九前世,就很羡慕朋友们和谐的兄妹关系。 既有个优秀女孩能充分爱护,满足天然的保护欲!又是纯洁的兄妹关系,于是偶尔还可交心…… 尤其是谁有个俏皮灵动的妹妹!就更让他艳羡。这跟有好女儿不同,女儿再灵动也非同龄人…… 谁还没个压力山大、无处言说的彷徨之时? 恰好! 初见阿朱,她那俏皮灵动、又聪慧善良的样子!让王九立刻动心:有个这样的妹妹多好? 可阿朱这妮子!却只想做他的女人,为此还心伤到不再俏皮…… 她不明白的是: 若王九只有一个女人,做妹妹与做他的女人没多大不同,王九都一样会跟她交心。 可王九注定有多个女人,每个女人背后又都有各自支撑,将来还有各自的儿女!变味…… 都用不多少年,后宅也许成王九的糟心之处!谈啥交心? 木来还想强硬拒绝! 但依偎在怀的阿朱突然颤栗离身!用力抽手,王九心悸了。 当时情景下,王九若不当场表态接受?这妮子可能真会去死!就算死不成,王九也会永远失去她…… 现在木已成舟! 部将们倒是欢天喜地!都忙着去准备两日后的婚事,好似他们自己的婚事一般开心。 这帮自以为是的家伙!可爱,又实在是可恨! 尤其是叶深那小子,一肚子坏水冒泡!一不留神就着了他的道。 …… 果然是编好的剧本。 阿朱被东拉丽两人亲热拉着,去洗浴歇息去了,王九一个人神伤还没多久,叶深就兴冲冲跑来。 道喜! 首先是恭喜有情人终成眷属…… 接着自然是切入正题:王九你可别怪阿朱带了范正徳来,却没提前向皮岛汇报!这里有个情况…… 范氏掌门前阵子收阿朱为义女,连名字都写入了族谱,范正徳那就是人家的亲哥哥…… 鬼话一箩筐。 “少放屁!叶深你说,以后我该不该…让你管岛内外信息传达。” “该!当然该!管信息传达可不能是个简单传声筒。得有快速的信息分析能力,得分门别类、分轻重缓急、将信息传到该知情的人处理。” “刚好我有这个能力。你又给我极大的信任!我怎敢不做好?” 王九克制住揍他一顿的冲动:“放屁!范正徳想干嘛?” “他坚持要跟你私下面谈。我估计是想走私…嗯…曹县吧。至于诚意,那倒还算比较丰厚。” 尼玛!又是曹县! 上次在皮岛劫了船队,叶深就说他们运粮要去曹县救灾…… 那是东南的海商,范正徳可是山西的大塞商!他也想走海船? 思索间接过纸条扫一眼,大致明白了范氏的诚意。 得从军庄田产说起…… 之前因军庄人口太多!阿朱按王九意思迅速买田,导致物价上涨。花平均二十两一亩购买良田,共买了五万亩,几乎将当地可买的田买光。 坏处是买贵了! 那些良田原本值三十两一亩。辽东一片糜烂、兵荒马乱,更不知建奴啥时打过来,连人带地全没了!这些田的市价早就降成十两。 阿朱买得急,别人坐地起价!故而花了二十两每亩的均价。 现在又要放弃?大量田亩涌向市场!连十两一亩都没人要…… 好处是,后来官绅扑上来撕咬!阿朱说地契被王九的人带走了。他们若活着自然会回来;他们即使死了,那也得等几月再说。 那些官绅也不知王九具体情况。虽说九成九是死了!但万一呢?反正田地一时半会又跑不了。 另外,范冰晶主仆在辽东多年,偌大的九边米行!以前就是阿朱阿紫…在代表范冰晶抛头露面。 范冰晶虽然死了,但辽东有多少人曾得过她们恩惠? 再说,九边明面上说这些与他们无关!谁知又是不是唱双簧? 所以,可以逼迫阿朱吐出田地,却不能真将她当犯人拷打…… 阿朱得以保住田产。 范氏的诚意是: 一、这些田产全都按原价由他们接手,但不给现钱,却又比给现钱更让皮岛舒服。 九边将以一两银子一石的价格,分五年给皮岛供粮!直至还清所有欠款为止。 这可真是大手笔、大气魄! 一来一回,范氏少说也亏了百万两银子!却说成九边十分中意那片田庄,又苦于没有现银,恳请皮岛通融通融…… 怪不得人家是做大生意的人!说话就是让人舒坦。 二、在商言商,阿朱以九边名义坑蒙拐骗,可不追究,但要有利润,否则无法向其他股东交代。 所以,之前向阿朱索要的近四十万两,就证明这是合伙做生意的权宜之计!已给此事永远做结。 不过,天下皆知,范氏掌门人以前没有闺女,现在有了义女范朱?嫁妆可不能寒碜!四十万两。 这里倒取了个巧,范氏基本没拿出啥嫁妆。只是承诺:永远不再拿王九与阿朱的坑蒙拐骗说事。 这却又对王九的名声很重要。 主要是开原救出来的那些富商!人没事了,就心痛钱亏了。 竟合伙在到处诉告…… 死了的曹旦没法找!树大根深的九边不敢找!就众口铄金说王九欺负人,坑蒙拐骗将他们榨干了。 完全忘了是他们求着阿朱!愿出两成的手续费将银子换银票。 忘了是他们哭喊着、争抢着!按成人两千、未成年一千的价格,将他们全家偷运出城。 更忘了是王九救了他们的命,还替他们保全了大部分钱财!为此也承担了巨大风险。 之前是对阿朱苦苦相逼!啥恶毒是话也敢说。 现在,他们咬住坑蒙拐骗不放。说官军不保家卫国,却想着鱼肉百姓;不报效朝廷,净想着坑骗士绅;关键是竟敢私刻印章、伪造银票!若非九边仁义…… 总之,不退钱给他们,那王九就是十恶不赦…… 当然,这伙人背后还有人撑腰!但主要就是这帮玩意在出面,将阿朱都逼迫成啥样了! 如今九边愿为坑蒙拐骗背书?只要能空下来!王九自会对这帮东西进行再教育。 从这个角度讲,范氏算又给王九送了份大礼!关键还令人舒坦。 …… 到底是大商! 到底是商通四海之辈!无论是东南海商,还是北方的塞商!人家那真是大气魄、大手笔,关键还做得贴心贴意。 在这些人面前,自己真不够看!王九踌躇起来…… 尼玛!礼太重! 能不能收? 敢不敢收? 第162章 哪痛戳哪 就像一座金山就在眼前,见过钱的王九也不免怦怦直跳!差点就有立刻请范正徳来相会的冲动。 可是不对…… 这么重的礼! 它已经不是能不能、敢不敢收下的问题!是你得问问自己,你哪个地方竟然值这么多钱? 是一张脸? 还是一杆枪? 尼玛,那人家能赏千两、万两都是钱多发烧!百万两?你想卖命还得有那个本事,更得找对地方。 王九连做两个深呼吸,压制住金山在望的热血沸腾。瞟眼正在轻轻开溜的叶深:“看够了就走?” “天降横财、视若无睹,你倒还真是个人物。”叶深边以明话带过刚才窥探的尴尬!边大方坐到一旁。 “别年纪轻轻就酸儒样!说说,皮岛有哪个地方可以帮九边,帮九边赚一千万两以上。” “听说过李旦吗?” 老子只听过曹旦,还被他阴魂不散害惨了!王九索性闭上眼睛。 “他是当今天下最有钱的豪商。现今盘蜛在倭国,大明东南沿海、倭国、曹县、乃至吕宋的部分商道,都受其保护。” “南边的海盗头子?”王九暗道惭愧,这么个大人物,自己的前世今生竟然都没听过。 叶深点点头,却看着王九不再作声。 尼玛!考校起老子来了:“有屁就放!你就直接说,李旦与东南海商啥关系!是从属还是合作?” “粗鲁!这李旦原本是东南养的打手,后来做大了就跑去倭国。受到倭国大名欢迎后就再也不回了。还算规矩,对前东家只收护卫费、不打劫。” 懂了!范氏也馋海贸,但没有个好打手还真不行。 王九还是确定一下:“李旦是最有钱的豪商?海贸的利润多大?” “具体有多少钱,这谁也说不清!但造价至少二十万的大型福船,李旦有两百多艘。海利三倍起步,珍稀之物十倍百倍也正常。” “别惊讶!除了本身的洋流风暴常致船毁人亡。财帛动人心,海贸最大风险是海盗!碰上就完了。” 孤陋寡闻的王九,就似突然被打开新世界,半天都没回过神。 尼玛!怪不得南边的人从来瞧不起建奴,原来心心念念于抢劫事业的老奴!竟连土鳖都不如。 自己顶多是土鳖…… 叶深一瓢冷水泼下:“大型福船比鸟船大一半不止。船上都装了火炮与投石机、床弩。另有小船特灵活,便于围攻与跳帮作战。” 懂了!一开始曾威胁叶深,暗示自己也能扮海盗去劫掠东南。原来就是笑话!人家懒得戳穿而已。 刚还琢磨着,是不是该悄悄的去南边转转?还好有人提醒。 看来打手也当不得。 …… 王九还是让人请来了范正徳。 没法!百废待举的皮岛,就如刚被赶出虎穴,需要独立捕食而不得,正极度饥饿着的小虎崽。 若不能持续养活岛上的几万人?所有一切都是空谈!而现在就有百万两的好处在眼前。 至少得先闻闻味…… 范正徳又是那个曾经的翩翩佳公子。刚刚洗去了一身风尘,容光焕发摇着玉骨扇从容而至。 尼玛!还是心急了,自己这穷酸样都让人给看扁了啊…… “恳芳兄舟马劳顿、却仍旧风流倜傥!可是一路风物宜人?” 范正徳字恳芳,马上要成“亲戚”了,王九热情的同时,干脆将话题往海景上引。 范正徳却不急!得先跟王九论论亲戚,先坐实自己这大舅哥的身份:“非也,实乃愚兄闻听舍妹得遇佳婿!由衷开怀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九顿时没了客套的兴致:“恳芳兄,九边果然仁义,范氏也实在大气!王九惶恐的是,皮岛真不能回馈任何啊。” 东西你要送我就敢收,事情不先说好,我反正啥也做不了。 “妹夫过谦!不说武功盖世,单妹夫这忠义无双之名,就足以慑服辽海宵小。另有皮岛交通海陆,可保大明与友藩曹县畅通无阻…” 范正徳妹夫妹夫的,说得王九心中开始不住悸痛、眼睛眨红,心中那根刺又被范正徳撩拨起来…… 直接插话:“少掌门还是直接说,王九是粗人,喜欢直来直去。少掌门先不必妹夫啥的,您要不说清楚,我会误会成收您如此大礼!却什么都不用做。” 范正徳诧异看着王九,好好的,这小子脖子僵硬、眼睛变红,难道是面皮薄不成?可也不对!面皮薄咋能说吃干抹净的混账话。 “妹夫甚都好,就是太谦虚!谁不知妹夫文武全才、忠义无双?妹夫在东阳堡,都给我们暗中保护过商道。现在妹夫可是皮岛之…” 尼玛真是哪痛戳哪!不愿想不愿提的事,他就专门讲。王九不自觉扶住刀柄,另一手下意识握掌成拳!却仍长吸口气努力降低语调。 “范正徳!要你别说啥妹夫,你偏要说!不说冰晶的孤苦!我问你,当日有人去找过她的遗骨没?” 范正徳没想到王九突然发作。 见他手背青筋暴跳,脖子也都涨红,眼睛通红似要吃人!关键这武夫突然手握刀柄,一身杀气凛然? 范正徳一时惊惧、语带颤音:“有话…好说,妹夫,其实冰晶妹子…我们也心痛!妹夫…你听我说…” “别妹夫了!范正徳,我在问,当日…去找过冰晶遗骨没有!” 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王九!此时在失控咆哮。令范正徳胆颤心惊,一边理亏摇头,一边往门口挪步。 却碰上端着果品进来的佩洛东!差点撞个满怀。“范少爷当心…范少爷请进…宽坐、宽坐。” 东拉丽也跑进来,将已起身的王九按坐:“就说你这几夜常做噩梦!不宜见贵客、论故人,你偏不听!看把范少爷惊的。谈事就谈事,声音小点,莫惊了正歇息的阿朱。” 两女嫣笑着离去,临走万福着带关房门,房中两人重新落坐。 范正徳惊魂未定、尽力镇定;王九自知失态,调息着、控制着却意难平:“别怪我,你声声妹夫令人特别刺耳!冰晶是你嫡亲堂妹。 但你们太无情无义、无耻之尤!堂堂九边,为你们做牛做马的嫡脉贵女……被人无耻陷害…逼迫时,你们冷漠切割!可怜她身怀六甲…孤苦无依!天下之大竟无容…身…之处。” 擦一把奔涌而出的热泪,仍控制不住真情流露!王九索性放开了:“冰晶之事,是我王九一生之耻!说啥宏图大业,一个男人…竟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保不住! 我当时被围东阳堡,信息不通,但这不能成为我王九无能的借口。我也不想怪无情无义的你们,至少你们还没无耻到落井下石。 但是,你狗日的一口一个妹夫!太刺耳,妹夫是你能叫的?你不配!你刚不是说到东阳堡吗? 没错!我不但对你们走私建奴眼睁眼闭,而且,有两三回羊搞派人来捉你们,是我派人化装匪徒驱散。这一切,全都因为冰晶。 我在东阳堡苦苦坚守,你们在走私粮草、军械给建奴!而我还不得不保护你们。真可笑! 与你们已经两清的我!凭什么?两点:你们与羊搞一伙是同样货色!口口声声忠君爱国,却在时时里通敌国!就为发国难财。你们从我这方向走私,羊搞他们从东路走私!所以我不掩护你们,仅仅在便宜羊搞一伙!犯不着。此其一。 其二,你们走私一旦公之于众,定会将罪责推给不知情的冰晶!这是无耻的你们算准之事:根本不用知会我,我就得乖乖去做。 为了冰晶我都这么无耻了!想着哪怕看在我的面子上,辽阳城的冰晶也用不着操心,不还有个财大势雄、法力无边的九边么?” “可是我错了!” 终于吐出心中郁结!王九渐渐清明一语作结:“我把你们想得太好了!” “王九你听我说…” “老子不听你放屁!也不占你们便宜。这样:那四十万本就是老子赚的,有你们啥事!此其一; 其二,那个军庄田亩你们得买!这是你们欠老子的。但我心善!不占你们便宜,就按市价十两一亩,折成一两一石的粮食,两年付清。 其三,前面我们就算两清!后面要做生意就摆上桌面,愿打愿挨当面讲清!没讲清的都是放屁。 其四,你们要收阿朱为义女,这个我不反对。但先得说清楚,非我王九要巴结你,而是阿朱命苦,有个显赫点的身份她能高兴点。 至于嫁妆?你就别扯那四十万,那是我跟阿朱赚的钱!狗屁的坑蒙拐骗之事,你们当然要兜底!这是你们欠老子与阿朱的。 不过你放心,有无你们范氏的嫁妆,阿朱都会是我王九疼爱、敬重的女人。” 王九边端杯喝水边抬头示意:“现在轮到你说。” …… 范正徳慢慢喝着水。 我说?我怎么说?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好赖话都让你全说完,连嫁妆都被你抢走再让我另备!至于不肯收的五十万?那是你要放明处谈生意…… 那就谈生意! “辽东糜烂,现在田亩可都只有人卖、没人买啊!且,如今辽东的好粮,可得二两五以上啊…” “好说,那我留着放租!你还有其他要谈的没?一起说。” 范正徳差点噎死。 “王九,我为你担忧啊!东林党你可得罪透了,那四十艘鸟船可不单是船,还有水手、粮食…” “叶深接待你半天,就没告诉你他是谁?”王九眼带戏谑。 “谁?” “他爹叫叶向高。” 范正徳脑子不够用了!有些石化地呆看着王九…… 真的假的? 叶向高可是东林大佬!前阁老,东林党还正准备推他做首辅啊。他儿子在给王九当马仔? “怎么会…” “东林君子们胸襟如海!从不计较扣扣搜搜的小节。叶阁老觉得皮岛风物宜人,让其公子来此成长历练!恳芳兄认为不合适?” 那就假不了! 可为什么啊? 东林党真有这么大气?这船队说不要就不要了,还派叶向高的公子来岛上交好王九!图啥? 似乎知道他心思般,王九悠悠道:“东林君子们有情怀啊!何谓家国天下?商通四海五洋,那才是国泰民安啊。” 重点是商通四海…… 是了,他们要控制辽海!他们要对塞商赶尽杀绝! 范正徳愤然:“世上最可耻之辈,就是那帮伪君子!把持东南海道,吸血天下资财,煽动边患四起,图谋权柄独揽。绝不能任其胡来,王九!” “与我何干?” “王九你错了!他们现在还哄着你,不过是朝堂还有人制衡他们!天下资财也不能尽在掌握。 若商道都被他们占据,朝堂上他们也会很快一手遮天!到时,王九你这曾令其颜面扫地、还手握精兵、身处要地之人,留不得啊!” 还用你说!王九老神在在:“我看人家至少大气,有情义!” “王九你被骗了…” “恳芳兄累了!先歇息吧。”王九自己打着呵欠道。 第163章 此心安处 范正徳被赶走了。 出去的时候,虽不至于耷拉着脑袋,但深秋时节那把烦人的玉骨扇!他倒是顺手给扔掉了。 王九转头就捡起来、收藏好!这可是好东西。以后到了京城,范少爷用过的玉骨扇?很值钱。 叶深又进来请示一些事情,王九看着他便眉开眼笑,使这小子一肚子的官司,莫名其妙。 王九还是在成天瞎忙!被圈禁了活动范围的范正徳,却在院子里心烦意躁。 如今九边的生意越来越难做。 被基本打废的林丹汗!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文治武功啥啥都不行,却顶着黄金家族的名头赖在长城北,将其他部落祸害得够呛。 蒙古如今基本是帮穷逼!正常巨市那点物贸本就有限,还有边军、勋贵、文官们的血盆大口。剩下点残羹剩饭,又有其他商号争抢…… 至于走私违禁?那帮没出息、没野心的穷逼,能买得起个屁。 九边早将经营重心放东虏了。 堂堂范氏少掌门,沦落到每年都要辽东走两回!可见重视与艰难。可是没用,辽东太复杂了。 不同于南边插不上手的蒙古,建奴可是人家一开始就算计着,要在东北养的打手。 曹县不听话,人家就告诉他哪里好抢;大明朝堂太安静自在了,人家会告诉他啥事好整点事。 更可恨的是,之前他们通过佟家沟通着建奴的商道。南边可以不在意建奴那三瓜两枣,但塞商也别想通过建奴发多少财。 利润很高时,他们亲自下场。没啥利润时,他们扶植辽东本土势力,又玩起平衡!真可耻。 比如现在,当建奴不惜代价要粮时,他们就组织船队卖粮。当建奴物贸不紧俏时,他们就鼓励、甚至逼迫李祖两家与建奴做生意。 竟还有蠢货不信他们的逼迫…… 通过层层设卡,让朝廷钱粮到不了那两家的手上!那两家不跟建奴做生意,难道还饿死不成? 别人认为的难事,却不过是他们的一个常规操作而已。 逼迫着人,还寻着蛛丝马迹捏着人的短!一旦建奴养壮?等他们的人来收拾残局时,辽东庞大的本土势力…就全都可为其所用。 真是一手好算盘。 陆路通商已经步履维艰,只能打通海道。 可是海道太凶险!那是人家的强项。没有他们的点头,多少船舶物资也给你抢了!还无迹可寻。 王九算是撬开一个点!胆大包天的他,竟抢了南边四十艘鸟船。 这点船队若去南边,那当然不够看!但在辽海上? 只要南边不派大海盗来,那倒是霸主的存在。因为朝廷水师不能明着来,找人扮海盗却又是找死。 可是,南边先下手了!竟将叶向高的公子派来给他当马仔…… 这完全是不给塞商活路啊!不是赶尽杀绝又是什么? 好在王九还不傻! 并没因生气就一口拒绝合作,只是不愿纯粹当打手罢了!这小子已成精了,他在待价而沽啊。 …… 第二天,王九又给学堂里孩子们上了一个时辰的课。 出来时,陪着他的东拉丽,一边给王九擦着本不存在的汗,一边开始抱怨:“看你嘴巴都讲干了,还不如去忙点其他!哪怕陪陪阿朱也好啊。” 一旁的佩洛东正递上水壶,也发泄着不满:“识字、算数、读书,那可是件极其昂贵之事!如今的皮岛,竟奢侈到了这个程度?” 王九喝完水,咂咂嘴:“垄断知识、控制舆论,从来是制造不公、躺着喝血之人的最强利器。” “杨广兴科举、修运河、积含嘉,本就让人对他恨之入骨!奈何他携灭南朝、服突厥的赫赫兵威。后来杨广竟三征高句丽,意欲借此消耗他们!于是叛反层出不穷,杨广也终究被逼自杀。” “一代雄主李二,开创了中华盛世,却仍遭那伙人鄙视!皇子都不能联姻世家嫡脉,他们凭什么如何嚣张?知识! 哪怕你已经开了科举,照样不行。能读书的基本是他们,及其门生故旧!王朝总需要人管理,无论文武,大字不识之人始终不行。 那你皇帝用的就是他们的人,即使不是,那也读的就是他们的书!他们早已将你框死了。 李二比杨广强的地方,就是看清了现实,能妥协。” 东拉丽仍就不服:“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 “有!李二还有个运气好的地方,就是唐朝已有了雕板印刷术。书籍从此不用手抄,也就不会那么贵!真门寒门才有可能读得起书,皇家才渐渐开始有寒士可用。” “有个地方叫欧洲,中华造纸与印刷术没传入之前,一直是野蛮、落后、黑暗中世纪。原因很简单,九成九的人不识字,剩下全是教会之人。 欧洲没有文化,只有圣经,圣经又全都在教会手里。 于是,他缺钱就发放赎罪券,告诉你杀人越货不怕,买点赎罪券就行。 看上哪个漂亮女人不顺从?那一定是女巫! 国王、强盗都不可怕,最多就砍你一刀嘛!不对上帝虔诚却会受末日审判,永世永世在地狱里受无尽折磨。 没有中华的造纸印刷术,他们现在还是野人。 不过现在好了,大家有知识没文法,也无须通过教会与上帝沟通,自己梦中拜拜上帝就行。杀人放火后,梦中对上帝忏悔下就行!谁也管不着。” 佩洛东点点头,却道:“知识、舆论操控人心,长久而言比武力厉害多了!这我现在能理解。可这与我们现在有啥关系?” “看见孩子们真诚的笑容了吗?我觉得先不说长远,仅凭这个!也会使我们的人生更有意义。” 东拉丽仍不甘心:“那可以找教书先生啊!” “定规矩!就如一开始练兵,我亲力亲为,后面我基本只看不管。皮岛的学堂也是如此,规矩定好后,大量的先生就得按这个规矩来。” 见她们还要再问,王九摆手:“你们与叶赫部觉得皮岛如何?是不是可以信赖的家园?” “好啊!都说这里安全、安宁、安心,这里就是大家最好的家园。” “对!此心安处是吾乡。皮岛原本都是背井离乡之人,要成为共同的美好家园,无非就是安宁安心。” “不过,你们两个…这样成天跟着我可不行。” 东拉丽愕然,继而有些神伤,佩洛东却有些不平…… “想哪去了!我给你们找点事做。能获得所有人尊重的事,不但是你俩,还有叶赫部众。” 两人又一脸惊喜。 “过不久,你俩一个在皮岛,一个大概在登莱,轮换着带人严格检查、清点船队的货物。” “这事并不好做,商家、船队会千方百计腐蚀你们!皮岛其他人会红着眼睛盯着你们,有任何细小的无心之失,都会闹得沸沸扬扬。 但是,坚持下去,坚持公心!则廉生明公生威,最终收获所有人的尊重。” 悟性很高的佩洛东一听就懂:“太谢谢你了!汉人与我们之间的心防,并非通过你就能真正消除。但有了件向所有人证明我们正直,忠诚、诚实的事,我们自己就能收获尊重。” 东拉丽补充道:“这样,两个族群之间…才会很快就真正相互尊重!彼此互安,就是此心…安处…” 此心安处是吾乡。 …… 三人还在匠作坊,范正徳再次托人传话:求见王九。 差不多了! 今晚是自己迎纳阿朱的大喜之日。范正徳这大舅哥,在此之前将双方其实已心照不宣之事!得敲定明确。以借大喜的氛围,使双方更融洽而和谐共生。 皮岛更需要啊…… 这次,“想通”了又被熬两天的范正徳很直接。 “王九!今晚之后我俩是亲戚,今晚之前我俩是生意。 生意讲究互惠互利,才是长久相处之道!哪方占便宜多了或吃亏多了,都会给外人可乘之机。” 王九毫无异议。 “你有鸟船四十艘,调二十艘出来运货、兼护卫!我是说,货物少时就不另找海船。 放心,航程固定,就是登莱到皮岛,其他地方与你们毫无关系!当然,我们主要是经营曹县。 双方清点货物、商定市价,货价的两成作为酬劳。如何?” 不如何!老子的田产处置,阿朱的嫁妆呢?一句没说! 王九打着呵欠:“明天不行吗?今天是个好日子,不想谈生意…” “今天当然是个好日子!所以才要喜上加喜啊。 怪我,话都没说清楚。田产处置的事,我考虑就按你说的方式,毕竟九边还有其他股东,对吧? 阿朱的嫁妆是范氏的大事!也是九边应尽的义务。我是这么考虑的: 皮岛既然要护卫商队,那么九边就该为船队加强武力,二十艘鸟船上一艘装十门炮,够用了。再加火药弹丸,就是九边承担的负担。 但私下我俩说好:这其实是范氏给阿朱的嫁妆。因为这些火炮火药弹丸,从此是皮岛所有。” 这还差不多! 王九笑成菊花:“舅兄客气!小弟对舅兄提议哪敢有异议?都行!只有一条:那两成酬劳,就不用费事老询问、确定啥市价,反正皮岛啥都用得上,直接缷货两成。” 这小子蛮刁啊! “王九,这不合适!比如高丽参、貂皮等物,皮岛能用多少?你自己想想,我可是为你好!” 老子最恨别人说为我好!王九瘪瘪嘴暗道:你们能卖,老子去京城后就不能找点事做? “舅兄不知道啊,我小时候饿过肚子,向来对银子啥的无所谓,就喜欢实物!这事我坚持!” 辽东的市价,怎么会跟卖出去一个价!这小子太精了。不过,王九又不能每次都亲自点货…… 踌躇片刻:“王九,我真是为你好!你不再考虑下?另外,皮岛打算派谁点货?这人可得固定好,海船的装码很专业的。” “我就要货!不过谢谢舅兄提醒,你看我身边两个花瓶,成天无事晃悠着,可否给她们找点事做?反正都是自家人,过得去就得了。” 那俩花瓶?还好! 第164章 集腋成裘 王九长松口气。 范正徳急,他比范正徳更急!但越急就越要装得不急。 好在皮岛有个叶深,比一切说词更有说服力! 人都这样,总相信近在眼前的眼见为实,总坚持固有的思维认知。 所以,最佳的蒙人方式,不是你去告诉人家什么,而是你能给人看到什么!然后让人自己去“悟”。 他开悟了,就成了。 对王九最有启迪的,还是后世那个信息时代。 在明末奋斗一年多了,见过不少有真知灼见之人。王九明白了许多事理,却多了个困惑:现在的老百姓好骗,那是九成以上不识字。 可后世呢? 那是人人都接受过义务教育,还天天上网冲浪,信息要啥有啥!为何包括自己的前生在内,就硬是有那么多蠢货? 回忆了好久,终于懂了:有伙全球化的人有大量经费,总是将别人身边一点点小事,给无限放大!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的惊悚。 于是,远方天国已经不必弄懂,反正是天国,因为总之近在眼前的鸡蛋里,到处都是骨头。 大家纷纷开“悟”…… 书归正传,叶深这小子的上岛,还真是皮岛之宝!东林大佬、叶阁老之子的招牌好使啊…… 强如范正徳都只需看到人就行!能自行脑补无数你想让他“懂”的东西,根本不用花一分钱经费。 范正徳懂了,所以他就急了!开口就是两成。 他的原意是两成利润,但王九要的是两成货物。这区别可大了去!走私利润再高,那也相当于截下三成以上的利润。 不能再多了! 多了,就是范正徳上来就说的那个道理:长久不了。 再加上那一百四十万两的财产失而复得!皮岛算是小有点经济实力。否则,岛上几万张口吃啥? 几万口人还不够!有实力时,得逐渐多收留辽东难民。看上去很蠢,自找罪受?那得看你是啥眼光。 就像南边豪商…一直笑话老奴是土鳖一样。结果,土鳖后来成了主子,他们得老老实实削毛当狗。 王九现在的认知里,也想不了太远。总之他认为:人口、文化、科技、组织力,这些才是终极财富,才是终极竞争力。 尤其是人口,八旗最大的软肋是老奴的痛!却是王九的警钟。 八旗若无人口这个软肋,老奴也不怕死人,就不至于在与他王九交道中,越陷越深!可能,他王九从东路突围的那次就已经挂了。 王九很理解老奴。 就如现已决意割据的皮岛,战士们不怕死,但王九绝不敢让他们多牺牲。几千亲兵才是他最大底气!都战死了?王九啥也不是。 所以皮岛需要大量人口,别说发展工业,别说割据,家在皮岛的战士,为皮岛而战才叫保家卫国!稍加训练就能猂不畏死。 其余皆非长久之道。 但将来那么多人口,吃饭问题才是一切的根本!你能让他吃饱吃好,他才愿意跟你谈其他事。 所以需要条长久的生财之道。 刚好,被南边欺压得不要不要的塞商,需要皮岛这个支撑。 塞商与漕运,才是北边朝堂势力的根基,若无人提供大量钱财收入!以此“凝聚”人心,北边的武勋与文臣,大多都得去给南边当狗。 现在,王九等于是“站队”北边了。就不知叶阁老将来,会不会玩一曲断绝父子关系的戏码? 很好奇。 …… 王九是真松了口气! 这次可不止是谈成了笔生意,这是皮岛几万人的衣食来源!关键还有了无形中的朝堂盟友。 他们的力量虽比不上东林党,但保住他王九的命,保住皮岛暂时不会垮,这大概还没啥问题。 有了这个基础,王九才有集腋成裘的本钱。 是的,单单这一条生财之道,顶多就够皮岛混口饭吃。还不是特别牢靠,盟友有时也是用来出卖的,就看价码够不够。 皮岛的路线,终究还得用工业化去降维打击!但要想快速搞出现化工业化,却又反而要培养大量识字、算数的“人才”,要大量积累产业工人,要成体系涉足不同产业…… 实在是个荜路蓝缕、集腋成裘的漫长过程!真他喵是个悖论。 就如后来那个盛世!一个工业化,却承载几代人的梦想。从他喵的洋务运动开始,再到实业救国,到所谓黄金十年…… 引进的全是破烂! 人家只给你最低端,最能随时卡死你的活汁。 经过援朝的血酬,才有成体系基础工业;经过忍辱负重的“韬晦”改开,才有世界市场的逐步准入;经过合纵连横的忍撞机,忍炸馆等诸多坚忍!才有了世贸后的辉煌。 前世的搬砖工,以为是天赐的岁月静好!只会放下筷子骂娘。现在的王九想起来!却总是偷偷热泪盈眶:百年沧桑、百年屈辱,是好些代的中华脊梁!在默默负重不屈。 理解了后世,就懂了皮岛的未来。无论依赖南北?皮岛仅够吃上饭!才是他们的底线。 皮岛需要默默地自力更生、集腋成裘。无论人才、人口等等。 心情激昂的王九,又等到了难产出来的战报。 战报这次倒是完全贯彻了他的意图。每个参与者都是英雄!每名牺牲者都是烈士!关键是后面附上大撂的姓名、事迹、贯籍、家庭成员等等。 下属们有些抗拒的拖廷,他们以为王九会急,王九却真不急…… 明朝的德性王九比下属懂。一句话就是最爱扯皮,一个该不该承认皇帝父亲是父亲的问题,他们可以争论上大几年。 这种德性,让以前的王九特别愤怒!啥好事都能拖到黄花菜都凉了。但对反贼王九是好事…… 上次那封战报,据说朝堂还在扯皮,其他好像有共识、没大问题,就是该派哪些人上皮岛彻查?据说朝堂在天天吵架。 估摸着,等这封战报再到朝堂时,架也还没吵完!不过快了。 那正好!这封战报又得吵上一阵,因为钦差来皮岛得有说法:两位贝勒爷该如何安顿、封赏? 可不是简单问题,是关乎天朝威严的大事!每个字都得引经据典有出处,否则读那多圣贤书干嘛? 最好吵到皮岛上点冻,王九立刻上书:冰封数十里、何得了? 那样,皮岛何得了没人关心!但钦差就不用来了。 署名、用印、焚香、叩拜、快船奏报朝堂。王九只想拖时间,却没想这封战报还真能激起巨浪。 这是后话。 今天是个好日子! 激扬心情无处释放的王九,发完战报又去了学堂。在数百大小孩子面前,王九才开始渐渐宁静。 忘形了啊! 还任重道远着呢! 新上岛的四千孤儿,他们的宿舍、教室、保育员等等诸多杂事,还没来得及安顿好。 叶深、麻漠还在这里奔忙,真是个系统化大工程,难为他们了。 王九悄悄而退。 …… 三千人的篝火晚宴。 有肉,有海鱼,有汤,有水却无酒,但人人醉红。饭食篝火都一视同仁,唯有座席的区分。 今晚的皮岛是欢乐海洋。没参加篝火晚会的几万百姓,也一样有海鱼,有少许肉,更有清淡的海鲜汤,关键是大米饭不限量。 于是,人人交口夸颂新娘的美丽善良,赞叹新郎的英雄了得。 喜宴别开生面。 男方女方隔着空出来的广场,隔着红通的篝火相望!其他人依次围坐,自中央到地方。 范正徳红光满面,今晚他是正经八百的大舅哥!以汤代酒口到杯干,格外豪爽。虽说是特别的小瓷杯,估计今晚也得撑破肚皮。 范正徳及其随从百余人,另有去东阳堡前的五百多老卒…所剩下的三百多人!包括麻漠契雪纪白、水则、屈金手等一众老弟兄。 他们今晚都是阿朱娘家人!还有两位叶赫格格主动给她当伴娘,算是没有辱没新娘阿朱。 本没搞啥娘家婆家区分。但范正徳提出、阿朱喜欢、王九欣然同意,不管她清不清楚范正徳的算计。 视力超群的王九,边应和着不时起哄的恭贺、敬酒。边不时偷瞄着阿朱。映照下,今晚格外艳丽。 傻女孩一脸沉醉、娇羞!也时不时抬头偷瞄这边!尽管隔着翩飞的叶赫舞蹈,她应该无法看清。 算了,只要她真正开心就好…… 大明繁文缛节多,皮岛尽量从简、从理性,却不能惊世骇俗。 比如娶妻纳妾。正妻只有一个,是新郎带八抬大轿去新娘家迎娶。而妾室是送到家,笑纳就行;婢女更没讲究!想了,关上门就行。 喜宴高潮处,王九起身大步而行!在欢潮如山的哄闹声中,走到头低得看不见人的阿朱面前,弯腰轻语:“阿朱,我们回家。” 一个公主抱抄起轻飘飘的阿朱,在沸腾的欢潮中大步前行。 阿朱紧搂着王九脖颈,将头埋在他胸前:“轻点,抱痛人家了……慢点,等伴娘跟上送送我…” 两个伴娘傻愣愣,送入新房后还准备服侍,被王九赶了出去:你们是伴娘,不是通房丫头…… 阿朱被抱放膝上,坐于桌前,她却看向屋角热气腾腾的大浴桶。 “阿朱,我想喝点。” “老爷,我服侍…” “阿朱,约法三章:不准再叫老爷,叫我名字、阿九、九哥、郎君、夫君、你,分场合随你叫; 不准动不动服侍我!我们都有手有脚。两人一起时,你要加强自己的平等意识,别把我惯坏; 以后不准将委屈不满藏心里,至少要在私下说出来。身边全是怕我、敬我、奉承我之人,你再不给我说真话,我还有啥意思。” 抬头怯怯看眼王九:“我听你的,夫君…”猛地啄一口王九脸颊,阿朱又缩回胸前,轻抖着别样动人。 平等意识不能只说不做。 喝过交杯酒后,王九搂着阿朱走向浴桶。今夜,他要亲自动手,细心洗出一个最美新娘…… 第165章 聚沙成塔 终于睡了回懒觉。 昨夜特别细致、极尽温存,王九释放了全部爱意,与歉疚。 婚前不敢面对阿朱,除渴望有个妹妹外,潜意识也不愿想起范冰晶!那个成就了他的女人。 身负万人之重,王九无法像个莽夫,冲冠一怒去辽阳提刀杀人。 但那就是根心中深刺,是他一生永远的耻与痛!而他只能小心包裹、刻意回避、强行忘记。 面对阿朱时,脑海却不可能不浮现点冰晶的音容。 于是,昨夜的仪式王九含着泪、很虔诚。每寸肌肤都是神圣,每点交流都很沉浸!沉浸感受着对方点滴的细微情动。 清晨醒来,梳妆台前的阿朱,却已将如瀑秀发盘起,回眸一笑格外妩媚。只有娇羞而明艳的愉悦,并无丝毫不适不满…… 可她是阿朱,不是已逝的范冰晶与阿紫!昨夜自己自始至终的含泪耕耘,她不会不懂。 王九翻身而起,赤脚大步将她抱回床榻,努力让阿朱做回阿朱。 事毕,阿朱抚着王九胸膛,主动提起:“郎君,不必老憋心里,可以将我当成小姐,也可对我诉说。就是不能老憋着!那样…伤身。” “别说!耻辱!” “郎君不能这样想,当时你被围东阳堡,这是谁也没法的事。现在你不得不大局为重,皮岛人人都懂!只要发展强大起来,最终手刃仇人为小姐正名。有何耻辱?” “当然耻辱!最该死的宁完祖、老奴、李维酣,我现在谁也动不了。不但动不了,东林党卖粮给建奴,还得无耻遮掩!范正徳要卖粮给建奴,我还要为虎作伥!我不是…” 人字被阿朱吻回,也吻干王九不可自抑的热泪。 “郎君,最该死的不是那三人,是大明朝!其实不单我,连麻漠、契雪等好多老弟兄都已经明白。 你说的这三个是该死,但他们只是利用了大明朝的礼教,从而逼死了小姐和阿紫姐姐。 相君姐姐和马媛妹妹,都和我说过:大明不亡、礼教不死!我们女人便永无出头之日。而郎君你可能是这天下!唯一有可能砸烂这祸根之人。我们都为此振奋、自豪。 万一有这一天,我们都曾参加过这件改天换地的大事。 人固有一死,为这种大事献身!没人不自豪,没人会后悔,包括小姐与阿紫姐姐。” 王九惊呆! 身边人与老弟兄全都已懂?知道他并非想造反当皇帝,而是很有些不自量力的想改天换地…… 良久,王九喃喃! “可我其实做不到啊。我想公平,想尽力使世间平等!但我已在制造不公。世间最大最根本的平等,就得从人人身边的男女平等做起。 可我已经有好些个女人!即使万一有天我夺了这天下?又如何去砸烂这根深蒂固的礼教!” “郎君又执着了!打仗,若非万不得已,你可从来不会像蠢货,直接冲上去拼个头破血流。 改天换地…比打仗还难太多!当然得伪装,当然得潜伏,当然得曲折迂回前行。 这可是相君姐姐说的。她说你最大问题,就是执着,就是不能和赃官一个徳性!她最担忧这点。 为此,她私下还对老弟兄提醒,有机会就得逼你,得使你更像大明朝脏官!否则大家都很危险。” 王九拥着阿朱久久无语。自作聪明啊!还时常烦恼着…如何使老弟兄们懂?人家却早已更懂…… 不过,有这些人坚定支持!皮岛又多了个坚实基础。 激动得翻身而盖! …… 王九上岛后唯一一次懒觉,还是新婚大喜!却在中午前被叫醒。 范正徳要贺喜? 这恳芳兄怕是有病? 他还真有病!而且不轻,火急火燎、有蛮焦躁。 这狗日的! 他上皮岛之前,就有大批粮食准备由登州转装海船。登州地方官没问题,但有南方背景的登莱水师不干。 皮岛购粮?得皮岛自己派人来!否则只船不得下海。因为辽海风大、水师无法保证安全…… 难怪这孙子又是负荆请罪,又是出手豪阔!事情终于敲定后,昨夜他更是红光满面!真开怀。 但再开怀、再急,昨天他都不能提,王九还不是妹夫。 今天一早就来守着,支开别人听了一上午动静。中午前实在受不了!才让人前来敲门…… 六十条沙船? 王九心中盘算着。 十万火急运来!那就绝不是辽东现在的二两多一石,少说也是五六两一石朝上。 还得是打仗!湖广一两银子差不多可买近三石…… 一条船少说装百吨,六十条就是六千吨粮。六千多吨!将近有一万四千石粮,人家买得起吗? 给曹县救灾? 尼玛!这帮孙子同东林党一样!全都富有国际主义的精神。 心中特别堵!王九十分想拒绝派船护送。尤其是想起曾浴血奋战的日夜,眼眶都已渐渐湿润…… 原来将士们的奋战,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自鸣得意的攻敌腹心、掠其粮草,舍生忘死的所谓功勋!不过在为官商一体的大人物创收。 阿朱轻轻抓住王九的拳头,缓缓将它摊开。轻轻耳语:下次船队东南来,会有比皮岛强得多的护卫!不谈好,人家都不上皮岛。 一句话抽走王九所有力气。 一样德性!能拦住势弱的北边,也挡不住强大的南边!不如像个赃官,同势弱的北边合伙分肥。 反正都是去曹县救灾!那就捂着良心、蒙上眼睛…… “没火炮,不安…” “我知道,已有五十门到了登州!先装五条船再下海。” “不熟水战…” “我知道,登莱水师里也有自己人。到时会有三个将官,要顺道来皮岛办事。” “靠不住…” “靠得住,他们仨的家人,都被好好供着,敢不尽心尽力!” “登莱水师…” “他们不敢动,因为瞒不住!但有可能会有海盗,你懂。” 真不想去!至少还想再饿他们段时间。可范正徳这狗日的!竟将一切都已安排好。 协议昨已订好,除非翻脸放弃这条财路,也放弃几万人的生路。 可不甘心啊!“这次我想要钱!” “王九,你这就不诚信了!说好的缷货两成,就是两成。回头货倒可以折成钱,反正你也用不了。” “不行!回头货我只要货,去的货我还是想要钱。要不,近来辽海风大,我们过阵子再去…” “王九!南边的四十船估计已启运!他们什么都坏,但做生意诚信。收了订金,血亏也会完成! 当然,一是他们家业太大,小钱亏得起。二是,此时应已另准备好至少八十船,下次赚回还有多。 我们就是要让他们的下笔生意做不成!因为我们更快。” 王九火起:“老子明白了!让他们血亏,将他们往死里得罪的是我!赚大钱吃肉的是你们!” 这次范正徳不惯他! “你抢了他们的船,还是连粮带人带船!他们迟早要你命。你还不起也躲不了!只有我们才会使劲保你。若你这样,朝堂干嘛非要保住你?” 王九耍无赖!边说边转身:“爱咋咋地!反正老子太亏,不干!” 范正徳真急了! “回头货不变。粮食不缷货,我们另给你运二十四船!就这样。” …… 陈可忠、纪白率二十条船、一千人下午就出发。 王九还有点忐忑,以为他们会激烈反对,尤其是纪白。 没想到他们一脸淡然。纪白甚至在临行前找到王九,讲了点不知从哪听来的掌故。 戚继光镇守蕲镇,麾下浙兵最高峰达三万。浙兵人称戚家军,军纪严明所向无敌!故戚帅镇蕲镇近十年,鞑虏不敢靠近长城。 浙兵如此强猂当然有原因。 除戚帅与士卒同甘共苦外,浙兵吃穿用度从不缺,军功赏银从不差一厘,关键军饷还比其他边军高。 朝廷拨款可是同样德性! 那么钱从何来?除戚帅军中无人敢贪外!答案是向蒙古走私。 向敌人走私并非戚帅一人!所有边镇总兵都干。因为不干就无法养亲兵,其余士卒更得欠饷欠粮、毫无战力!还会闹事造反。 从朝堂到边军都心照不宣。 “您记住:不会做生意的将军,朝臣绝不敢让他当边镇总兵。一是士卒定会闹饷!朝臣不好贪;二是难抓边将把柄!就难当狗使唤。” 看着纪白一脸郑重!直到纪白离开,王九仍石化未醒。 并非纪白的说词雷住他,而是如此“国家机密”!军龄比他还短的纪白,怎会如此笃定? 又是阿朱! “小姐曾背着你发动九边所有网络,细查了你下面每个老弟兄。 契雪族人没其他问题,更像很多年前一伙逃犯的后人。朝廷逃犯!郎君你懂的,基本是好人。 倒是麻漠,具体啥关系没查清,但与郎君爹娘,尤其跟我们娘似很有渊源。其他人都正常、清白。” 老子不会多个爹吧? “阿朱,你负责!给麻漠找最好的女人,明媒正娶,大婚。” 阿朱诧异地看着王九,突然噗嗤一笑:“不会吧?” “你赶紧办!三四十岁老爷们,还是当将军的人,光棍一条像话吗?是我们太不会关心人!” …… 一个月后。 时间来到万历四十七年十月底,辽海的艳阳下劲风冷冽。 王九上岛已两个多月,几万百姓仍在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但与刚上岛相比,他们感觉翻天覆地。 绕岛一圈的盐场与渔场,虽未全部完工,但渔场天天有鱼吃,盐场在出第一批盐。 关键是外围那一圈粗糙的围堰,冰冻前应该可以完成。如此,外来船只别想偷偷靠岸!数处烽火相连,令人更有安全感。 营房、民居分好些片,但都在山腰背风处,且都是集中居住。房屋虽不够厚实,但全都有炕床。 低处匠作坊日夜不息,烟道却从宿舍区绕一圈,使得炕床不冷还有些烫人。匠作坊分门别类好多个,全都烧石炭。 皮岛一直厉行节约,但匠作坊好多地方浪费得让人心痛。 比如偷偷打制的枪管,质检员拿着把卡尺讨嫌!任何一丝未达标?整支枪管回炉重来。 比如王将军设计的车床,看上去倒有模有样,在水流带动下也转个不停!将军说以后能车钢铁?其实车车木头还凑合。 还有那磨床、铣床、刨床、冲床乃至最简单的钻床,全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但是将军高兴,还对这些东西情有独钟。 大匠师都说原理是好,就是力度不够,配件硬度、强度达不到要求。将军总呵呵一笑:原理没问题就好,你们可设法去解决具体问题!不急。 从岛外运来铁矿石堆成了山,风吹雨打着实令人心痛。岛上高炉砌了又拆,将军却很霸气: 其他炉可按前法炼钢。这个高炉就是试验,炼不出大明最好的钢?就不准停止!哪怕试上千百次。 后山还在烧窑,石灰石膏倒烧了不少!将军非说能烧出种叫水泥的宝物。 倒是烧出种灰灰的东西,和水确实比石灰方便,几天后更结实。大匠师兴奋得跳,忙把将军请来,可将军远远看眼就说不是!但仍夸夸大伙,再接再厉。 农田水利倒是渐成模样,将军却找了几个少年告诉他们: 不同麦种可杂交,出来好种就固化提纯,才会出现惊人良种!水稻杂交效果更好。若用十年做成此事,你们就改变了历史。 那几个学生快疯魔了!改变历史啊。关键是老师的话从来都会实现!尽管当时别人看不懂。 当然,将军说皮岛不养闲人。为了人人做事,也有毛线厂、绵纱厂、纺织厂、皮革厂、猪场、鸡场等。虽说扣除原料真赚不了多少!但做出了正经东西,皮岛也没闲着的女人。 最大浪费是读书! 几千大孩子不干活,却吃饱饭天天在学堂读书。很多都十四五,顶门立户的年纪啊! 可将军说:无论男女,十八前不准结婚!除非离开皮岛。无论男女,十七前将军送他们读书学本事!除非不会读。 教室、礼堂、大操场、大食堂、阅览馆等等,还在兴建。尽管简陋,那也得花将军多少钱? 好在将军真会赚钱! 又有船队来了…… 第166章 商业秘密 船队又来了。 这是最令皮岛军民开心的风景。 因为这代表他们的将军,又可以打开库房收银子。而将军的银子却全都入皮岛公库!钱将花到每个皮岛军民身上。 比如那些吃饱饭不干活,还有先生教读书的半大孩子,看着就让人眼红!好在自己以后也可以生。 外人只知道将军打仗威震天下!其实比起打仗,挣钱才是将军最牛逼的本事。你看皮岛英雄们打了那么大胜仗,朝廷至今也没发赏赐!甚至饷银都拖着不发…… 狗日的朝廷根本靠不住!将军要不会赚钱?几万军民早饿死! 一人养活几万人啊!天下谁有这么牛逼的本事? 船队缓缓驶入港口,那里是片巨大的空地,用土墙严实地围起来!防止海上的野人跑上岛捣乱。 空地里看不到岛上情况,但岛里的高山上却可将里面看清楚。 将军管那里叫沐恩区,意思是去那里的人都在沐浴皇恩。 港口入口就有块大碑,沐恩区三个烫金大字旁,小字介绍: 今上乃古往今来第一圣天子!悯四海子民闭塞,各地风物不能互通有无!绝不与民争利的圣天子,在皮岛设自由贸易区…… 总之,自由贸易区内各商家尽情做生意。不与民争利的朝廷不要钱、不讨嫌!皮岛强大的军力,保证商家绝对安全。 关键是,皮岛还将提供一切优质服务!你能想到的都有。 沐恩区如火如荼日夜抢工建设!此时才进入尾声。 但如夫人阿朱的招商卓有成效!大量店铺、商家已在入驻。他们又在装横店铺、居室,当然是雇佣皮岛人,还是在热火朝天抢工…… 阿朱能这么快招来商,主要是三点原因。 首先是她得天独厚的优势。 小姐是九边在辽东的当家人!作为替小姐抛头露面几年的阿朱,熟悉辽东与曹县太多商家…… 其次,是皮岛得天独厚的优势。 之前,皮岛对面那个鸭绿江口的镇江卫,才是曹县、辽东、女真三方的贸易集散地!镇江卫里聚集了太多的商家。 抚顺关被抢后,镇江人心惶惶!很多商家想着另谋出路。开原惨案后很多人已打好包,随时准备跑路!跟建奴勾结蛮深的人除外。 皮岛的位置肯定比不上镇江。但今非昔比!皮岛强军在驻,虽说军头一般不是好鸟,但总比没开化的建奴好得多吧? 有了阿朱承诺…… 再者,就是皮岛自身做得好。 打好包随时跑路的镇江富商!听说老熟人阿朱是王九的如夫人?纷纷渡海来皮岛看看形势。 一来就看上了! 原来王九不但会打仗,他的商业头脑,比自己这些老口子们强多了。看他规划的自由贸易区!桩桩件件都暖到大伙心坎了…… 自贸区看似很空旷,但他们这些人什么眼光?不够,至少将来会寸土寸金!立刻要求买店铺、住宅。 不买、只租! 租金贵了?三个月免费!三月后你要走?皮岛赔你千两一户。 眼光毒!人还大气! 那还说啥?好位置手快有、手慢无!赶紧兴业吧。 …… 今天进港的商队,还是九边米行的商队,范正徳又随船队登岛了,心中却不住叹气。 王九这家伙哪是个将军?分明就是个奸商!比自己还奸的奸商。 这几趟自己的九边是赚了不少。 运过去的粮食倒还卖得便宜,也就卖六两银子一石,真没赚建奴狗屁的钱。 湖广今年丰收,不高于六钱一石收粮,一两十六钱,等于一两可买三石粮。但一路运输到登州,耗费加盘剥已差不多要十二钱一右。 关键王九一下就要了四成粮!摊下来就是一两四钱银子每石了。再加拉王九下水付出的巨额代价!所应承担的不菲摊销?卖粮真不赚钱。 好在建奴没啥现钱。 他们只得将老底全都翻出来。 人参、貂皮、鹿茸、虎骨等名贵之物,全都论斤抵账; 普通皮毛那就更不借钱了; 关键他们在抚顺、清河、铁岭以及挖地三尺的开原,倒是搜刮了不少古董字画!没文化的他们哪能真懂?古董论斤,字画论张卖…… 船队一趟装五千两货出来,装五十万两货回去!这才是生意。 问题是行船三趟,却被王九缷三十万两的货,以后还要净得七十二船粮!这还不算之前的巨额投入。 想想都肉痛! 好在南边就别想掺和了!建奴的家底真要翻空了,自己这也是最后一趟。他们想赊账?笑话! 只是王九这家伙…… 这个所谓沐恩区所图非小啊!他把镇江卫的富商,几乎搬来大半。那些人有抚顺开原的前车之鉴!正在脚踏两只船…… 现在大船队早不敢在镇江歇脚、补充、聚散,谁知建奴会啥时打进来抢?这些人放不下世代经营的镇江!却又不得不另谋出路。 却被王九立刻盯上…… 这些富商可不简单! 他们世代经营,有些与曹县根深蒂固;有些人与建奴千丝万缕;有些人代表辽东的西、北的祖、李;有些甚至跟倭奴打过交道;更有甚者!有些人就是南边的狗…… 只要给他们环境!这些人很快能将皮岛…变成第二个富足的镇江。 这才上岛多久,就搞出如此规模!说明皮岛早懂得这帮人的价值。王九的眼光真毒! 关键他还很奸! 盘蜛皮岛,不愿朝廷来收税。他竟将皇帝旗号打出!也将文儒强调成不容辩驳的理由,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地抬出:不得与民争利! 沐恩区?好名字! 而所谓出租店铺、宅院,竟然就打个地基,砌了下面几排砖!美其名曰上部结构都属于装横。 店铺宁愿免三月租金,三月内干不下去退一千两!绝不降价?店铺装横、搬家、进出货哪止五千! 说穿,他就筑道高高的隔离墙!修几条街道,再将规划做好,搞了点店铺与宅院的地基!然后,就几乎空手套白狼的开始收钱。 还将会日进斗金。 只要起势!这些富商会自己合伙组织船队;其他塞商也会跑来;曹县的进出货会干脆放到这;建奴会找代理人进驻;南边定会来凑热闹;甚至倭奴、西夷都会来…… 很贴心给九边留了间大铺!还得当面谢谢他王九。原以为拉他下水,就握着皮岛唯一财路,随时可拿捏他!现在却倒过来了。 这小子太奸滑! …… 今晚又是篝火晚会。 陈可忠、黄有龙、麻漠、典波、水则、屈金手等多名皮岛骨干,将再也不会是老光棍。 今晚是他们的集体婚礼!媒人是阿朱,主婚人是王九,而新娘就是皮岛上的叶赫族人、及原难民。 范正徳之所以今天赶来?一是得与那帮骨干搞好关系;二是,阿朱如此能干!自己得来给她捧场。 皮岛从此军民一家! 而给那么多骨干做媒的,却是他范正徳的妹妹阿朱!皮岛,他也从此不算外人了…… 篝火在硕大的广场升起!又是三千人渐次入席。 简朴而盛大,庄严而活泼!如此大场面下来,皮岛仅仅在大家该有的晚餐上,加了点菜;在忙碌紧张的生活中,增加了点欢娱。 什么都跟上次王九的喜宴一样。唯一的区别在中央的歌舞,这次改成一帮开原孤儿。 这些穷苦人家孩子,他们先表演一个叫《威虎山》的话剧,倒是有模有样,有英雄气概,原型有点似王九剿灭青峰山,又不全像。 总之是英勇威武的同时,又智计百出,让人既热血又欢乐。 接下来是些奇奇怪怪歌舞、小品。让人忍俊不禁同时,似在提醒不能忘本!反正广场上除了叶赫贵人与叶深,其他全都是泥腿子。 最后压轴,竟在绘声绘色演绎个《半夜鸡叫》的故事。这就太明显!最后让他们捧腹大笑的,竟是啥周扒皮被屙了满头满身鸡屎? 不忍直视啊! 曲终,就是新郎本色出演的节目,叫啥猪八戒背媳妇? 实在粗俗! 最难受的是,堂堂范少爷!也得从头到尾陪着咧开嘴笑。 …… 又二十天后。 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王九盘蜛皮岛都三个月了,朝廷的钦差竟然还没来。 京城已能传回讯息: 一、朝堂还在扯皮! 拟派往皮岛的钦差人选,私下倒已谈妥,但其他事又扯不清。 东林党说两位贝勒爷,应该接来京城荣养,以示天朝上国的恩宠!其他人就问,那近千的族人咋办!要不住你们府上? 东林党说应给皮岛如实发饷、发赏银!但绝不许私下做生意;其他人说要不您去户部库房转转? 东林党说如此精锐,应该调去守辽沈;其他人就说,皮岛位置十分重要!可令建奴不得东西两顾。 总之全是些狗咬狗!大义的背后全是锱铢必较的算计。 东林与王九彼此被捏着蛋,所以不敢太强势扯淡!却又不甘心被北边掌握皮岛与王九…… 不过快要扯完了!因为还是有实在看不惯的朝臣在开始发声。 二、黎相君只是好吃好喝被关。与其他曹旦的亲属杀无赦相比,黎相君属“情况不明、有待详查”。 三、果然有南方义商慷慨解囊!为战功赫赫的王九将军捐赠豪宅。连仆役都配了大几十个!里外五进的宅院,早已拾掇得应有尽有。 王九的娘与幼弟,据说已经快接到京城了,就这几天的事。 四、刘綖老帅的三位孙女,早已到了京城的舅舅家,礼部已差人问过吉辰。就等王九的娘进京,问过王九的八字后一起禀报宫中。 五、王九所部的战功,朝堂是口惠而实不至的平淡!民间的热议却一直经久不衰。得知王将军宅院所在,天天有民众去那转转。 …… 该来的终究要来! 这回钦差来后,可能就不得不走!多希望还拖个一年半载…… 皮岛的很多事情还早得很啊!大多都只是打了个差不离的基础,有些事还仅仅只是立了个规矩。 好在沐恩区已成形!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持续创收的财源,所有一切都是虚妄!但愿自己走后,皮岛能紧紧捏住这片自贸区吧。 王九在边想边看。 所谓沐恩区的核心!在于服务。服务好客商,才有银子源源不绝送上门!这里相比后世还很粗糙,却已是皮岛暂时能做到的极限。 这时代还算先进吧…… 船队要补充淡水、菜蔬、瓜果?皮岛应有尽有!对面铁山和大明镇江,有太多百姓靠这谋生。 货物转运、仓储?皮岛要人有人要船有船,要仓库更没问题。 进出皮岛海域担心不安全?没问题!三百里内有护航服务,护航队员是威震天下的王九部众。 船队遭遇风浪或海盗受损了,想要抓紧维护?没问题!港口那头就是大型船舶维护厂,皮岛早准备了最好的工匠与设备。 久漂海上闷疯了?服务区有娱乐城!无论你想酒楼喝酒,还是耍钱耍女人。新罗婢听过没?高雅点,娱乐耳目就行!菩萨蛮听过没? 还有很多服务…… 而这么好的服务,却既无官员吃拿卡要,又无人强行收税!皮岛只收半成保险费。 凡交了保险费的船队,无论人、货有任何损失!皮岛都加倍的赔。当然,不买保险也不强收,只是出了任何事都得自行负责。 沐恩区最贴心的服务,却是皮岛银行!提供你难以想象的便利。 皮岛银行有种沐恩币,一百元固定兑换二两银子。沐恩币由一元、伍元、十元、伍拾元、一百元、伍百元、组成一整套币种。 自贸区所有店铺只收沐恩币。避免您买点小东西,也要将银子夹碎、称量的麻烦,更避免带包鼓鼓囊囊的银子,去耍钱耍女人的麻烦。 客商进自贸区想保管钱财?就去银行换成存折或沐恩币,走时换回银子却不收手续费,安全又便捷。 大宗交易更要使用沐恩币。生意嘛,有时难免被对方蒙骗。 你用银子交易?与皮岛啥关系!但若用沐恩币交易?皮岛银行为了沐恩币的纯洁!会来主持公道…… 以上只是便利。 皮岛银行还有更贴心的服务。 银子存入银行,不但不会像钱庄样收取手续费!还会有利息。不多,年率就一个点。 但你想,若一支船队遇风浪或其他原因,万一要停靠皮岛一个月?几十万两放船舱还不安全!但放银行,却能安安心心倒赚几百两! 难道你跟钱有仇? 关键是皮岛银行,还能随时提供大笔借贷!这就很牛逼了。 做生意哪有不缺钱的时候?尤其是商机来临时,你想借高利贷都没地方借!但皮岛银行不用高利贷,它也不借出长期的借款。 只有两种借贷,一月期与两月期,一月期三个点、两月期五个点的利息!只要你有抵押物,谁来随时借都可以,公平无欺。 至于皮岛银行咋有那么多钱?对不起!这是商业秘密。 …… 第167章 商业帝国 皮岛服务行成立。 这是件人人兴高采烈的大事!但没有大操大办的庆祝,只有个私下口口相传的消息…… 服务行代表皮岛,而皮岛的股东是岛上每个人,无论男女老幼。服务行每分盈利,都将用于皮岛的生存、安保、建设、发展。 哪个昧良心的不保护好它?老子就跟他拼了! 还记得去年冬天…窝在家一天一顿不?一天一顿还只能喝粥! 现在虽必须干活,但他喵一日三餐啊!三餐都基本管饱!除非你自己是懒货才会吃不饱饭。 没赏银、没军饷、没狗屁田地、也没地儿挖矿,更没哪可去抢,将军一人要养活我们几万人。 他容易吗他!现在朝廷看皮岛能赚钱,就想调走将军,但将军却挂怀着大家啊…… 所以才有服务行! 服务行是皮岛的服务行,是为保证我们人人…能吃得起饭、穿得起衣、住得起屋、成得起家、生得起孩子、上得起学的服务行。 总之皮岛一切开支,都会源于服务行的钱财,不管以啥方式。所以皮岛一切收入,也只准归服务行所有!任何人都不准打它主意。 无论将军以后会离开多久!但他早已为大家安排好了: 只要服务行在,只要服务行能赚钱,大家的美好生活就有保障。而且,绝不仅保障哪个人、哪部分人!而是皮岛所有人的保障。 大家请牢记这点…… 皮岛所有产业属于服务行,由管理委员会作为最高决策机构。 管理委员会共有常委十三人。 书记王九;副书记黎相君;副书记兼运营首长叶深;纪检书记麻漠;组织书记契雪;宣传书记纪白;武装部长陈可忠;政法安保书记蕲射;统战部长金台吉;管委秘书长范朱;常务副运营首长黄有龙;副运营首长布扬古;副运营首长范正徳。 皮岛现在所有中层官佐以上!都自动成为管理委员会的委员。 即使将来谁离开了皮岛,而皮岛又被朝廷新任命了文武官员?委员与常委的人员基本不变! 除非新人能在常委会一致通过。 常委会会议召集流程如下: 每名常委都可通过秘书长,向书记提交提案,由书记决定是否召开常委会。书记如果认为没必要,则给出拒绝的书面理由回复。 一旦召开常委会,所有待讨论提案,须事先提交各常委知情,以利于会前充分调研、思考。 常委会每项提案,会上必须经过充分讨论,每名常委必须对其发表看法!并最终表决,一人一票。 书记副书记都只有一票!最终少数服从多数。除书记有不得轻易动用的…一票否决权外,任何常委!都要无条件遵守投票结果。 也就是说:常委会任何决议,都是压倒一切的神圣不可侵犯! 无论书记副书记还是任何常委!尽管开会时你反对那个提案?但已经投票决策后的事,就得无条件执行,并坚决配合、维护好它。 …… 范正徳又来皮岛了! 他参加了服务行首届常委会。 这心情…… 怎么说呢? 有激动! 皮岛与王九都没将他当外人,算是真正进入核心层啊。 有忐忑! 王九怕是这天下最大的反贼!自己这个“常委”,那他喵的,愿不愿意都已上了贼船!就跟东林党的那个叶深一样…… 哪天王九的反贼身份被公开!还失败了?这些常委都该千刀万剐!自己怎么辩解都毫无意义。 尤其是那个叶深! 尼玛!还是副书记兼运营首长?那可是妥妥的二号人物,实际运营皮岛的总头!王九造反若失败?叶家得诛九族! 那傻逼还十分激动…… 有震撼! 当日培养了个啥样的怪胎啊? 打仗就不说了,那叫威震天下!做生意也不说,就是个最大奸商!关键是政治也玩得贼溜啊! 大员们还没人将皮岛当回事!以为就一个调皮小娃娃嘛…… 根本没人关注皮岛的发展,他们醉心于朝堂的蝇营狗苟!天天在大义凛然尽放臭屁。 以为再怎么样,迟些日子王九去京城成亲,高宅大院的温柔牢笼将他一关,皮岛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想想也真美! 王九在皮岛发展得再好,那都是为人作嫁。王九前脚赴京,后脚给来个明升暗降!迅速任命新的皮岛文武主官,王九能有啥办法? 他们现在没谈好?就是皮岛新的文武官员人选没谈好! 都知道是块肥肉…… 可小娃娃王九,却比那些大员还想得更深远。 这个服务行!这些服务行章程!这个服务行管委会!这个管委会常委的设计一出? 尼玛!谁来皮岛当文武主官,那也只能是个牌位。 更可笑的是:将来上皮岛的牌位,却还得帮皮岛遮掩与维护! 是真的只能欺瞒朝廷维护皮岛! 皮岛上三千强军、四千水手、战舰四十条,要保持住原有战力?一年就得最少二十万两! 另有几万原本丰衣足食的百姓,要维持其原有的生活水平?又得七八十万两!百万两一年…… 新主官不依靠服务行?难道还靠没打算拨一两银子的朝廷! 这是公心! 新官员可以没任何公心。但是,于私他也得替皮岛遮掩!这跟东林党送幢宅院给王九同理…… 皮岛新落成的简陋官衙,府前就有块碑: 辽东寒暑频频,辽海风高浪急。身为朝廷命官,唯爱护好自己身体!才有望真正上报君恩、下抚黎庶!王九与诸君共勉。 你可以理解成关心!也可以理解成赤裸裸的威胁。 对于杀惯人的军头而言;对于孤处海岛!包括来往信件…都被全面监控的新主官而言。 你可以病死、失足坠海死、勾结建奴死、乃至偷奸被捉而被打死、等等无数种死法!但保证你绝对不会屈死、冤死…… 而且,朝廷新官上任,既无大额钱粮随行,也不可能有支强军护送!所凭借的?无非那张虎皮,以及那套规矩森严的官威…… 可王九早已破解! 如今,皮岛上官民平等已蔚然成风。王九那句“谁让你们跪拜行礼,谁就不是自己人!”早已被贱民们奉为圭臬。 新主官上来就耍官威?所有人都会想: 对我们有救命之恩、养命之德的王将军,都不要我们下跪!要我们挺直腰杆做人;朝廷来的赃官,却让我们仍旧跪着当狗…… 狗官真特么可恨! 所以谁来都一样…… 难道他还能向朝廷汇报:我他喵太无能!岛上任何事我管不了。若我非要胡来?几万人会民变!而我死路一条…还得给朝廷捅大篓子。 而王九,朝廷无论是软禁他,还是将他打发得远远的?只要他不死!就已经永远在遥握皮岛。 朝廷却没任何理由,公开杀害这么个威震天下的将军!谁也不敢做高宗与秦桧。且,皮岛立刻会乱,还是大义凛然一呼万应那种。 …… 想通这一切的范正徳冷汗透背!难怪王九敢叫他范正徳开会。 不把王九打成反贼,他就倒不了!而王九若是反贼?自己这个常委已经说不清!也是反贼。 可老子只是排名最后的常委啊!开会就在角落里举手啊…… 常委会又进入了下个议程:服务行的日常经营问题。 王九侃侃而谈:今天,我们这十三名常委除黎相君外,全部到场。而副书记黎相君,已委托我代行职权。所以前面的议程,都是一致通过的。 而我要说明的是:常委会只是服务行最高决策机构!各位常委们也只是兼职担当常委,大家还有着各自的其他身份,与政、军事务。 所以,我提议在管委会授权任命…服务行的掌柜们,由他们全权负责…服务行的日常经营管理。 我觉得常委中的阿朱,实际接触、经营过商业实业。所以我提议由她出任掌柜,大家议议…… 议个屁!这条最好! 范正徳率先高高举手,将阿朱猛夸一顿,坚决支持。 大家都附合着…… “我提议由叶深出任二柜。主要职责是为大掌柜介绍上面情况,提供政军经方面的动态支持。” 范正徳想反对,可其他人都纷纷热烈支持!他便懒洋洋举手…… “我提议由布扬古出任三柜,毕竟他是我们在座中,身份最贵重的人之一!将来难免有啥王爷、公侯找服务行谈生意!能对等。” 金台吉热烈响应,契雪陈可忠麻漠也发扬战友情,积极跟上!其他人在举手,范正徳却心活了…… 果然! “要说对商业的认识最深,在座没人敢说比范正徳强!对吧?我提议,由范正徳出任四柜,主要负责外联交涉,以及及时给大掌柜提供商讯。” 范正徳还没谦虚完,大家都懒洋洋地举起了手…… “黄有龙在岛上主要是镇守皮岛!我提议他出任五柜,主要协助阿朱经营日常事务。” 又是一片举手…… “另外,契雪作为管委会纪检书记,重点就是严查服务行!任何敢于中饱私囊之徒,查证确实后,我提议授权他直接消灭!议议?” 不管心里怎么想,这次举手都十分积极。 范正徳心里平衡了。 无来由卷入了表面没事,实际是谋逆大罪的漩涡!抽身都不行。那就往好里想,搞点实权吧,别当个杀头有份、开会举手的常委! 现在好了,他范正徳不但是最有权的五大掌柜之一!而且,大掌柜阿朱可还是他“妹妹”。 在座可能就除王九外,只有他范正徳!才最清楚服务行发展前景,那真是无以复加的光明。 本来,仅仅一个皮岛,仅仅一个实际上的走私集散地,所谓的沐恩区,虽肯定会日进斗金,倒也不会震住他堂堂范公子。 但有了那个皮岛银行!结合起所谓的自由贸易区后,这个让范正徳惊为天人的设计,立刻成神来之笔。 百分百商业帝国! 第168章 吸血天下 王九是个商业奇才。 这是范正徳这两天,终于可以在皮岛到处晃荡后的心声。 有些人做的有些事情,别人必须要到一定层次才体会得到!才可能真正看懂。 恰好,范正徳就是能看懂王九的商业布局之人。 所谓善医者无赫赫之功,善战者无煌煌之名? 王九在商业上的造诣,可能比他打仗更深。因为其在商业上的布局,恰好就是这个境界。 首先是皮岛大片匠作坊。不说全都得亏,至少整体上暂时是亏!且短期也看不出哪里会赚钱。 但范正徳看过一遍后,已然明白王九的用心。 一、解决就业。 皮岛几万人只有几千亩田,得给他们找事做令其忙起来。世上最坏是懒人!谁对好吃懒做之徒好?长远结果是吃孙喝孙不谢孙。 二、蓄积技艺。 炼钢、锻铁、烧窑、酿酒、造纸、印刷书本、制作战车马车,以及编毛线、纺织等等,都在挑人培养尝试,包括养殖种植…… 人只要不懒,总会有哪个适合自己的天赋!而这些百姓发掘出来的天赋,最终会是皮岛的财富。 王九并不盲目。为了实现这点做了三件事: 标准化。岛上所有度量、公差,都制定了严格的标准!这可有效避免匠师们敝帚自珍的藏私; 知识化。岛上几千免费读书的孩子,如今都另有个任务。 每人得自觉找几人扫盲,扫盲目标很具体:千字文可认得一半,百以内的加减乘除基本算得清; 轮岗尝试。 这些厂里做工之人,都有三次换岗机会。但换完三次岗!还没自己得心应手的行当? 对不起!你就得去干个累活。等你将苦活累活干出色后!才另有换岗机会,且这回只有一次。 所以申请换岗前得问自己,这么多行当我适合干啥?而非哪个活计轻松。因为若不能在轻松活计里出色?就是浪费一次机会。 有此三点,这几万人用不了两年三年!人人都会有一技之长。其中在某些行当里,被发现拥有一定天赋之人,也定然不在少数。 到时,这几万安家在皮岛之人,对皮岛是笔多大财富?无可限量!比如练出最好的钢,那打把剑出来,就比等重的金子还值钱…… 而王九的方法,就是当世大规模蓄积技艺的最有效方式。 三、相辅相成。 是的,大片匠作坊与自贸区相辅相成。这很重要!因为自贸区是皮岛的经济命脉,王九在皮岛上做的事,其实都在围绕它在转。 看见自贸区旁边的大型船舶修理厂没?自贸区能给远航船舶提供…免费或极优惠的维修保养服务。 仅凭此点,就能吸引大量船队来皮岛休整、集散。 皮岛为何有这底气? 就因自贸区后面大批的产业工人!他们门类齐全而便宜。 船上无论是弩炮、船用回回炮,还是生活生产设施坏了,哪怕换船弦、底板,它都能快速做到。 大型船舶修理厂免费、或者极优惠,但并不傻。一是吸引大量船只来皮岛!来了你就得消费;二是他们的成本本就便宜;三是,他们在野心勃勃积累造船技术与经验。 看见自贸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没?这里暂时以外来商品为主,但皮岛造的船弩、船用回回炮、缆绳、锚、乃至别处见不到的棉麻纱手套、羊毛衫、皮衣皮裤等等,已经在以极有性价比的形式呈现。 极大方便了客商,却同时将皮岛产品的广告,投向四海五洋。 这是近期的相辅相成,还有远景的相辅相成。 岛上烧制的黑灰,据说就快成功了!那玩意是用皮岛特有的海石烧成,据说烧成出的黑灰,就和点水与砂子砌墙?能像石头一样结实! 可以想见:南边会有大量船队来皮岛求购黑灰:独此一家啊。 那你不能空船来吧? 正好,皮岛需要大量棉花、棉纱、粮食、茶叶等等。 回去黑灰装不满船? 正好可带些皮岛产的手套、皮衣皮裤、羊毛衫、罐头鱼等等。这些东西现在近似亏本卖?其实销路打开、产量上来后利润不会低!规模化最容易大幅提质、降成本…… 自贸区能不活?大片匠作坊还能不活? 一个独特的黑灰,就基本能盘活自贸区与匠作坊!再多几样呢?天下海商敢不求着来! …… 全都在相辅相成。 自贸区那一大圈的高土墙,外面自贸区,里面正持续大建仓库。 皮岛有天下闻名的强军在驻!还有个方兴未艾的自贸区,再有数万劳力与极低廉的原材料,以及荒地。所以,它有兴建海量仓库的一切条件。 海贸做的啥生意? 买空卖空! 有了这将来堪称巨量的仓储!海商便有逢低大肆囤货的条件。 湖广江淮的粮食丰收了?可以低价先购来放在皮岛嘛!市场的棉花、棉纱多了?收来皮岛囤着!冬季过完了,北边有大量皮毛、药材?还是先运到皮岛囤着吧,秋冬再卖好价钱。 诸如此类,这个安全、无官府骚扰、租金很便宜的仓储,将成为诸多海商的首选之地!方便了海商,就成就了自贸区…… 而自贸区的繁荣,又会与另一个最厉害的东西相辅相成。 那就是皮岛银行。 皮岛银行是堪称天才的设计!其厉害只有家有钱庄的范正徳懂。 还是花两天才看懂! 钱庄是个好东西。九边大生意长年货在路上!又哪来那么多钱?答案是十个茶壶七个盖,外人总是只看见完整的一套茶壶…… 可王九竟早就深明其道!且设计得更好更完善,初期就可以十个茶壶四五个盖!完全够了。 至于发展以后?范正徳都已经不敢想象其辉煌! 区别于钱庄,皮岛银行不发出银票。但有存折,更有沐恩币。 沐恩币说穿就是印纸换银子!别人想干干不来,但皮岛有底气。 它有三套保障! 对外,客商离开皮岛时,你随时拿沐恩币换回银子、银票(别的钱庄如九边钱庄的银票,还会求着皮岛银行兑换!)固定一百元换一两银子,公正可靠。 对内,皮岛不需要银子!沐恩币比银子更值得信赖。因为一元沐恩币永远对应一斤大米!比粮价不稳定的银子强多了,要啥银子? 自贸区内,所有小型市面交易,你就只准使用沐恩币。尼玛!你沐浴皇恩在沐恩区做生意,竟敢不使用沐恩币?你啥意思! 大型交易,除非装船就走的那种!你还得使用沐恩币。 现在懂了吧? 内面三四万人的军饷、赏银、百姓薪水,会逐渐有起码二十万两的流通量。会自觉变成有利息的存折!以及比银子更坚挺的沐恩币。 凭空多出二十万两。 自贸区内部,现已进驻近五十家商家。包括正准备营业的赌坊、酒楼、青楼、戏院、馆驿,及大量商贸行。固定资产投资加流动的货物、资金一起!那最起码有百万两…… 全换成了沐恩币! 王九更奸的在后头。 船队进港,要请皮岛的导航才快捷安全。很优惠很周到,但你得先交钱!关键是人家只收沐恩币…… 所以对不起!船队得先派条小船上岛排队,先兑换些沐恩币。那么,下次离港时,你还会不会将沐恩币!全都兑换成银子? 你怕遭遇风暴,带走的沐恩币因翻船便宜了皮岛银行?他喵翻船了还操那心!没换沐恩币的银子,岂不是更浪费? 这就凭空多出百多万两资本金!再加上他本就有的四五十万两,皮岛银行…还真有两百万两银子。 还不止! 商家看上了哪支船队的货,没钱就找皮岛商行借钱!那皮岛银行哪有那么多钱? 还真有。 先不说那凭空多的近两百万两!只要给皮岛银行点时间缓冲,它多少钱都能借得出来! 船队的海货卖给坐商只收现银?没问题!但是,难道船队只带着银子,就空着船回去? 你多少要带点货回去吧!这不,银子不就又回到了银行。船队在皮岛购货,本就只能用沐恩币…… 这就是王九说的:搞活了市场!就搞活了一切。他喵的!因为皮岛可以一鱼几吃。 皮岛的大量劳力有活干,赚钱; 坐商的店铺每月要付不菲租金!每月还要按生意量,缴纳三个点的安保、城建、卫生费; 坐商向银行借钱,皮岛银行又能大赚利息!一月期三个点,两月期五个点,一天也是一月…… 行商得一次性缴纳保险费,进来就缴!公平公正按皮岛的市价。出去的货反而不用买保险,因为皮岛也无法保证安全。 最多是你另行付费,皮岛可提供三百到一千里的护卫,越远越贵!超过千五百里?多少钱都不干。 船队出去可不缴费,又可以促进其购货走的热情…… 于是,皮岛骄傲地说:皮岛不做海货、不走私!跟那帮奸商、海盗有本质区别。皮岛只给客商提供全面、善良、温馨的服务。 他们才是最大奸商! …… 皮岛银行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常委会的当晚范正徳一夜没睡!以他九边米行少东的见识,硬是想不出皮岛银行未来的辉煌。 第二天清早,范正徳缠着王九:“皮岛银行能极大促进自贸区,给自贸区发展提供海量资金!所以九边要入股,要为自贸区服务。” 王九含笑摇头。 “九边在大明各地的钱庄,能全力支持皮岛银行的!” 王九还是含笑摇头。“叶深说,南边的钱庄,也会全力支持。” “那我问你,当某天,在大明这个世界的中心里,沐恩币比银子还更有信誉、又更方面!王九,你得告诉我,这会意味着什么?” 王九眼望天际,良久才语气悠悠道:“我也说不太清!或许…… 或许沐恩币是我们的钱!却是这个世界的麻烦与灾难之源。” 范正徳惊呆了! 想一阵后大声反驳:“是蛮厉害!但不至于这么夸张。总之,一百元固定兑一两银子!所以,皮岛就没有无节制印钱的可能。 因为万一某天,若有很多大商家突然挤兑呢?” 王九像看傻子一样!看得范正徳慌了才道:“若哪天我们足够强大!沐恩币本来就是银子!谁他喵敢来犯贱兑换银子?” 范正徳突然像被雷劈到!这是要吸血天下啊…… 直到王九已走了好远才回神,立刻又吭哧吭哧追上王九。 “王九,你答应我!九边愿出两百万两入股,只占四成就行。” “算明白了?” “明白了!” “皮岛不干!” “凭啥?皮岛银行实际资本金,连五十万两都未必有!” “放屁!小门小户的叶深,都比你范正徳大气得多。个多月前他就让叶家四处筹钱,愿以百万两占股一成!还只分红不参与决策。” “那我们出四百万占四成!” “一百万!一成!爱干不干,皮岛银行不缺钱。” “妹夫!妹夫你得多给点我们!”范正徳竟一把拉住王九。 “不行!银行不缺钱,让占一成就因为亲戚!懂?…别烦我!钦差明天到…” 第169章 有点骗人 狗屁的亲戚! 看着王九甩手而去的背影,范正徳又恨又悔…… 恨的是自上皮岛以来,王九就从来没将自己、将范家当亲戚。 无论范氏又是赔礼道歉,又是赶紧收阿朱当义女,以名正言顺的巨额弥补,又是像舔狗样围着转! 都没用,王九可以一口一个舅兄,却从没将他当亲戚。 他只是利用范氏、利用塞商、利用北边的朝堂势力,以达到他牵制、抵抗、平衡南方的目的。 就像昨天的常委会,这小子就像个老政客!一手平衡玩得贼溜。别人傻呼呼举手表决时,范正徳当时就反应过来:他在玩平衡。 皮岛如今的命脉,说穿就具体掌握在五大掌柜手上。 大掌柜提议阿朱出任,这个理所当然!她代表王九,也代表了最开始跟王九的那伙傻逼。 这伙人被王九深度影响,共同特点:情为众所系、利为众所谋! 无论是麻漠契雪,还是急速跃升的纪白蕲射、水则屈金手等,全中了王九的毒。竟与王九一样,连饷银都放公账上懒得领!傻逼。 第二伙势力以黄有龙、陈可忠为首,是东阳堡入伙的刘綖亲兵。 这伙人个个武艺高强!在刘綖手下都比王九资格老得多。武艺高强、身经百战又杀伐果断!是皮岛除王九外,最能打的百十将官。 所以,萨尔浒惨败他们能全身而退;叶赫城下也几乎都成功突围。 这伙人有刘綖那种忠肝义胆、猂不畏死!对于手把手教他们的刘綖,也有着此生不渝的忠贞。 但他们公私分明。杀敌报国归杀敌报国,却也想升官以光宗耀祖。所以他们没中王九太深的毒!从来都有自己的主张。 比如王九必须娶刘綖孙女为妻!就是他们的底线。 等三伙人,当然是新加入的叶赫部族。 王九很聪明地联姻,又将那两女人派出来做事。一个登州一个皮岛,管理着皮岛暂时最大的进账。 叶赫人觉得受到极大的重视!其他人看到了叶赫的诚实,两边算是真正进入了蜜月期。 这三伙人之外,王九这小子早就玩起了南北平衡!具体就是叶深那傻逼,与他范正徳…… 因此,当大掌柜是阿朱,二柜是叶深,三柜是布扬古时,范正徳就明白:自己不是五柜就是四柜。 可是,你王九玩平衡,也要玩得公平才行啊! 常委会叶深排名第三,还是可以管别人的副书记!他范正徳是排名十三的举手常委; 五大实权掌柜中,叶深是二柜,他范正徳又是四柜; 最厉害的皮岛银行,人家叶深早就东拼西凑百万两入股!他范正徳若非及时醒悟、主动找起? 怕是皮岛银行做大做强后,他还不知道有叶深入股的事。 …… 王九着实可恨! 但范正徳也“懂”得原因所在,所以他也十分后悔。 因为曾经的王九不是这样。 王九也曾出生入死…替九边剿了佟家堡!曾经的东阳堡,九边不闻不问自开原往建奴走货!王九不但从没看见,还主动掩护过三回。 一切都从堂妹范冰晶死后变了。 范正徳对此极悔恨! 当时堂妹有难,他是真想出手拉一把。毕竟,堂妹在辽东多年还是很有功劳!辽东也需要这么个人长驻,何况还是嫡亲堂妹? 但他却收到父亲的严命:切割!迅速切割! 范正徳悔恨的是:为何不能像王九:认定的事!哪怕天王老子下令,也能我行我素地阳奉阴违? 悔啊!一下子失去两个人才…… 劲力盖松芳, 坚追假齐王; 栽种可得法, 材成迈汾阳。 还是堂妹有眼光! 杜松、马芳算个屁,给王九提鞋都不配! 假以时日,王九的军功赶上韩信有多稀奇?就算比不上!韩信又哪有王九的商业与政治才华? 郭子仪再造大唐?王九却很可能自创一个王朝当皇帝!这份功业,又岂是郭子仪能比? 那时王九还只是个小兵!仅通过份从刘綖处得来的情报,堂妹就敢下此断语!并义无反顾献身。 她才是范氏最有眼力之人啊…… 堂妹已逝,悔恨也没用!那与王九之间那个心结能否解开? 范正徳找到一向对他爱搭不理的阿朱。怎么说,这也是族谱里提了笔的妹妹!怎么说,范氏也还是给了阿朱丰厚嫁妆。 服务行大掌柜很忙! 阿朱抬头瞟过一眼后,继续该接待人接待人,该签文件签文件。范正徳耐心坐在大办公室一头!看着阿朱在干练做事…… 好在其他人识趣! 外面排队的人,听说范正徳的身份后主动先离开;大办公室的助手泡了茶,主动带关房门。 “啪!”阿朱没好气搁下笔:“没看见我很忙?” 范正徳撇撇嘴:“妹妹消消气,我这不是坐这没打扰你吗?” “是银行的事?” 范正徳知道跟聪明人说话:“妹妹冰雪聪明!但…不全是。” 阿朱这才抬头看了看范正徳:“后悔了?想解开心结?早干嘛去了!你们范家就不是人!” 范正徳等了会才轻轻道:“妹妹不能这么说,你也是范家小姐。” 抬手拦住阿朱:“未过门的刘綖孙女不但是正妻,不但有刘家的名望,身后可还有黄有龙他们! 叶赫那两个花瓶,也有一个部族,更有格格身份; 还关着的黎相君,不但对王九的事业不可或缺,更是获得了所有将士的尊敬; 至于并不好色的王九,以后还有无其他人?却谁也说不准…” “住嘴!” “好好好,不说这个!但王九不了解,妹妹了解!我当时已经在行动,我现在都一直悔…” “别说了!” 阿朱忍忍后还是说了实话:“范正徳你想歪了!” “郎君是在平衡,但叶深的地位高于你,却并非因为对你有心结!而是人家这段时间的付出,对皮岛的贡献比你多了太多。” 拦住范正徳,阿朱继续:“明天钦差会来!你可以为皮岛做贡献,自己就能获得其他人的尊重!” “谢谢妹妹!” 范正徳起身就走。 …… 与此同时。 皮岛水师副统领,服务行宣传部长纪白,正陪着王九视察。 “将军,范正徳果然去了服务行,后来果然在自贸区忙。这是…” 王九嘴角咧了咧。 纪白继续追问:“将军说宣传是最重要的工作!这个我现已有点明白。但将军说宣传在于引导,我却一直想不到好办法…” “你现在就做得很好!你看老百姓听说钦差要来捣乱,就主动每顿只吃个半饱,都饿了三天了!” “那是将军教的…” 王九抬手止住! 这孩子太实诚!换叶深会说,那是皮岛经济困难,老百姓在自发节衣缩食!怎能是我教的? 没法,原本的下属都太忠直了。之前费了很多脑才收了个叶深!却不能啥都压他身上。想收了范正徳,可这孙子太油滑而复杂…… 还是得培养人啊! “纪白,引导人…其实就像河流的人一样。完全堵是堵不住的,只能让它往自己想流之处流。 所以,你得有三点:首要,很清醒啥才是自己想达到的目标;其次,你得清楚对方最终都要啥,就如河水终究要流下去一下;最后才是引导。 就如范正徳。我知道只有他!才最能将自贸区诸多犯忌之事带过去;我还知道,这家伙眼里就盯着赚大钱,就如河水只想下流一样!哪怕最终流入沙漠…不见了。 明确了这两点,我才会知道如河去引导他:提前堵死其他口子,让其只能往一处奔涌!最后它才会冲开一个个口子,势大力沉永不回头!哪怕前方终究是片大沙漠。” 纪白想了想才道: “我有些明白了,将军要的是范正徳为皮岛服务;范正徳要的是发非常大的财;于是,将军让他看到发极大财的希望!却又堵死他轻松得到这种机会的可能。这样,他才会顺着将军的希望…拼命往前冲。” 王九欣慰点头。 纪白却又在问:“道理我倒有些明白了,具体方法该怎么做?” 没法!纪白这孩子是个极认真的人,又忐忑于做不好宣传…… “人性!人往往对自己“深思”明白的“重大发现”深信不疑。 所以,最好的宣传,就是针对不同群体,提供符合他口味与水平的素材,让其去“悟”。 而不要主动去灌输!尤其是对水平高或自以为是的家伙。 比如范正徳,若我主动告诉他,有个堪称躺着吸血的生意?他一定会想很多!也就能想到: 终究有一天,追求公平的我们绝不允许!有躺着吸血的人或者势力存在。那还咋让他主动做事?” “这…这不是有点…有点骗人吗…” 第170章 意气风发 十一月二十八,晴空万里、凛风扑面;山顶白雪皑皑,海面碧波涛涛,王九率众迎立码头。 说了几个月的彻查,今天终于来来调查组了,钦差带队。 其实,朝堂早已彻查完了。东林党说是倭商,非东林党说倭商哪来四十条鸟船?东林党说人家倭商就不会仿制?别人就说倭寇只抢不做生意!东林党说倭寇变文明了。 倭寇变文明了! 这才是答案。 但来皮岛彻查的程序不能省!这才是负责任的态度。 若无这道浩大而严肃的程序!兖兖诸公何以书画斑斑青史? 阵容浩大! 前两天已派人知会皮岛:钦差正使侯恂;副使薛国观、陈奇瑜;侯恂邀请洪承畴、袁崇焕随行。 五名进士!侯恂与陈奇瑜、洪承畴同年;薛国观同袁崇焕同年。 不要误会!官场所谓同年,是指同年进士。侯恂与陈奇瑜二十八,洪承畴才二十六岁;薛国观三十,袁崇焕三十五岁。 侯恂、陈奇瑜、洪承畴三年前进士;薛国观袁崇焕今年进士。且前四人进士,袁崇焕同进士出身。 进士里也有鄙视链。前三名叫进士及第;二甲是进士出身;三甲才叫同进士出身。 进士及第与进士出身,开始有点区别,混到后面无所谓;但同进士出身前途一般黯淡。有句话很能说明问题:如夫人,同进士。 更能说明问题的是: 薛国观进士出身,早当了如今位置重要的莱州推官,从六品;同进士出身的袁崇焕活动到现在!才去赴任福建的知县,而非县令。 而侯恂、陈奇瑜、洪承畴名次靠前,三年前起步就在部委混。 侯恂受东林党重点培养;薛国观是北党,山西的陈奇瑜既算北党,又与南边联系多,算半个北党。 洪承畴回福建省亲,袁崇焕去福建上任,侯恂邀请两人一起来转转,说是顺道。 文官就是这点不好! 哪怕朝堂吵得再热闹?授业老师、座师、同窗、同庚、同年、同乡等等,回头总能扯上关系。 总之五个为官不久的明日之星!很快就要意气风发登临皮岛。 之所以提前告知皮岛,那也算是善意:名讳不要叫错了,关键是迎接时别搞混了。 好在皮岛上还有个叶深,否则王九即使知道名字,也搞不清谁是谁的关系,背景又是啥。 前世,王九也就听过洪承畴、袁崇焕。至于另三个是啥鸟?反正真没听过!现在有叶深介绍,王九算理解了未来的大人物袁崇焕。 …… 西边的视线尽头出现了黑点。是沙船,不对,是船队。 北方专事辽海的大型沙船,竟共出现了十八条!登莱水师很给面子,也很懂得巴结。 船队进入引航区,十条护卫舰正准备返航,五名进士这才扑打着或不存在的炭灰!走出了甲板。 回首向正待返航的护卫舰点头!舰上三名全身披挂的将军,远远在单膝跪地抱拳为礼。刚要起身,却见两位进士爷竟在笑着挥手?激动得硬是栽下去磕了三个。 五人这才满意转头看向皮岛!笑容满面中却全在开始惊讶。眼光扫过渔场与盐田,他们面色在开始凝重!再看向港口还在繁忙进出的船只,有三人已现怒容。 八艘沙船组成的船队缓缓进港,五人从指点着港口交谈,变成斥责。有两人还有些壮怀激烈。 估计发现了反贼…… 岸上的王九视力奇好,自然将他们神色早收眼底,当然也知自己是反贼!未请示朝廷在晒盐;未经批准,武将竟在公然大开商贸。 更关键没有敬畏…… 船队终于靠港,王九笑容满面正待率众奔下码头,却见五人中为首者止住众人,率先拂袖回舱。 老子该去船舱请安? 王九没动!反正开始没去港外相迎,于几位爷而言已是失礼。 吐气扬声:“原东阳堡守备、现皮岛守将王九,率众恭迎上差。” 当然没人理! 一息后王九再次吐气扬声:“原东阳堡守备、现皮岛守将王九,率皮岛数万军民代表,恭迎上差。” 肯定没人理。 一刻钟后,王九再次吐气开声、雄浑广播:“原东阳堡守备、现皮岛守将王九,率所有军民代表恭迎上差!请上差下船歇息。 辽海风寒!我部将士为国征战、多为伤体!请上差垂怜。” 还是没人理! 王九以眼示意,金台吉与布扬古吐气开声:“流落大明的小邦贝勒金台吉、布扬古,恭迎天朝上差。” 船舱里坐不住了!情不情愿都得出来回礼,还得自觉下船。 王九在率众后撤…… 从长码头中间平台,已缓步辙回顶端,无视下面的踌躇与切齿。 王九眼中就没有狗屁以文御武!不说之后升不升官,至少现在他堂堂正四品武将!对这帮六七品的玩意,提不起弯腰下跪的兴致。 王九一开始打算,调查组上岛他便“奄奄一息”。如今却毫无意义,还非得腊月十八前赶去京城成亲…… 礼部差人已问过…他王九还从没见过面的娘,合上了双方生辰八字!皇帝已赐下腊月十八的吉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都全活。而且,虽是礼部的人忙前忙后,但赐期的是皇帝,那就是赐婚了。不赶回去成亲?那是欺君之罪! 这事会由钦差告诉他王九,也是算计好的逼迫、与调虎离山!但皮岛如今在京城已有信息传递。 …… 逐级上行陡峭石阶六十级!顶上却既无黄沙铺地,更无红毯,连官桥都没有准备。只有王九率众在碎石路上躬身行礼:恭迎上差。 五人中,一个相对弱显黑瘦的中年,八字官步衣袂飘飘,意气风发越众而出:“你就是王九?” 王九挺身而立:“正是!不知这位大人所领何差,官居几品?” “大胆狂徒!迎接上差竟敢不跪拜,是藐视朝廷、藐视皇上吗?” “这位大人莫要信口雌黄!官厅早已焚香,众文武更是诚心斋戒数日!以备遥拜圣上、恭候圣谕。何来藐视之说?” 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也补习过大明律!无奈,潜规则也只对遵守潜规则之人管用。噎得满脸黑红:“你、你…你好跋扈!” 王九冷冷扫他一眼! 心中已知其人:就是被满清与东林…合伙吹出花的圆嘟嘟! “五年平辽”其实并非妄吹!因为建奴经济靠抢,一头猪也可平辽。他若不斩毛文龙?建奴早已饿死。 只要皮岛牵制在侧! 建奴几十万丁口养十多万兵马!若既不能全力突防宁锦?更不得绕过废物关宁、寇关劫掠?即使海商塞商抢着卖粮他们…也没钱! 长久走向唯有饿死。 逻辑如此简单清晰。东林卖国铁证如山!杀嘟嘟时人人称快,气焰熏天的东林也自此不得不收敛!后世竟还能尬吹几百年。 太无耻…… “大人慎言!之前船上那名参将,王九不知是谁?但违制大礼的他,对阵建奴只配送人头。 而你!面对三品官跪拜竟坦然受之!可知何谓…跋扈?” 一句话打翻一船人! 洪承畴作为同常挺身而出,抬起右手一抖一抖,手指很优雅从宽袍大袖中伸出,指着王九脸上带笑。 “王将军素有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过,这是习惯使然,错把我等当建奴?” 这个写入贰臣传的家伙!倒是真的知兵些,说话都攻守兼备。 “洪大人谬赞!对建奴无需他法,只要有融冰尝雪的坚贞、舍生忘死的不屈!足矣。几位大人乃士林翘楚、大明栋梁,自然不是爱好虚名繁节、食古不化的建奴。”王九这话骂得狠。 “哦,只听东虏未曾开化,将军竟说它好虚名繁节、食古不化?” 洪承畴很擅于抓住漏洞啊!假以时日,倒有为帅潜质。 “辽东李祖两家有子弟逃回,自然知晓当日开原。正是王九戳穿老奴天命汗之妄言,才致建奴军心涣散、屡攻不克,而令其顿兵坚城之下、迁延时日。 蕞尔东虏,竟敢妄称天命!学未化之古人,编神鬼之虚妄!合该它咎由自取。 侯大人,众位大人舟车劳顿!何必在此数九凛风之中,为虚务立而论道?当随王九进馆歇息。” 侯恂捋捋不长的胡须,抬头看看天:“今天风和日丽、天高气爽,倒是可四处先走走,玉铉兄以为…” 眼睛没看一旁的薛国观,侯恂却先问起了同年陈奇瑜。 第171章 蚤多不痒 侯恂问向陈奇瑜! 按说他应该先问就在一旁,且排名在前的副使薛国观。但侯恂就问三年前进士的陈奇瑜!新科进士、陕西汉子薛国观还得受着。 陈奇瑜看看薛国观,略作些踌躇姿态后笑答:“好啊,这一路连着快二十天车舟颠簸,这腰都快要颠散,四处走走蛮好。” 洪袁两人立刻叫好!侯恂这才看向薛国观:“家相兄以为呢?” 薛国观撇撇嘴才笑道:“其实鄙人更想躺躺,以醒醒脑!不过诸位既有如此雅好,薛某自当附骥。” 陕西汉子柔中带刚!客气话里,重点在醒脑与附骥。 王九一看就非任人拿捏的主!有大功在身的他,也不用巴结几个自命不凡之辈。到时可能下不来台?老子先说清楚:附骥。 袁崇焕嗤笑:“家相这身子骨…软了!不如去馆驿或回船歇着?不必勉为其难与我等一道…” 侯恂扫眼袁崇焕:“家相身为钦差副使,感受下皮岛之风土人情!亦是份所应当。能克服?” 薛国观还在笑,洪承畴便已指着远处盐田,一脸疑惑:“王将军,那偌大的区域是甚么?” 王九含笑不语。 身后的叶深越众而出,向几位深施一礼:“在下叶深,新忝为皮岛纪镇官,见过诸位大人。” 叶深? 众人思忖着没作声。 叶深接着侃侃而谈:“叶某就任于皮岛危难之际,数万难民来岛,军民皆无饷银资助。除截获倭寇之四十船粮外,皮岛一无所有。 其他还能克服。但若守着海水淡死了?则为天下笑谈!是以,叶某发动军民开盐田以自济。倘有逾矩之处?还请诸位大人奏报朝廷,叶某无不承担、认罚。” 赴京赶考四五回,今年才走对门路开窍的袁崇焕!忍住喝斥冲动:“叶大人登科之岁?现居几品。” “回袁大人,叶某不曾春闱,皮岛未设镇,故纪镇官为从八品。” 未曾春闱就是连会试都没考过!从八品就是没品! “大胆宵吏!竟视朝廷法度如无物!擅自煮海为盐,反了!” 叶深笑容可掬! “袁大人切莫武断,事关数万人生死!叶某可不敢无动于衷。倘若问罪,叶某自当认罚…” “狂徒!来人…” 洪承畴拦住袁崇焕:“且慢,叶大人可是福清…启明兄?” “正是,袁大人欲往赴任的邵武,就离某之桑梓不远…” 现在想跟我攀关系?老子治不了王九,还不能拿下你出口恶气! “住口!国法之下,岂容巧言令色!几位大人,应斩此獠以振…” 侯恂一声猛咳,将袁崇焕那纲纪硬憋回去!洪承畴看着袁崇焕像看个棒槌!薛国观与陈奇瑜眼望他处,嘴角憋出弯弯的弧。 …… 盐田纲纪没法振。 那也不能不找回场子!否则,几员栋梁进士,还携钦差之威!却被个少年武夫轻谩、损贬? 丢天下读书人的脸! 好在还在船上时,几人就已看出门道。皮岛港区的船只进进出出,港区岸上房屋鳞次栉比,店铺、街道上行人如织…… 尽是藏污纳垢之所! 在随船而下的仆役簇拥下,在随船而来的将士护卫下,一行人不沿直道入官衙,而往旁一拐,信步往那繁华所在而去。 入口处便是块大石头。一名书吏在眼色下,急步上前念念有词: 沐恩区。今上乃古往今来第一圣天子!悯四海子民闭塞,各地风物难以互通有无!绝不与民争利的圣天子,在皮岛设自由贸易区…… 袁崇焕笑容谦和:“叶公子,之前袁某多有冒犯,实乃舟车颠簸太久,令人头昏脑胀。 不过,叶公子可否为袁某解惑?此处这里可有何说法?” 叶深正要开口,王九却先怼上:“袁大人可是对陛下…乃古往今来第一圣天子!心存疑惑?” “王将军此言差矣,陛下当然是圣天子,但是…” “陛下是圣天子!这还有但是?袁大人究竟对圣天子存疑,还是对陛下不与民争利之圣德…存疑?” 毕竟同党,洪承畴解围:“王将军!你是皮岛守将,还是皮岛之主?竟令元素…连话都说不完!” “放屁!天下都是皇上的。身为守将,任何人在皮岛质疑皇上的圣明,质疑皇上圣德?皆可杀!” 气氛陡然紧张,没人料到一直面带微笑、淡定从容的王九,说翻脸就翻脸!还一身的杀气凛然。 关键这是皮岛!王九还是天下公认…在辽东糜烂之时大功于国。 此时大家才想起面前这位,可是个杀了无数建奴的屠夫…… 侯恂不得不上前:“王将军!谁质疑皇上圣明、圣德了?你…” 不待侯恂斯条慢理完,王九指着袁崇焕一脸愤怒:“他!皇上为古往今来第一圣天子,他竟有疑惑!” 又一指洪承畴:“还有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竟说老子是皮岛之主?他想将圣上置于何地!” 尼玛!这人就是个无赖,人家说的是这意思吗? 侯恂撇撇嘴,脸色阴晴不定!很想发作。但王九那特别逼人的杀气!却让他忍下来先缓缓。 陈奇瑜看眼薛国观,大步上前:“哈哈!早听说王将军忠君爱国、忠勇无双!今日一见,果然!” “不过,王将军误会两位大人了!他们怎会对皇上质疑呢?” 王九呆愣中借坡下驴:“是我误会了?是我误会了…就好,最看不得对皇上不忠的东西!” 指着叶深…手扶刀柄对袁崇焕道:“那你继续找他解惑!” 袁崇焕白了眼王九,扭头向前而去。其实他只想问问:这大碑是何人所立?但现在问也没用!会被这无赖歪曲成…不该立碑铭颂圣德。 万一不慎说错话,被这无赖的兵痞随手砍了!那才冤枉…… 侯恂跟洪承畴的心思也差不多!拂袖往前匆匆而行。 叶深在王九耳边轻怒:“至于吗?我能对付!” 王九很随意地轻声:“我走你留!反正蚤多不痒。” 也有道理! 侯恂一行,却已进了自贸区。 …… 第172章 还想搞事 他们进了自贸区。 叶深在大步跟上,王九拉了拉他:别事事冲在前面,你该去工业区盯着点…… 叶深离开,王九穿过侯恂带来的一众护卫与仆役,似很无奈地带人赶上去陪同着。 此时的侯恂一行都放慢了脚步。他们一脸严肃却满眼兴奋,扫描着所谓沐恩区的布局…… 此时已基本了然。 刚才他们停靠的是军用码头。 包括迎来送往官用功能,上岸就是系列官衙与馆驿; 而军营藏在大圈土墙之后,土墙高高的大门处才用砖砌,大门进去的一侧是军营; 而高土墙充当了城墙的功能,大批士兵在上面巡逻。既对这整片区域一目了然,又不会骚扰下面。 现在他们进入的所谓沐恩区,其实另有商用码头。 船只进进出出一派繁忙,根本没因他们这些钦差要来,就搞啥净街管制!船只货物上岸后,上有大片分门别类的堆场,堆场延伸进入高土墙里面,可以看到大量的仓库…… 皮岛竟成了功能最齐的商港? 虽仍难掩匆匆草创的质朴,却已经规化齐全、大气恢宏。看来,王九这是要割据造反啊…… 正待兴奋地往里继续行进,有人迎上前来深深一揖:“学生范正徳见过各位大人。” 范正徳?没听过! 山西籍陈奇瑜突然闪过道光!激动而急切:“可是介休恳芳兄?” “回大人,正是学生。”范正徳边回答边含笑轻轻摇头!将陈奇瑜满腔的话顿时堵回肚子。 薛国观抑制不住激动!有些不管不顾:“恳芳兄…别来无恙?” “学生安好!” 侯恂已经悟了。 袁崇焕与洪承畴却很疑惑:朝中可没姓范的大佬!刚才陈奇瑜跟薛国观的微表情?难道是错觉…… “几位大人莅临沐恩区,此地士绅倍感振奋,想前来迎接又不敢…”范正徳边说边朝身侧后指去。 三四十个像是店东的家伙,正在不远处点头哈腰、笑容可掬。 薛国观哈哈一笑:“既是随便走走,顺道感观皮岛风土人情,又有何不可见?又有何不敢?” 陈奇瑜马上附合。 侯恂笑而不语。 袁崇焕与洪承畴十分别扭。狗屁的士绅!那帮人一看就是些奸商!虽说各自家里也都做生意?但士农工商懂不懂!大庭广众之下,跟一帮奸商掺合个什么劲…… 不过,正牌的三名正副钦差都没意见!心中的别扭只能憋着。 一路各怀心事随意转悠着观摩,很快发现皮岛暂时还是个草台班子。三条街道只有位置最好的一条多,开了五十多家各类营生。 皮革、山货、药材、粮米、布庄、日杂等并没成行成市,反挤在青楼、赌坊、酒肆中,有些不伦不类!哪有两京与扬州专业? 由此可见,这个范正徳也并非啥有见识的人物。 洪承畴笑得带了丝此时的天气:“这些青楼、酒肆、赌坊都是哪家所开?生意兴隆啊!” 有几人战战兢兢站出,范正徳却抢话:“洪大人对此有兴致?” “放肆!身为圣人门徒,可知礼义廉耻?皮岛为抗金前线,负有军港之责,肩以侧击东虏之重! 王将军,莫非不知酒色声娱!最是腐蚀军心、自毁锐气?还是皮岛正待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这狗日的总是这么刁钻,但他说的有理啊!王九撇撇嘴:“洪大人见解独到!却无用。” 王九做了个点银子的手势,一脸满不在乎的痞相。 看懂手势众皆无语! 三个多月朝廷忙着扯皮…却未发一两银子给皮岛!这次大张旗鼓而来,所携赏银亦不过几千两!辽东米价二两半一石,几万人粥都喝不着。 几位年轻的进士爷,暂时还没到完全泯灭良知的地步…… 袁崇焕并不笨! 他已看懂,于情于理于势,都不该在皮岛再强自出头。但他更知道,自己这次就是侯恂带的打手。 “王将军!皮岛怎会缺银子?沐恩区里生意兴隆,皮岛该日进斗金吧?只是这朝廷的税银……” 王九斩钉截铁! “皮岛不收税!也绝不会败坏圣天子…不与民争利的圣德。” “收税怎会败坏圣…” 范正徳悠悠打断:“袁大人!你家世代贩木,一共向朝廷交过多少税?若那点微利都交税了,袁大人可读得起书、进得了士?大明可不就要少了个栋梁之材啊! 所以,圣天子之圣德深远,我等都需用心体会。” 袁崇焕又噎个半死。 自家事自家知道,贩木从来只塞个红包,没缴过一两银子的税!现在好了,出了自己这个进士爷,家里大举贩木都不用再塞红包…… 只是他怎会知道? 洪承畴一样的心思!他其实也不想老是叽叽歪歪,可他就是侯恂带的打手啊!硬着头皮笑道: “范先生自称学生,秋闱何期?可曾春闱?” “回洪大人,四年前学生侥天之幸,幸附骥尾而举。自知才学浅薄,一直未敢继续春闱。” 不敢?那就是没名师“指导”的门路!之前应该是错觉…… “范举人过谦!然,你刚才所持观点大谬!朝廷收商税,怎会妨碍圣天子圣德?若如皮岛这般兴旺之所,亦不向朝廷缴纳毫厘!那…” 范正徳直接打断:“洪大人可是要向范某介绍桑弘羊之问?大人满腹经纶,岂不知桑弘羊之邪恶? 就如大人,虽出身贫苦,却也因天资卓越一路受义商资助,方成就大人之学业顺畅、进士天家。” 老底都被翻出!好修养的洪承畴也来了脾气:“一派胡言!范正徳你不潜心功名,却大肆刺探士子…” “洪大人莫激动,三年前大人始为京官,运气确实比人好些,恰好有九边一处空宅…缺人洒扫……” 一道灵光闪过脑际。 面前这人姓范!他洪承畴虽一直受东南资助,可京城居不易,却也受到九边的恩惠!住了三年…… 洪承畴终于晓得之前并非错觉!大人物都很低调。想当面感谢九边的恩惠又似不妥,默默垂头。 从未与九边有过往来的袁崇焕,也恼火于范正徳掀他老底:“什么九边十边?我看你就是居心叵测!” 薛国观却接过话头:“元素兄慎言!九边乃我朝仁义无双之义商,济贫问苦天下共知。” 陈奇瑜这次也大义凛然:“元素兄可以意气风发、针砭时弊,独九边之仁义…不容诋毁。” 袁崇焕满脸涨红,正欲怼回去,却被侯恂摆手岔开:“这沐恩区是还不错,商通四海互为有无,关键…令皮岛也有了些生气与亮色。” …… 侯恂懂得更多! 九边哪来那么多京城空宅?还不是那帮勋贵两百多年的积累!再说白一点,所谓牛皮哄哄的九边,那只是北边权贵的木偶而已。 现在,九边少东都下场了!意味着北边对皮岛无比重视。真要为个沐恩区跟北边撕破脸? 侯恂还没那资格。 而叶阁老的公子早已打入皮岛!九边的少东又在此搞沐恩区!这小小皮岛,竟已成小朝堂。 他喵的,那上面还让自己来查个什么劲? 皮岛是有不少犯忌之举!可是,那些事不是叶深在干,就是范正徳在搞!哪个都非他侯恂惹得起。 而上面想针对的王九?他就是个无赖!都已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却也不能全怪他…… 出生入死征战归来!先是女人一尸两命地死了,又被污为叛贼,再加上部众的钱粮至今没着落!朝廷却还要对他调虎离山…… 有大功在身的他,那还怕个屁!也就更不会看啥钦差的眼色。 可他侯恂既已领命出马?那就总得搞点事,让王九痛一痛!最好捏点啥在手,令他能老实老实。 …… 第173章 飘然而去 王九心思没侯恂复杂。他对朝臣的好坏已提不起兴趣,也懒得恨其中的谁,包括袁崇焕、洪承畴。 除非跟自己有仇…… 在历史大势裹挟下,很多骨头不够硬的人,其实都作不了人。 那个顽疾不除之前,做硬骨头绝不会有好下场:最早提出三方布置策的熊廷弼,后被“传首九边”。 所谓三方布置策,其实就是坚城守辽西;东边联络朝鲜、支点是熊廷弼没来得及实施的皮岛;登莱、天津为预备队,负责兵员粮草。 很简单有效之策。 对于建奴而言,这才最要命!人家根本懒得打你,你自己就会饿死、崩溃!还不用三五年。 所以熊廷弼该死! 所以毛文龙该死! 所以凡能有效干掉建奴之人,全他喵该死!当然包括他王九。 他现在还不想死…… 搜肠刮肚的前世记忆,加上穿越后所见所闻,已让王九坚信: 若无那伙“贵”人捣乱,其实以明朝体量!一头猪为帅也能灭建奴。 但在那伙最强大、顽固、愚昧、冷血的文儒士绅集团倒下之前!谁还要热血去打建奴、救华夏? 谁就等着被坑死。 而他王九一年多来的抗击建奴,也仅仅成就两个笑话: 一是他与所部弟兄活成笑话。 他们已打出辉煌战绩,建奴已经极其虚弱!只要明朝此时真想“犁庭扫穴”?建奴还真没还手之力。 但南北贵人却要给建奴输血!就怕打手在其没准备好之前就挂。 二是,南北贵人也活成笑话。他们自认天下为棋、尽在掌握!却固步自封成鼠目寸光而不自知。 这个笑话有点绕。 为何会这么绕?王九也是思考很久,才慢慢想明白。 这伙人千年来干成件大事:牢牢把持道统。与帝制的法统狼狈为奸,成为禁锢天下的大牢笼。 何谓道统?就是后世所说的核心价值观。就是得到全社会一致认可,也不得不遵循的行为准则。 现在就叫三纲五常。 这才是儒家从伦理出发、夹等级秩序私货的具现。董仲舒首倡、历代加强!已成牢固怪胎。 三纲即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君为臣纲:臣对君绝对忠诚,君王拥有绝对权威。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于是偷偷坑杀君…… 父为子纲:强调子女对父母绝对孝顺和服从。所谓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如杨贵妃的由来…… 夫为妻纲:丈夫是天,妻子要绝对服从!除非发现他不忠不孝。所以不主动为丈夫纳妾、养婢的妻子?背后会被骂成妒妇!意同毒妇…… “五常”即仁、义、礼、智、信。 仁义礼智信听来动人,却置于三纲领导之下。基础歪了,也就如九边米行的仁义无双一样可笑。 后世教科书说,明朝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似乎这帮文儒士绅,还成了股进步力量?其实大谬! 这帮人把持的道统,才是它最为顽固、强大的根基。 而所谓的道统不仅禁锢天下,其实也禁锢着他们自己!他们已永远无法自我革命。 就如自宋以来,皇帝一般成他们的背祸侠,却都只敢私下玩龌龊,没任何人敢公开欺君。 也如王朝末期之君,无论是否英明神武,都救不了那个王朝一样。其力量本就来源于腐朽…… 这就是使他们强大、助其可躺着世代吸血的“道统”!对其的反噬。 他们无法自我进步。 …… 凌晨悄悄登船,悄悄离港,带着些许不舍和遗憾,王九又得面临另一个未知。 历史的惯性太大,个人的能量终归有限。但王九问心无愧,自认已为皮岛…做到了他能做到的一切。 后来王九还是给了钦差面子。 不敢让皮岛百姓丰衣足食,使其“自发”饿了几天,那会过于“露宦”。但老百姓单衣薄衫、饿得发昏?那也是皮岛的错…… 洪承畴说百姓面有菜色!袁崇焕马上借题发挥。这次王九虚心接受!但薛国观却很严肃跟他们吵架:站着说话不腰疼!钱从何来? 关键是里面的大片匠作坊!尽管范正徳与叶深都往身上揽,但东林门徒一直忽略他俩,却指斥皮岛在违制练钢、制铁、造船用军械…… 王九这次很给面子,将麻漠拖出来当众毒打五十军棍!停职。 怎能对匠作坊检查不严?怎能由得范公子、叶公子说啥就是啥?皮岛可是你们在管理!土墙之内,绝不容许出现违规,赶紧拆了…… 军棍是真打得皮开肉绽!使得侯恂都跑出来求情: 再打下去会死人!何况麻将军本就…(冤枉);厂房不要拆,太可惜!不如令叶深加强管理…… 接风晚宴上王九更给面子。 或许侯恂都没见过的海味,流水般上了几十道!另从对面曹县铁山…采办十多样山珍!吃得这几位官爷很过瘾,关键感受到了尊重。 晚宴后,王九也还算懂事。 直接将范正徳叫来:你在皮岛地盘发财,平时屁都没个就算了!今天来了贵客还要当铁公鸡? 贵客舟车劳顿!皮岛穷但你不穷!赶紧,每人两千两舟车费。 两千两!他们这级别若当海瑞?那至少得不吃不喝干二十年!众人顿时应景地欢作一团。 陈奇瑜率先表态:皮岛大事不糊涂;薛国观更爽快:皮岛之治理…当为大明楷模;连侯恂都夸王九文治武功皆通!最难得还是真性情…… 话里话外众口一词,皮岛没啥犯忌之举!全都当众表态,就是五人必须都维护诚信!官场才懂。 明朝也就这点好!送银子与表态都能半公开进行,不折腾。 不过,大事上表态虽很漂亮!但要说这帮人心中就无芥蒂? 那才天真! 这帮孙子有意“喝多了”,竟没人告诉王九下月十八的婚期!估计得等两三天要走时才突然想起…… 这事可是二十三天前,他们离京时才定!除在莱州推官任上的薛国观…可能真不知情外,另四人或许从一开始,就打算摆王九一道。 海陆相加三千多里,就算一路顺风,跑死人都要十余天…… 所以王九才会悄悄的走,让四人琢磨下谁背地里当了好人。 …… 送行的三位如夫人哭成了泪人!此去无期、前途莫测。 王九很痞地抱着每人一个深吻,夫人放心:当好人难、当坏蛋易!京城那就是个坏人窝,为夫对此最是得心应手。 三位大舅哥也来送行,忠顺王金台吉只说了一句:记得!你的平安,不是你一个人的平安。 勇顺王布扬古说得有点多:明朝将我们当落水狗打发,给了个不能世袭的王爷!一人在皮岛分两千亩田?那是你王九的田好不好! 王九,反正叶赫部从此跟你生死与共。 范正徳则说:妹夫,你今天才算做对了!去京城后更要这样。大功在身又不讨人喜?那还不如飞扬跋扈的贪财好色!才让人更放心。 这话说到心坎上了。 所以王九才不准部属送行!该交代早交代过,做不到的说也没用。 拒绝送行的公开理由,是人多会搞出动静,不好。其实是不想看见他们,看见他们只会加强提醒: 其实自己一直在做好人!为此,还经常如狗般忍辱负重。 此去京城,他才不要当狗!他就要飞扬跋扈、快意人生。反正面对的那帮人,挨个砍或许有冤枉,隔一个砍两个肯定不够。 再说,金钱美女、酒池肉林、狡诈到单纯、财色到真诚!在耀眼军功加持下,或许才是他们愿亲近的王九。 十条鸟船缓缓启程,皮岛渐行渐远。久久卓立船尾,回望萧索路,竟是也无风雨也无晴。 (第一卷完) 第174章 以攻为守 以攻为守, 我攻岛宁; 以守为攻, 岛宁我安。 此为王九留给叶深、黄有龙、范朱的十六字诀。 很直白,王九此去京城,就没打算做安分守己的乖孩子!反而一门心思做飞扬跋扈的烂人。 有句话叫江湖险恶!何况朝堂?又何况皮岛还想夹缝中持续发展?谁会同意你长久发展! 世界若有那么美好?他王九早就不用奋斗,直接躺平得了。 王九得不断搞事。 得让人知道年轻人心中愤懑!而自暴自弃地大祸不闯、小事尽折腾;这贪财好色又不怕死的年轻人,他还是个惹不起的刺猬。 他有大功在身!所以桌面上别人就不能过分;他有能力又不怕死,所以桌面下最好莫招惹他!否则吃了暗亏就是哑巴吃黄连…… 这就是王九选择主攻,以攻为守的原因。否则,至少此去京城,他便只能老老实实当狗。 他都当狗了?皮岛自然就任人拿捏、蚕食、鲸吞!还发展个屁。 这叫以攻为守。 当然,皮岛上已做好诸多安排!比如管委会;比如服务行;比如军民扫盲;比如军民岛上安家…… 所以,皮岛的任务就是,低调得像乖孩子!尽量哪方势力都不太得罪,力争安静发展、变强。 安静低调的皮岛,只要还没被吃下,本身就是对王九的保护。 这叫以守为攻。 其实皮岛之前就没太平过!不过是岛上几万军民中的绝大多数,对此茫然无知而已。 所谓从来没有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自八月十二上岛,直到今天都十一月二十九了,包括在东阳堡时!他喵都快半年没拿过军饷。 朝廷是烂,却没烂到如此地步!否则明朝早亡了。 原因很简单,东林党想逼他王九主动退船、放人(水手)、当狗。 皮岛还属于辽东镇统辖,而辽东镇的钱粮,经略熊廷弼插不上手,却被巡抚李维酣把控着!东林党死保李维酣的作用由此显现。 熊廷弼来辽后的尚方剑,也仅斩了两个毫无背景的游击!其他人他根本斩不动也不敢斩。 熊蛮子再有忠心有能力?他也注定是个背锅的货!贵人们根本不会“任其胡来”。 几次发话、几次批文!要给皮岛拔钱粮?宵吏硬有万种理由当熊大人放屁!反正有人撑腰…… 这也是王九这几月,专心搞钱搞建设的原因。不然要么几万人饿死,要么就得好好给东林当狗。 这次钦差终于来了,带来朝廷蛮大方的八千两赏银!其中还有两位王爷一人一千两。 至于军饷?朝廷自有法度!皮岛乃辽东镇所辖,为辽东镇之事…… 五人还贪了万两! 半年军饷军需未发!皮岛竟还没软下来当狗? 东林党已在出手…… 瞧见随钦差来的十八艘军舰没?那是登莱水师的战舰!而向来没外患的登莱水师,一共才三十条这种级别的战舰!其他都是小船。 你当另外十艘护卫舰真返航了?那你就是个棒槌…… 就在附近海域游荡! 准备登陆攻打皮岛?放心!那倒是借他个胆子也不敢。 这是东林明告皮岛: 登莱水师随时封锁海域!皮岛不牛逼吗?不是没饷银也能活吗?封锁你!看你吃沙还是喝海水。 这才是王九借题发挥时,手按刀柄说话!袁崇焕、洪承畴、侯恂三人屁都不放的原因。已逼急了的王九!有随时杀人造反的可能…… 其实这几月,表面啥事没干净扯皮的东林党,暗里没少干活。 除了不干人事! 抓了王九依为臂膀的女人!断了王九的钱粮!还在京城给他设个温柔牢笼!如今图穷匕见,又让登莱水师来提醒皮岛…… 他们很有耐心,想得到条听话的好狗!他们也很有信心,这是对付其他武将屡试不爽的套路。 讲真,皇帝赐婚那招太阴!王九真没任何办法,只能自投牢笼。 君为臣纲,皇帝赐婚不去?那你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父为子纲!人家将你老娘接来赡养,你竟敢不尽孝膝下? 这种阴招!王九敢反抗?就是挑战所有人的价值观!连出生入死的老弟兄都不会支持他…… 至于东林党的其他阴招?却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上不了台面就好办!虽然毒辣却并非无解。对这时代其他武将管用!对王九?他只有四字回应: 各凭本事! …… 登莱水师牛逼! 他们原是根正苗红的北方势力!其主官乃至所有将领,都需得到后军都督府认可。 后来倭寇平、北海靖!马放南山的水师跟南边做起了生意,慢慢变成支主要受东南控制的队伍。 算是有奶便是娘…… 大明中后期开始,各边关没有不会做生意的总兵。因为仅有那点军需军饷,也被文官贪得差不多!不做生意那是真不能活。 但登莱水师掌握着北边塞商…通往辽东的水道。原本不与东南沆瀣一气也能活!只是不够滋润。 跟南边做生意的好处是:南边做生意,北边养海盗!做海盗赚得比收保护费式的生意还多。 像九边这种有大背景的,还每年私下交万两请登莱水师“打招呼”。而像皮岛很多坐商,就一般不去触霉头!即使有利润奇高时跑一趟?那也是人为财死在赌博。 一头跟南边做生意,一边针对北边当海盗,两头都能吃得喷香!你看他们牛逼不牛逼…… 这么牛逼的登莱水师!现在别说有东林党招呼,就算没打招呼,天下怕就是他们最恨皮岛。 九边相比往年走水道多了一半!却连明年的例钱也不交了。上月!皮岛还护卫一批坐商…跑了趟天津,大摇大摆分文未付。 海盗不敢拦,水师却不能拦。因为能跑海路的,都是官场有人的商家!无理刁难是自找不自在。 长此以往!他们的最大财源很快就得废了。你说皮岛多可恨? 所以,有了东林党的示意,他们就立即浩浩荡荡而来,就公然在皮岛周边晃荡、熟悉水道海图,他们比任何时候都听话、积极。 那造型路人皆知…… 只要上面给出理由!封锁皮岛…他们求之不得。而且,那耀武扬威的姿态!就是向世人表明:水战,皮岛算个屁!他们才是行家。 也所以,王九才当着钦差骂登莱将军:若对阵建奴?那就是帮送人头的货…… 但他们有资本牛逼! 好歹他们也是正规水师!好歹他们还有百年底蕴。反观皮岛,哪怕打建奴再厉害?刚刚下水的旱鸭子!海战起来…却只配沉海喂王八。 他们当然也有忌惮。 主要是北边对这伙吃里扒外的东西!恨之入骨。 在朝堂上搞不了他们,因为有南边保着!在水里干不过他们,因为北边没强大水师!但北边却通过九边,给皮岛配上两百门炮。 大手笔!连炮手带炮弹,一门炮就算只花两千多?那也是近五十万两银子!你看人家多恨反骨仔。 皮岛每次护航都是十条船、百门炮!除非登莱水师大规模下场,想用些海盗来搞事就是找死! 但水师亲自大规模下场?朝堂的北边势力早在等着!所以他们现在最想有个军令:灭了皮岛舰队。 暗战却早已发生…… 短信两个多月,登莱水师已经出过三回手。 第一次,皮岛舰队在中途靠岸补水时,竟有人为海盗带话:旱鸭子莫要找死! 护卫队统领陈可忠很果断:就地公审!剁了。 第二次,还是上次那个补水点,海盗们竟将上次围观群众,竟屠杀了不少!尸体曝野无人敢收…… 这次带队的副统领纪白更狠毒!立刻将上次围观者中,没被杀者全抓起来!一顿严刑拷打后,七八名海盗的眼线就此暴露。 绑起来!剐了! 第三次是十多天前之事,他们已毫无人性!竟在泉水里下毒。 好在陈可忠早有防备、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次还没法强硬回应,因为人早已跑了。 牛逼啊! 第175章 见血封喉 王九的船队日夜倍程,一行就十条鸟船,其中仅六条装了火炮。 皮岛倒是还有二十六条鸟船,其中十条是装了火炮的军舰。 但他们有护卫皮岛、护卫附近海域的重任!尤其是登莱水师重兵压境的当下,他们更不宜异动。 自贸区三百里内可护航的安全承诺!是其最能吸引客商的根基之一,也是自贸区繁荣的基石。 登莱水师重兵压境之时,耳目灵敏、头脑灵光的自贸区客商们,当时就人心惶惶!他们不是大明九成以上的愚民,可有着八百个心眼子。 渤海乃至辽海的海盗都是谁?他们早就知道!登莱水师为何来皮岛耀武扬威?他们一看就懂!这么多水师在皮岛边晃荡,是不是看着很安全?尼玛!那才最可怕。 这帮畜生!在海上随时化身为盗,比海盗还可怕!因为海盗还会安排人回去带赎银,还有破财消灾的活路。被这伙畜生截住了?你愿给再多钱都没用!他们不敢留活口。 所以,王九在码头恭迎钦差时,陈可忠在带客商在观摩军舰。 看见辽海最利的火炮没?看见非军舰的大船也装满重弩没?王将军的信条是:凡胆敢挑衅我们的敌人!都是给我送大礼的好人。诸位瞧好!皮岛要发财了。 近来大伙都忍忍,三百里内我们护卫安全!三百里外先等等。 自贸区还在初创期!信心比金子重要!当客商纷纷有了迷之自信,才有各地海商不远万里而来…… 没人知道皮岛很快就是空壳。前后上岛的战兵共计才一千八!叶赫近千人也只有八百真正战士。 王九部扩招新兵,又“满了”三千的员!难民中的曹县、蒙古人,选了两百编入了叶赫部凑整。 看似,皮岛还有共计四千强军!而打过仗的才懂,原来的两部共计二千六百人,才是皮岛的基石。 先说王九原部一千八。一百人去了辽沈散于四方;五十人去了曹县散开;一百五早在登莱、天津四散;四百人去了京城,开始隐姓埋名!另有七百人护商未归…… 真正老兵也就四百多人!岛上威武的二千多王九部,其实尽是新兵蛋子!好在都训练了一两个月,若非行家观阵,架式上一样光鲜。 这还不算! 当晚,王九那四百老兵与八百叶赫老卒,及训练得最好的三百新兵!全都会秘密分批登船。 不知观摩战舰的客商们若知情,如今这重兵压境下!会不会吓尿? 王九就是在学习老奴:跟明朝官员们打仗!倾巢出动没问题。 共计二千一百精兵!突袭四五千大爷兵,简直是对他们的抬举!甚至都是对精兵的侮辱。 但却只能狮子搏兔! …… 渤海海峡一侧的大钦岛,有着登莱水师的一处塞港。此地位置险要,扼控着渤海海峡十来条水道!当真是咽喉锁骨之所。 按说,有登莱水师营塞在此!庙岛群岛几股海盗别说为非作歹、杀人越货,该有多远滚多远才对。 但他们却一年比一年猖獗!竟使朝廷的输辽物资,现在都宁愿走远道入天津,再沿海岸线入辽。 真是咄咄怪事! 朝廷当然常在斥责登莱水师!但登莱水师也很无辜: 一、登莱水师要护卫广阔渤海,及更广阔黄海大部!军舰、兵力、军械、军需都严重不足。 大钦岛的营塞,其实就是个样子货!常年无兵可驻。 二、海盗实在奸滑!广阔海域总能绕着水师走。水师重兵驻哪都没用,不劫此处也是彼处。 除非朝廷重要物资输送前…事先发文。当然,能顺便解决点军饷军需,登莱水师将感激涕零。 三、朝廷历年对水师欠饷、欠粮、欠军舰军需太多(后附详表)。水师现今勉为维持、艰难度日!望陛下垂怜、诸位大人怜悯。 奏折呈上,所有斥责哑火。大明两代以后没阔过,袋里没钱的朝廷!跟腰杆不硬的男人一个样。 可大明为何从来穷逼?因为全体官绅反对与民争利!皇家还要养朱子朱孙,大家一起捏鼻子认。 就如后世企业,股东们从来只给员工发半薪乃至无薪!那又怎能…不准人去外面打点零工? 因此,有南边撑腰的登莱水师!从来就是这么牛逼。 哪怕满朝皆知他们官匪一家?那又如何!哪怕被北边势力恨之入骨!那又如何? 反正没人能抓到大把柄!而且京师附近也总需要支水师。 若连大员赴任、钦差出行都没水师撑场?那才是大明的笑话! 水师上下都对这些心知肚明,连附近的海盗都很有眼色。 水师从来大张旗鼓护送大员与钦差!从无半点差错与怠慢。 海盗荤素不忌,却从不劫官船与士子。劫错了?必有义匪搭救!赢得天下读书人的交口称赞。 辽海其实很太平! …… 腊月初二,晚上。 大钦岛大营中歌舞升平。十分无辜的登莱水师将佐,正与盗亦有道的海盗头目联欢。 室外寒风凛冽,大营房里炭火通红。上首正中是个游击,两旁挨坐三四名千总,再下首是义匪头目。 桌案上已杯盘狼藉,中央舞池却在妙曼穿梭。衣着清凉的美女若隐若现,她们都是之前客商、民船的幸存者,高不高兴都已接受如今生活。 两旁头目配合地涎流三丈,彰显将军们定力非凡、忧国忧民。 游击将军确实不太开心,关键是他此时举棋不定。 敲敲桌案、歌舞平息,两名女子轻轻挨坐将军一旁,其余女子自觉地悄悄退下。 将军眼扫众头目,却随手在一旁穿过薄纱捏搓,顿时轻呼响起。 将军皱眉:“说说,那群旱鸭子!难道要在长生岛过年不成?” 大家立即正经起来!也知道将军问的是什么…… 二十天多前,皮岛护卫一支商队从天津返航,却没直奔渤海海峡,而拐到一旁的长生岛停靠。 本以为他们稍事补给,第二天经渤海海峡,再去下个歇息点,因为历来都是这样…… 辽海的商队谨慎,一般都沿海岸线朝行夕宿,且靠岸歇息都选有村落、集镇之处,安全。 这也是现今航海快不了的原因。 比如皮岛到天津若走直线?也就黄海三百…渤海五百里不到!若能日夜直行,最多两天两夜就到。 实际却沿七弯八拐的海岸线,朝行夜宿近两千里之遥!就算一路顺风,最快都要走六七天。 所以,除非船坏了或是躲风暴,没哪个商队会在中途久歇。 但是这次,第二天那支船队仅有六艘护卫舰返程。其余的近三十条大小商船,与四条护卫舰,却就那么趴在长生岛的港弯!不动了。 一趴就是二十多天…… 长生岛离大钦岛距离很近,快船半天都不用。岛上自有海盗眼线,当然能找机会套近乎获取情报。 探听的情报是:他们在天津听说…可能有钦差要去皮岛!于是派六条护卫舰立刻回去送信,竟对商船也不管了!客商们正在怨声载道。 大钦岛获此情报后,也立刻飞报登莱水师总兵府。恰好,水师才刚派出舰队去护送钦差、耀武皮岛!那这条情报就错不了。 水师认为是个机会!一个能好好教育皮岛的机会。 于是做了三件事: 一、派快船赶上钦差船队,使其务必要拖延到二十八九的样子,才可到达皮岛。 再迟不行,王九要去京城大婚,到时他赖皮不去,责任会被钦差推到登莱水师头上。 路上,最好能跟钦差搞好关系,使其帮着拖延王九几天。 如此就可令皮岛的兵力出不来,长生岛的商队等不起。 二、加强长生岛力量。一是设法促使客商们闹事,逼他们出海;二可在万一不行时,充当内应。 三、剩余在家的水师,大部都移驻大钦岛大营;召集所有海盗聚集到渤海峡附近。 这是做两手准备。 一是准备在海上开战;二是万一不行,就由海盗直接进攻长生岛!但最后兜底的都是水师。 人的名树的影!王九部可不好消灭,何况他们还玩了心计。平常是百名护卫队员一条战舰,这次,他们之前六条船只有四百人,剩下四条船却有六百队员。 有火炮、强弩的六百精兵!可不好全歼。但是,要么不动要么就必须全歼!否则万一落下大把柄,朝堂里就会有人趁机收拾水师。 所以,无论海战陆战,那都得用两千多海盗打头阵!将皮岛之人干得差不多了,再由三千水师将其团团围困,一个不留。 事后,那就是水师获知海盗行凶,紧急赶过去救援、剿匪!却仍然迟了一步。 太可惜! …… 游击与三名千总知道所有详情,海盗头目也知道有两套方案!但全都想着与王九部海战。 可他喵的!那帮孙子却就是趴在长生岛不出海。 办法已经想尽了,那帮客商们也早就在沸反盈天!但王九部装起孙子来也蛮了得,总之就一句: 没人来此接应之前!谁爱出海谁自己动,我们反正不动。至于在长生岛耽搁的损失?还有万一海面冻住咋办?那是王将军的事。 无论客商怎么咒骂、激将!那帮孙子反正吃了称砣铁了心…… 游击将军率众来此已十多天,眼见王九就要率部赴京而来此!可能真要浪费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真想率人直接进攻长生岛,这可是总兵的极大信任啊!授予他临机决断之权…… 但是,尽管有几乎十倍的兵力!但他又不愿同威名赫赫的王九部,去打啥岸边、陆地之战。 其他人一样心思…… 冷场好久,游击将军怒了!“都哑巴了!怂了?” 左手的千总资格最老,大家看向他,于是硬着头皮道:“将军,要不再等两天看看?或许…” “或许个屁!或许王九这两天就率大队来了!或许我们窝在岛上…白喝好久的风。” 右侧的千总小心翼翼:“要不,我们准备攻打长生岛?” “总算有人不怂!” 这话打翻一屋人…… 有个海盗头目立刻来了凶性:“我们这么多兵力!那帮孙子又非三头六臂,干他娘的!干。” “好!有志气!好汉子!我会向上建言,明年多给你任务。” 这话让大家都来劲!纷纷拍着胸脯充起了汉子,满堂沸腾! 却又越吹越没边…… 有个家伙可能喝高了!打着夸张的酒膈在慷慨激昂! “将军,我这些天就一直纳闷!是我们大家都怂了?还是将军也怂?那帮孙子就那点人!围上去干不就完了,几千人硬在这里喝风…” 立刻又有人附合…… 看来这几月没啥收入,这帮人暗中的怨气大着呢! “同王九部作战,可不能有勇无谋啊,就如此剑…”游击将军边说边拔出佩剑,笑着向之前那人招手。 “孙大当家,你来看看,这剑是否崭新崭新,一丝血痕都无?” 此人摇晃着却暗提小心上前!不过将军一脸的亲善,还是让他放下戒心。“是吗?我看看…” 寒光一闪一剑封喉。 孙大当家满眼怨毒倒下!游击将军面容不变。还越发亲切地扫视着众人:“我也就是告诉老孙一个道理,同王九部作战……要么不动,要么就谋划好,才可见血封喉!” …… 第176章 一脸诧异 腊月初三,丑时正。 晴夜的凌晨两点,除四边海涛拍岸,与刺骨的冬夜凛风外!已入梦乡的大钦岛上万籁俱寂。 安宁得令人羡慕…… 军港布置同图上分毫不差。小船迂回接近,王九拿弓带着几个持弩的夜行强手,先行潜入。 解决掉几个趴窝困睡的岗哨,合力缓缓打开水寨,向远方挥手。 船队缓缓入港,各依事先分配的位置停靠、下锚、泊牢。 全体有条不紊轻声下船,再摸上各小组事先分配的大小船只。 之所以说摸,是因晴空那点星光仅够照清甲板;大船的舱内,还需沿着酣声来处慢慢摸索。 这都是摸过黑、见过血的老兵!才有资格干这事,其他人只有耐心等待、准备策应的份。 高处的王九扫遍整个军港,比猫头鹰更锐利的眼睛,确信每条船都摸进了船舱!举起手中荧石。 紧盯王九,分区立于不同甲板上的十多人,跟着举手。军港各处,几十声海鸟叫在立刻齐声轻鸣。 接着,一些因不够利落的痛嚎、惊叫!开始此起彼伏。在这静夜从厚厚的船舱传出,分外瘆人! 好在很快、很短! 也好在本就被船舱隔音后,还有着寒风呼啸、波涛拍岸的抵消! 更妙的是:岸上大营的营房,很舒适地设在小山后的背风处!距此最近都有半里。 承平太久的军港!很快又重归安宁。船舱里为虎作伥的杂役、水手、值卫,也在睡梦中从此安息。 绝大多数带着一脸安详而去!或许是在感慨:辽海终于迎来安宁,也算他们最后的贡献? 那些发出惨嚎、惊叫之人,却带着惊骇与怨毒离去。不该啊!他们不知道,经历很多生死瞬间的老兵!有多嫉妒这种承平日久? 竟连作恶多端后,也能用宽心高卧换一世安宁…… 有王九在前不疾不徐的带队,所有人都自觉按部就班。 计划中守军港的守军港;沿岛向两翼张开…清除标注中形同虚设的岗哨者,在迅速展开;其他人或在清除大营岗哨,或在耐心等待。 王九也在感慨:要是建奴营寨也如这般稀松、垃圾!何至死伤那么多生死弟兄? 当然,也不能全怪他们垃圾。 他们是官军!几十年来,从来只有他们打别人的主意,几时还轮到有人竟敢打他们主意?谁敢偷袭官军造反!谁敢视三千官军如无物?何况还是如此牛逼的登莱水师! …… 沈乃大辗转反侧。 身旁两个美人早已熟睡!微酣声中带着怯意…… 今夜的他格外焦躁!乃大变成了火大,直至发泄到精疲力竭,躺下后却仍睡不着。 虽为军门贵公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作为庶出的小儿子,这次怕是他唯一的冒头机会。 就因五个嫡出兄弟都不争气!老家伙这才给他赋予重权…… 可他实在左右为难。水师也好、海盗也罢!他最清楚那是帮啥样的乌合之众。 打顺风仗有肉吃?那是一哄而上叫都叫不住;稍微吃紧、多死几人?一哄而散!军法队拿刀督阵没用。那样,他们肯定不去杀敌,会先砍了军法队再说。 早些年,他就一直想整顿军容军纪。可这盘根错节的承平乌合之军!庶出的沈乃大算哪根葱? 连老家伙都怪他多事。官匪一家亲!你要去整顿军纪?大家都铁血忠良!那还怎么养匪? 这种队伍…… 若水战还有些把握,即使不能全歼?重创王九部后,水师再拉拉偏架!最少不会出大乱子。 但若陆战去进攻王九部?别看人家才六百精兵,别看己方五千多人,很可能真得被反杀! 人多就有用?当年戚家军几百人敢打几千倭寇,还追着倭寇满世界杀!关键还伤亡奇低。 王九部或比不上戚家军,但那也是建奴手下从无败绩的强军!反观己方?连当年的倭寇都远不如。 倭寇虽同样松散,但武艺高强。单对单?大多戚家军士兵都非对手!因为倭寇本就是亡命徒。 深入研究过鸳鸯阵的沈乃大,对此颇有感触: 在这种严密军阵面前!刘綖、杜松、王九这种猛将或许能敌,其他所谓武林高手?狗屁! 正因深入研究过戚家军!正因对己方与对方都已透彻!才如此纠结。他始终不敢下决心攻打长生岛,就怕一去无回。 可是,对方那帮孙子也太可耻! 无论怎样挑唆客商谩骂、侮辱、闹事?他们既不恼羞成怒打杀客商,造成不可弥补的信任危机!又乌龟王八般坚决窝着不动。 眼见王九要来了…… 钦差二十八上岛,赴京大婚就是理由!即使钦差帮忙瞒着也没用。王九不可能不知此处情况!素来刺头的他,哪能任钦差摆布? 王九最迟月底动身,最多也就这两天要率部赶到…… 他却仍旧一筹莫展。 既不敢从陆地进攻,又实在不想错过唯一能证明自己的机会!全歼天下强军的一部啊…… 他还能想象:若最终无功而返?五位嫡出兄弟会立刻骑到他头上,可劲屙屎屙尿!而老家伙失望之余,定是啥也没看到。 睡不着就又火大了!翻身而起直奔主题,才有感觉又立刻弹起:不对!有情况! …… 沈乃大边穿衣披甲,边对挨在门口睡眼惺忪的亲兵传令: 立刻擂鼓吹号! 营门口那几声轻声惨叫倒地,绝不会有错!那就是王九来了。 大声呼喝不行!那只会给这帮乌合之众造成混乱与营啸。 起床号与聚兵鼓同时从大营中央响起。营门口的王九面色一变!狗日的登莱水师竟也有将才…… 伸出两个指头举起。 传令兵开始呼号:第二套方案!第二套方案! 王九向前立于营中空地,四百个百战尖兵无声跑动,刀枪弓弩立刻成列、转向,方阵倾刻已成; 其余人分成四股,纪白、典波、水则自觉率两百人立刻整队!奔赴大营其余三个口子; 还剩百余人,则立刻在营门口构筑防线! 今夜此营中一个也别想跑!哪能不付代价就学习到强军之威? 王九率部走过营前开阔地,竟还没遇上阻挡?举手给出个八字手势!这次的老卒们更迅速,原来他们早就是这么想的…… 五十人一个的长方形小方阵!就此立刻形成。刀枪突近、弓弩瞄远,沿着宽阔的营中大道缓步向前!强弩手另有任务: 水师兄弟们听好!我们是皮岛锐卒。有海盗进入了你营,请将海盗从营房赶出,自己坐在营房别动!我们只诛海盗不杀你们。 刚从热被窝钻出,正骂骂咧咧穿衣的大爷兵,直到此刻才明白发生了啥!有人迷迷瞪瞪从营房探头?各处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 “水师兄弟们听好!我们是皮岛锐卒。有海盗进入你营,请将海盗从营房赶出,自己坐在营房别动!我们只诛海盗不杀你们。” 各个营房终于安静! 皮岛那帮王八蛋太恶!谁露头谁就是海盗,杀人又快又利落啊。还好!我们可是朝廷水师…… 也有不识厉害的大爷兵,一窝蜂嚎叫着从后面营房冲出!还没到近前,就成纷纷惨叫与倒地声! 紧接着,便是刀砍入骨刷刷声,以及枪枪入肉的卟卟声。再后来,是立刻一哄而撤的奔跑,与嗖嗖入肉…应和不断扑通倒地的交响乐。 寂静夜里,这些声音是如此的清晰可闻!又是如此的凄切瘆人。 最关键是:皮岛兵就如厉鬼!除了不断重复那句…没丝毫感情的提醒,以及分好几批的沉重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他们任何声音…… 各营房里除了瑟瑟发抖成片,开始逐渐安静、分外安静! 静夜似又重回安宁。 中军官厅到了! 此处的灯笼格外醒目,一员披挂齐整的将军立于门口,绝望而愤怒:“你就是王九?” “正是本将在为登莱剿匪!失察之将!你又是何人?” “那我沈乃大谢谢王九将军!匪剿完了,王将军可以撤了。” “不忙,沈乃大!我问你,这海盗咋就偏偏跑你营中来了!” “哈哈哈!我道王九是威震天下的虎将,是堂堂正正的汉子,却不过偷鸡摸狗之辈、鸡鸣狗盗之徒。” “跟你废话那么久!只因我想问一件事:是你令人击鼓吹号?” 沈乃大惨笑:“是又如何?一刻钟都没人披甲出营!鼓号何用?水师烂到这个地步!合该…” “你降不降?” “别虚张声势了!你王九难道还敢杀了三千水师不成?降?笑话!有本事你一抢挑了我!” 看王九笑着没动,沈乃大双手紧捏钢枪!却气势更足:“登莱水师打皮岛主意!你王九就以揖盗之名,突入营中给登莱莫大差辱!那也算是扳回一局。” “还不赶紧退兵,更待何时!非要到双方都不可收拾?滚!” 这人确有点东西!王九笑得更灿烂:“沈将军还有何遗言?” 看王九在缓缓提枪:“你!你敢!等等,这对你没好处…” 王九一脸戏谑:“沈将军可知我会如何写战报?” “你!……难道不是追击海盗、误入我水师军营?” 恰此时,有人在王九身边耳语:“四个口子已同步入营!他们已无路可逃,大事已定。” 王九笑得更开心:“沈将军手握近六千兵马,却安坐近二十天。够狠!非要全歼我六百弟兄。 你自己都这么狠!我又何必太过善良?沈将军再想想。” 沈乃大心中打鼓,却一脸冷傲:“沈某想不出也没兴趣想!为了双方都好,王将军该撤兵了。” “沈乃大啊沈乃大,你都想着一击致命、不留后患!我为何就不能不出则已,出则见血封喉? 明明我的战报…你刚刚已经想到了!为啥就不敢认栽呢?算了,我是个好人,将自己刚构思的战报,大体念一遍给你听,好让你死心。” “蒙陛下隆恩,臣感激涕零!奉圣意即刻回京成婚。 辽海不靖,臣不敢耽搁行程,随行携六百兵。 行近庙岛群岛之大钦岛时,途遇登莱水师正将海盗逼至绝境,力图全歼以竟全功。 然海盗猖獗猂勇!已成穷寇之势的数千海盗,反而人人搏命!渐渐…竟对水师成反围反杀之势。 臣令将士奋勇架舟,飞驰入援!然终究迟了一步。水师几被围杀殆尽,海盗亦成残寇。 臣令部属奋勇追逃,自率亲卫急寻水师将校救助。 终寻得大钦岛水师主将沈乃大。壮哉沈乃大!身被数十创!奄奄一息中犹在呢喃:杀贼!杀贼! 太可惜…” 沈乃大越听越悲愤,厉喝:“放屁!海盗怎会围攻登莱水师?” 王九越发好玩:“不对,是登莱水师先围杀海盗啊。” “放屁!朝廷怎会信你鬼话!登莱水师怎可能围杀海盗?” 王九一脸诧异:“水师,不就是用来剿海盗的吗?” “错了!王九,你太年轻!朝堂无人不知登莱水师官匪一家…” “是啊,我知道!” “那你这鬼话…” “沈将军宽心!大钦岛旗语我懂!天亮就会用旗语传信周边海盗。令其不得外出、高卧巢穴!等我今晚宰了他们,再运来此间…” “你…你不是人!还有,你!你怎会知道旗语?” “两三个月啊,沈将军当我们跟建奴打仗,也像你们拍拍脑袋就行?大钦岛每间营房,军港每艘船,两处所有岗哨!我们早绘制成图,每个士兵战前都得熟记熟背。” “打仗…我服气!可王将军,再怎么伪装得好,朝堂还是心里知道…知道是你灭了登莱三千水师…” 王九又一脸诧异:“登莱水师官匪一家亲,他们心里知道几十年了!知道我宰了三千水师…又怎么了?” 第177章 劳动改造 “又怎么了?” 王九一脸诧异的轻飘飘之言,竟差点怄得沈乃大吐血!关键是他突然猛醒:王九啥都算好了! 沈乃大如曹雷噬、呆愣着失神!心中翻江倒海:可笑水师与自己,还一直想着灭掉王九一部!原来那才是人家早就下好的钓。 这个钓钩太深了! 钓得登莱将所有探子集中到长生岛、及其周边; 钓得水师将能调动的大小战舰,几乎都集中到大钦岛; 钓得水师手头将能集中的兵力,九成都上了大钦岛!更钓得辽海海域大股海盗,都集中来送死; 今夜之后,登莱水师残了!皮岛成了不是水师的北洋大水师。 处心积虑!王九这狗日的是多久以前,就在算计登莱水师? 狗屁的在天津听到钦差去皮岛。明摆着朝廷会让他年前成亲!明摆着两条叶赫落水狗,年前必须有说法!王九早就算好朝廷那帮脏官,自然就算好了这个时间点…… 这太可怕了! 登莱水师还没真正动作之前,王九就至少谋划了个多月! 他们的战舰排兵布阵、航道海象等,确实还很垃圾。可人家从没打算海战!就用其强项平推。 如今从大钦岛获得登莱水师…唯一的八艘福船大战舰后?水师从此得绕着皮岛走!皮岛成辽海真正的霸主,除非南边大举来犯…… 登莱水师承平太久! 所以极其可笑! 不但战力都已远不如倭寇,连百年水师的地头蛇功能,都在王九的专业战情面前成为笑话。 上面自鸣得意的,不过是所谓沐恩区里,据说埋下十几个钉子?可人家皮岛如此大动作,他喵的!所谓钉子竟一无所知! 反观皮岛?尼玛!人家竟连大钦岛所有布防、设施,早已详绘成图!战前让每个士兵看熟…… 上面极有底气的!是辽海所有沿岸岛屿,以及所有适合停船的港湾,都有海盗的眼线!牛逼哄哄说辽海一举一动尽在掌握? 尼玛!王九率船啥时出发,啥时来的大钦岛?却没半点信息传来!这也叫尽在掌握? 反观皮岛?人家不但悄悄前来,而且,事先就摸掉了大钦岛周边几处暗哨!否则早有烽火示警了。 他到底从何时起…… 沈乃大在翻江倒海,王九同样思绪万千。 从夺四十条鸟船打算割据起,在船上王九就想念起登莱水师。 船行鸭绿江口,就派五十好手上岸!这样潜去沿途港湾与登莱,才不会引人注目!后续再派百人赴登莱、天津一带,才有人接应。 真是一把辛酸泪…… 人常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形容此战恰如其分。 有些事等到冲突发生,你再去行动?黄花菜都凉了! 既然他王九没打算归还四十条海船?与登莱水师冲突就不可避免!最终结果只能是你死我活。 所以,不管将来会不会打起来,究竟该咋打?啥都不说!先尊重孙子兵法: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生逢乱世!他没空读三国演义,却不得不时刻牢记孙子兵法: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经济、财源还没丝毫着落?王九便已经让人在募兵、练兵! 资源、技术还极度匮乏?王九便给工匠下了死命令! 其他事可以悠着来,但鸟船的床弩!以及四百张蹶张弩!先得秘密给我不惜一切、保质保量。 百废待兴!却毫无积累、技术?那也得不惜代价引进、创办造纸!亏本也得购买棉花搞纺织! 于是,将来的沐恩币,天下就没人仿制得出。来自后世黑科技…绵纤维造纸,谁来造假钱?先别说耐不耐用,手感就肯定不对…… 可是,纵然自己既从战略高度未雨绸缪,又用后世的理论与技术,在拼命武装自己!对关键事务已做到殚精竭虑? 仍差点阴沟翻船! 尼玛,烂到一塌糊涂的登莱水师里!竟还有个将才。若非多准备一套方案,若非多准备一倍的兵力?怕要跑掉不少人,包括沈乃大…… 大钦岛有十多平方公里,他随便往哪山洞一藏!你打算搜到啥时候?谁允许你一直搜下去。 而他到了东南势力的手里?你就铁证如山在造反!所以,一个有品级的军官都不能跑掉…… 这小子临场反应行啊!又是沈老的公子,水战素养定有真传。 可这小子不同于叶深、范正徳!眉宇间藏不住的阴鸷、暴虐。不磨掉他的这份戻气?谁敢用! 谁敢重用? …… 沈乃大一脸呆愣地在出神!王九满面笑容在想心事。 皮岛将士在自觉执行既定程序:俘虏一个个营房中驱赶出来,缴械后分几片在逐渐集中!多嘴多舌不老实者,片刻就砍了十几个! 大爷们才懂得老实…… 王九比沈乃大先回过神。毕竟,他心中只有愉快的算计,并无懊恼、怨恨、绝望、恐惧等情绪。 王九很有耐心!而沈乃大也终于被大营校场的训话、惨叫惊醒。 “为何还没动手?” 王九有些好笑,原来这小子呆愣这么久!是想通了前因后果,认为他自己必死无疑? “你还没回答我,对我将你描述成剿匪英雄的战报…满意不啊?” “不满意,应该说我跟海盗蛇鼠一窝!你自己的功劳不要给我。” “好!那我就说你贪生怕死,向海盗投降…却被剁了!” 沈乃大撇撇嘴:“早点动手吧,反正这里的军官全都不能留。” “你不怕死?” “放屁!谁不怕死?怕死要有用,老子都给你下跪了!” 冷静、理智、有个性!王九摇摇头刺激道:“沈将军,其实我一直在等你自裁!自我出道打仗以来,还从未碰过如此垃圾的对手。” 沈乃大果然青筋暴跳,大喊大叫:“王九你得意什么!我要有你那样的部队,我能打得你出屎! 两年前刚到登莱!我就向老家伙说,必须整顿军纪,必须训练士卒,必须熟悉水陆战阵!可…” 沈乃大说不下去了,王九却心中满意的接上:“可沈老将军看得比你通透!登莱水师几十年官匪一家亲,你父子一来就想让他们做好人?人家灭你满门!” 沈乃大吃惊地看着王九,这个比他小六岁的“孩子”!心灰意冷:“我不自裁,动手吧,多说无益!” “自裁吧!我怕脏” “你放屁!你当你是啥好人!我们早调查过,韩擎宇、钱田广、陈史海、涂木钓、单印泉,哪个不是被你狗日的阴死? 前脚剿佟家堡,后脚九边大盗就同建奴做生意;守着东阳堡,九边从那进进出出;现在你到皮岛,九边就做起了海贸!” 尼玛!东南势力盯牢老子了。所有事他们都调查过,逻辑成立,苦于都没证据而已…… 这倒是个收获! “不管你信不信,沈乃大,你说的这些我没干过。” “沈乃大,你也不用翻白眼,我有必要骗你个死人吗?自裁吧!” 嗖!呼呼呼呼呼!叮叮叮叮叮! 沈乃大突然一枪疾刺,只攻不守拼命连刺!好在王九反应快。闪电架开头枪后,后面就是陪他玩。 这小子的枪术,怎么说呢?速度已有火候,可能他没咋练过力量,更可能是酒色过度!太软。 但他这股只攻不守,明知不敌,却宁愿累死也要拼命的狠劲!王九着实有蛮欣赏。 得给他找个地方练练力量,顺便戒掉一段时日的酒色!这枪术就还能上两个台阶…… 明白枪术精髓在快、熟悉水战、熟悉南边风情海况、有狠劲、有韧性、还冷静理智…… 尼玛!爱死了! 一百八十八枪连刺!沈乃大终于连枪都累脱手了。 干脆一屁股坐地喘气:“老子…蠢啊…狗日的…眼力比老子强…一倍都不止!老子…拼命的刺…狗日的…狗日的轻轻晃动着枪别开就行。” 挺能发现问题,老子眼力比人强几倍!那可没外人知道…… “真不想自裁?” “废话!要杀就杀。” “你说,若是能活,给老子下跪你都愿意?” 沈乃大眼中闪过道希翼,很快又黯淡下去:“别废话!老子落在外人手里,你不死都会很麻烦!” “可我这人爱才…” “算了!王九你就算放了我,回去的日子也生不如死!动手吧。” “有个地方适合你!沈乃大,用不了几年就可以脱胎换骨…” “哪…哪里…” “沈乃大,你有才,但也有罪啊!” 沈乃大来了劲:“可我能让皮岛的水师战力,立即得到倍增。” 原来这小子明白着!那可不行。 “那是才!我说了你还有罪。咱先不说以前,至少这两年,辽海的海盗干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反正会有你一份吧?剐了你都不为过。” “老子要说与我无关,王将军你也不会信!可他喵真跟我没啥关系。”沈乃大说得很有些委屈。 王九不玩了! “沈乃大,知道我会如何处置校场那些人吗?” “据说你不杀俘,当然不能当真!但一下杀几千人,肯定非你风格。放又放不得……大概,就是发配到皮岛去做苦力吧。” 王九由衷赞叹:“你真聪明!” “你不会…我…” 忽悠聪明人太难! “听我说沈乃大!他们都有罪,我打算给他们判十年劳役。 你要这么理解:他们这是以辛勤劳动,以劳动成果为社会做贡献!以此洗刷自己的罪孽。” “听懂了!随你怎么说,你就说给我判多少年吧。” “你是头头,加倍。” “二十年?那你还是动手算了。” “你非要求死我也没法!但有两点我要先告诉你。 一、劳动改造也可以立功减刑。比如你能写本很有价值的书,可能一下就减刑十年。 二、我给你安排的地方,对你的枪术提高大有帮助。你知道,我的枪术比你强一倍不止。” “这个好!我愿…王将军能不能告诉我是哪?” 老子能告诉你,是让你去吃糙米饭、开山炸石头、搬石头、烧窑?“错不了!你去了就知道。” 第178章 辽海霹雳 王九要重用我了! 这是沈乃大的心声。 有本事才有自信! 沈乃大有这个自信。 就皮岛护卫舰队那个垃圾水平?王九部陆战中或是霸王般的存在!但航海与海战却真无人才。 王九需要这方面的人才!而老家伙任职南北水师十多职,海战一生、从无败绩;他能派自己在大钦岛统揽大局?就是对自己最好的证明!大智近妖的王九肯定懂。 王九要将自己抓到皮岛关一阵?这太好理解了!有才不代表能用,他需要考验考验自己。 至于他说关的地方,会对枪术提高有益? 那是要送自己场造化,好笼络住自己!作为当世枪术大家,自己枪术存在啥问题?王九一目了然! 这是大造化啊…… 至于判刑二十年? 那就是个屁! 皮岛等得起二十年吗?王九只是要考验下自己的忠心!另外,他也需要走走过场。 不能一到皮岛,就将自己放在水师的重要位置。他会给出暗示,让自己干点啥来不断立功!没见他说写本有价值的书,都可减刑十年吗?反正他让写啥!那就写啥呗…… 这可是自己难得的机会!比窝在登莱成天受那五个纨绔的气,不知强多少倍!得好好把握。 心念电转中,沈乃大再也不问王九要将他关哪里了!“末将沈乃大,愿为王将军、为皮岛效死!” 王九边扶起沈乃大,边在心中叹息:这人聪倒是太聪明!那么快就将自己心思琢磨得七七八八。 只是,当他知道要去吃着毫无油水的糙米饭!至少搬一年半载石头时,是否还会如此激动? 这心性要磨啊…… “沈乃大,水师的三千人,大钦岛要留下一千具尸体!否则这个战报不好写,你去帮他们甄别吧。 年龄大、没力气、太油滑、作恶多端者,都留下吧。” “末将遵命!” “你还是罪犯,别老是末将末将!去吧。” 沈乃大诺声中大步而去。 当他到了后才震惊地发现:原来皮岛对俘虏的甄别与处置,竟也有一整套程序!准确而高效。 这么短时间里,他们就通过自己诉苦、相互检举、揭发立功的形式,很快都搞得差不多了…… 关键是特别油滑、凶恶、重要的人物,竟一个都藏不住。 连那帮分开藏好的海盗头目!都个个瑟瑟发抖、双手抱头在冰冻的地上坐成一大片。 更关键是这几千人,短期内谁也没法信任谁!皮岛之人…反而成为他们唯一的依赖?真是活见鬼! 揭发立功还在继续。 有人举手,就马上被叫到一旁,有专人边听他轻声说、边记录。谁也不知他说些啥! 一旁却有人大声鼓励:某某所说很重要!若属实,当记功一次。 皮岛士卒竟似人人识字?大校场竟有两百人在搞记录!营房床板拆了好多当桌案;自带的纸墨不够用,将大营官厅的全搬空…… 他们是作了多少恶?等等!他沈乃大怕也被写几页啊…… 海盗头目终于扛不住!你看我一眼举手喊报告,我看你一眼报告!而皮岛之人早等着他们,对海盗头目重点照顾…… 尼玛!这比严刑拷打强太多。关键谁也不知别人会说啥?不如将一起干的坏事先栽给别人。 这招数令人服气! …… 大钦岛今夜还算安静!长生岛却在鸡飞狗跳。 皮岛的六百锐卒,窝在港口二十几天没动!动起来却很要命。 原来,他们落脚长生岛之前,岛上就早埋好了几十个眼线。 停靠长生岛之后,船队是毫无动静!但那些眼线只做一件事: 尽力盯上每个新上岛、或新出现在周边区域之人!将他们的落脚点暗暗记录。同时,暗中观察他们上岛后,都在常跟谁接触。 这么一来,不但海盗们从别处抽调的…大批眼线被盯死!而且,连岛上隐藏多年的钉子…也被暴露。招数就这么简单粗暴!却极有效。 经过二十多天暗暗观察、记录!才发现登莱水师不但底蕴厚,还对此次的事极为重视…… 他们小部分在严密监控船队,大部却另有所图:不自量力在想着进攻港口!竟有陆续分批的近八百人,提前藏身于岛上各处要害…… 他们本就是几千里海岸线上,那些港湾里的谋生之人!又有着长生岛钉子的接应? 于是,这个化身渔民、佃户;那个化身小商贩、店小二!在两百平方公里的长生岛,无影无形。 当然,他们全都很自觉!就集中在船队靠岸的那一带。 却被皮岛编制成册…… 于是,今夜的长生岛很热闹,到处都是破门而入的鸡飞狗跳。 六百锐卒连船都不管了!反正除了海盗也没人打它主意。 他们分五十组,事先就已划分区域与具体目标。 十二锐卒另加一眼线、四水手,每组十七人。有人持刀枪,有人是强弓硬弩,有人拿着长短合适的绳索,还有人背着一袋破布。 嚣张而利索!反抗就直接宰了,老实就五花大绑、再塞团破布。 人越抓越多,后来竟连商队也派人加入!皮岛抓海盗?他们最解气,所以自发而积极…… 后来还是出现点插曲。因为长生岛的卫所竟然出面了,说是皮岛护卫队扰乱治安、迫害良民? 屈金手上去…就给那个百户一响亮耳光:再叽歪将你们全剁了!不想死赶紧滚。 没见过血的卫所官兵,耀武扬威欺负百姓还行!面对一群血煞之气,与冷冷对准的强弓硬弩…… 露出难得的笑脸! 他们当然同海盗有勾结,不然他们就得喝风!这也是皮岛没空、也不太想收拾他们的原因。 王九之前的指示是:嚣张点、速战速决!老弟兄们一听就懂…… 长生岛比大钦岛迟一个时辰行动。他们必须嚣张,必须速战速决,因为要在天亮前结束抓捕。 天亮后,他们只留小部分人…就在港口开展公审!做实证据;大部队员立刻封锁偌大的长生岛:片板不准出海!所有船只停运两天。 其实一天就够…… 至于理由?没理由!老子的火炮、强弩就是理由。敢出海者就是可以打杀的海盗,不是也是。 当然,很多人自己悟到理由?那没法。但至少,皮岛也能借此在长生岛立威!王九还有长远想法。 不到一个时辰,在到处的哭喊声中,近八百人只溜走四个外来户,坐地户全都到案!收工。 立刻兵分两路,五百锐卒携水手架舟堵港、巡逻;一百人就在港边操场公审。 流程都十分清晰明确!这些早已进入皮岛士兵平时的课程,不管以后用不用得上,学会再说。有些战士还是第一次学以致用!十分兴奋。 首先是自诉冤枉与委屈,或是被人逼迫至此也行。这个最易打开局面,一时纷纷站起大声诉说,皮岛会装模作样记些重点…… 时间不长,就会挑两三个出来,当场松绑,坐在一边旁听。 然后宣布第一环节暂时结束,进入公开检举环节!有当场松绑的珠玉在前,海盗眼线都很积极!一个个争先恐后发言,十多个发言之后,又当场松绑三人,暂时告一段落。 最后,才是关键的私下揭发立功环节!那些被松绑者很快重新被绑,气氛开始进入高潮……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于是,等长生岛上万民众赶来围观时,这些人全都罪证确凿!一个个张榜公布时,全都并无异议。 只是愤怒嚷嚷着某某比自己坏!他还有某条罪没写上。此时,哪怕将这些人全放了,他们也不会团结,反而自己人会先打杀起来。 虽说这些人全都罪不容诛!但皮岛会当众将最该死的三分之一押出,很公正地宣布罪状!在上万民众叫好声中,杀个人头滚滚。 其余得看后续表现。 …… 而大钦岛? 在沈乃大积极有效配合下,在上岛开会的海盗头目立功赎罪下。一个笼子接一个笼子!很快将聚集在周边群岛上…那一股股海盗套牢。 大群海盗们莫名其妙!于腊月初三或押或骗来大钦岛。直至深夜,这些海盗的最后一批在岛上团圆!又一个大型甄别现场开始…… 一样的配方、娴熟的流程!只是耗费了成车成车的纸张,让记录员轮换着都将手写酸!大家终于理解了何谓罄竹难书…… 这些毫无人性的东西,在辽海上经年累月杀人越货!积累了无数血案。其罪行直至四日上午,才基本定谳!竟无一人无辜。 每人手上都有血案!只有杀人多少的问题。因为入伙就要纳投名状,升迁全靠比狠…… 近三千海盗,十多年来就统计出万余命案!之前呢?没统计到的呢?纪录看得王九都血脉喷张! 有立刻将其全都活剐的冲动!忍了又忍,才作出如下区分: 因行船被劫后,而被迫从匪者,暂且不剐; 因受官商迫害,而落草为寇者,暂且不剐; 因毫无生计、家毁人孤,无奈投奔海盗者,暂且不剐。 可这样一筛选下去?至四日午后统计出来时,却仅剩三十来人。 王九万般无奈,只得再加一条:符合上述三个条件,同时身上仅背负一条命案者,暂且不剐。 这样一来,总算能留下一半多点的海盗!暂时不用杀掉。 不过,这些留下一条命的人,也别想好!他们将与近两千水师一道,去皮岛从事“危险性苦役”。 比如开山炸石,比如围海筑堤,比如将来连续操炮…试炮管强度,比如斜举着箭靶、枪靶奔跑…… 几年后,这些人能侥幸活下一小半,也算他们命大。 …… 与此同时,大部分皮岛士卒驾舟出海,直奔各巢穴、据点、藏金洞,迅速清收积存多年的匪资。 发大财了啊! 怪不得说来钱最快最直接是抢!更快更猛是打大胜仗。五日中午,水师与海盗的财货才统计清…… 此战!战利品如下: 装有火炮的大型福船八艘; 连水师带海盗!装有强弩、船用投石机的沙船、鸟船等海用战舰,共计二十八艘; 其余各类商船、民船、渔船、小舟,共计一百三十艘; 大量古董、字画、珠宝不计!黄金两千四百多两,现银四十五万,各钱庄银票六十八万余两; 各类刀枪弓弩八千余件,铠甲九百余套,战马、驽马、牲畜若干,杂物若干; 粮食一万三千石。 保守估计,也是笔不低于五百万两的巨财!令见惯大场面、赚过大钱的王九,浑身止不住的抖…… 再累也值得啊! 看着一船船战利品、俘虏,正排着队出港返程;一排排捆起的海盗就要接受剐刑;想着筹谋多月的霹雳手段!就要令辽海清平…… 王九意气风发、感慨万千:谁说大明盗贼四起、剿不胜剿、防不胜防?只要找对路子用对人!马上就还你天下太平。 户部一年收归中央支出,才三四百万?可谁说大明穷!只要找对地方、路子,能富得吓死人。 可就在这时,几艘大张旗鼓的官船!却在缓缓入港? …… 第179章 心中蛮虚 腊月初六辰时末。 大批大批的船队,从卯时初忙碌至此,刚已全部出港。 艳阳照海!凛冬的冷冽中海清波平、安宁如初生。 大钦岛北的百户所,两百多卫所兵昨天就将锈刀磨利。 今天工钱太高!竟有十两银子一个人,现发;官长还有红包!做的又是为民除害的善事,剐海盗。 卫所兵比过年都兴奋得多,个个红光满面、精神抖擞;连百户大人也格外大方,昨天就让大伙敞开肚皮吃白米饭!整整一天。 就怕大伙今天精神不济!丢人。 本来行刑要在午时三刻开始,这是规矩!因为那时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候!能辟邪。 可出钱请人剐海盗的东家,那个威震天下的王将军不干: 没那多讲究!港里船都出海,你们就动手行刑,给我剐足一天才准他们死。不要怕啥阳气不足不辟邪!没事,我看着就镇得住。 上万百姓兴高采烈! 不但可以看海盗千刀万剐,不但能瞻仰到再世关云长、赵子龙风采!而且,仁义的皮岛让人煮一整排大锅饭!不限量、随便吃。 百姓们早来了,一边煮饭吃饭,一边偷偷往怀里塞饭团,一边大声争论:王将军到底是关云长再世?还是赵子龙再世? 面红耳赤!因为这个严肃问题很重要,不许乱讲…… 一声锣响,行刑马上开始!大家一哄而散,纷纷跑到刑场两侧。关羽赵云的问题?下次再说。 就在这时,几艘官船正大张旗鼓地疾驰入港!船上有人在对广场齐声高喊:停止行刑! 怎么这么快来了? 王九皱眉!转头对还看着的百户与卫所兵道:“不想赚银子?等他们上来,还有你们啥事!” “有事我担着。行刑!快点把舌头先割了,一个时辰剐完。” 百户咬咬牙!看在一千两银子份上正义凛然:“我们为民除害!怕啥!听将军吩咐,快点割舌头。” 惨叫声此起彼伏响起;百姓们拍手欢呼;港口在停船泊锚;王九带仅剩的一百士卒“迎”于码头。 港湾里阵容强大! 青袍绿袍皂袍拥簇着几个红袍!在摇晃着从甲板小心下船。 古代等级森严!啥官员穿啥颜色的官服,没人敢越雷池半步。 这当然有好处!有见识者只需远远瞟眼颜色,就知是啥样王八。据称这就是有眼色的由来: 四品以上的大官,才够格穿鲜艳红色;七到五品,只能穿青色;八九品只配穿绿色;无品小吏穿皂色,又称皂吏。 官吏鸿沟!吏再牛逼还是吏。吏最有名当属刘邦、萧何、宋江!若有升迁途径?估计都不会玩命。 其实,绿袍官也很难进步,除非特有才或祖坟冒烟!冒烟太难,后宅生火就容易多了。 有人要提携绿袍?会以直入内宅歇息的形式暗示。心存感激?则以宽大双袖抱头!躬身而出。 据说生出个名词…… 言归正传。 王九眼尖,虽相距较远,但早见过画像的他还是认识那些人。 而百年前的军港设计合理,故意整出窄窄长长的坡道,以多出反应时间利于岸防。辽海冬日的石阶溜滑!这些官员到顶还早。 充耳不闻他们的大呼小叫!王九在仔细回忆这些官员的资料…… 来者不善! 被众星捧月的那人叫莫问金,字不语,乃正三品的山东按察使。 这是个厉害人物。土生于半岛的他之前屡试不举,后于南边游学开窍而中举,接着金榜题名。 其人清正廉明又雄辩滔滔,战斗力爆表!斩落过不少大员,是以进士后短短六年就做了按察使。 官场戏称“非东林党”。因其从不许人提起…他在江南的园林所在!也对何以开窍登科?禁言不语。 其身侧两人,一个是从三品的布政副使曾圣仁,这人倒大方承认是东林党徒,并以此为荣; 另一个是绕不开的登州知府,正四品的陶朗先,其人似是楚党,因与熊廷弼常有往来。 莫问金的身后,才是挂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衔,正经的从一品登莱水师总兵!老将沈有容。 按说沈有容品级最高,今日又是正主,老将军应该阔步向先才对!却毫无存在感的缩在三人身后。 也好在他缩在后面,王九可以看不见,否则还得迎下去参拜。 其余穿不上红袍的人,王九不关心。他才不管狗屁以文御武!之前是正四品,如今他也是正三品参将!是侯恂那孙子故意没宣读…… 不过,今天是恶仗! 这年头缺乏好教育!最有效还是千刀万剐。辛苦几月才肃清辽海,可不想他们立刻又养一批!关键是急切凑成的海盗…又穷又恶。 王九真没想到他们会来这么快!昨夜才去接辽东沿岸百姓观刑,根本就没敢惊动山东。 王九心中有蛮虚。 …… 好在早上将石阶又浇了遍水。这些官老爷被人搀扶着,一脚一滑!好些回都差点摔倒。 他们还是渐渐地走出了经验!一步踏上,缓缓立稳,保持重心平衡后再提步,如此往复才对!全神贯注的他们,再无心思大呼小叫…… 约半个多小时后,一群官老爷们才终于登顶。 喘息刚定,正待破口大骂!王九却恰好单膝跪地,抱拳朗声:“末将王九,叩见沈老将军,甲胄在身,未便全礼,老将军海涵。” 不待别人回复,王九起来躬身抱拳:“王九见过各位大人。” 别人还没说话,一个青衣官员大喝:“王九,谁让你起来了!” 王九斜他一眼:“本将乃朝廷正三品官!尔枉读圣贤书、不识礼数,本将暂且不怪!咆哮上官何意?” 亲卫们刷的一声拔刀,配合默契!军阵肃杀之气冽冽。 大明竟有如此跋扈的武将?众人一时愕然。而王九轻轻摆手,亲卫又刷的一声入鞘!整齐划一。 “大明律,咆哮上官!依律当杖九十。念尔初犯,本将素来大度,暂且记下尔九十军棍。” 竟有如此不懂规矩的武将?可这愣头青!又是一本正经搬出大明律,总不能说大明律错了吧。 可实际上真不是这样:上官?文官是所有武将的上官! 那个被王九如此羞辱的七品官,面色由红变黑:“一派胡言!稚毛未脱之贼子!放屁…” “拿下!杖责!” “敢尔!” 文官们纷纷掩护,却怎可能护得住?那个习惯耀武扬威的七品官,就如小鸡仔被闪电提溜出来。 而另有亲卫早就跑回去搬长板凳、拿军棍…… “放肆!”一直没吭声的莫问金大喝一声!才继续道:“还不住手?” 莫问金倒是官威十足,换其他士兵会立马就停!但皮岛士卒不同:有王九在,所有杂音都是放屁。 “反了!反了…” “莫大人是说那个咆哮上官!出言不逊、诋毁朝廷的反贼吗?” “王九!还不让你的人放下张大人,要造反吗?” “莫大人又错了!哪有我的人?他们是朝廷的锐卒,在维护朝廷的法度!维护皇威浩浩。” “你有什么权力处罚朝廷命官!莫说张大人无心之失,即使有错有罪,也得交由朝廷有司论处!” “我听懂了!莫大人意思是,朗朗晴空之下,众目睽睽之际,有人公然藐视国法、且屡教不改。莫大人仍要公然包庇!对吗?” “放肆!本官掌一省刑名。山东各府州县之朝廷命官,凡作奸犯科者,由本官纠察后奏报朝廷,再交有司论处。若并非谋逆大罪,并非迫在眉睫之祸乱,本官都不得擅自处置。何况你这武夫!” “莫大人息怒!王九又听懂了。山东盗贼屡禁不止,辽海数十载海盗横行,全托莫大人之类…之福。” 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莫问金胸膛起伏,胡须一翘一翘,却一时就是说不出话…… “王将军!至于?” 布政副使曾圣仁不急不徐,上前一步继续道:“张大人乃长岛县令!王将军脚下正是其辖区。 闻听王将军越俎代庖,在其治地大肆拘捕民众,屈打成招,再擅自大批屠杀百姓!实乃闻所未闻之惊天大案。 情况或并非张大人所闻…如此离奇!然张知县大骇下,偶有失言之处亦是人之常情…” 文官的嘴骗人的鬼!狗日的曾圣仁还在滔滔不绝、大义凛然…… 可他说的在理啊! 王九只能无赖!打断道:“曾大人好口才!公然咆哮上官、谩骂上官、诋毁朝廷,且屡教不改! 经曾大人一说,张大人倒蛮无辜!反而我这个被他公然咆哮、谩骂的上官…有罪了?” 竟有有如此不懂规矩,还谁的面子也不给之人!曾圣仁面色变了。 第180章 什么不对 曾圣仁面色变了! 因为他突然猛醒:之前,大家都有个误会,以为王九乡野出身,又是在战场立功中急速窜升!再加上他要过完年才满十八…… 所以,谁都以为他之所以狂悖无礼、嚣张跋扈!那是他根本不懂官场规矩。对一个根本不懂的人,你还真没法同他一般见识。 就如一个成年人,非要跟三岁小孩去怄气!去你来我往交换着骂娘?骂赢了都太他喵丢人…… 但通过刚才的对话,曾圣仁突然发现:对面这孙子不但懂规则,甚至比有些进士几年之人更懂!却故意装不懂,故意胡搅蛮缠。 那就好办了! 你王九还真敢打张知县的屁股?那你打的就是天下文官之脸!就是对天下文官士绅宣战! 他们没拦住当然没面子,却也仅此而已。反正又不打他曾圣仁屁股!你王九最好要真打才好…… 神色变幻间,曾圣仁笑了!边拉了拉莫问金,边语气悠悠。 “王将军非要打张大人屁股?有如狼似虎的锐卒在侧!莫说打屁股,就是找借口杀了我们几个!我们这些书生又能如何? 所以,是否一意孤行打张大人?曾某拦不住,也没法拦。不过,之前我等再三再四呼喊…” “曾大人等等!您这话不对!不对…不对…不对…”王九连说几个不对,却一时真找不出啥词…… 因为王九也突然发现:姓曾的太奸滑!自己胡搅蛮缠的心思被看透。他们要使劲拦着,这个戏才好唱!可狗日的突然不拦了? 这尼玛才抓瞎…… 当然不能当众打文官屁股!还九十军棍?会死十回好不! 但可以演得像那回事。因为亲卫里有统一着装的纪白,他懂啥该做啥不该做!真像跑去找东西那速度?姓张的已被打死…… 如今,姓曾的不但自己不拦着,还拉住姓莫的使他也醒了!而且,狗日的还想直奔主题。 情急之下!王九只得先打断曾圣仁,可不能任他说下去。在他们地界大规模行刑?请示过谁! 严格说来,没上面指令王九都不准擅自出兵!就算他能找到借口,说是突遇战场、救援水师? 那战斗结束也得请示上级。没指令之前?他都没资格审问战俘!谁知你会不会将人屈打成招? 所以,看到他们来了时?王九唯一心思:胡搅蛮缠!力争堵着他们…拖到剐完海盗再说。 至于之后弹劾他王九?大不了降几级!反正武将的官职是个屁。 “什么不对!” 回过神的莫问金一声断喝!“王九,让开!之前我们喝令…” “莫大人不对!不对…不对…”王九脑门浸汗地不对着,却实在想不出冠冕堂皇的好说词…… 半天憋出一句:“莫大人说您在掌管一省刑名?” “是的!本官乃朝廷钦命的山东按察使!山东所有的刑狱司务,皆需报经本官!所以王九你让…” “莫大人不对!之前我就向您举报!长岛张知县…咆哮上官…谩骂上官…诋毁朝廷…莫大人咋不处置?” 王九面不红心不跳!顺势想先甩掉张知县那个烫手山芋。 “好!你让开!本官这就处置。”莫问金满脸鄙夷!却实在不愿同王九废话。广场还有呜呜的惨哼传来,他得先去救下人!才好更快翻案。 “莫大人,你这就不对了!张知县的人,我现在就可以交给你…” 这小瘪犊子!他还想既拦住人,又顺便甩掉包袱?美死你!莫问金撇撇嘴,却一脸严肃。 “不!张知县你得先留着!我们现在进去再说!让开…” “莫大人,您得先收押张知县,先处置阿…” 莫问金这次不理王九,回头看向一直没作声的沈有容:“沈老将军!作为都督佥事,军中有十分顽劣之徒!依军律当何如?” 沈有容没法后缩!不过,他踌躇着踱了几步,这才喝道:“王九!退开!不得无理妨碍地方政务。” 真的扛不住了! 五军都督府是个虚名。但它开国时的功能,却类似宋朝的枢密院,以及后世的央军委。 设想下,军委委员当众向名新中将或少将,下达十分符合政治正确!却又并非军事行动的命令。 抗令意味着什么? 哪怕只是个虚衔…… 但是,肃盗的效果、皮岛的威望、离开后皮岛的形势转变,以及紧接着!那必然的无耻翻案…… 刹那间全涌上心头。 王九脖子一梗:“沈老将军…我…” 背后被纪白猛踢?长期的默契令王九条件反射般改口:“嗯…既然老将军有令!末将遵令。” …… 从两侧全是山崖的隘口处闪开。地势虽已开阔很多,但后面却又跪着满地的老百姓! 仍堵住所有人前行之路,也令其不能拐过前面小山、开阔视野。 “草民等…叩谢朝廷天恩!叩谢青天大老爷们为民作主、除害!辽海从此太平,草民感激涕零……” 一众官员们愣住了! 这怕得有几千老百姓!衣衫褴褛而单薄;头脸乱糟糟、黑乎乎;连齐声的口音,都可听出不同的地域!还全都一脸诚挚…… 这可假不了啊! 剿灭海盗真那么得人心?连这帮愚民全都感动了,自发全都来感谢他们这帮青天大老爷? 不!这是在挡道!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仁德的文官们都不想当恶人!再说,法不责众的几千人,又岂是呵斥几声,就能将其驱散? 莫问金一脸和蔼!恳切地大声感叹:“父老乡亲们受苦了!都怪我们未能早日剿匪啊。起来!乡亲们都起来,地上太冻…” 里面一个原土匪、后战士、现百姓的人更诚恳,声音哽咽:“大人,青天…大老爷啊……我们不冻!我们…心头暖和着…” 顿时!全都流着清鼻涕说不冻,因为心中暖和? 高官们撇撇嘴不作声!这可并非全是愚民,还有不少刁民。那说啥都是废话,除非有军队驱散…… 王九也在感慨:话说从善如登、从恶如崩!部属们紧跟自己,究竟是学聪明了,还是学坏了? 自己之前一门心思想着硬扛,急出一脑门子的汗!却有如此好的法子没想到。果然,群众的力量无穷!关键是他们得先启智才行。 没空多感慨,王九赶紧到沈有容面前汇报军情。沈有容没急着听!先交流了两三句。 都是千年的狐狸…… 难怪他今天这么低调!谈军事的隐语,透出的真正意思就一个:乃大还需磨砺,方有大成。 是啊!六十好几的老将军,还有几多春秋?纵然高寿,已任职登莱两年多的他,说不定几个月后又转任别处!烂透了的登莱水师,对他沈有容真有那么重要? 王九立刻鞠躬为敬:沈老将军教诲得极是!我本有此意,却没您那般透彻!简直醍醐灌顶。 连军情汇报都省了。 沈有容笑得更舒心! 反正被堵住没啥事,王九又找到陶朗先:“陶大人治登数载,多有惠举德政,令小子十分景仰啊。” “王将军过誉亦过谦!前次飞百兄书中,可是称将军乃冠军之武勇、亭侯之忠义啊。” 懂了!熊廷弼字飞百,陶朗先不介意公开承认是同党!人家这是在视他王九为自己人呵。 悬着的心放下大半! 一下子有两个自己人,而两名东林党大员的马前卒张知县,如今又吓破胆!他俩也就玩不出花…… 确实!王九看懂的形势,莫曾两货来之前就己心知肚明。原想着本就占着大义!再凭借官威镇住场子,加上有个急于投靠的马前卒? 拿下王九还不难! 不想竟有刁民作怪…… 两人面色不断变幻!不时眼神交流着,却只看到彼此的无奈。 等人杀完!罪证固定好!再有数千刁民起哄,还加上沈有容与陶朗先的吃里扒外! 小瘪三不但已大获全胜!还会全身而退啊…… 烦躁的曾圣仁,看着面前的那帮刁民更烦!不由背转身朝来路上缓缓踱步,边透透气边苦思对策。 要有支大军调遣该多好?可惜随行只有些许卫兵,及登莱一些衙役!小瘪三百名锐卒在侧,这帮货哪敢如平常耀武扬威?没法指望…… 曾圣仁眼望海港出神,却渐渐地越看越亮!连呼吸都兴奋起来。 “不语兄、不语兄!你快来看看,看看那是什么?” 众人随着曾圣仁的话,一起回头走去,边走边看向港湾…… 视力超群的王九,眉头越拧越紧!十八艘,就是那十八艘! 第181章 绝不当狗 就是那十八艘! 登莱水师装有火炮的主力战舰,除己被王九缴获的八艘大型福船、四艘沙船外!就剩当日跑去皮岛…耀武扬威的那十八艘沙船战舰。 作为专业水师,登莱水师当然还有数十条功能各异的战舰。 如艨艟、龟甲等灵活的小战舰!但若无大型福船、沙船改装的战舰掩护?那些厉害的小战舰,却很难靠近别人的大型舰队…… 当日,登莱水师护送钦差,露面的虽只有这大型战舰十八艘,但皮岛只要不是傻子就明白:那些协同作战艨艟、龟甲等小舰,肯定游荡在外围海域!可谓是主力全出。 这么庞大一支舰队,却在今天上午,又突然杀入大钦岛军港。 关键还不在这海上霸王般的大舰队,本身予人的威慑!其给王九极大的心理压迫,却在两点。 一、这么支主辅、大小数十艘的舰队,水手杂役之外,还得四五千战兵才可玩转!而这数千战兵随时能上岸; 二、之前该舰队护送的软差,肯定也在舰队上!他们有王九无法抗衡的身份——如朕亲临。 换言之,他们说要将王九抓起?你反抗就是造反!甚至他们找借口要将你砍了?你还得乖乖受着,才不会牵连旁人!否则就是谋逆。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才是这时期的大义!才是全社会都认可的核心价值观。 特扯淡又最要命…… 舰队在缓缓开向港湾!王九的心越来越沉。 失策了啊! 之前想着一鼓作气,以竞肃清辽海全功;之前想着他们应来不了这么快!今晚他王九就鸿飞袅袅,只留下个惊艳的传说…… 却没想过被这帮人给两头堵死。而这其中的区别就是两个极端!算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东西搬走了,人杀完了,罪证资料带走了,军港、大营被战火烧了,这事就从此一了百了。 那样,给朝廷咋说都行。登莱水师会获得同海盗血拼尽忠的美名!而皮岛得到不低于五百万两的资财,以及从此统治辽海的实惠。 还不止!代表东南豪商贵人的东林党,从此得对王九投鼠忌器。因为拥有庞大舰队的皮岛!已具备扮成海盗、哪天偷袭东南的实力。 而北边的朝堂势力,也从此不能高高在上!最多以大股东身份领导皮岛。因为王九已具备掀桌子散伙!再跟南边谈合作的实力。 至于鬼话连篇的奏报!朝廷会不会信?反正王九相信!找不到证据的各方,就会捏着鼻子称颂。 反之,此次处处违“法”,处处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行动!一旦被现场抓到把柄实证? 只有三种可能: 一、王九因谋逆被就地斩杀!从此以后会叫正法; 二、王九立即率部造反,不管终究失败的结局!先痛快血拼; 三、东林得到最想要的东西!王九效忠——当最听话的狗。 王九心中此刻一片灰暗!很快就得要么战死、要么当狗。 人生大起大落莫过于此:本可以惊艳天下贵人!到头来却必须接受这种结局,真是天堂地狱。 …… 王九很想跑,哪怕现在能跑回皮岛,哪怕公然造反,哪怕因时机未到而最后失败,也至少轰轰烈烈一场!总比眼睁睁看着强。 可这里是海岛,是被数十条战舰盯牢的海岛…… 还是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王九缓缓走到沈有容面前,没说话,却眼带愤怒! 可沈有容却在轻轻摇头,眼神中竟比他还失落、无奈、灰暗? 王九窝心地懂了! 几十年盘根错节的利益面前!登莱水师有其自身的运行法则,不以任何流动的总兵之意志为转移。 就如中后期的大明皇帝,贵人集团只准其做符合他们利益的事…… 这就是沈有容的失落与无奈!上位者才懂的无奈。 而沈有容的灰暗在于:他垂垂老矣,唯一有天赋有才华的庶出小儿子!才是他全部的寄托。 而且,小儿子本来有很光明的未来!但随着王九倒霉,皮岛必然迁怒于他!结局反而会很凄惨…… 太托大也太窝囊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前两天,见到大钦岛军港军营、各海盗巢穴据点及藏金点,几十年来竟然积累那么多财货?他兴奋得无以复加,不再如以往冷静…… 这状态在刚穿越时有过一回。那时他也是竭尽心力,终于消灭所有建奴!独自收获所有战果。 于是,返程的景色都如此美好!结果差点被拖到校场剁了。 这次也是,至少不低于五百万两的财货?王九立刻传讯长生岛,将所有军舰集中、商队征用,得争分夺秒往皮岛收获!另加想竞全功,又需要从辽东沿岸运两三千百姓来…… 运力与人力,顿时被王九用到极致。最终只留下一条战舰,还只打算留二十卫兵,今晚一起赴京。 这还是纪白坚决反对!都差点跟他打起来了。王九才依着纪白,任其又挑了八十精锐…… 至于大钦岛原有的七千人,与运来的三千多百姓?王九有钱任性!给他们准备至少半月粮食,七天后自有皮岛的船来送走他们。 如今怕会害惨他们! 但愿还能挽救…… 王九沉重地走回百姓们面前,卟通声中重重跪地,腿甲碰得双膝真的好痛!含泪沉声: 大家请起!尽快散开!这里与你们无关。否则你们会有祸事!否则,王九就给你们不断磕头! 百姓们莫名其妙!大英雄王九给他们下跪?几名化装的战士看着王九神情!很快一言不发、率先从几处起身,骂骂咧咧:官老爷的事搞不清,反正都没好人…… 百姓们自动让开了! 一众官员们急步跑去刑场,却一个个立刻呆愣,乃至呕吐。 军营大校场里,密密麻麻钉了千多根大木桩,桩上绑着个血葫芦。两百四五十刽子手,一人负责五六个,一根桩前走过就随意拖一刀!麻木走向下一个。 舌头全都全割,桩上己只能发出无力的呜呼;或是被刀拖过时,那止不住的抖动在证明他还活着。 整个就一阿鼻地狱…… 与津津有味的围观群众不同。官员们错过了开始的适应期,也没有愁苦无趣的生活,最关键是他们又不恨海盗!反而,这些海盗甚至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那是真受不了! 终于适应后回神。 莫问金:“住手!” 曾圣仁:“惨无人道!残暴!丧尽天良!” 知县张好惠:“泯灭人性啊!王九你这个屠夫!惨不忍睹啊!王九你这从恶魔!” 莫问金与曾圣仁高高在上,王九暂且不会说啥。至于张好惠?王九一句话堵死他。 “好个如丧考妣的张好惠!这帮畜生是你衣食父母?咋了!老子断了你张好惠的财路?” 正欲破口大骂的张好惠,突然想起什么又猛地强憋住!就似条正起劲狂吠,却突然被掐住的狗。 张好惠的状态,也提醒了曾圣仁与莫问金!乃至陶朗先及众多的随行官吏、营兵、衙役…… 当然,沈有容不用提醒。海盗们本就是登莱水师所养!不过,巢穴却基本在山东的地界上…… 偌大校场里,竟突然安静下来。王九可不管!“莫大人、曾大人,两位看…还要不要继续行刑?” 两人踌躇着…… 王九不管!“还愣着干嘛!行刑!加快点速度。” 港口估计正在泊锚!此时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尽量少牵连无辜。 而之前跪着的老百姓,是另需发米的两千人,这里还有好几千! “乡亲们也看够了!散了散了!这里可能又要打仗!” 明牌了。 …… 王九已从最初的心虚,到后面的绝望中,己渐渐坦然。 其实本就没其他路,他要么死!要么当狗。即使莫问金他们之前还没反应过来,等下也总能想透…… 海盗能存在几十年?山东相关官员就干净不了!王九既敢剐人,说明已掌握充分的罪证!包括相关官员不干净的证据。 但牵连太久也太广! 法不责众、没法追究。所以皮岛拿着这些毫无意义,因为其他人只要拿出来,当然是造谣污蔑。 但威震天下的王九,却能用罪证给脏官们造成极大麻烦! 因为声望。 莫问金很快想明白一切!“王九,本官身负一省刑名之责!此事…你必须现在向本官呈报详情!” “暂时没空!” 曾圣仁指着港口方向:“王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莫大人还愿看你的详情呈报,那是爱护你。” “我怕写不好!” 张好惠来劲了:“王将军出身行伍,笔墨文书或有生疏。无妨,张某不才!愿即刻率人起草。王将军若同意,只需先签名用印即可。” 早知他们算盘的王九,都因其娴熟的无耻而震惊:“张知县!你是说,先在空白纸上签名用印?” 张好惠得意一笑:“嘿嘿,王将军宁有更好选择?” 莫问金此时语重心长:“张好惠!怎能对王将军无礼?须知你面前乃是大明良将!去拟稿吧。你要体面,王将军更要体面!可懂?” 张好惠点头哈腰!带着几人匆匆而去。 王九闭目养神、似已认命!其实在等无辜之人散尽、藏好…… 张好惠的稿还没拟好,水师将士就拱卫着侯恂一行上来了。 洪承畴对校场情景毫无违和!老友般率先朗笑:“王九,你竟不辞而别,让我们一顿好追!得罚。” 王九睁眼,先看着标枪般护卫在侧弟兄们!再扫视下正轻声清理校场,顺便将他们围在中间,那还在不断涌来的水师战兵。 缓缓转向侯恂一行:“追我做什么?你们的钦命可在皮岛。” 侯恂不废话:“王九接旨!” 趴在地上的王九郁闷到吐!他们还是钦差啊。 侯恂这孙子!原来自己的参将与奉旨成婚,竟另有一道恩旨…… 宣完旨的侯恂十分亲切,竟主动搀扶起还窝囊着的王九,诚恳而轻声:“听说你与登莱水师有点误会?” 这误会有蛮大!王九无奈点头。 侯恂关切地看看王九,又扫眼正不断跑步赶来,怒容满面将王九团团围困的水师将士。 “为兄想为你们之间消除误会,却不知有无这个面子?” “太谢谢侯大人!果若如此,甚好!只是…王九不习惯当狗。” 侯恂微微一滞! 一旁的袁崇焕闻言,轻笑:“此言差矣!天下有多少人想当狗而不得?若非王将军威名赫赫…” 老子绝不当狗!王九压着火,轻声疑惑:“元素兄很想当狗?” 众人闻言色变! 拂袖而去! 第182章 个人英雄 侯恂三人拂袖而去。 当然生气!王九很不识抬举。更重要的是他们认为:还需要东西帮王九冷静!因为他还不够绝望。 水师战兵还在不断奔入场中。一改往日散漫,全都怒形于色!憋着劲在自觉列阵。 一个个方阵,正不断将中央孤零零的王九部,渐渐密不透风!弓上弦刀出鞘、杀气腾腾…… 莫曾两人恭谨地拜见钦差,也是在拜东林后起之秀侯恂,毕竟人家才正宗!而自己只能算远殖。 侯恂直问:“怎么看?” 莫曾对视后,莫问金小心翼翼:“不敢有瞒上差,我等窃以为,还得竭力逼降王九。” 曾圣仁补充:“我等已着人去草拟事发详情,若王九能签名承认,再做实点其他事,大善。” 侯恂欣然点头。 莫问金又小心道:“我观将士们全都怒发冲冠之态…就怕…” 侯恂没做声,袁崇焕立刻接上:“莫大人不必担心失控!不到最后关头,他们不会妄动。” 见莫曾两人还在犹疑,袁崇焕略有些得意,开始道明详情…… 牛逼几十年的登莱水师,吃了如此大的亏,他们当然恨王九!恨不得立刻将他碎尸万段。 将官们能说服他们,其实也费了些工夫!理由如下: 一、王九名望太高,正要奉旨成婚的他,此时若死于大钦岛? 瞒不住!北边朝堂势力会借机猛攻,水师将官都会更换、乃至诛灭!本已残废的水师承受不起。 登莱水师难存…… 二、旱鸭子的王九部,其亲卫却人人双甲。而需要跳梆作战的水师,大多数人不能披重甲! 在岛上陆战?哪怕人数再多,再能最终消灭他们! 又打算死多少人? 三、王九死于大钦岛?登莱从此是皮岛的生死大仇!装备上已远不如皮岛的登莱水师,水战都不一定能赢!陆战更是只会被屠杀。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那样,最终大家都得死…… 四、反之,王九若降?天下有数的皮岛…却从此成为登莱一个军港!其收益与好处不言而喻。 四条理由一出,大家虽很愤怒,但谁也不想真要最后血拼。 其实,这是几人返程时知情后。陈奇瑜薛国观避卧船舱、置身事外;而侯恂、洪承畴、袁崇焕紧急协商,再劝告失去理智的水师将官时!所用的理由…… 莫曾两人立刻一顿猛夸,仿佛刚听到天下最妙的智勇!而袁崇焕三人,则很谦逊地满面春风。 正好张好惠拿摞文稿赶来。为表忠心,绕开正宽慰沈有容的知府!为显辛劳,又特意跑出了汗。 莫曾两人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嫌恶地不住轮番训斥!让哈腰赔笑的张好惠憋屈得莫名其妙。 好在,稿子还算很合莫曾两人心意!连侯恂三人看过后都称善。这才当举人出身的张好惠不存在!几人就着文稿开始高谈阔论。 张好惠确实用心! 说那是份文稿,其实就是王九的负荆请罪书!里面讲了个基本符合事实的故事: 王九因听信谣言,率部夜袭大钦岛水师官兵、及邻近岛民…… 后才发现水师…一直在监视、搜集海盗情报!一直试图从海上歼灭海盗!只是苦于无甲又不擅陆战,故而未能直捣老巢。 大错已经铸成。 将功赎罪!王九依据水师情报,突袭了海盗数处老巢。因甲坚器锐兵精将猛,倒是将数股海盗剿灭!可惜已误杀了水师官兵及岛民。 于是悔恨万分的王九!向山东按察使司及钦差自呈罪状…… 五人就此展开讨论,越来越舒心:好一根结实又漂亮的狗绳! 这份“请罪书”的妙处有三点: 一、轻飘飘一句“可惜误杀了水师官兵、及邻近岛民”,大妙。 有此铺垫,不但可顺势灭掉忤逆的知情刁民!而且,王九向钦差,以及治理地方的官、民之按察、布政使司请罪!没毛病。 更妙之处在于: 以后相处愉快而不提此事?就只杀了大家都忽略不计的几个岛民。 翻脸?王九屠杀上万百姓,铁证如山!将来造反都没人跟从。 身败名裂必死无疑; 二、表面又是误信谣言、又是将功赎罪、又是负荆请罪,并没让王九太难堪!因此更易接受。为免夜长梦多,还务必使王九尽快接受。 一旦接受就套牢; 三、因“误信谣言”,还有“将功补过”情节!受理后才弹性空间大。 王九乃藐视朝廷、擅动刀兵、虐杀无辜的反贼!可以就地正法; 也可说王九是因忠君报国,而不避凶险、临机决断!虽造成误伤,但也由此歼灭多股海盗。 而且,若非突然而果决!盘踞辽海多年的巨盗也很难清剿。 加上事后又立刻负荆请罪、态度诚恳!关键是…还竭力弥补了登莱水师、及山东百姓的损失…… 所以,完全可对王九来个功过相抵、不予追究。 另因王九现为抗击东虏旗帜!声名不容有瑕。所以几人暂压此事不报!才是老成谋国、为君分忧。 …… 终于受到夸奖的张好惠,提着食盒、穿过如林的军阵! 来到大校场中央…… 这本就是个可容五千人操练军阵的校场!二三十年都已不再操练,今天倒是恢复了功能。 张好惠看了下外围的皮岛锐卒。没慌没乱、齐整森然,但已有悲壮之色!反倒让张好惠心下大定。 获准通行后,张知县带着一脸亲切,径直来到王九身前。先行礼、再亲自打开食盒、又用小碗、公筷每样挑一小块先吃掉。 这才体贴地说:“午时已过,无论如何!请将军先用膳。” 竟有这么懂事? 看来想要自己认账的东西已写好!王九最关心的,还是想看看他们…打算如何处置知情的百姓。 “拿来我看看!” 原来王九还蛮懂套路!张好惠更开心,按住就要完成任务的激动!边恭敬呈上“悔罪书”,边解释:“将军勿怪!事已至此…” 王九摆手止住! 一目十行扫到洋洋洒洒中的那句“可惜误杀……及邻近岛民”!王九强抑愤怒,开始斯条慢理用膳。 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王九现在就吃得格外仔细。 面无表情的心中却在无比愤怒、却又无力。 以竞全功?世上哪有完美!是自己将原本躲得远远的老百姓,花大力气才找来观摩、宣传、知情。 而这伙脏官!如今却已打算好要他们的命,上万百姓们的命。 愤怒没用!无力。 一切都已明牌。 若非万不得已,这伙脏官并不想直接弄死自己。 因为自己不但有凯旋归来的声望;北边朝堂势力的期待;奉旨成婚的大义,还有已经并不太弱的皮岛。 但他们又别无选择!不投降当狗,他们就非得弄死自己。只有当场斩杀,还是抓起来折磨定案后,再明正典刑的区别。 可无论战死、还是投降当狗!那上万民众的命运,却早已被这帮畜生当成草芥、安排明白。 而自己? 除了点不切实际的希翼!就是拖住水师兵卒,为老百姓创造可能,可能散开、藏好的时间!毕竟大钦岛也有十来平方公里。 就算赎罪吧…… 细嚼慢咽中,王九无比懊恼。这次真他喵太飘了!一连串成功,一连串的得偿所愿!就真把自己当个法力无边的英雄? 却忘了前世的孩提时代,那时相对纯洁的社会里,最反对的就是个人英雄主义!两世为人的王九,却一直没对这点悟透。 这是人性的悖论。人人希望自己是超越凡俗的英雄!而社会的祸根,往住源于很多自以为翻云覆雨、掌控众生的所谓英雄…… 终于吃完,早已不耐的张好惠急忙俯身,王九却又拿起“悔罪书”,重新逐字逐句看起来。 良久,在张好惠的不断催促下,王九说了点实话:“张大人,我王九都死过无数回了!纵使愿意妥协当狗,也不能当这么条恶狗啊。” 边说边将文稿收进怀中:“张知县辛苦!再去改改吧。 其他都行!甚至里面没明说的…退还水师与海盗赃物、赃款;赔笔钱给各位大人等等。王九虽心痛,但事已至此!也能接受。 可王九没误杀一个百姓!且从不滥杀老百姓!你们不能让王九当如此恶狗,这谈不拢。” 张好惠还要争辩,王九已挥手:“张知县做不了主,去吧。” 讨要文稿?没有! 文稿当然不还!这可是求功心切的张知县亲笔所书的宝贝。万一那点不切实际的希翼…… 张好惠被赶走了。 …… 王九的态度很好! 外面那伙人肯定还要商讨一阵。 给他栓上结实狗链!那伙人才会放心。而上万百姓的性命于其眼中!仅一根粗大狗链的功能…… 所以基本答应他的要求,或是换个更恶毒的条件。 而此刻的登莱水师战兵,全都下船来到大校场,方阵也已全都列好,看上去也有模有样的肃杀。 一个个方阵,还正在呼喝着保持整齐划一,但刀剑皆已出鞘,于冬日的艳阳下冷气森森…… 无所谓!他王九也只是在尽可能拖时间而已。 历经无数生死!偶尔犯点小错就是生死两端的生活?说实话,王九已经有些厌倦! 要么,尽量后拖着时间,以赌一赌那不切实际的希翼;要么,到时冲开这看似严密的军阵,剁了那帮脏官再死!王九还有点把握…… 第183章 震耳欲聋 这次他们来得快。 原本王九还以为,那伙人会要先商量好久,再长篇大论书写出来,一来一回能耽搁不少时间。 可是他们很快! 几乎就是长篇大论的原稿未改。但贴心地删除了“误杀……及岛民”中的岛民!当然,也不经意加了句“罪将王九自缚荆条…”。 慢慢看着的王九心中冷笑!是否真的负荆请罪不重要,是否能找到荆条绑上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王九得把自己绑起来…… 这次,还是莫问金带着张好惠一同前来!算是给足了面子。毕竟,王九将自己绑了交给个七品官带走?估计面子上下不来台。 正三品文官莫问金…… 莫问金矜持地等着,张好惠客气地嗡嗡着,王九终于看完后。 “莫大人有魄力,更是爱民如子的典范!王九没有异议。不过,我都签悔罪书了,负荆请罪这个古仪式…就省了!王九丢不起人。” 就知道会这样! 莫问金准备了三套说辞!看王九的态度蛮好,那就从最擅长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开始吧。 “王将军此言差矣!圣人言,名不正则言不顺……” 王九身体前倾、侧耳认真、不时微微颔首,一个字也没听。 若能教化王九这个恶棍?或是士林一段佳话!老夫子很有成就感。一边观察着王九的神态,一边引经据典滔滔不绝,直到口干。 “王九以为老夫所言…可在理?” 王九从神往中回神:“讲得太好了!没记住,可否再讲一遍?” 莫问金从善如流:“那你将负荆请罪这仪式……回头我慢慢讲。” 王九摇头:“莫大人讲得好,我怕以后您没空讲!得再听一遍。” 看王九一脸孺慕又语气坚决!莫问金纠结下后还是缓缓开讲。 王九频频颔首中神游天外,一脸的神往:心中那个希翼,至今还没半点发生的迹象!有可能吗? 莫问金又从喉干舌燥中停下!艰难吞口唾沫,再呡呡嘴唇:“王九,现在可以负荆请罪吗?” 王九正竖着耳朵对准港口!被叫了两次才从失望中回过神。“可我还是丢不起人!得换其他方式。” 老夫子憋得一脸黑红,才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跺脚拂袖而去。 …… 莫张两人走后,偌大的校场突然安静下来。 王九及部属一直安静。登莱水师的战兵,之前却一直闹哄哄。 跑步、列队、列方阵、军官吆喝队列阵型!总之就没个消停。 从第一队跑到大校场,直到最后一个方阵成型,再逐渐安静下来,他们四千四百人共用个半时辰。 安静的双方隔着十多丈对峙着,这或许是他们认为的最佳距离:他们是弓箭也就能射十多丈远,抛射也不过二十多丈!四周向圆心抛射?不远不近刚好!人多力量大…… 人人一脸愤怒看着中央!王九之前还不理解:那些普通士兵,咋也个个如此恨皮岛? 直到过完午时,王九才懂:尽管登莱水师养寇、做生意发大财!他们却同大明的其他士兵一样,一天也只能吃两顿!以后嘛…… 朝廷没狗屁粮饷,海盗又被剿灭,他们以后难道去喝风? 他们眼睛里在喷火! 王九的亲卫一直无声,除早已养成的军纪外,他们看对面之人,就如看十恶不赦的海盗没两样。 沉默只是积蓄力量!动起来才会如猛虎扑食般凶猛。尤其是身边此起彼伏的肚子咕咕叫,令一日三餐常年准时的他们!格外的愤怒。 安静中都在积蓄着愤怒,双方的愤怒最终会成爆发性力量…… 沉默震耳欲聋! 希翼中的期盼或许终究成空,港口方向一直都没任何动静!图穷匕见的时刻,终究会很快来临。 已有倦意的王九,心中倒也无太多负累。 百姓是他害了!可他也真在一拖再拖,尽力;亲卫们都是血性汉子!岂能看着偶像真去当狗?那比挨千刀还难受。 转身看着两个略显娇小的卫兵,王九歉然又无奈。 金台吉与布扬古受封王爷,应该赴京谢恩!或派儿子去也行。但心中不忿的他们,却各自派个女儿进京,说是代父谢恩…… 冠冕堂皇的理由,坚决的态度!王九没理由阻止人家随行。哪怕明知是那一番好意的鬼心思…… 王九奉旨成婚的家里,东林党已安排好几十个仆役。没有可靠之人,连水都不敢喝一口!谁知那帮龌龊玩意在打啥主意? 而王爷们这两个女儿,却自小练了一身功夫,又会做家务,还每人带了两个身手不错的“婢女”…… 王九一一扫过六人,第一次看清她们的容颜。就此记下!因为连累了她们,也因可能是最后一次。 欲说无言、转头听海 …… 侯恂却很快过来了。 只剩两人后,侯恂轻声而直接:“王九你很恨东林党?” “不恨!我只想自己活得好一点。” “那你何苦?” “负荆请罪吗?” “头前那个就很好!” “那些百姓呢?” “那你自己说!你能交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出来?” 这就没法谈了! 老子非要让你们给栓牢狗链!还得自己找出让你们放心的狗链? 王九忍了又忍:“为何就不能信任我呢?我都这么有诚意了!” “你就不借得信任!否则就不会从皮岛偷跑出来。” “那我无话可说。重申两点:一、我不可能被绑,除非死;二、我没误杀个百姓,从来没有。” “我以钦差身份…” “圣旨?尚方剑?” “我有临机之权…” “两名副使呢?叫到一起来!你们一起才有临机决断之权。” 所有话都被王九堵住!好修养的侯恂也恼羞成怒了:“王九!你非要将路走绝?” “我不想!是你们非要将我往绝路上逼!王九有那么好逼?” 侯恂一跺脚:“好!水师将你王九抓起来,我管不了。” “侯恂!你的钦命早已完成,非要掺合进来!本身就很愚蠢。” 侯恂闻言愣了愣,眼神中明显闪过丝黯然!这才转身而去。 王九这才确信:替东林党栓牢自己!是侯恂一开始就领下的任务。所以跟登莱并无瓜葛的他!连这种浑水也毫不犹豫地淌。 看来要掀桌子了…… 趁着最后的宁静时刻,王九又对港口方向侧耳细听。 又是再次失望。 …… 登莱水师开始喊话。 放下武器投降?王九所部当他们在放屁!肃然中只有蔑视。 不久,十来员披挂齐整的将官,拥簇着沈有容与一个副将上前!直接喊王九上去答话? 无论是为了老百姓的四散藏身,还是为了心中执着的希翼! 这个可以有…… 沈有容有些精神不振!却仍在苦口婆心劝降着王九,很有耐心。 王九礼数十分周道。 先很认真倾听老将军的说辞!等沈有容苦口婆心说完,王九才很礼貌拒绝投降,然后才诚恳解释。 确因海盗进攻大钦岛,路过的他…却没来得及救援大钦岛的水师!所以,真不怪登莱水师误会他,要怪就怪他救援慢了。 气得对面群情汹涌。 可王九还必须说!正所谓“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那员副将带头喝骂。 而沈有容的大儿子,那个在皮岛外海当众跪舔的参将,此刻跳得最凶!叫嚣着立刻进攻,连沈有容的怒视他也看不见。 其他人纷纷叫嚣…… 好在老将军始终不发令! 等喧嚣稍静,老将军开始新一轮苦口婆心:“同为朝廷官军,啥误会都可慢慢澄清,先放下武器…” 真难为老将军! 或许他也在希翼? 王九十分配合地倾听,配合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可莫问金与曾圣仁两人,这时竟人五人六跑来,直接将王九部定性为乱臣贼子!然后,正气凛然对老将军苛责起来。 老将军要扛不住了! …… 第184章 军令如山 沈有容要扛不住了! 因为莫问金曾圣仁已赤膊上阵!这两个老货为何这么急?因为那伙人已发现王九的企图。 王九一直态度不错,却就是不肯上道!还并不慌? 那么,回想一下几次谈判过程,一个拖字已经明明白白!有了这个拖字,很多事都能想明白,包括王九一直的希翼…… 王九可不但是南边要拴牢之人!而且,剿了海盗还大批剐人的他,手上必有大量把柄才敢动。 而这俩货可是两个老山东!关键又还得罪死了王九。所以这对老货急了,甚至都慌了…… 上来就将王九先定为乱臣贼子!接着便开始斥责沈有容。 若沈有容的部属有半点像皮岛?这两货的斥责也会犹如放屁!尽管大明以文御武。 但这恰恰不可能! 别说至少一二十年…没打过仗的登莱水师,就是九边各镇的边军总兵,哪怕正在前线的辽东镇,各总兵都做不到部属会全听他军令…… 否则,又贪又坏又对军事一窍不通的文儒!还御个屁的武?不被将士背地里弄死都是积了德。 言归正传。 莫问金眼见沈有容如此顽固!竟越过他嚣张地呼嚎起来: 水师将士们听好!钦差大人已说过,王九及所部皆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进攻吧。 王九立刻大喝:“莫问金放屁!钦差之前才跟我说,我是大明最忠贞的良将、猛将!水师弟兄们…” “放屁!王九就是乱臣贼子,你们还不诛灭他吗!” 沈有容的大儿子率先拉开弓!另有名游击见此,直接下令!其余各将官也纷纷朝部属下令。 整个大校场一片拉弓的扎扎声…… 沈有容暴喝:住手! 但没用,几名将官不管不顾将弓拉满、离弦!其中就有他儿子。 老将军闭上眼睛! 千名弓手对空一轮齐射,箭雨终究齐齐坠下!千名火枪兵,才开始战战兢兢准备擦火折子…… 中央响起一片碰撞铁盔、铁甲的哗啦啦,有如荷池的夏日骤雨。 中央的百名锐卒几乎没动!等箭雨快落完才抖抖身体…… 轻弓、轻箭、抛射、久未训练!对无甲的水上盗贼有点用,好歹会令其受点伤。对四五十米外的铁甲铁盔?人家只需注意下手脸。 沈有容闭眼的另一个原因:丢人现眼! 打落三个将官平射来的利箭!王九顺手举枪指天:“我大明!” “万胜!” “我大明!” “万胜!万胜!” 百人如万军之气。 王九边行边暴喝:“千军辟易!” 身后竟如山崩:“挡我者死!” 在对面火枪兵的呆愣中,王九部开始了冲锋。从行到跑、越跑越快、步伐趋同!阵型竟丝毫不乱。 此乃天下强军…… 锋矢目标明确! 两名千总硬着头皮前冲!可就在他们眨眼间,王九已当先冲到。虚晃着疾刺几枪,却打落其格挡之兵刃!再用枪杆猛力抽倒地。 王九余势不减前冲!后面的纪白等人,却已立刻默契地看懂:光天化日、只伤不杀。 莫问金与曾圣仁两个老货!终于从震惊中猛醒,拔腿就逃…… 可之前牛皮哄哄站那么靠前!现在才想起逃?还是在保护他俩的两名千总…都被打倒的情况下! 莫问金没跑三五步就已被捉;曾圣仁跑得远点却更亏!被王九单手一枪扫了个狗吃屎…… 两个老货如鸡仔般,嘎嘎叫着被提溜着回到中央!而王九部从猛出到速归,全程亦不过数息。 果决到慑人心魄! …… 对王九部有很大威胁的火枪,还没来得及点火便自觉熄灭。 水师全体将士,又想起之前那个拷问:就算水师可以灭了王九部!可问题是打算死多少人? 而对王九部真正致命的利器,那五十门炮却被沈有容亲卫操控。 若沈有容不想打? 校场的四千多水师,已不是打算死多少人的问题!而是能否打赢中央那一百强军的问题。 水师大爷兵好不容易提起的那口气!正在快速消散,他们已胆寒;而将官虽还不至胆寒,却被一个关于何谓强军的事实教育: 真要歼灭王九这一百人?在场四千多人!怕至少得倒下小半。 原来沈老将军才是对的!这仗根本就没法打:为一百人死一两千!还被皮岛三千强军盯死? 大家从此是死人…… 登莱水师迅速安静下来!被扔在地下的莫问金曾圣仁,却一轱辘爬起来,揉着摔痛的胳膊腿破口大骂。 “王九你个逆贼!你残杀水师、活剐百姓…其行…令人发指!” 曾圣仁比莫问金更奸:“登莱水师的儿郎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不要管我们,诛灭逆贼人人有责。 你们今天动手了还犹豫……哪天晚上,你们定会像大钦岛的同袍一样,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们与逆贼早就是不死不休了,懂吗?” 最后一句话厉害! 外围登莱水师垂下的手,竟又重新提了起来?这老货可恶!之前也是他最开始看破老子的用意。 王九上前几步,一个耳括子!抽飞他本已松动的几颗槽牙,吓得一旁的莫问金立刻双手捂嘴…… “水师弟兄们听好了!就是这帮货色在居心叵测、挑唆我们!你们也不想想: 建奴!我王九都敢杀个七进七出。凭啥忍水师弟兄们几个时辰?凭啥等你们慢吞吞列好阵? 你们自己想想,若没列好阵之前,你们几千人挡得住!挡得住我们的冲锋砍杀?问问自己! 还有,凭啥我们刚才自卫反击、却仍旧忍着不杀人?你们的箭雨可是落了老子一身! 老子告诉你们为啥!因为咱们才是一家人!咱们可都是朝廷的兵,都是皇上万岁爷的士兵!” “放…放匹!你这个…个…逆贼…” 漏风的曾圣仁手指王九,正在愤怒大吼!啪!另一边脸颊被重重一巴掌,老货随着又飙飞的几颗牙,原地转了圈!彻底蒙圈。 曾圣仁被打蒙圈,却打醒了莫问金!死死捂着嘴:你死我活之刻,谁会像以前样还跟你讲客气!再叽歪?会先剁了殖人祭旗…… 朝廷的堂堂从三品大员!竟当众被连抽一嘴的血?尤其是百年以文御武的积威之下!一时,全场落针可闻,震惊。 侯恂三人也坐不住了!硬着头皮人步从外面自军阵穿入。 边走边喊:“士可杀不可辱!王九不得无礼!” 王九冷笑:一帮不择手段、全心全意为自己谋福利的东西!却时时自称为士,士农工商之士? 但已经掌握主动的王九不急!说起来还得感谢这两个老货…… 侯恂大步上前,后面跟着哼哈洪承畴与袁崇焕,倒都有点胆色! “王九,无论如何!请先放了莫大人、曾大人再说。” 王九对侯恂笑笑:“这二人在两军阵前铁齿铜牙!咬定钦差大人说王九是乱臣贼子,侯大人就没啥可说?” “这…可能是个误会…” 王九朗声打断:“堂堂两军阵前,数千人众目睽睽之下!不存在误会。侯大人到底说没说!” 侯恂脸色开始暗淡,看眼身旁的两人,他们竟在眼望别处…… 这才是王九突阵捕人的底气! 有些事可以做,却绝不可以说! 王九可以伤病复发而死,可翻船沉海而死,更可剿灭海盗时战死!却绝不能成为“乱臣贼子”而死。 道理非常简单: 惊艳辽东、大振国威的王九,此时可还在奉旨成婚的路上。 而奉旨成婚?那是东林党一手操办、而北党乐见其成!再经由皇帝金口玉言、公之天下的事。 就在这个时候!王九却突然成了乱臣贼子?那之前的整个朝廷!岂非有眼无珠?岂不是在放屁! 王九太敏锐太奸…… 侯恂目光…从紧盯他不放的王九脸上移开,看向那一脸惊恐、哀怜的两个老货!心中顿生嫌恶。 这两条东林远豢的老狗!一把年纪净活到狗身上。老子私下的话!你怎敢在大庭广众公开嚷嚷?连桌下与桌面都分不清!怎配当狗。 “侯某不知王将军何以有此问?当中定有误会!将军乃天下人所共知的抗虏英雄,连陛下也为将军御赐大婚!纵使偶有小节之失,又岂能是乱臣贼子?” 侯恂这话够漂亮…… 但王九仍紧抓不放!“懂了!侯大人在向在场所有人说明:你从没骂过王九是乱臣贼子!对吧?” 莫问金与曾圣仁异口同声:“侯大人…” 侯恂赶紧打断:“王将军,侯某从未说过。他们可以证明。” 洪承畴与袁崇焕这时很积极!说他们一直寸不不离…… 王九无心听他俩一个赛一个的鬼话。耳朵竖起来在倾听港口之处!渐渐心下大定…… 军令如山的皮岛将士,也能违背军令!好,这次违得好! 那就先将恶人做完。 第185章 奉旨跋扈 得先将恶人做完! 奉旨成婚? 老子要奉旨跋扈! 王九一脸愤怒!提气大喝:“水师弟兄们!睁开你们眼睛,张开你们耳朵!看见了吧,听见了吧? 听清钦差大人刚说的话了?你们差点就被骗了!钦差代表皇上、代表朝廷。他刚说啥了?他说: 我王九是天下皆知的抗虏英雄!连皇上都在给我御赐大婚!我怎么可能是乱臣贼子? 你们看!你们差点就被这两个老货骗惨!差点就把皇上、朝廷、天下人所共知的抗虏英雄给杀了! 知道那是啥罪?那才是真正的谋逆!得诛族啊…水师弟兄们。” 好像很有道理! 登莱水师官兵渐渐低头,有胆小点的竟连兵刃都悄悄扔掉:打又打不过,拿在手上惹祸?诛族…… 可王九还是不放过!“现在怕了?之前你们可狠着!看见满地的箭没?老子差点被射成刺猬! 你们说,这账该怎么算!我在奉旨成婚路上,竟被围上几个时辰!还差点被射成刺猬。朝廷、皇上知道后,又该何等愤怒?” 答案不现成的吗? 恐慌下,有人手指莫问金与曾圣仁,脱口而出:“是他!是他们!是这两个狗官!” 有一就有二、有无数人!痛打落水狗,才是普通人的本性。 渐渐群情激愤…… 大势早去!侯恂只求脱身。沈有容、陶朗先一直乐见其成!唯有两条落水狗被千夫所指、战战兢兢。 这更鼓舞着乌合之众的盲从!有人开始拿刀怒指;有人骂着骂着开始捡石头上前;连登莱水师的将官们,也在纷纷加入…… 大势已去!败了就有代价,而代价却可以是你、我、他。乌合之众对这一点,聪明发自本能…… 不变的总是人性。 此时,王九却在凝神侧听港口动静!差不多了…… “住手!”王九一声猛喝,令已上前来的好些个乌合之众莫名其妙!他们可在用石子砸那对老货啊…… “你们要造反吗?这两个可是朝廷命官!” 那些人果然一怔,又轻轻在往回缩!在两个老货有些感激的眼神中,王九却话锋一转: “这两个老货是居心叵测!污蔑钦差、惑乱军心、挑唆水师诛杀抗虏英雄,桩桩件件都罪不容诛! 但他们是朝廷命官!就算罪该万死,都不应由你们动手打杀。” 王九边说边扶起一屁股坐地的曾圣仁,站好。 “要说该死,这个老货最该死!都已带到此地在挽救他,他却仍在阵前煽动你们杀我!对吧?” “可那也不能由你们打杀他!因为他要害死的是我!”王九边说…边将迷迷瞪瞪的曾圣仁的官帽摘下。 退后两步,一道寒光闪过,一股血箭冲天而起,一颗杂白头颅滚落。 全场瞬间死静! 莫问金被溅了一脸狗血,却渐渐湿透下身…… 沈有容手指着王九,哆嗦着:“王九!你…你…你!” 侯恂回神大喝:“王九!你…你怎敢擅杀朝廷命官!来人…” 王九朝侯恂笑出一口森白的牙:“侯大人,说话要负责任!” 指着尊圣人狗头:“朝廷命官?那分明是条污蔑钦差、煽动叛乱、诛杀抗虏英雄的反贼、老狗!” 侯恂看上去气急败坏!一半是被羞辱,多半却因有理由兴奋…… 跺脚大吼:“来人!先将擅杀朝廷命官的王九绑起来!绑起来!” 傻逼!老子故意的! 王九笑容未变看着侯恂的表演,心中叹息:此人年纪轻轻,有才、有诚府、有领导力!可是…… 秀才造反十年十成! 要么不上岛,上岛一开始…就该坚决强势地绑了他王九!自己倒很可能会因顾忌部属、百姓,而在他有所公开承诺后就范。 可这些自诩算无遗策之人!却非要等啥都好了、把柄在握再动?那只会要么没机会!要么是陷阱…… 就见侯恂对还不敢动的官兵!在正气凛然:“抗虏英雄是抗虏英雄,国法是国法,皇权国法大于天!不管曾大人有无罪过… 堂堂从三品朝廷命官!除了朝廷三司、除了圣上,谁也没资格擅抓,更别说擅杀。 我现以钦差身份,命令你等去将王九绑了。放心!王九是明白人,不会一错再错、抗拒皇权国法! 而你们挺身而出,哪怕威震辽海的王九也被绑了。你们坚决维护皇权国法!忠勇必定扬名天下。” 理由无懈可击! 虽说王九确令人害怕,但为了“忠勇扬名天下”,官兵们渐渐热血!相互对视鼓劲。看王九始终不言不动,才缓缓起步到渐渐踏出气势。 侯恂终于露出笑容。 无论王九接不接受被绑?总之要么带他去“审讯”,要么自己可以走了!因为王九…… 而正在大步而行的一队人,却又莫名其妙突然止步,很快默默转身,轻轻在往回溜? 侯恂大喝:“王九不敢抗拒!莫怕!去将他绑…” 身体却被人猛推一把!侯恂顺着洪承畴的目光看向侧面…… 肃然无声的皮岛将士,盔明甲亮在随手分开登莱水师军阵!齐整地大步而入,正满面带煞! 而王九一口森白! 手指尸体、笑得蛮痞:“侯大人!这是不是条污蔑钦差、煽动叛乱、诛杀抗虏英雄的反贼、老狗?” 侯恂憋着脸低头、转身欲走…… “辽海风大!留步!” 听着王九冷森森声音,想起他刚杀曾圣仁的果决!再瞟眼越来越多、似要吃人的皮岛将士…… 很想硬气前行的三人,终究还是不由自主停步,缓缓转身。 “侯大人怎么看?” “确为…居心叵测!” 老子不跟你斗心眼、玩模糊! 手中钢刀弹射曾圣仁的无头尸体上,直穿入地、仍在嗡嗡震颤…… 全场寂静中!王九冷喝:“将莫问金、张好惠绑了!” “今天,老子差点就死在大钦岛上!原因?相信岛上每个有品级的文武官员!都看得明明白白。” “所以,凡有品级…都请写下事实经过。老子还要奉旨成婚!时间紧。能否写好…都会很快上路!” 上路?侯恂听得牙齿打颤!可王九还不放过他。 “侯大人!带大家去商量商量。对了,一千多官匪勾结、又杀官造反的海盗。我记得是腊月初七才被剐!大家别记错了。” 今天不是初六? 丧尽天良啊…… 眼见登莱水师正被驱赶向一角!还默契而安静?这里是海岛! 侯恂等人绷得笔直!缓缓地踉跄离开。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还是那突然无头的尸身、那股血箭!还有那欲择人而噬的大批皮岛将士。 …… 第186章 违令当斩 一半在奉旨跋扈, 王九需要转变; 一半是憋屈太狠! 王九需要发泄。 两者结合起来,曾圣仁就活该被打两个大耳刮!更是活该他被当成标本,当众一刀给砍了。 这事让关心王九的沈有容,当时都吓着了。 老将军一生征战万里,杀的人不知凡几!之所以吓得哆嗦,那是因为真的非常关心他王九: 抛开其他不说,至少他最寄予厚望的儿子!已与王九荣辱与共。 老将军当时的本能反应,肯定是王九完了,谁也救不了他!连说了三个你,王九也听懂了: 你怎么如此冲动!你怎能如此自大!你怎么如此愚蠢! 老将军没错,王九其实也没错,只是思维方式不一样。 如果没有后手,王九当众斩杀一个未经定案的三品文官,那肯定死定了!要么现在跑回去造反。 王九的后手不复杂,蛮直裸裸:所有岛上的文武官,都得给他背书!都得同时留下书面材料,一致证明曾圣仁…那是跟海盗分赃不均而被杀。 当然,纪白已飞快去重写奏报去了!当纪白写完、王九润色,所有事件经过就有了一个模板。 很体贴!其他人自己照抄一遍,署名用印、不用动脑。一份份详实的书面证明材料…也就形成了。 不愿书面证明也行,那他也会被海盗所杀!或因与海盗分赃不均被杀。不拷打、不强迫、全凭大家自觉!就这么体贴又讲道理。至少,比背中三枪自杀更讲道理。 自然,那些出具好书面材料的人,从岛上出去后?不管他们在岛上说得再好听!指定会半公开诉苦,甚至会满世界嚷嚷。 这不要紧! 有书面材料在手,又是奉旨成婚当下!朝廷得捏着鼻子先压下此事。至少,也得先晾个一年半载才好重新翻案!因为他们也就剩点“面子”。 问题是一年半载后!那谁吃饱了撑的来翻案呢? 物证全无!口供又成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翻得动案的贵人眼里只有利益!若考虑到山东那么多官员塌方?让王九给他们陪葬至于吗! 真想翻案的家属亲朋?一是翻不动;二是可能还得为赃官害臊!曾圣仁与海盗蛇鼠一窝,那可罪证确凿。三是,其他与海盗有勾结的官员,会自觉地拼命阻止翻案…… 奉旨成婚就是奉旨跋扈!这是沈有容与王九的思维不同之处。 劳苦功高、皮岛犯忌、蒙受“恩宠”,别人会认为这时要低调! 王九不同:老子低调够久了!这时不趁机多搞事?以后朝堂没有顾忌了!想搞事都搞不了。 再说,东林给他安排奉旨成婚,可谓苦心孤诣!总不能好处他们全得了,自己净被关在京宅里低调吧?不搞事!对得起人? 王九正想搞事,既然莫曾两货找上门?那还用跟他们客气! 而且…… 有两个标本在此!他在京的日子才会好过。毕竟贵人要弄他王九,也得通过一条条狗不是? …… 搞事的前提是不能把自己搞死! 像今天这事,若换成久历生死的武将们,一开始就主导此事?他王九基本已将自己搞死!或万般无奈下,给自己套上狗链子。 所以,当看到侯恂他们都踉跄地,被引导进指定场所后!王九还得赶紧处理事情。 显而易见! 大钦岛还另外存在一个,一个他与沈乃大都不知道的点!一个差点将他王九搞死的点。 沈乃大没有隐瞒王九的动机!说明他是真不知情。 沈乃大不知情,意味着沈有容、乃至登莱水师都不知情。 说明啥?说明东林在大钦岛,存在一个监控登莱水师的情报点。 不将这个点挖出来?不得不明天出发的王九,肯定还会有危险!王九先让人去秘密彻查…… 此其一。 另有一件大事,也得及时处理:那就是违抗军令的问题。 舰队返港是相当于救了他王九!否则他即使能与那伙人纠缠、僵持?才一艘战舰的王九,也永远不敢下海!陆战王九可以教水师做人,水面上大概率会反着来。 但是,违抗军令就不行!这可是王九练军之始,契雪就反复给他上过课的观念!最后形成信念。 王九印象最深的,是契雪讲的关于戚继光练兵的往事。 戚继光初当蓟镇总兵时,发现当地士兵纪律涣散,战斗力低下。为提高士兵战斗力,戚继光决定进行次大规模军事演习。 演习当天,突然下起大雨!士兵们都以为演习会取消,纷纷回营帐避雨。然而,戚继光却下令继续演习,并亲率士兵在雨中进行操练。 士兵们看到戚继光以身作则、深受感动!自觉投入到演习中。 而戚继光亲率士兵们,在雨中进行各种战术演练。雨中奔跑、跳跃、刺杀的战术,及队列军阵!竟练了整整三个时辰,直至完成所有课目。 事后,虽病倒、病死一些士卒,戚继光自己也大病一场!但蕲镇的军纪军令从此焕然一新。 戚帅事后曾对部将言:何谓强军?军纪军令方为根本。 军纪所束、绝不容情!纵有天大理由、落泪情由?法无例外。 军令所达,如山不移!纵然违令收益再大,遵令之损失再重?亦非违令理由!务必照罚照斩不误。 王九一开始,对戚帅的军纪观点很认同,但对其军令不敢苟同。 既然违令收益很大,遵令的损失也很大!干嘛不能变通? 契雪告诉王九,戚帅部将也问过同样问题,戚帅的回复很简单:着眼一时,部将对;着眼长远,部将错得离谱。 王九后来一想也就悟了:有坚定信念之人少终究太少!人性,本质上都有些偷奸耍滑。口子一开?理由、借口总会比办法多得多…… 举个极端的例子:两支数万大军对阵!双方总有炮灰部队。那么问题来了:谁愿意当炮灰部队? 所以,何谓天下强军?就是把军令军纪融入骨髓深处的部队!怎样将其融入一支队伍的骨髓深处? 王九没其他办法,可能戚继光也没有。唯有自始至终!不容任何例外!不因任何理由开口子。 这也是上次麻漠…被结实打五十军棍!而他甘心受罚的真正原因。 当日他接到九军令是:相机接应、救出东阳堡余部,从西边山林回国。一条很明确的军令!但麻漠却擅自违令了。 他率部急行军潜到叶赫城下。打出了不错战绩!更对整个战局的顺利脱围,起到了非常重要作用!因为他那五百人里有两百突骑。 但这不是违令理由! 之所以麻漠刚回来时,王九没处罚他?是因叶赫部一来就反复说情!若急于处罚麻漠?会让叶赫部生出其他想法。 但后来找其他借口,狠打麻漠五十军棍!皮岛将士都会知道真正原因,警戒目的也自然达到。 这次的情况很类似。 皮岛护卫舰队接到的军令是:不受任何干扰!不惜一切将所有船只安全、顺利护送回皮岛。 而皮岛的护卫舰最后离港,与登莱水师最先进港的战舰,前后错开的时间不足一个时辰。 王九部确实不熟悉水战,但陆战中好的方面也一直在保持: 每次出航,舰队都设有前哨、后卫、侧护。因此,航行中就不会有突然遇袭、全军覆没之危。 这便出现一个必然的结果:登莱水师大规模进港!皮岛护卫舰队不可能无丝毫察觉。 因为护卫舰队的前哨,与登莱水师的前队,错开的间歇不足半小时。如今的海船其实都极慢!半小时的航程也就十来里。 睛空下、大海船、离水近二十米的桅杆、精挑细选的了望手!二十里外的黑点能分析出个大概。 这便是王九一直在希翼的原因!多希望他们能违令回救自己,多希望有电话,或者电报也行! 甚至都在暗骂自己!干嘛把军令搞得如此死板、严苛…… 当他们回来真救下他?王九想法却已变成军令如山、违令当斩!却又无法真斩,因为若是整支舰队的集体行为呢? 第187章 所谓人才 两件大事意外解决。 当现场基本控制,王九派亲卫正分头带人彻查时,很快发现: 这令人头痛的两件事!竟意外地全都不复存在。无论是违令问题,还是岛上另有情报点的问题。 原来,并非出港的皮岛护卫舰队违令!而是他们收到了新的军令。 事情要从侯恂他们离开皮岛说起。 当日,王九连夜偷偷离开皮岛,头晚喝得“大醉“的钦差们,第二天午时才起,叶深就体贴地将他们…带去了自贸区的娱乐城。 有新到的新罗婢!请几位感受感受风情。正好,他们也想躲着王九!这就从二十九耍到三十日。 三十日,几位进士爷刚起床,还扶着腰!就被范正德请去隔壁的演艺城,那有新到的菩萨蛮…… 睡到初一日上三竿,叶深又来,说几位新罗婢茶饭不思、珠泪连连,十分想念几个文曲星。 腊月初二,几位进士爷这才想起王九,觉得老是瞒着也不行。万一路上出差错…耽搁了大婚之期!他们这几个钦差也要跟着担干系。 于是,午宴时才问起王九人呢?叶深与范正德一脸歉然: 上次范正德上岛时,提过一嘴王九的娘快进京了。 王九大孝!从此茶饭不思,早准备进京尽孝,又听说钦差要来。 终于等到钦差们来了,连着两三天来向钦差告假,无奈钦差们工作太忙!这才不辞而别…… 都是千年的狐狸,会信这两人鬼话?怕是大钦岛那事要糟! 午宴还没完,侯恂就匆匆而别!带着登莱水师就直奔大钦岛。 侯恂走得如此急?叶深、范正德立刻警觉! 不知皮岛核心事务的范正德只说了句:绝对同王九有关!你们赶紧想想,这帮孙子要干什么? 叶深突然一慌! 马上召开皮岛军委紧急会议…… 皮岛有个非核心层不知的军委。主席王九,副主席黎相君、黄有龙、叶深;委员陈可忠、麻漠、契雪、马媛、纪白、水则、典波。 皮岛有两个有效的军令来源:王九、军委。若两者不一?以军委军令为优先级!因为王九是个人,军委是集体,个人服从集体。 军委章程规定:超过三分之二人数可开会,会上超过三分之二的人同意,则可合法签发军令。 紧急军委会上,这些能征善战的将军立刻反应过来: 一、侯恂对大钦岛之事知情。证明东林党对登莱水师…想灭掉皮岛在长生岛的那一部之事,知情! 二、侯恂三人能通过王九偷偷开溜,就已知道上当,于是急切带登莱水师赶回大钦岛。 那东林党呢?登莱一带包括山东可是它的窝点!大钦岛属于山东登州管辖,肯定已知情。 三、按时间推算,登莱水师主力极可能会迎头碰上!我方正装载大批俘虏、战利品回皮岛的船队。 四、东林的地方官身份,侯恂的钦差身份,加上水师主力赶回?王九若撤退不及时,将十分危险!因为双方此时已撕破脸。 会议一致决定: 一、尽起皮岛能调动之新兵、战舰,由水师千总水则率领。让范正德随行,应对可能需要的交涉。 紧随登莱水师主力之后!但要隔开一个观察距离。安全起见,需隔开至少一个半时辰的行程; 二、皮岛水师统领陈可忠,携契雪乘快船先行赶赴大钦岛报信。 三、若快船途遇返程护卫舰队,则直接执行军委作战命令: 护卫任务,由很快会赶到的那些样子货新兵接管!主力重回大钦岛,保卫可能需要保卫的王九。 四、叶深主政,黄有龙主军,坚守此时已极其空虚的皮岛!预防一切有可能的突发状况。 于是,后面的一切事情都顺理成章了。 陈可忠、契雪提前遇到出港护卫舰。但是,对王九有迷之信心的两人!却决定暂不露面。 由契雪率两百老兵,先行悄悄上岛、潜入暗处;陈可忠则干脆率大队继续出海,迎上皮岛战舰后,再交接、整队、重新入港。 这样做确实有风险,但同样会有很大收益。 登莱水师主力进港后,其战兵会上岸。旱鸭子的皮岛舰队才有机会!在军港里解决掉他们的战舰。 而且,水师战兵上岛围困王九?皮岛将从此站在道德高地!当皮岛老卒再上岛后,就完全可以正大光明蹂躏登莱水师。 他们都跟王九学坏了,还坏得很默契!所以登莱水师的战舰…… 契雪的收获也很大。 提前了近两个时辰,契雪带两百精锐潜入岛上!却一直隐身在大钦岛上的制高点。 他们可在高处。不但一直监控着校场的形势!后来还有意外收获:大钦岛上另有情报点。 荒无人烟的山沟崖洞里,竟有人在养鸽子? 于是,趴在山顶无聊的他们,摸过去看看究竟。不想却网到大鱼!山洞里竟养了近二十笼鸽子。 大手笔啊! 啥势力养得起如此多的信鸽!还是高级信鸽?突审、顺藤摸瓜!力争将岛上的东林窝点一网打尽。 说起来,契雪端掉东林情报点!才真的很意外。 大钦岛也有十平方公里出头。就算明知有情报点存在!若特意去搜索?短期内还真难找到。 契雪还在带人追查,陈可忠还在港口整顿接收敌舰,直奔校场的其实是之前离岛的将士。他们当然愤怒!王九可不单是他们的偶像。 这些原卫所兵、原难民们才懂:饱食三餐穿暖和,还能养得起家的生活!有多可贵? 而带来这一切的王九,竟然差点被几千人围杀?若非军令如山!他们早动手活剐了这帮畜生。 当范正德向王九叙述完,紧绷着的他才有了舒缓的疲倦。躺在炭火旁又开心又没好气:契雪太可恶了!都不设法发点信号给老子。 差点被逼当狗啊! …… 不得不说,这三个多月对皮岛的经营卓有成效。 不对,说卓有成效都不足形容!因为所谓卓有成效大多都流于表面。而王九对皮岛的经营,却从一开始就立足全局、着眼未来。 清醒知道所谋太大! 故而王九一直将“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奉为圭臬!行事有长远打算。 皮岛经营讲究底子好、基础牢。比如军纪军令,比如大量蓄养民丁,比如工厂自贸区,比如银行沐恩币,比如人才…… 关于人才,王九有独到认识!这又是后世思维的降维运用。 活生生例子在那摆着,即使王九前世只是个…在工地搬一辈子砖的蠢货。乱世的生死两端中,也逼他在学会、想通…… 黄浦军校总听过吧? 国民党北伐所以能基本成功,黄浦军校就是最关键因素之一。 红军干部学校、苏维埃军政学校等等,即使在那艰苦卓绝岁月也坚持办学校。为什么?为最终的胜利奠定基础。 更别说着名的抗日军政大学!及各根据地的…抗日军政大学分校。全都是取得最终胜利的最关键、最坚实有力的保障。 由此,王九悟了! 所谓人才,首先得与团体利益、观念、信仰高度一致! 否则,对这个人才谈妥协,对那个搞兼容?团队必将成一盘散沙!那种所谓人才…越多越坏事。 当然,是能够通过统战,而不断吸收外来人才,但有个度。 有抗大的珠玉在前!这个度也好掌握:自有人才必须占团队主体!才可吸纳外部人才,当这些外部人才消化后,才能再去继续吸纳。 就如后世的很多国家,有主体民族为基本盘,才有长治久安。否则,那里最终一地鸡毛。 从契雪三人;到十七老弟兄、阿朱她们;到麻漠率队来投;到刘帅的上百亲兵、及黎相君马媛;再到叶深、范正德、沈乃大……王九一直遵循这个路径。 所以团队有才有德,却就是没有杂音。 这一切,并非王霸之气大开!各路豪杰来效忠的演义,爽死人、也傻逼死人。而是王九一直目标明确的坚持!量力而行、聚沙成塔。 这一切,就是皮岛看似无形,实则最坚实、强大、有活力的根基。也是王九穿越以来,不傻逼呵呵去蹭历史名人的秘密。 否则,强如叶深、范正德等人!又怎可能被皮岛改造?是皮岛被改造还差不多。 有容乃大!自己还是小池塘,净想着容下长江? 蹭名人?傻逼才信! 想着这些开心又自信的东西,王九迷迷瞪瞪睡着。 …… 王九是开心惬意地睡过去了。岛上的其他文武官员们,却连晚饭都吃不下!要命啊…… 看着皮岛的人送过来传阅,那所谓的大钦岛剿匪详报! 有的心灰意冷,有的咬牙切齿,有的冷汗直淌,还有战战兢兢、五内俱焚、呼天号地。 第188章 果然要命 果然要命! 杀人往往无须用刀,一刀宰了多爽多轻松? 杀人其实一句话,最多薄薄一张纸就行。尤其当那张纸就在他眼前,令其再将纸想象成滴血的钢刀?那滋味!酸爽。 这种话有人说过,甚至他们自己都对别人说过,其实却不太信。 但现在他们信了…… 在他们面前,不但有皮岛的《山东登州大钦岛剿灭海盗顽匪详报》,还有他们各自通匪的…罪证。 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何况某年某月某日、何处、多少银子?皮岛很贴心!帮他们回忆得很好。 贴心将这些抄来,单独放在每个人面前。有人一页纸上寥寥几句;有的人写满好几页纸!看着还让大礼堂的其他人眼红。 而皮岛的详报鬼话连篇。说登莱水师知耻后勇,虽部众多有通匪!仍决心壮士断腕、刮骨疗毒…… 沈有容派人与皮岛秘商,请求擅陆战的皮岛助其一臂之力。双方定下了周全之计…… 鬼话写得洋洋洒洒,总之就一个意思。 莱水师拷打内部人后,掌握联络海盗之法。以商量下年分赃名义,将海盗及通匪之官员都诱上大钦岛。然后,登莱水师大开杀戒!皮岛赶来作为后援。 大战虽极其惨烈,但水师英勇顽强!最终海盗全灭、辽海清平。 这鬼话还不重要…… 重点是鬼话连篇详报之后,附了张空白表。上书:通匪之地方官、登莱水师将官名单如下。 换言之,这个名单上只要皮岛想填上谁?那就直接填上谁!反正罪证都已确凿齐全。 都知道:填上名字,参加了分赃大会?“惨烈”大战中肯定被砍! 不但要死,而且死得很耻辱!关键还有朝廷抄家的大礼包。 还有一张表。 那是给水师将官们填写的,内容是他在此次作战中,都有哪些“功劳”。上书:经查证,本人及所部斩杀海盗及通匪叛贼…名单如下。 换言之,大钦岛上死的海盗,关键是死的“叛贼”……这个功劳得领!不领?不领他就是叛贼。 领了这份功劳?朝廷又没赏银,更不会升官!却从此与被杀官员的亲朋有仇!还得跟皮岛一伙…… 侯恂还有点淡定! 他与洪承畴袁崇焕三人,之前可从没跟海盗们勾结,更没交集!意味着王九即使想诬陷都没用。 所以,他们其实还有选择:大不了一死!那样,不但三人青史留名,恶贼王九还得陪葬!因为他们是东林党后起之秀,更是钦差。 就凭这点!三人至少能跟王九谈些体面点的条件。 他们懒得写命题作文,也一直在尽量轻松!有一搭没一搭闲谈着,不时望着门口等王九来谈…… 王九没等到,却等来张纸条:上月十二,登州一支大型船队出行前。两名海商携歌女数名上船,十四日在金州卫下船。 两人既送歌女慰劳大人,又送每人三百两。但两人皆着名海盗!上船就为同几位大人谈生意…… 得,又狎妓又贪赃又通匪!侯恂三人再也不想青史留名。 含泪咬牙抄范文…… 还有二十多名地方官吏,他们面前也有张表。 他们是受登莱水师、登州府邀请,来大钦岛协助破贼,以及事后的审讯等事宜。 给他们的表上,要他们写上协助官兵杀了哪个叛贼!以及之后在审讯海盗中,都有哪些成果。 功劳不容埋没! 否则,他就是叛贼曾圣仁带上岛,参加下年分赃大会之人。 有些吏员郁闷得哭了!天地良心,干的是收点碎银的活!担的却是杀头抄家的干系。 看看边上,有些人写满了好几页纸!自己的罪证上才短短一两行?有人竟嚎啕大哭起来。 最绝望的,当属莫问金与张好惠两个。别人还能坐着,面前还放着东西看,还可以写命题作文…… 他俩在一旁陪绑! 两人从破口大骂、到冷汗直淌,到身如筛糠!最后想通。一个劲求守卫:有重大事情要汇报王九。 …… 王九还是从甜睡中被叫醒,没好气地分别见了莫问金与张好惠。 莫问金扑通跪地:“王将军勇冠项羽、智盖韩信、谋迈张…” 王九掐去半截香在烛台点着,随便找地方插好,一脸平静坐下。 “你继续夸,我听着也乐呵乐呵。”王九望了望半截香笑道。 “王将军的功绩以后再说,但有件事我要告诉将军。其实老夫冤枉啊,我来之前可是向王大人…” 巡抚王在晋?王九摆手打断:“我知道,那是个有点底线的老东林党。莫大人不要再说他。” 莫问金抓瞎了! 原本的腹稿,可是要将一切推到王在晋头上啊…… “老夫真冤枉啊…” 王九笑着看向那截香!莫问金捂着胸口流汗,要钱还是要命? “我退赃!王将军…我向你退赃。我为官清廉人人皆知,却不慎被海盗拉下水。十多年共计收八万多两,但我封存着…分毫都没动。” “麻烦!皮岛也不缺银子,你留着等官府抄去!报效朝廷吧。” 八万多两啊! 还不够? “老夫悔啊!将军…将军就不能给指条活路?” “莫大人字不语?” 啥意思? 他也知道自己在江南的园子?莫问金惊慌看向王九!王九却瞟眼香头、含笑端茶轻呡。 “将军,我要坦白!士林传闻我在江南有处园子…是…是真的。” 王九摆手:“无主的园子,还是留给南边的贵人好。” 无主? 这是非要我死吗…… “将军啊!我真的为官清廉、从无贪腐!除了苏州一处小园,南京一所小宅,就是海盗的八万两。除此再无余财、家徒四壁啊。” “不好?东林将会把你树为清廉典范、道德楷模!还是面对恶贼威武不屈、慷慨赴义的烈士名臣。” “蝼蚁尚且贪生!将军啊,你我并无深仇大恨…对吧?再说,别人不知,将军难道不知?被东林树为典范都是什么货色!那终将成万世之耻辱!天下士林皆知啊…” “那你将宅子园子银子都拿出来,这辈子岂非白当狗了?” 莫问金愣了愣,一脸坚决:“不!老夫今天才算活明白。将军所行才是天下大义!为大义我九死…” “想去曹县吗?” 都这么怕死了!王九才不要他九死无悔。但皮岛挨着曹县,汉城倒需要个不要脸的货色。 “将军…何意?” “还有二十几个官吏,只有莫大人能救他们啊!懂吗?” 莫问金慢慢明白:自己作为带那帮人过来的领头羊,得方便大家推脱所有罪责!所以只能死…… “将军是说…” “对!死而复生。” 张好惠也是同样道理。大钦岛闹出那么大的匪患!长岛县当了十多年钉子户知县的他,唯有一死。否则,大家剿灭海盗就搞错了。 不过,在张好惠苦苦哀求下,他会先去皮岛一阵,连家人家产都会接去皮岛!再被相机送入建州。 并无具体任务,皮岛还会给他建州所有上层的资料,就一门心思帮他在建州升官发财。 张好惠热泪横流、泣不成声。一再请王九放心:他就是将军的一条好狗,随时叫他咬谁就咬谁。 王九笑得很仁慈,仅打算给两人的下面纹点身…… 第189章 巡抚有约 刚好,契雪也抓、审完大钦岛的情报窝点回来,王九又听说还有官员…抄范文都不利索? 挑两个无用的奸细,换上官服,让他们过了回官瘾。然后拖去大礼堂前,敲落牙齿一顿剁了!余嚎未息中又扔去海里喂王八…… 于是,文武官员们开始文思泉涌、个个奋笔疾书起来。 就连之前最抗拒的侯恂三人,也变得十分配合。 他们得到了专门的帮助。侯恂作为钦差,在两个副使晕船卧舱的情况下,毅然以钦差身份上岛督阵,为登莱水师擂鼓助威。 洪承畴袁崇焕更加神勇!一个提刀砍了一名水师叛贼把总,一个一刀剁了叛官曾圣仁。 其他文武都对三人壮举…记忆深刻并记录在案,一致讴歌…… 都是大明有功之臣。 登莱水师人人奋勇、殊死杀贼,战死官兵近三千人。清除叛贼近千、诛灭海盗三千,十分惨烈。 都怪作为后援的皮岛将士!实在来得太迟。等王九率人上岛时战斗已结束,就帮着打扫下战场。所以此次大战没他们啥功劳。 登莱水师损失太大! 连战舰都被猂勇亡命的顽匪!给焚毁、凿沉了绝大多数。 战后,登莱水师的主力战舰,已经仅余八艘,其他各类战舰的损毁,更是不计其数,所余了了。 总之,登莱水师算是为国牺牲!自己把自己打废了。 范正德来得正好! 作为不是官员…却比朝堂大佬更了解朝堂的他!可是正宗的读书人。而且这举人老爷常年走南闯北,啥样的龌龊都见过。 关键是他又在心心念念,想要个军委委员的名额…… 范举人对火候的掌握,那可比纪白这直性子好很多。 剁人剁到惨嚎不绝!就出自他的主意。等头篇范文都奋斗疾书完,收起,再开始个性化命题作文。 此时大家都无心理障碍,就如青楼女子,有第一个客人后,也就不太在意后面还有多少个…… 个性化作文后,范举人再针对性地逐一辅导。最后,才是一次相互印证、逻辑严谨的集体叙事…… 还不止,这些人还得都在岛上散三天心。他们各自的奏折、呈报,将由皮岛贴心地急递上去。 当然,这些都是他们自愿!皮岛从不强迫。至于过几天他们离岛后,还要不要另行奏呈?随意。 主打一个黑吃黑。 这些人没一个干净!才是范正德与皮岛的底气。这些文武官员除侯恂三人外,全砍了都不冤枉。 从初三凌晨到初六早晨,海盗、大钦岛水师、水师将官,关键还有积极表现的沈乃大…… 三天三夜下来!各种签名按印的罪证资料,能码成小山高。而且,各海盗头子、水师将官们,都明白一个朴素的道理: 只有将更多人拉下水!十恶不赦的他们才有活着的价值:事大了!光有证言肯定不太够。 于是,他们都只判了去皮岛服苦役。好死不如赖活着…… 侯恂三人才冤枉。 他们不过是耍了下歌女,收了三百两的孝敬。这于时下的大明,那是再正常不过的“礼节”。 若回头再闹开,除了名节有亏,还真不是事!连处罚都到不了他们头上。——海盗跟路过的钦差谈生意?还只送了三百两? 谁信! 但岛上其他人已没法改口!他们从此也就没法公开改口。 这才是范正德! …… 舒舒坦坦睡了一整夜安心觉,王九第二天早上整装待发。 一直躲在船舱的薛国观、陈奇瑜此刻也不会露面。 侯恂三人倒是腼着脸要给王九送行!登州知府陶朗先与沈有容,也只好不尴不尬一同前来。 此际,其实大家连笑容都有些勉强,客套话其实更别扭。 但王九的脸皮厚,也知道侯恂三人在担心啥。 笑得很亲切、说得也蛮直接:“抛开立场不谈,其实我对你们仨蛮欣赏!也很尊敬。 放心!你们就在大钦岛宽住三天。睛空碧海、孤岛傲峰,其实别有风情,几位文曲星…若吟诗作赋出千古佳作?那倒不必谢我。” 王九对沈有容则先行晚辈礼!再眼望海面感慨:“一鲸落、万物生!辽海清平…当为我辈所望。” 对陶朗先另有感慨:“登州渐为天下之重,陶大人肩堪万民。输辽已然维艰!来日…或有万民待安。” 说完这些,也不等尴尬的他们答话,王九便已飘然转身。 但背后仍传来陶朗先的喟叹:“此子…心怀苍生!我辈不如。” 沈有容语气沧桑而悠悠:“行霹雳手段、怀菩萨心肠;负撼岳之能,择污浊之行。唯愿且行且惜…” 王九眼眶湿润、大步而行。 还有太多人良知未泯!他们只是身在局中抽不了身…… 范正德一直殷殷送下码头,也在压抑着满腹的心事。 王九笑了:“舅兄,自家人不必如此小心。军委委员我给不了你,那得军方自行推举出来。 但皮岛银行……你可以代表北边投三百万、占三成,三成只分红不管事的股份。” 范正德立刻激动不已,正要说什么时,陈可忠正从一艘船上疾驰而来!大喊:“将军,等等。” 昨天就在一直负责封锁大钦岛的陈可忠,他可是一向稳重! 匆匆上岸的陈可忠,还带着一名信使。能让陈可忠从港外亲自带来,是因该人有巡抚衙门的官凭。 信使要传达的事情很简单:山东巡抚王在晋,请王九赴登州与他会面;或在大钦岛等他一天,他明天下午上岛一叙也行。 难怪陈可忠这么急! 这可是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真正封强大吏!而且,山东巡抚一向都从二品,王在晋却是正二品。 正二品在大明是什么概念?文官实职中最高就是正二品!没有丞相的明朝,六部九卿就是最高品秩的实职,那也不过正二品。 至于内阁?原不过是皇帝秘书班子,五品官就可抽调入阁。后来才渐渐位比宰相,甚至高于宰相。 但阁老们的品级?侍郎都可直接入阁!所以,文官的从一品正一品?那都是另加的虚衔。 现在,这么个人物!竟礼数如此周到地请王九等他一天,他可以上岛来见?——那等同于拜见! 都这么给他王九面子了!按说,王九该一副受宠若惊之态!立刻启航去登州,等着王大人接见。 这才是大明官场应有的礼数!几等于不是命令的命令。 …… 王九毫不犹豫拒绝。 御赐大婚、迫在眉睫!王九恨肋无双翼、服拜御前。恕不能从抚台大人之命!他日定当负荆请罪。 辽海风大浪高、盗顽不驯!亦请抚台大人为民惜身、为君珍重!不必为区区王九,蹈险海赴荒岛。 赶走信使!王九开始登船,将按原计划直插天津,再快马入京。 王九当然会拒绝…… 大钦岛惊心动魄!让王九对东林党有了更深认识: 他们在疯狂插手、试图经营与掌控边镇!而边塞素来是北边朝堂势力的禁脔。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东林党真就要翻身。 这里面的水很深!之前没有涉足其中,那是怎么都想不通!进入了,逻辑链条其实很简单清晰。 养了建奴这么个好打手!辽东眼见就成为大明最重要边镇。 而如今的辽东,平常都会自产不足!何况经年累月举国用兵? 于是辽东需要海量的钱粮物资,源源不断输送辽东!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于是山东变得如此重要。毕竟大明的粮棉等诸多物产,主要来自南方。由登莱、天津海运物资输辽,就成为最优解!最省且最快还是登莱。 恰好!一二十年前,南方就不断渗透登莱水师。恰好!山东、天津的地方官,早在持续地东林化。 所以萨尔浒之前,辽东的巡抚一向只能是东林党。 其他势力就没法争!争了这位置也玩不转。掐断物资供应!争这位置的功劳好处肯定没有;有事打败仗、背祸!却肯定靠得住。 所以,即使羊搞惨败!新经略就不能兼任巡抚。巡抚还得是东林党!朝堂贵人们对此心照不宣。 这种模式只要能继续下去,皇帝与北边贵人让不让东林入阁?其实都已不重要! 东林党在朝堂已经大权在握。因为辽东与山东!因为他们既可以平事,更可以生事。 这帮君子们的政治智慧真高! 就在一切都尽在掌握时,突然冒出个王九,突然冒出个皮岛。 南边贵人大人大量、云淡风轻。正在耐心造根结实的狗链!想把他王九当猛犬养了。 毕竟能养好一条藏獒?万一要打架也不虚。 狗链已快要结好!正准备将他王九给拴起来时?却突然发现:辽海上其他狗窝都被王九端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 那么多年心血啊!眼见就要毁于一旦。估计南边贵人们现在,怕是将他王九慢慢切片的心都有…… 王在晋所以能现在派人送信?怕还是那二十笼信鸽的原因!因为契雪所以能发现那里,就因当时有群信鸽正在冲天而去…… 都这时候了!王在晋还想利用封强之尊,软硬兼施逼他王九就范?老子是奉旨成婚好不好! 老子还能奉旨跋扈! 有点意思!好玩…… 第190章 肉香四溢 王九此时很舒心。 也是穿越以来,第一次能如此舒心!这种心情,可能只有曾对子女极尽心血、又看到儿女成长喜人的父母们,可能才懂。 皮岛,那就是王九的孩子一样。如今他正在悄无声息茁壮成长中!究竟会否成为参天大树?这个王九现在还不能断言。 但王九可以放手了。 他认为皮岛已做到了底子好、基础牢、且人才济济有后劲。就像临上船时,王九仅深深看范正德一眼,他就很坚定向他点头。 这就已然够了…… 就如父母对孩子…最好的培养是什么?这个问题千人千解。前世当过不成功父亲的王九,也有自己的反思!他认为无非两点: 一、幼时好好陪伴。 陪伴,不是让父母不厌其烦说教!也不是将自己实现不了的理想,不切实际地强加到孩子身上。 而是,身体力行!身体力行地与孩子一起成长。 比如你想让孩子讲文明?那你口中!就不能再有一句tmd这个口头禅;上街见到纸屑?你就得弯腰拾起,而非随地吐痰。 比如你想让孩子有好的思维认知?有正确的人生观?那你可以陪他一起认真看书!他看他的你看你的,他在学习你也应该提高…… 二、所有的陪伴都是为了放手。 这点同样极为重要! 有的父母对孩子,那确实投入了全部心血,所以渐渐迷失自我,渐渐有意无意中,已将孩子视为自己的私产…… 到头来,总会出现喋喋不休!总会一直大言不惭“我是为了你好”!好到让孩子渐渐窒息…… 这时候,父母真要为孩子好?其实就一件事:放手! 因为他不是产品,他是人。他需要用外面的风雨,去塑造或加强他的独立人格。 只有不再需要父母管,不再需要父母看护,也能渐渐地越来越好的孩子!才是父母的骄傲。 你不放手? 他永远做不到! 却还是拜你所赐!是你挂在嘴边的那句“我是为了你好!”害的。 所以,王九就最恨那句“我是为了你好!”,尤其是明朝官员说这话之时,就是王九寒毛倒竖之刻。 这次王在晋倒没这么说…… 但做出的姿态,表达的诚意上,王九认为他差不多就这意思。 换一种解读: 孩子啊!你怎么这么调皮呢?不声不响!突然就将东林党在辽海吃饭的锅,也给他砸了!知不知道?大家会跟你玩命的! 来来来,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合计合计,看怎样帮东林党将锅补上?再好好跟人认个错…… 这个嘛,王九懂! 给东林党补辽海的锅?如今只有一种办法:找根狗链给王九拴上!登莱水师换成皮岛,没毛病。 区别当然也有。 之前是莫问金与曾圣仁,这对远殖的二货!还想以势压人给他王九栓上。现在换成真正朝廷大员,老牌东林党亲自出马,还是以德服人找他谈谈!栓得倍有面子。 可王九不稀罕! 总之,他不想当狗。 …… 不过,可不敢大意。 王九又梳理了一遍。 有基本不遵朝廷军令的强军围岛!又有范正德这个北党人物在,三天内挡住任何外人进岛,那还是有把握!除非能请出圣旨。 先别说北党会不会让圣旨发出?问题是请圣旨的时间不够…… 三五天后,大钦岛的一切都成过去式!东林党想再找根诸如谋反、叛乱的狗链?还真找不到。 唯一的,东林党可能会在边将赴京的流程上…做些文章。这个不会致命,但也蛮恶心人。 王九又梳理一下。 大明三品参将进京?具体流程可能因时期、具体情况而有所不同,但一般来说,大致有以下步骤: 一、接令:参将接到朝廷诏书或命令,明确进京的原因和要求。 这没毛病,他是因御赐而奉旨成婚!都定了腊月十八的婚期,难道还能逾期而丢皇帝的脸不成? 二、准备行装:根据进京的任务和时间,事先准备好必要的行装、物资和文件。 这也没毛病!在皮岛时,一众部属已准备两个月。连大钦岛之战,也是因御赐大婚而准备的行装。 三、安排随从:确定随行人员,包括护卫、属官、幕僚等。 这个有一定的规定,关键对随员人数有约定俗成的上限,尤其是边将。否则,边将那还不得…随便可带人回京造反? 王九取中间值,既不高也不低,就一百护卫到天津,再只带二十亲卫赴京入城,谁都挑不出错。 四、通知相关部门:向所属军事机构和地方官员,事先通报进京的计划和行程。 这个嘛,本来王九违规了。他都偷摸着行动,就为大钦岛之战!哪会吃饱了撑的去向谁通报? 但是,现在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王九的所属军事机构?那应向辽东镇、辽东经略府报备,再由他们向兵部报备。 现在嘛,王九已向沈有容“报备”,人家也是堂堂的都督佥事,辽东现在的总兵李如桢,那还是他名义下属,尽管绝不会鸟沈有容。 沈有容已行文兵部,署名日期早好些天,只是路上耽搁了下…… 至于途经的地方官? 陶朗先不就是嘛…… 五、启程:按照规定的路线和时间启程,前往京城。 这个不能怪他王九,皇帝突然御赐大婚!圣旨又没写路线与动身时间。要错?那就是皇帝错了!谁爱怪谁尽管怪去,王九乐呵。 六、沿途报告:在途中,一般还需要向沿途的官府,或军事据点通报行程和情况。 本来这事还有点麻烦!现在也不存在了。王九昨天已向都督佥事的沈有容,与登州知府的陶朗先通报,那应该通报得蛮好。 七、到达京城:进入京城后,前往指定的地点报到。 圣旨没有指定地点,边将本应直接去兵部报到,但王九不这么理解。他回京是奉旨成婚,成婚当然是在家里!那当然是回家报到。 八、面圣或汇报:根据具体安排,参将可能需要面见皇帝,或向相关部门汇报工作。 这个嘛,王九还真搞不太清,他现在回京后该向谁汇报?但也不难:申请面圣!不见拉倒。 九、执行任务:根据朝廷指示,完成相应的任务。 任务很明确:回家睡美女,最好能一发入魂,皇帝都很乐呵。 十、返程:任务完成后,按照规定的程序和路线返回原驻地。 这个嘛,王九倒希望能返程!但一两年内估计都不用做梦。 参将赴京? 有一整套繁琐过程,需要遵守朝廷繁杂规定和礼仪!确保行程的“安全”顺利。这狗日的大明! …… 旅途轻松愉快。 此去京城,皮岛就必须放手,等于就必须放下那份沉重!王九早已在进行角色转换。 不转换也不行! 东林党提出御赐大婚、奉养母亲幼弟,满朝竟无一人反对!说明什么?说明他王九这种人,只有在京城软禁起来!大家才能放心。 大家为啥都不放心? 他王九行事另类! 一个少年,就成天老气横秋、老谋深算!这么下去怎么得了? 一个大明少年,有钱有势却既不贪财又不好色,连升官都兴致寡淡!却救难民、养难民、很在乎刁民。 要么是脑子有病,要么是居心叵测!总之太反常。 人若反常必有刀…… 所以,王九得“正常”起来。少年人嘛,就该鲜衣怒马、飞扬跋扈!就该哪有美女往哪钻;哪有财发往哪挤;哪有热闹就不怕事大。 这两天在船上,王九就和两位叶赫少女粘在一起。别误会,他只是在提前适应角色,两人虽对王九压根不设防,但王九很纯洁。 一人叫阿巴亥,一个叫杏贞。这两个名字?让王九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却又始终想不起在哪听过?这种感觉好怪。 而这俩少女,怎么说呢?虽也活泼灵动,但有她们父亲已事实上…将她俩送给王九这层隔膜在!总让王九想要的纯洁,被她们理解成心照不宣的暧昧…… 比如晚上她们会打来热水,要给王九擦洗;比如去她们的船舱坐坐,她们就会含羞带怯,还以为王九想干坏事。 不过也有点趣。 不管怎么说,跟美女说说话,跟美女一起吃饭啥的,总还有趣。 有趣的时间过得一向都很快,两天一晃而过到了天津。 本应继续乘内河船赴京,王九却早计划好骑马。海上飘了那么久!还是骑马才舒爽、自在些。 加上杏贞、阿巴亥等人马术好,比王九这冲锋陷阵之人还好!也是选择骑马的原因之一。 再说才腊月初九,距京城也就剩四百里地,官道还常年维护着,再怎么晃悠都来得及…… 腊月初十。 经过一天走走停停的晃悠,这一人三马的二十七人,能跑两三百里的他们,昨天才走了五十里地。 今天更操蛋。 刚从驿站出来的这伙人,出发才一个时辰就停下。 二十名亲卫又在细心喂马,吃的还是粟米豆料加点点干草!比大明的大多数老百姓还吃得好。 王九却带着六个美少女,就在路边空地里架起了烧烤。 杏贞和阿巴亥各有两名婢女,这些叶赫人跟汉人女子还不同,烧烤搞得特麻溜。架炉子的架炉子,生火的生火,切肉的切肉,剩下一男二女,则在无耻地打情骂俏…… 这伙人明明一人三马,却压根都不急着赶路,连搞点烧烤都很讲究。慢慢烤慢慢吃,你一口我一口,看上去就有蛮骚。 肉香四溢! 连半里外那密林里的鸟,都气得全飞走了!足足搞了个半时辰,直到午时已过,才开始收拾行装。 还没完,等收拾完行装,那几个少女又找出冰鞋,在不远处的水面上滑行起来。身姿优美妙曼、嬉笑如出谷黄鹂,一时竟让人看呆。 这要是有人看仔细了?那就是饿死、冻死都值了…… 又过了起码半个时辰!这伙人才意犹未尽嘻笑着、打闹着出发。 半里外是两旁密林蔽日的山中官道。缓缓骑行的这伙人,仍如发情的狗般时而追逐、时而打闹。 不久后,突然停下! 因为,两旁钻出数百人将他们围了。蒙面、无甲、两眼喷火!身体却在止不住的抖动着…… 第191章 大开杀戒 约五百人,蒙面、无甲、两眼喷火、身体不住抖动着,有些人拿兵器的手,都在一颤一僵的…… 从埋伏到现在!他们在这密林蔽日的未化冰雪里,不吃不喝、不声不响都快七小时了。 真不容易! 而他们要干掉的人,之前就在眼皮底下,晒着太阳吃着喷香的烤肉!后面又是跑马,又是溜冰,又是打情骂俏,硬是耍了五个多小时! 而他们只能更加地一动不动!饿着肚子、冻僵手脚,连喷嚏都得憋着!憋不住?会有人帮他放血。 苦逼到怀疑人生! 恨不得碎尸万段…… 头领再扫一遍王九他们,马肥、甲精、器锐!不好对付…… 厉声大喝:“听好了!我们只为求财。将甲脱了!兵器、马匹都留下,空着手走。别逼我们杀人!” 看着那头领欲将自己生吞活剥的眼神!王九笑了。 “劫个道都不专业。前后道路仗着人多堵死,而非用滚木大石; 两侧丈多高的崖顶空无一人!就算无重弓强驽,几把破弓总有、山上石头总有吧; 特意选这一长段夹道,是因它有三四丈宽,好方便你们的人展开吧?真是净想好事的蠢货! 关键是,至今还没吃东西吧?都有力气拿得动刀枪吗?” 头领闻言又惊又怒! “你早知有埋伏!” “知道!你有意见?” 太有意见了!五百蒙面人立刻比之前更抖,又冷又气啊…… 头领还有点理智,抬手制止喽啰们妄动!用力大喝:“好大的狗胆!知道有埋伏还敢进来!知道有埋伏,你…你还敢捉弄我们!” “意见还蛮大!你埋伏我,我捉弄你们,这不很正常吗?”王九不急!杀人容易,得先搞清楚情况。 太侮辱人,喽啰们都忍不住了!但头领仍制止着他们。 继续色厉内荏大喝:“要你们缷甲走,你们偏要找死!报上名来,老子刀下不砍无名之辈…” 尼玛!真是棒槌…… 王九哭笑不得!不急不忙披上锈了图案的披风战袍。 “太让老子失望!竟连老子是谁都不知道,就敢来杀人越货!少废话,一起上吧。” 王九说完做个手势。 八支长枪挺前,四把刀刷地才出鞘,八支强弩已对准目标,六张硬弓在轻微扎扎声中…形如满月!一股无声杀气立刻向匪徒们席卷。 其他匪徒有点紧张! 头领却看着王九的战袍一脸大骇:“等等!可能有误会!” “没误会!” 头领识货! 自己这边看似人多,但这些货手上的刀枪棍棒,却对面前双层精甲的锐士…根本没多大威胁。 关键人家才真的是锐士!眼含肃杀如看死人、无声无息、整齐划一!还有,那小年轻竟是…… 急切摆手拦住:“等等!等等!请将军先告诉我两个问题。” “您怎么事先知道我们在埋伏?您到底是谁!是不是从辽东来的…杨搞的前亲卫队?” 这又让王九也很疑惑:是他们埋伏错了人?还是东林党临时找不到合适人选,在有意骗他们? “劫杀老子!是你们昨天才接的买卖吗?还有,狗日的都这么不专业,要连这都察觉不了!老子还是在建奴七进七出的王九?” “王九…辽东王九!” 头领拱手作揖:“小人该死!无意冒犯到将军虎威,我们这就撤走。” 王九冷冷摇头! “除非将幕后之人交给我,否则谁都不准走。当兵吃不饱饭…那也不是杀人越货的理由!” 头领正要答话,其他兵匪却很不服气地纷纷叫嚣:“千总,他都知道我们是卫所兵了,留不得!” “千总!他们的马背上可驮了不少财货!” “对对,还有那几个小娘子有蛮骚,绑回去正好让大家乐呵。” “既然没法善了,还不如灭了他!” “王九又没三头六臂,我们这么多人,一人一刀也能剁成肉酱…” “住嘴!” 头领一声断喝!跪地磕头:“王将军乃朝廷正三品武官!自然知道他们不是活不下去,绝不会干…” 其他兵匪呆愣!王九他们听过,但小年轻王九怎会是正三品?敢杀了这么大的官,抄家灭族啊…… 千总的话却被王九冷冷打断:“废话,要么交代!要么不降即死。” “将军大人大量!就当我们从没来过吧,我们交代也会死…” 嗖嗖嗖嗖嗖…… 刚才带头叫嚣的五人突然定住!捂着脖子缓缓倒。 全场大骇!这些穷叫化兵匪,现在才懂啥叫强驽。二十多米距离,驽箭竟从咽喉穿洞而过!在后脖贴着颈椎摇摇欲坠…… 关键还射得太准! 刚射完弩的战士看都没多看眼!就在蹶张蹬弦,快速而无声。 千总趁人呆愣,却迅速闪躲着悄悄后撤!终于藏入人群才大喊:“他们就几把弩!弟兄们冲啊!所有东西和女人,谁抢到归谁。” 另有头目立刻在跟着喊:“快冲!发骚的小娘子才六个!先杀了那伙男的,快!快!” 大多兵匪都没怎么动。但也有不少被人喊上头的家伙!挥舞着刀枪,边怪叫着给自己壮胆,边往前冲。 不过不用他们冲,王九已带着长枪兵策马而来!而王九的长枪对这些乌合之众?只需挥洒一点红。 加上能被王九带在身边的长枪兵,肯定不俗!九人九马竟冲出千军万马气势。所过无人…… 兵匪们终于知道他们的千总,给他们选了个怎样的绝地! 两旁丈把高的山崖,扯着东西从容下来没问题,情急之下却上不去!跑又跑不过,打又没法打。 开始聪明地靠崖、坐地、抱头…… 王九几人也就冲过去,立刻就掉转马头。因为堵住他们后面的那帮兵匪,之前也在往前冲!而那十八人中只有四名刀手,万一被冲到面前…… 其实担心得多余。 因为杏贞几人的箭射得真快!她们用的本来就是软弓轻箭,却对这帮无甲的货十分管用!加上八名强弩手,这火力对卫所兵简直不要太强。 惨嚎声不绝于耳,兵匪们冲几下就掉头,不过还是迟了。战马疾驰而来!他们也得像前面那样,不是被杀就是坐地投降。 当然,有不少机灵鬼爬上山崖,亡命而逃!而且,前面那些坐地投降之人,等战马跑过后…也纷纷爬上丈把高的山崖,落荒而逃。 王九的人还是太少。 看似打得威风,前后冲下来也就杀了七十多,真正收降才二十多个!四百兵匪还是爬上山崖跑了。 …… 这仗打得实在没劲! 护卫在拷打俘虏,王九却在叹息:连天津这么重要之处!卫所兵的素质都一样太差。 难怪前世的皇太极,据说好几次都绕过废物关宁军!大摇大摆在京师附近晃悠、劫掠。每来抢一次就够建奴吃上几年…… 还有,东林党有无其他后手?若没有就太令人失望,都为此准备了一个月!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审讯结果出来了:这帮人就是天津右卫的人。其他事不知情,他们是昨夜很晚才接到通报,说今天可有大财发!凌晨才往这赶来…… 王九更郁闷! 从初六下午信鸽飞出去,这都初十下午了。整整四天才安排了这么帮玩意!他们这是想恶心谁? 生怕东林党还有啥力量,却一时来不及调度,今天又特意在此地玩耍那么久!已够体贴他们了…… 又等了一刻钟不止,四处都毫无动静,也没信号传来!王九这才确信东林党再无其他埋伏。 无奈发出信号…… 可怜之前落荒而逃的那些兵匪!很快,又被一张张硬弓强弩、精甲银枪堵住山中各条出路。 见识过厉害的他们,这次老远就坐地双手抱头!被人又驱赶着…跌跌撞撞重新下山,连那名油滑的千总也没逃掉。 因为山上竟有五六百人…早已盯牢他们。二十几个都打不过!一看到处都是这样的人,立刻生不出任何抗拒之心。 投降才是唯一出路。 但是,投降同样也没出路。 等他们全都下山后,天色也已不早。王九连审讯他们的兴趣都无!直接下令全部宰了。 官道边的空旷处,被集中赶到绝地的兵匪…眼见情况不对!或哀求、或嚎啕、或惊傻、或咒骂不绝,也有奋力反抗者!但全都没用。 两旁大量弓弩手压着阵,一排排长枪机械地往前捅!后背又还是一片峭壁。早已缴械的他们,除了绝望等死,只剩下鬼哭狼嚎。 此时的王九对他们没半点怜悯。身为拱卫京师的卫所!竟堕落到劫道杀人越货的地步。 可想而知,天津三卫在册两万卫所兵;京师附近州府,在册近十万卫所兵;还有二十万京营“精锐”!估计全都这个德性! 难怪皇太极一次次大摇大摆、烧杀抢掠;一次次杀掉老幼,掳掠青壮劳力无数!一次次就用大明的青壮,替他们将抢掠的无数财物运送回去…… 但凡这些几十万兵卒稍微有点血性!稍微像个人!何至于此? 这几百兵匪,王九就要杀给几十万垃圾兵看。不管谁来找你们!有些脏活也做不得。 还要杀给东林党看!胆敢在这方面打他主意?这五百人就是榜样!还得自己去善后。 第192章 有备无患 暗暗提起丹田之气,贯注几乎全身之力,朝前方黑暗中一堵墙猛然一击!差点一个趔趄,空气? 这是王九现在感受。 在这个明末人吃人的乱世中,王九已习惯深谋远虑、步步为营。 当日,他听叶深说定会御赐大婚之时,就早在谋划大钦岛之战!因为那是个天赐的出兵时机,浪费不得。 而皮岛与登莱水师之间,终有一战!且最好发生在他即将要离开时。因为谋划长远又一直处心积虑!大钦岛之战虽说后来也惊心动魄,但也有惊无险地获得极大成功。 由此,皮岛成为北洋的霸主,也成大明不可忽视的势力。皮岛越强,他王九在京城就越安全。 这叫相辅相成。 快一个月前。 当大钦岛之战的计划已成型!就等钦差上岛公布他的婚期之时,王九已经在沙盘推演之后的变化。 但是,却真没算到…莫问金等人那么快杀上岛!更没算到侯恂三人那么敏锐,好在皮岛还算基础扎实、人才济济!救他王九于危难之中。 还成功反杀…… 此事王九嘴上不说,心里也蛮郁闷的了!差点将自己坑死啊。 但沙盘推演,还是让王九在一个月前!已算到东林党恼羞成怒:不一定非要弄死他,在赴京路上将他抓了,再逼他签点啥东西!给他拴条狗链可能会更好。 那样,大钦岛之战等于是皮岛白忙活!不对,还会更惨。 所以从那时起!王九便已计划好从天津上岸,走官道进京。 从那时起,皮岛埋在京城附近的四百人,就已抽调两百在开始准备。兵器、甲胄、战马等这些可都是违禁物!要做到悄无声息…… 花费真的不菲! 皮岛再有钱,要花钱地方更多!可经不起胡乱的造…… 这还只是钱这块。 为了反算计东林党,人力资源的投入!更让王九差点哭脸。 初四,大钦岛还在四处剿海盗,长生岛上的六百战士,下午就有四百战士冒险出海!初六一早就已赶到天津。他们悄悄入港、分批潜入,接受原来两百人的调遣…… 初七中午,天津到北京的整条官道,皮岛的布局便已经完成。 反正适宜埋伏之处就那几个!有大几十人盯梢、传信、调度就行。另有暗中的五百多人,就是反埋伏、反算计东林党的保障。 为了这一战,皮岛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令王九很心疼。 特别是人力! 想想:初六那天,若大钦岛上王九能多留下两三百人?那又是啥概念!他还会老是绝望地想着…杀掉那批脏官再死吗? 可是,花费如此巨大!他王九也处心积虑,东林党也果然派人来或抓或杀他!本想着又捞网大鱼…… 却是来一伙垃圾! 原来,他啥都不用做,就大方带着二十几人入京!已绰绰有余。 还有他王九这两天唱作俱全。又是游山玩水,又是打情骂俏!想起来都他喵的脸红…… 都怪东林党太不争气!官道的交通都让他们找由头管制着,却让王九满怀期待就等到伙垃圾。 好在还有人开解。 晚上打尖歇息的时候,阿巴亥同杏贞一人摇他一条胳膊。 阿巴亥:“王九哥哥,怎么一直不开心呢?就为了下午那伙人?” 杏贞:“王九哥哥,你不该不开心啊,那可是打了大胜仗呢。” 阿巴亥:“他们是太差!可你不常说要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吗?” 杏贞:“王九哥哥,你应该这么想:东林没小看你呢!五百多人来杀我们二十几个,那是二十个杀一个好不!他们哪想得到我们这么厉害?” 倒也有些道理。 在两人的提醒下,王九干脆带一百护卫在身边。还让他们这个脸上弄点血槽,那个做点猪血痂,所有人的甲胄上都搞点血污…… 一百人宰掉五百多卫所兵,可能才不太颠覆东林党的认知。 …… 腊月十三,中午。 京城朝阳门前人来人往,亲卫向城门守吏递上王九的官凭、以及公文,还夹了约五两的碎银。 碎银子不经意推还回来!官凭、公文等却仍在左看右看…… 城门吏根本没有见到三品官的觉悟!竟伸手直指王九:“怎么都衣甲不整、污秽不堪!可知此乃天子脚下、首善之地?” 大明官吏竟然还不贪钱?那肯定是出了鬼!老子可不能被小鬼晾在城门口,还被喝斥着围观…… “首善之地?啪!” 王九一个耳刮打得他眼冒金星!“就在这首善之地附近,老子堂堂的朝廷三品武官!竟差点被伙猂匪给砍了,得亏老子武艺高强、弟兄们舍生忘死,才捡回一条命。” “啪!将士们奋不顾身保民太平、为国剿匪、替君分忧!你狗日的竟说老子们污秽不堪?” “你…你敢打…”城门吏一手捂嘴,一手不敢置信地指着王九。 “啪…啪啪啪…” “见官不拜就不计较了!竟敢谩骂、侮辱、攻击朝廷命官!这就是你说的首善之地?” 王九边打边斥责着。 “住手!” “住手!” “住手!” 城门里面顿时跑出来两伙人。 有文有武,王九也搞不清都是啥鸟!之前在京城潜伏了两月的亲卫,立刻附耳快速告诉他:五城兵马司、巡城御史。 巡城御史。 负责巡查京城内的治安、司法、民政等事务。其品级在明初为正七品,后改升为正六品。 其职责包括巡查城内大街小巷;检查城门、城墙、官署、仓库等重要设施的安全情况;防范盗贼、火灾等事故的发生;审理京城内的民事、刑事案件,维护社会秩序;监督京城内官员、军队、百姓等遵守法条皇规,防止违法行为的发生;接待京城内百姓来访,处理他们的申诉和控告,维护他们的合法权益。 权力很大,可直接向皇帝汇报工作!对京城内的官员、军队、百姓等具有一定的威慑力。但其权力也受一定限制,如不能干涉朝廷大政,不能擅自逮捕朝廷官员等。 总之是个重要官职。 尼玛,这可不是朝阳群众!倒像是后世臭名昭着的厂公。 五城兵马司。 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城治安。分为中、东、西、南、北五城,现在是东城兵马指挥司的人。 其职权有四块。 巡逻缉捕:负责城内巡逻,捕盗和纠违。维护治安:处理纠纷、维护秩序。消防灭火、市场管理。 京都市公安局啊! 还好之前派人潜进了京,不然还真是两眼一抹黑!原来这是两伙正主,能管朝阳门的正主…… 却早就在这等着。 …… “住手!”一个四十来岁的六品文官一脸正气!骈指厉喝。 “天子脚下、巍巍皇城!何方村野匹夫、无知贱卒…” “啪啪啪…啊…啊…” 王九一手折住他两个指头,一手抬起来先左右开弓再说! “老子是村野匹夫吗?是无知贱卒吗?看清楚!看清楚再说。” “住手!”一员武官大步上前:“这位将军,这是京城!你殴打之人可是巡城御史。专门弹举城内不法,亦可风闻奏事!” “哦,就是说他可以随便乱咬人?可那也不该指着老子鼻子乱咬!在辽东,老子最恨建奴的狗!这才刚回京,就已碰到两条狗。” “抓…啊…啊…” 被折住手指的御史,正要悲愤地大喊抓人,王九又加了点劲,倒也没再打他耳光。 知道是条可风闻奏事的狗!再打耳光不合适,那是打朝廷脸。 “将军!你这样让本官很为难,若再不放手,我只能将你们先…” “嗨,别老将军将军,我叫王九!就是那个在辽东,在建奴腹心杀个七进七出的王九。” 围观群众早已越来越多。王九也没看他们,却在转而愤怒大喝:“老子在辽东尝冰卧雪!在和建奴殊死搏斗!回京途中…刚走出天津不远,竟被伙五百多人的猂匪给埋伏了!” “首善之地啊!天子脚下啊!我是做梦都没想到,还能在那被那么多猂匪给埋伏?大意了啊!” “你们知道吗?大前天我可真被打个措手不及!差点就不能奉皇上旨意…回京成亲!差点就见不到老娘!命悬一线啊,好在弟兄们人人舍生忘死,我自己还算武艺高强…可就是这条狗!” 王九的另一手,又将那城门吏先扯到面前,啪啪啪又是几耳光!先给围观群众出口积压的恶气。 “就是这条狗!他竟指着老子骂我们满身狗血、污秽不堪!大家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打得好!” “还骂了好多!该打!” “对对!打得好!” “打死都活该!” 吵成一片!王九却对五城兵马司的武官道:“大人听见了吧?” 不等他回答,王九大喊:“都说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我就纳闷了!为何刚出天津,就被五百多猂匪埋伏!是不是有奸细?” “现在我知道!这两个就是奸细!肯定是建奴奸细。 刚出天津,就钻出五百多猂匪埋伏我!九死一生回京,两条狗看见我就恨!就骂、就侮辱、就攻击我!我知道,只有建奴奸细才这样恨我!” “大家说是不是?” “是!他们就是!” 在隐身的皮岛之人带动下,水泄不通的围观群众叫得很起劲。 王九原本顺嘴一提,让暗桩今天从城门到家宅一路跟上。不想这百把“百姓”还有这功能…… “这俩肯定是奸细!王将军威震辽东,建奴战场上打不赢,当然就会收买这些可耻的奸细!” “就是!不然,五百多猂匪怎会去劫杀全副武装的王将军?” “就是!我们都看见,王将军他们刚到,这两个就恨得他死!不是建奴奸细,谁这么恨王将军?” “是的,我们都看见!这两个肯定是奸细。” …… “住嘴!散了散了!都散了!”一群人簇拥个威风凛凛的官员出来。 第193章 与我何干 “住嘴!散了散了!都散了!”一群人簇拥个威风凛凛的官员出来。 严格地说,是一群人簇拥着一顶官轿,从城门里出来。相隔老远,随从们就在威风凛凛大喝…… 是个人物啊! 亲卫立刻上前附耳。 王舜鼎,字墨池,年四八,会稽人,东林素不叫,顺天府尹。 干练!言简意赅将该表达的讯息,都表达了。尤其是东林素不叫!不叫的东西才凶呐…… 顺天府尹正三品。 其职责主要是: 一、掌管京府政令:负责发布和执行皇帝在京府的诏令和政策。 二、管理地方行政:处理京府内民政事务,如户籍、税收、治安等。 三、监督官员:对所属官员进行考核和监督。 四、维护社会秩序:处理各类民事纠纷和刑事案件。 五、组织祭祀活动:负责京府内的祭祀仪式和相关事务。 亲卫这就介绍得啰嗦又不贴切。 王九自行脑补下京都舒淇,就懂来的是啥东西。大明习惯以下约上,品级不能太当真。把来人想成正知局举手委员!大概没毛病。 在王九的思绪中,围观人群被五城兵马司的人驱散!来人也沉稳地下了官轿,八字官步威严踱了两三步:“何事喧哗?” 五城兵马司东城指挥使弯腰颔首!拱手恭声:“禀王大人!应为辽东参将王九进京,先后与城门守吏及巡城御史…发生了误会。” 胡须带着几根杂毛的王舜鼎,这才正眼看向王九,没作声。 无奈!王九松开巡城御史的手,低头拱手向从二品文官服致礼:“王九见过王大人。” “禀王大人!刚刚指挥使说…下官同这两人发生误会,此话不妥!下官是在这里抓到了建奴奸细。” 王舜鼎并未答话。 手指被折得…痛出眼泪的巡城御史!终于被放手,连退几步躲王舜鼎身后。另一手指着王九破口大骂:“痛死我也!兵痞!恶贼!” “王大人!此人居心叵测、当众无故殴打朝廷命官!反意跃然。又随意栽赃陷害、肆意构陷、侮辱言官!实乃罪证确凿之恶贼。” 王舜鼎仍没作声,仅是眼含冷意看向王九。 “王大人,此人定是建奴奸细!不过,审案是顺天府与三司的事,王九不宜多问。但人我可交给你了,王大人就算将此人审清白了!王九也不会过问,更不宜追究。” 王舜鼎眼睛一缩!目含冷厉却语气平淡:“哦,那王将军倒是说说,素来持正馨德的孙御史!何以成了你口中的建奴奸细?” 王九可不买账:“王大人都说孙子持正馨德!还让王九怎说?” “恶贼!辱人…” 孙御史的话被王舜鼎摆手打断:“无论王将军所言是否当真,在查证确凿之前,孙御史都是朝廷命官,是可以纠察百官的言官!王将军这样大庭广众辱骂朝廷命官…” “王大人!”王九毫不犹豫先打断他的起劲。 “先不说这人建奴奸细之事!他已在王大人面前数次辱骂、咆哮上官!而王九,只是一时口误。 这可不能怪王九!辽东冰天雪地里,所有建奴与建奴奸细,都是该杀的孙子!恰好,此人不但有建奴奸细的重大嫌疑,还姓孙。” 王舜鼎撇撇嘴,一脸正容!“王将军可知…当众构陷言官是何罪?” “王大人!我说了审案是你的事!我只知道抓建奴奸细。你就算公然将此人放了,那也是你的职权与操守,与我何干? 抓建奴奸细难道还有错?王大人还想给我安个罪名?” 真是一个兵痞! 王舜鼎胡须微微上翘!轻吸口气,再吐出来便脸带微笑。 “那王将军倒是说说,你又如何发现孙御史是奸细?” “王大人,我且问你,此处是否为首善之地?” “是!” “那京师左近,是否亦属首善之地?” “当然!” “可我竟在首善之地,被五百多蒙面猂匪截杀!差点就见不到王大人,差点就不能叩拜皇上!” “竟有此事?” “是的,王大人见到我们一身的英雄血没有?” 王舜鼎撇嘴点头。 王九立刻愤怒!“就是这个小吏,他一看到我们好好的回京了,就十分愤恨!手指着我们大骂,诋毁将士们一身狗血!” “我正将这个奸细抓了!孙御史就跳出来,手都指到王九脸上了,对王九破口大骂!我知道,本来同我无仇无怨的他,这是看到我们竟然还能回京?不甘心呐!痛恨呐!” “王大人说说,他们怎可能不是建奴奸细?” “放屁!一派胡言…” 王舜鼎止住孙御史的失态,微笑道:“即使路遇猂匪,也不能…” 王九又打断:“京城附近这种猂匪很多很经常?” “从来没有!” “那不就是嘛!王大人,若无奸细特意设计王九,哪来的猂匪截杀?还是五百多人埋伏好啊!” 王舜鼎语诘了! 并非王九说得在理,而是他想到另一个问题:此事得有说法! 王舜鼎并非东林党真正核心,来城门之前,他也不知道还有这事。但王九这信誓旦旦的样子!已经让他什么都明白了…… 除了这几日传闻中,被王九端了山东窝点的东林党!没人愿也没人敢…或是没人能干出!组织五百多人去截杀王九之事。 截杀朝廷大员是谋反诛族之罪!王九盔明甲亮带一百锐卒随行,那就肯定非所谓的猂匪所为。 那么不开眼的匪徒,根本组织不出五百多人!早被灭无数回; 有这能力的只有两个势力:东林党与北边势力。而北党吃饱了撑坏脑袋?那也不会去干此事! 只有东林党了…… 事情之所以还没在京城传开?证明东林党本想着打落牙齿和血吞!悄悄消化掉此事。 可是,很显然! 王九及所部一身血污!他就从没打算过宁事息人。而从天子津渡的天津!到京师的路上!出现五百多人截杀朝廷三品参将? 无论如何得有交代! 哪怕是朝堂谁都不会信的交代?那也必须拿出一个理由充分,程序严谨的交代出来! 最好的交代是啥? 当然是建奴奸细!此事……难道还能是东林党不成? 王舜鼎怜悯地看了看孙御史,再恼怨地看看王九! 轻叹一声吩咐道:“朝廷三品参将回京路上!首善之地竟被大量猂匪截杀?此事颇为蹊跷。既然事主怀疑孙御史有涉……” “先请孙御史吧!” 说完径直上轿,完全没理会仍在一头雾水的孙御史。 而顺天府衙役很默契,立刻将两人带上,不经意间还将两人的下巴,一声轻咔给缷下! 孙御史立刻啊啊啊流着涎水!手脚不住“乱动”。 顺天府师爷一脸关切:孙大人发癫痫了!快!快扶他去救治。 孙御史待遇还好,只有两三人“扶”着他,客气“请”他去顺天府!城门吏却被立刻被五花大绑起来。 这也太熟练了! 王九又想起当日自己被拖去校场!也想起了背中三枪自杀。 …… 兵马司东城指挥使上前,躬身拱手:“辽东大将当面!下官职责所在,之前多有失礼!祈请海涵。” 这孙子!油滑得很! 王九没太搭理!冷冷问:“指挥使觉得,刚才那两人…” “回将军!定是建奴奸细。还得是同建奴大战过的将军,才会如此灼眼如着、明察秋毫。下官身负东城治安之责,意欲厚颜请将军多多指导,以令作奸犯科之辈!无所遁形。” “不知可有此荣幸?” 很厌恶,却突然想起这是京城!王九立刻换上笑脸:“指挥使太过谦,改日王九定当向你请益。” “将军,择日不如撞日。另外…” 啥意思?老子还不能进城了!王九顺着东城指挥使的目光看去…… 一位华服青年!在两名随从陪同下,正从城门里缓缓走出。 平静无波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笑意;不疾不徐步伐,有着常人极难学会的从容;连落后半步的随从,也都如此从容淡定!却透着股睥睨世间的自信。 一句话,贵气逼人! …… 第194章 入京随俗 贵气逼人! 现代灵魂的王九,第一次蓦然生出这个感受。 这感受谈不上好不好,因为在这种感觉面前,似有一种力量驱使着你,在生出一种自发的钦服。 老子信了你的邪! 王九暗暗提两口气。 才刚看见,还不知是只啥鸟!老子竟连背都挺得不那么直了?去你娘的! 城门左近应该是清过场的,此时没啥闲杂人等!就三只鸟在缓缓前行,迎面而来。 王九回头:“都愣着干嘛?等谁请你们吃午饭?进城!回家。” 来人随从瞪了眼兵马司的东城头儿!朝王九和煦一笑。 “这位是王将军吧?” 王九点头:“正是!” “巧了!我们也都还没吃午饭。侯爷说,今天的朝阳门会有英雄东来!看来就是王将军了。” 那人边说,边向当先的那个贵人虚指。 你们那叫请人吃饭?那叫提遛!尼玛,京城别的不多,就是狗儿猴儿多啊…… “王九叩见侯爷!” “盛名之下无虚士!好一个王九,气宇轩昂倒不算什么,关键是这一身身板极为匀称。” 贵人围着王九缓缓转圈,他不叫王九起来,王九便只能低着头单膝跪地!但人家的话里夸得…王九还生不起脾气! 而他又没问王九啥事,王九还不能插话说啥!否则便是失礼,是大不敬!被御史看见?唾沫星子淹死你!——之前可把那群狗得罪死了。 “嗯,有棱有角!” “嗯,臂长过膝!” 尼玛!老子跪着、拱手已不耐放下,手臂又没断!臂长能不过膝吗? “嗯…不错!” “气息…厚重…绵长!” 老子是生气…… “难怪能在东虏…如入无人之境!一败再败建奴,扬我大明国威。” “来来来,王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随我入城吧。” 王九刚起身,贵人笑笑已转身缓步前行!令王九到嘴边的话又憋住:你到底是哪只猴儿! 随从似乎善解人意:“王将军有所不知,西宁侯爷…可领了同知左军都督府的差事。” 竟成了顶头上司! 明制:五军都督府中,左军都督府统辽东、山东、浙江等都司卫所,具体划分王九也不太懂。 但辽东山东的都司、卫所属左军都督府管!错不了。尽管完全是空架子!越是空架子你越要规矩。 前后左右中五军都督府,各有左右都督一名,正一品;都督同知一到若干,从一品;都督佥事一到若干,或从一品或正二品。 各边镇总兵中老资格,至少会挂个都督佥事的名。刘綖当时就是挂着都督同知,死后追授左都督。 都督同知虽为从一品,侯爵却是超品!比正一品还大。正一品在侯爷面前也得行礼!只是文官的礼…他们一般不敢受!膈应。 找个由头,找群门生故吏拼命弹劾你!将你的爵除了,下次就不用行礼了。再跑你面前晃悠,就该你以平民身份给他磕头…… 王九低眉顺眼跟着,心中又恼怨又愁苦:何时是个头啊! 东林在城门口的安排,王九瞬间看懂:展示獠牙的下马威。 先让他在城门口待着,被人当猴样围观。使他冷静知道这是京城,该他老老实实的京城!那么,五百多人刺杀他之事,自然就烟消云散。 惯常来说,有个城门吏,加上个巡城御史便已完全足够。东林党还特别小心!又安排个大佬来当后盾,按说保险系数已非常大。 但那是惯常! 惯常是从土木堡之后约定俗成而来!并无明文规定。 惯常中,堂堂总兵见个无品文士,说话都得客气!见个御史?那就得立刻拱手为礼! 若想去文臣府上呢? 位至大帅,谒见文臣之时,即使品级悬绝,亦必身穿戎服,左扶刀鞘右属弓矢!“帕首袴靴,趋入庭拜”。至于其递给文臣府上的门状?则惯来自称“走狗”。 王九才不鸟啥以文御武。尼玛,又没写入明文规定!大不了回头去弹劾你老子跋扈、狂悖!大明这狗样的武官…老子还真不想当。 所以东林又失算了! 王九不但不鸟近两百年惯性的惯常!而且,他还偏就在城门口众目睽睽下,口口声声嚷嚷被截杀!主打一个被人迫害得苦大仇深。 就不跟你讲狗屁潜规则!专跟你往堂堂正正的大明律上引。 截杀朝廷三员大员?得诛族!五百多人少说一千多族,东林党你给你老子去诛一个试试? 所以还得是建奴! 那个看表情事先不知情的王舜鼎!才是应变快的狠角色啊…… 王九爽是爽了!一门心思进京后要飞扬跋扈,目的也达到了。 至少,孙御史以其项上人头!令不知内情之人,以后可不敢在他面前刁难、嚣张…… 可西宁侯又咋回事? 他跑出来不着痕迹收拾自己!这又是为哪般?听范正德提过一嘴,他可是北边的重要人物之一啊。 难道让人在城门好好跪一阵!仅为提个醒:要守他们的规矩? 哎…… 武勋何苦为难武将! 哎!就算再想飞扬跋扈,现在也只能老老实实跟着走。 狗日的大明朝! …… 西宁侯府? 神思不属中,竟一路走到西宁侯府门前!进城没走多少路啊…… 王九赶紧用话拦住…正要进府的西宁侯:“侯爷!卑职尚未回家…家中老娘可能正在翘首以盼…” “无妨!你现在回去,还得让令堂张罗,不孝!我这里已备好饭食,也有些军务要询问你…” 侯爷这才转身一笑。 “莫非嫌弃我家?” 理由太强大了! 无论于公于私…… 王九还得感激涕零! 随行护卫自有侯爷随从招呼。连杏贞阿巴亥她们,也有内眷领入!虽有王九介绍其身份?但侯爷要问王九军务呢…… 华堂墙体发烫、室内犹如春夏。进门前,即有侍女为侯爷解除裘袍锦袄,也有美女帮着王九缷甲。 既来之,则安之,王九从善如流!没道理被看扁成土鳖…… 像又不像要谈军事。 丝竹声中仅有三人入席,侯爷当仁不让高居上首,随从却坐于一旁,仅下首还有一宽大位置。 王九拱手落坐。 侯爷指了指“随从”:“此为定远伯王永恩,世隆老弟文成武就。听说王九你今日进京,想着是本家嘛,便一道前来看看。” 王九又慌忙起身,大礼参拜!这次还得双膝下跪磕头。 十分恼怒:尼玛!早不说,早说老子在外面一起行礼了啊。 似是知道王九心思,王永恩缓缓近前,没急着叫起王九,却慢慢的在夸奖起来。 “天下王姓本一家,早就听说辽东又出了员王家的猛将、智将、良将!难得啊,一片颓败中力挽狂澜!七进七出敌境,单骑为开原坚城,孤堡摧折敌心,奇袭建奴深纵,智援叶赫返明!真乃天下武将殊荣。” “永恩在家每每激动,金戈铁马常现眼前,今日一睹真容,见面更胜闻名!永恩三生有幸啊…” “来,快起来!” 得!王九还要捂着胸口,先倾情演绎段感激涕零!这才起来。 老子不要无边恩宠好不?老子不要赞不绝口好不?老子只是不想跪着当狗!就这点简单要求啊…… 宴席起,佳舞亦起。 六名仅罩薄纱的绝色婷婷袅袅!和着丝竹优雅妙曼起来。羊脂玉山、思春红豆、雪地银瓜、浅黛玉须,顿时若隐若现、呼之欲出。 两位侯伯视而不见。从容的觥筹交错中,忧国忧民地谈起了辽东的金戈铁马!王九也从血脉喷张中镇定,配合地回答着军国大事。 军务是你来我往吹牛逼,辽事是心照不宣扯卵弹。三人却不亦乐乎,就着谈性喝了三坛琼浆玉液。 西宁侯宋裕本抬手,丝竹不绝,六美女婷婷袅袅上前,两人挨坐一人起来!难怪独立软座这么宽…… 王永恩随手捏捏,一声轻哦顿令春光满堂;宋裕本分开双腿,两人立刻围坐膝上;众人看向王九。 得入京随俗? …… 第195章 敢不认账 得入京随俗? 把东林党后面的南边得罪死,就必须跟北边同流合污?污也没问题,反正已有心理准备!可是,他喵能否污得含蓄点? 看今天这情况,可不是送他王九个小妾带回去,也不像逢场作戏的嘴巴快活,倒他喵有群体性事件趁势!简直赶上萝莉岛了…… 群体性事件啊! 不能啊! “王九,你在辽东战场一杆长枪出神入化!骑马那也肯定不差。怎么,到京城就畏敌如虎!怕了?” 宋裕本一直不言不动,淡淡笑意看着王九。王永恩则一语双关,已开始语带质问…… “伯爷见笑了!” 王九边说边急速思考:东林党怕是跟自己不死不休了!再同北边派来的重要人物翻脸? 怕真会死路一条! “王九自幼粗野。在侯爷与伯爷这样的…天生贵人面前,确实心中发虚!还真有些…放不开。” 看两人已不耐烦…… 满城皆黑独你白! 问过自己?王九便已放开!不就是污吗,不就是志同道合吗? 老子还是少年郞! 老子还是个兵痞! 老子更得是个心黑人贱的无赖! 直接一手一个抄于膝上!碗筷酒杯不再,腾手把握软玉,痞笑:“有人喂着吃饭、喝酒的日子,真没想过!还是侯爷这里好。” 王永恩嘿嘿笑:“这才哪到哪?侯爷的好多着!看见隔壁没?” 其实王九早已受不了。血红的酒中不知有啥补药,早已斗志昂扬!两名绝色还老往上蹭…… 难受得令人爆炸。 进来他就看见华堂一旁,有四间虚掩着的小房间。他听过…无人。之前不确定功能,此刻再无犹疑。 早完事早撤!“王九的定力可没两位好!侯爷、伯爷…我…” 宋裕本哈哈大笑,随手挥挥!王永恩也在起身:“这酒不错!” 王九直接一个肩头扔一个,管它西施东施!先江湖救急。 随便进一间卧室。有大床,有春凳,有书案,还有小舆洗间,关键是房中还有些吊环…… 贵人果然会玩! 一个要去关门,王九将其拉回。既然要污,就要污得彻底! 先想想此生难忘的场景!那是带东路军突围的金戈铁马…… 直接往书案一按……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净是建奴的惨嚎!偶尔传来战友的悲鸣?更激发出王九无边的神勇。 雷若、李正、叶飞、苟欢这些生死弟兄的壮烈殉国!还有阿紫、范冰晶殉难时的音容笑貌…… 愤啸长天,东虏纷纷千军辟易;人马含悲,瞬息都是生死两端! 东林君子一个个历历在目!诠释着虚伪贪鄙;北党倒实诚,从不掩荤腥不忌之心!污浊不堪。 他们其实都是敌人! …… “果然乃当世猛将!”王永恩冲着最后出来的王九夸奖。 宋裕本笑笑:“可能与熟练也有些关系,毕竟需要配合。” 王九有些莫名其妙,坐下先喝着水,心中盘算着赶紧辞行。两女一脸艳红!安静依偎在他怀中。 估计,还得带回去认账,哪怕明知是别人放在身边的耳目…… 宋裕本不复城门口的矜持,却有种放松的大大咧咧:“王九,对她们感觉怎么样?” “侯爷所赐,自然都是珍宝。”王九小心等着下文。 “带回去作妾室吧。你家里,早被别人经营成个笼子!有两个贴心人,多少有点好处。” “谢侯爷厚赐!”王九顿了顿,这才道:“还不知两人姓名、家宅…” 两女这才看看宋裕本和王永恩!又看着王九。 一个说:“我叫翠柳…” 一个说:“…桃红…” 王永恩嘿嘿一笑:“忘了介绍,我与侯爷这四个,是教坊司新出炉的犯官之女。王九你那两个… 是三个月前…雾雨阁的两个头牌。侯爷与我好不容易各竞得一个!新鲜劲还没过……若非是王九你?嘿嘿,委实还有点舍不得。” 王九浑身不自在…… 低头连喝两口水! 青楼买来,玩了两三月!拿住女人的什么短处,再送给老子监视我!关键还当面直言不讳…… 贵人从在高高在上! 泥腿子再刺头再狂傲?那也只配给他们当狗!不能忍。 老子可以污,也能同流合污,就是不能当狗。从刘綖苦口婆心教导自己要当狗时!老子就已发誓: 再苦再累再凶险!绝不当狗。宁愿死!也不给任何人当狗。 王九抬头已是一脸平静:“谢侯爷与伯爷厚爱!可王九御赐大婚在即,实在不宜纳妾…” “好像你已纳三个?” 宋裕本淡淡打断。 “回侯爷,那时并无圣上赐婚。此次王九奉召回京…” “那是别人的安排!”王永恩又打断着王九。 “王九只知圣上赐婚,其他…” “王九,你是吃干抹净!不想下聘礼了?”王永恩再次打断。 下聘礼?纳个妾还下聘礼?何况不是你们强塞给老子的吗? “伯爷!您这话有点过头。您要非说我想吃干抹净?我倒也可以带回去养着。您要说聘礼?皇上御赐的大婚我还没来得及下!” “放肆!侮辱侯府的女人,竟敢提起裤子不认账!还有王法吗?” 王九不禁呆愣起来:堂堂侯爷与伯爷!竟合伙玩不入流的仙人跳?自己真是太高看他们了!还以为仅是拉自己下水…… 此时,翠柳桃红配合地哭起来,还真是伤心欲绝、泪雨滂沱!很快就将王九衣襟都打湿。 让王九更烦躁! 难道就被这么不入流地算计了? 可又能怪谁呢? 总不能说自己啥都没做过吧!“伯爷既如此说,那不妨先说说聘礼的事吧!至于王九将两人带回去,是养着还是当妾,或是卖了…” “那是你的事!” 王永恩挥手打断! “嘿嘿,听说皮岛有个皮岛银行?我们不占你便宜,该多少银子入股就多少银子!懂了吗?” 胃口蛮大…… 王九不动声色:“你们听谁说的,皮岛银行就一小钱庄,小到连钱庄的名字都不敢取…” “你给范正德那三成根本不够!匀到侯爷才两个点,我一个点!” 又被王永恩打断!今天说话十句有九句都会被打断。 这种感觉太不好…… “伯爷您说!等您一次性说完,王九再一起回答您。” “好!爽快!我王永恩也不藏着掖着,也不欺负你王九。我还入股一百万占一成!侯爷再入股一百五十万占一成半。” “还有吗?” 王九准备掀桌子了! 一直淡然的宋裕本,此时却笑得很和煦:“世隆,你看看你!何必剑拔弩张?你这玩笑开大了。” “王九,不瞒你说,皮岛银行那事我们一听说…就马上动心。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世隆就是和你开个玩笑,看把你紧张的。” “这样王九!你身边也确实需要自己人。刚好,我和世隆…都有个庶出的堂妹正好适龄。嫁给你当妾,也不至辱没你!这两个只是添头。” “至于皮岛银行?就再分我俩一成股份就行,多了也难为你。” 北党其实很松散! 王九瞬间反应过来。 应是北党早就定好,由这两货今天迎接他。主要是怕他不留神…给折在东林党手里!那对北党不利。 另外,在他身边光明正大早放入两个耳目。所谓庶出的堂妹,实际还不如嫡女的陪嫁丫鬟。 但不管是啥样的歪瓜裂枣,侯府伯府出身的身份摆在那里!这也应该是北党早已定好之事。 可这两人私下打着小算盘,竟设局摆他王九一道。却又怕特别刺头的他掀桌子!将事情搞砸…… 事已至此!必须接受北党安排的耳目,这是互信的基础。但皮岛银行却绝不能由其胡来…… “侯爷嫁妹之美意,王九感怀!且却之不恭。不过,王九已离开皮岛,何时能返回也说不清。所以,关于皮岛银行…我接受侯爷的厚爱!但必须等我返岛…” “王九!你这就不识抬举了!侯爷那么大度,那么看得起你!你还待怎的?赶紧立个字据!” 又是王永恩! 王九火起:“伯爷!有点常识好不!要我立啥字据?我不回皮岛,叶深会买账?其他将士会买账?照你这么说,皮岛难道成我王九一人之皮岛?它还是不是朝廷的皮岛!” 王永恩被数落得有些呆愣:好像蛮有道理…… 宋裕本却轻笑摇头。 …… 第196章 满朝大哗 宋裕本给王九上了一课。 先将王永恩支开,以事先确定的方式:由无官无职、不轻不重的边缘伯爷!送两家的庶女去王九家里,等着晚上圆房。 这既是娶亲与纳妾的大不同!也是嫡系子女与旁系庶出子女,在家中地位的天壤之别。 总之,京城是讲“规矩”的地方。娶亲至少得新郎上门风光迎娶!纳妾是送到家里等人回房睡觉。 为提高两人将来在王家的地位,也彰显北党对王九的重视!早已确定好由王永恩送人过府…… 宋裕本则以要继续敲打之名!将王九给单独留了下来。 当再无旁人,宋裕本才一脸严肃讲述来龙去脉。 首先是关于王永恩。 王永恩今天之所以能参加此事,因其有三个条件。 一、与京城其他勋贵不同,王家祖上是文进士出身,世代都与文官、特别是与南边保持着交往。 所以,他家在两头都边缘化,却又被两头拉拢。就像今天…看似参与了重要之事!且总会有些甜头。 二、他家刚好有个既很漂亮,又适龄未嫁的庶出堂妹。 三、可向南边传讯: 无论北边还是王九,都无意与东林开战:皮岛核心信息如银行,都能让东林知情!北党只要确保辽海的商道通畅。相信王九也是。 另外,无论是迎接还是联姻,也是告诉南边:王九已是北边重要一员!可以报复但不准过分。 二是关于孙御史。 王九需要明白!代表南边的东林党很庞大,但其实却很松散。 很多人只是在游学、乡试、会试、出仕时,受到过恩惠与蛊惑。有人甚至以为在干着神圣事业!却还不知被人利用着在当狗。 所以,王九应该书面替孙御史求情!就说自己一时情急,胡乱以为其是东虏奸细,当不得真。 至于东林是否牺牲他,将黑锅给孙御史扣牢?那和王九没关系! 反正他就是受东林指使出城!出头刁难、打击王九。王九当场反击没错,事后出具说明已仁至义尽!东林党外围势力都能看懂。 该咋办?让东林核心层头痛去!王九没必要当恶人。 第三是关于仙人跳。 并非王九以为的宋王两人私下勾当!而是北党要给王九提个醒: 这是京城,不是辽东和皮岛!处处都是陷阱与龌龊。不时刻小心?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当然,王永恩以为北党不知情,一直做着大捞一笔的美梦…… 第四件事,皮岛银行十分危险。 王九的皮岛银行设计得太好!正因太好,所以才特别危险。 那是用纸换银子的工具,长远躺着吸血的事业。一般人看不懂,看得懂的非一般人! 怀璧其罪。 北党内部已有很多人,都对仅持股三成而极其不满! 何况南边? 所以,王九应将计就计!写个书面承诺:回岛就以百万两的价格!卖一成股份给他。否则,就是欠他宋裕本五十万两银子。 若其他人、包括南边势力也为此设计他王九?都可照此办理。 这有两个好处: 一是那么好的皮岛银行!不用多久就成很多势力共同的银行。大家不但不会破坏,还会共同维护。 二是,现已坐上火山的王九!安全会变得更有保障。而且,原本遥遥无期的重回皮岛!会有很多人暗暗帮王九使劲。 至于以后回岛咋办? 好办!可耍赖也可赔钱,视当时情势而定。 第五件事,才是宋裕本只代表他个人,给王九一点建议: 对几乎不死不休的南边!王九需要怀柔。只要非生死相关,就多释放善意!占了便宜别太卖乖。 反而,对北党中一些心怀鬼胎之辈!王九不要和他们客气。 王九不必妄自菲薄! 土木堡之后,北党已渐被压到生死边缘。而辽海的漂亮突袭!让以武勋为主体的北党扬眉吐气。 总之,于北党核心层而言,王九死不起。因为南边会以掀桌子之气势!马上派员入主皮岛。 这事阻不住也不能阻止。但是,只要王九还活着!所谓派人入主皮岛?短期内却做不了任何主。 这点双方皆知…… 皮岛银行虽可拉拢南边的重要人物!却拉拢不了最核心那几人:死了的王九才是好王九。 因此在官面上,北党核心层绝不容许王九有意外!所以若遇内部人对坑害他?可坚决打回去。 但是,私下的自我保护北党顾不来!全靠王九时刻小心…… 听得王九直冒冷汗! …… 王九虚心受教到黄昏前,才带着用过的翠柳桃红,与护卫随从回家。还有侯府管家在前引路…… 一路有无数人围观! 早听说杀建奴的少年英雄今天回京。大家都想先睹为快!不想从城门口到侯府,王九都一波三折!让很多人等到了现在…… 一路上王九意气风发,频频朝两旁拱手、含笑点头。 心中却一片惶恐!尤其对骑马跟在身后,幸福得一脸娇红的翠柳桃红! 王九十分苦涩:还要接受多少龌龊?还要面临多少暗算?关键是!这种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王九苦,有人更苦! 更苦的是大半朝的东林君子。登莱总兵、登州知府、皮岛参将的折子…前晚就已进入通政司。 随着这两天发酵…… 触目惊心!被自己等人长年吹上天的山东,竟是这么个玩意! 辽海有数支存在了二十多年的顽匪!说明什么?一直的东林窝,一直的治理典范!竟是个匪窝…… 尤其是登莱水师附所罪证摘要!更是详实得令人发指。 如此长年累月耸人听闻、泯灭人性的累累罪行,却在长年治理典范的眼皮底下发生!听听都特别丢人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随着众所瞩目的王九进城!城门口的一切,也光速传遍满城满朝。才出天津卫不远!竟有五百多猂匪截杀朝廷三品大将? 又一颗重磅炸弹! 王九可带着明盔亮甲护卫进京!山贼水匪绝不会如此不长眼,想找死都没这种找法…… 说明什么? 有大势力必对王九除之而后快!处心积虑埋伏他却失手了。或者说王九太猛!完全出乎其意料。 那这个势力是谁?却已是秃头上的蚤子般不言而喻!亏自己一干人等,还时时以东林为荣…… 更重磅的炸弹又来! 东林党想给王九下马威,所以派了孙御史去城门口刁难!却被王九顺手按个通虏的罪名。 众目睽睽下折着孙御史手指,令其弯腰半跪!给抽了几个大耳光。 武夫太骄横残暴! 斯文扫地啊…… 而更可耻的是:一向与东林亲善的王舜鼎,那个不问青红皂白的顺天府尹!竟敢顺着王九意思,直接用卑鄙手段将孙御史收押了! 王舜鼎怎敢如此折辱言官?却为骄横残暴的武夫张目! 简直是斯文败类! 满朝沸腾…… 在京文官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早就都在写折子、弹章。 其他都不重要!至少给骄横残暴的王九个警告。 否则,此端一开可如何得了!若武夫都像个人?他们文官的好日子不就快到头了! 还有老匹夫王舜鼎。 他已经到了现场!他本该迅速解救孙御史,并严惩骄横不法的王九!为孙御史伸张正义…… 可老匹夫倒好!不但不为孙御史伸张正义,还用无耻的龌龊手段!竟将孙御史收押。癫痫病发作?大家倒想让王舜鼎也发作一个! 很多弹章还没写完…… 又收到个大家奔走相告的讯息!王九的求情书早送到顺天府。 说他因路遇猂匪九死一生、心有余悸、草木皆兵!将在城门找他茬的孙御史,给误会成东虏奸细。 回头一想太过武断,也太过牵强!还望顺天府及之后的有司,莫因他的指证就轻易给人定罪。 王九宁愿承担胡言乱语污陷好人之罪责,也不愿因他情急之言,而造成冤案。望顺天府及有司明察,定要勿枉勿纵、切忌勿枉。 倒是条敢作敢当的汉子!说得也在情在理。王九的弹章…算了!专门弹劾王舜鼎吧。那老匹夫! 东林君子在弹劾王舜鼎!北党却在弹劾东林党。他们不关心王舜鼎,他们关心的是山东与天津。 先是山东! 数股积年顽匪盘蜛辽海,致海运不靖,商民惨遭荼毒令人发指!更使辽东物资难通,乃辽东颓败形势之罪魁祸首。 历任山东之巡抚、布政、按察们,对此都负有不可推卸之责任!然而,他们之前年年考绩何以为优?值得满朝深思与深查细察。 再是天津! 作为天子津渡之津门,天津卫乃京师门户。却惊现数百猂匪于光天化日之下!埋伏截杀明盔亮甲的…朝廷三品将军之暴行。 孰可熟视无睹乎? 天津卫之巡抚、总镇、指挥使,已堕落到何等之令人发指!京师尚安否?皇上安否? 一时,整个朝堂舆情大哗!弹章如雪片般涌向通政司。 通政司已找了很多临时工!竟都有些忙不过来。大家都不住叹气:又是旷日持久的口水官司!快过年了,还要忙着收发好一阵。 满朝大哗…… 最苦的却是东林党的核心层,他们是真的苦涩!还是挖破苦胆的那种挖苦挖苦啊…… 从一年前辽东佟家堡被剿开始!他们其实已收到情报,对王九便有所关注,但也没太当回事。 后来,王九在东路军的亮眼表现!纵横敌境、勇透重围、确有良将之姿。东林已经重视,立刻将曹旦派出巡抚开原,一是压着此人,二可坐享其成。 但曹旦太不争气…… 再后来王九绝处逢生!竟夺了东家的船队盘蜛皮岛?东林群贤对此无比重视!采取了系列手段。 原想着如此良将!若能设法捏在手头、栓于链上?反倒可成东林党一张王牌。万一哪天和北边掀桌子?也可令其横扫千军…… 实在难得的将才啊! 失算了。 登莱水师也罢,天津卫也好!根本威胁不到王九。派出皮岛的叶深?估计都已被其收伏! 形势突然极为严峻…… 登莱水师已废!天津卫马上要失控!山东、天津得推几人出来承担责任!将来的这两处,最多能搞成南北各有春秋,而非一统江湖。 辽东也跟着失控! 辽东失控,几乎等同于东林党对整个北边失控…… 若再不奋起反击?不用多久,怕又会回到近两百年前!那好不容易奠定大好根基的…土木堡之前。 该好好筹谋了! 哪怕不要脸!哪怕背上千古骂名!哪怕现在同北边翻脸火拼!也得采取措施,重新取得主动。 粉身碎骨浑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间。 此乃历史使命! …… 东林诸贤激昂于历史使命!此时,王九却终于回到“家”门前。 鲜衣怒马的他却心中愁苦万分!这并非近乡情怯,也并非矫情,他是无所适从的惶恐。 如何面对今晚等他去圆房的两人?如何面对满宅妻妾成群?如何应对被百十各怀鬼胎之人包围?最关键的是!如何面对老太太? 第197章 不孝不悌 将军回来了! 随着一声高呼,人群纷纷奔涌而出。当先一个约四十来岁男人…卟通跪于马前,先咚咚咚叩几个响头:“小人该死!头前府中来客颇多,未及远迎将军,实在该死。” 尼玛!你都说了是来客颇多,老子能怪你! “都起来吧。” “小人蒙老夫人赐名王忠,暂忝为将军府上的管家…” “嗯,让人安顿好他们!不许怠慢。带我先上家里转转。” “将军…家里还有客人…”王忠小心提醒着。 “你们不是在招呼吗?这是老子新家,回来当然要先看一遍!” “将军…老夫人还在陪客人…”王忠又提醒着。 “那不正好吗?老子先看看新家!回头再去见我娘,顺便就把客人见了。”现代灵魂的王九,对给四十来岁的“老太太”磕头十分膈应。 但按时下礼节,他回来头件事,就是先给老娘正经磕头请安!如果是王九前世的娘,他或能闭着眼接受…… 王忠低头撇撇嘴。 不经意摆手,跟着他的几人张罗王九的吩咐去了。 翠柳桃红却不管,依旧紧跟在王九身后半步。杏贞阿巴亥见此,也不理下人们的安排,跟着王九缓缓前行。 王九装作不知道,王忠全当没看见!一行六人就这样进了院子。 说实话,这府邸算是真正的高门大户了。王九前世今生,也就在电视里见过。 首先是大门就违制了,那个扣铁环的玩意不该有兽!刚好他王九还差了一个品级…… 宅院也太大了。 竟然有五进!五进就隔成了五个院子。而东西还各有两挎!这东西四排房子加起来就达八十间,还不算那五进的正屋。 后院与东西厢数个院子里,亭台楼榭一应俱全!整座府邸占地怕十五亩朝上。以前该不会是个王府吧? 南边豪商那是真下了血本!虽还算外城,但已是外城的好地段。整座府邸…二十万两打不打得住? 难怪给老子请了据说近百的丫鬟仆役!还已付了三个月开销。 问题是,老子不贪钱、不同流合污!这府邸还真住不起。 不过,从这府邸来说,之前的南边还蛮有合作诚意!都怪自己当不了狗,可把他们得罪死了…… 就在王九的神思不属中,两名丫鬟护着个四五岁的男孩过来!小男孩看见王九就张开手,迈开小腿奔了过来:“大哥、大哥…” 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是了,就便是原主唯一的弟弟!去年未从军之前,原主对这孩子有蛮宠…… 五岁了吧? 也是个高个了! 小孩喘着气跑过来,就要往王九身上扑!王九却按住他了。 “王十一!启蒙没?” 王十一愣住了…… 管家王忠只得答话:“回将军,回过老夫人,她说不急。” “乱弹琴!咋还不启蒙!明天就给我找来先生,多少钱都好说!让他跟十一同吃同住,严加教导。” “不!我不急着找先生,我要跟大哥学打仗。”小十一从小机灵聪慧!之前被原主宠坏,刚才又落了面子,一脸的不忿。 “娘说了,我家是军户!娘说了,大哥能当将军,我也能!娘还说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小兔崽子!还知道拿你娘来压老子?你娘不是我娘好不! 王九撇撇嘴:“什么乱七八糟的!王忠,我的话听到没!明天太阳落山之前,没给我请来跟十一同吃同住的先生?你就不用干了。 记得给先生准备把结实的戒尺!要严加管教。” 王十一眼泪在眼眶打着转,憋红着小脸:“娘说,你回家,老在四处瞎转悠什么!家里还有客人!” 王九忍住抱抱这孩子的冲动,转身自顾自继续转悠起来。 骂名他只能背定了! 对那个陌生老娘越正常,对这可爱的孩子越好?他们越危险! …… 王九还是见到了老娘。老娘并不老,还不到四十,劳碌的岁月给她刻下不少印记!却仍难掩其年轻时出众的容颜。 难怪俩儿子蛮标致。 此时的老娘容光焕发,也很是激动!毕竟见到离别一年多的儿子,还那么有出息!“九…儿…” “娘!你怎出来了?”王九边说边扶上去,根本没有磕头的觉悟。 一偏头又训斥两名随身丫鬟:“咋照顾老夫人的!外面很冷,风大,还天色已晚!她还穿那么少!” 王九说着便不由分说,扶着娘大步流星穿院挎廊!朝待客的前院而去,使他娘一肚子话说不出…… 贵客就是王永恩。 他正经端坐高居上首,正儒雅矜持地和其他客人说着,丝毫没中午拥美在怀时那下流胚子样。 王九正要给伯爷行大礼,却被他一个箭步拦住:“王九,你这是做什么,为兄和你已经是一家人了!用得着见外?” 是了,他还送了个堂妹过来,等着今晚和自己圆房呢。 王九摸摸鼻子,又在王永恩的介绍下,和其他人一一见过。 基本是些武勋家的庶子庶孙,或旁系子弟。冲宋裕本和王永恩的面子,或是别的原因,被家族赶来帮个人场、热闹热闹。 纳妾虽无需办席面、搞仪式,但毕竟是件喜事,尤其对男方而言!闹一闹随个礼能加深感情。 渐渐的,王九明白过来!北党头面人物可能发话了。 因为,武勋家几乎都派了代表,竟有整整四十多家!现在的京城还有这么多武勋?那可是拿超品俸禄的公、侯、伯啊。 代表还恰到好处,除了王伯爷,几乎没一个嫡子嫡孙来参加!毕竟王九刚回,毕竟就纳两个妾…… 宴席很快开始,中院的主桌也整出了六桌,这些客人还有随从,又在前院整了十多桌,倒也热闹。 老太太很激动! 去年她最操心的事,就是还没给王九说上媳妇,要罚税啊! 现在,侯府、伯府那么漂亮的小娘子!都抢着抬进门给儿子当妾。没要聘礼,却都抬了嫁妆进来。 这事太要得了! 高兴得老太太硬要跑出来,主动给娘家人敬酒!一个劲表态:王家定会好好善待人家的姑娘…… 这个从前没出过门的娘啊!她哪知道里面有很多弯弯绕? 几乎是半拉半拖将娘送回后院!王九被老太太好一顿数落,也让其他人有些侧目。 其他客人还好说,有两位却令王九哭笑不得:两位新娘子的爹。 叫泰山、岳丈、岳父,还是像后世样喊爹?今天这场合,你们来凑啥热闹!但人家就是来了…… 无奈!不但要敬酒,王九还是陪着在一旁坐坐。两人倒也实诚,竟口称下官,都要给王将军行礼! 原来这两人都在京营任职,一个是百户把总,一个是总旗官。按他们自己说,那是一身好本事没个用武之地!被埋没了…… 看两人一身肥膘,松垮的肌肉!估计也没正经去过几天京营,那肯定是被埋没了的人才。 两人都是满眼热切! 估计家族也没个屁钱、屁资源给他俩!这是打起了女婿主意。 “过几天再请两位!” …… 宴席散、客人走。 王九独坐书房醒酒…… 日子太他喵幸福了! 中午才被人摆了一道。一半被逼、一半鹿血酒!王九硬是同两位贵人一起…扛枪做了回战友!还是穿透力超强的一炮双响。 刚回家,又上赶着送来了两个,还是根本不容拒绝的那种。可女人名人太麻烦了!先不说肯定要监视你一举一动,就说刚才那两人…… 要求合情合理吧? 彩礼没要,家族还出了嫁妆。当爹养女十几年!要个一官半职过不过分?或是发点小财过不过分? 这些还是未来的小麻烦,还有更大的麻烦。有女人就会有孩子!现代人可没啥嫡庶观念啊…… 好吧!老子回京之前,就已打算让自己污起来,污得和大家没两样!可是,能不能污得含蓄点? 你们同一天送两个来!究竟是几个意思?还有,那不省心的老娘,将两个女人安排住隔壁! 那又是几个意思? 他王九今晚还去不去圆房?若去,又先去哪个房间睡? 第198章 骄淫奢悖 “将军,该歇息了!” 管家王忠来了,又被王九赶走!这些人太小心,让王九想抄掉他们,都一时半会不好找借口。 府邸也好、仆役也罢,明明是南方豪商所赠,也是东林党的主意,却全都转一圈冠上御赐之名。 皇室送出,就没人敢随便退货!就如大唐豪迈的公主一样。 一人无声焚香,再轻轻端盏热茶过来,一人在默默抚琴。 琴声悠扬…似懂愁肠。 问题是茶里没毒? 通房丫鬟都安排了两个!据说还都来自扬州。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关键还都绝色可人。 东林党要闹哪样? 反正王九没有同她们说任何话的兴致!随便在书架上看看,除了整套的朱注四书五经,无其他书。 要不今夜先看书? 王十一却跑过来:“大哥、大哥…你怎么还不去睡!” “你都没睡,我睡什么睡!不早了,赶紧去睡你的!” 王十一根本不怕王九:“不!娘叫我过来的!叫你赶紧去睡!” 真想打他两板屁股,可王九还真没打小孩子的习惯。 “坐过来!老子教你读书!读不好打屁股。” “不!娘叫你去睡!” “过来!老子教你读书!” “九儿!你是谁老子呢?”王夫人边说边走进房,原来她早来了。 王九无奈岔开话题! “娘,就是去年有人手把手教我读书,后来我的仗才打得好。可惜那人!竟为我殉情而死……” 王夫人没读过书,从前也没出过什么门,但人其实聪明。 转头先挥退旁人…… “九儿,今天不是谈这话的时候。那是侯府、伯府的娘子!是娘烧高香、积德,你都娶不到小娘子!何况人家…还是给你当妾室。” 王九郁闷死了。 有些话无法给她解释!再说了,纳伯府侯府的旁支庶女,就是烧了高香积了德!我若娶个公主?那还不得把人家当祖宗供着! 都怪孔老二! 好好的殡葬事业不搞,好好的培养殡葬门徒也不安生。一心求官!就发明套有孝才有忠的理论…… 却没见他家忠过! “娘啊,我一路旅途操劳过度!今天想看看书,好好休息。” “不行!即使你想看书,也要去她们房间里看!”劳作惯了的王夫人,已经叉起了腰子。 去那还能看成书? “真的操劳过度…” 王夫人竟直接拧住王九的耳朵:“少废话!现在去!” 王十一就躲在门边,咯咯咯笑得见牙不见眼…… “等等…等等…” 王九挣脱开,躲远点才没好气道:“娘!这帮侯爷伯爷太扯蛋!她俩就住隔壁!我先去哪个房?” “不能怪贵人!十八你就大婚,明天起,你还有好多事要忙!晃眼就过年。过完年正月也差不多了!谁还不想讨个头彩?” 王夫人说着又往王九身边蹭:“随便去哪个房,轮着来就行!实在不行…那一起…说说话也行!” “就是不准不见人!” 王九这才记起原主小时候调皮!还真没少挨打。而且,这王夫人可比一般妇女彪悍。 …… 从前院到第四进院子的路上,王九走得很慢,欲哭无泪。 尼玛!自己竟混得比弘治和万历还惨。 同样身边漏成筛子!同样是一不留神,就死都不知会咋死!但弘治与万历…能坚持睡来路干净的女人!因为没有打他的老娘。 当然,万历也失足过。他就在来路存疑的太后的宫中,睡了来路同样不清的宫女!结果生出当今太子。为此跟东林怄二十多年气,却终究没犟过东林。 后世史书中,大概会写成国本之争,坚持正义的东林完胜…… 而他王九? 原主身体的血脉或许起了作用!就算王九已打定主意,要当个众所周知的忤逆子!却拿彪悍的王夫人真没法,因为她动辄打人! 总不能对打吧? 身后不远,还传来王夫人的轻咳,以及王十一的偷笑…… 府上的房间大,也大得扯淡!进门就看见张小床,以及将床围起来的屏风,倒将大房内的景象遮挡住。 一个丫鬟就站在门边,抬头一脸惊喜:“将军来了。” 随着丫鬟的带领,王九才拐进里面。一个红盖头的清秀女子,正坐在中央的桌子前,紧张的双肩微微耸动着,旁边还侍立着一个丫鬟。 西宁侯府倒还大气,竟也陪嫁了两个上佳的丫鬟…… 挑开盖头,大红烛下脸红如血的女子…轻颤着微微低头。 “你叫宋平?” 声音羞涩而清脆:“回将军,妾身现在叫王宋平。” 还好!倒不算太自谦自卑。王九温和笑笑:“跟你商量个事…能否?让这俩丫头去隔壁歇息,顺便将那王嫱叫来,咱们一起说说话。” 宋平稍稍纠结了下,才对身后两个丫鬟道:“没听见将军吩咐吗?还不快去!记得要大礼相请。” 盖着红盖头的王嫱,被其陪嫁丫鬟牵着,很快护送到桌子前。 王九取下了她的红盖头,这次是王嫱先开口:“妾身见过将军。” 看得出来,王嫱的羞涩已被生气取代,不过这时代的女子,全都特别隐忍内敛。 三人都有些尴尬! 这都叫啥破事…… 好在王九脸皮厚!既已到这一步了,再不主动就真不是人。 “来来来,都坐过来,以后都是一家人,就得多亲近。” 两人有些矜持着,王九却边说边张开双腿,长臂一伸,一手一个给拉过来坐到怀里。 两人全都脸红如血,一个身体有些僵硬,一个在抑制不住的轻抖。宋平先埋首在王九胸前,王嫱见状也做起了鸵鸟。 “早听说嫱儿与平儿是京城双璧!今日一见果然,王九有福气。对了,你俩打算以后做点啥?” 两人闻言抬头愣住! 自动忽略前面的屁话!这才进家门,就问打算以后干啥活? “听你们的爹说,你们在族学里都学得蛮好!总不会也相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屁话吧?” 两人眼中瞬间有光! 在王九引导下,开始抢着介绍起…自己不为人知的得意之处! 算盘打得比男人好,书读得比男的好,写字做文章本来就比他们强!总之,她们哪都比族中纨绔强!只是被教导着刻意隐藏。 现在丈夫要的就是她们强!有本事都可尽情用?还明确告诉她们,另一个妾室在皮岛管大事、干大事业?她们眼中已在流光溢彩。 未来,可能不会像别处妾室一样!除讨好丈夫、公婆、正妻、生儿育女外,其他都一片灰暗…… 看到她们发自内心的兴奋!王九才稍稍放下心中负疚:自己是无奈,她们何尝不是无辜? 梦中或许曾有无数的新婚浪漫!却被所有人安排成三人行…… 夜深!兴奋中的两人,肢体在怀中终于藏不住真正的情动。 宋平说交杯酒还没喝,王嫱轻轻去铺好床。三人交杯毕,两人主动拉王九起身,战栗着缷尽片甲,各自铺好一块厚厚的白棉帕。 天工绝对雕不了如此美玉!神曲或能赞吟出这般美景。 据说西边因神曲启迪?王九顿生豪迈:我还能加倍启迪! …… 丫鬟已轻敲三次门。 本来就有事可做!加上还要等个讯息,王九整个上午不肯起来。 今天是腊月十四。 十八大婚!王九知道只要起来出门,就会被诸多杂事缠住。那不但没空做正事,还会格外头痛。 宋平和王嫱清晨就被疼爱,不久后催王九起来,又再被疼爱…… 等到再催王九起床,已疼爱不动的他,才无奈说出实话。 今天得赖床!想搞一个行动,又得让所有人放心!他王九在温柔乡中纵情,有些事跟他无关。 临近中午,先是管家王忠,后是兔崽子王十一都没叫开门。 王夫人来了! 门敲得如炸雷,身边两人紧张得不行!王九直接朝外面吼:莫敲!莫敲!我累垮了!动不了。 府里的门太结实!王夫人踢不烂也就没辙,骂骂咧咧走了…… 三人就着满桌的瓜果,吃着聊着打闹着!却不知外面的弹章又如雪片般,涌向通政司:骄淫奢悖! 第199章 晴天霹雳 下午终于有讯号。 却是院里突然传出乌鸦叫!王九霍然一惊、匆匆出门。在长廊凭栏观望假山,顺便摸到张纸条。 还没来得及找地方看纸条,王夫人便大步流星而来,让王九郁闷地觉得:还是大户人家的缠足好。 “王九!都当将军了,却比以前不懂事得多了!哪有讨两个婆娘,就睡到下午才起床的!” 王九还在愣神,王夫人却将背着的手伸出,劈头一鞭打下! 就算王九反应快,没设防的他还是被抽到肩膀,让衣着单薄的他顿时感觉火辣辣!原来王夫人拿的竟是马鞭;原来她根本没留手。 难怪原主那么莽! 可即使是打原主,那也不该如此用劲!你还是不是亲娘? 王夫人再抽下的鞭子,被王九直接抢了!“少添乱!烦着呢!” 说完甩袖而去。 长廊这头,王十一一个箭步跑上来,双手双腿呈大字拦在长廊中间!“不准走!娘哭了!” 王九回头见王夫人在偷抹眼泪,心中瞬间不忍!却吸口气狠狠心:“十一!哥真有事!你让开。” “不!娘哭了!” 小十一的脸憋得通红,眼带愤怒!也是个原主那样的倔种…… 王九叹气,弯腰一抱,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在孩子耳边轻声:“哥真有事,性命攸关的大事!” 王九放下十一,就跑进院角下人用的公共茅房,趁无人才打开纸条:本来地道今夜定能挖通!上午,我们再设法去探监以最后确认。 结果,军师已经不在了。后经打探才得知:军师已于昨晚连夜押往南直隶!说是那有桩命案与军师有涉,需带其前往质询…… 晴天霹雳!王九眼前一黑,差点点就一头栽倒在粪坑。 军师就是黎相君! 她关在刑部大牢中已快两月! 自从确知她被从辽东押往京城。从未打算与东林交易的王九!就已快讯京师刚埋下的钉子:不惜代价救军师!哪怕兵行险着。 也只能兵行险着! 东林党核心层关起来的人!正常渠道包括贿赂都没用。 而皮岛的老人、也就是原东阳堡人。别的不熟,挖地道很熟!别的不行,胆大心细和王九一样行。 他们一方面通过打通关节,派出不再潜伏的两人经常去探监。另一方面却不动声色,设法盘下外面一座小宅子!立刻着手挖地道。 挖地道不难,找准方位对他们也已不难,克服各种施工难题,他们也已有经验。 但是,这是京城!各种巡查、监视比别处严得多的京城。 难题不在如何挖通地道。在于如何让大家都得隐藏好;还要将那么多土处理掉;更要将连夜出城的路径,以及隐匿逃亡的路线!事先就要设计得稳妥、可靠。 毕竟,劫刑部大牢的狱,那是妥妥的造反!朝廷哪怕再腐朽无能?为了脸面都会彻查到底!将所有人抓回来诛九族…… 这事,换其他任何人都不敢想!也就皮岛这帮反贼敢干。不但敢干,还差点就干成了。 城内有备好的路径,出城已备好非常适合槌城而下之处!城外有直通天津…而处处有接应的通途。 等刑部第二天发现,再大索全城之时,黎相君已基本快到天津码头!等朝廷急令的公文到天津?黎相君已逍遥海上。 登莱水师已废、海盗已除的辽海,那是皮岛的天下!当黎相君上了皮岛?朝廷派人来随便搜查都行!至于刑部大牢被劫?那与皮岛、与王九能有啥关系? 没见黎相君被抓至今,王九也就上书汇报其他事时,顺便提一嘴黎相君对东阳堡的贡献,以及她早已是自己妾室的事实。 一个小妾哪用得着老提起!没见他的女人多得都忙不过来么?又何至于为此大动干戈。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进行,一切都顺利!经过一个半月的不懈奋斗,地道今夜就可全部挖好!各条线都已做好将黎相君救出的准备。 这是个数百人参与的系统工程。 最终将各司其职,精确配合犹如一台精密的机器。最终,救走黎相君后,基本会如雁过无痕!东林党知道却没任何证据、没辙。 其他人根本抓不到!你可以来抓他王九,也可以去搜皮岛…… 他喵昨夜押去南京? 东林党真不是人! …… 王九哭了! 一个人躲在茅房,眼泪止不住的淌。 来到这狗日的大明,已经历不少女人,但真正爱过的就两人!连阿朱…他现在还当妹妹宠。 以前他以为只爱范冰晶,以为和黎相君仅是事业的伙伴,谈不上爱情。此刻,开始差点昏厥,现在又痛彻心扉地泪流不止…… 王九才明白:其实早已深爱那女人!以前只是骗自己、不承认。 范冰晶死了! 他至今都没法报仇! 黎相君又被押去南京,或许会被那帮人弄死!或许更会生不如死!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多想匹马直奔南京! 若他王九真是表面上的少年,他一定会这样做!可他不是。 连哭都得躲起来…… 好久之后,王十一轻轻溜进来,看到泪流满面、神思不属的大哥,顿时惊得张大嘴欲喊叫。 反应过来的王九,猛地给他捂上:“十一,不能喊!也不能告诉别人,明白吗?” “记住,只有娘、哥,你才可以相信!别人问关于哥的任何事,你反正说不知道!能明白吗?” 见这孩子似懂非懂郑重点头,王九也只能先放开他。 十一虽从小很聪明,但太小!有些话没法说。王夫人就是个咋咋呼呼的人,之前就窝在封闭的卫所里,王九也没法跟她说啥。 这两人是软肋啊…… 东林算是握住他王九两处软肋! 对黎相君,王九之前还骗自己,没往爱情上想!但若不全力营救?那就是不义!部属都会唾弃他。 对王夫人和十一,王九若不保证他们安全?就是不孝不悌!尤其王夫人,无论王九心中认不认这个娘!都得无条件保证她的安全。 设想,若王夫人因王九而被害?且不说心中的愧疚,王九都已无法在大明立足! 三纲五常是此时期,所有人认同的核心价值观!而忠孝就是这核心价值观里,最核那部分。 也因此,那伙人即使痛恨某个皇帝?那也只敢私下龌龊,绝不敢公然弑君!即使某位大员再官迷?若父母亡故,也得老老实实回乡守制三年!除非皇帝再三“夺情”。 核心价值是所有人的道德底线!无论谁公然挑战了它?那就是公然挑战所有人…… 在茅房搂着十一的王九心下惶恐。还是想简单了啊!之前算计东林有多痛快,现在就有多懊恼。 害惨了黎相君…… 王夫人也会很危险! 东林还会怎样报复? …… 有故人来访! 还真是故人。四十八岁的乔一琦跟二十五岁的茅元怡!年龄悬殊的一文一武!竟然连袂而来? 曾生死与共的乔一琦很冷淡,老神在在端坐;曾在辽阳给曹旦当狗头军师的茅元怡!却很自来熟。 他一个文官,竟起身口称伯母,搀别王夫人不说!王九刚进门落坐,就数落:“一夜拥双美,佳话传满城;母呼人高卧,眼眶累通红。” 王九心中郁闷得想吐血!东林党送的府邸真是个牢笼。上午王夫人踢门,自己说累垮了!竟已成刚来的茅元怡之谈资…… 口中却笑着不客气:“屁话!老子一年多才见到娘,见面抱头痛哭一场!到你口中竟如此不堪?” 王九边说,心思也急速活动开:一文一武除了同属东林党,怕是之前都没啥交集!竟连袂而来? 茅元怡见面就直接点明,老子家里没有秘密,刚才还对王夫人殷勤!这是明显向自己示好。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老子能给他啥? 乔一琦如木塑! 茅元怡又接上:“王九啊,我们都知道你少年心性,人却是侠肝义胆、赤胆忠心的好汉! 可别人都不知啊! 这是京师!你真得收敛点。上午到现在,弹劾你的折子就没停过,归纳起来就四字:骄淫奢悖! 昨日进京回家探母就算了。今天还没上折子求见陛下?骄、悖!十八大婚,昨夜连纳两妾!可是对陛下赐婚不满?即使不是,那也是淫、奢!据说回家一直还没向母亲…磕头请安?大不孝啊,悖! 住着陛下赐的豪府,享用着妻妾成群!说你骄淫奢悖…” 咱们交情这么深?王九笑着打断:“所以?止生兄但说无妨。” “上头今天可为你吵成一团!本要直接问罪。后念你有大功于国!就再等等…等你悔悟后,会掳夺所有实职,给你个空头将军的名号。” 一道灵光闪现,终于知道两人来干嘛。心中愤怒!王九仍笑道:“看来,皮岛可得拜托两位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茅元怡连连摆手否认!却又话锋一转。 “也…不瞒兄弟,确实有人找我俩谈过皮岛。愚兄略知点兵事,有人问我对皮岛监军…有何看法? 而乔将军,他现在木就是参将,又和皮岛将士有些渊源。所以,也有人有意让他接任…… 不过,我们都知道,皮岛…可是兄弟你一手一脚打下的基础。我们哪敢答应!那对得起兄弟么?” 乔一琦这时倒插话了!“有甚对不起!当日,他们就骗过同生共死的兄弟。说甚回辽阳疗伤,闷头消失在山林中,让人白担心好久!还为此背了处分。” “伯圭兄!你这话过了。谁不知你与羊经略的关系!当日,羊经略在辽阳说老子是奸细!老子不赶紧跑,难道等你抓了老子去邀功?” “老子是颠倒黑白之人?好啊!反正你王九从没看得起老子,那这皮岛老子还就去定了!你王九爱刁难就刁难,爱使坏就使坏!” 乔一琦说完就走…… “皮岛是朝廷的皮岛!谁爱去谁去,朝廷愿意派谁去就派谁去!我王九凭什么刁难、使坏?乔一琦你给我说清楚!” 乔一琦头也不回…… 第200章 举目无依 乔一琦走了! 茅元怡都没能拦住他。看得出,乔一琦能来这,那肯定是茅元怡拉过来的。 估计认为东路军突围时,王九在前冲锋陷阵、乔一琦在后舍命断后!两人之间再怎么说,那也有过生死相依的交情。 乔一琦能来,怎么说也至少能气氛融洽…… 不想两人却还有如此深的过节!使得茅元怡看着乔一琦背影,硬是气得连连跺脚。 江浙人茅元怡当然想去皮岛!但又不敢去皮岛…… 他家到他已是四代官宦!官场弯弯绕他从娘胎里就懂。去皮岛当监军太容易出成绩、青云直上;却也可能是火坑、命都得搭上。 茅元怡跟其他文官不同,在老家仅是个童生!后面还有“秀才”、举人、进士,这条路弄不好?不爱读经书的他一辈子够得走。 读书这事强求不来! 尽管他家世代官宦,财雄势大!别人难于登天的“行卷”、“例考”,对他而言就不是事…… 所谓行卷例考,其实高极作弊。中举之前,先算清哪些人会来当主考副主考,做套往年题目向人家登门求教!这叫行卷。 例考更无耻。老师批完卷后不满意或更热情!就再出些类似题目让你去做,做完再讲解。 当然,例考一般不会直接出要考的内容,但你往左右靠就行。 而且学生已知老师喜好,阅卷老师更懂学生文风!这还考不上?谁也没法!毕竟科举据说蛮“严”。 茅元怡就属于…对这种科举也毫无信心之人。 所以他当了监生。 明朝国子监学生叫监生!监生也是培养官员的途径之一。 国子监学生分为四类:举监、贡监、荫监和例监。 举监是考进来读书的学生。一般很少!费那事不如直接考; 贡监是地方官推荐来学习的学生; 荫监是高官子弟…通过荫补进来学习。也很少!那不如直接荫官; 例监是通过捐钱进国子监,这种人最多!发财了没官路?送子弟进国子监广交朋友。故国子监无需经费,心情好还能上缴。 茅元怡就是举监。 国子监学生毕业,可参加科举,也可直接当小官。 但监生毕业直接当官的很少!因为科举入仕才走得远。须知进士还有鄙视链:同进士、如夫人? 如夫人那是小妾…… 但茅元怡有想法! 前年就跑去辽东,找羊搞当个八品幕僚!萨尔浒前因功刚升七品,谎称春闱就跑了!因为这孙子精,早知萨尔浒必败无疑…… 您说,他想不想去如日中天的皮岛?关键是他去过辽东!谁能找出比皮岛更不可能败的所在? 但是!跟王九打过交道的他,又比谁都了解:小贼阴啊!去皮岛混功劳?没王九认可!想死还差不多…… 两个蛮了解的人,重新入座。这次,茅元怡喧宾夺主!直接挥退所有下人:两兄弟叙叙旧。 小贼太阴!玩心眼没用。茅元怡上来就诚恳说:“王九,你了解!我想去皮岛,关键还得你支持。” “与老子屁关系!” “王九,派不派人去皮岛,你左右不了!我去总比别人去好。” “没见哪里好。” “我真诚啊!我对兄弟最真诚!” “先真诚下看看。” “上面传信,黎相君暂时安全。” “本来就要用来威胁我的事!算狗屁真诚。” “洪承畴会出任皮岛巡抚,特例!从四品。” “迟早会公布。” “南边会派人派船,加强登莱水师!马上。” 王九心口一紧!却淡淡的道:“早知道!” 茅元怡开始抓头:小贼还是像辽东那样,啥都明白着…… “皮岛会成立水师,但会以登莱水师驻皮岛卫的形式。” “应有之义。” 茅元怡抓狂!唯一能打动王九的那条讯息,实在不想说啊。 “要大婚了!我很忙。”王九见狗头军师连喝了几口茶,逼迫道。 茅元怡也火了:“你忙个屁!忙你还睡女人睡到现在?” “我现在还想睡…” “睡死你!”发完火的茅元怡,终究还是太想去皮岛“建功立业”。 “护卫…谋反!” 王九眼睛猛地一缩! 狗日的东林太毒! 一百明盔亮甲的护卫带进家,本就犯忌!若再处心积虑给塞点“罪证”?那就是确凿无疑的谋反!北边也保不了、救不了他…… “王九啊!我是真将你当兄弟。动作要快,东西正准备中!” 狗屁的兄弟!连东林贤达都不确定能否弄死老子?你更不能确定!不过先捡现成的好处罢了。 不过还算有诚意…… “茅兄,止生兄!王九谢了。此去皮岛,我觉得止生兄能保证…保证南边的商道畅通。” “至于其他?止生兄反正就一个混混,操那多心干鸟?” 茅元怡大喜而出。 …… 正待去干点其他…… 宋裕本又来访! 侯爷!有事招呼声不就完了,亲自登门也不怕掉份、或犯忌? 王九憋住满肚子的不快,正欲笑脸恭拜!却被宋裕本拉住:“到处都说你骄淫奢悖!王九,快带我看看你的府邸,我就喜欢奢侈。” 两人来到结冰的水池旁,兴致勃勃地参观着,一路指指点点。 “南边今天要弄死你!”宋裕本手指着假山,笑得很自然。 “就因骄淫奢悖?” “还不够吗!” “老子的淫,是拜你们所赐!奢?那是御赐!至于狗屁骄、悖?东林有承担莫须有骂名的担当?” “所以,我们据理力争后!他们也就放弃。” “那我是不是该好好谢谢你们?” “见外…见外!” 宋裕本又低头指着水池:“果如所料!南边不惜掀桌子。皮岛…他们一下就要了三个重要位置。” “拾人牙慧!” “茅元怡只能费力探知结果…” “所以侯爷就来告知过程?”王九没好心情!而且越委屈、越火大,才越证明自己跟他们一条心。 “你现在很危险!” “侯爷,你们打算如何保护我?” “你在战场上时,也这样想的吗?” 要那样想,老子早死无数回了!不对,战场上老子有兵,在京城却啥也没有! “侯爷,我懂了。我为北边打出一片天,所以南边要弄死我!但我得全靠自己保护自己…” “什么屁话!我们不保护你?现在已经下狱!你要清楚:这是京城!除了名望,你什么都没有!” 宋裕本顿了顿道:“名望?若无有实力之人当个事拿捏着?狗屁不值!好好读读岳飞吧。若非孝宗想北伐?岳飞还得一直冤下去!” 懂了!他喵你们啥也不做,就拿老子抗虏英雄的名望说事!让东林不敢公然迫害就行。至于人家暗中想弄死我?得老子自己小心! “那算了!侯爷既然来了,也给王九做点小事。将我带回的一百护卫,赶回去九十个吧。” 宋裕本眼睛一缩:“这时候,你还不留人保护自己!干嘛?” 王九又懂了。这狗日的早猜到东林的手段!却不提醒。至于在打什么主意?回头再想想…… “我命硬!也能打!” “你没回答我!” “你都说了,我最值钱的是名望。那我还留帮盔明甲亮的人!在府里犯忌?再说,一百个跟十个护卫,对现在的我有区别吗?” 宋裕本找不到反驳理由。王九也算是当世猛将!若他带十个锐士都不能解决问题?在京城里,就已经不能再动手…… 悻悻然!宋裕本转换话题:“给皇帝的折子,我们已替你写好!去宋平那署名用印后,有人替你速递宫中,这事不能马虎。” “还有给兵部的…” “谢了!侯爷,一起将杏贞阿巴亥的谢恩折,也递进宫吧。你知道,我们都不熟…” “关我屁事!” “但那关我的事!” 宋裕本最终点点头,转身走了。 …… 东林在自己家神通广大!北党也在自己家神通广大!唯独自己得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 王九觉得现在他的心中,除了阴影还是阴影!阴影令他如此暴虐,却又还不敢流露出来…… 从宋平房间里出来,王九有发狂的冲动!啥正事也不想做了,一头钻进翠柳桃红的房间,直接将两人又按在书案上。 正常的吼叫,与彻底的清空,总算令王九好受很多。 然而,晚上却又来了份圣旨!万历老儿有这么勤政吗? 跪在前院冷冻的石头地面上,听着尖细的太监慢慢巴拉……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经百官纠察,原皮岛参将王九,不念圣眷正隆、皇恩浩荡,却恃宠而骄、骄淫奢悖! 群臣愤然!皆欲对其处以极刑,以正朝纲、以警天下。郑念其年幼无知,又多立大功,加之其已有悔意!特法外施恩,予以宽宥。 现夺其辽东都指挥佥事、皮岛卫指挥使、辽东镇皮岛参将诸实职。留其昭勇将军官阶,以备后用、以观后效…… 又巴拉巴拉大段勉励、告诫之语,似乎还有蛮爱护!结尾则是“故兹敕谕咸使闻知”。 磕了几个响头谢主隆恩!塞了十两银子给传旨太监,打发走。 心中却越来越乱…… 明朝圣旨主要有三种,诏、制、敕。 诏:用来宣布重大政令,如皇帝即位、册立皇后、太子等。诏书开头通常“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结尾则“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制:用来宣布具体制度和规定!如科举制度、税收制度等。制书的开头通常称制。 敕:用来对官员进行奖惩、任免等。敕书开头结尾通常称敕。 三种圣旨中,诏的规格最高,制次之,敕再次之。 诏的发布要经过一系列程序。如内阁起草、皇帝审核、礼部颁发,因此时间会最长。制次之,敕的程序最简单,时间最短。 这没问题!问题是…… 在明朝,有种圣旨叫中旨。是皇帝不经过内阁商议,直接由宫廷发布命令。 明制,内阁是皇帝顾问机构,负责起草诏令和处理政务。中旨打破了这种常规决策程序!使皇帝能绕过内阁直接下达命令。 这是不正常的圣旨!而王九手上的这份恰恰就是…… 懂这事又细心的接旨人,可从圣旨上直接看出是否为中旨。 圣旨有特定格式和用语。中旨与经过内阁审议的圣旨,在格式、措辞或印章等方面都存在差异。 中旨没经内阁正式起草和审核!因此形式上较为随意。关键是它没有内阁大学士签名或印章。 王九恰好听黎相君详尽介绍过!只是很多人以为他不懂…… 举目无依! 东林党要弄死他! 北党施点小恩小惠,其实想东林党将他弄残弄废! 连皇帝老儿也坐观成败。玩平衡!还想几头做好人。 这京师就是个黑泥潭!他只得全靠自己扑腾。 这把怕是死得成…… 第201章 该你出血 听说王九被满朝痛责,皇帝出于爱护!才仅仅掳了他的实职? 王夫人嚎啕大哭! 又惊又怕、又气又急!抡着根马鞭就跑出来,非要打死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就说睡女人是晚上的事,白天哪能不干正事?就是那死鬼太偷懒!子不教父之过,他却从没好好教过这逆子!还得靠老娘来教…… 又不能对打!又没法解释!这王夫人又在气头上一根筋!还不能老是抢她的马鞭!王九只能满府邸到处躲,默默的走默默的躲。 王夫人却是一路大喊,一路紧追不舍,粗大马鞭时时抡得老高!令王九无可奈何地格外烦躁…… 终于到一个无人角落!王九猛地转身,泪流满面:“你打吧,打死我算了。京城想我死的没一千也有八百!不差你一个。” 王夫人的鞭子扔掉了,猛地抱住王九:“儿啊!我知道!若没受太多的苦!咋能这么快当将军? 儿啊,我是打给别人看,打给皇帝看,我们家管了、教了。 你受委屈了,没人心疼,但娘心疼啊!娘心疼着呢……” 王九很想说:皇帝不会看这个,别人也不会看这个!您管好自己,别给我添乱就谢天谢地!你们娘俩离我远点,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哽咽着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娘操心了!回去歇吧,比这难得多的事,儿子也应付好过几回…” 王夫人却打断道:“娘知道,你这犟种生来不凡!八字先生都说过好几回,我儿贵不可言!是那帮人,就是那帮人!他们见不得你好!” 王九霍然一惊:“娘,快告诉我,是哪个八字先生?是不是你进京途中,或是进京以后?” 轮到王夫人大吃一惊了:“你怎么都知道?” 以前你饭都吃不太起!八字先生能骗你啥呢?骗子可是门高级手艺,很贵!“您快告诉我!” “进京路上有两回,到府邸后,又有不同的人来算过三回,都说儿子你将来贵不可言!” 去他喵贵不可言! 这是给老子挖坑!给老子身边埋下定时炸弹! 王夫人啊,你咋就听不懂呢!啥叫贵不可言?那分明在说你儿子会造反当皇帝! “娘!天下除了皇帝,再没其他贵不可言之人!这些都是别人派来害我,害我们家满门抄斩的人。下次,你再不要算啥命了,有人主动找来?要坚决打他走!” “还有!此话绝不能再向任何人提起。且,当时在旁边听过这话之人,你得悄悄把名单给我。我来处理!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哪天被诛九族!您懂吗?诛九族!” 王夫人惊呆了! 定了半天才突然道:“九儿,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都知道?” 王九晕倒! 瞬间有拂袖而去的冲动!但想想还是忍住,也理解了: 前世奔五的现代人,这世又经历无数生死瞬间!再有范冰晶、黎相君这种世间难寻的慧女,尽心点拨、培养、辅佐!还有刘綖、马林等赤诚一片的殷殷期许。 关键后来又历经了佟家、曹旦、羊搞、建奴、叶深、范正德、侯恂等等…其实已是人间高手之人!频频同他的对手戏磋磨…… 如今的自己,又岂是个一直关在卫所里,现在突然暴发的妇女能比?最大限度多点耐心吧! 谁叫她是“娘”呢? …… 心神俱疲的王九,蹒跚地一头栽进杏贞的房间里。 偌大的昭勇将军府,也就此处!王九才能有片刻的宁静。 说起杏贞和阿巴亥的住处,那还有段故事。 昨天黄昏回府,安排住处之事,那当然是管家与管事负责,否则要他们何用? 能问都不问王九!就径直跟在他身后游遍整个府邸?管事将两人往后院最好的房间安排! 后来又听她们的婢女说,两人还是王爷之女?那安排上更尽心:仅次于老夫人与将来的少夫人。 可是,仍被杏贞阿巴亥好一顿发作:我们又不是王九的妻妾!住啥后院?我们是王爷之女,还跟王九是战友!要堂堂正正住前院。 前院?那里就三间客房!那是给偶尔的男贵客留宿用的。王九进了洞房,管家王忠只能找王夫人。 王夫人对别的没啥概念,但王公侯伯这些,可是她进京后学的大学问!王爷之女?还是两个? 去!整个府邸随她们挑,拆了这府邸你们都不准多嘴! 于是两人就带着婢女,住到了前院宽阔的贵宾客房。而杏贞?留了心眼!她的房间就在书房边。 杏贞阿巴亥并不霸道,甚至在皮岛都一直小心翼翼!闹着住前院,那当然是王九事先的嘱咐。 前院女眷与仆役很少,护院很多!而府里的护院?皮岛卫士回来了!他们得自觉接受领导。 无论这个套路别人能否看懂,王九已经别无选择。 在自己家里…要殚精竭虑防着所有人?估计这世上!也就紫禁城里那位能体会。 躺椅上的王九收回思绪,因为杏贞已默默给闭眼的他…按了好久的头!旁边还放着热腾腾的吃食。 “杏贞,你去忙你的吧,我就是找个地方静静。” “我知道你今天太累,当我不存在好了。”杏贞心直口快。她真知道王九累,无论哪都很累!所以她早就吩咐眉开眼笑的婢女…别张罗了。 这话听着别扭啊…… 王九索性又闭上眼。开始宁静,开始渐渐展开深度思绪。 很明显! 对于东林党核心层而言:只有死了的王九,才是好王九。 但代表南边的东林党,除忌惮自己天下皆知的抗虏英雄外!更忌惮北边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所以,必欲将自己除之后快的他们!不敢明着来。但躲在暗处盯着自己的毒蛇,才最可怕!不知啥时就突然被咬,咬到就基本没命。 而北党? 那就是群王八蛋! 王九今天算是看懂了。处处都是帮自己做点贴心的小事!而东林党真正会对自己一击致命之处?他喵的,他们明知道!就不告诉你。 王九现在也明白过来:以残了的武勋为主体的北党!不需要已经比较强,还在越来越强的王九。 只有残了废了的王九,才是北党的好王九啊! 所以,他们就等着东林党去弄死自己时!最后时刻再出手。东林党耗费了资源,还必然要蒙受大损失!而王九已经残废了…… 简直不要太美好! 比如栽赃护卫谋反这事?最后出现的北党,那肯定是指证罪证不确不凿、不清不楚!不能武断。 得!最后一番争论下来,他王九就下狱待查待审,永远待审!东林党能接受,北党很开心。 王八蛋!好狠! 皇帝老儿? 以前王九还蛮同情! 毕竟此时段的皇帝,基本就只有大义之名。既握不了军,军都被文官死死掌控;又理不了财,国库比脸还干净;还说不了话,一帮御史狗没个屁事,它都能喷死人…… 可他喵的活该! 成天高高在上玩平衡?可他不晓得!被他平衡的全都是人精,智商不比他差,甚至还没他蠢! 不给老子任何支持、助力?期望着抢先发道中旨,一番空口白话让人感动!然后给他去卖命? 你怕是想多了! 可是无奈啊!至少这次,老子硬被万历老儿算死了…… 东林想要他的命,北党阴着想他残!他王九还能咋办? 只能绞尽脑汁跟他们斗啊!斗他个天翻地覆、石破天惊、不死不休!除此他还能咋的? 所以说!老儿才最阴。他心中:只有如孙猴子大闹天宫的王九!才是好王九;只有同东林、北党三败俱伤的王九!才是好王九。 他喵还得乖乖照办。 处处皆敌!处处又可非友非敌! 大家都想他去闹,想他去拼! 不得不自救的他,又该做些啥? …… 一夜没休息好的王九,大早上就被老娘从书房叫起。 十五了!聘礼! 王九一脸的苦相:“娘啊!您准备的那点首饰啥的,才几十两吧?还是找管家先垫的钱? 可您不知道!人家的爷爷…年初就给了我四万两的嫁妆!却全被我养兵养掉了,这聘礼…” “四万两!败家子!” “那咋办!咋办!” 王夫人急了。又扇了王九一巴掌!这次王九没躲。 善良的她最讲究礼尚往来!现在卖了她全家,也绝无可能凑齐四万两。 王九就要让人听…… “娘啊!您当我为何老不提起?老不张罗娶媳妇?实在娶不起啊!打了那大的胜仗,没钱…能行?” “不过娘也别急!这次大婚可是王公大臣张罗,陛下御赐!他们…总不会看着咱将嫁妆当军费用掉!然后娶不上媳妇吧?总不会看着都要大婚,咱家还下不起聘礼吧?” “他们怎会知道!” “娘!可不敢这样说话!陛下明见万里,天下何事不知?当今天子乃一代明君、圣君!他能让为朝廷出生入死的将军…娶不起婚妇?” “况且,那四万两我可分毫都用于战事了!自己还贴了不少。” 万历老儿,该你出出血了!不出?老子这聘还就不下了。 第202章 一矢贯耳 逼万历老儿出血!只是顺手而为的小事,也就恶心下老东西。 朝廷再穷,老东西的内库还挺有钱!前些年他孜孜不倦虎口拔牙,到处派太监在收商税、矿税。 真正豪族没敢动,半桶水的大商,倒是榨出不少油水!所以万历老儿有钱,只是不敢将钱交给那帮贪官花!多少都是无底洞…… 向他索要笔钱,不趁着大婚之前?过了这村可就没那店。 也算出口郁气! 王九今天要办的大事,是陪杏贞阿巴亥去礼部。 万历老儿是个懒皇帝!明明昨天下午,她们俩的谢恩折,已通过北党送到了御前。对王九的回复倒是快得很!她俩的折子就看不见…… 这就将事情弄得更麻烦了,特递入宫的折子无留痕! 也就是说,若一开始通过礼部递折进宫?无论万历回不回复,见不见两个女孩,那反正已谢过恩。 现在不同! 万历皇帝可以忙忘了,然后特递的折子找不到了。再然后,他突然想起金台吉与布扬古两人!受封了王爷竟没来谢过恩? 大不敬!大罪! 所以,那还得老老实实走遍正规程序。折子递礼部了,看着登记!并索要到回执了。见不见、回不回复就一点都不重要。 反正也不会有多少赏赐!反正两人确实已谢过恩。 可是,本来挺简单的逻辑,挺正常的一件事,为何王九昨天要求着宋裕本呢?答案宋王两人都懂: 礼部向来是南边的老巢、重灾区!说是开国以来,南边就把持着礼部都不为过。 南边向以文风兴盛着称。这确实跟人家重视读书当官有关,但还有个不可忽视的因素:礼部。 礼部看似是各部中,最清水衙门对不对?但富裕的南方有远见!很多南官还真不在乎贪那三瓜两枣。 比如莫问金,就能坦坦荡荡说他为官清廉!还数十载如一日。至于南边豪商的赠予,以及海盗的馈赠?那同贪污受贿有啥关系! 礼部没别的本事,除管着大典、外交、意识形态外,还管着个严肃的麻烦事:科举! 说麻烦,因其涉及统治根基。得管住大帮耗子少偷嘴!每查一次科举弊案,就是无数人头落地。 所以,礼部主官们,会尽量选能够清廉的官员当下属。能够清廉?家有大钱!看不上犯忌的小钱。 看不上钱的人,一般看得起资源!而最好资源是人才。比如,徐阶就在礼部发现、培养了张居正。 再比如,茅元怡那孙子,读正经书若稍稍像个人?那肯定早成为礼部某官员发现的“人才”。 放心,两人之间绝无受贿的龌龊!但会有此生不渝的师生真情。有个名词叫“座师”,敢忤逆座师?天下读书人都看不起你! 言归正传。 一句话,东林把持着礼部,而杏贞两人的谢恩、求见折,必须通过礼部递呈。可她们是王九同伙,而王九又与东林党不死不休…… 估计要火星撞地球。 …… 鲜衣怒马、盔明甲亮!王九回京两天后,以护花使者之名再次亮相!招摇却又不算招摇。 两位王女本就佳丽天成,在婢女拥簇下,更显飒爽而出尘。 王九率四名护卫身披双甲、持枪扶矢!紧护侧后。轩昂而默然,一看就非仪仗队的花架子!虽无声无息的五人,却有千军万马杀气。 一行十一人,沿着主街缓缓前行,引得人流中别样注目。 要的就是这效果! 回京之前,王九早定下的八字大计:以攻为守、飞扬跋扈。又岂能因小小遇挫而改变?他可去年就早已发誓:此生不怂! 一行俊男靓女离礼部还早,就已有很多路人在不自觉的跟随。毕竟,这年月可没电视、更没手机,苦哈哈的生活难得有点亮色。 快到礼部时,人流越来越多,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率先惊叹:“是王九将军!辽东的王将军!” “是的!前天就远远见过!那可了不得,在恶魔般的建奴腹心里!他硬是率部杀个七进七出。” “对对,谁都怕建奴,就王将军杀得建奴哭爹喊娘!” “王将军是在保护谁?不会是公主吧,那么标致。” 人群七嘴八舌! 但王九此时必须答话:“诸位街坊!王九要务在身、不便多礼。在下护卫的…是两位叶赫王爷的女儿!那两位王爷可了不起。 老奴都快霸占完整个女真!唯独叶赫的两位王爷,以叶赫一小部,独立抗击建奴十几年。 街坊们可不能乱喊,叶赫部只有王爷,他们不兴公主。” 王九嘴上说不便多礼,却早已将枪挂好,拱手笑着说个不停。 人群窃窃私语: “原来只知王九是赤胆忠心的猛将!现在看,他竟像邻居家少年郎一样礼貌、亲切!” “会便宜哪家姑娘?” “那肯定是天仙般的人儿!不然哪配得上?” 八卦最易令人忘记时间、地点…… 礼部却到了。 王九仅将人护送到大堂口,古贞阿巴亥就自己领着婢女,婷婷袅袅进去了。 王九却在外面,一边陪街坊路人们聊天开玩笑!一边在耐心等待着。作为将军,大家听得有劲的自然是如何杀建奴,这事王九熟。 因为黎相君曾编的话本里,那一个个故事身临其境、栩栩如生!他曾经也饶有兴致的看过。 虽说京城的茶馆里,现在还有人在讲这些话本,但从王九的口中讲出来,那可信度太高了…… 讲完两段,杏贞等人才出来。不出所料!被老爷们折腾得没点脾气,临了还打发她们去鸿胪寺。 那就走吧…… 礼部距鸿胪寺并不远,放慢脚步的王九一行,又将大批群众带去了鸿胪寺。 王九又使出浑身解数,又为大伙绘声绘色讲了两段…… 不出所料! 当然是百般推诿得令人没脾气。那还得去礼部!好在不太远,听书听上头的大批群众又跟着…… 总会有热心群众。 “王将军,您这是护送两位贵女,在办什么差事啊?” 王九边行边笑着如实回应着。 “不对啊!王将军!您说的那两位王爷,可都是归顺我大明了。那礼部咋还打发她们去鸿胪寺呢?这摆明是折腾人嘛!” 王九一头雾水。 人群议论纷纷。 礼部这帮孙子就是吃得死!那么简单的流程,竟然还能搞错。真是枉读圣贤书!斯文扫地啊。 有十几个激烈的刁民,闻言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斯文扫地、斯文败类、不当人子、不干人事…… 人群是从众的,反正法不责众。既然有人起劲带头?那平时郁积的许多话,哪还有啥不能说的? 一时间群情激愤! 渐渐的群情汹涌! 渐渐有人振臂高呼! 声势浩大起来…… 王九在礼部斜对面停下。一脸严肃:诸位街坊!诸位长辈! 静静! 我们要相信朝廷! 我们要相信礼部的廉吏正堂!那些激愤的话可不要再讲。 无论如何! 皇上是圣明的! 朝是清正廉明、务实高效的! 礼部更是朝廷中的典范!其公正廉明、恪尽职守,最为天下人称道。 你们刚才所言,都只是一时的激愤之言、片面之言。再说了,饭里还能偶有粒谷,纵使堂官办错差了?那也一定是不小心的偶尔情况! 哪有大伙说的如此不堪? 大伙知道我为何老打胜仗吗?相信皇上、相信朝廷!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我都选择坚决相信朝廷。 就说我这一路进京吧。在海上就差点被建奴的海盗灭了!我相信朝廷,所以反过来海盗被灭了。 在天津又被五百多建奴埋伏、截杀!九死一生啊!我相信朝廷,所以又是我灭了那五百多建奴。 全杀!一个不留… “嗖!” 留字才说了一半,突然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射来。 好个王九!似是本能的一个急偏头!使射向面门的劲矢,竟从其耳朵的耳垂上,穿射而过。 利矢带血肉坠地,王九的耳朵眼见血肉模糊。 而王九? 他没有一瞬停留! 顺手已抄枪在手,举枪大喝:“相信朝廷、杀尽建奴!” 身边四个卫士也已跳起,边行边在齐声大喊:“相信朝廷、杀尽建奴!效忠皇上、千军辟易!” 后边的喊声尚且未落,王九已纵步如飞!对着一条街巷如老鹰扑食而去。 眨眼间,就见他借着冲力,长枪顺势点地,人已飞上巷头牌坊。 杀尽建奴! 第203章 天何薄我 杀尽建奴! 随着王九的一声暴喝,牌坊上有两人刚从趴着状态站起,就一手捂着咽喉、一手指着王九滚落。 一二十米外,有眼尖的群众看见,那两人临死前满眼的不可置信!当然还有愤怒与不甘。 这头还在啪嗒两声巨响中,王九已从高高的牌坊上,向下跃出丈多远,嚓嚓嚓踏上一侧的屋顶。 这次,蹲在屋顶天窗边的三人,飞快站起来举手示意投降。 就见王将军用枪摆了摆,刺客老老实实顺着他的意思往下!刚好,四名护卫已至房下,正准备上房,倒是把几个刺客接下来了。 数百围观群众中,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突然开始热烈鼓掌、齐声欢呼。还得是王将军啊,五城兵马司根本就还没反应!王将军自己就将刺客全抓了。 难怪能打胜仗! 从突然遇刺!到刺客被两死三俘虏!大多数群众都还没回过神,一切便都已经结束了。 将军的护卫很有章法,根本不用调派!两人立刻扛起两具死尸,两人不容三名俘虏分辩与废话!谁废话就是一个响亮耳刮,踢打着三人跟在将军身后而来。 王九来到群众们面前,根本不在意血肉模糊的耳朵!笑着拱拱手:“我说过,一定要相信皇上、相信朝廷,就没有不可战胜的敌人。” “蕞尔小邦!老子能同他们作战,那都是抬举他们了。竟敢一而三三而再地派人刺杀我?” 顺手一指刚被护卫扔下的两具尸体!再点点其中一人的怀里,那露出来的驽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这就是偷袭、刺杀我的下场。” 说完,王九又挺枪看向三名俘虏,眼中杀意凛然!那三人立刻磕头如捣蒜。“将军!冤枉啊…” “住手!”又有一人从刚抓人那屋,正带人朝这里跑来。 不怪他们,是王九杀人抓人太快了!快到那院子里刚听说此事,人已从屋顶抓到了街边广场。 一二十步的距离转眼就到!当先一名锦袍人朝王九随意拱拱手:“在下汪文德,见过王将军。” “你是何人?” “在下乃循礼书局东家,这三人…” “我问你是何人?” “循礼书局东家!” “有何官身?” “在下至今为学生…” “我问你何德何能?敢众目睽睽之下见官不拜!” “在下…他们…” “放屁!那能一样吗?他们都是我王九的街坊!你一个窝藏刺客的东家,竟敢如此嚣张跋扈?” 汪文德还待分辩,却被王九护卫一枪杆钻入他与家丁之间!再顺势往膝窝一扫,背上一打! 汪文德跪地、磕头一气呵成。 汪文德家丁们立刻拔刀!王九冷笑:“好啊!好!真是贼窝。” 磕晕的汪文德回头一看,顾不上痛赶紧喝止:“快收起来!” 这才回头怒视王九:“将军!你与你的士兵,就是这样对待天下读书人?士可杀不可辱…” “你有功名在身?” “虽无功名,但…” “但你嚣张跋扈、目无王法?但你勾结建奴、谋害朝廷命官…” “王将军好威风!” 一个五品文官打断王九,早已出了礼部的他迈着夸张的官步!正缓缓朝王九而来。 吸足眼球摆足谱! 这人才走到王九跟前,脸朝另侧向王九斜拱手:“某乃精膳清吏司郞中迟朱时,见过王将军。将军率众于此大闹礼部!不知所为何事?” 先扣上一顶帽子…… 礼部于南北朝北周始设,隋唐为六部之一,主职历代相沿: 一、掌管礼仪制度,包括祭祀、朝会、宴会等仪式的规定和执行。 这是文官扯皮、约束皇室的头等阵地!嘉靖朝的大礼仪之争,就用这个将嘉靖折腾好些年。 表面争的是礼,实质是文儒把持的道统不容侵犯:哪怕皇帝!也不准认自己的爹当爹。 二、主管教育事务,包括学校设立、教学内容的规定、学生选拔和考核等。 负责管理学校和学生。各朝设立国子监、府学、县学,礼部负责其管理和监督。包括学校教学质量、学生考核和奖惩等等。 三、掌管科举考试,包括乡试、会试和殿试的组织和管理。 科举是选拔官员主要途径,礼部负责考试的具体组织和实施。 由其制定规则和程序,确定考试时间、地点和内容,组织考官阅卷和评定成绩,确定录取名单。 总之,礼部在文儒道统、教科方面举足轻重。 礼部共设有四司: 一、仪制清吏司:主管朝廷各项礼仪制度,包括祭祀、朝会、册封、丧葬等。 正五品郎中一人;员外郎一人,从五品;主事一人,正六品。 二、祠祭清吏司:主管祭祀事务,包括天地、宗庙、社稷、山川等祭祀活动。 正五品郎中一人;员外郎一人,从五品;主事一人,正六品。 三、主客清吏司:主管外交事务,包括接待外国使节、册封藩国国王、王爷等。 正五品郎中一人;员外郎一人,从五品;主事一人,正六品。 四、精膳清吏司:主管朝廷膳食事务,包括皇帝、皇后、皇子、公主等的饮食供应。 正五品郎中一人;员外郎一人,从五品;主事一人,正六品。 而其掌管的教育和科举事务,却不在各司中划分。这样,考试中才好随机抽调,甚至外借官员。 …… 王九眼望青天,脑海中又快速过一遍关于礼部的资料。 迟朱时的手拱了老久!不见任何动静?这才正过脸看向王九。 顿时火冒三丈!他竟在抬头看天? 大喝:“某乃精膳清吏司郞中迟朱时,见过王将军。将军率众于此大闹礼部!不知所为何事?” “你刚才同我说话?” “此处并无侯将军、苟将军,只有一个王将军。” “你从何处读的圣贤书?又从何处学的礼?除了满嘴喷粪!你迟朱时还会些啥,能干嘛?” “你敢侮辱朝廷命…” “跪下!” 王九断喝声中!护卫配合地一踢膝窝,迟朱时不由自主扑跪。 “身为读书人,满嘴喷粪!身为礼部官员不识礼节,见上官满面据傲!歪桩子拱手。身为朝廷命官,除动辄污陷人,就白领俸禄不干人事。身为大明子民竟敢勾结建奴!指使奸细光天化日之下、当众谋杀朝廷将军。” 竟被武夫当众羞辱?迟朱时想死的心都有!“放屁!你放屁!” 王九心里笑了。这个玻璃心的贱货!还拿老套路屡屡犯错。 “掌嘴!送有司!” 啪啪啪声中,有礼部护卫奔跑而出!一员两品大员急步而出。 正主来了! 礼部护卫人虽众,但面对见过血的皮岛锐士,不值一提。 但大步而来的可是个大人物。孙盛行!此人正以侍郎署理尚书,所以也穿上了正二品的冠服。 “住手!” 王九摆手,让护卫停止掌嘴,但缷了其下巴!这才单膝跪地、拱手为礼:“下官见过孙大人。” 孙盛行皱皱眉,却看向迟朱时道:“何敢当街侮辱朝廷命官?” “回孙大人,下官是在捉拿建奴奸细。” “放肆!捉拿奸细?捉到我礼部堂官!是否要将老天一并捉拿?” 这孙子就想以势压人?王九不待孙盛行点头自己先起来。 拍拍膝盖的灰,在孙盛行侧目中王九慢条斯理:“奸细脸上又没刻字,谁为刺客张目,谁便有重大嫌疑!还望孙大人慎言。” “你说谁是奸细,谁就是奸细?” “孙大人错了!请别断章取义!此处有千目所视、千耳所闻!” “老夫何曾断章取义?未经有司审讯,竖子安敢随意定人奸细!” “孙盛行口不择言!堂堂朝廷三品将军,岂是孙大人口中竖子?” 孙盛行瞬间脸色涨红!看看围观群众,确实是有错在先。京都百姓可不一样,能直通各府各衙门!自己任何错处,能立刻天下皆知…… “来人啊,部堂重地!让闲杂人等散开。” “谁敢!朗朗乾坤,礼部乃朝廷礼仪重地!最讲究堂堂正正。不应有见不得人之事,更非黑店。” 礼部护卫仍在上前,要如狼似虎驱人。 “谁敢驱我大明子民!”王九一枪横挡住当先几人。 “老百姓”有人壮胆,顿时推倒为首的几个礼部护卫!而礼部总共就二十名护卫,这架势哪敢再动? “王九!你敢造反!” “孙大人不必扣帽子污蔑人!有事说事。” “聚众围攻部堂!无故殴打朝廷命官!动手打伤朝廷士卒!还敢说自己没造反,你敢做不敢认吗?” “孙大人不妨问问这里上千百姓。你将才所言,可有半个字说对?但你最好别问,王九怕老百姓直斥满嘴喷粪!有辱朝廷脸面。” 被骂得狗血淋头!孙盛行却在开始冷静:上千人围观,污蔑那套不起作用!且小贼根本不吃这套。 而礼部护卫又慑王九,根本驱不散刁民。最可耻五城兵马司!竟一直不肯露面,想渔翁得利…… 弄不好!今天自己就栽在这,连礼部都会栽倒。 “王九误会了!老夫只是想搞清事实。你需要回答、自证!” 老匹夫这都能忍?且转脸如此之快?那可得小心回答。 “孙大人,下官今日,是护送两位王爷之女,来礼部办点小事。 事情办得很不顺利!而百姓又认出在礼部外等侯的下官,向我问起如何杀建奴? 拳拳报国之心,下官不能有违!故而为其介绍建奴的凶残,以及辽东将士的英勇。 后来,我们又去鸿胪寺!再后来,又被鸿胪寺打发回礼部!至今,两位王爷之女还末出礼部。 故孙大人说王九聚众?不妥!至于为何掌嘴迟朱时?他该打! 若孙大人不信,不妨问问千多百姓!若有任何一个说王九打错了?下官自请处罚…” “我问的是你!” “此人本有建奴奸细之重大嫌疑!且身为礼部堂官,竟对上官桀骜不驯、出言不逊!众所目睹。” 这个孙盛行信。文官对武将是啥鸟样!又岂是礼部一处?但这话好说不好听,更不能争…… “你说他有建奴奸细的重大嫌疑?”孙盛行只能揪住这点。 “当然!他为刺客张目。”王九回答得很肯定。 孙盛行看看王九的耳朵,再看看两具尸体、三个跪着的俘虏、循礼书局的汪文德…… 他还有啥不明白? 但跟听到的汇报不一样!怕是被下属坑了…… “王九你遇刺了?” “王九正同民众宣扬朝廷功德。劲矢直射头颅!好在我久历生死,否则,已经死在礼部门口。” “查清刺客来路了?” “尚无!但王九估计就是建奴。” “何以如此肯定?” 等到现在!终于等到这句话。 王九激昂大喝:“想我王九,对皇上、对朝廷赤胆忠心!对同僚百般尊崇!对百姓都时时谦恭! 却何以总被刺杀? 苍天看王九碍眼? 苍天若有眼?何独薄于我! 何薄于我? 只能是建奴杀我!” …… “前面何事?”五城兵马司此时才嚷嚷着,大批兵士跑来。 第204章 请教个事 “前面何事?”五城兵马司此时才嚷嚷着,大批兵士跑来。 京都百姓就这点好:觉悟高!五城兵马司的士卒们刚在喝问,他们便自觉让开道!并纷纷后退,留出片场子…给能上台之人唱戏。 而五城兵马司?尼玛!一个个煞有介事,全都跑得气喘吁吁,拥簇着一位指挥使而来。 指挥使先向孙盛行见了下礼,再对王九拱手:“发生了何事?咦,王将军这是怎么了?” 王九却不惯他:“这时候才来!老子都差点被刺客杀了。” “王将军说笑了!谁不知王将军武艺高强、万夫莫当…” 王九懒得理,看向孙盛行:“孙大人对王九的回答是否满意?” 孙盛行一副老眼昏花:“王将军刚才说什么了?老夫没听清。” 你没听清是吧? 没听清更好! 王九转身看向越来越多的“群众”!那里有宫里、有锦衣卫、有五军都督府、有五城兵马司、有刑部坐探、还有各位大人府上之人…… 再次激昂大喝:“想我王九,对皇上、对朝廷赤胆忠心!对同僚百般尊崇!对百姓都时时谦逊! 却何以总被刺杀? 苍天看王九碍眼? 苍天若有眼?何独薄于我! 何…薄…于我? 只能是建奴杀我!” 声音清越穿透、激昂悲愤!一股悲壮之情瞬间笼罩全场。 人群无不默然! 他是抗虏英雄!九死一生杀出来的英雄!他还是抗虏的杀望。 却为何屡屡遇刺? 真是建奴?放屁! 但只能是建奴!否则便是苍天无眼!苍天若有眼?就不该如此对待英雄!所以又只能是建奴…… 人群中大量探子都懂的道理,孙盛行早就懂!但是,这话题太沉重!大庭广众下他不能懂。 他很希望王九能顺势装糊涂,但王九却要再次挑明! 老孙背不起这锅…… “王将军,老夫现在听明白了。但吾仍认为,不能武断地认定,这次刺杀王将军者,就定是建奴奸细所为。得严查、细审! 无论查到谁都要一查到底!决不姑息,决不能不了了之!” 作为东林核心层之一,孙盛行知道东林党没参与此事。反而,他知道是北党所为:利用王九的名望!将东林党打入天下唾弃的深渊。 老孙的话指挥使懂! 闻言看向之前没在意的两具尸体,眼神却蓦然一缩! 这细节被老孙捕捉…… 藏在人群中的宋裕本也听懂!招呼随从整队…正缓缓钻出中。 指挥使挥手:“孙大人的话没听见?还不赶紧将人都带回,俘虏严加细审!死者验尸、细查…” “慢着!当街谋害朝廷命官,此乃谋反大案!还是发生在我礼部门前。我意:此案须直接交由大理寺、刑部主查,御史台也要提前介入。” 宋裕本出来了,边走边笑道:“孙大人还是那么小心。没有官员涉入罪案,尚未进入量刑,大理寺、刑部哪会管此等小事?那还养着那么多捕快、差役、地方兵丁何用? 陆指挥使,还不将人带回去!留在这里让孙大人难看?” 老孙此刻不老迈!箭步窜到两具尸体前,张开双手:“你们要带走人?从老夫身体上踏过去吧。” 有蛮棘手! 宋裕本走到王九面前:“耳朵都这样了也不包扎!还好吧?” “死不了!” “什么情况?” 王九顺着宋裕本的眼神,如实回答:“这两人是直接凶手,我抓他们时在拒捕!我顺手斩杀。 那三人在一侧的屋顶上,我估计是在准备协助凶手逃逸。立刻跃过去抓捕,倒是老实的就擒。” “再没其他线索?” 宋裕本边说边看向循礼书局的汪文德!懂的都懂。 王九先看看一脸苦相的汪文德!如实回答:“汪东家事后追出来,可能,那三个是书局之人吧。” 汪文德赶紧答话:“各位大人!小人给各位先磕头了。” “这三人不务正业!当值期间偶有闲暇,就爬出天窗看热闹…” 指挥使一脚踢趴汪文德:“放肆!没人问你话!” 孙盛行不干:“陆指挥好威风!大庭广众之下都不准人说话,难怪刚才急于带走人。” 宋裕本不理那边,大声骂王九:“看看你!到哪哪不安生!就要大婚了,跑礼部来晃悠什么劲!” 这是递刀子! “侯爷明鉴!其实王九如今很忙,哪有空来礼部?还一来就走不了,非得待上一两时辰。” “实在是……礼部程序认真细致,十分讲究!我护送两位叶赫王爷之女,就来递个谢恩折…” “归顺我大明的两位叶赫王爷?那可是大明的忠臣!一个谢恩折哪用那么久!王九你糊弄鬼呢?” 老孙的脸瞬间微红! 对随从冷喝:“看今天谁当值?马上给人办完事!再自领处置。” 王九冷笑:这时怕是事早办完!两女赖厕所里不出来…… 宋裕本将话题拉回:“王九,你是事主!对如何处置有何看法?” 老孙也早知宋裕本要干嘛!闻言立刻拦住:“王将军,老夫要向你赔个不是。今天,也不知是谁当值,老夫回头定要严厉处置。” 王九心胸开阔:“孙大人言重了!不至于…不至于…” “孙大人!侯爷!抓刺客是王九的事,案子如何处置?王九可不敢乱讲,毕竟术业有专攻。” 孙盛行却得寸进尺:“王将军明事理!说得在理。不过……这三人毫无反抗即束手就擒!对吧?” 对你个老东西! 王九根本不搭理孙盛行,却朝汪文德招招手:“汪先生过来下,您是长辈,我有点小事要请教。” 王九这么客气? 其他人莫名其妙,汪文德战战兢兢看看孙盛行,老孙微微颔首。 “汪先生莫紧张,您年纪比我大得多,年长为尊嘛。 我向您请教个事。 这事还很头痛…… 汪先生知道我要大婚了吧?也知道我要娶的是谁家女儿吧?” 汪文德谨慎点头。 “是这样!年初,刘帅就将孙女许给小子了,还提前赠了四万两的嫁妆!可当时东阳堡吃紧,我将这钱都花光了,还借了一身的债! 现在都要大婚了!而我却没法去下聘。您有何建议?” 大家听半天,原来是这么狗屁倒灶之事!却又大有深意…… 汪文德懂了!这是公开索贿。王九可以不往书局引,开价吧! 陆指挥使懂了!烂泥扶不上墙的小贼,这是为点小钱,就不打算再追究循礼书局。 宋裕本懂了!王九这是公开向东林党发出和解信号。 孙盛行懂了!王九不但想和东林党和解,还对抠门的万历不满。在这种场合下说这个?再加上之前的“天何薄我”!简直就是控诉。 这是好事! 王九公开控诉万历,打脸北党!我东林退一步何妨? “之前对王将军有些误会,但今日观王将军所言所行,令老夫汗颜!一介少年郎,不惜倾家以赴,义无反顾为国竖起坚城,为君独守孤堡!卧冰尝雪、血战千里…… 临了,却羞于下不起聘礼?将军若下不起聘礼?定将成大明之耻!老夫家贫,亦愿为此倾家奉银千两。汪东家!老夫闻你素有善行义举,今天就是义字当头之时!” 汪文德立刻表示奉银一万九!搏得群众中的阵阵喝彩。 王九也很爽快:“汪先生仁义!但王九为汪先生不值。 因为有人在利用你的仁义。当值之时、偷奸耍滑,遛出来上屋揭瓦!损害东家财物事小,为东家招来无妄之灾事大!留不得。” 也不见王九作势! 话刚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王九已至三个俘虏前,晃眼间又回到原地!但三人咽喉皆留下朵血花。 就似王九未曾动过! 但枪尖有血滴下…… 第205章 萧瑟而去 王九似未曾动过! 但枪尖有血滴下。 全场落针可闻!死一般的沉寂中,王九却在准备离开。没有和谁说任何话的欲望,只有疲惫与萧瑟!是的,看上去既疲惫又萧瑟。 宋裕本率先拦住他:“王九!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王九没说话,但因愤怒而失望的眼神毫不掩饰!凝视中,失望变成了落寞!垂头绕道而行。 陆指挥使大喝:“王九!身为朝廷武官,竟敢在众目睽睽下当街行凶!还有没有王法?站住!” 王九没有回答,孙盛行却替他在回答:“陆指挥!你们兵马司素来血口喷人?王将军何曾行凶!” “凶手刺杀,三人却知情不报!当然可视为同犯。王九死里逃生!还不该杀三个败类为民除害?” 王九一脸漠然!没有搭理任何人的欲望,心中却在赞叹:还得是东林党,自己还没想出的借口,他硬是反应奇快地正义凛然。 而宋裕本却在对陆指挥使摆手。此时拦住他,误会只会越来越深!而且,拦住他又能怎样?抓起来,还是关起来,或是杀了? 刚好杏贞阿巴亥此时也出来了。王九上前汇合,率先默默上马,王九都似乎失望透顶,其他人自然也垂头丧气!全无之前的意气风发。 孙盛行很热情:“王将军走好!大婚之日,老夫定来讨杯喜酒。” 王九看都没看,默默朝老孙拱拱手!继续缓缓策马。 宋裕本终于忍不住:“王九!你错了!事情不是你想的样子。” 王九没理睬! 又是孙盛行:“王九乃驰骋疆场的将军!最恨蝇营狗苟的算计。他是热血男儿,却非天真孩童。” 这话听着舒爽! 王九绷着脸一言不发,马背上的他略显耷拉而佝偻!留给数千群众…一个渐渐远去的萧瑟背影。 现场还在吵架! 而人群在愤慨、在叹息、在渐渐消散。一个名词也开始在京都流传:天何薄我?天何薄我! 名词背后是一个人,他是当之无愧的忠勇骁将!他对普通人如邻家男孩,对敌人果决如闪电迅雷。 也有很多人还在现场,他们执着于看两伙人吵出的结果,也在看事件最后的交代。这些人都有个良好愿望:别让“天何独薄我”成真。 但他们注定会失望。 礼部的人暗道好险!差点就被北党算计:他们刁难、拖延王九在先;刺杀就在礼部附近发生!还很可耻地发生在循礼书局门前…… 王九但凡脑子笨点,但凡没看出陆指挥使认得、且震惊于是那两名凶手的神色!礼部这锅背定了。 那他定会配合北党,而非果断对三名俘虏灭口;若三名俘虏若不死?汪文德基本完了!而汪氏?他们几兄弟是东林在京的经费来源。 狗日的北党好阴毒! 北党却很后悔…… 他们自始至终在跟着王九,从听说王九今天要去礼部时起,他们就有暗探跟上了。 后来大力向人群介绍王九的,就有他们的人!起劲让王九说书的,更是他们的人。 就一个目的,围观群众越多越好,搞得场面越大越好!王九去礼部办事,怎可能不会热闹? 果然!不但有热闹看,还有高潮。南边竟忍不住在礼部旁边动手?这尼玛太刺激了!大难不死的王九若不果断反击?哪还能是王九! 王九的反击果然很犀利!也到底是百战余生的当世猛将。 他一瞬不停,依据暗矢来路,近乎本能地捕捉到刺客方位!然后,以常人不可思议的速度,与超凡脱俗的战阵武艺!将刺客或杀或擒。 至此,他与礼部之间的争斗,王九已牢牢占据主动。 而循礼书局的东家汪文德,与礼部的堂官,却还在傻逼样!按对付其他武将的老套路,想着以势压人,却根本不知势在王九。 活该他们自取其辱! 王九毫不留情!相继将汪文德、迟朱时两个傻逼羞辱、摩擦。 却并非为了爽快!他在逼出礼部事实上的老大,与东林的真正核心之一,署理尚书的侍郎孙盛行。 孙盛行不得不出来。 但是,没得到真实情报的孙盛行!一出来就丢了大人。 这尼玛更精彩了…… 但孙盛行毕竟老奸巨滑!很快明白状况的他,立刻先学起了乌龟!在准备找借口转换态度? 这怎么可以! 五城兵马司立刻出动!就为给两方都添点柴、加点油。 结果傻眼了…… 两个刺客竟是自己派出的密探?这怎么可能!他们的任务…只是轮班盯住书局与礼部,盯住东林在京的重要老巢!啥都不用干。 谁让他们刺杀王九? 陆指挥使有瞬间的失神。因为他既对这反转十分震惊,又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可能是这样? 于是,老少狐狸都捕捉到这点。都瞬间想明白许多事!都开始认定是北党刺杀王九,然后嫁祸给东林党!情况急转直下…… 因此,“识破”诡计的王九,选择公开与东林党和解!选择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断然对三个俘虏灭口!最后,他是那么伤心失望地离开。 陆指挥使悔啊! 当时咋就没控制住情绪,没控制住面部表情? 宋裕本悔啊! 自己干嘛不断让人扮民众,不断给王九造声势吸引围观?想让东林君子晒晒太阳,却把自己晒黑了。 更悔的是,他早就到了现场。干嘛不让人去先查清楚,却一门心思想着看热闹!结果成了看自己的热闹…… 东林党绝对会揪住不放、彻查到底!而王九也被得罪死:毕竟,那是支直射面门的劲矢!毕竟,王九若稍稍慢半分,早已死了。 …… 数千人围观下!对当朝功勋武将的刺杀,怎么也得有个说法。 否则,朝廷颜面何存!就算都不要脸了?又如何震慑刁民! 关键王九还捅破那层窗户纸了。“只能是建奴”!这事若最终还是赖到建奴头上?那就是明告天下: 朝廷腐朽无能!大家有本事也可杀官,反正他们都查不出,最终也就赖到哪个替死鬼身上!怕啥? 所以,至少得推个有份量的官员出来,才基本说得过去。 此其一。 其二,两党都怨恨…… 孙盛行代表的东林党,已经认定是北党想栽赃陷害。 理由很简单:刺客刺杀成功、且跑掉了更好!那就是完美的栽赃;刺客被抓被杀也不要紧,五城兵马司能让他闭嘴。 而且,那两个虽是盯着书局与礼部的暗探,但证据呢?必须通过大量人力物力!以大海捞针的精神寻找线索,才能顺藤摸瓜。 太阴险!不能忍…… 北党的想法类似。 东林党这一手玩得实在歹毒! 他们早知己方盯着书局与礼部,也派人在时时反盯住那几人。 此事双方都心照不宣!就如他们派人…盯住五军都督府等重要位置一样,北党也是这么心照不宣反盯梢。 可是东林党竟打破这个默契!设计了这么个歹毒计谋:他们派人刺杀王九,无论成功与否,都由己方来背锅!这太可耻。 逻辑并不复杂! 宋裕本几乎立刻就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王九肯定要护送两女来礼部;拖住他就可等待、制造时机!就如己方发动“民众”一样;暗探很无聊,所以极有可能爬上高处看热闹…… 只要上了高处!就由两暗探的“老熟人”,设法塞给他俩一把弩。只要其不留神中身旁出现了弩?埋伏好的真正刺客就立刻动手! 所以,王九头次在礼部时。虽然停顿了那么久,但歹毒的东林党并没找到机会!于是没动手。 王九第二次到礼部时,因为人群大吵大闹!于是两暗探忍不住上高处看热闹。 而王九慷慨激昂劝诫民众时,又确实很有魅力!因此暗探被完全吸引住了。就连被人放了把弩在身旁,都完全不知情。 当刺杀发生!暗探这才发现身旁竟有把弩? 反正已说不清!那还能怎样?近乎本能藏棉袍中再说…… 东林这招太歹毒! 难怪具体操作的汪文德、迟朱时底气很足!他们才不慌呢。 …… 两党就在这样的心思中,吵得很认真、很激烈。 双方大佬都在陆续地紧急驰援!礼部门口的广场,后来竟成了朝堂!除了皇帝未至。 双方各不相让!各有千种理由,争夺着案子的主导权,就差没有直接打起来…… 不过,随着情报越来越充足。特别是对于对方的重要地点、重要人物盯梢!从所反馈的情报看,一个疑惑开始萦绕众多大佬心头。 对方好像…并无要发动重大行动的迹象! 这次,并非单纯刺杀王九!那样,对方个别人物可以自行策划。 这可是要嫁祸、攻讦己方的大事!那就必须核心人物都碰碰头。 是不是有误会? 于是,很多人纷纷想到另一个可能:那个不省心的皇帝。 按照谁将受益、谁主谋原则!也只能是皇帝。他们两伙人若是人脑打出狗脑子?最受益就是他…… 王九也能受益却不可能干:开玩笑!若没躲开呢?命都没了受啥益!看见那血肉模糊的耳朵没? 他也没能力干这事:王九才来京城几天?他怎可能知道那几个暗探!及反盯梢暗探之人…… 于是,成国公朱纯臣率先提出:既然争执不下?我看此事我们都不能掺和!得交给皇上乾纲独断。 这个主意好…… 两党突然偃旗息鼓,竟从未有过地如此一致、如此忠诚:此等大案!就该由圣天子圣裁,我们做臣子的,都得无条件服从。 于是,刚才还面红耳赤的一众大明栋梁!竟突然春风拂面起来,步伐一致地一齐进宫。 …… 在宫中听了大半天戏的万历,今天心情格外好。 以前是王九一人同东林党斗,效果不好也不热闹。 今天可好!东林党跟北党的大佬纷纷下场、赤膊上阵,据说要打起来了?这才好啊。 可随着最后一条信息入宫,万历皇帝差点气吐血! 这些大佬是猪吗?竟被对方误导着在怀疑朕! 朕有那个必要吗?做什么事都被你们盯着,没干的事都被你们怀疑!朕犯得着去冒这个险? 万历皇帝气愤之余,心中冷笑!朕怎会受你们逼迫、摆布? 一律不见! 此事由内阁与众爱卿协同办理,但必须彻查到底!毋枉毋纵。 第206章 无处发泄 满城满朝,都在谈论着王九的遇刺!也在思考或关心着…遇刺案的走向或进展。 唯独王九闭口不言。 他有无穷失望,也有无尽伤心!一句话已道尽:只能是建奴! 王九根本不管案情后续,更不理满朝的争执。明白人都懂:天何薄我?只能是建奴! 已道尽心思心情…… 他只带着那只血肉模糊的耳朵,也带着满腹的愤懑与伤怀!耷拉着、佝偻着、默默地缓缓回府。 他可是屡立大功的少年将军!却又是多么忠贞、多识大体的将军?委屈而老成得令人心痛。 人群纷纷跟随目送! 此际向他说啥都多余:谁能帮他找出幕后真凶、绳之以法? 就这样,在人流一路相随中,王九一行终于缓缓回府。 回到府内,王九才终于忍不住凶光大露!根本不管他娘跑出来关心他,先在院内开始发狂…… 一枪一块青石地砖,一枪撬开一块青石地砖!连撬了好一阵。可能将手都撬累了,才停下厉声大喝:“老子身边一定有奸细!” “如此周密的刺杀,绝非临时起意就能做到!可是,老子今天去礼部!是早饭前才开始安排。” “一定有人!有人迅速将此事告诉了外人!” “管家王忠!你给老子带上管事,配合我的亲卫一起彻查。不查出这个人来,老子迟早会死在他手上!有嫌疑者就立即审,有可疑的地方就马上给我搜!” “哪怕暂时委屈、冤枉谁?那也先不管!哪怕拆了这座府邸?命都快保不住,还要府邸干鸟!” 王九的耳朵至今还血肉模糊!王夫人闻言也如母老虎般吓人。而亲兵们更是瞪着血红的牛眼…… 管家管事脸都吓白!其他下人也全都战战兢兢。 都生怕突然查到自己:虽说大多数人对早上之事问心无愧?但他们本就不干净啊。 而王九遇刺的信息,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传回府!有些甚至另有交代:要留意王九回府的神情…… 大家知道:王九之前可在礼部门前,众目睽睽下连杀五人,眼都没眨过!所有人都没法阻拦…… 现在还说啥御赐的府邸,也别说御赐安排的下人。下人就是下人,卖主而致使主人遇刺?王九杀得再多!皇帝、朝廷都不会理。 于是,整座府邸一片鸡飞狗跳!所有人都如履薄冰地配合着。 而王九自己,竟拉着翠柳桃红…一头栽进房间不出来了? 再看十个亲卫,看似凶神恶煞、粗蛮无礼?其实很有分寸! 他们只着重查前院下人,着重管教府中护院。对其他人,却任由管家与管事打马虎眼。当然,为显示其工作卖力,也可能是发泄!四处乱窜乱翻乱折腾倒也是真。 连府中的几口水井,他们都令人差不多淘干!亲自下去看看。 净瞎折腾…… 渐渐的,大家开始反应过来。其实王九仍有顾忌!并没打算借此为难这些…别人放在他身边之人。 他划出两道红线! 一是前院重地,谁都少去掺和!二是护院家丁,事关身旁性命!谁敢吃里扒外就等着被宰。 另外,毕竟是少年。 王九遭受无情暗算,最后还得不了了之!心中这口恶气无法对别人出,也就在下人面前先出口气。 再找两女出身汗…… 众人不禁开始同情:身处险恶、常遭暗算!他却无处发泄。 …… 无处发泄的王九,却一直跟翠柳桃红没出房门。 出汗后!王九摇头叹息:真想去南边做个寓公。也不当官,更不当狗屁将军!凭点真本事,努力赚钱养家,那才是幸福人生。 哪怕开个赚钱的小店,也比这朝不保夕的日子强太多…… 这话引起了翠柳桃红的共鸣!南边气候、江南风景、安逸生活……哪都比这深不可测的京城强。 但要说开店嫌钱?她俩所知,只有秦淮河边日进斗金。 见王九听得有点兴致,两人开始兴奋地科普其中门道…… 但好景不长!没多会便陆续有人过府来访。 先是汪文德,他到底是有钱人!竟很快送来两万两银票。 陪着王夫人攀谈,还不住将王九夸成武功盖世,又义薄云天的英雄!非要当面向他致谢。 可让王夫人心花怒放!一个劲派人不断来催王九…… 王九却不想搭理! 两万两?那仅仅是个交易!至于汪氏的隐藏东林大佬身份?王九本来就不知道!那他堂堂的朝廷命官,凭啥要看得起一个奸商? 可架不住王夫人派人死命的催!那是他王九的娘啊…… 王九这才穿戴整齐、磨磨唧唧出房!却又不用先见汪文德了。 因为伯爷王永恩来了!虽说成了亲戚的两人,王永恩不让王九客套?但王九可不能失了尊卑有序的礼数。这是京城! 王伯爷当然是受北党所托而来…… 开口就以亲戚身份责怪王九!有困难也不吱声。 像下聘这点事才多大的事?只要吱一声,“朋友们”早就会帮着解决!何必劳动外人? 说着就掏出四张万两银票。 但王九只收两万两,振振有词:下聘之事已闹得满城风雨!不知情者还当他王九在敲诈勒索。 可他王九!是确实将刘帅所赠的嫁妆银,全用于为国戍边,还欠不少债!这是满朝文武皆知之事。 所以,汪氏送来的两万两,那可不是给他王九,而是捐给大明!他当然要坦然收下。 同理,他只收北党的两万两,那也是代大明接受北党捐赠。多了不能要!要了就成敲诈勒索。 尼玛!特有道理的强盗逻辑啊:银子我收下,人情老子不欠!这些都是你们捐给朝廷的,而朝廷本该还给我王九的银子。 捐给朝廷? 王永恩很想从王九口袋中…抢回那两张银票。可他抢不过!也没必要:又不是他一个人的钱…… 王九这么不要脸? 那后面的话就真不好讲!因为王九不承认欠谁人情。 不过,王永恩一个北党的外围成员!现在能派来这里,还不是因两人所谓的亲戚关系? 他操那多心干嘛!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讲,也还算很好地完成任务:毕竟王九肯收钱,就意味着误会不算太深…… 于是伯爷干脆去“看望”堂妹。既强化下亲戚关系,又搞清下王九回府的状态!回头好交差就行。 王九这才见了下汪文德,还是同一套说辞:接受他对朝廷的捐赠。既不提心知肚明的交易,更不承认欠过任何人情。 先后刚送走两人,宋裕本又来!什么也不提,却主动找王夫人:明天王九去下聘,他来作陪。 京城水深!王九人生地不熟、又年轻,以前对他关心太少…… 王九一副无可无不可的冷淡。所传达的信号,则是还怀疑他们行刺!却已无之前那么强烈。 对宋裕本而言,这就行了。只要王九不会马上被东林党拉过去,辽海就暂时不会有事。 毕竟东林在皮岛派的三个主官!现在全靠王九制衡。 宋裕本也去看堂妹。 …… 黄昏,圣旨到。 这次连中旨都不是!竟是他喵的皇上口谕。 老太监让王九趴在冰冻地上!巴拉好久万历老儿的苦口婆心。 意思有三层: 一、隐晦话里,有万历的关心:京城可不比辽东单纯,衮衮诸公坏着呢。没事时,就尽量莫出去张扬!小心被人算计死。 二、同样隐晦的话里,在提醒王九:上次天津的事,那肯定是东林;但这次遇刺?还真不一定。 三、关于聘礼。万历老儿认为:普通官员娶亲,聘礼几百两就够!王九就算特殊?几千两也足够!所以万历特给王九赏银四千两。 朱家皇帝太抠搜! 貌似关心的废话说了一箩筐!本该他出的银子却在赖账? 这不能忍…… 谢恩毕。王九撑起冻僵的身体!非要拉着传旨的公公进屋喝喝茶、热乎热乎下。 一碇大银奉上,两件事也开始随之请教公公。 一、关于两次遇刺。 天津遇刺,朝廷现今可有说法,可有进展?这么大的事!总不至于推一两个小鱼虾顶罪吧?还有,关于今天当街当众遇刺,朝廷又做何打算?不至于又是建奴吧! 二、京城可有好做的生意?王九要设法赚钱。 为建造、守住东阳堡!义女范冰晶可为之掏钱十多万两。 其人虽被奸恶之徒逼迫死,其名誉虽无人为其恢复,其义行壮举虽无人表彰。但是,范冰晶欠下的好几万两!王九没脸不认账。 第207章 恩许皇营 终于能高兴了! 因为今天大婚。 人生最难的事,很多时候是明明特苦逼,却必须时时笑逐颜开。 但其实比这更难的,是你明明爽到起飞、开心得不得了!却必须时时一副苦大仇深、生无可恋。 这种时候,给谁好脸都不对,他都会觉得你有问题!逮谁怼谁才好,那才像少年人的愤懑难言。 所以,连续两三天,王九就没给过谁好脸色。 东林与北党上赶着送银子来?他代表朝廷接受捐赠;万历送点小钱卖好?还被他喷一脸的痰…… “京城可有好做的生意?王九要设法赚钱。 为建造、守住东阳堡!义女范冰晶可为之掏钱十多万两。 其人虽被奸恶之徒逼迫死,其名誉虽无人为其恢复,其义行壮举虽无人表彰。但是,范冰晶欠下的好几万两!王九没脸不认账。” 万历老儿也算真能忍!躲在宫中默默洗了把脸,第二天就派人悄悄送来块烫金牌匾:恩许皇营。 意思很明显:你可再别说啥朕不认账!朕虽不会还你银子,但你想开啥店朕都认。若这还赚不到钱还账?那是你自己没本事没脸! 尼玛!当时王九差不多要跳起来了,那是真的爽到起飞…… 这块牌牌意味着啥? 只要他王九在京不卖兵器甲胄!不卖龙袍玉冕,不卖宗室女上青楼……做啥生意都合法。 还能免税费!想来他店里打秋风?请抬头看看皇帝的御笔。 王九当时“纠结”了三秒!那还是真诚地激动着谢主隆恩。 这是他来京后的最大收获!从此他不用皮岛供血供养,反倒可以自给自足之余,还能反馈皮岛……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昭勇将军府一百下人,光是月钱就得百多两,吃穿用度又是两百两;老娘幼弟如今阔气,穿金戴银、锦衣玉食不说,高兴了还会打赏!一月五百两未必打得住。 正经纳了两房妾,还是侯伯府里贵女,两女包括陪嫁丫鬟,每月吃穿用度加月例,又得四五百两。 还被硬塞两个侍妾,翠柳桃红咋说也是雾雨阁头牌出身,衣食住行挑剔着!又得两三百两…… 杏贞阿巴亥是“王爷”之女,实际上脸比兜还干净。寄居将军府,王九有义务维护其脸面!一月五百两都打不住,再加王九自己与亲卫? 一月少说得三千两! 这还不是开销的大头,甚至只是点零头小意思。 京城别的不多,有钱官儿多!巨富的勋贵更多!要不要走动?要不要都常去吃个席、随个礼? 既然王九想当飞扬跋扈的新贵!吃不起席、出手不阔能行? 每月得八千两朝上! 这还不算最贵…… 四百钉子扎入京城。前两月,为使其迅速拥有可靠的、合法、正经身份!光是用于逐渐的分批贿赂,就已花了近三万两。 小旅舍、小茶馆、小商铺、小车马行、脚行等等,做的全是看似能维持,实际因经验、客源、资源问题,全他喵都是亏本买卖…… 除了开始时的两万多两投入,每月还得往里倒贴几千两。 而皮岛,每月还得给四百人,在皮岛银行存五两银子的沐恩币。家属可以取用,也可回去以后自己用!就是不准在京城大手大脚。 这两项相加,每月就差不多上万!如果再要搞点行动?黑市的军械、锁甲;租院、买房;添制一次性用品等等,花钱如流水…… 怎么说,每月至少也得两万两!才养得起如此庞大、高效、绝密的情报与安全网络。 每月至少要三万两! 昭勇将军正经月俸三十五石米。京城的米不到一两一石!若无皮岛供养?将军府早该饿死了…… 若全靠皮岛供养? 首先,长期…会压得它喘不过气!其次,严重影响皮岛其他事业发展。最后,会造成离心离德…… 现在好了! 万历皇帝做了好人! …… 十六日一整天,王九自从收到那块牌匾后,难受得无法形容。 心中爽得飞入云天!神态举止还得继续愤懑,继续苦大仇深。 毋庸讳言,王九穿越以后,早有个深刻认识!无论治国治军治民,最关键问题是:钱从哪里持续地来?该认真地花到哪里去? 这两个问题回答不好?其他都是本末倒置着在逗傻子玩!就如大明的所谓抗虏,十分天真可笑。 而有了这块烫金牌匾!王九在京的两个大问题都解决了。这可比坑东林与北党那四万两,压根就非同一层次的爽快…… 但王九现在又必须装、必须演。 这次,是学习前世表演家着名事件!王九在兵行险着。 他将天下最强的三方势力,全都敲诈一遍,也戏耍一遍!三方至今还在拼命调查着另两方,也反复地相互扯着皮…… 王九若一旦露出任何蛛丝马迹?人家根本就无需确凿证据!会直接合伙将他王九埋了。 其他事情早有预案,十四日晚上他几乎一夜未眠,就是在反复细化行动方案,反复推敲善后事宜!绝不容许出半点差错。 所有同刺杀事件相关之人,也全都直接而迅速撤回皮岛,从此不再来京城。连这些人用过的资料,都从当晚起就以最快速度消失…… 唯一弱点却在王九! 因为他的昭勇将军府,其实就是各方时刻监控着的监牢!他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无心之举,也会被传出去而被一众高手解读…… 所以,哪怕再爽?王九也必须时刻苦大仇深!那才是随时性命不保,却无处申诉时该有的状态。 于是,爽到起飞的苦大仇深!就成王九这几天的无尽煎熬。 令王九神经质一样,总是突然对府上哪个人发火!突然去拆了哪间房屋!突然去砸了哪座假山!突然又跑去房里睡女人…… 实在煎熬得辛苦! 同时也令王九极其痛恨!这座该死的昭勇将军府…… 好在今天有另一种解读。大婚嘛,哪怕强装强撑!王九也可以笑容满面,看上去很开心不是? …… 发自内心的开心! 万人空巷中,王九骑着高头大马,在礼部官员的引领司仪下,带着迎亲队伍开始出发。 虽然一只耳朵上包扎着,让大红官服的新郎官,显得很是不伦不类!但新郎官毫不在意。而早知此事的围观百姓们,也全当没看见!纷纷向其送上真诚的祝福。 王九笑容满面、频频朝两旁点头拱手。老百姓的真诚、善良、热情,是如此鼓舞着他,令他由衷欣慰!总有一天得为他们做实事…… 接亲也很顺利! 御赐大婚,都是排好的剧本!尤其是礼部正在拉拢他的当下。 新娘子头戴凤冠,红巾覆面,在丫鬟的簇拥下,缓缓地走向花轿。 新娘玲珑婀娜,宛如待放之花!稍稍驻足,隔着红巾娇看一眼王九,又羞怯甩头躲闪着。 新娘子在丫鬟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踏进花轿。花轿十分华美,满挂红绸鲜花!格外喜庆。 让王九不由眼望花轿失神,暗吞着口水!还好、蛮熟…… 回府,王九体验着拜堂成亲。煞有介事的王九很开心,比他更开心的是王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真诚!她可算熬成了王老夫人。 拜完堂的新娘子被送入洞房,但新郎官还得宴宾酬席。 …… 此次婚宴很盛大! 好在有西宁侯定远伯两位爷,连日来一直在默默操持着!倒是没落下大明的繁文缛节。 武勋几乎全体出动; 皇室有皇孙来得早; 内阁一看不得了!首辅方从晢直接带队、临时赶来; 东林君子们之前还羞羞答答,一看内阁都来了!也就放下。 真个是高朋满座!哪个都是王九怠慢不起的大人物…… 宋裕本引领着逐桌酬席,次序当然是由尊到卑,王九主打个谦恭有礼,主打口到杯干的爽利。 再怎么海量,十桌尊席下来,王九也差不多喝麻。因为有些客人得单独敬。比如皇孙,比如国公,比如重量级侯爷,比如阁老…… 在茅房抠着喉咙、呕尽积余,王九还得去前院的三十桌。又折腾一番下来,又去茅房清空一次!因为本可回房的他还有个重头戏。 既然恩许皇营? 不如今夜开张! 万历皇帝的牌匾被人高高抬起,一个个的货架渐次亮相。 王九先介绍恩许的由来。 这些货物有三个来源:一、守卫东阳堡时,将士们打猎练兵的皮毛;二、在建奴腹心纵横时的缴获,比如人参鹿茸等药材;三、流落皮岛的难民,他们祖上的那点传家宝。 万岁爷怜悯辽民遭难,希望其传家宝都能卖出好价钱!以减轻流离之苦。也准许将士的缴获与打猎收获,都能高价卖出,以更好地补贴皮岛十数万难民。 陛下心系辽地难民,特降隆恩!准许王九为皇家经营此事。 于是…… 货都是一等一好货!事还是这么高大上的事情!又在这群贤毕至、且酒酣耳热的场合!尤其前院坐着东林与北党…好些个豪商,那得为各自派系争光!再配上事先请好两个托? 明码实价的皮毛药材,反正也就几万两!转眼卖空。 而没标价的字画古玩,很快被王九搞成拍卖会。市价十万不到的货!硬被托成四十多万两? 实在是奇爽无比! 王九终有见牙不见眼的欢笑!也差点将自己害死…… 第208章 过犹不及 王九笑得人事不省,被半扶半抬着才回到洞房。 门刚关上,王九的精神重新打起,虽说脚步虚浮乏力,但还不至于要丫鬟来扶着走。 是的,这年头缺乏娱乐,当有济济一堂的婚宴,除那些自重身份的尊客,低位者巴不得不醉无归。 礼数已尽、目的达成!又无父兄代为酬宾的王九,留着些清明装醉!成为逃离的不二选择。 本就十分开心,又对新娘满意,王九一直在提醒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让女人新婚夜枯坐着,等回个人事不省的丈夫。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御赐!于这年代而言,王九也没得选,只能接受这个从未谋面的妻子。 所以满意是因年龄。 新娘刘之琳过年就二十一,而刘帅另两个嫡孙女,却一个未满十六,一个还未满十四! 按女子十四必嫁、未嫁罚税的大明律!若是八字给他王九…配上个十三四的小丫头? 那才真的堵心。 当然,礼部主导的八字相配,之前本就搞了鬼。当时就为恶心他王九!却反而称了他的心。 王九挥退丫鬟,轻轻走到刘之琳面前,给有些紧张的她揭了盖头,红烛下伊人脸红如滴。 王九拥其坐入怀中:“你很美!” 刘之琳僵硬的身体闻言一软!却又缩头埋入王九肩脖,紧搂住他开始轻泣:“之前我好担心!就怕妾身…就怕妾身真是不详不吉…” 王九吻住她的继续倾诉!因为很理解其担忧,或者说恐惧。 她已许过两回人…… 大户人家不比小门小户,嫡女基本会在家多养一两年,无所谓罚税不罚税。 刘之琳是十六岁那年,才被许给一个举人。该举人出身小官之家,虽说文武殊途?但刘綖好歹是官至一品的总兵!倒也门当户对。 但举人心高气傲!非要等两年中进士再完婚。或许,金榜题名后他会不会有别的想法?难说。 结果那小子却在赶考途中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归西。 去年,刘之琳又许给一个千总,此人是刘帅老部下,妻子未留下一儿半女,年纪轻轻突然病逝。刘帅爱其才,便干脆将孙女许给他。 却又摊上萨尔浒…… 刘帅遗书说他有三个未出阁的孙女!那还是在大战之前。当时,作为刘帅亲兵千总的那位,已随着刘綖的决意赴死!已经定局。 前面两位都是未婚先死!刘之琳早已被人指指点点。就连能和王九对上八字?那还是托了东林党…想咒王九不得好死的福。 这阵子,王九却先是天津遇伏!后又是当街遇刺?正一心当新娘的刘之琳,其境况不问可知…… 搂着美丽而怯弱的熟女,还想起刘帅,王九更觉怀中珍贵:“之琳,以后不许想那些有的没的!我的命可硬着,完全不必担心。” “那支弩箭…” “根本就射不中我!” “可是太险…” “不可能的事!” “就差一点…” “完全不可能!” “我好怕…” 王九懒得再回答,直接又吻上去!却被刘之琳挣脱:“夫君,妾身服侍你,先喝合卺酒…” 都吐过两次,还喝啥酒!王九不由分说抱起,大步向床。 又染红一块棉帕。 …… 天还未亮的清晨,生物钟还是王九习惯性醒来。 昨夜的醉意已消散,看着熟睡的美艳娇妻,才突然想起虚掩着门的隔壁!还住着两个陪嫁丫鬟? 之琳动静好大啊! 这事弄的…… 轻轻摇头叹息,已经这样了!难道时光能倒回去不成? 再说这是大明。若老将人赶到别处睡?肯定又是满城风雨!习惯吧,慢慢习惯了就好…… 左右无事,王九又开始回味着连日的爽快,以及演得小心与辛苦!等他想到昨夜利用恩许皇营时,终究不由得畅快大笑起来。 实在是太爽了! 那些货物,其实基本都是之前为九边护航几次,所收取的来回二成酬劳。当时,范正德要求按辽东的市价付钱,王九坚决要货…… 皮毛、药材、古玩、字画这些东西,在兵荒马乱的辽东能值狗屁钱?范正德在当他王九白痴! 多次往返下来,皮岛可积压着不少这种货!这次来京,王九仅带三分之一,竟卖了近五十万两? 昨夜都差点将他王九吓着!京城的有钱人就是多啊。有些破画,王九曾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好,昨夜就是动辄几千两、上万两一张。 钱多得发烧不成? 不过,想想后世随便个破包,也有傻逼花几万,随便块破表有时少说几十万!王九也就释然。 字画好歹还能冠上艺术品之名!还有艺术无价的借口。 一个破包破表,连工艺品都不大能算!到底是郁金香,还是智商税?不也没见谁去关心么。 总之银票到手了! 总之,在京的日子里,至少一年不用为钱发愁! “夫君在笑什么?笑了好久,还这么开心,伤口不痛?” 刘之琳早被吵醒,慵懒而有些困惑地看着王九。 伤口?又没伤筋动骨!以王九变态的恢复能力,好得差不多了。 不过这不能告诉刘之琳!“我在想,夫人这么漂亮!又是刘帅孙女,王九可捡了个好媳妇。” 刘之琳一脸幸福地羞红。“夫君就会逗妾身开心呢!伤口真不要紧?要不妾身给你拆开换下药?” “早就快好了。” 王九随意捏捏,很有些豪迈:“说了不用担心我!若非有些不同寻常的本事,你爷爷那么厉害的人物!咋能一直都看好我。” 刘之琳搂过来,仍不自信地小声道:“妾身当然知道夫君本事大!可之前…之前…所以我怕…” 后世尚有许多神神叨叨的傻逼!王九知道一时解释不清,但仍强调:“那箭不可能要我的命。” 说完干脆覆身而上…… 又是日上三竿起。 …… 新夫妻刚给老夫人敬完茶,连早饭还没吃完,就听有客来访。 这几天有点过了!扶着腰匆匆用过早餐。王九才见到恭敬而兴奋的洪承畴!另有他两个官场好友。 洪承畴昨夜就来吃席了,礼也随得比一般文官重得多。 王九当然清楚他的心思:马上就要上任皮岛的巡抚!上马治军下马治民,水陆军民一把抓!其实他在压抑着意气风发。 该是来讨自己支持…… 互捧的虚礼一过,王九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这狗日的竟然是来问自己要钱?要昨夜卖货的钱! 理由还很强大:皇上怜悯皮岛的难民,恩许并托付王九为难民卖货,王将军做得极好极成功!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赞不绝口。 昨夜,竟卖出四十九万八千一百两银子!还当场钱货两讫,所有银票都已入账,实在难得。 那么,请将这些银票,都交给他这即将赴任的皮岛巡抚。由他洪承畴去给难民妥善分发…… 真是这么回事啊! 无论是万历皇帝…派人悄悄送匾来时的说辞!还是他王九昨夜公开叫卖前的说法?反正这货卖了,钱都是要用于皮岛难民的。 这错不了! 按王九之前的惯性想法,皮岛的难民一直是他王九收容的,也是他王九在供养着!甚至皮岛有今日,那也是因他王九而起。 那么,卖货的钱!就当然是由他王九拿出皮岛给难民分发。 所以,无论啥说法都无所谓!将那些字画古玩…说成难民的传家宝,还更有噱头!卖得也更高大上。 现在错了! 他王九在皮岛已无一官半职!而洪承畴才是朝廷委派的巡抚,是皮岛的全权代表,是封强大吏!尽管皮岛这强土小了点。 洪承畴向王九索要这笔钱,瞬间就变得名正言顺起来。 毫无破绽的逻辑! 不给洪承畴带走,就是见财起意、利欲熏心、巧取豪夺…… 总之,会有一堆骂名、乃至罪名在等着他王九!这破事弄的,咋就成了这样子!这跟谁说理去? 总不能说,难民我早就好好在养着!而这些货物,可是咱辛苦做生意赚来,从没打算给本已安居乐业的难民!再将其当祖宗供着。 洪承畴几人也不急…… 可王九急! 突然想起:昨夜这些货,可基本都被南边豪商竞买下来!难怪他们愿当冤大头…… 他们才不冤!他们精着:豪阔、爽快、最讲天下大义…… 尼玛,太好听了! 回头,由洪承畴将多余的钱都退了!他们以成本价进批好货,还赚了仁义、慈善巨大声望…… 这生意实在做得。 原来冤大头是自己! 原来,这几天一直演戏,演着演着自己都已入戏!王九郁闷得早餐都要嗝出来…… 第209章 我是忠臣 尼玛!演过了啊。 学着皇帝与朝臣们的大义凛然!学着学着入戏了。 明明为自己卖东西、做买卖,自己赚钱自己花,偏偏打着拯救难民的旗号!结果竟被人当真了。 这下傻逼了…… 理由,王九一时半会想不出;银子,反正也一分都不想出。 老子自己的货自己的钱!凭啥给你们合伙给分了? 一贯只有老子对别人敲诈勒索、拦路抢劫!他喵的,今天竟让别人骑头上了? 王九从慌乱中回神! 无怪他慌乱。一是这笔钱的数额太大;二是这反转实在太大:他最得意的大发横财,竟在为人作嫁!还是血本无归?三是太突然了。 慢条斯理喝口茶。 王九不急着回答洪承畴,这才请教一直缩在后面,跟班不像跟班,大官不像大官的两个东西。 三人这才从自称的魏某、杨某,无奈说出其身份。姓杨的是户科给事中,姓魏的吏科给事中…… 来者不善啊! 给事中历代官职之一,秦始置,为加官。常侍皇帝左右,备顾问应对,负责实际政务,为中、朝要职,多以名儒国亲充任。 明朝的给事中,则是负责监察六部和百官的官员。 分为吏、户、礼、兵、刑、工六科,各科设都给事中一人,左右给事中各一人,给事中若干人。 都给事中正七品,左右给事中与给事中从七品。典型官小权大、嘴大!可谓斗鸡中的战斗鸡。 明给事中制度始于朱元璋,初衷是为了加强对六部…和百官的监督和控制!防止官员贪腐和滥权。 后来,给事中的权力范围超广!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侍从规谏:有对皇帝言行进行规谏的权责,可风闻奏事。 二、补阙拾遗:发现朝政的缺失并提出建议,可风闻奏事。 三、稽查六部百司之事:对六部的工作进行监督和检查。 四、审核诏令章奏:审核皇帝诏令和大臣奏章,可指出与批评。 五、封驳:对不合理诏令和奏章进行封驳!可毫不留情退回。 看看人家的职责范围!你还敢当他是个从七品小官? 尼玛,风闻奏事是啥?是我听说大臣你想谋反!该杀;是我听说皇帝昨夜“操劳”过度!要节制。 稽查六部是啥?是各部尚书签发政令,得各科的给事中点头!他们若有几人认为不合适?重来。 封驳是啥?是皇帝与内阁、司礼监,一同商议起草的正经诏书!还得各科都给事中看是否合适。不合适?封起退回去重来! 难怪两个身穿便服的家伙,一直轻笑着低头喝茶,偶尔抬头的目光一闪中!眼神锐利如刀。 好在黎相君曾为王九科普过!否则,他这官场小白怕是真会被…两个东西特别自报的从七品骗了。 可不能让这两个东西!给找到自己的把柄。否则,他就算弄不死你,也要喷死你、烦死你…… 王九殷勤陪着他们仨谈笑、闲聊着!似忘记了洪承畴的来意。 原本老神在在的洪承畴,跟原本一直竖着耳朵!在等王九反驳理由的两个给事中。 终于都不耐烦了。 杨、魏两人对视一眼,一同看向洪承畴!洪承畴无奈:“王将军…打算何时将银票交给我?” “银票?啥银票?” 洪承畴耐心地而客气的…又将前因后果再说一遍。 王九伸手:“拿来!” 洪承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了好一会才问:“什么拿来?” 轮到王九一脸诧异! “洪大人向我来索要那么多银票!竟忘带圣旨过来?” 洪承畴更懵圈!不管真蒙还是假蒙,反正十分疑惑:“圣旨?” 王九很诚恳:“对啊,洪大人!你自己都说了,我蒙皇上恩许处理此事!对吧?若无皇上旨意,我又怎敢将银票交给你?” 王九心中却在暗骂:他喵的算计老子!有本事就去问万历老儿要张圣旨?老子前脚给完钱给你,后脚就去跪宫讨东阳堡的账。 三人脸色大变! 小贼竟如此奸滑难缠?宫里那位连朝都懒得上!哪会掺和这种龌龊事?再怎么去吵去闹,哪怕吵到他死!也未必能下这道圣旨。 可那些豪商的钱…… 三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上下五千年地引经据典、大义凛然。 王九一脸谦恭。你们说的都对,可我是个忠臣!只认圣旨。 不欢而散! 王九仍谦恭送出。 回头就派亲卫,将所有银票都换成银子,或九边的银票。 可不能被南边黑了。 …… 洪承畴出门不远,就拐进一间酒楼,侯恂袁崇焕赫然在座。 原来,他们仨因去皮岛一路坎坷,所以腊月十六都一齐赶回京城!本想着向大佬们献计献策,好早点搞死掉王九!报仇。 可画风突变!大佬们正选择同王九暂时和解。合着他们仨在大钦岛的委屈白受?奇耻大辱啊! 无奈!他们仨也翻不出大浪,这口气不忍也得忍。 昨夜,大家都来参加婚宴,他们也笑容灿烂的来了。 反正在皮岛,每人都得了两千两的好处!侯恂袁崇焕干脆大方,随一百两的礼!表示是熟人朋友。洪承畴马上要赴任皮岛,干脆更大方!以挚友自居,出手就是三百两!豪气。 就在席入尾声,心中不爽的三人正欲打道回府时。咦,还有如此好的节目?关键这节目…… 三人心思活泛,立刻商量开来。这节目要得!为了妥当,又去问了下两个喝得高兴的大佬。 大佬也没太在意。只听三人讲天下大义,一定不能落于人后!东林不是一向都是君子吗?要得。 于是他们活动开。 三人激动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摆王九一道,那这个价格推得越高就越好!王九到时才越痛苦。 洪承畴更激动! 本来,他得以一个光杆司令!去上任皮岛巡抚。皮岛是啥地方?别人不清楚,他可心中有数啊。 现在好了!凭空出来十几万两银子。若带十几万上任?底气瞬间足多了!怎么着,也能收买部分人吧?怎么着,也能收点人心。 为保证稳妥!三人又连夜拜访了两个给事中的好友。 两人一听就懂,这事蛮好玩!要得。当即表示:倒要看嚣张跋扈的王九!会以啥理由贪赃枉法? 五人商量一致结果:王九根本没理由不退银子!而且这是京城,也由不得他胡来。 不过,若王九软语相求?倒可以给他留几万,算给他留点本钱。几万两都太多,反正这小贼!一向做的都是无本生意…… 侯恂袁崇焕见三人一副气急败坏?心中发怵!这又怎么了? 弄清原委,雅间顿时骂声一片!世上竟有如此奸恶之徒? 他怎能算准没人理这事呢?王九这是笃定不会有圣旨啊!难道是与贪财怠政的那位…合伙做生意? 尤其是侯恂,他比谁都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因为那几个南边豪商,昨夜认的人是他!也是受他唆使着,在拼命抬价啊。 这若是要不回银子?他侯恂难道是打算!从此卖身当狗吗…… 此时,王九也一脸不爽!又在府邸中到处砸、到处拆。 之前在净手、暖炉、端茶递水的下人们早已听说了!也很快传遍全府:不能怪将军生气!昨夜好不容易赚几十万两。一早就有人打主意!竟然想要一锅给全端走? 好在将军不白给! 不白给的将军憋着无名业火!到处砸到处毁。好在如今的府中,早已雇了批价廉艺高的工匠,天天都在默默修缮着将军府。 府中真不能缺钱…… 砸累了的王九,正对着一座假山出神:那下面有什么?偌大的将军府!地道进出口究竟在哪? …… 不容王九多想! 宫中没多久就又来人了。老太监这次很客气,先是代皇爷恭贺王九新婚大喜!接着话锋一转。 国事艰难!皇上躲在宫中节衣缩食,就为减少不必要的开支。闻听昨夜难民的物资大卖,皇爷由衷欣慰!难民有福了。 又听有人要将钱直接带去皮岛!将货款分发下去?皇爷不禁感慨:朝廷还是忠贞之士多,忧国忧民之士亦不在少数啊…… 这话说得王九格外烦躁!万历老儿干啥都提不起劲,就两件事来劲:一是喜欢看下面斗法;二是闻着钱味儿?他保准就来了。 不能怂! 王九开始诉苦:昨夜,也就是借着宾客盈门、高朋满座,更借着皇爷的恩许,赚了个热闹。 其实,他王九冲锋陷阵还行,做生意却太嫩了!昨夜卖的货,那进价都上当了!贵得不得了,还欠着别人巨额的货款。 真没赚啥钱啊…… 老太监很能侃!一侃就能侃到别人心窝子里去: 做生意确实难啊! 大明的商税税率不高,一般也就二十税一。 但是,有些地方政令不通。一批货从甲地到乙地,途经之处经常不认之前已收过税!还要继续二十睡一。这道道关卡相加起来,那别提会有多恐怖了。 比如从皮岛到京城,即使是走陆地最近的天津?那也能设上六七几道关卡!这加起来太多了。 尼玛!还大张口…… 三四成好处?想多了!但已经没脸没皮找来了,那还得打发。 王九很穷!到处欠了账,随口一列就是一大堆,反正还不清。 但王九再穷,公公不能穷!一张千两银票先奉上。王九再穷,那也不能看着皇爷节衣缩食!硬是挤出张万两银票,托公公带回去。 这是王九的孝心! 太监走了,王九继续着“爽到起飞的苦大仇深”!到处砸到处拆。 可是! 下午画风突变!形势骤然紧张起来,因为大批的兵卒正开来,在围着昭勇将军府巡逻…… 第210章 活死人墓 情况突变! 将军府骤然紧张。 大批兵卒以整齐的步伐,不断向昭勇将军府附近开来。 将军府的大门早已封锁,而兵卒正沿占地不小的将军府,向四周开过去。你可以说他是巡逻,也可以说他是在包围将军府。 合府上下目瞪口呆! 王九站在假山顶上四望,心中紧张的同时,也十分疑惑: 怎么突然就这样?这是掌握了自己的什么确凿罪证? 否则,即使要动手,也绝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因为那帮自私之徒…谁也不想背这口锅。那样,终究有一天,这人会成其他人攻击的靶子!自己可是抹杀不掉的抗虏英雄。 这是王九唯一的底气!所以虽也有些紧张,仍淡然以对。 也可视作心底无私! 看似惊慌失措的下人,仍有人在不时关注着他王九…… 王九从容住将军府的正门走去,一路都在低声呵斥:慌什么!定是附近有盗贼,该干嘛干嘛。 还没走到门口,眼睛猛然一缩!因为王九看到不少缇骑。 那是他听说过无数回,却一次还没真正见过的缇骑!官场江湖有言:缇骑出、鬼神哭! 缇骑,是锦衣卫中专司侦察、逮捕的差役。要是这么说来,似乎也与其他官差没啥两样…… 他们身穿红色制服,手持武器,威风凛凛!与其他捕快衙役,似乎也就是点衣服上的区别。 但锦衣卫的缇骑,首先是选拔严格。要求身高力壮、武艺高强、忠诚听话。而一旦成为缇骑,就会接受严格训练,包括武艺、侦察、逮捕等方面的基础技能。 其职责主要就两点:一是侦察,二是逮捕。 侦察是其首要任务,他们时刻关注各种动态、收集情报向皇帝秘报。逮捕也是其重要职责,他们根据皇帝意图,逮捕和审讯嫌犯。 缇骑权力非常大! 因其可直接向皇帝汇报情报;也可根据皇帝或上级意图,随时抓人审讯!却不受其他官员制约。 因此,缇骑这种即使没点证据,也可先将人抓来审讯的特权!最让朝中百官谈缇色变。 尤其是软骨文官! 可以说,凡没事实上参与谋反大案者!几乎没人被缇骑抓去诏狱后,还能死硬到底。 例外也有不少!因为他们事实上参与谋反。挺住!外面有人保不说,关键不会诛九族;没挺住,还会千刀万剐,还得牵连所有人…… 王九此时也很紧张!他们不会先将自己抓诏狱去拷打吧? 稳稳心神!王九从容迎向门口。因为缇骑也有个好处: 公开行动!他们只接受皇帝,或真正能代表皇帝之人的命令。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 两百多年有个不成文的默契。对锦衣卫官佐,皇帝爱任免谁,爱打杀谁都随意!满朝文武没人发声,哪怕被杀者同你关系再铁。 所以公开行动!锦衣卫绝不接受除皇帝外的任何势力指令。 先将自己抓了屈打成招再说?若是东林与北党还有可能!但他们却最多能暗中影响锦衣卫。 而王九相信万历不会这么蠢。将抗虏立有大功的将军抓去诏狱?还能指望谁为他戍边守土! 王九从容走出大门。 这时才有一个穿飞鱼服的家伙,从一侧大步而来,拱拱手:“王将军到底是血战千里的将军。” 屁话!老子之前好紧张。都以为我啥都不懂!其实很多事早有人教过我。淡定从容源于信息全面…… 王九拱手:“这位将军,这附近是发生了什么?” 来人鹰隼般盯眼王九!心说这小子是心大?还是真没毛病? “下官田尔耕,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北军千户,见过王将军。” 懂了!该人实职是锦衣卫千户,挂了指挥佥事之名,大概是从三品或正四品官,所以自称下官。 但锦衣卫几乎见官大一级!他能这么说,证明他守规矩。 “田将军客气了!论年龄您比我大,论职务职责,更没法同您比!田将军这…有事找王九?” 王九恍若如梦初醒。 田尔耕盯着王九!眼睛一瞬不瞬的缓缓道:“依据线索……” 这狗日的眼神好压迫好慑人!王九靠狠狠暗骂着才能放松。 “十五日刺杀你的刺客,包括曾与其有过联络之人,大部都逃离了京城。但是,仍有继续潜伏下来的漏网之鱼!根据情报,他们在贵府的附近出没过。” “所以,为确保王将军的安全,五城兵马司会持续对附近巡逻!而我们,将会在这一带仔细搜查、侦察!包括王将军府上。” 王九马上让开,摆手相请:“哎呀,还得是锦衣卫!可算找到有用的线索。田将军请进!既然有线索,那一定要细细查,细细搜。” 田尔耕自始至终盯视王九!“不急!反正这里已被围成铁桶。刺客进来了也不可能跑掉!” “那就好那就好!绝不能让他跑掉”王九边回答边到处乱摸着脸。 “我是不是…没洗干净脸?”边说,边不经意将脸上细汗擦掉。 “王将军说笑了!为保证王将军的安全,即日起,将军不得再出府门一步!直至抓到刺客为止。” “那不行!” 王九先断然拒绝!接着道:“蒙皇上恩许,我还要为皇上经营…” “王将军!这是朝臣们的一致意见,报经皇上许可后,由下官执行!你想让我为难?” “田将军!我王九并非不通情理,若三五日能抓到刺客,我在家里待几天当然没事。若三五月呢?” “不抓到刺客,王将军及家人就不得出府!哪怕三五年。” “田将军…” “说了!这是朝臣们一致意见,报皇上许可后,由下官执行。” “真是岂有此理!”王九不装了,气呼呼地拂袖径直回府。 缇骑很快就进来搜查。看似煞有介事,其实就走个过场。 其目的还是软禁…… 而王九? 其实早已背冒冷汗! 不管是哪里出了问题,总之,他王九已被南北双方都怀疑上了!怀疑十五日那个所谓刺杀,就是他王九自导自演…… 而一旦让他们找到证据!也就是找到自己在京埋下的几百钉子?那就是确凿无疑的居心叵测、图谋不轨!罪同谋反啊。 那时杀他,灭族!天下都会人人称快。因为忠孝压倒一切…… 而王九除了被动等待,此刻他什么都做不了!连府邸都被围成铁桶,人还不准出去!能干嘛? 关键连心思都无处诉说,连表情都不能乱流露!他喵的,这哪是他自己的家?分明是个监牢!不,比监牢还可怕,就像,就像…… 就像几十年前,金庸小说里那个活死人墓!他王九是被人关入墓中的活死人啊。 活死人墓不是在终南山吗?怎么这燕山脚下也有活死人墓! 王九憋屈、悲愤、痛恨,却又懊恼、彷徨、无助!关键这些情绪还不能随便流露。 这哪是人过的日子? 王九都有了提枪冲杀出去的冲动!拼杀一场痛快赴死…… 可是,想到肩负那么多人的期待!想到曾战死的战友!想到冰晶的仇未报,相君的人未救…… 他还得冷静下来! 还得努力寻找生路。 王九开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渐渐冷静后,一个问题却始终无解: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昨夜还满朝大员欢聚他的府上,今天下午就画风突变!证明他们这段时间内,是确实掌握了什么东西!问题是掌握了什么呢? 而且,首先是他们没抓到人!否则早已不会跟自己有啥客气。 其次,他们掌握的东西,应属于心中有些明白,却毫无其他佐证这种类型!否则,他们根本不用大张旗鼓…来吓唬自己、观察动静。 最后,他们越这么大张旗鼓,就证明掌握的东西越不充分!越不足以致命。 可不能自乱阵脚…… 第211章 待时而动 将军府等于关闭。 府中只有老少夫人,与管家及两个主事,可带人出去采买。而王九及十个亲卫,乃至杏贞阿巴亥她们,都被禁足!理由是不安全。 不久后,宋裕本与王永恩又先后前来探望。 宋裕本其实只为了在无人处,给王九说两句话: 一、无论事情如何演变?至少北党暂时不想他死;二、无论彼此立场如何?至少作为个人而言,他西宁侯爷蛮欣赏王九。 王永恩还是老样子! 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也不背人,反正他也没啥正经话。 随意瞎聊后,一般打着哈欠,去后院看看堂妹就往回走。 这倒让王九更冷静,也看开了。就算是座监牢又如何?大明有这么舒服的监牢?全当在享福。 冷静下来,王九发现自己错了!因为太急切。 之前的大钦岛、天津、城门口的遭遇,那都是别人在主动出招,他见招拆招无可厚非。 即使别人事后想明白…他耍了狠辣手段?别人也不会觉得他王九…特别具有威胁性。 但礼部门前那次不一样。那是他王九在主动算计别人!还是一次性将三方势力都算计到。 作为天下至强的三方,哪怕对此稍有怀疑,都会寝食难安!若能找到点佐证?绝对无法容忍。 真到了那一步,纵然北党暂时还需要他?那也真的只是暂时!何况另两方绝对会想弄死他。 他是想在京城飞扬跋扈!那是既定方针。可也不能找死啊…… 过犹不及。 而宋裕本与王永恩的到来,看似关于画风突变之事,一句话也没说?其实已说了很多…… 首先,他们到来的本身,就证明上面并没掌握啥确凿东西。 其次,上面既没掌握确凿东西,证明外面的钉子还没出问题!否则,性质已很严重!两人能轻松前来? 最后,在府邸已封锁的情形下,他们先后公然到来,本身还透露出重大信号:宫中并无愤怒。 因为北党向以忠于皇帝自居!至少表面上从不忤逆。锦衣卫牵头封锁的宅邸!他们还公然而来?就已足够说明内情。 归纳起来就是:他王九府中出了点小问题。从而被东林党揪住不放、大做文章!而宫中与北党经东林党一说,也很有点怀疑。 于是顺水推舟…… 归根结底,此次的问题还出在他王九自身!至于是啥? 暂时真不知道。 毕竟,府中一百多人,除几个亲卫及杏贞她们外,谁也不能放心。包括他的娘与妻子!也可能无意中泄露秘密。 毕竟,被一百多人全天侯盯着!他自己也很可能无意中,就透露出值得别人重视的关键信息。 他王九能怎么查?又能怎么防?而且,哪怕他演得再好!反而会有无意中穿帮的时候。 还不如回归本色! 终于想起王十一。 …… 王十一这阵很苦逼! 摊上这么个大哥,这孩子肯定想骂娘。望年望月,终于盼回思念中的大哥,却一点都不亲切。 就为头晚与第二天讨了点嫌!黄昏就来了个古板先生。一把厚厚的戒尺!那还是大哥特别让管家…为他准备好的。 先生拿着三倍酬金,按吩咐与王十一同吃同住,极其严厉!戒尺打得孩子鬼哭狼嚎,其他人不准管,而娘亲也与大哥统一战线。 得从小严加管教…… 这几天府中十分热闹,车水马龙纷纷扰扰。大哥成亲当天更不得了!从早到晚欢声一片,他连去偷看一眼都不行!实在可恨。 王九去的时候,王十一恰好伸着小手,垂着泪,咬牙切齿被打手板。看见王九来了,先生打得更起劲,仿佛这才对得起东家的重金。 王十一也倔! 头一偏,咬着牙,伸着手,就不看大哥!本来就是被他害的…… 王九暗骂自己混蛋! 拦住先生:“您出来下,我有事要说说。” 事情简单: 快过年了!若想回家我给盘费,若太远不回,那就好好休息段时间,出外访友也成,在府中住下读书备考更没问题。 月钱照付! 关键是我要给弟弟放假,还想自己陪他一段时间…… 将王十一使劲才搂入怀中,扳开他握不太拢的通红小手!王九一遍遍地轻抚着:“恨大哥?” 王十一就不做声! “今天休息,大哥陪你玩,你想玩什么都陪你。” 就不想跟你玩! “明天起,大哥天天自己来教你!不打你不骂你,能学多少算多少,但若是过完年,你啥也没学会?大哥让先生继续来教你。” “你真能…天天来?” “真的!” “那我…能学好!” “那你去玩吗?” “你能…一直抱我?”王十一紧紧勾着王九的脖子。 “能,今天能!” 王九的心头也很暖,尽管灵魂上还没接受那个娘。但毕竟!这世上与他有血缘关系也就两人。 从傍晚一起玩,到共进晚餐,再到王十一玩累了睡着,王九始终陪着他!十一无比开心与满足,王九也觉得身心得到了涤荡。 第二天早上,王九正常带妻妾给娘请安、敬茶后,就一头扎进王十一房间。还在贪睡的十一,一听是哥哥声音,一骨碌爬起来…… 前世作过不成功的父亲,又在皮岛常给孩子们上课,更在东阳堡时,就已带了百多个弟子!王九对于教小孩不说专业,也比那个举人强太多。 之前的先生…是个年龄不大的老举人。 十七岁险险中举,第二年春闱未中。回家苦读三年又未中。再回家苦读三年,今春还是未中。如今没钱也没脸回家,在京晃悠着半工半读。 三次会试未举,可比三次高考没考上大学,对人的打击大太多!所以这人心情很郁结。 而且,他自己启蒙读书,本就都是老一套!再加上心思全在科举上,能教好小孩子才有鬼。 王九不一样,他是奔着放松、放下而来。真正将孩子当弟弟!陪着弟弟做游戏,顺带循循善诱着他认些字,识点数…… 本就聪明的王十一,突然对读书有了极大热情!根本不用要求,他自己就缠着哥哥问长问短…… 进展怎能不飞速? 三天就能轻松默写八十个字!十以内的加减也熟练秒答。让不时过来偷看的先生,羞愧得无以复加!原来小孩子要这样教…… 就这样,王九晚上回房行点周公之礼,白天给母亲晨昏定省,再稍稍接待下宋裕本、王永恩俩。 除此之外,他从早到晚就和弟弟泡一起。做着十分本色的兄长!也当起了全心全意的教书先生。 府外的巡逻早已撤走,仅有锦衣卫的暗探还在给王九禁足。 将军府一切正常! …… 工匠们还在认真细致修复着府邸,但各院早已张灯结彩。 有钱人王九,每晚还会带王十一放放烟花爆竹。璀璨而喜庆,令合府上下齐开颜!欢呼一片中,似乎不存在家主被禁足的忧愁。 年越来越近,小十一越来越活泼开朗,恢复了五岁多孩子该有的童真!长兄如父,孩子不懂大哥的关爱,其实是他缺失的父爱。 王老夫人也从惊慌中,逐渐地真正欣慰起来。其他都不重要,就算重要也以后再说!一家人这么和美的日子,才最珍贵。 刘之琳、宋平、王嫱,包括翠柳桃红,也从一开始惊惧中,逐渐想开:丈夫如此放松,至少证明他心中无鬼!也证明其实没啥事。 这些人自然流露的神情!又影响着府中的所有下人。 再加上月例照发,过年大操办,老少夫人还给每人发红包赏钱,给每人制办新衣!一片欢腾。 腊月二十九,除了每天晃晃的宋裕本、王永恩,还来了不速之客:洪承畴又带着杨魏两货来了。 引经据典地义正辞严,声情并茂地滔滔不绝。目标就一个:快拿银票出来!小洪还等着赴任。 王九很谦恭、很耐心。谁慷慨陈词后,他都大为感动,很是认同。但是,他是忠臣!只认圣旨。 这天就没法好好聊!总不能说人家当忠臣有错吧? 杨魏两货开始耍赖。 一个说王九身为朝廷命官,竟然当起了奸商,所卖货物以次充好,欺骗了满朝大员。还煞有介事地一一枚举,哪件货物似都能说出子丑寅卯…… 一个说王九道德败坏!竟敢公然兜售假冒伪劣,那些古玩字画全是赝品,丢尽了朝廷脸面。 也是煞有介事地逐一例举,似还有根有据真是那么回事…… 他们在滔滔不绝,王九在笑容可掬地神游天外!想起了万历老儿…昨天又传下的口谕。 口谕中巴拉巴拉大堆废话,隐晦传出的就两个意思: 一、禁你的足,我其实不想,但有人太恨你。 二、你现在状态很好,让朕放心!就是要孝顺、友悌。安心在家多生几个娃出来?朕更放心!那才可以重回战场!仍是朕的爱将。 皇帝既高深又实诚…… 王九想了一夜,懂了。万历并不糊涂,太知道东林与北党都是啥货色!也清楚王九的所作所为。 他其实很想用王九,因为帝国太需要王九的能力;却又不敢用!因为他眼中的王九也非好鸟。 所以,他需要捏住王九后,才会重用王九。如何捏住?王九得有不可能割舍的东西!在他手中…… 也因此,万历老儿怎可能会有圣旨!给眼前这几个货? 杨魏两货终于将口都讲干!看王九仍在谦恭傻笑?火大了! “奸商王九!你还有何话说?”杨给事中一声断喝!煞是威风。 “杨大人说法令王九惶恐!两位大人骂王九是奸商不要紧。可您要这么说?也等于在骂满朝大员是傻逼啊!两位大人还请慎言。” 可不是么? 当晚,王九只说货物来自难民,连具体是啥货都没介绍。那可是大员们饶有兴致、纷纷下场品鉴后!其他人才竞相报价…… 一句客气话,将两位给事中憋得满面通红。 第212章 见者有份 杨魏两货脸已憋红。 但他们最牛的事情,就是可以不要脸。就见两人恼羞成怒!大骂王九断章取义,不要脸。 王九心情不错! 也特别理解他们这些人。 南边豪商多掏三十几万两!按工资换算后世的钱,那少说有十几亿!这几人哪有这么大面子?这几天定在往死里逼他们退钱…… 就算侯恂是东林新贵?尼玛!东林大佬都未必有这大面子。 他们也是被逼无奈。 骂吧、咒吧……现在的王九!就主打一个老实,主打个逆来顺受,主打个委屈巴巴。 反正下人在正堂伺候,反正锦衣卫在隔壁听着,反正各方都能看见!他王九就是忍羞吞辱…… 杨魏两货…手都差点指到人鼻子上!也终于尖酸刻薄累了。王九却还是一脸傻笑、无动于衷? 干脆不装了! 还是杨给事中:“王九!我们也算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对吧?对你也已仁至义尽!对吧?你却仍旧顽固不化!真当我们好欺负?” 魏给事中:“我们也不跟你废话。退三十五万两!大家同僚一场,彼此不亏;退三十万两!你赚五万吃药,我们也不再找你麻烦,自认倒霉!不退…绝无可能。” 王九很委屈:“几位大人也知!王九都被禁足,哪敢得罪几位?我是真想全都送给你们…” “可是!没圣旨?我哪怕退给你们一两!那都是对皇上不忠。要不,把这宅子退给你们?天可怜见!除此…我真的身无长物。” 御赐府邸送他们? 杨给事中怒极反笑! “哈哈哈!小贼不但奸滑阴险!还油嘴滑舌。欺我们没法是吧?去,将几个义商都叫进来,将那些烂货都抬进来!” 一直待在角落里的随从,闻言一溜小跑而去。 王九顿时“慌了”!起身怒喝:“欺人太甚!来我家一而再再而三,对王九恣意凌辱、随意喝骂! 但你们年龄比我大,又是实职实权的朝廷命官。王九一个被掳实职、空挂虚衔的所谓上官!治不了你们狂悖之罪。再想起自己都已被禁足!一直忍气吞声。 可你们变本加厉!竟唆使恶商,打上门欺辱朝廷命官?是何居心!必须给我说清…” 情形变了! 王九还在无能狂吠!三个货理都不理,开心地相互交谈。 不过,他们很快开心不起来。 没过一会,早有准备的豪商…正指挥人挑货进门?却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一顿拳打脚踢将货揪翻一地!若非顾忌背后之人身份? 这些人该打杀掉! 太监之外!锦衣卫是最懂皇帝心思的群体。东林背后的金主又怎样?商就是商!敢打上门来欺负官,还是欺负王九?得了! 何谓皇家鹰犬?你见过谁杀背主之狗!还用跟别人商量?这些人要能进门?守在这里的锦衣卫便衣…都得人头不保。 杨魏等人并非不懂这个道理。之所以犯这种低级错误?是因为他们一贯嚣张!也是一时情急没留神,更没琢磨透皇帝的心思…… 现在懂了! 王九家不但有锦衣卫,怕还将自己每句话都记录在案。而且,明知门口是东林金主!还敢动手踢货打人?说明自己已离诏狱很近…… 冷汗直冒! 这破事弄的!他俩可在为别人仗义出头…… 杨魏两人看看王九,又怨毒看眼一直没咋说话的洪承畴。俩孙子都有蛮阴!姓洪的尤其可恨。 杨给事中尬笑!转头喝斥随从:“之前就和王将军开个玩笑,你好大狗胆!怎敢自作主张?” 魏给事中往回找补,干脆将知道的东西也卖给王九。 “早听闻王将军忠义无双!下官今日一试,果然大明栋梁!尤令人钦佩者,乃将军一身是胆…” 杨给事中抢着卖:“别的不说,当日千目所见,一矢疾射面门!王将军迅疾躲过、奋起反击!真…” 魏给事中抢回:“真乃英雄虎胆!关键事后有人关心起?将军始终淡然自信、格外笃定!” 王九双眼圆睁、如遭雷击!他可算知道问题出在哪。 而两位给事中相视一笑,理都不理洪承畴!大礼告辞而去。 …… 洪承畴最委屈! 当日喜宴,他、袁崇焕、侯恂结伴而来,是那两人要一起来…… 尽管在大钦岛被羞辱了!但已是皮岛巡抚的洪承畴,跟那两人想法完全不一样。 他真想跟王九搞好关系!而非来找其过不去。他也知那两人在想啥,所以坐都不想坐一块。 可事情就有这么巧! 洪承畴匆匆吃过席,就想早点离开,免得被两个心里失衡之人牵连!过两天再来拜访王九不迟。 偏偏这时候出节目了!袁崇焕立刻拉住洪承畴:你看…你看! 洪承畴看袁崇焕眼珠转个不停!稍稍一听介绍,再一想?马上懂了袁崇焕的鬼心思! 这时恂也反应过来! 拉住两人开始耳语:“这个义卖…似还可以帮帮王九?” 洪承畴真不想玩这个!因为有数的几回交道,他已知道小贼王九奸滑得很!再说,若不能搞倒王九,或无巨大收益?他为何要参加! 皮岛那就是王九的地盘!去那主政若无他的认可?建屁功、立鬼业!能平安落地都是幸运。 于是洪承畴当即打岔:“两位兄长请了,我家里还有点事…” 侯袁两个什么人? 当然懂洪承畴心思! 于是,你鼓劲;他激将;你分析——巴结没用;他告诫——主政首在立威!若王九倒霉…… 终将洪承畴拉下水。 但洪承畴又提出:不知大佬们同不同意?毕竟兹事体大。 立刻行动,找到两个面酣耳热的大佬,冠冕堂皇的官话一说!也不知大佬有没听懂?反正要得。 那还说啥!干呗。 又是侯恂同袁崇焕出大力!因为他俩本就是富家公子出身,不说同南边豪商志趣相投,至少有点共同语言,有点共同人脉!再加上侯恂众所周知的东林新贵…… 豪商们豪气干云! 穷酸出身的洪承畴,其实全程在点缀陪同!坏就坏在陪同上…… 那叫见者有份! 当晚离开时,侯恂发话了。小洪明早来要银票,正当名份!他俩就不参加了,不合适。 这话有两层意思。 一是字面意思,由皮岛巡抚来收要发放给皮岛难民的钱!天经地义。二是,小洪今晚没出力…… 洪承畴当时就犯难了!又不便推脱,于是提出得找能镇住王九之人,帮他压场子!他确实怂。 这时承认自己怂,不丢人!还是种政治智慧。 门路广的侯恂没辄。有些鄙视!带两人连夜找给事中杨魏…… 结果,谁都没算到王九才进京,竟对万历懒政了解得很深!咬死要有圣旨才给钱? 这下抓瞎了! 侯恂暴跳如雷!三十几万两啊,他得负主要责任…… 当即将王九祖宗十八辈,挨个问候一遍!可这不解决问题。 于是侯恂分派任务。三人都得马上找各自的恩师!同舟共济。 东林恩师都摇头:想请万历老儿这种圣旨?作梦!这种龌龊他闻闻就懂,钱分半或许还会考虑。 解决不了问题,还将弟子骂个狗血淋头:那小贼是怎样的坏种!你们现在才知?作茧自缚…… 就在侯恂们已绝望,一条讯息传到侯恂恩师:不知原因?但王九很笃定!上次的箭射不死他。 这条讯息很重要! 这帮老奸巨猾之人!一听就懂:还能是啥原因?肯定是王九自己做的局!至少他早已知情。 东林核心圈当即碰头,很快分成两派。 一派观点:讯息太单薄!尽管我们知道上当了,但仅凭这点根本不能将王九怎样。应沿着这条线索,先秘密查出佐证再动不迟。 很理智!反正王九又不知已暴露,就总会有其他马脚露出。 另一派以侯恂恩师为首。王九太奸滑!对付他就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否则,必生变故。 看似也很有理…… 大家当然知道这人打啥主意!但架不住人家要揪桌子。再说,真要迁延时日,被王九将几十万两弄没了?众人也没法向几位豪商交代! 于是都装糊涂! 于是就有那天下午…… 洪承畴当时就惋惜:打草惊蛇!错过一次弄死王九的机会。 侯恂还幻想着:王九一旦禁足,一旦被四面楚歌一逼?马上就会联想这几十万两!说不定不用三五日,他会主动联系送银票。 洪承畴不便多言…… 今天是第十天!听说王九在府中还蛮开心?谁都煞不住了! 于是,很苦涩的洪承畴又来了,因为他是该死的皮岛巡抚! 进门前,洪承畴就发现不止兵马司士兵,胡同还晃悠着一些人。到前院大堂,洪承畴又发现隔壁…坐着两个无精打采的家丁? 瞬间明白:胡同里与隔壁者!全是锦衣卫的便衣。 洪没提醒杨魏两人,主要怕吓着他们。万一两货嚣张嚣张!真能要来钱呢?但他自己很注意…… 现在,钱是要不来了!跟侯恂他们估计要反目。这不怕!反正自己当时啥主意没出,啥话没说,更没一句承诺!怪我啰? 杨魏两货也已得罪死。这也不怕!到时解释自己也不知有锦衣卫,只是一向低调!更不便得罪王九,也算是有理有据。 关键是这破事! 吃席就为同王九交好,现在倒好,这可是已经得罪死王九!这皮岛巡抚还能不能当? 洪承畴一杯又一杯的茶在喝着!低着头一言不发。 王九没下逐客令? 洪承畴突然懂了! 王九是干大事之人。只要并非生死大仇!不太在意个人恩怨。 洪承畴二话不说!起身肃立。 毫不怕给文臣丢脸!郑重给王九磕头:“下官多有冒犯!情非得已。王将军胸襟如海!承畴懂了,承畴钦服!下官告辞。” 磕完大步而出! 第213章 装聋作哑 “下官多有冒犯!情非得已。王将军胸襟如海!承畴懂了,承畴钦服!下官告辞。” 这都什么跟什么? 王九刚被洪承畴吵醒思绪,根本没来得及拦住他行拜见大礼!这家伙就已磕完头,头也不回地大步而出。 那叫一个果决! 那叫一个迅速! 不过,老子胸襟如海?我自己咋不知道? 承畴懂了?你懂了啥啊?莫名其妙!你懂个锤子…… 老子是被杨魏两货卖给我的信息!一下子整懵了好不好? 你狗日的又不跟着杨魏告辞,坐在那一杯又一杯续茶!正在装低调的我,难道还赶你走? 怎么说,你洪承畴也是个从四品的文臣!更是巡抚一方的封强大吏!尽管封的强土小了点。 看你呆傻了,老子也想起了自己的心思!自己的苦逼。你洪承畴还当就你那点破事,有狗屁的苦!又有个狗屁的难!多大点事。 老子才苦逼…… 王九心中特别堵! 下人们由各方势力事先安排!却挂上御赐之名。明知问题很大,甚至没一个干净!但王九却只能干瞪眼,还得装聋作哑。 否则,就是心中有鬼!无故责罚下人?那就是对皇上不满。 宋平、王嫱、翠柳桃红也差不多!她们是北党塞给他王九,是双方那点脆弱信任的纽带。 尽管已经大婚,王九还得隔夜…就留宿其中之一的房中。这是双方的默契,证明王九没有二心…… 娘身边,十一身边,都有贴身丫鬟相随!就连王九自己身边,也还有两个通房丫头!形影相随…… 一开始格外难受! 但王九对此己逐渐习惯,也渐渐找到解决之道:本色对待家人。 有空就赶走其他人,安静地陪十一读书练武。有事时,对其他人言简意赅、绝不多说半个字。 这让谁都拿他没辙!还能落个兄友弟恭的好名声。 可他真没想到! 真没想到新婚之夜的一时忘形,说悄悄话时…宽慰妻子的真情流露!竟也被人当成把柄? 很快被告发。 那可是同命相连的结发妻子!是真正能和他荣辱与共的妻子!也是忠肝义胆、侠骨柔情的刘帅孙女啊!她怎能也出卖自己呢…… 自己若犯大罪?妾可不死,妻亡!自己若造反灭族?妻必死事小,妻族同诛!而妾视情形可存。 告发他干嘛啊? 而且,当夜他王九,真是不忍妻子担忧!才在反复被问及时反复强调:那箭射不中他!没事。 不想这都能成为告发的把柄!让外面那帮老奸巨猾之徒,立刻反应过来:上次遇刺是自导自演。 好在!他在行动之前,几乎花一夜时间查漏补缺、完善方案!相关之人第一时间已撤,连资料都消失!而其他人全体进入静默。 否则,那些钉子定已被顺藤摸瓜出来!此刻他已经大祸临头——这么多钉子?妥妥的谋反! 好在,万历老儿很有将来重用自己的意图。了解其心思的锦衣卫,自然不会全力侦察自己! 否则,哪怕做得再稳妥?有明确线索的锦衣卫,多日全力追查下来!再查不出点名堂就太废。 真他喵险! 差点就交代了! 差点稍稍的一不留神!就被自己的新婚妻子给坑死。 王九心中很堵,背上一直还冒着冷汗!从堂中苦大仇深而出。 看起来特委屈! …… 其实,等洪承畴时坐了好久一阵,王九已差不多想开。 信息权是天下最大的权力之一!作为大明最强的三方,若在这上头没点独到之处?强个屁! 还能咋办? 他王九已被关入笼中,就要有被关的觉悟!全当修行…… 未修得正果前,他还只能装聋作哑、小心谨慎!除此,其他啥都不宜妄动!先安静等解除禁足。 收拾好心情的王九,重又同弟弟打成一片,晚上对妻子还更温存、更体贴:哪怕是块顽石!王九也打算将她慢慢捂热。 毕竟是夫妻啊…… 除了妻子刘之琳,王九对宋平、王嫱,包括翠柳桃红,也尽量抽空温存,尽量耐心体贴。 成为别人棋子,被人像物件般放到自己身边!难道她们愿意?不管啥原因!王九希望有听到其敞开心扉,向自己坦诚的那一天。 只要能坦诚,就有共同设法解决之道!两人才算此生不渝的伴侣。最怕一直不坦诚,害苦彼此。 而且,王九设计中,刘之琳管着一大家子,不宜再压具体的担子。其他几个,王九可帮她们去实现!实现家庭之外的人生价值。 王九耐心在等…… 转眼就是新年,热闹而祥和的年三十一过,又是万历四十八年。 今年会发生什么?不知道!因为王九前世是史盲。但今年是他穿越后的第三个年头!干了啥?似乎很有成就,其实也没啥改变…… 辽东还是那个辽东,大明还是这个大明,他还是被关在京城牢笼,除了多出一堆女人。 当然他还有十一! 难怪原主那么宠这孩子!其实他真的很懂事、很聪明,之前只是没人激发他学习、练功的热情。 他娘亲除了咋咋呼呼打骂,也不懂啥引导。王九之前还给他找个可恶的先生!差点就废了根好苗。 其实王九也不懂。 他对十一就一条:能身教的地方绝不偷懒!绝不说教。 十一读书写字,王九也在旁边看书、练字;十一做作业,王九就在一旁看书!想不通又想搞懂?那是好小子!随时问哥就有出息; 王九射箭,小十一有兴趣?一把精制的小竹弓箭,一个小靶就来了!想学想玩就看着哥玩,不想就算了,能学多少自己看、自己练。 王九耍枪,他也要耍?一把小木枪就来了!自己看着哥怎么玩,你随便玩随便练,不懂就问哥。 王九扎马步,他跑来扎?那要么不扎,要么就不断扎出样子!小男孩其实都好强好胜…… 在小十一越来越强烈激情中,时光过得飞快!晃眼就是元宵。可王九的禁足遥遥无期,无法带一家人出去玩!好在有钱。 院子里置办得应有尽有,晚上成了灯的海洋!合府上下倒也其乐融融。除欢呼雀跃的小十一外,王老夫人带着王九的妻妾,玩得最尽兴!唯有王九暗叹。 至今无人向他交心! 夫妻感情中那条无形裂痕!眼见就要无法弥合。因为很多事情,王九都早在暗暗准备中。 已经没时间再等! …… 一个多月待在家里,王九不可能啥都没干!只是无人发现。 府中那二三十工匠,大半都是在东阳堡时招募的匠师,又在东阳堡成为战士的那些人。 他们已成京城一些匠作坊骨干。而这些小匠作坊表面的东家、大匠,虽都是原来的老京城人,但幕后的东家早已换人。 那些默默干活,毫无存在感的工匠,才是最忠诚可靠之人。 他们不但在耐心寻找府中原有的机关!而且,毫无存在感的他们,专业地默默盯住了很多人。 至于信息?将军府前后一里外,其实早有了互传消息的布置!王九与府外联络根本无需出府。 两三月前,府前一里外那栋高高的青楼,皮岛上去试了视觉效果,后来就有两人去当了龟公。 府后一里多外那里有座塔,皮岛有人已做了几个月义工,后来被官方收编了,专门打扫维护那一带,随便给几个钱…… 最关键是王九终于发现地道。 府中肯定存在原有的地道!有些消息,它就不是通过人员出府传递。因为王九还没入住将军府,皮岛就已经盯梢了它两个月。 但如何找到那些地道?王九总不能指挥人到处挖土吧!他连续多日到处砸、到处拆? 一是,让管家很自然地将工匠请进府,这事王九不能掺和。 但该死的管家有蛮贪!皮岛的人在管家刚来,就渐渐与其有联系,并同他合伙做生意。采购府内物资,这狗日的过手就是两三成! 贪就好办!物资进出府的安全就有保障,想让工匠进入也毫无障碍。管家作为东林最信任的家伙,自会替王九办得妥妥当当。 二是,只有王九才有资格“乱拆乱砸”,这样才可能发现地道。 工匠是进来了。 王九睁眼闭眼,随便管家乱报账。狗日的上骗下扣,他喵的竟贪了七成!七成啊!该死。 但地道一直没找到! 无论怎么砸怎么拆,甚至府中的每口井都检查一遍,雨水管道修整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这让王九寝食难安! 想想都后背发麻,作为一栋宅院的主人,明知存在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地道!却就是不知在哪? 那好比明知草丛中有条毒蛇!你手中连棍子都没有,却要赤脚穿行那片草地…… 后来找烦了!干脆不刻意找了,却反而发现了它。 灯下黑! 原来,地道口就在他王九婚房隔壁的丫鬟房。这还得谢谢洪承畴,不对,是该谢谢杨魏两货。 他们透露的信息,使王九知道问题出在妻子身上。再让工匠们仔细回忆?刘之琳和两个陪嫁丫鬟…在新婚第二天下午前!绝没和外人接触? 地道口呼之欲出! 果然,在王九有心算计,非拉着三人闲逛时,工匠找到了地道口。并沿地道找出府中另一个口子,竟在他王九书房中!难怪那两个通房丫头,总有一个会守在书房…… 掌握这些后!王九已经能够做许多事情。 所以,别人在过年,王九却在不动声色!筹划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 第214章 终究不忍 一件惊天动地大事! 存在于一个长久以来、处心积虑的计划当中。那时,王九还未进京。计划早已成形,只是关键节点还没打通。 王九不是小混混! 他是叱咤战场的将军!京城那帮仗都没打过的家伙,想凭座宅子困住他王九?错得离谱。 还在皮岛时,自从确定将军府有地道直通府外,一个将计就计的计划就已成形。连发动时间都已定好,就在元宵节的深夜。 计划概括起来就一句话:元宵节府中失火,将军府烧为灰烬!全府除重伤的王九外,只剩几个同样受伤的卫士!余皆成炭。 元宵节的时间非常好:火树银花嘛,灯的海洋嘛,加上古建筑基本都是木结构!风干物燥…… 卫士伤而不死是身手好,王九重伤是因救老娘,尽管没救成。 当然,实际已救下了娘与幼弟。因为地道!火还没起就都出了府。现场的尸体?还因为地道!不过是从乱葬岗搬来火化而已。 当然,地道不可能搬来很多尸体!进进出出也麻烦不是?计划中,全府一百多人,最多十多人可活!其他人就一起超度掉。 为何说惊天动地? 偌大将军府一夜之间化为灰烬?惊悚!还谈不上惊天动地。 但王九不同!众所周知,他是抗虏英雄!众所周知,他常被刺杀!众所周知,他府中充斥着各方势力!众所周知,他府中有机关地道…… 这是个巨大阴谋!这是惨无人道的暴行!这是丧尽天良迫害! 抗虏英雄的老娘幼弟,烧成炭!他的妻妾家人,烧成炭!他自己差点也成炭。而黎相君经营的茶馆说书人那条线!一直还在…… 够不够惊天动地? 东林会拼命咬死是意外!坊间却在有板有眼说东林党迫害。那就让东林党长期去辟谣吧。 王九再自己租买个小宅,开始闭门不出、谁也不见!这时谁能说啥?谁还好意思再给他安排人! 再出来时,苦大仇深的王九!看哪个贪官污吏不顺眼,上去就给抽上两耳光!谁又敢说不对? 那才叫飞扬跋扈! 此事的所谓关键节点?无非就是两点:一、地道及地道在府外的出口控制;二、该救下谁? 头个问题早解决了! 地道在外的出口果然有两处。一处在顺天府衙后院;另一处居然在,居然在成国公府旁边。 两处出口都很隐秘!因为隐秘所以稍有松懈。于是,深夜控制住那两个地方不成问题。 第二个问题很头痛! 杏贞阿巴亥她们六个叶赫人,本就不在原计划内,但她们来了!又不走了,所以得加进去。 加上老娘幼弟便已八人!而原计划中,他的妻妾肯定要救。 救妻妾,就有她们的丫鬟!这一下就有些棘手:刘之琳宋平王嫱,加每人的两个丫鬟就已六人!再有翠柳桃红,又是八个了。 另有还在府中的六个工匠,他们需要在府中策应,所以事后得有他们的六具“尸体”。 二十二人!其中有十人,还是比抬死尸进来更麻烦的活人出去!他们不比那十二个身手好、组织性强的人,出去稍有响动…… 这还能克服,关键救出去之人!必须是甘于藏身皮岛的自己人。王九不造反成功?他们在大明已死!永远不能“存在”。 所以王九一直在等,一直对她们耐心地温存!也一直在暗示她们:身为夫妻,没啥事不能交心! 却至今无人交心。 …… 无人处,王九风吹入眼,泪流满面!今夜风沙有点大。 王九早将已有困意的王十一抱住,等他稍一打瞌睡,王九就抱着他回房,将其安顿好。 他自己却径直回了后院的婚房。大红帐、大红喜字仍在!今夜,真要随其主人化为灰烬? 上百人葬身火海!真正的奸细有没有一半?就算是奸细!可有几人是为了贪财而自愿为之? 若时刻小心谨慎点!自己真有性命之忧吗?若无性命之忧!真要一次谋杀百来条人命?至于吗! 院中传来鸟叫! 那是能否开始行动的请示。是了,要开始煮元宵了。 今夜的元宵用料特别考究!管家早就在大肆宣扬:那可是全京城最好的汤圆,比一般的要贵一半!不但美味,吃了能长寿。 只要王九持灯往窗口转一圈!今夜的元宵汤圆…用料还会更考究!吃了能安眠难醒、永登极乐…… 刘之琳却回来了:“夫君,今天有心事?怎一个人闷闷不乐?” “有点!我常在想,自己有几个妻妾,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让之琳伤心不快!你们啊,就是有什么心事也不告诉我!难受。” “夫君是世上最好的夫君!真的!妾身于愿已足…” 看着怀中柔弱娇妻,依稀又见敬爱的刘帅!不禁溢出眼泪。 “夫君你怎么了?” “没事,想到了爷爷!不知他在那边可好?”王九说完径直上床休息,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对敌人?王九已能心硬如铁!对坏人?王九也已做到坑谁都坦然!但对无辜的普通人?他始终狠不下心!对同床共枕的女人?他更是纠结了很久,还不断给自己鼓劲…… 可是,哪怕她差点害死自己,哪怕她早已同床异梦,哪怕她怎样都不肯交心!他仍旧下不了手。 王九顿觉很累! 倒头就睡, 梦中有泪。 一个完美的计划!一个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只差一声令下的计划!已被王九搁置。 计划一旦实施,东林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未来一段时间,光辟谣都够他们忙活!更别说打啥王九主意,想弄死他了。 王九也便从此有苦大仇深的掩护!也失去了老娘幼弟妻妾的牵绊!更有飞扬跋扈的底气。 现在都不存在…… 因为,没有元宵节灯火掩护,搁置意味着永远封存!再也不能提及。各项已就绪的准备,光银子就花了大几万两!全扔进水里。 还不准听见响动! …… 第二天,所有亲卫,包括杏贞阿巴亥等人,全都眼含怨气!连那六个工匠,干活也有气无力。 没法解释!解释啥?一个大将军,舍不得几个娘们? 王九躲闪着眼神…… 好在洪承畴来了。 他其实是来辞行。 却夸张地大吵大闹,向王九吼叫着索要银票!他要带去上任。 王九看着这个狗日的表演:三人都要不到的银票,夸张的大吼大叫能要来?给东林耳目看而已。 吵了大半个时辰,洪承畴一个人的独角戏唱完!这才喝着茶休息会。然后,恭敬递上他的治岛方略,请王九点评点评。 洋洋洒洒几页臭狗屁里,夹张小纸条:汉初崇黄老之道,行无为而治,有文景盛世,承畴以为然。 尼玛!人才啊! 王九眼睛顿时一亮!不经意藏好小纸条,又看看那几页臭狗屁。将几页纸随意拍案上!“倒底是进士爷,这文章作得就是好。” “恕我直言!王九才疏学浅,这文吊吊东西我看不懂!而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无权评价。” 洪承畴又起劲!顿时又跟王九一番找茬、争执,拂袖而去。 这孙子有前途啊…… 今天是正月十六。 洪承畴前脚刚走,竟又来了位不速之客:王化贞。 王化贞,字肖干,山东诸城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及第,先后担任户部主事、右参议等要职,为东林重要成员,叶向高弟子。 他来找老子干鸟? 王九边想着边步入客堂:“肖干兄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自是一番虚情假意…… 王化贞此时正意气风发!因为他要出任广宁巡抚了。尽管降了两品,只给了个从三品的品级,那也是一大军镇的封强大吏啊。 末世之象! 王九暗叹:只有末世来临,才“总兵多如狗,巡抚遍地走!” 刚有个从四品的皮岛巡抚,前脚才去上任,马上又来个从三品广宁巡抚!辽沈两镇不是还在么? 懂了!东林党急了! 登莱水师一残,辽海已经失控!山东与辽东两地,他们在未雨绸缪、加强力量。 本以为王化贞…会凭着叶深与叶向高的面子,向他王九请教些军事,或寻求些支持?错了…… 王化贞说他来送钱? 天下还有这等好事!坐在家里竟有人上赶着送钱上门? 王九竖起耳朵…… 王化贞这时却给王九,引见了一个像随从样的人:徐诵。 据说此人乃山东义商,与南京魏国公两百年前还是一家。 不简单啊! 这么不简单的人物!为何就要给老子送钱呢?我长得帅? 徐诵很诚恳!也很有口才,漂亮话里的意思是: 一方面,他仰慕王九的威名,敬重皮岛将士的忠勇,感怀他们坚守孤岛的不易,愿意倾囊相助。 另一方面,近来山东地方不靖,尤其听说辽海还剿了数千顽匪!更是人心惶惶。 于是,各乡绅商贾都想培养个把两个护卫。天下最能打的师父肯定是在皮岛,要培养护卫?皮岛才能学到真本事!可大家都没门路。 于是,他们便想到乡贤王化贞大人。王大人与皮岛的叶深可是师兄弟,这点面子肯定有!王大人说找啥叶深?王将军就在京城…… 尼玛,有坑啊! 王九越看这徐诵,越像后世搞传销的人才!神态都惟妙惟肖。 王九刚要拒绝,王化贞就说话了:确实就为给乡绅培养护卫,他也不可能害师弟! 另外,一百人上岛后随便安排,坚决服从!只学四个月。 还有,价钱好说。 最后一句让王九有点动心!看来他们都是有钱人。但王九仍本着安全第一的精神,想狮子大张口地将他们吓退:五千两一人! 果然讨价还价,王九直接赶人:此事违规!不干。 没想王化贞立刻代徐诵拍板:我做中!明天送五十万两来。 这事有坑啊! 第215章 躬身入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为了五十万两,王九这个土鳖也是拼了!犹豫着、忐忑着答应:定为徐义商好好培养护卫。 这事肯定有坑! 但王九忐忑之余,倒也不太怕!因为这些人将以难民形式,逃上皮岛当兵!只是后来当了逃兵。 所谓违规?那就是个笑话。大明不违规的人,全都是饿得半死不活的老百姓!这事要说违规,那也是逃兵在犯罪!谁抓到他们爱剐爱杀,都同王九、同皮岛没关系。 除此之外,王九真想不出还能有啥大事!还能坑死他王九?他不过是在家中收五十万两,给皮岛传个口信而已!还能有啥把柄? 这伙人,哪怕出去后当强盗、土匪、刺客!又同他啥关系? 五十万两凭啥不干! 按工资换算成后世的钱,那少说都二十多亿!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他跟皮岛都太需要钱…… 官场众所周知:南京魏国公府,两百多年经营下来!大家都有板有眼…说那有资产六七千万两。 听上去蛮吓人,因为户部一年入库的可开支钱,也就几百万两。但就算以工资计价…而换算成后世的钱?不也就三四千亿元么! 或许,这就是南边培养王化贞,让他有批能打又可靠的亲兵。性命攸关!五十万两很多么? 怀着这样的心思,王九第二天还真收下那五十万两。为表诚意!他承诺:四个月、一批锐士。 他也需要不断对东林释放善意。尽管有皇帝看重,有北党暂时要护着他的性命?但与东林党的仇太深!既然元宵的主动进攻已叫停,那还得释放善意!至少不再刺激他们…… 另外,别看皮岛与他王九看似有钱?那得看同谁比! 若是同勋贵之外的北党大员比?他还真有钱! 可若是随便拉个东南大员出来?别看他们看似穷、看似很清廉!人家在江南随便一个产业,以百万两计。有千万两产业的大员多了去!有些人都已不屑当官。 贪污受贿?在这些大佬面前真的不值一提!太没出息。 而他王九终究要同这些人对阵!到时可就是全方位的决战。没钱,没经济基础,哪有底气? 看在钱的份上!王九拼命给自己找着各种借口。心中却仍忐忑于:是不是咬了东林党的钩? …… 接下来的日子倒也相安无事。反正王九被皇帝禁足,他肯定不能出去闯祸;而别人知道他府中有不少锦衣卫!没事也不会来此招祸。 王九也越来越习惯这种生活。除了谨言慎行,其他还蛮舒适!反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兼有妻妾成群,真是令人羡慕嫉妒恨的人生。 此时,王九才发现万历对他是真在保护。 府内外一直有不少锦衣卫晃悠!明着是对他王九监视,何尝不是震慑魍魉魑魅?比如上次的杨魏两货!不就吓得屁滚尿流? 这个情,得记…… 王九的生活开始程序式。 晚上同妻妾们耍,白天跟弟弟一起读书练武。 书越读越多,反正他有钱买书;武也越练越精,自我感觉又进步不少!至少成天耗在这两件事上,人多少有进步不说,关键时间易打发。 除了有客人来时…… 昭勇将军府这种状态下,其实也没啥客人。宋裕本常来晃晃,代表北党与他同在;王永恩也常来转转,可能就代表他自己吧? 府内外的锦衣卫头子田尔耕,隔三差五也来坐坐,为人低调少言,但看得出他真的忠于皇家。 他有个好爷爷叫田乐,当年可是大人物。 田乐字希智,鄚州人。少贫、苦读、晓大义、胆识过人。隆庆元、二年连中举人进士,由东阿令,升河南道御史,改任凉永兵备道。 万历二十三年巡抚甘肃。御敌制敌卓有成效!因而建功。田乐因功升三边总督,后又晋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并追赠三代。 万历二十八年,被授守正文臣,柱国松山伯,并赐铁卷丹书(免十死),世袭指挥同知。 他爷爷牛逼之处有两点:一、跟王阳明一样,是有真本事的文臣!也是因功封伯的文臣。 二、为家里搞到免十死的丹书铁券!还有世袭指挥同知,这个极具含金量的三品锦衣卫官。 太牛逼! 非同一般的丹书铁券!可免十次死罪。可说只要不亲手杀皇帝!谁判他死罪那绝对是臭不要脸。 这么个人却蛮低调!换其他人怕是早就横着走了…… 来往多了后,王九有意提起丹书铁券。田尔耕叹息!微不可闻道:“将军并非不知形势。若某天宫里当不了家,丹书铁券谁还在意?君子们怕会杀得更起劲。” 还真是这个理…… 难怪他低调、忠心! 后来,王九终于知道田尔耕为何常来坐坐。 这家伙不想待在锦衣卫,只想去边关建功立业。 不想待锦衣卫有两个原因,一是京城的水本就深;二是,骆家把持锦衣卫都快上百年!水更浑。 去边关也不行:他有散打没战阵;会侦察没兵法;官阶太高!还无法从行伍做起,立屁的功。 他的认识倒很清醒!可惜王九不会搭他的茬。尼玛!皮岛不需要一个对皇帝很忠心的人。 当熟人朋友还行! …… 日夜如梭,时间一晃来到三月中旬,王九终于看懂王永恩。 这天下午,王永恩来后没进惯常客堂,径直闯进王九书房。 当王九闻讯从弟弟那里赶来,这家伙将书房中的通房丫头也赶出去!由他自己带的随从守着,包括书房门口与附近。 王九终于懂了,他的两个通房丫头是北党的人!而刘之琳她们,是东林党那边的人…… 更吃惊的还在后头!不一会,书房那地道口竟从里面打开。一个少年缓缓走出,后面跟着他的大伴。婚宴时他代表皇家来过…… 皇孙朱由校! 王九赶紧磕头!却被朱由校飞快拦住:“我就专门来听王将军讲,讲辽东战事的,行什么礼!” 王九前世只知道…崇祯是蠢货朱由检,至于天启叫啥名字?真不知道!特想问问关于木匠活计…… 但皇孙点名要听辽东打仗,王九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讲。基本真实、带点战场夸张热血的讲…… 少年果然挺高兴。 从此,王九家中又多了个客人。这客人还每次都走地道直入书房!且每次都是突然而来,有时白天有时还是晚上。 每次来都不愿谈论其他,专门要王九给他讲打仗!哪有那么多打仗可讲?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可台下的事往往都不能讲…… 少年又很认真,每每还能提出些疑问,可不敢编瞎话骗人!因为他就是未来的天启皇帝。 ——王九特意讲过东阳堡的床弩制作、回回炮制作,特别详细!少年不但不厌烦还津津有味…… 他真会做木匠活! 王九肚里的存货越来越少!少年却越来越勤!从开始的三五天来一次,到后面几乎两天一次,到四月中旬时,他几乎天天都来。 可苦煞了王九…… 莫非这少年就是要逼他王九!给讲讲战场的幕后? 王九发现京城就没有简单的人。之前觉得王永恩,就是个北党、南边都不爱的边缘人士!还是躺在祖宗功劳簿上的蛀虫。 结果,人家是皇室信任的勋贵,就是要他两边刺探内情…… 而所谓木匠皇帝朱由校?人家今年十二月才满十五岁!来这么多次,却没乱说一句话。 客气礼貌却不容拒绝,就让你讲打仗!你想问他啥都没门。 哪像没读过书的木匠孩子?人家聪明机警着!还在变相逼迫你讲真东西,而那些干货,却又是小孩子最不爱听的!枯燥、乏味…… 跟他爷爷一样精! 果然,天天来折腾王九后,却见王九宁愿讲古代的战史,就是不讲战场背后的东西? 这孩子开始拿出诚意!开始给朝政闭塞的王九,绘声绘色讲起东林与北党的擂台戏。 自登莱水师残废,山东、天津接连出乱子后。北党自知过了!在去皮岛的人选上大度让步。但是,关于天津与山东追究责任,算老账上却寸步不让!尤其是山东。 后来,双方经过一番激烈交锋,又相互勾兑后,在责任追究上终于达成一致!却在新任人选上又卡壳了。 从去年十二月至今,山东的许多重要人选,双方还在激烈争论。不上朝的万历那里,每天都能收到大堆折子,廷推搞了一次又一次。 还是没个准信。 未来的皇帝都这么有诚意!王九也不敢端着。从此之后,王九也开始给朱由校讲战场背后…… 一个个事例,逐步告诉这孩子:打仗也好,干其他大事也罢,最关键就是解决两个问题。 钱从哪里有效地来?高效花到哪些地方去?这两个问题真正解决了,很多难题迎刃而解。 就差没说千万别学他爷爷,第一个问题还勉强,第二个问题上完全是守财奴作风!会害死人…… 这孩子悟性不错! …… 五月初,王九正对一份刚收到的情况怒火攻心!又一筹莫展之时。朱由校却喜笑颜开匆匆而来。 见到就围着王九团团转,边转边笑得越开心,也笑得奸诈!让王九好生烦恼又莫名其妙。 “王九,你有福了!” “殿下,这…” “南边出手了!” 王九豁然一惊!朱由校知道山东在造反不奇怪,他立刻知道是南边出手了也不奇怪!但他却在取笑自己?这就大有问题…… “你还愣着?你知不知道山东在造反!知不知道正月别人托你培养的,都是些什么人!” 老子以前不知道,现在当然知道了!那是伙反贼啊…… “殿下说哪里话?王化贞让他的爱国乡亲,去皮岛参军!这是好事,我怎能拒绝?” “你我之间还绕圈?那你现在去问王化贞,看他认不认!” 狗日的认才出鬼! 王九懊恼低头。 “请战!躬身入坑!” 第216章 杀气腾腾 “请战!躬身入坑!” 这是朱由校临走留下的话,却让王九陷入无底深渊。 这话肯定不是朱由校所说,而是他爷爷万历的意思。 请战没有问题,打建奴都没怕过,打才开始造反的所谓教徒,王九还真不虚。 问题是躬身入坑!这大有学问,朱由校再机灵,暂时还说不出如此有内涵,如此言简意赅的话。 躬身,那是打躬作揖,是必须委委屈屈!入坑?字面意思,山东那就是个火坑!但王九必须要跳。 对于名声在外、众所周知的能征善战之将,请战打点刚造反的教众!怎么会委委屈屈呢? 那就得往深里想! 当你无兵、无钱、无粮,地方上还不配合,甚至专扯后腿之时,让你去打仗委屈不? 再往更深里想:在这种条件下,还不许你慢慢来,或者形势不允许你慢慢来,而必须限期剿灭?那你请战简直就是送人头。 皇帝都明确告诉你了:南边出手了。就证明你再不要天真地!去理解成普通的农民起义。 除了南边自己派的将领,其他人去平乱剿贼,朝廷怎会给你钱粮兵马?怎么可能有配合? 兵当然会有:沿途那么多卫所的卫所兵!大把兵员。 兵部一边给你调兵权;一边示意卫所里尽出歪瓜裂枣。 一边不给你钱粮,一边让卫所同你摆事实讲道理:朝廷还欠着他们太多钱粮!有册可查啊,家属真会饿死啊!得给开拔费…… 仗还没打,你都被整得半条命不见!再带着走不动道的卫所兵,急急奔赴战场!到底是你去平冦,还是给冦送人头? 这场造反,本就是南边设的局。他就是要先跟北党、跟皇帝都谈好条件!再由他们的人来平乱。 其他人想试试也行,结局只有一个:送人头! 所以,事情刚传到万历那儿,老家伙才第一时间想到他王九。因为他不想被南边摆布,其他人又根本不愿去打!难道还放任不管? 于是,他让朱由校来。于是,让朱由校直接点出:反贼是你王九培养的!你不去灭了他?最后东林党平完乱,你就是最大的反贼。 直击要害! 无论谁去平乱,最后肯定会翻出王九这个最大的反贼。除非他自己去将反贼灭干净了…… 赶紧请战去,你还有一线生机!不去?就坐等抄家灭族。 狗日的王化贞!邪恶的东林党!上了他们的恶当! …… 王九还坐在书房咒骂!宋裕本又匆匆前来:“王九,知不知道你闯下灭族大祸!” “老子一族都在这里,谁爱灭谁来灭就好了。” “王九!老子不是同你说气话,你正月十六,是答应给人培养护卫了?那是反贼!造反了。” “刚听王永恩说过。侯爷,你就直接说,北边能为我做啥?否则,横竖是死!你免开尊口。” “王九!你怎么还不清醒!南边去年吃那大的亏,它既然能憋半年才动手?就早将一切都准备好! 皮岛的人,你别想调动一个。或许,建奴会很快攻皮岛!然后兵部严令皮岛不得出兵山东。 户部一直是他们在把持,你别想有钱粮支持!卫所兵他们倒是拦不住,但那是什么样子你清楚。 能帮你啥?我们要能帮你,南边就不用处心积虑布局!我们自己都可以派人去平了它。懂吗?” 倒是这个理!南边既然要逼北党与皇帝都妥协?肯定早就算好了!而且是在不知不觉中。 就如自己之前…答应帮他们培养一百人一个样!等到发现上当时,已经来不及。 他喵的太歹毒! “那你跑来干嘛?” “要你赶紧请战啊!一旦让别人抓到反贼头目?谁都救不了你!你必须赶紧去灭了他们。” 放屁!只要老子能平乱,别人抓了反贼头目举报我又怎样?扯不清的事而已,除非是别人平的乱。 “侯爷,我等死!” “混账!谁让你贪东林党的钱?自己拉的屎你不吃谁吃!” “老子知道他们如此丧尽天良、灭绝人性?老子做梦也没想过,他们会发动人造反!生灵涂炭啊…” “那老子告诉你!那帮教徒盘踞山东有二十年,跟他们完全掌握登莱水师,以及建奴做大是同步进行!其他还用我说吗?” “这是请战折子!” 宋裕本扔下折子就走!跟他来时一样快。 连折子都写好了…… 可恨!北党当然不愿受南边胁迫,跟万历老儿一样!都想逼老子先去试试水。成功了是他们大获全胜!失败?死的又不是他们。 看着折子就愤怒! 明初军制。 所有卫所兵马归五军都督府管,文臣插不上手。 有战事,由皇帝与五军都督府推举一员武将!去各卫所调兵,带兵打仗。兵部、户部就老老实实管后勤,出差错砍头!其他事都与文臣无关。 统兵、调兵权在不同武将手中。既造不了反,又跟那帮文儒毫无关系!极其合理的设计。 文儒当然不甘!撮弄着蠢货仁宣皇帝,从本是临时职务的巡抚入手,使巡抚领兵常态化!各部再积极插手军务,很快就要颠覆。 英宗上来时,兵权已经旁落。他通过南征北战的不断胜利,通过与也先搞好关系,渐渐确立巨大威望!军权开始在很快回归当中。 所以有了土木堡…… 后来又有“竹杖芒鞋轻胜马,要留清白在人间。” 再后来巡抚成了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固定职务; 而卫所被蓄意侵吞田地根本,使其一天更比一天废物; 朝中风闻奏事的御史狗,再专叮五军都督府咬!连临战领兵之将的建议权,也渐渐以兵部为主…… 一系列处心积虑的恶毒下来!彻底实现了以儒御武。 生怕武人回忆起昔日荣光,记起曾经还是个人!儒臣们开始比弱宋更疯狂,一心将武将打成狗。 连戚继光都必须自称门下走狗…… 儒臣之毒,代表文风鼎盛的东南之毒!大明从那时已残。否则,能有蕞尔建奴啥事? 现在连请战的折子!竟也要写得像条狗?老子不能忍! …… “……王九征战过建奴,去年又参与辽海剿顽盗!今又闻知闻香教众聚众造反。故,王九懂一个惊人事实:三者皆于二十年前渐兴,荼毒我大明已二十载。然当地官员年年考绩为优!朝中君子交口称赞…… 正告隐身朝野之大盗。鼠辈为达目的荼毒苍生!实乃天理难容、人神共愤!尔等莫自以为伪装巧妙,莫自以为巧舌如簧、便能文过饰非!天下人皆于此际共睹。 王九身为大明武将,当此国难!愿挺身而出、有死而已。 吾愿以吾血救黎庶、祭大明!怒看此际:谁敢唆使建奴犯境?谁敢刁难王九出征?谁又敢掣肘王九灭贼平乱? 果若有此等巨盗?则王九死不足惜!天下必将共诛其九族。 王九向圣上请战!不平贼乱誓不归。并祈朝廷将王九请战奏折,发往天下各州府以鼓舞士气。 并咸闻广知天下,以示王九不平乱不归之决绝!以彰朝廷不与盗贼妥协之天威。” 请战折杀气腾腾! 东林党肯定要阻拦。 因为那是将矛盾公开化!也是将南边逼到墙角:敢不敢公开造反!不敢?那他们策划半年的杀局!威力减半。 但北党和万历若这都做不到?王九还就不去了! 明知打不过,明知送人头,他为何要去?就他一个人急吗!大不了烧掉…… 反正已至绝境,反正就得入坑,凭什么还要躬身入坑!那还要不要跪着爬入坑? …… 一折激起千层浪! 第217章 一石多鸟 派人递完请战折的王九,并没去关心朝堂的狗咬狗。反而,坐在房中愁眉不展,却是为家事。 小弟十一积极阳光、激情好学,是他这段时间来最大的慰籍。 老娘虽仍咋咋呼呼、口无遮拦,且时骂时打人!倒也是心地善良的真性情。王九已从之前灵魂上的抗拒,到现在也渐渐认可。谁让她是自己血缘上的娘呢? 妾室王嫱,自王永恩带朱由校来过两回后,某夜才对王九主动坦陈:她来这当妾前,有宫中属意!所以她讳莫如深。 妾室宋平还是老样子。但王九通过调查,也搞清楚三件事: 她爹是小妾生,她是她爹的小妾所生;她娘与弟弟之前在家过很苦,她嫁这里后状况大为改善;那两个陪嫁丫鬟的家人,以前没人理!现在侯府接进去给点轻松活计,养起来。 等于是那两个陪嫁丫鬟,已被侯府控制死!而宋平也差不多。 翠柳桃红两个还好!几个月调查下来,反而最“干净”。 她俩从小被扬州养瘦马者所相。教了一身琴棋书画、吹拉弹唱之艺,也教了一身取悦男人的本事。不过学艺不精,在扬州没炒出名声!就被干脆卖入雾雨阁。 后来,雾雨阁将两人炒出点小名声,才组织场竞价会。被不差钱又不在意虚名的宋王两人!给顺手买下玩了段时间。正准备当个人情送了,被王九给摊上了。 宋王两人最多能给两人利诱,却没啥把柄可抓!所以干净。 翠柳桃红其实早已坦陈:她们本就是江南人,小时卖入扬州,后来卖入京城雾雨阁,再后来不用说。只是王九之前不敢信而已。 关键是妻子刘之琳! 无论王九几月来怎样抚慰,她始终无动于衷!其实王九已查出眉目。一条线索:她姑父,却是顺天府尹王舜鼎的嫡亲小舅子。 而王舜鼎却是东林!还是其很低调藏很深却很重要的成员。 刘帅在京城没家宅,刘之琳之前在京,却是寄住在舅舅家。而其舅舅也是东林的外围成员,在京当了很多年的六品小官。 这就很让王九如芒在背!又差愤难当。他同东林党之前便多有仇怨,如今更是誓不两立!他的妻子却被东林党控制着? 之前就已经卖过他一次!以后还不知会如何致命…… 刘之琳不傻不蠢!王九始终没搞懂:东林党是怎样控制她?才令她愿意卖丈夫!然后陪着去死。 逻辑上根本不通…… 很快就要出征!后方却始终未宁。就想重烧一把火! 本着最大耐心,王九压着心情!先去老娘那里坐坐,告诉她好消息:朝廷很可能就要起用儿子,派他去灭流寇,再也不由禁足。 老娘很高兴,精神立刻振奋!将王九好一顿猛夸,又好一顿叮嘱。其实,之前王九被禁足她很压抑、担心,只是好强的她不肯表露。 又陪了会十一,在这能忘掉所有烦恼!也是王九最愿意长待的地方,毕竟孩子才最无邪。 几个妻妾,王九开始逐一去坐坐。翠柳桃红不用,他这次要带出去,再在别人视线中消失。 先去的宋平那里,简单说自己要出去带带兵,可能得一段时日。宋平扑上来很是主动,王九推脱了,说没多久又会回来。 她可正在易孕期…… 再去王嫱那里,王九明显放得更开。告诉她自己要出征了!府中的禁足也就自动解除。 王嫱可筹备开辽东特产店,最好带着宋平一起,她俩的爹也可以做点中介、赚点小钱!皇帝那块牌匾一定要挂醒目、保护好。 舒爽地睡了一觉!留下几万两银票的本钱。算是一举两得将人安抚好,又将进账问题解决了。 再回刘之琳房间已是掌灯时分。关于王九要出征的事,此刻她已知情,正在嘤嘤垂泪,埋怨自己是否真是克夫的命…… 王九很不忍!表面看,她也根本不像能狠心卖丈夫去死的人。 将她搂入怀中坐下,细心擦干其泪痕!心中却在犹豫:或许明天就要出征!现在却是她的易孕期,今夜该不该留宿她的床塌? 或许,有孩子后反而会更好? 无论如何!后方稳定最重要。王九压下所有负面情绪,以最大耐心与包容,尽情地一夜温存。 …… 如此大事!王九还在府中风流快活?各方都在佩服其心大。 而朝政早已吵成一团!大家对不上朝的万历也很无语,老人家的心似乎比王九还大。 京师侧翼的辽东战火纷飞,京师腹心的山东已在造反!万历却仍旧我行我素,反正就不上朝。 奏折雪片般经通政司飞入内阁,一天多时间就堆成小山。 其实无非三类。 以南边知情者为主的那类,只是汇报贼势如何猖獗,朝廷应该及时研究对策!早日妥善解决…… 以北党为首的那类,奏折中透出一股悲愤。闻香教祸乱齐鲁几十载,今朝暴起!不可不察…… 还有一类云里雾里,就在义愤填膺大骂匪众逆贼,一贯为非作歹、禽行兽举聚众造反、祸乱天下!朝廷当速发天兵,即刻扑灭…… 阁老们开足马力,飞快写下早有腹案的意见!急递宫中。却从昨日起毫无动静?真是急死个人! 明朝中后期区别于历代者,一曰民主,二曰自由。 圣旨若让哪个从七品的给事中很不爽?封驳!还多有发生。泱泱帝国中,实在是很民主。 皇帝上朝,也常被含沙射影从头骂到脚!只要没谋反、无明显大不敬?皇帝也得受着!很自由。 但万历是朵奇葩! 文臣随便骂随便上折子,反正没听不见,因为他反正不上朝。折子合心意,或勉强能说得过去,他才看得见!司礼监才会批红。 否则,上再多折子,他反正全当有人在放屁。 但总有折子能让万历看见!此时的御案上就有好些份。 万历扫眼角落里堆积如山的奏章,以及那群默默轻翻奏章的太监,心中就特别嫌恶。 一帮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生浸淫无用之学的东西!却自以为无所不通、无所不能。那些奏章不剔出来?多看一个字都污了眼睛。 朝廷的俸禄就养了这么帮东西?他们还要贪赃枉法,上下蛀食!想起来就特别堵心。 可是没法,不用他们那固化了的猪头!再去哄好兆万百姓?反贼只会越来越多!治国难啊…… 揉揉头又看向折子。 首先是王九昨天那份急递进宫的,所谓的请战折。 当时就气得…差点下令砍了王九!说得很清楚是躬身入坑,他竟敢当耳旁风!写出将东林党逼到墙角的折子?他以为他是谁! 按平怒气,也有点理解王九:抛开少年心性,抛开常胜将军脾气不说,王九此折也是无奈之举。 若不大幅化解东林的掣肘?王九一样毫无胜算!既然是去搏命,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揪桌子。 只是王九这小子! 竟敢把自己和北党都算计进去!这种坏头绝不能开…… 还有南边几份折子着实可恨!可真是处心积虑、算无遗策。 王九的折子前脚入宫,他们这几份折子就陆续送到?那帮无孔不入的大明蛀虫!这是早在等着。 皮岛巡抚洪承畴折,大篇废话后就一个意思:经侦察,建奴企图大举攻占皮岛。危机迫在眉睫!望朝廷速派兵马驰援皮岛。 建奴果然是他们养的打手!平乱,果然别指望皮岛精兵…… 山东密折:经初步查明!叛乱反贼的头目来自皮岛。这些头目深通兵略、猂狡无比!令久疏战阵的卫所官兵损失惨重。 贼势膨胀极快!匪首徐鸿儒已兀自伪称皇帝。而各州府匪盗刁民,正在竟相扈从!山东危急。 另,望朝廷密切注意皮岛动静!王九或是此乱之幕后元凶…… 总之,王九及其旧部是反贼,还是元凶!所以情况失控? 漕运衙门急折:乱匪正向驿城、临沂气陷滔天而来。看情形,运河漕运将立刻遭到截断…… 太无耻:整个京师物资,基本要靠漕运输送!若反贼截断运河?京师不用打仗,人都会饿死。 河南急折:闻香教乃白莲教分支!河南境内闻香、白莲教众,听闻山东作乱,正蠢蠢欲动。 这是在威胁性朕!造反的规模能随时更大、更猛。 北直隶也凑热闹!奏折内容与河南一个意思…… 都是朕的好臣子啊。这就是东林党标榜的忠君爱民?祸乱天下、荼毒苍生不说,关键还威逼君父! 真该千刀万剐! 万历又看向北党那几份折子。火气更大!无德无能不说,关键还跟南边一样坏! 这个时候,你们不跳起跟东林党打擂台!难道还等朕上?折子尽是些不痛不痒的废话!难道此次你们还能隔岸观火不成? 真不是群东西! 大批折子还在陆续送入,太监们还在认真阅读、分门别类。万历摇摇头,干脆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他在等! 等着能放上御案的折子!等能入眼的折子中,出现期待的平衡之策。皇帝只能当裁判,不能亲自下场!是张先生的教诲啊…… 宋裕本的折子来了:支持王九平乱之策。 顺天府尹王舜鼎的折子来了:贼势甚大!臣恐京城有其内应。闻正月十七,昭勇将军府入银五十万两,臣请彻查此事…… 成国公朱纯臣的折子终于来了:良将王九请战,臣附其议。 礼部尚书孙盛行的折子来了:臣闻王九污朝有大盗!此狂悖、大不敬之罪也。若朝有大盗数十载,竖子置皇上之圣明于何地? …… 万历太知道这帮东西!所有折子从通政司一过,写了啥内容?他们比皇帝要提前好久知道! 就让他们先多多的隔空骂战吧!这才是正常的朝堂…… 万历又在闭目养神。 脑中却仍在想着南边的狠!以及他们豢养的东林之无耻。 他们是一石多鸟啊! 难怪之前争到皮岛几个名额时,对那种所谓主政主军的空头衔!他们还能如何乐呵。 山东乱起,平乱后必清算皮岛!王九的旧部肯定是反贼。 此其一,其二,让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失尽颜面的王九,从此除去! 三者,教训北党与皇帝!令其明白谁在是山东与辽东的主人。 四者,北党与皇帝都被教训了!山东与天津、辽东人事,谁还敢与他们争?这一大片又重新掌握。 真是狼心狗肺之辈! 他们如何就敢、就忍心?生灵涂炭、茶毒无数黎庶不说!他们对得起如此仁慈,如此逆来顺受的君父吗? …… 第218章 抬棺出征 五月三十出征。 王九一身戎装、满面带煞!独骑缓缓策马出城,后面只有口硕大的大棺材随行。 空棺材由其四名亲卫、四名家丁所抬。两侧有字:王九此次平鲁乱,只有两种结果。要么,王九将反贼全埋入乱葬岗!要么,此棺材就将我与几名亲兵收下。 沿途陆续遭遇好几御史呵斥:哗众取宠、败坏朝纲;耸人听闻、荒诞不经、居心叵测…… 王九听都不听,望都不望一眼!硬要挡道?他就扬起马鞭。 平时不怕死的御史,这时却闪电让开。犯不着同死人怄气!打死了也基本白打,他本就回不来…… 民众纷纷伤怀!亦有落泪。京城中的他们,本就有许多大官府中下人!讯息最是灵通。 王九基本有去无回…… 明知必死却义无反顾!为赴国难而慷慨捐躯,此为忠义无双。 真是无双国士啊…… 人群肃然起敬、默默相随!直至送出城门,直至快到京营。 京营中有五百骑兵、五百步卒,就是此次随王九出征的家当!也是北党对王九最大的支持。 当然,王九怀揣调令,沿途卫所可相机调兵,不超六千人限额就行!只是暂无钱粮甲械提供…… 刚到京营就被人拦住!是怒气冲冲的监军侯恂:“山东军情十万火急!你却在慢悠悠的哗众取宠!到底是畏敌不前,还是真如人言…包藏祸心?” 王九直接用枪杆一拨,将侯恂推赶到一旁,继续进营。 侯恂想暴起又忍下:何必跟死人计较!真翻脸了?这小贼不定啥时先将自己弄死!他可做得出。 京营一千人已列队。 田尔耕将王九拉到一旁:“王九!你不能这样!大明以文御武,侯恂虽无圣旨,也虽无明文规定,但侯恂就是可以节制你。” 王九没好气:“你田尔耕是钦差!他侯恂是监军,就老子是空头将军!要不仗由你们去打算了?” “你咋就不知好赖!” 田尔耕跺脚拂袖…… 京营兵看着还齐整,倒很少见卫所兵那种瘦骨嶙峋、风吹就倒之人。不过一眼看去,这军官中脑满肠肥之辈倒有不少!还有个熟人…… 忍住立刻打他一顿军棍的冲动!王九大喝:“标下何人?” 宋裕丰一脸苦涩!只能大声:“回将军!标下京营骑兵把总…宋裕丰!接上官军令,已集齐马步军。” “大声点!听不见!” 宋裕丰问候着女婿的八辈祖宗!只得又吼一遍…… 亲兵迅速将“平鲁将军 王”的旗帜打出,刚刚迎风招展。 王九一指旗帜对宋裕丰道:“本将军第一道军令!平乱之前,宋百户为本将寻几个奸滑之徒!祭旗。限三日内!若你还从这一千人中寻不出?本将砍了你祭旗!” 哪有这样的军令! 宋裕丰很不满:“王将军…” 王九摆手打断:“都看见那口棺材没有?那是老子为自己准备的!老子才不管谁有通天关系。 偷奸耍滑者,斩!掉队潜逃者,斩!稍违号令者,斩!搔扰百姓者,斩!临阵怯战者,斩!……” 一气说了几十个斩。 锐眼扫去,队列明显更齐整,面目更严肃,精气神更强…… 脑袋肯定要砍一两颗。但对这帮油滑之徒,一味严苛未必有用!因为王九没几个自己人看着。 “不必这副怂样!你们的将军是王九!王九!懂吗?老子就没打过顺风仗!但老子没打过败仗。 老子抬棺出征!有两层意思。没打赢当然死路一条!老子死前…也当然要多砍你们几颗脑袋!谁让你们不争气? 但是,一旦打胜仗!那当然升官发财。棺材棺材,升官发财!升官老子不能完全保证,发财绝对能保证。现在…懂了吗?” “懂了!”这次全体都叫得蛮齐声!蛮有劲。 …… 基本整顿了一下队伍,侯恂就在催着出发。倒也不能怪他,实在是军情紧急,山东几乎一日数惊,信使飞报入京几乎就络绎不绝…… 王九无心搭理谁,信马由缰在想着心思。 这次出征确实悲壮! 南边已到了揪桌子的边缘。王九设想的布告天下、将他们逼入墙角?根本不现实! 王永恩一句话就打消王九的坚持:“王九!你以为他们只在山东有布局?有布局的地方多着!” “这便是北党明明握有京营,皇上握有锦衣卫,还有大义名份!却长期对其妥协的原因。北党只搞点钱,搞点边贸!东南从开国起就无丝毫底线,就是群冠以君子之名的畜生!哪次龊龊的背后不是他们?畜生。” 当时,王九没心思听王永恩的愤怒!却想到之后此起彼伏的流宼。结合这次山东的事!细思极恐。 王九也就没法坚持…… 王永恩又向他介绍了整整两天!看似波澜不惊下的激烈交锋。 北党与皇帝都已尽力。压下了所谓的王九谋反!压下了所谓的皮岛谋反!王九要求的布告天下,他们也折衷向兵部、户部、山东、河南行文,为此,圣旨都被封驳了一回。 另外,东林提出按惯例派监军,并以监军为钦差。皇帝硬扛住,改派锦衣卫为钦差随军出征。 可以说,他们做到了能做到的一切!也是在不揪桌子的情形下,对王九平定教乱抱有极大的期待。 他们能做到这一切,还因南边认为王九不可能在短期内!有平息山东教乱的可能性。 而山东教乱发展如火如荼,关键是漕运早已截断!王九若不能短期内马到成功?皇帝与北党还得重新妥协!还得换他们来“平乱”。 那么,皇帝要接受的条件中!必然有送上王九的人头这条。 令王九想到晁错…… 所以,此次出征,连北党与皇帝都在赌,赌王九能争口气!他们别无选择:要么接受南边的要胁!要么相信唯一愿意出征的王九。 最后,王永恩告诉王九:你就算短期内破不了贼、平不了乱!至少要立刻赶去疏通槽运。 否则,京师告急!宫中、北党都不得不献上你的人头!而立刻换上南边指定的人“平乱”。 所以,王九抬棺出征,令满朝颜面尽失,却并无大佬阻挠。 …… 这贼不好破啊! 极力地飞速得到的情报如下: 贼首徐鸿儒,本名徐诵,山东钜野县人,后迁居郓城。不知王八蛋是不是正月来自己家那人? 徐贼早年赴东南经商,一事无成归家,未成富商却学得一身油滑!后参加白莲教,最擅蛊惑人心。 万历末,土地兼并日益严重,赋税徭役不断增加,矛盾日趋激化。徐贼趁此良机自创闻香支派,以白莲教教义不断蛊惑,聚众至数千人。 后来徐贼突然巨富,出手豪阔!于是被山东﹑南北直隶﹑河南﹑山西等省信徒共推为教主。 此次,徐贼于五月二十六日,在其老家徐家庄树旗作乱。 乱军占领郓城﹑钜野交界处的梁家楼一带。沐猴而冠!拥立徐鸿儒为中兴福烈帝,建号大乘兴胜,设立官职,建立伪政权。 乱军多头缠红巾,众至两万人,已先后攻占郓城﹑钜野等地。 同时,其它白莲教首领沈智﹑夏仲进﹑张柬白﹑侯五﹑周念庵﹑孟先汉等,数股相加近十万众!也分别攻占了滕县﹑邹县﹑峄县等县城,及漕运要道夏镇。 此时,乱军正在进攻兖州﹑曲阜﹑郯城等地。他们已控制山东境内…运河两岸的广大地区,完全阻截漕运!并已多次重创官军。 声势浩大! 这是破贼的第一个难点。因为被蛊惑的老百姓实在太多,你不可能将那么多人全杀了!又没法将那么多人都抓起来。 那么,你就面临着一个难题:即使你费力冲垮、冲散一大股乱军?真正的匪徒教众隐藏在百姓中间!你抓还是放? 抓了杀不得、养不起!放了匪徒又立刻组织人卷土重来。后来的张献忠、李自成,就这个套路。 分散到了多地! 这是第二个难题。 乱军人多势众,他们已经攻下了多地多处。先别说其他府县,就是运河两边?那也是广大地区与城镇!你如何攻?关键是如何守! 就这一千样子货…… 有组织有章法! 这是第三个难题。 不同于其他的农民起义,基本会是群活不下去的乌合之众…… 这白莲教本身就有组织!组织还可参考朱元璋起家史:红巾军!红巾军其实就是白莲教分支。 再加上,他王九还好死不死!给这个组织培养了“人才”…… “其它白莲教首领沈智﹑夏仲进﹑张柬白﹑侯五﹑周念庵﹑孟先汉等,数股相加近十万众。” 情报上的这些名单,让王九胆战心惊!这全是在皮岛培训四个月中,表现很突出之人啊! 谁知这帮孙子学到本事!却是为了学成回来造反?王九是做梦都没想到:东林党真有这么无耻。 这些送去培训之人,其实都有一身好功夫!收人家那么多钱,那总得教点东西吧?于是,就教了他们最不该教的东西:号令、战阵。 乌合之众只要有了这两样,立刻就比卫所兵还强。因为他们没饿坏身体!而卫所兵懂的号令与战阵?他们也懂了!你说谁更强? 该如何破贼? 第219章 一路龌龊 王九还在思绪中,侯恂移马来到身边:“王九!这样不行!” 王九没理,侯恂继续大声道:“此去夏镇一千五百里之遥!等我军慢慢走到,京城饿死人了!” 王九仍没搭理。 “我们应该分头行军!你率一百精骑,以一人三马先行赶去夏镇解围,我带九百人随后来平乱。” “还有吗?” “这样,你们三日可到夏镇,我们不超过二十天也能赶到腾县支援。如此,运河最关键的纽杻之围已解。我们再行平乱。” “我能骂人吗?” “你何意!” “我们三天跑千五百里,还要带着兵器、甲胄、干粮等,战马早已累死。此其一,其二,以一百精疲力竭之兵,去解近万人围攻的夏镇之围!得个个是天兵天将才行。 所以,你们二十日后到了腾县,就可派人前行几十里问问:王九他们死在哪?我们给他收尸。” “你畏敌怯战?” “侯恂你可带一百骑兵先去,我支持!真的。其他屁话莫讲。” 侯恂气得满面通红! 但朝廷又没授他节制之权,而王九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之相!侯恂拿他没辙。 侯恂当然气!岂止是气,他还不加掩饰地痛恨王九。 也正因如此,东林派他来监军。这又使侯恂更加痛恨王九…… 大钦岛被羞辱就不说了!当时,一是恂算计王九在先;二是,此事也毕竟过去半年。 主要是去年婚礼上王九当奸商!可把老实人侯恂害惨了。 天地良心!侯恂是个老实人。 他听了王九说要为难民卖货?顿时打鸡血般激动!动员好几个豪商捧场,硬将货物义卖成天价。 结果王九说话如放屁!他卖货的钱不拿出来!不给难民。 于是豪商都逼他侯恂还钱!让他硬是立了近三十万两的字据,约定分期还款;另有本息十几万两,由袁崇焕仗义分担;只有洪承畴!一两银子都不认…… 你说王九有多可恨? 就因谁都知他侯恂恨死了王九!所以,才派他来当监军。 天地良心! 侯恂不想当这破监军!虽然他恨死了王九,但他不想冒着性命之危,傻逼地来跟王九斗。 首先,这是注定失败的出征!身为监军的他同样有过无功。 就算他跟东林党,将所有罪责推给王九?照样是个污点。 除非王九死了,而他侯恂带着余部平乱成功!这可能吗…… 其次,王九有多阴险狡诈?侯恂比谁都清楚!上这恶贼的当可不是一回两回。东林让他来跟王九唱对台戏?这是火坑! 钱没了可以挣!命没了都完蛋。这可是上战场!阴险的王九有太多办法…让他侯恂“英勇捐躯”!而且他从来不要脸,在辽东早干过几回这种事。 东林必然要除掉王九!因为那份请战折让东林无退路。王九当然深知,对东林党自然也毫不留情!他又是真敢随时杀人的狠人。 所以侯恂特别小心!反正他没想过太逼迫王九,就希望王九能看在这点上莫下狠手…… 侯恂很想找机会告诉王九:东林党是东林党,我是我!我们应该能找个相安无事的法子。 可是,这里的一千京营兵,打仗不行,充当耳目却特别在行!何况还有些锦衣卫随行? …… 头天才走五十里! 正准备宿营,信使从京城飞马传旨:应加快行军、倍道兼程! 这又是份妥协平衡后的圣旨。关键在那个应字上…… 王九很认真对待圣旨。当即列队,当即再次宣读,当即将最走不动的两人抓起!砍了,祭旗。 杀气腾腾:明天一百里!再有走不动者,军官没先将这种人砍掉?他砍军官! 都领教到王九的狠…… 第二天下午圣旨又来:行军太慢!应精锐先行,解邹城之危。 这是典型的乱命! 若是催他们快去解夏镇之围?那还有道理,至少说得过去。催他们这一千人,再分兵跑一千多里,攻进城赶跑已经占了邹城的乱军? 这得开多大的脑洞!才想得出如此扯淡的馊主意? 但王九、田尔耕、侯恂都一致理解那帮儒臣。邹城被乱军所占,听说曲阜又马上要被攻?那可不挖了那帮儒臣的祖坟! 他们祖坟都被挖!脑子里除了剩点浆糊,还能有啥好屎? 皇帝定被那帮蠢儒哭烦了!才会发这么扯淡圣旨。 得!配合演戏吧。三人商讨一致,派精锐先行,去沿途卫所调兵解邹城之危…… 派多少精锐?王九的两个亲兵。三人都当着信使一脸严肃!要他俩倍道兼程、早解邹城之危。 第三天又有信使到,又是圣旨!又是催他们快快行军。这次,在圣旨后另传了份加急塘报。 “……莲妖贼乱,陷邹邑,都司率官兵讨之。贼众三千余人围绕孟宅。承光与应袭嗣子弘略,督率家人办役五十余人,协同督司剿贼,皆矢石所伤。承光等骂贼不屈,俱被害!家人席天寿等亦为贼所杀,家财更被劫掠一空……” 翻译过来就是: 山东都司反攻邹城。 本来只被三千人围着的孟府,太相信官军!于是想里应外合立功。结果官军败了!头铁的孟承光与其子孟弘略,被砍了。乱军再不因其孔孟之家而客气!将他家给抄洗一遍。 在神坛上太久,会相信自己真成神了。三千人就围着你们家几天!人家不攻你家,还非得求他们攻?真是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求锤得锤! 他们求锤得锤不要紧,却让满朝儒臣如丧考妣!连万历都肯定日子难过,何况王九他们? 得!又加派精锐…… 信使走后,田尔耕、侯恂相视无言!再一齐看向王九,满眼恐惧!说不出口…意思都懂: 南边会不会为害死王九!让乱军去将孔家灭了? 王九也想到这点,却没想到这两人会如此恐惧!“…怎么…” “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俩都会被你害得必死!”侯恂吼道。 “至于吗?” “至于!”这次是田尔耕:“尤其是很多不通实务、皓首经学的老儒!那比剥了他的皮还难受。” 这么严重? 王九也很担心! 可东林党敢指使乱军干这事吗?那样,自己几人是明着会被牵连的受害者!东林党自己呢? …… 六月初四下午。 信使又来,这次是气急败坏的语气:不惜一切、倍道兼程、飞援曲阜,稍有耽搁、后果自负。 乱军真在猛攻曲阜?山东地方官军呢?若孔家被灭,那些官军的军官活得成?地方官活得成? 侯恂急了,田尔耕急了,都逼王九设法快速进军、飞援曲阜。王九只得解释:“五天走四百多里,五百步卒已近极限!五百骑兵的战马…也一天更比一天瘦。” “倍道兼程?就这速度赶过去,队伍都没剩多少战力!还倍道?那人都得死在半路上!” 侯恂不听:“王九!非我侯恂为难你,你知道后果。我就问你,在建奴境内纵横!你能跑那么快,为何现在就不行!” 书生!有些话不能说不知道?现在被逼得不得不说!“你看沿途的破给养!总是不够。这里也没处换马,连运河的船…都莫名其妙消失!我们是官军,不是盗匪!懂吗?” 侯恂没反应过来,田尔耕懂了:“确为事实!总不能为救援,就蒙脸祸害一路吧?现在怎么办!” 侯恂这才反应过来。他不知行军还有这么麻烦!最关键是给养。而敌境反倒可以“以战养战”。 他这才想起野书里,曾有轻飘飘的话:贼过如梳,兵过如篦。乱世中缺乏给养的官兵!有时还打大胜仗?辉煌背后却令人后背发麻…… 王九没理会两人。该说的说了!不能说的他不会说:东林还真敢攻破曲阜!灭了孔家不成? 真那样?他巴不得! …… 六月初五起,行军反而在每天放慢速度。 之前生怕慢了,还得严整队形!稍有差池就砍人。一路都砍了快二十颗头,连老丈人宋裕丰都差点被砍!还是田尔耕以钦差身份保下。 现在,王九反而不急。虽然信使一天两轮地在催!但王九让队伍每天递次减少十里的行程。 侯恂田尔耕急得跳脚!可王九我行我素、振振有词:“我们是去平乱,不是去送人头!这样子走下去,到了地头还砍得动人?” 一千京营感恩戴德! 天知道他们前几天过的是啥日子!多少年没训练没行军了,突然碰个杀神,每天要披甲背着兵器行军百里!那是真走不动啊…… 可是,不咬牙拼命走不行啊。血淋淋的脑袋,将军眼都不眨!令人砍了一颗又一颗。 大家都累脱形!终于有些习惯每天百里了。将军这时倒仁慈起来,每天减少行军十里?轻松啊! 压力全到了王九一人身上!京中催逼的语气越来越严厉。 王九得一力独扛! 关键是沿途提供给养的官员,给养也在越来越敷衍。 王九还没法计较。 他们本就心不甘情不愿!只是在朝廷严旨下准备粮草。又被他王九那道请战折将了一军!再加上很多人本就有东林背景。 王九也能理解…… 可地方官听听前线的紧急军情,看看王九的行军速度? 不但就给田尔耕侯恂两人见礼,对王九根本没看见。还会故意晃悠到他身边指桑骂槐!而且说话一天更比一天刻薄。 王九仍得忍气吞声!不得不忍,有些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六月初九。 离曲阜还有四百里!压垮王九的最后一道圣旨来了:曲阜已被攻破,孔府被乱军团团围困,限三日内率军解围!否则以纵敌论罪。 第220章 降维打击 离曲阜还有四百里!压垮王九的最后一道圣旨来了:曲阜已被攻破,孔府被乱军团团围困,限三日内率军解围!否则以纵敌论罪。 纵敌?那与谋反同罪!一旦这个罪名坐实?钦差、主将、监军,那都是妥妥的杀无赦! 信使走后,田尔耕看似蛮急,侯恂跳脚大喊!也不知真急还是假急?反正王九在默默的骂傻逼。 孔府被团团围困? 尼玛!有本事你就攻进去嘛。 曲阜县城都攻进去了,一个破府邸留着不动干嘛?里面又没几个甲兵,也没高大城墙,乱军那么多人!随便堆也堆进了府。 他喵的!围着孔府等老子赶过去救援?做他娘的千秋大梦! 谁不攻进去谁是孙子!最好赶紧进去杀光抢光烧光,干净。 这时才半下午。丝毫不理侯恂的狂乱!王九直接下令扎营。 军士们的回应格外响亮!这才是他们的好将军…… 刚才圣旨他们也听见了,本来都蛮紧张。三天四百里,还包括打仗!这不是要大家都去死吗? 将军在信使面前唯唯诺诺!也发誓全力赶路。可信使一走,将军气定神闲下令扎营!有底气啊。 侯恂也不装了!非要拖着王九去无人的空旷地:“王九,一路上都想找机会对你说,东林是东林党,侯恂是侯恂!再不说可能没机会了……王九,你懂我意思吧…” 王九笑了! 他想起进京头天,西宁侯宋裕本就告诉他:东林党很散。 是的,东林党只是代表东南的整体利益!他们又不是东南核心大佬,真能为理想献身?哄鬼。 见王九不回应,侯恂急了:“王九,其实我们没有深仇大恨,对吧?就算我在你手上…吃过几次亏,说起来都是咎由自取。这次,是他们非要我来当监军!侯恂不想再咎由自取。这样说,你总该相信吧?” “我一直相信啊…” “不!你从没相信我!侯恂不会打仗,但不是白痴。堂堂王九去平乱!怎会如此儿戏?” “那我还能咋办?” “我不知道!东林也不知道,很多傻缺还沾沾自喜。那些能代表东林想法的地方官…你也见过!越来越得意,好似你真就死路一条。” “但我知道!你若就这点本事?侯恂就不会再三上当。以前上当不太要紧,顶多亏点钱。这次若不说清楚!上当…要命。” “这是你的诚意?” “当然不止!” 侯恂早就想好:“确实不知…你如何平乱?但我一路观察你!确信:你早有伏案!平乱还很轻松。” “所以,我们可以合作。一个活着回去…替你遮掩许多事的监军!对你王九有用。而我?缺钱!拜你所赐,我比谁都缺钱。” “你要我贿赂你?” “不对!是分赃。你能轻松平乱!就能发大财。” 侯恂摆手止住王九:“听我说完!南边从不做亏本买卖,这点我比你了解。他们在山东经营这么久,布局这么深!花费还能少?光是在你王九身上!就花了五十万两。 你也注意到,乱军都沿着运河两岸攻城掠地。为何?王九你没去过我去过,那些地方富啊,太有金银财货抢了!还洗劫了一个孟府?那可是积攒千年之家啊。 王九!既然能轻松平乱,乱军大量钱财,那就是在帮你抢!你就能发大财。分几十万给我,真是毛毛雨!你也能放心不是?” 尼玛!人才啊! 自己咋就没往这方面想呢?侯恂这分析!无懈可击。 王九顿时高看一眼! …… 替东林党感到悲哀! 难怪始终成不了事。派了个苦大仇深的人才!来专门盯住他王九?这人才却在想着如何发财。 王九又想起个流浪千年的团伙,一直锲而不舍于食物链顶端,一次又一次控制他国金融,吸血。 一次次轻松被灭…… 光会玩钱、会吸血,真不行!思维局限于钱上了。钱的本质是货币,到底先有货还是先有币? 东林党就是走入了这个误区!连搞地下组织也是金融思维,不对,是传销的祖师级给手法。 这样的团伙,正经打起仗来,不败得一塌糊涂就真没天理。 通过田尔耕不断传回的讯息,这个所谓的闻香教,王九算彻底搞明白了…… 首先是邪教的土壤。 土木堡之后,文儒们逐渐放飞自我。贪污腐化只是小意思!比这更严重的是土地兼并。 明初几十年持续战乱,洪武初有人口两千多万;战乱荒废大量耕地,洪武初在册仍有六亿亩耕地。 太平两百多年过去,现在在册人口才两千万,耕地才六亿亩。可见隐瞒田地、人丁,对这些文儒地主而言,到了令人发指地步。 明初大量自耕农,几乎快绝种!百姓卖儿卖女,国家连基本武力都维持不起,他们却在搞收藏、搞艺术,搞秦淮风流。 现今底层啥光景? 稍有灾荒?立刻是“斗米千钱,人相食”之惨。就连京城附近都未能幸免!“死亡枕藉,十室九空,甚至户丁尽绝,无人收敛”。 恰此时,民间逐渐流传有个“闻香教”,只要入教,就不再挨饿受冻。于是,闻香教传播遍及全国。 闻香教真正创始人王森。生于嘉靖十四年,前年自缢于滦州狱中,活了八十四岁。 原本只是蓟州一个皮匠,四十多年前去了趟南边。回来不久,当地开始流传他会异术的传言。 相传,他早年路遇被鹰追击的妖狐,开口求救!便抱回家。 妖狐为报救命之恩,便咬断狐尾传下异香妖术,据说闻此香会宛入仙境。借此,创立闻香教。 荒诞不经!在底层却很煽动。因北方崇敬狐仙,信仰甚笃,他以此骗术惑众,闻香教很快壮大。 不过,随着信众越来越多,仅有荒诞情节难登大雅之堂。 于是,又借用时行《九莲经》,作为教主“神授”依据。闻香的“香”,也不再跟狐狸尾巴挂钩,而取“太皇天宫”这种冠冕堂皇的出处。 且宝香连活佛菩萨都见不到!只传给转世的“古佛”教主。 拥有号令神佛的法力!便给其“救世主”形象镀了金。并且还升级,成为可以淘汰诸神诸佛的“古佛”。 不过是利用类似巫术的把戏…… 据传,外地头目来府上献香金。管事将来客引进客房,虽“未见”同来人数多少?屋内床位、茶杯等必与来客人数相符!犹如先知。 且来客所睡之炕,“不见”烧柴燃火?却终宵温热!犹如神助。 平时,教徒“供奉尊崇信如活佛”,留在家中供奉?他”假以传道,药迷美妇,恣意淫污”!好不快活。 谣言力量!乃自古骗术蛊惑人心之手段。尤其在天灾人祸面前,世人往往盲从,即便不相也不敢怀疑!而更易落入骗局圈套。 还不够!有种传销叫信仰传销…… 若仅有些神神叨叨骗百姓?早晚会被身边人揭穿。受骗者也不至因些虚妄之言!就一直紧随。 为稳固组织,南边又为其创立了教阶制。 说穿就是创建种…以民间信仰为产品的传销!这也是闻香教得以广传,而不易识破的主要原因。 闻香教底层组织是会,每“会”有几十人到数千人不等。一般一村或临近几村为一会。会中有会首、传头、掌经等等,分工明确详细。 几个会加起来成为总会,各个总会的上头才是教主。 教阶制利于控制教徒!而最重要目的却是为骗钱财。其敛取香金手段之狡诈,索取之狠心,具有后世传销的典型性。 会首最重要任务并非传教,而是聚敛钱财。份例、香火钱、教主画像、经文、诞辰日、茶叶……可卖钱的名目众多!都是敛财工具。 底层信众常倾家荡产!各掌经、传头、会首、总会首将钱按比例截留一份,其余逐级上缴。 他们抓住世道艰难、灾难众多当口。知道民众生计艰难,便以“赚钱”鼓励信众进一步发展下线。 掌经、传头、会首、总会首,都能通过搜刮教徒的财产致富!且搜刮得越多…职位升得就越快。 而最大受益者表面上是教主,实际的大头还在南边。 这样,底层信众因被教主的法术…与神秘蛊惑而深信不疑。中层会首等人,则因利益驱使而更卖力卖命!架构便彻底稳固下来。 为维持组织,他们还建立严密消息网,对背叛者下手狠辣。加上有南边从官面掩护!几十年教众遍全国,大明却恍若无知。 就这样,一个南边打造、扶持、保护的传销网络就此形成。 前年,前教主王森死,在南边授意下,徐鸿儒成了继任教主。 闻香教…… 就是这么伙毫无人性的东西。老百姓已经够苦了,他们还嫌不够,还给他们扒皮。而扒下的很多钱,却源源不断流入富庶的东南。 怪不得有钱! 怪不得出手豪阔! 但他们死得也肯定快!因为这种所谓严密组织,其骨干都是些贪鄙之徒!在堂堂正正力量面前,他们再怎么大富大贵?不堪一击。 他们最主要的心思,都放变尽花样吸血民众上了!所以跟他们打仗?没多大意思! 降维打击…… 第221章 三方合力 全天下看着王九! 王九的表现却实在不敢恭维。 开始还像那么回事!入京营就先声夺人!以抬棺出征震住那帮油子——我都不要命了!你跟我油? 之后也像模像样!他通过狠辣杀伐,将军纪在急行军中严肃、强化,战斗力在不经意间提升。 再往后开始乏善可陈。对前方迅猛发展的战情一筹莫展!仅仅逼迫着士卒强行军,其余毫无对策。 当孟府被破,运河枢纽夏镇正被猛攻,运河沿线县、镇一个又一个成片失陷,王九开始灰心!当孔府再被围,而朝廷限期解围的圣旨下达后,他已经彻底绝望。 于是他已放弃!行军越来越慢,每天都在减少行军行程。六月十五!他才慢悠悠走到东昌府。 知兵的文臣都已看懂:王九已放弃及时平乱,他在蓄养队伍战力!以确保进入贼区不吃败仗。至于其他?他已在听天由命! 很多关心王九之人,都在纷纷惋惜:险恶形势下,大明要殒落一颗年轻将星!年轻,狂了点啊。 东林君子弹冠相庆。 王九这次是主动找死!满朝同意他挂平鲁将军印,入鲁则凭此主持平乱大略;且无论户部、兵部、沿途地方官,都对他基本配合。 要兵给兵!才三品武官,允其可统兵马六千!那么重要的京营,也准其带一千兵马随行。沿途卫所,他可随意调兵!乃莫大特权。 要将给将!沿途卫所、州府武官凡从三品以下者,允其随意征召,纳入其麾下听命!还待怎的? 要粮给粮!朝廷、户部严命沿途地方,务必确保所需粮草!违者可由钦差以尚方剑斩之…… 这种情形下,小贼竟毫无办法!那还有何话说?该斩。 东林君子群情激愤!开始成群上书:王九妖言惑众、祸国误君!最可恨者,受其妖言所误,耽误山东平乱大计,使贼势坐大…… 弹章来势汹涌:不杀王九不足安天下!不杀王九不足正朝纲!不杀王九不足平民愤…… 总之是杀气腾腾。 他们哪里是只杀一个王九?杀的是北党的威风与信心,杀的可是皇帝的脸面与侥幸。 万历皇帝看着折子又堆成山,老眉拧成了山。面沉如水的平静下,胸口不住起伏!翻涌的有愤怒、有紧张、有期盼,也有失落。 南边豢养的东林太嚣张!它就在指着朕鼻子骂娘! 北党还有没有家底?究竟能不能悄无声息同王九配合默契? 王九那小子!这次能不能再惊艳一把?再给朕狠狠抽南边一耳光!最好将他们的脸抽得稀烂。 怕是自己想多了。南边密谋半年多!哪有那么易破?哎!搞不好真要借王九人头,去平息南边怒火!条件还得重新谈过…… 万历御案上这次有张表。上面分六七栏,抬头是言简意赅的总结:杀王九;骂王九;保王九…… 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几乎全记在第一第二栏下面,太监们轻轻添加着具折人名字。尤其是第一栏,换了两张表!仍快写不下…… 人道是万历懒?其实懒得有效率!有道理。那堆成小山的奏折?也就勤政的崇祯有心情看。 万历连看那些名字都没心情!现在他干脆在躺椅躺着,立刻有太监过来给他轻轻按摩。万历闭眼轻轻说:今天只听好消息。 但很快还是被打扰! 因为竟有几十名大臣在跪宫。他们请皇上接见或上朝,不然就跪死在太阳下!为大明尽忠。 听说人还在不断增加当中!声势越来越大?万历厉眼扫过一众太监!这是被谁卖了?使这帮忠臣!他们不上折子了,改跪宫? 万历倔强地闭目养神着!谁爱跪谁跪去吧…… 可是不行! 马上有奏报:已有三位大臣因年迈昏厥过去!太医正急救。 万历烦躁得很! 却不能出声:六月十五上午的太阳是大,那也不至于刚跪就昏!还有该死的太医,谁让他去急救!凭什么要阻止臣子们尽忠? 这帮人是一刻都不等,非逼着朕自打耳光!马上下旨斩王九。 北党呢!死了? 倒是马上又有奏报:北党带侍卫在宫前叱咄,骂那帮孙子居心叵测、逼宫不轨…… 万历却举棋不定! 现在马上下旨?虽是自打耳光等于宣告投降!但条件还好谈一点,投降的姿势不会太难看。 可万一王九与北党真能成事呢?尼玛,那自己这砍人圣旨一下!立刻就成最傻逼的蠢货。 跪宫的人越来越多!京城总共就几千有品级的文臣,宫前的广场据说快要跪不下了? 他们这是在示威! 其势力已庞大到恐怖!再闹下去真会无法收拾啊…… “着内阁拟旨。” 万历苍老而无力地轻念一句,立刻便有太监轻快跑出!使万历眯着的老眼中闪过道厉芒。 …… 终于有锦衣卫急步而来,给万历跪献腊丸。有太监接过正待剥开!被万历叫止:“拿来我看看,你快去司礼监,圣旨先停发!” 锦衣卫低着头,眼睛猛地一缩:还好没拆看!搁置时间却还是不够长!但愿圣旨已发出…… 万历接过腊丸,用放大镜核对一遍他与田尔耕的约定!这才让人打开,急切接过,扫一眼就大喊:“快去司礼监!圣旨不准发!发了也务必追回,否则格杀勿论!” 有人已跑去传旨!而有人在他耳边轻轻提醒:“皇爷,那外…” 万历精神大振!“不是要作大明的忠臣吗?可不能阻挠他们的忠心!还得将这些忠臣的名字都记下,朕以后有大用。” “不过,半个时辰以后,不管他们知不知道,你替朕去告诉他们:官军夏镇大捷、驿县已克。” 在太监与锦衣卫的震惊中!万历含笑舒服躺下!闭目养神前吩咐:“都别出去,先等着。” 跪吧!晒吧!晕吧。 万历扬眉吐气。心中得意:东林最擅不上桌的阴谋诡计!玩打仗?果然比北党和王九都嫩。 何况还是三方合力? 兵者诡道也!最讲究出其不意。 此次,万历亲书密旨由朱由校给王九:朕许你尽调皮岛兵!望你能不露风声、兵贵神速。 在万历心中,给不给密旨,王九也会设法调皮岛兵!藏头露尾地参与平乱。何不做个顺水人情?何必让王九遮遮掩掩浪费时间? 此其一,其二,皮岛哪有山东重要?哪有皇帝脸面,与王九自己的生死重要!建奴进攻皮岛?东林党就是帮蠢货!吓唬谁呢。 这很出乎东林意料! 另外,万历还给王九派出了田尔耕。他的任务就两样: 一、以钦差身份给王九护航!太过分的官员,就用尚方剑砍了;二、为王九传递锦衣卫飞信!确保其对战情的掌握快于任何人。 这又让东林想不到! 万历皇帝何时有过如此魄力?何时敢自己赤膊上阵? 东林却没想过:以前非万历怂!而是他要么还年轻识浅,要么已没条件不怂。只要看懂,只要有点条件!朱家子孙从不缺血性。 北党也非光是吃素的货色。 此次,乱匪才刚聚集,他们就立刻收到飞信!并马上紧急行动。秘密备四千战马,三千甲械,飞速调藏山东、河南四个严控的卫所。 当造反的悄息,通过官方飞报两日后进京?他们的战马、甲械,却已在秘密的分批运送当中!再由宋裕本密告王九。 他们跟皇帝一样,早算准王九必调皮岛精兵。但战马兵甲的动静太大,王九短期无法解此难题!刚好他们既有、也能。 四个卫所里连统兵之将,都已预备好。不管王九能调多少皮岛精兵,紧急赶赴那四个卫所?都是无名英雄!都是卫所兵将!花名册都已事先预备…… 不过,北党算好王九调皮岛兵!跟皇帝的理由可不一样。 东林就是帮不知兵的蠢货!建奴大举进攻皮岛?尼玛!这又不是严冬上冻。隔着海!让旱鸭子,还没几条破船的建奴攻打皮岛? 东林党蠢,建奴可不蠢!让他们隔海吆喝两声,给点钱粮还会干。让他们去渡海攻打?你搬座金山过去!建奴也不做这生意。 武勋的北党自己明白的道理!没理由认为王九会不懂。 这给东林又造成了两个意外:一、他们笃定的皮岛调不动兵,原来真的只是掩耳盗铃; 二、即使哪有精兵入鲁?也绝对被监控!因为战马不是驽马,内行一眼看懂;因为大批兵甲无法藏迹!结果都被北党完美解决。 至于山东的卫所兵将?山东都司是自己人!给王九扯后腿还差不多,平乱只会更乱。 …… 皇帝、北党做好能迅速、秘密做到的一切!剩下就真只能靠王九。当然,这要是还打不赢东林党乱军?王九也太令人失望了。 王九没让他们失望! 之前,王九有两个难题:一、如何迅速、秘密调兵入鲁;二、攻击要在东林无法反应时开始。 两个难题都为一件事:山东卫所的都指挥使、指挥使,全是东林党的人!地方官吏也基本是他们的人!外人平乱?只有在他们措手不及下!才能够成功。 别说打仗!打过架的都知道:有一种拉架叫拉阴阳架。抱住你让对方砍!请自行体会…… 王九必须动手就打开局面、打出声威!那平鲁将军印才有点用。因为他勒令你闪开,你说不出话。 老子不要你帮架!你听不听?不听你有何理由!之前你们都在干啥?老子来了就起劲? 老子连你一起剿! 谁都知道:这种事,但凡王九有点道理,他就做得出!谁有信心挡住王九的剿灭?谁可以不信。 第222章 摧枯拉朽 天下都看着王九! 皇帝与北党更看着王九!他怎敢让大家失望? 其实他一直都不会令人失望!王九又不是蠢货,凭空收东林党五十万两银子,会无丝毫防备? 东林党派的一百造反骨干,在皮岛该怎样教就怎样教!但王九将五十万拿三万两出来,让皮岛提前两个月派一千人入鲁。 这一千人以走货、行商身份,散开融入山东。就两个任务: 一、收集山东风土人情,特别注意邪教大匪的情报收集。最怕培养批祸害百姓的大匪!若是?得早做事后都除掉的准备。 二、顺便绘制山东详细地图,及各劣绅恶行,留待将来有用。 王九真没想过东林会造反!就怕他们干坏事连累自己。既然是山东的人?那全当是买份保险! 白捡的钱不心疼…… 所以,在闻香教造反前两月!皮岛已有一千精兵在鲁。而山东最好行商、走货之处就在运河边。 可以说,只要朝廷同意他平乱!王九便已立于不败之地。 闻香教五月二十二日刚聚众!王九就比北党更早收到消息。等他们二十六日正式造反?皮岛另有两千精兵!已在秘密分批出发。 说到这,还得感谢东林党!感谢他们在大钦岛上,辛苦养了那么大批信鸽!填补了皮岛信鸽事业的空白。大钦岛也从此成皮岛的信息中转、处理中心!由蕲射座镇。 小小大钦岛,从此辐射登州、莱州、济南、衮州、天津、广宁、皮岛几处。由这几处再中转下!京城外二十里也有了信鸽点。 飞鸽传书多快啊!让王九又找到一点打电话的感觉。 这只是快的方面。 东林党一直还有个错觉。以为王九不可能从皮岛秘密调兵!因为他们在皮岛放了三个主官。 在东林大佬认识中,即使这三个主官当不了家管不了事?兵马调动这么大的事!也瞒不住他们。 但他们忘了一点:派的主官同他们一样,没人为啥理想信念奋斗!利益的事有时很不牢靠。有啥利益会比生命威胁还重要? 何况三人都很聪明! 参将乔一琦不说了!他与他弟兄的命,还是皮岛老人所救。所以,他上岛头件事就是大发雷霆: 小小皮岛孤立无援!如何固守?知不知兵?曹县的铁山,与皮岛隔海相望、咫尺之遥!王九干啥吃的?为何不派人经营? 铁山极重要!本将要亲临一线,亲自驻扎经营。为防走漏消息令建奴知情!所有皮岛对外信息中,都不准提此事。本将要为皮岛,经营稳固的犄角根据地…… 得!乔一琦将带来的二百亲随,全带去铁山。皮岛很识趣承诺:凡乔将军所需?敞开供应。 监军茅元怡看了,佩服得五体投地:还得是老乔啊!但他可没好借口离开皮岛。 于是,他闭关潜心研究武备!誓要为大明编写最好的《武备志》。下令皮岛将士一是不准打扰;二是要全力协助他完成壮举。 年后洪承畴上岛一听?两人真不是东西!有负党派。 一个去了铁山,一个将自己锁起来!那他小洪还能干嘛?吟诗作画、看书读史最实在。 将皮岛官佐叫来: 汉有汲黯、今有承畴!笃信无为大治。尔等不可辜负本官信任!当各司其职、一切照旧。 另外,凡本官进出岛之所有信件、公文!尔等务必细查。此乃本官大公无私、以身作则…… 巡抚、监军、参将都是这种状态!东林党还指望上岛半年的他们,能严密监控、及时传信? 真的想多了。 当然,洪承畴不能是白痴!皮岛调兵之事,他身为巡抚,还是要写信向东林党“告密”: 观皮岛似有兵士,在便装以各种名目出岛。理由冠冕堂皇!实难以阻挠。特紧急告之…… 不过,大公无私、以身作则的洪巡抚!却将此信交由皮岛细查后,再“妥善”的务必确保送到。 海上遭遇风暴!耽误了二十多天是否很正常? …… 三方合力下,一场降维打击突然发动。 六月十五日凌晨,三支拥有参与过同建奴血战的老兵为骨架,又经过数月严格训练,器械精良、兵猂马壮的千人队。 在三位河南的卫指挥使“率领”下。以轻骑、突骑、骑马步兵协同;以早从海州黄河口溯河而上,偷停微山湖多日的大量船只为运输队;于十四日深夜沿动河北上…… 临近夏镇,大队一分为三,一队在夏镇休整等待,其余两队直扑驿县、腾县。 三处攻城战于寅时正同时发动。连船队中的攻城器械都没用上!在乱军的睡梦中,直接攀城而上,再用强弩控制城墙、城门!直接开城杀入。紧接着封锁全城、受降。 各城皆有乱军近万,却如羔羊待宰。铁甲、强弩、轻弓、枪林、刀阵,乱军除个别首领见过如此阵仗,其他乌合之众犹如看见天兵天将。 以对阵建奴的实力,来偷袭一群乌合之众,战士们个个面红耳赤!那是真的难为情…… 但皮岛军纪极严,且军事理论一直强调: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乱军也有凶猂之徒!但没用,境况还不如当年倭寇遭遇戚家军。倭寇个个武艺高强?除了绝望还是绝望!乱军的个别凶猂之徒?还没暴起,已被强弩冷漠射杀。 别说战阵之威!就算还没列阵,老子有铁甲,你那轻弓我避都不避,就用强弩跟你对射。若你弓箭都无,拿着刀枪吼叫着前冲?傻逼! 所以,全力以赴、且偷袭作战的好处是:同时攻下三座有近万乱军的小城,三个千人队零伤亡。 不管有用无用,皮岛战士都进行过专业收降、审俘训练,加上还有前期潜伏所获得的情报,再有王九关于如何对付传销的指示,连审俘都进行得极其专业、高效。 俘虏押到一个个方块,一套标准程序下来,乱军中的掌经、传头、会首、总会首!飞快提溜出来。 没工夫给受惑的教众反迷信!就让头目们相互揭发骗钱的事实。敢不老实的当场杀了!揭发积极的当场减刑!教众都在下面听着。 被骗钱的痛苦与愤怒!立刻让所谓的信仰动摇。 再挑几个机灵头目,当然,能骗钱的头目都机灵!还是生死大考时。那就快速培训,再现身说法揭露教主鬼把戏!声泪俱下诉说教主是畜生。 能感染人者活命…… 那些乱民还造不造反不知道,但他们基本不会再信教!下午就可发点粮食回家去。 粮食哪里来?运河边别的不多就粮食多!城中粮仓本来还被乱军占着呢,每人发三五升小意思。 中午就开始登名造册领粮、放人!下次再见到?剁了。 出城时,城门的另一边恰好开始杀人!一刀刀、慢慢剐!杀的都是大小头目,与奸淫暴杀者…… 等山东都司反应过来,下午派兵赶到?城内已处理得干干净净! 奉平鲁将军令!尔等好好守城。战情、战果、战利品?这同你们有啥关系!为妖匪张目? 平鲁将军说了:山东藏妖匪几十年!且妖乱旬月不平,定有内应。凡行迹可疑者,先剿再问。 皮岛锐士可不跟人开玩笑!说话间就已在拨刀列阵…… 能打、有实力就那么强横。再说他们本就不干净!就算干净?王九剿灭他们再查!保证错不了。 不听令还能干嘛? …… 三支队伍下午就出城开拔。说是千人队?目测包括船队…共计四千人都打不住。 问题是:王九从哪调到如此精锐的卫所兵?大明有吗?可他们打的旗号,以及为首将军的官凭,那都是正儿八经的卫所兵啊! 难道孱弱的卫所兵,只要到王九的手上,就化腐朽为神奇了? 这个疑问…从入城的地方卫所官兵,迅速到山东都司,再迅速入京!一时间众说纷纭…… 但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山东妖乱的图谋!正在破产当中。 辎重船队溯运河而上,三支千人队轻骑快马又是分赴三处,分克西岗、滨湖、界河、峰山、郭里、石桥,秋风扫落叶般荡平六个镇集!于十六日凌晨在济宁州下汇集。 乱军从十五日中午闻讯,至此都不足一天!换他们别说攻城掠地,就算让急行军都没那么快。 哪怕再蠢的头目,都知道碰上了啥样的军队!说穿就是完全不可敌。问题是还未及反应,城门已堵、跑马巡城!逃不了…… 城下喊话很简单:降或死! 城上答话想谈条件?你不够格!叫谁谁谁几个出来。 被点名的出来一看,傻了!城下在大声喊话:我乃某某卫某某某。城上心惊肉跳:那是我教官! 教官这么说,就是赶紧投降还有活路!否则,皮岛精锐啥脾气?你再清楚不过!先从你剐起。 没任何侥幸…… 最能打的那些人毫无脾气!规规矩矩要率众投降,其他人还能说啥?开城、列队、跪好! 留一部分人收降、审俘!其他人先舒舒服服休息。 而王九亲率一千人,则于十五日顺运河而下,对附近或沿途的梁山、巨野、汶上等处乱军视而不见!昼夜驾舟直至济宁附近,再登岸急行军。 过州府而不入,直插曲阜与邹城之间的九龙山。 扎营、休整、游哨。 第223章 准备平叛 真正决定战场胜负之事,大多都在战场之外。故以文御武没错!但不能用百无一用的儒生御武。 也因战场之外比战场更重要!所以王九率众来到了九龙山。此处风景一般,但位置很好。 往北不到四十里是曲阜,往南不到四十里是邹城。而往西约五十里,便是这一大片的府治兖州。 曲阜与邹城对这次平乱来说,意义自不必说了。 而兖州?这里面有故事!其实以前府治是运河边的济宁。后来老朱的鲁王在附近的兖州,于是济宁降府为州,兖州以县为府。 乱军若攻破兖州将鲁王灭了?在附近的王九,十个脑袋都保不住!除非上皮岛直接造反。 这是皇家尊严,是天下大义!哪怕万历想保王九都保不住。 当然,乱军不会去攻兖州。府城本就墙高池深,城内的王府更是如此,再加地方官军会拼命!乱军那点素质想攻兖州就是做梦。 但驻扎在兖州附近,就是种政治姿态,就是向皇帝表忠心。九龙山上还有历代鲁王的墓园…… 这只是顺带! 王九主要是目的? “猴哥,知道我为什么要赶来这?” 侯恂看了看正在扎营的将士,看看又增加的两百精锐,想了想之前听到的军情进展,再想想曲阜与邹城,还能有啥不明白。 撇撇嘴!侯恂看着王九道:“听说山东布政使,还有都指挥使司的人几乎全在曲阜?” 王九点头。 侯恂怒形于色:“那就是帮蛀虫!上驻朝廷下欺黎庶的蛀虫!更是帮禽兽!丧尽天良的禽兽…” “有劳猴哥了。” 王九无心听他废话。 “等等…王九,我不合适!阻挡这帮禽兽之事,还得有煞气的你与田将军来!我官小胆更小。” “放他们过去?先别说此战成败!战利品肯定完蛋。” “王九你别考验我了!你明知我阻挡不了他们。但你放心,我绝不会给我们拖后腿!最多不作声。” 这孙子太聪明…… 一帮大官啊,消息再迟钝!此刻也都知道了,还不得玩命? 洪武九年设立三司,分别为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分管民政、司法和军事。 承宣布政使司管一省民政、财政和人事等事务,长官布政使。布政使职责包括:传达政令、收税、理户、考官、赈灾等。 山东布政使阴久海,这算是后世省长吧。 山东都指挥使司更是全体出动。 都指挥使司设都指挥使一人,正二品;同知二人,从二品;佥事四人,正三品。 该司隶属五军都督府,土木堡之后都督府仅挂名。都基本听命兵部,更直接听命于巡抚。 下设有正六品经历司。正六品断事司。从九品司狱司。分别负责公文及刑狱之事。 重大军务需三司合议署名汇报!由巡抚、巡按长期监察。 都司内部。都指挥使及同知、佥事中,一人掌印统领司事,一人负责练兵,一人负责屯田称佥书。不负具体职责的称带俸。经历、都事负责文书,断事处理刑狱。 都司下设卫指挥使司、千户所、百户所。每卫五千六百人,分五个千户所,千户所又分十个百户所,每百户所一百一十二人。 卫所平时屯守,战时朝廷临时命将,并非都司指挥作战。 算是省军区吧,政委司令副司令及各部全体出动!蛮吓人。 只要放他们过去,那三支千人队啥都干不成。因为此际他们既不会要脸!还会无法无天玩命。 …… 日夜驱行三百多里,将士都很疲惫!但王九军纪素严,都在有条不紊连夜抢筑营寨,宏大而严整。 十六日天大亮,营寨基本成形。游哨按事先计划已分批派出,大部将士开始用餐,准备休息。 北方烟尘漫天、喊杀冲霄而来,哨探早有汇报:妖匪约两万,前锋三千,两部相距不过五里,其先锋离我处不足六里。 正吃饭的将士除两百皮岛老卒外,闻言余皆两股打颤。 王九边吃饭边喝骂:“不是还有六七里么?干嘛败老子吃饭的兴致!屈金手,你们吃快点!吃完披挂好,老子带你们杀贼! 宋裕丰,娶了你女儿,却只打骂你,还没送过礼。今天跟着本将,不用你冲杀,专给老子砍妖贼的头!能砍多少都算你的。” 宋裕丰却不领情:“将军,是我率部跟上,还是我一个人?” “当然是你!这帮怂货…要先安心休息。执行军令!” 乱军渐渐围过来,喊杀震天。他们这是受高人指点!想趁王九所部极度疲惫、又立足未稳,反过来灭了王九!事情也就解决。 想法可打满分! 行动也有点章法,快至营寨,他们便向两翼张开,生怕王九跑了!因为他们后面还有两万人。 唯一让王九惊诧的,却是先锋里不少人都身披甲胄!可耻啊。 王九对身后两百人道:“瞧好!凡披甲者,强弩瞄准了射!标枪靠近了杀,总之所遇不留。” 锋矢阵对付他们无丝毫难度!尽管前锋多为官军家丁假扮。 王九一马当先,枪点流星!所过之处明明都在奋力招架,却全都在不断倒下,咽喉留下一朵血花!因为其招架要么早了要么迟了…… 偶有手忙脚乱架住了?还被王九身后标枪集火打击!刺猬。 皮岛将士最过瘾的事,就是跟着王九冲锋!他们太懂怎么打。紧跟王九的专盯漏网之鱼,其他人光负责两翼与侧后就行!能挡住王九需要当世猛将,此处哪里有…… 透阵、切弧、反透阵、再切弧、透阵,战马一刻不停越跑越欢,乱军迅速崩溃,全都掉头狂奔! 王九缓缓遛马、蓄养马力!衔尾而追。让亡命而逃的溃兵,去冲散后面两万乱军,才最省力省事。 不足一刻,大批溃兵发狂似的!迎头扎上后面的大队。乌合之众哪见过这阵仗,头目大喝大砍都止不住!终于连他们也被裹挟。 竞逃、乱杀、踩踏…… 再缓追五里,王九止步不追!一直追到曲阜就不好玩了。 收兵! 岳丈宋裕丰格外兴奋,可惜真忙不过来啊!王九挥手:“帮帮他,太多了!随便砍些回去休息。” 这女婿豪爽! 王九却在想另一个问题。东林看来是要狗急跳墙了,那他们如何对付溃败回来的乱军? 继续围着孔府,官兵一旁“相持”?干脆让他们攻进去?还是赶往别处?或是突然灭了打“胜仗”? 不理他们,休息! 才个多时辰,山东都指挥使…派了下面一个都指挥佥事过来。直接要找王九,下面却拦不住!因为人家可是个正三品官。 刚睡了会就被叫醒! 王九打着哈欠:“妖贼真不是东西,有话快说!” “王将军到底是少年英雄,本事大脾气也大!心更大… “有事说事!忙着!” 来人一脸憋红!“圣旨让王将军三日内解孔府之围,超过四…” “孔府攻破了?” “王将军让我把话说完,行不!” “好!莫讲废话!” “你何时救孔府?” “几千官军吃屎?” “圣旨说…” “圣旨还说让我主持平乱大略!现在我命令山东官兵:出击败退的乱妖!迅速将其灭了。否则,他们要么是废物!要么是同党!” “告辞!” “等等!将我的军令带回去!” “你无权命令!” “它呢?”田尔耕走进来刚好挡住!举着手中尚方剑说道。 来人捏着鼻子,接下一份王九下给山东都司的命令,盖的还是不伦不类的“平鲁将军”印。 明制,平山东妖乱,山东总兵才名正言顺。之前,北党举王九为山东总兵?被无情驳斥!举王九署理山东总兵?还是被驳斥。 总兵最低正二品,署理总兵得从二品,但王九才升正三品。 …… 中午,兵马浩浩荡荡自北而来,但王九兵营是当道而立。 既然是朝廷兵马?除岗哨外,该休息休息,该吃饭吃饭。王九匆匆扒拉几口!披挂齐整坐于官帐。 王九在等那帮不省心东西进营!没想到人家直接来个半包围,气焰嚣张喊叫王九出营回话。 倒也好! 让侯恂、田尔耕全都不用理!王九想看他们能演到啥时候。 喊骂了不足一刻,终于派个使者进营,色厉内荏大骂王九抗旨不遵、违制越权、不尊上官。 王九脾气很好! 含笑听他骂了一段又一段,等其都将王九骂成勾结妖贼的反贼!还笑着让他提供证据。 此人是布政使司的六品文官,口才很好,又滔滔不绝着所谓的证据。王九很耐心,笑着对其提出的证据一一回应、辩解。 该人终于气急败坏!喝斥王九立刻出营跪迎上官。 王九这才看眼缩在角落,之前一直低头不语的田尔耕。说你不尊上官!谩骂、污蔑上官就算了!为何见了钦差都如此倨傲? 田尔耕很直接,挥剑砍下来人的狗头。罪证早已记录在案…… 又过半个时辰,营门口才挂出颗血淋淋的头颅!没解释。 一时营外大哗,叫嚣着王九已反!列阵,准备平叛…… 第324章 疯狂反扑 准备平叛? 皮岛精锐正在酣声大作!京营官兵再次两股栗栗。营外有六千官兵!营内才千余疲惫之师。 宋裕丰跑来官帐几次,看一眼谈笑风生的三位长官又走。心中却早骂开:怎能擅杀朝廷命官?愚蠢!怎敢让皮岛精锐睡觉?狂妄! 没人理宋裕丰小心思,三个谈笑风生之人,其实也是在相互打气。外面的叫嚣只是小意思,还巴不得他们一直闹下去…… 身后的三支千人队,已经安顿好济宁!又在装装出发。 等他们秋风扫落叶般,沿运河将西、北各城、镇的妖匪逐一清除。才是东林党图谋彻底破产之时!也是最后荡平曲阜、邹城之日。 此时还早!起码还要十来天。毕竟光是行军就得转战几百里!毕竟,破妖匪快,善后却需耐心。 否则前脚离开,后脚他们造反!哪来那么多兵力与精力? 因为六千人限额!所以三支千人队里,只带一千多…素质还行的家丁与卫所兵。可那么多城镇不扫干净!每处留十多个卫所兵能行? 而再精锐的将士也是人!两三天征战不休还行,久了换谁都崩。因此得尽量拖住外面那帮人。 于是,能否硬扛住东林党反攻倒算?比打仗还更难、更关键。 外面的大官,还是气势汹汹进营了!因为他们从狂妄中…终于明白一件事:王九最巴不得的,就是他们发动攻击“平叛”。 王九可不是别的将军!他就算吃了败仗?也有底气突围而出!回头他就可以带精锐来,名正言顺将自己等人全砍掉!一了百了。 何况他还不一定会败!别看他现在只带一千京营大爷兵,之前大败两万妖匪!已证明战斗力。 自己太能打,就是底气!还有三千精锐在侧,更是底气。 平叛?傻逼了啊…… 一群人气势汹汹闯进官帐!有人正指着一身甲胄的王九,却被田尔耕先喝骂:“无君无父的东西!” 这才见门角坐着低调钦差!众人捏着鼻子拜见,然后一肚子话不好说:钦差一边倒!那颗头就反正是尚方剑所斩!跟王九啥关系? 一会,布政使阴久海开腔:“王九,何故如此倨傲?” 老子该向你们磕头?“阴大人做得一手好道德文章,却教化出数百万妖匪!王九想起…别扭。” 阴久海听过王九刁钻刻薄,却没想过他如此不敬:“你…你…” 都指挥使羊国栋接上:“王将军,山东对你可望穿秋水!王将军世之骁将,却何故停滞不前?” “累了!打不动。” 一名同知都指挥使马上接住:“王九,你部何时出战?” “你认为何时好?”王九心情很好!只要能磨时间就心情好。 “当乘胜追击!” “请问,你在都司所领何责?” “本官负责练…王九!你何意!质问上官?” “看来你是负责练兵!本将受朝廷重托,主持平乱大略。我问你!你的兵练好了没?没有就赶紧回去练!赶紧将功补过。” 王九这是软硬不吃!阴久海看向侯恂:“侯大人乃监军,我朝素以文御武!侯大人可有平乱方略。” 侯恂没好气看阴久海一眼!又似很畏惧地看看王九与田尔耕。 这才清清嗓子:“谢阴大人垂问!侯某…侯某确有些不成熟方略……既如此,阴大人…您参详参详?” 侯恂喝口茶,畏缩地再看看王九与田尔耕!这才慢慢讲套话。 阴久海叫停侯恂!也拉着其他人告辞。正想着回头带队绕过此处?王九这时却强硬发话: 山东都司所领兵马,一直在曲阜与邹城两处平乱。之前未有寸功!王九可以理解为练兵者尸餐素位。但若敢弃两地而走别处?定为妖匪同党!他将对其立剿不饶。 众人纷纷大骂王九狂悖!但他只有冷冷四字回应:不妨试试! 最终,其他官兵无奈退回曲阜。而阴久海则很嚣张大骂王九!因为他的品级高,还是文臣!连田尔耕都劝不止。 硬将王九当众尖酸刻薄够!阴久海才当面带数百人绕道而去。 这根本没法阻止。 布政使去光复的城镇处理政务!连钦差都说不上话。 却彻底撕破脸了! …… 阴久海率众急行百里!直扑已克复的滨湖卫。其目标明显是运河咽喉夏镇!滨湖只是其歇脚之地。 阴久海深夜才赶到滨湖!却不抓紧休息。而对来自河南的几十名卫所兵,开始连夜讯问。 但因这些人都没参与攻城破阵,实在问不出多少东西。就找由头各打三十大板!将其关起来。 不过,这些卫所兵却因祸得福。 第二天清晨,妖匪突然又攻入滨湖卫。妖匪为了报复,对卫镇里的所有官、兵都斩尽杀绝!却没发现关在牢里的那些人…… 这次妖匪不同寻常。 首先,很能打很精锐!阴久海带的四百兵马,仅仅照面功夫!就从酣睡的营房中被杀。据说,妖匪才一百多人!却又弩强甲坚。 其次,他们不为夺占地盘,看似就是纯粹的报仇雪恨!仅仅再次洗劫一遍官衙后,扬长而去。 震惊! 驿马八百里加急!连信鸽都在四传八达!迅速传遍天下。 因为妖乱至今,看似声势浩大,其实十分温和!几乎就没杀过官,更不杀大人物。 之前孟氏父子所以被杀,那完全是非要作死。人家客客气气,几千人装模作样围上几天,连院墙都没给你损坏!更别说伤人。孟氏却带人砍杀出来,还想着里应外合…… 孔府就很乖,天天派人挑泉水出来,给围府的义士解渴!妖匪也交口称赞:到底是圣人子孙。 但这次不同。妖匪直奔目标,对二员大员也杀得干净利落!还连官带兵一个不留,杀完就走。 太狠毒了…… 天下震惊! 解读纷纷。 有人说都怪王九!是他将妖匪打出仇恨了; 有人说是得怪王九!以前官兵弱妖匪就弱,现在妖匪学着王九打法,干净利落而狠辣!这是被王九给操练出真本事了; 也有人说阴久海就是傻逼!人家卫所兵好好帮他山东守城。他连夜赶去瞎折腾干嘛?不是他瞎折腾!妖匪还攻不破城呢; 当然,骂王九就是最大的妖匪!这种声音最多。尤其是山东官场,这种声音具有压倒性。 所以,针对王九疯狂反扑!在山东与京城都在开始。 十七日中午前,就有信使持山东巡抚的驾贴,请王九去曲阜城外大营,巡抚赵艳有要事相商。 王九没空。 紧接着,身在沂州的按察副使兖州专司,派人持他徐之孙的驾贴急驰而来,要求王九去沂州。 王九更没空。 下午,巡抚赵艳率官军又来了。要王九去他们军中,还是有要事相商,王九回复:赵大人应该先入营拜见钦差!以尊君父。 赵艳其实昨天就在曲阜!他就是不愿拜见钦差,昨天才没来。现被王九戳破,捏着鼻子来了。 先给田尔耕见过礼,转头就喝斥王九心胸狭隘!阴布政使仅说了些激愤之言,何至于如此凶残? “本将只对敌人凶残!赵大人现在这么骂我,我就心平气和,对吧?赵大人,您请继续骂。” 赵艳愣住! 不骂了,开始心平气和跟王九讲道理,要他配合调查。 王九很讲道理,只要在军营中,巡抚衙门怎么调查他都行。 差役要捕人?却被田尔耕喝止!赵艳无奈,率军将王九军营围了,两军自此开始对峙。 强军在手,底气就足!其他一切在强力面前都是虚妄。 …… 京城的斗争更激烈! 万历与北党都没料到,事情突然就如此紧张。 想想却也释然:东林党必然反扑!否则从此抬不起头。 而王九又非善男信女。都说了不准去捣乱!姓阴的羞辱他还不算,还非要直奔其命脉?不将你们灭了!那肯定不是王九。 事情一下就到最关键时刻。再给王九十天半月时间?他能将山东妖乱彻底荡平!回过手来,自然会将山东的东林党连根拔起。 反正到时候,大小头目全在他王九手上。东林没做过都会做过!又何况本就是他们养的妖? 所以,万历和北党也打起精神,沉着应战。 十七日一天,又是上折子骂战,又是跪宫戏码,后来竟开始哭宫!最后各种隐晦的威胁都上来。 山东对峙,京城在大战。万历这回空前强硬:不准子虚乌有污蔑前线大将!没证据的事朕不听。 十九日早上,万历胆寒了!因为他一个妃子突然暴毙…… 北党在大同、宣府两三个重要武将,昨天突然被查实大肆贪腐罪证!已经被先行下狱了…… 南边真要揪桌子了! 十九日上午,一道圣旨从京城发出:任命赋闲在沂州老家的羊太平,为山东总兵、署都督佥事!节制境内所有兵马;巡抚赵艳主持山东平乱大计,各文武悉听调遣!不得有误。 圣旨加急发往山东。 圣旨未到,山东各方皆已知情!令王九差点就心灰意冷。 好在田尔耕给了王九一封飞鸽密信:便宜行事,朕信你。 第325章 妖匪进化 六月二十九深夜。 王九所部突然撤回济宁,闭城不出。与此同时,其麾下三支千人队,也于二十日停止东进,但仍专注于肃清运河以西。 山东官员反应过来。王九这是得到了京城飞讯,知道东林不会放过他,也知道他已失权。正在收缩战线,也是在最后为北党及皇帝当狗!仍在试图确保运河贯通。 好刁毒顽强的狗贼! 岂能让这狗贼如愿! 二十日,围攻孔府的妖匪突然撤兵,直扑不远处的兖州府城,当日就将其团团围困。 这支妖匪,才是众多股妖匪中,山东官员最信任、也真正掌握着的一股妖匪!比官兵都好使, 与此同时,山东官兵派一部随之“救援”兖州,另一部则由巡抚赵艳亲率,直往济宁开来,他们要接管运河沿线,确保南北命脉畅通。 而获悉自己已成为山东总兵的羊太平,也动作迅速。 二十日上午,就有信使至济宁,令王九率部先解兖州、沂州之围。王九很客气:恰当酷暑,连日征战,士卒多已中暑不支。待病情稍缓,则率部急速前往解围。 “你敢抗令?” 对信使的嚣张,王九仍很客气回应着,但田尔耕不干:“军令呢?军令是你的红口白牙?” 信使红着脸走了! 十九日拟旨,尚宝监还要临时刻印,最早也得十九日夜才能制成。因为山东非边镇!若非拜东林所赐?根本就用不着总兵。 这又得二十日一早,总兵关防才能随圣旨一道送往沂州。 二十二日,才可设法到已被妖匪围困的沂州,再当众焚香拜印受封!羊太平才有资格发号施令。 人家不计较?你传个信就行!别人计较?你就是放屁。 正在赶来的赵艳,其实也是同理,所以心中虚得一匹…… 下午赵艳赶到济宁,传见王九?回复是病了。 捏着鼻子走入城内军营,不但王九赤膊刮着痧,军营中还有一片。关键那锦衣卫头子也在,让赵艳没办成啥事,还又磕次头。 狗日的钦差!王九老实不咋说的话,田尔耕总替他说了…… 那就等两天,总不能说收到了飞鸽传书!除了锦衣卫,谁用这个都犯忌!真要追究就是图谋不轨。 王九是这态度,他麾下的三支千人队,也没必要去了…… 赵艳窝心离去。 …… 二十二日。 赵艳兴高采烈而来,袖中还带着一份正儿八经的圣旨,没拿出来。下令王九即刻点兵出发,解沂州与兖州之围。 王九很老实:“赵大人之命,下官无不遵从。只是,下官其他部属,远水不解近渴。而下官所领仅千人,实难同时解救两地…” 此话无懈可击,赵艳对此却早有预案!“那就火速去沂州。” 沂州之围并不严重。 城内本有守军一千,被围之前,赵巡抚截留住,“恰好”从京而返的浙江班军三千,早进了沂州城。 被围之后,“恰好”又有赴辽戍边的广东班军三千,又被赵大人截留住,令其驻扎在沂州附近。 这里要说下班军制度,它是明代军事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般可分为两部分:一是“京操”,即在外的卫所军,轮番进入京师或京畿地区守卫; 二是“边操”,指卫所军轮番戍守边境要地。卫所军人需离开自己的卫所前往边境,他们要自带生活物品,且不得带家属,同时还需自己准备路费,这给士兵家庭带来了巨大负担。 随着卫所逐渐崩坏,及土地兼并加剧!卫所兵大量逃亡,班军制受到严重影响。但此次班军都很准时,且有粮布足械!据说陆续还有不少班军…会“路过”南北要地山东。 若非田尔耕提醒,这种龌龊事王九还真注意不到。 躬身低头的王九偷扫一眼!赵艳面无表情却满眼放光。 看来,连这沂州之围,怕都是事先编好的剧本…… “赵大人!据说沂州城外围了数万妖匪。要不,我将其他部属召回后,再一起去给沂州解围?” “这是命令!” 赵艳说完就迈着大踢步,稳当当的走了,留下王九一脸苦逼。 既然可节制诸文武的巡抚下令,王九也没法抗令不遵。 队伍以正常行军速度出发了。明军除了坐船,正常行军速度其实每天才五十里!而济宁到沂州,弯弯曲曲有五百里。 可想而知,赵巡抚对王九几乎是一日三催,信使往来不绝…… 催促一次比一次严厉!王九话回复得客气,对克服困难的表态也蛮坚决!但天天都依然故我。 其实都心照不宣。 赵艳知道王九的抗拒:恶贼如此精明,此时怕已经反应过来,沂州就是为他准备的坑!即使侥幸不死,羊太平也会马上夺其兵卒。 一根光杆在战场…… 王九也懂赵艳的急切:不同于京营兵!那三支千人队,除他没人指挥得动!除非他“意外”死亡。 此次,皮岛除叶深、黄有龙、阿朱外,其余核心层几乎尽出。 三支千人队除了名义长官,分别由陈可忠、麻漠、契雪统兵;微山湖还有水则坐镇后勤、汇总返运物资;随军有范正德搜刮战利品;另有纪白专司收俘、编伍…… 这可是全都见过大场面的阵容! 赵艳前几天,可对其作过不少指示。然并卵,他们有无数办法阳奉阴违!那是真正的骄兵猂将。 滨湖卫之事历历在目!赵艳不敢逼迫太甚,必须先拿下王九。 蛇无头不行…… 于是,赵艳明知没用,也在不断严厉催命!王九嘴上配合,却反正就是正常速度雷打不动。 六天后,二十八日。 赵艳不用催命了!因为如此牢靠的沂州城,竟意外被攻破了。 沂州城内大小官吏,也被妖匪杀个精光!山东总兵羊太平全家为国捐躯,才正式当了六天总兵…… 这次没人怀疑王九。 不是不怀疑,而是没理由怀疑。他的所有队伍全在监控当中!还是日夜都记录在案。 沂州又不是小小滨湖卫!蠢货阴久海还根本没设防,沂州城内可有着四千守卫,一夜之间城破…… 只能说,妖匪是真长本事了!也表明他们再也不受控。 …… 其实,南边大人物喜欢养倭、养匪、养反贼、养妖,东林内部有很多人都很反对。 别误会,这与道德无关!这些反对者是明白人。因为这些祸害不造反?就达不到影响朝堂的目的!一旦造反?就很难控制。 怎么控制? 造反就意味着千刀万剐、抄家灭族!所谓死亡威胁已不存在。给物资钱财?他还不如自己抢! 比如沂州城,你能给妖匪多少物资钱财!有进城抢得多吗? 本来还可控。因为真正头目还能找些替死鬼!以后逃之夭夭。 但自从王九的精锐进场!情形变了。天天扫荡般攻城掠地,天天血淋淋在那里剐头目!还找得又狠又准令人无所遁形。 说好的后路呢? 给不了后路!不需要钱财!官还如何控制匪?讲感情吗!我们被千刀万剐,你们在哪? 至此,赵艳慌了! 全山东官吏都慌了! 牢靠的沂州城破,意味着妖匪的战力已飞跃;而沂州城内所有官吏被杀尽,意味着妖匪已决裂。 保证不了头目安全,就再也没人信他们鬼话!骗他们去被千刀万剐?他们要先剐了你。 此时,赵艳才想起兖州、曲阜!这两处若被破?他赵艳活着也该千刀万剐。而这两处又对妖匪吸引力最大!因为太有钱…… 两百多年的王府就不说了!傻子都知道特别有钱物。 两千年孔府!小喽啰不知,头目太清楚了。一个孔府真正的底子搜干净?百个王府都打不住。 坊间早有传言,有板有眼。说孔府在全国的田亩有百万顷!可能夸张可能是实情,谁知道? 赵艳彻底慌了! 沂州那么多兵力,那么牢靠,还有当过大将的总兵坐镇!竟然城破。远不如它的兖州、曲阜呢? 还得是王九啊…… 飞马急传王九:请全力以赴、倍道兼程、回援兖州、监视曲阜。将军当知,此两处若破?艳固死!将军岂可独活? 这已经不是下军令,这是在哀求王九救他赵艳的命。 王九还能说啥? 倍道兼程!以日行百五十里速度,二十八日赶至兖州附近。 同时,两支千人队也赶来汇合!以一支千人队压阵;以两千余精锐,由王九亲为锋矢冲阵,杀破妖匪!暂将其驱退。 此战,城外烟尘滚滚,喊杀冲天,精骑三进三出敌阵,人马惊天动地!令城头无不动容。 尤其是王九!他携空马三匹,人马披甲,始终一马当先!最终战死良马三匹、身负十数矢、血透甲胄、一身是伤。 其冲阵所部亦纷纷坠马、死伤过半!这才在压阵千人队趁势猛杀下,终于冲散猂妖,杀溃数万妖匪!追得妖匪尸横遍野…… 壮哉!他打出了大明军威!打出了名将的猛与烈。 鲁王亲至城门!当众交代兖州知府:“王九当世良将!不容任何意外,此由本王负责。所部为大明脊梁!必以最好之给养,此乃兖州份所应当。” 鲁王亲迎王九入王府,命兖州最好的名医全力以赴…… 此战也令天下震动! 兖州文武一直在城头观战,天下强军王九所部之勇猛凶猂,自不必说。 关键是如此强军冲阵,当世猛将亲冒枪矢,竟也胜得如此惨烈!可见妖匪已非同寻常。 那么,本地卫所兵、班军已确实打不过数量众多的妖匪!沂州城破,也就实在不冤。 妖匪已进化…… 第226章 席卷齐鲁 妖匪真进化了! 兖州府辖区不小,很多官吏此时都躲入府城。所以,大战当时!不下几百文武官吏亲眼目睹。 真不怪沂州几千班军差点团灭!也不怪羊太平总兵无能!是妖匪现在太厉害了,连天下强军的王九部,都一战几乎打残!就连王九自己,也是被摇摇晃晃扶进鲁王府。 据说甲取箭头十斤! 鲁王太精明!让兖州府犒劳、款待王部将士,他自己却接王九入府疗伤!钱不多花,却找了个天下最好的保镖啊…… 王九再怎么受伤?所部再怎么打残?那仍是齐鲁大地上最强武力!打残了的他们,攻城、野战或有困难,守城那还是天下第一。 请回想下东阳堡…… 消息迅速四传八达,山东震惊、朝廷震惊、天下震惊! 巡抚赵艳在两千兵马护卫下!连夜赶到兖州鲁王府,殷切探望王九。流着泪一个个细细摸遍伤口:二十八创!世之猛将啊! 再探视军营,二千二百余出战,阵亡六百五,重伤三百余!轻伤?几乎人人挂彩! 也就是王九部,如此伤亡率却越战越勇!换其他队伍?哪怕只有其小半的伤亡率!都早已溃败…… 从军营出来后,赵巡抚哭了!哭得极其伤心。 何得了啊! 以前巴不得王九他们去死!想尽千方百计在弄死他。现在他真就差点死了?自己却傻逼了…… 现在,整个山东能与妖匪一战者,仅王九部。其他本地卫所兵、班军?连守城都很勉强! 可是,王九部整个才四千可战之兵。为了解兖州围,王九亲率三千余众,拼死一战才击溃数万妖匪!所部三千几乎已经打残,而妖匪却仅是击溃,还并非屠灭。 剩下不足一千精锐,此际正在舟马运动、巡逻运河。 保运河畅通都兵力很不足,全靠威名震慑妖匪!其肯定不会再向别地出战,也没人能调动他们。 可山东咋办? 他赵巡抚又咋办? 赵艳连夜飞讯京城:必须让王九出任总兵!让他担起担子。 于是,得到山东详情的东林党!第二天态度开始急转弯: 国难思良将,板荡识忠臣!王九就是良将,就是忠臣!当破格提拔其立刻出任山东总兵。 北党不同意:王九从军才不到两年!就当总兵?不合适。 万历皇帝斥责:听说王九身负重伤、生命垂危!尔等如何忍心?山东就再无人可用?既然王九在鲁王府养伤,就让他镇守兖州。这都已在苛全大将!其他不必再议。 北党跟皇帝将东林之前的理由,还在全搬出来对付他们!这就让人痛苦又无语…… 调皮岛兵? 不不!建奴欲犯! 巡抚洪承畴放屁? 不不!小心为上! 那山东不管了? 这不正商量着吗! …… 京城又在天天吵架。山东却攻掠如火、一夕三变,妖匪扬眉吐气、攻城掠地势如破竹中。 而唯一能打赢妖匪的王九,却在鲁王府安心养伤。 鲁王也是个妙人! 被赵艳乘虚而入看望过一回王九后!从此谁来他都令人拦住。王将军垂危!不宜见客,请回。 私下里,鲁王一方面对王九神奇的恢复能力惊为天人!严令任何人不得泄露。 另一方面对王九语重心长:王九啊,战场上刀枪无眼!若不慎被敌击中致命处?命可只有一条! 山东妖匪猖獗!你犯得着一个人去拼吗?大明是你一个人的?就待在我府上,锦衣玉食、美女如云、歌舞升平!何乐不为? 王府里的菜色歌舞自不必说,华堂锦室玉榻也不必问,关键还有很多活不下去的宗室女!成天穿梭陪同,任意享用。 躲起来倒正合王九心意!至于大群的宗室女?王九一个也没动,哪怕再怎么天生丽质也不能!哪怕鲁王殷殷相劝都没用。 当然,艳舞娱眼、欢歌悦耳、左拥右抱、顺手揩油没问题,也必须!否则东道主不乐意…… 于是,鲁王府在莺歌燕舞,山东官吏在心惊胆战、东逃西窜。 妖匪本就人多势众、浩浩汹涌!现在还越来越猛,攻城掠地竟如风卷残云!降者不杀的恐吓下,一座座城镇的军民在望风而降…… 官吏阻拦没用。军民不想死,几个官吏主动降还未必会死!想顽抗?绑了或砍了你们献城! 很多有办法有门路的官吏,纷纷逃来兖州:向巡抚大人汇报、向巡抚大人求援、向巡抚…… 赵艳也是狠角色!天天在兖州砍人:擅离职守、丧师失地!总算是堵住了下面官吏的逃亡潮。 却轮到他自己了! 七月初二,妖匪陷泰安!济南开始告急。 赵艳胆颤心惊率兵数千,匆匆欲赶往济南!临行前又求见鲁王?府门都不开:王九将军垂危,王爷伤心难过!闭门谢客。 巡抚大人在王府门前,又是以朝廷大事相胁!又是伤心哭嚎王九!却硬是没能进门。 以前鲁王有多憋屈,如今就有多强横。一个必将赶回去送死的巡抚!本王凭啥开门?让你见到活蹦乱跳的王九!谁管本王死活? 赵艳走了。悲愤欲绝地带着…同样胆颤心惊的山东三司、济南府一众官员们,在几千官军护卫下。 如走夜路唱歌般,让官军吼叫一路、倒也威武雄壮!终于在七月初七,就平安赶回了济南府。 当夜官兵降、城破。 白天进城的官员们,第二天全都绑上济南城头!当众活剐。 消息被锦衣卫飞讯京城!初八清早圣旨已出:着王九带伤上阵!署山东总兵,总理齐鲁平妖大计!望其唯忠唯勇,排除万难克敌制胜,荡尽妖匪凶顽,复大明朗朗山东…… 东林党还没反应过来,圣旨与早准备好的官印已快马出京。 这是个信息差! 东林党在山东的核心层,几乎被一网打尽。而在七月初七夜,济南城内的官兵刚刚投降,锦衣卫的飞鸽传书已飞入云层。 若东林党知其山东核心层伏诛?凭啥同意王九任总兵,总理军务!山东乱不乱同他们啥关系? 核心层伏诛的后果立竿见影!当圣旨于七月初十到了王九手头,东林党才收到关于济南的“快报”。 一败涂地! 在鲁的核心几乎一网打尽!而死对头却在这时当了总兵?王九能否剿灭妖匪不知道,但剩下的在鲁东林党一个都跑不了。 无论已翻脸的妖匪,还是王九!都会一明一暗定向清除。 …… 情况也确实如此! 王九初十接到圣旨,立刻行文传令:集合能集合的所有兵马。包括本部三千多人,河南援军两千人,班军残部三千人,以及北直隶还在路上的四千人。 共计一万多官兵,分兵三路。以西路本部为主力向东进攻!南北两路边守城边进军,逐步缩小包围圈,将妖匪全都赶下海喂鱼。 军略中规中矩、合情合理,结合了山东所有实际情况!让谁来都挑不出错。 因为山东地形本就如此,一旦将妖匪赶入半岛,地形能当十万兵!令妖匪逃无可逃。 而王九本部虽才三千多人?却足以担纲主力。 而且,如今经过补充,其基本成一人双马的骑马步兵!更有数百骑射一流的真正骑兵。完全可做到主攻的同时,驰援策应南北!使包围圈得以结实牢靠。 一旦妖匪赶入半岛,便大势在握、大事已定。 这方案简直太完美!却苦了众多山东官吏。 他们个个都在暗暗骂娘!之前,妖匪在鲁西,在运河沿线,这些耳目灵通的官吏,便以各种名目去了鲁东,去了登莱…… 现在好了!妖匪要被王九赶过来了!而更可耻的是:王九早已让皮岛水师…清走了沿岸所有的海船!说是要防止妖匪逃跑? 这帮天杀的妖匪也怪!前阵子攻城掠地如猛虎,碰上王九统兵,却顿时就如绵羊…… 王九初十整兵,十一日深夜就已克复泰安。因为投降妖匪的官兵中,有人果断反正起义,开门相迎!让冲入城中的王九兵不血刃。 十三日,王九两千兵到达济南城下…已成四千!声威更壮。 当夜,又有原投降官兵起义!开城相迎王九。济南城的妖匪除了不少机灵鬼,从别处城门落荒而逃外!余众被王九杀的杀、俘的俘,一夜就成干干净净的济南城。 与此同时。 王九部另一支千人精锐,汇合河南援军后,于十四夜奇袭沂州得手。将沂州交由紧随其后的班军残部!十五日已在赶着妖匪往东。 而北直隶四千援军,突然由沧州往东,也于十四日攻下滨州。 至此,王九的战略谋算已全部实现。妖匪除了一路往半岛杀来!竟已无路可走。 而妖匪也着实凶猂! 数万妖匪在几千精锐带动下!十六日一天就攻下青州。 青州城内所有官吏,竟被妖匪又抓上城楼!活剐泄愤。 可耻的妖匪啊! 要泄愤?那就回身同王九血战!干嘛杀无辜官吏? 王九却马不停蹄!合三部成网,直扑青州而来。 十八日,主攻的王九部已至青州城下。竟又是开门相迎!因为妖匪精锐主力早已逃至莱州城下。 莱州众志成城!准备多时的官吏们严阵以待。 但数万妖匪围而不攻,竟对莱州城团团登高喊话: 父老乡亲们!我们都一样是穷苦百姓。被贪官污吏逼得没活路!赃官又骗我们参加闻香教,收钱大头都交给他们!这才害得我们造反…… 我们进城三件事:开仓放粮、烧地契借条、杀贪官污吏。 守城军民边相互笑骂着妖匪!边暗自琢磨:还有这种好事? 城下齐声喊话用了一整天!晚上攻城不到半个时辰…… 等王九率部马不停蹄赶到莱州?妖匪主力已于二十日到了登州。王九二十日在攻打莱州,妖匪却又在登州城下喊话。 妖匪能不能跑不知道,但官吏们跑不了!除非下海游泳…… 官吏们全都豁出去。 发钱发粮、亲自上阵!每十名官吏持刀负责段城墙,令妖匪的图谋头次没得逞!喊话一天,晚上攻了半夜!登州城却固若金汤。 二十一日王九才打下莱州,城中还需要肃清!得耽搁一天。 而妖匪在登州边喊话边攻城。官吏们人少,其他军民又不可信任,已越来越力不从心!就盼王将军能尽快神兵天降…… 而王九?此时正怒火中烧!下午田尔耕刚告诉他:万历驾崩。 第227章 没有真相 万历驾崩? 现在再没有任何事,能比这让王九更为震惊了! 若京城不出事? 王九就有信心! 有信心能与北党密切配合着,在最多一年之内!他连江南的妖匪也一起剿灭。 妖匪嘛,除恶务尽! 祸害到哪,当然就要剿到哪!别说有点点要脸的东林党,就是孔圣人来了!也没脸说这能有错。 可是京城出事了! 南边再次揪桌子了。 政治的事,你无需去探寻真相、证据,那是上位者灌输给你的观念!你若信了就傻逼了。 很简单,尽量开阔视野,尽量找出各个团体的真正利益。 当一件事发生,你首先想想谁能真正受益!这就对了,思考方向就没错。而不是非要跑到案发现场,耐心而苦逼去寻找证据。 首先有些事永远没真相;其次,即使你细心求证出真相?黄花菜都凉了!且能否让你开口说出真相,已比真相本身重要得多。 你想背中三枪自杀? 花剩顿、宁啃、罗丝夫、啃你的,他们的死能有真相?调查了一两百年!结果如何? 其实真相就在那里! 有人一眼看明白,而有人却非要调查几百年。结果,调查出茴香豆还有好多种写法!很有成就。 就如他王九平妖?东林与南边不需要真相,更不需要调查,直接在京城动手!这才是政治。 调查什么?调查山东官吏是否妖匪所杀?妖匪额头上刻字了!还是王九是否认真攻打妖匪了? 一头乱麻!费时费力几年都搞不清。妖匪却已流窜到江南!南边贵人跟着被杀!你还在调查…… 大方向没错就行!细节上的逻辑自洽,永远在大人物肚子里装着!放心,他死也不会告诉你。因为:要留清白在人间…… 就比如这次的事,王九哪怕千刀万剐之前,他也不会说。 杀了那么多官吏!真就没一个冤枉的?杀了那么多妖匪!真就个个该杀?若承认了!又如何留清白在人间呢? 当达到较高层面,他做出的事别人要搞清真相?没有真相。 就比如这次平乱…… 六月十五日,那是真正在剿妖匪!从那之后,事情就逐渐在变,都是将军们的顺势而为。 当日凌晨,三城俘虏两三万的妖匪,总不能全杀了吧?皮岛有套专门的培训:快速筛选俘虏。 用这套训练好的方法,再多俘虏也能很快区分成七个大类。 分别是不杀不行、可杀无用、可杀有用、可杀不必杀、罪不致死、可刑可不刑、无罪无刑。 前两类基本必死,最后一类要在安全的前提下释放。而中间四类人,还会有专人来决定怎么用!反正不能让他吃白食。 其实每场仗下来,最后那类人都是最多,而前两类必杀者都很少!反而中间四类有点比重。 而当天这有点比重的四类人,因近三万基数摆在那里!所以归总就有四千多人得处理。将可刑可不刑的一千多释放后,还有三千人。 这很让皮岛头痛! 皮岛倒是需要大批壮劳力。问题是后续还有很多人,运输也跟不上,还不能明着运输…… 好在微山湖里有个大荒岛。先将人运去封锁着,练一批炮灰出来蛮好!反正运河边最不缺粮,而未来的战事中难免要用到。 于是,当天就有三千人运上岛,当天就开始速成法练兵…… 第二天攻下济宁,情况又有新变化。 之前攻破的城镇,加上济宁大城里,一下又多了很多人不说!关键皮岛培训四个月的头目,已累计收降二十多个。 这些人怎么处理? 他们就是可杀有用的那一类。四个月的专业训练,当小军官没问题。无奈,也送入了炮灰部队。 所以,当阴久海带人去了靠近夏镇的滨湖卫?就是那几十人带着近百皮岛战士,去执行的任务。 滨湖卫民众都认识…… 你敢说不是妖匪杀了阴久海?你敢说不是妖匪杀了四百兵? 后来,随着时间的后推,之前在皮岛培训的一百妖匪,到二十日止,竟已收降了九十多个!因为有近四十个是找上门投降。 有了这九十多人…… 首先是他们的战斗素质过硬。培训前就有身好功夫,又在皮岛学了四个月号令、战阵。骗子徐诵用不好,但皮岛的将军懂…… 其次,能被徐诵送去培训之人?之前可都是闻香教的骨干!造反后又都号令过大批教众…… 最后,他们可信。 他们是最懂皮岛战阵之威的人。但他们刚回来,不懂打仗的教主就发动造反!根本没空训练教众。那么,既然教官们率军大举前来?他们心中没有任何侥幸! 而且,他们还懂皮岛是啥地方!哪怕天下无藏身之处?无论啥罪!皮岛只要愿收留就不怕。比狗屁教主、大官的保证要靠谱得多。 总之就是顺皮岛昌、逆皮岛亡!有啥比命更重要? 对这些人的使用,使战场产生了两个意外的变化。 一、真正的妖首与核心成员,被皮岛提前捕获。 原来,现在还在邹城的徐鸿儒,并非真正教主,徐诵才是。 徐鸿儒确实是徐诵的曾用名。但干杀头买卖的徐诵很有心机!十多年前意外发现某人的年龄、相貌、身高同自己很像。 于是,不露声色的处心积虑,终于“救”下了这人的全家。后来就一直养着这家人,也一直将这人藏起来,并有意培养其模仿自己…… 这次造反才终于用上他。当然,替身的家眷还在徐诵手中。 不但替身的家眷,很多重要骨干的家眷,徐诵都替他们找了个好地方:水泊梁山。让大家放心造反,没有后顾之忧!反着理解也行…… 那还说啥?十六日知道这个情况,麻漠便带一支千人队,日夜兼程直扑梁山!在内部人带路下,连徐诵带所有家眷一网打尽。 六月二十日,皮岛便有了要胁所有妖匪头目的底牌。 东林却毫不知情…… 二、换人、换军。 微山湖突击训练后的原妖匪,被大批换到了王九所部。穿上军服披上甲胄,他们就成官军。三支千人队里,原妖匪占八成以上…… 而皮岛战士,则脱下军装甲胄,倒成了妖匪。 他们在投降头目的“带领”下,再有每天都在强化训练出的,懂了号令与基本队列战阵的妖匪,还在源源不断加入…… 于是,妖匪迅速发展壮大,且战力爆棚!关键还不怕死。 当然,不怕死是因皮岛战士不怕他们死!在身边盯着他们冲。往前拼有机会活命,关键能立功升级!不冲不拼马上就死…… 当数万妖匪中,掺入七八千这种核力力量进去?若非特别能打能扛的军队!谁受得住? 所以沂州守军还在按老皇历时,一次夜袭就被攻破城!连偷偷准备的云梯都没用上。 乘夜趁人松懈,竟用铁爪攀上去百多人!才被守军发现…… 沂州城破!几千守军或降或歼。山东除了王九自己,已再无真正有抵抗力的官军。 而王九在兖州城下的表演?妖匪精锐并没阻挡!而在一旁督阵,维持住炮灰让王九率队冲杀。 之所以死伤巨大?是因为王九所率之人,很多连马都骑不利索。而王九受伤?那是事先交代好:要用轻弓可劲朝他射…… 当然,这都离不开北党核心层的配合。比如赵艳带的几千人里,就有北党核心才掌握的将军;比如泰安、青州等地,也有钉子。 而且还有锦衣卫配合。皇帝将最受控、忠心那部分锦衣卫!都放到王九身边了,怎能不做事? 如今锦衣卫别的不行,但信息传递还是有绝活!有田尔耕在身边,王九啥信息都能快人一步。 这么多有利条件下!牵着山东的东林党走,就肯定不在话下!也活该山东的东林官吏被杀…… 不过,东林党并非蠢货。沂州城破,他们只是怀疑。 王九在兖州城下表演得那么好!他们还将信将疑。直到赵艳来亲自查过王九的伤!再看到“皮岛精锐”的惨象,这才相信。 但是,当赵艳前脚回济南,当夜就城破的消息传到京城!他们已经基本明白上当了。 当王九再次出征就势如破竹时!哪怕是蠢货也明白为什么。尽管细节上的事情想不通?大方向上谁受益谁有鬼!保准错不了。 于是,他们那时就在筹划反击,就在做掀桌子的准备。 于是,万历死了! 王九不清楚原来的历史上,万历究竟因何而死,但这次他不用想为什么!就如东林党不用想…他怎么做成这一切?王九也不用想细节。 他只是对南边的一贯下作愤怒! 比如遍布北方的乱匪。根本不用想南边如何做成,只看谁能利用着受益就行!非要佐证? 那也有三点:一、乱匪即使造反了!也不去更富裕、兵力更空虚、更无战斗力的南边抢? 二、两任闻香教主,都是去南边后才开窍!真是好巧。 三、王森发展几十年教众,其实被抓很多次。两次都坐牢了,却一次莫名其妙释放,一次关四五年没杀!硬是活到八十四才死。 最关键还是第一点。因为原历史上的闯贼、献贼就闹了好多年!却从不去富裕空虚的南边抢。 还能是为什么? 贼匪的无数次死里逃生!就已做了最直观的回应。 这种为实现政治企图,就祸乱天下、荼毒苍生的行径!与后世大漂亮如出一辙,禽兽不如。 嘴上特别漂亮,舆论尽在掌握,持续将正常人洗成傻逼!就为他们舒服地禽兽不如。 怎不令人愤慨? 现在,关键时刻又到!因为万历死了。愤怒的王九打算不管不顾、悲伤过度。 …… 第228章 逆流成河 万历二十日夜间亡故,二十一日晨才被发现,二十一日午田尔耕才收到飞讯,王九由此闻讯。 二十二日全军缟素。 将军因悲伤昏厥中…… 全军将士闻讯后,亦悲怮不已!故此没有任何动作。 大家都悲伤去了…… 登州的官吏更悲伤! 城下还在喊话攻城,亲自上阵的官吏们,平常都是四体不勤的主。现在却在城头两日两夜硬撑住!人已至极限。 而近在咫尺的莱州王九部,竟迟迟不来?难道非要等城破了,他们就来了!狼子野心啊。 官吏们绝望了! 绝望中就有聪明人,突然悄悄开门献城,想求得一条生路。 同样戏码再次上演! 这次更是变本加厉。不但官吏,连登州众多劣迹斑斑豪绅、大地主,都请上城头,表演被围观的活剐。 城上惨嚎不绝、血流成河!城下欢声雷动、扬眉吐气。整整持续了一天,人群才意犹未尽而散。 二十三日,王九部还在全军缟素、王九本人还在昏厥中。 夜间,登州妖匪从两军缝隙中钻过去了。 关键是他们又祸害了两座…没设防的县城!直到二十四日下午,莱州的王九军营,才有人送来噩耗。 可王九仍在昏厥中,偶尔醒来,也是呕血不止,继而又昏厥过去。急煞了莱州一众名医与乡绅,大家都轮流在外,争奉汤药。 军营也没人阻止这些人尽孝心。王九需要他们证明,他们需要王九保护,彼此都一本正经。 王九太伤心了…… 直到二十八日,他仍没有恢复。朝廷的信使来探望了几回!莱州名医们信誓旦旦: 王将军为国征战经年,本就一身宿伤!身体本就元气大损。这次惊闻先帝驾崩的噩耗,突然悲伤过度!又造成心神大伤。 能否恢复?那全看王将军的体魄能否扛住!全看天意…… 新皇帝已在继位。 据说是北党领袖、英国公张维贤护送登基。政权新老交替、礼仪大事繁杂之际,倒也来不及关注山东这点小事…… 王九打起精神,撑着口授贺表,由人代笔用印、拜发京师。 至于其他事?他真没精力关注!三路大军见主帅如此,也全都无所适从、进退失据!停摆。 侯恂倒早就请示过钦差田尔耕!主动担纲起民生大计。 于是,在大量北直隶、河南干吏自告奋勇、奔赴前来的协助下,山东的秩序自登州开始恢复。 大明行政很科学。 一言以蔽之就是官吏分离、流官循吏。 官员都是饱读经书的举人、进士老爷!狗屁不通照样能当好官,所以才有半部论语治天下之说。 半部论语可骗天下,万部也治不了天下!奥妙就在官吏分离。 实际做事的人是无法升迁的吏!官老爷只管高高在上使唤吏,一地或一部门就能治理好。 官吏类似主仆关系。官有随意责罚与处置之权!而吏并无申诉、更无翻身渠道。所以,只要不是很白痴!官天然能管理好吏。 但官老爷都读了几十年书,刚当官时脑膜炎一般都还没好。狗屁不通咋办?自己掏钱雇佣师爷! 师爷就是专业管理吏这个群体之人。 首先他们对政务流程、机构奥妙、人情世故都很了解。 其次,他们盼雇主步步高升,才水涨船高有更高平台、更大效益。 最后,师爷都是官从外地所带。只能同官抱团,狐假虎威才镇得住本地宵吏!他们也才有价值。 师爷有刑名、钱粮师爷等多种类型。并非其他就不行,是说他们在这领域很专业!下面宵吏在这块的鬼把戏,他能闭眼看穿。 有些豪族子弟初次当官,家里能给他雇五六个专业好师爷!他自己负责风花雪月,躺平而治。 以上就是大明体制的科学性。 被几百年后的大漂亮学到!还能在一小城,很多年就选条狗当市长!被很多人赞美为制度优势。 这种狗官?明清时期遍地走。 唯一区别:那小市被一个家族控制!而明清狗官,下面尽是宵吏。 官吏分离,后世一直大行其道。比如每次选不同的狗当市长,该市的管理却总是固定的循吏。 流官循吏更好理解。 官有任期,任期内要被京察,三五年后基本走人,这叫流官; 循吏却可以在一个位置干到死。只要没有太得罪官,反正官老爷要治理当地,就离不开你!因为,事实上他真的狗屁不通。 说穿,这是套劣币驱逐良币的把戏!却又反证着半部论语治天下的正确性。真是可笑至极。 古代真正治理国家的,一直都是法家的法术势。儒官当官前口沫横飞批判,当官后保准在努力学习!他们就是如此人格分裂。 各地、各部门真正维持社会秩序,分工合作治理国家的,恰恰是儒官喝骂打罚的小吏。而儒生当官后头件事,就是暗暗留心向小吏学习!不然一辈子都是腐儒。 请问小吏图什么? 啥活都他们干!狗屁不通的老爷随意责罚!永无升迁与翻身可能。还得捞钱送孙子读书、当官! 别说明清,就是后世大漂亮里!也有当个小镇二十多年小吏,捞了五千多万刀的娘子。 判刑入狱?连总统都抱不平:干嘛判刑!人家图啥? 特赦。 懂了明制,就懂东林党为何要经营山东二十年!也就懂得怎样才可彻底涤荡一遍山东。 流官表面上风光,地方治理等政务的实质,其实还是操持于大量循吏与劣绅之手。 而且,这团体具有不可更替性。离开他们配合,读一辈子圣贤书的流官们!下乡的路都要走错。 涤荡山东,说穿就是将这个团体快速换一遍。至于将来东林再派多少流官来?那是朝堂的事,也无所谓!反正几年都翻不了天。 而侯恂,作为山东总兵所属兵马的监军!作为随军文臣。当地方官都被妖匪灭了后,他出面恢复地方秩序合情合理,还是大功一件。 其实也不用他干啥。 北党有人,早组织好大批干吏奔赴而来。 王九有钱。大批官吏被妖匪所杀所抄家!财货没来得及搬走,妖匪又被王九所剿…… 所以,那些赶赴而来的干吏,北党许一两银子干一天,干得好翻倍!更好再翻倍!但来回路上只有盘费。于是他们日夜兼程。 他们的任务,北党早有交代:一、快速恢复秩序; 二、循吏与大豪族被妖匪灭了?立刻培训当地能人当吏!带人做事的过程中,啥人才都有; 三、府库文书转移,从府库妥善交由接班小吏之手。使后任官员与师爷,离不开接班小吏; 四、灭门豪族的土地登记,其实是变相分地给无地民众。这样,民众有地能吃饱,再不会闹事造反!而朝廷反而能收到税。 五、快速登记土地、人口。没有循吏与豪族掣肘,现在是历史上最好登记的时刻。搞快点、过得去得了!保证还比之前翻倍。 大量的干吏,将由侯恂,以及被王九“救出”的两个布政副使,给临时任命。等他们培养出接班人后,就分批去往下一地。 合法为山东换青天! …… 万历默许,田尔耕引针穿线!这个设计在“妖匪”攻破沂州时,北党就与王九达成一致:涤荡山东。 北党效率很高。 在东林党浑然不觉下!大量的人手已经出发;北直隶、河南的六千援军,也在渐渐分批“拉练”,还是自备入鲁军粮。 但王九压力最大! 杀人很简单很快速!二十天就能屠尽官吏。但恢复秩序、培训循吏、涤荡山东,却太需要时间。 王九得独抗所有指责与算计!让山东的妖匪总剿不绝,总在剿妖的路上,直到山东已换青天。 之前王九不想这么玩,这也太憋屈!也太扯淡。 当妖匪突然祸害南直隶、闽浙?他跟着剿过去才好!那才一了百了。当妖匪将南边贵人都灭了?所有麻烦也就不见了。 就如后世那个全球集团,若能全都物理清除?保证世界太平。人间至少没那么多战乱、恐袭!至少中东不会有快一个世纪的炼狱。 他们一边道貌岸然品评世界,一边大肆培养恐怖分子;一边四处指点人权,一边全力制造人道灾难。关键是他们的话语权还太厉害!专门为很多狗脑子里灌浆糊…… 但是,万历死了! 王九不可能再动得了南边!他能将山东涤荡干净都是万幸。 所以他昏厥过去…… 七月三十日。 随着大批干吏基本稳定莱州,王九奇迹般好转了。 拖着病体、带着悲伤!王九又重新领兵出征。 无奈,妖匪太猖獗! 以前他们只是攻打州城、府城,现在连县城、镇集也祸害。 以前他们像把梳子,从西往东将山东梳了一遍;现在就是把篦子,又密密麻麻无孔不入地!将山东从西往东篦一遍。 太过分了! 一路上到处都有新坟,到处还有乱葬岗!王九满眼悲伤。 山东也有不少人在悲伤!还会继续悲伤!悲伤逆流成河。 第229章 众正返朝 八月初一。 王九不能再缟素了,因为今天是新皇正式登基的日子。 头首圣旨先皇遗诏。 生前很抠的万历死后格外大方。往辽东发两百万军饷;往各边镇补发一百万两;补发官员们欠饷、补发欠各部办公费又是一百万;另有各地赈灾欠款一百万两,也一并补发。 皇上圣明! 王九估计从朝堂到地方,此刻全都只有这个声音。 大手笔! 户部一年入库可支配银子,也就三四百万。从边关到各地都是要钱的手,还有庞大官僚系统要吃要喝要俸禄!哪够? 现在好。万历临死从内库拿出…比户部年入库还多的钱!你好我好大家好,除了衣衫褴褛的百姓。 第二道圣旨更好。 新皇新气象!上位头件事、头道诏书,就是免除各地矿税。王九估计如此德政,连后世史书都会大加夸颂!实在是仁德得很。 第三道圣旨最好。 万历皇帝由于怠政!各部、各地逐年出现很多的官员空缺。臣子们都为此上书无数,推荐的官员也无数!可怠政的皇帝硬是看不见。 虽然不会影响政务,更不可能产生事务停摆。 但此风实在恶劣! 以前班都不必上的大量官员,以前上班,最多就磨嘴皮吵架的官员!在万历朝中后期,竟然也要做点事!简直是侮辱斯文…… 尤其是大量举人、进士,以及回家守制后等起复,更有辞官抬价等起复的官员,翘首以盼呐! 新皇仁德! 大手一挥!补、往满里补、使劲地往多里补。 东南士子最受鼓舞。因为圣旨还没下,他们就看到不少东林君子早已动身赴京:贺圣天子登基。 举个例子:内阁前几年只有浙党方从哲一个阁老!兢兢业业在东林与北党间平衡着、维持住。 这次新皇登基头天,就补召八位赋闲的大臣!前来入阁吵架捣浆糊。未来九龙治水里,就包括着名的东林大佬叶向高。 东林书院、东南学士,今天定在弹冠相庆:众正返朝。 最后有道圣旨给王九,据说语气很严厉!不过还没到。 王九很理解,自七月初八下旨令他出任山东总兵,这都快一个月。妖匪不但没灭,还满山东乱窜。好像没去过的地方都要走遍!没杀够的官吏都不准遗漏似的…… 这还得了! 也就是没有将军愿来山东,也没哪个文臣真不怕死!否则,肯定会派个钦差持尚方剑前来,将他王九的头砍掉!以谢天下。 王九摇头叹息! 难怪东林党硬是进行了二十年“国本之争”!又拼命保护快二十年太子!这投资值得。 这不,人家才刚登基!就又是大发钱,方便大家发财;又是不收税,使开得起矿、走得起大商的穷人!个个欢天喜地;又是大给官,使垃圾与祸害!不对,是君子贤臣都能据朝;又是下旨打击政敌。 政治是这么个玩意。 历史由这伙人书写。 王九这才回想起前世的英明。那时候上学,只教你背某年某月,发生了某件事。 至于前因后果?他没法说清那一团乱麻!你也无需按他的表述去理解。 这也算人民史观吧? 又想起东路军时,那两个一脉相承的汉奸:陈诗海、涂木钓。 …… 王九一脸悲伤! 京城他是回不去了! 娘、幼弟、妻妾,还有南京的黎相君!会不会被他害死? 可是王九没法回头!现在投降都已经毫无意义,唯有打得更狠、杀得更绝、荡得更彻底!唯有更强硬、更坚决,她们才有安全。 初二下午,邸报与圣旨先后到达,此时王九才到青州。 圣旨将他王九骂了个狗血淋头!就差明着说他才是妖匪。要求他五日内肃清莲妖、将功赎罪。 王九很虔诚拜领圣旨,让人回了封诚恳的请罪折,祈求朝廷另派大将来山东平妖。 当然,也附上历届山东官吏,所发展、培养、掩护莲妖,使其壮大,并最终造反的大量证据之抄录件。随折子一道送往京城。 王九要做就做绝! 这些抄录件,已先行一步发往南北直隶、河南、山西、宣大、川陕、湖广,周知天下。 让南边贵人豢养的东林,也知道下替人培养恐怖分子的下场。更让其明白!自己手上还有猛料。 要做就做绝! 妖匪还在篦子般将贪官污吏、劣绅大地主揪出来!杀人、烧地契欠条、抄家一条龙服务。 且越来越专业快速,因为在登州时,妖匪中又新增两万“海匪”。 从皮岛来的海匪…… 而原有妖匪已渐渐返乡分地、耕牛、粮种,从此成为自耕农。那些有罪在身者,才有资格继续当妖匪,因为他们还要立功赎罪。 最后,这些人若不死,会有两个出处:一、山东沿海一些新村庄!他们从此种地打渔,会拥有新的户籍档案;二、去皮岛务工。 而那些新村庄,已经在着手安置中,很多人在自己建设自己入住。官方给予有案可查的合法身份,皮岛给予一定经济援助。 山东从此烙上皮岛的印记!从此有一呼百应的力量…… 要做就要做绝! 抄家的钱粮越来越多。尽管入眼都是形容枯槁?但处处都有阵粮满仓;虽然到处都是衣衫褴褛?每处却仍有地窖金银。 粮可分、地可分、耕牛农具可分,金银贵重不可分;能救急、可救穷,谁也救不了懒与顽。 富庶的山东,府库里真没狗屁钱粮!也就运河边有几个大型国仓。但是,哪个官吏家中的钱财,都比当地府库多;哪个豪商豪绅家的粮仓,都比一州的粮库多。 现在好了! 阵粮霉钱都被“妖匪”所抄,官军赶跑妖匪后,想还给他们也没法,因为男丁基本都被灭,女眷已改嫁。 十分无奈!充公。 连乡达邑的田地,官吏来统计时已然无主。 无奈,都分了吧。 死者有无冤屈不知道,但活着的民众全都精神抖擞、喜笑颜开!纷纷开始给王九请长生像。 …… 八月初五。 王九总算到了济南,德王出城几里相迎!一路盛赞王九功勋卓着、再造山东,实乃大明良臣。 带百十亲随进入济南的德王府,府内却又有鲁王、衡王相迎!满脸堆出的全是谦恭…… 尼玛! 自己干的勾当,连长年养尊处优的王爷们,竟也全都看透!这是生怕自己稍不高兴,妖匪们就会攻破王府,将他们也剐了? 明制,王爷无诏不得离开封地。若被文臣们发现,极可能就得削爵下狱!这也算是图谋不轨。 山东总共就三位王爷,兖州鲁王与登州衡王,竟敢悄悄跑来济南德王府?若汇报朝廷已算串连谋反的铁证!削爵下狱都太轻…… 这也算是诚意? 王九想着心思、一脸悲切:“王九惭愧!愧对先帝啊…” 王九的开场白也是种诚意:我是皇家的忠臣!几位宽心。 开场白后,不管几位王爷如何客套,王九反正一脸悲切不作声!实在是不知几位究竟要干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德王说起他的愁苦:人太多、不准从事其他行业、养不活。 王九更不作声!尼玛,你们啥都不干,每年却拿着朝廷大把钱粮,王府本身还有田庄…… 鲁王接着话题:其实王爷就是个名!早被可恶的地方官死死关着,全在府中当猪养。 衡王更气愤:说是说俸禄恩养,其实每年连一半都难真正到手!朝廷本就艰难,?米?银经常用“宝钞”代替,还有从朝廷到地方的文官上下其手!敢不客气奉上?他拖欠死你!还变着法多给你“宝钞”。 王九低头吃菜喝酒! 这跟老子啥关系?总不能让老子给你们发钱吧?若非不敢将皇室也得罪!你们现在……都不用操心这么麻烦的事。 德王这才拉回话题:地方官其实还好,知道节制。 鲁王接上:妖匪没开眼!山东最坏的不是地方官吏。 王九低头不语。 衡王慌忙解释:王将军莫误会!鲁王兄是被孔府黑了一半庄田,百多年的委屈做不得声。 德王紧跟上:别说临近的鲁王,我在济南的庄田,积年下来也被不断黑了几千亩,也快一半。 衡王:济南毕竟离得近,本王远在登州!庄田都被那黑手… “几位王爷!你们这是做什么?”王九只得打断。 他又不是妖匪…… “王将军莫误会,本王就是和你投缘,无处可诉的苦…” 三人又左一言右一语扯开!意思也渐渐明朗起来: 盼望妖匪能灭了那个祸害!之前田庄黑了就黑了,但若不灭了它?以后的苦日子还早。 能灭老子早灭了! 他家才是山东最大的地主!灭了才是真正为民除害。 可人家徒子徒孙太多!那帮躺平骗福的货,全都是忠实信徒。王九有自知之明,现在不能动。 这就听不下去了…… 王九怫然起身:“几位王爷将王九当什么了?王九剿妖不力已是羞愧难当!但几位不必…” “王将军请坐…”德王拉住王九,鲁王也起身按住他。 三位王爷无奈!这才开始说出三件事,令王九有些动心。 更有动容…… 第230章 人人自危 王爷们先放下脸面,诚恳为王九介绍宗室问题的由来、现状,令其实一无所知的王九十分动容。 明代宗室管理沿袭唐宋元,起初设大宗正院,由朱元璋自己担任,后改宗人府,位居诸司之首。 “掌皇九族之属籍,以时修其玉牒,书宗室子女适庶、名封、嗣袭、生卒、婚嫁、谥葬之事。凡宗室陈请,为闻于上,达材能,录罪过…” 玉牒就能记载宗室人口。但是,王九知道,此牒到清朝后就消失!同时出现百万宗室之说。 实际是多少? 禁足于王府的王爷也不清楚!但他们找到有说服力的资料。 徐光启《处置宗禄查核边饷议》载,洪武年间宗室58人,永乐增长至127人;正德2980人;隆庆在籍实存人;万历甲午年(1573)在籍实存人。徐光启推出十年而增三分之一,三十年倍增,认为1604年现存不下8万。 《五杂俎》载1620年录为20万。 这些详实资料,令一直受后世的所谓…百万宗室吃垮明朝误导的王九!暗骂自己是蠢货。 宗室都被追杀,剩下也潜藏民间不敢出声!而东林们跪姿标准、换身马甲,又是大清好狗。 书写历史的他们当然是君子!但明亡原因得有人背锅。万历、天启、崇祯还背不动咋办?这不就有了百万宗室。 那帮世代汉奸…… 朱元璋取分封制,多为边塞要地。守边疆,赋军权,固国土,想通过这样牢握军权…… 到了英宗时期,宗室禁止上朝,诸王禁止往来,禁止出任官员,之后还一系列削减俸禄,基本架空宗室。形成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的圈养。 爵位和俸禄挂钩。 宗室爵位有亲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等。亲王爵传嫡长子,余为郡王;郡王爵传嫡长子,余为镇国将军。 依次类推,除亲王、郡王爵位固定外,其余爵位每世降级。 至今才八十多位亲王,还被废16绝嗣15位,总共五十多位。 其他为郡王和县尉,俸禄400担以下,到了无爵的宗室,万历开始每月才给两担米,却长年要么拖欠、要么多以宝钞代替。 朱元璋时就已半粮半钞。嘉靖后按爵位不同而四六、三七开,郡王县尉折银才约156两一年!而边境粮价一直很贵。 还得解释下宝钞。 朱元璋刚发宝钞时,与银子能做到等价。玩经济金融的东南懂!不准朝廷形成类似央行的职能。 于是各种蛊惑、挤兑、汇率打击下,宝钞早打成实际价值…不足票面价值三分之一。除了官方,民间用银子铜钱,绝不用宝钞…… 对宗室娶妻生子也有规定,有三儿子的俸禄减半,严禁冒领。 灾年…宗室不准离开封地,地方无粮就只能挨饿。直到前几年,才允许无爵宗室…灾年可自谋生路。 而宗禄发放方式分两种:亲王郡王大体为赐予庄田,通过收租获取。郡王之下则和地方官一起,由地方布政使司负责发放。 宗禄取决于地方,那肯定拖欠,或者说你不贿赂就拖欠!逼急了就全给你发宝钞。 而但凡还有口粥喝,宁愿苦苦等着也没人要宝钞!可是,宗室还不准越级上访求情。 这就是鲁王之前…恨透了布政使阴久海的原因!其实宗室都巴不得…有人替他们活剐了那帮畜生。 宗室还有亲疏,比如明宣宗、孝宗肯定对朱棣一系的多照顾,其他人也不能说什么。 特例是福王朱常洵,王庄高达一万多顷。除河南的零星地几被搜刮殆尽!又将湖广不少土地兼并。 但一个人不能辐射所有。万历因朱常洵与东林党斗争十五年!失败了还不能挽回些脸面? 那么,嘉靖四十年,代王府奉国将军朱聪浸血书上奏,说全家老幼好一段时间喝不上粥。 当时,满朝无人愿下去调查!因为这是谁都心知肚明之事。意外的只是这家伙定有人帮助!才逃过严密监视直达天听。 这些大量活不下去的低级宗亲,有个朝堂的俗称:穷宗。无数穷宗都想逃离户籍!去自求生路。 但他们的祖宗朱元璋,却为明朝设计了最严厉的户籍!当黑户意味着作奸犯科、死路一条。 他们被朱重八害了! 看看宗室真实开支: 嘉靖初,实支宗禄银61万6911 两白银。万历初年,实支实禄银约为 120万两,皆含宝钞支付。 到后来“永为定额”后,每年固定实支禄银约 一百五十万两,而地方上多付以积压宝钞。而宝钞?洪武帝首创历代皇帝倡导、朝廷发行!一两银子兑换写着一两的宝钞。 宗室得带头认啊…… 朱元璋弄出宝钞这玩意,后来的主要使用对象竟是他的子孙!不知地下的重八做何感想? 我们再对比下清朝。 《校邠庐抗议》:国家经费有常,惟宗禄无定额,会典诸书:奉恩将军以上俸数,皆不录闻,近来岁支三百余万。 意思是:连奉恩将军以上勋贵不计算!都支出三百余万两。 魏源《圣武记》:“顺治初,宗室从龙入关二千余,近日近三万余,岁禄数百万两。” 《会典》、《通考》、《八旗通志》等载:八旗王公宗室庄园,占地一百三十三万三千六百亩。 其实这只是王公庄地小部分!也就是清初圈占的免赋地,根本不是王公庄地的总数。 顺治清算阿极格、多尔衮兄弟时,有这么一句话: 英亲王阿济格,仅仅逼民投充一项,就攫取民田80多万亩,多尔衮则是200多万亩…… 这还只是抢夺的,根本不算正常准许的跑马圈地。 到了康熙时期,康熙一次性给果郡王:马场熟地24万亩…… 清朝实行过摊丁入亩,所以土地统计比明朝稍微靠谱点。 有心读者可查下清朝耕地总数!就知宗室抢占了多少土地。 明朝宗室穷成啥样? 主要是低级宗亲。他们被拖欠宗禄现象极其严重。 如嘉靖后期,山西拖欠(累计)宗禄一百四十七万石。而又不允许宗室自谋职业养家!大多拿不足宗禄的低级宗亲,是真活不下去。 太穷!太多宗亲年过四十而无法婚嫁。还因拿不出财物贿赂,一些宗亲甚至到死!连名字都无。 名字统一由王府向朝廷“请名”。而文臣眼中的王府都是肥猪!除非在位皇帝儿子才少敲点竹杠。 所以,各王府有个潜规则:宗亲自己先交一半贿赂款!才替下面宗亲请名、请嫁娶、请爵禄…… 就不该成皇家人…… 为养家糊口,很多宗亲不得不当黑户打黑工,而黑户最适合干强盗买卖“白昼抢夺于郊衢”。 家中男的都饿瘦了!当不了强盗咋办?宗室女血缘好!漂亮。“花巷艳楼、富贵私邸常多贵女” 哪有天家颜面! 怕王九不信,德王府竟集中了近千男女宗亲。 都是二十多岁以上,都是没法嫁娶的穷宗!三位一再强调,王九可任挑宗室女验货。那是她们的造化!是在行善积德。 直看得王九好堵! …… 那又为何难解宗室问题?真是祖制不可违吗? 这就是三位王爷,想告诉王九的第二件事。 宗室“生而有爵”,导致实有爵位数量随人丁滋生而增长,其对应宗禄也同步增长。 随着宗室人口基数逐渐变大,宗禄总量也不可遏制增长,成为本就穷鬼的明廷财政一大负担。 所以财政症结,不在人丁滋生,而是无法抑制宗室爵位膨胀。 嘉靖后期,郎中戚元佐针对此弊上《议处宗藩事宜疏》,提出以“限封爵”为核心的改革方案。 他觉得朝廷与其费时费力,通过“滕妾制度”限制人丁滋生,不如直接限定各代子嗣的封爵数量。 除此之外,还要严格绝嗣除封!不再加恩各宗藩,搞什么兄终弟及、以侄继伯等等。 此方案下无法获取爵位的宗亲,戚元佐建议朝廷:给予一次性补贴后还其“自由”。 对自己“限封爵”方案是否可行?戚元佐本人信心十足。 首先朝堂阻力小。 嘉靖后期,朝廷和地方已穷成啥逼样?只要能省钱…… 其次,宗藩内部支持的人很多。毕竟除亲王郡王外,九成宗亲过得不好!半数已快活不下去。 所以,别说无钱贿赂就不能获取爵位!即便能获取爵位,很多宗亲也愿放弃低级爵位,让朝廷放开禁限,他们好自谋生路。 最后,戚元佐不仅认为“祖制”可违,且有大量实例实证…… 但戚元佐忽略个问题:宗室为何会成为朝廷“问题”? 自建文登基,明廷和皇帝就开始持续性削藩。 到正统朝,各宗藩既无军权,又无地方财权、行政司法权等。 再加上地域割裂(宗亲不得离开藩地、各宗藩不能互通)、财政上属被支配地位(宗禄)…… 宗藩对朝廷、皇帝的威胁,根本不如地方大族(如少数民族聚集地的土司,如一些东林君子之家)。 按理说这种“无能”阶层!给朝廷带来财政威胁时,可以轻松剪除,而非历代越折腾问题越大。 其实,根源还在士绅官僚坐大。 明朝有前车之鉴。 宋朝和皇家“共天下”的士绅地主,重八早在防范。五国城牵羊、崖山跳海,文儒士绅功劳实在太大。 可皇帝其实最需要支持力量。 为压制士绅官僚,朱元璋和子孙…不仅抬高最难背叛的宦官!还需仰仗家族势力。 因此皇帝对宗亲态度很矛盾。一方面怕他们篡位夺权、拖累财政,因此百般削夺圈限。 一方面又怕自己少个“靠山强援”,不愿打散或驱散他们,以加强其对朝廷、地方府衙的制衡。 如之前楚藩“劫杠案” 三千楚藩宗亲,组团冲入抚院,劫走被拘捕的楚藩宗亲,并当堂打死刁毒的巡抚赵淮。 事后抚署众官员,就因理亏不敢镇压,反而纷纷逃亡躲藏 …… 如正德被害而无后? 后面就有了嘉靖,持之以恒的暗中清算…… 皇帝嫌弃宗亲费钱,却又希望宗藩成为朝堂的制衡或底牌。 所以,当戚元佐拿出一个…大幅削弱宗藩势力的方案?朝廷“明白人”和皇帝!又会是什么态度? 礼部尚书高仪复奏:“元佐所奏凿凿可行”,请皇帝定夺。 嘉靖则命礼部:将奏疏下传各王府“虚心评议”,汇总宗藩意见后,再详加商讨。礼部褒赞皇帝圣明后,此议不了了之。 …… 中了前世的毒!一直认为劳模朱元璋对子孙的分封,就让宗室从此安逸舒爽、吃垮了明朝。 结果:除亲王郡王郡主等少数锦衣玉食外,大多数人苦不堪言。 锦衣玉食未必就好!鲁王衡王此生头次来济南,摸黑而来不敢出府。 老二设计套以等级为核心,以孩童皆知的常识包装的理论!被同样想世代吸血者奉为圭臬。 令这病态社会人人自危!包括他王九…… 第231章 暴烈祥和 病态社会人人自危! 包括他王九…… 三位外人眼中如此尊贵的王爷,正在降尊迂贵自曝家丑。不管还有无其他目的?但有个目的显而易见:王府都穷多苦啊!王九你这妖匪头子,可千万不能打主意。 九五至尊的皇帝!几十年躲在深宫如履薄冰,还是说没就没。 而他王九,天下景仰的将军!怕已成不少姑娘的梦中情人。 谁苦谁知道!数历生死、一路坎坷拼搏,却仍是危机四伏,可说睡觉都睁着只眼,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 以为操弄住一切的南边贵人!及其豢养的东林党就好? 山东的东林党尸骨未寒!及原历史中南京街上冒雨跪迎!商量好几天想谈点条件?鞑子理都不理。 除了削发当狗,就是水太凉。家业太大的国公爷,连跪着当狗的机会都没有!杀人抄家最省事。 治隆汉唐、雄才大略的朱元璋!算是巅峰人生了吧。堪称劳模的他,想子孙再也不受他曾受过的苦! 结果如何?快饿死的男子孙比比皆是!宗室女…也成很多贵人私下追捧对象!毕竟经常给皇家下跪,能睡睡天家血脉?感受肯定爽…… 王九在一众穷宗中,目光来回穿梭!飘飞天外久久出神。 “将军可是看上…” 王九回神,立刻拦住德王的眉飞色舞。尼玛!几百宗室女,个个遗传基因都蛮好!行善积德?这是行善积德的事吗! “其实几位王爷过于小心了!王九虽作战不力,但对皇上、对皇家的忠心可鉴日月。” “宗室困顿,当为忠臣之耻!亦为大明之耻。王九一介武夫、别无所长,但皮岛几千将士,或能卖在下三分薄面。 若不计较将士粗鄙,王府亦能出具能上岛之身份,如此贵胄佳丽,皆可为皮岛猛将骄兵之原配。” 三位王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了一会才喜出望外!王九已给出了最坚定的承诺。 这些宗室女…将成皮岛将士的妻室!那天下还有啥妖匪?敢来攻打他们的王府、王庄、王陵。 没出过府门的三位,立刻差点蹦起来,当即就要安排人将这些宗室女,全送上皮岛…… 又被王九拦住。 哪能那么迅疾?不处理好会有很多麻烦!告知宗人府与朝廷没?不打算奏报?那怎么掩人耳目!有很多事需要计划好…… 没法,王九只得耐心教他们:三位王爷一直想经商!却苦于山东不临边没门道,又被南北豪商包围。于是大生意没门路,小生意有失身份,就这么耽搁了对不对? 现在有个生意: 皮岛有近十万难民,却不产粮。而运河边就是粮多!从兖州的鲁王,到济南的德王,再到登州的衡王,这不就是条最好的粮道? 而这些宗室女,却可分批押粮上岛。她们可是王府的府丁,从来不是啥宗室女,其他事看着办。 生意讲究有来有往,皮岛也有不少物产,运粮前就派干员上岛,盘算好采买些啥回来,不就能细水长流、财源广进了? …… 这么一折腾!就到晚上了。衡王热情留宿,而王九也确实需要“养伤”,更需要有份量的证人。 倒也没客气准备留下。此时,却有不速之客来访!还是德王拒绝不起,王九不太想见之客。 五经博士孔用殖。 五经博士这官蛮小,也就是瀚林院一个从八品的研究员。 按说,这么个连芝麻官都算不上的家伙!王九还不太想见,而德王竟拒绝不起?尊卑上可差着十万八千里…… 但是,凡五经博士者皆非凡人。儒家读书读啥玩意?四书五经!五经博士就专业研究这玩意。 问题又来了! 全天下读书人,都在专业读这玩意!凭啥就博士研究得好? 答案是:这经!还就是他们家老祖宗编的。孔孟颜曾等家,代代都有五经博士!他们家专业研究两千年,岂是凡夫俗子可比? 若单只是五经博士!那在王爷面前还不够看。但是,又是但是,历代衍圣公袭爵前,干的就是这么个活。而当代衍圣公时年七十七,前来求见的博士才二十八。 也许明后年,也许明后天,这个叫孔用殖的家伙,就能摇身一变成衍圣公,就是超品的超品公!比侯爷大多了,比一等公还大。 鲁王衡王早躲了! 王九不想见却也没必要躲。人家从不来王府,明摆着冲自己来的!干脆坐在角落里悲伤落寞。 “学生用殖拜见王爷。” “民女祥皙拜见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进来的还是一男一女,这女的是谁?若是孔用殖妹妹倒也说得过去!因为孔用殖是过继给当代衍圣公,他妹妹那还只是民女。 三人还在虚情假意客套着,女孩一双眼睛却老是围着王九转。 莫名其妙!老子明明坐角落里一言不发,正悲伤着呢…… 孙祥皙款款而来!到了跟前竟大礼参拜:“民女祥皙拜见王将军。将军当世英杰!身被数十创,却仍在为国征战无休,连月来,征程数千里、大小数十战!真是…真是…” 这女子说到后面竟珠泪连连?素未谋面,能这么关心人?真是我见犹怜!令王九不知所措起来。 好在孔用殖在拱手。 “下官孔用殖,见过王将军。将军见笑!舍妹从小最是仰慕英雄。年来对王将军之事迹耳熟能详!近日听闻将军又是受伤,又是因先帝驾崩而悲切昏厥!忧急如焚。下官这才带舍妹自家中前来济南,想着或能迎上?果然幸运。” 还得是读书人! 他与衍圣公一道,潜入王府附近的孔府别业,都快六七天了。 也果然有好家风…… 王九受宠若惊!一脸激动的语无伦次着,眼睛却就看着孔祥皙。 这姑娘确实漂亮!后世荧屏上那些人造美女,若拿来同她比?应该是一种对她的侮辱。 这姑娘也确实动人!阿娜窈窕宛若仙子不说,关键是眼眶那刚收回去,欲垂未垂的含情泪,使她是那么的楚楚动人。 但王九盯着她看,却不是因为这些,至少不全是…… 孔祥皙有顶好帽子! 绿纱几层织就,却若隐若现中露出一头青丝!乍一看,还真不知他戴顶如此别致的绿纱帽。 帽沿还点缀着一圈红宝石!令人远观时,就似桂冠天成。 王九没理孔用殖,突然对德王道:“王爷,王九连日来悲切先帝驾崩,音容笑貌一切未曾或忘,以致郁结不消!有误军机大事。 幸有祥皙妹妹如此善解人意!王九想借贵府一处小院,好同祥皙妹妹一诉我思君之衷肠…” 德王虽不喜,尤其对孔家这么送上门不喜!他府里多着呢。可两边的人他都得罪不起啊…… 正要满口答应,孔用殖在他之前拦住了!带人进院诉衷肠?这没有问题,问题是得有句话啊! “将军,用殖有一事请教。那个…将军何时能发兵曲阜?” 王九诧异:“曲阜不一直好好的吗?邹城妖匪进犯曲阜了?” “那倒没有!但…” “用殖兄多虑了,曲阜可是圣人圣地!妖匪也不敢冒犯的。你看,妖匪东奔西顾数度!除了一开始的冥顽不化之徒,曾搔扰圣地之外,其他妖匪都在绕道走!对吧?” 是这个理,说明王九还懂事。但其人捉摸不定,现在上赶着讨好!不就是怕他突然翻脸吗? 而且,衍圣公最担心废物王爷告刁状!毕竟黑了人家那么多地,而王九又忠于皇室…… 妖匪对王府王庄王陵秋毫无犯!连王庄都绕道走,孔府的庄地就没这待遇!天下可都看在眼里。 “可将军的兵马若…” 王九打断孔用殖:“用殖兄啊,我倒真有些担心邹城的顽妖!如今也不算外人,我这里明天就动身直接赶往曲阜!用殖兄也要设法…” “我明白!将军,对邹城那股妖匪,我们倒不是多担心。” “不可大意啊!用殖兄!妖匪…不能以常理度之。” “我们…正在教化…只要王将军能明天赶往曲阜…” “那就好那就好!” 王九长松口气! 看来,他还真在一直担心邹城那股妖匪!听说孔府跟邹城的妖匪还有蛮熟?王九似乎忧虑都一扫而空。 …… 德王府匆匆在张灯结彩,很快便祥和喜庆起来。王九的忧虑与悲伤也一扫而空,可能就因为…能很快与佳人共诉衷肠! 孔祥皙早已被送入王府小院,德王也找来王府长史等属官,以及王世子、郡王弟、镇国将军等,热热闹闹开起了好些桌酒席。 主打个祥和喜庆…… 酒酣耳热后,洞房中,去掉盖头的孔祥皙羞红着脸,边为王九缷甲边嗫嚅着:“将军不会怪我?” “从何说起?” “我只是他庶出的堂妹。还…还许过人,本来婚约在明春……那人…那人被妖匪剐了。” 尼玛!原本就是不得不收,才捏着鼻子主动要。王九却没想到,竟还是他造下的孽…… 许过人的嫡女,都基本只能给人续弦或当妾。若不收了她,孔祥皙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好人家。 那就主动吧。 像瓷娃娃,又像艺术品!白…耀眼的白…关键哪里都白…… 王九突发奇想,将孔祥皙抱入大浴缸,就想看看孔祥皙是本来就白,还是洗得那么白? 日上三竿才起床。 却传来惊人消息:昨夜亥时!妖匪暴烈袭击孔府? …… 第232章 无声惨烈 孔府被袭? 王九十分震惊地弹身而起。以最快速度披挂齐整,出门就遇上一群人。 有一脸愤怒到扭曲的德王,缺乏训练!憋笑憋得太难受了; 有十分焦躁、也非常愤怒的孔用殖!见王九这么快就披挂好,似乎稍稍宽慰了一点; 还有个头戴九梁冠的老者,枯瘪的面容中,疑惑而平静。一身蟒袍让王九立刻明白他是谁!但急切的王九恍若未见。 “孔用殖!到底什么情况!哪股妖匪,何时,怎么攻进去的?不是还有官军在曲阜吗?” 老者就是衍圣公,就见他阴冷扫眼缩在人群后面之人! 一个百户钻到前面,扑通跪倒在王九面前:“禀将军,是…” 在来人的叙述中,王九这才搞清楚原委。 原来,就是一直窝在邹城不出的那伙妖匪,听说王九率军从西又杀往东!觉得末日要到了。 于是,他们在昨夜突然杀入曲阜,直接攻进了孔府。 几千妖匪倒也不敢乱杀人,只是将孔府孔庙占据,将孔府之人抓了!将本来被俘的卫所官兵也放了。但让他们给王九带话: 他们只想在孔府找到钱财,收拾些财物就跑路。在其主动撤走之前,请王九别攻过去,也千万莫逼他们杀人!使大家都没退路。 王九若敢不听劝告,非要攻过去或将他们围了?就别怪他们屠尽孔府满门!血洗曲阜…… 这就复杂了! 这更像是绑票啊。 王九无奈看向老者!单膝跪地:“王九叩见公爷!公爷,王九欲兼程孔府,剿灭顽妖,恐妖匪狗急跳墙、玉石俱焚。请公爷示下。” “打算如何破贼?” “围了!武力为基、攻心为上。无论妖匪降与否,杀圣人之后与否,敢惊扰圣地!都罪该万死。” 衍圣公点点头:“''对!此等妖匪最擅妖言惑众,不必与其啰嗦,直接碎尸万段方可震慑群顽。” “就是可惜我千年孔府、满门忠烈!何其无辜!” 这话听得王九赶紧低头,眼皮直跳!剧本不对啊…… 老家伙咋这么狠! 连孔用殖都急了:“父亲!妖匪凶猂,曲阜有我族众十万…” “住口!我孔氏千年忠义,世受国恩!当此国难,岂能受妖匪要胁!岂能因偷生而纵容妖匪?” 怕是在试探老子? “公爷大义!如此…王九便有数!能救则救,不能则剿妖为先。必不使一妖脱逃!定以所有妖匪人头,告祭英烈亡灵。” “等等!将军以何战略为攻?”见王九起身,老家伙又叫住他。 告诉你…你懂吗? “对付妖匪,得以快打快,以攻对攻,以杀止杀。” “好!合该如此!就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不予其任何反应之机。不过,若配合着喊话劝降?效果自该更好。” “公爷指点极是!我这就火速领兵灭贼。”王九说完就转身。 “等等!王九,对妖匪必以雷霆手段!方为对众生之仁。也要怀仁心,数万无辜黎民!还得…保全。” 老家伙果然在诈老子!但他确实不愿妖匪开口…… “这…小婿谨遵!” 一声小婿让衍圣公顿时开颜!松口气笑着挥挥手。 …… 王九风驰电掣而去。 但行军不比信使,还有甲胄军械、辎重,若不想跑死马?即使一人双马一天也就两百里。 济南到曲阜弯弯曲曲四百多里,军队当天跑了三百里,晚上才扎营稍歇。 初七下午才到曲阜。 妖匪昨夜却已重新退回邹城。掳掠了大量钱粮的妖匪,据说在邹城闭城不出,正加固城防。 听说妖匪将孔府席卷一空,连管家与大群账房、文书都掳走了!但孔氏族人都还没事。 惊怒交加、疲累交加!突然又引起旧伤复发。众目睽睽下,王九喷出口鲜血,一头栽倒马下。 王将军不容易! 麾下自觉兵分两路。一路前去邹城先去包围妖匪,等总兵醒来后的军令;一路在曲阜保护将军、加强防务!等将军醒来再定夺。 八日中午,衍圣公才带着孔用殖一行赶回,阴郁如冬潭之水。 他一路上都无法想通:明明一直由幕僚交往着的妖匪!明明自其攻破邹城后,派人教化快两月的妖匪!何以不忠不义? 真是世风日下! 据说所有银票、金银、贵重物搜刮殆尽!还将历代以来,全国投充至孔府的田亩地契!竟也全都搬走? 妖匪想干嘛?这种地他们想种!所以就将管家与账房掳走? 天真! 老夫就算不知地产具体所在,也知其大概州府。让人写封信过去,他们就是自投罗网。 再说,王九已派人去将其包围!还能跑出去?自寻死路。 只是破城后,王九会不会见财起意不认账?妖匪做不到的事,他却能做到…… 破财消灾!妖匪劫的十多万两金银,孔府就当不存在。但六七十万亩田地,一亩都得回来!数千件字画、古董,一件都得还回来。 不过,王九想的截然相反:三万多金银,不留一两;两千多件玉器、瓷器、青铜等物,都还。 但那些地契?妖匪烧了!那些字画?还是烧掉了!十来万银票?更被妖匪烧掉了…… 但这种事得慎重。 之前王九垂涎好久,直到孔府堵门送女才动心:以前没做,现在对孔祥皙一见钟情!更不会做。 而最后帮王九下决心的!却是孔用殖。当时,王九将话往他们有勾结的邹城引,果然上当。 王九越担心,孔用殖越有信心!承认是自己人的王九…还在瞎担心?作为亲戚的孔用殖才说漏嘴!承认他们早在教化妖匪。 那好!你当众承认…被你们教化的妖匪!却当夜抄了你们家。而王九?当夜在忙着洞房!这总没脸再指使人污蔑他王九吧? 再说,那些徒子徒孙也就要孔家这牌位!人没死、坟没挖、庙没毁?其他事也没人关心。 况且,几万两金银失而复得!几千件玉器、瓷器、青铜器、象牙犀角珊瑚树等,大张旗鼓运回。 孔府难道…好意思说还有千多张字画?好意思说还有六七十万亩地?这不讹人么! 哪来那么多好东西!哪来那么多财产!比皇帝还富得多? …… 急切看望王九,仍在昏迷不醒!衍圣公心急如焚。看看郎中,却见其无奈摇摇头,又轻轻点头。 还真昏迷了? 留下侄女孔祥皙好好照顾王九,衍圣公这才从军营回府。自从知道王九已控制其他妖匪后,他已在济南城里的王府边,躲了段时日。 没想到王九虽恶名在外,做事却蛮讲规矩!白担心了好多天。反而,一直受孔府控制的妖匪!却突然来洗劫孔府。 衍圣公窝心透顶! 还得靠王九保护!还得靠王九夺回钱物。 幸好脸都不要,及时送侄女上门。也幸好王九好色,好办!回府再挑几个远房侄女来服侍,倒看他今天能否醒来…… 一会,婷婷袅袅来了四个美女。都是孔祥皙同辈姐妹,也都受了妖匪的无妄之灾!订亲却还没出阁,按孔府门风!那得守望门寡。 在大明,女人订婚就等于已确定婚姻关系!不能轻改。如果男方订婚之后挂了?那还需为其守节!不能再嫁。否则就不贞洁。 这情形有个儒官发明的专业术语:望门寡。 其他豪族,或会心疼族中女子!找各种借口,使手段令男方主动放弃。但孔府怎会干这种事? 这次,这几人就获得与孔祥皙同样的机会:若能让王将军看上?最好搞上,孔府才会支持她们。 四名美女一进大帐,就对孔祥皙耳语起来。孔祥皙犹豫挣扎一会,一跺脚就以如夫人身份,驱散帐内所有人:她来细心照顾夫君。 其他人还能说啥? 纷纷离远一点!连亲卫也知道王九反正没事…… 闭眼装昏的王九,不知孔府葫芦里卖啥药,倒也平躺着没吱声。 后来听她们似在抬东西进来?想着还是大白天,又是门风典范之家!闭眼闭嘴的他,连郎中都喂不进汤药!还能有危险不成? 等到帐门被关,眯缝的王九想阻止,却已来不来。 因为白茫茫一片…… 王九对自己的定力还有点信心。心中默念:只要闭眼不见,只要心无杂念,谁能奈何昏死的自己? 抬入了大浴桶,洗净了全身,拼命想着朝廷烂事的王九,还是个昏死的死人。 擦干一身,某些部位还擦得非常细致!王九想起今天又已发出的三道圣旨,很是心灰意冷。 一道是发给他王九,苛责更严,将他王九已免职!却又让他仍暂时总理山东兵事,戴罪立功。 一道是关于山东大小官员的任命。从三司到各府、州、县,一水的东林党徒,来势汹汹啊。 一道是发往辽东,因朝中弹劾纷纷,免了熊廷弼的辽东经略,换东林党上。可人家熊廷弼还在赶往京城!准备亲自押运那两百万两饷银呢。或许,此时撤掉他就为此事。 那是一场无声的大战!京城在一片对新皇歌功颂德的祥和中,有人在攻城掠地、大杀四方。 惨烈! 无声的惨烈! 山东的所有文武官员,竟不加掩饰地,全换成了东林党。 辽东本就是东林的天下,唯一非东林的主官熊廷弼一直在硬撑。也卓有成效地安定了局面,令建奴快一年了都没敢任何动作。 突然连他也撤换掉。 他王九也是在山东硬撑着!可是,究竟还能撑多久? 孔府这突然对自己的算计!是孔府自己所为?还是联动…… 咦!突然温热? 眯缝,竟有人俯身埋头于腹下…… 第233章 残渣黑灰 小腹下的温热酸麻还在持续!王九早已开始胆战心惊。 天啊!还能这么玩? 这种事都做得出!礼义廉耻呢?你们不是一直在强调吗! 问题是:究竟只想看看自己是否真昏?还是有更深算计? 若仅想知道是否真昏?还好办,无非是邹城的准备还不完善,会有东西无法自圆其说。但其实也不能拿他王九怎样! 就怕还有其他算计…… 可是,睁眼会要死要活赖上!不睁眼却会被人给按着摩擦! 怎么办? 又有人俯身,滚烫地开始蹭上胸脯,再这样会失控! “杀妖匪啊!” 一个弹身顺势双手格扫开几人,王九茫然睁眼。四个少女顿时惊慌抱胸、瑟瑟地缩成一团!却见孔祥皙独坐另一头,早在默默垂泪。 “祥皙…这…” 孔祥皙不遮不避过来,无声垂泪中骑坐胯上,嘤咛中俯身贴胸,似有无限幽怨:“大伯只想能早破贼,你却在装昏!怪谁?” 边上还有人! “别这样!我这就让人传令他们,立刻攻下邹城…” 孔祥皙却在起劲! “不急…在一时,也不必…委屈…,嗯…其实她们同我一样。嗯…嗯…都是一年内要出嫁之人。却…嗯…你不收下就是望门寡。” 王九无地自容! 瞟眼看去,四个少女似已适应这场景,开始略为躲闪地窥探!脸上却有着复杂神情。 他才想起望门寡…… “妖匪”杀那么多官吏劣绅!曲阜的女孩怕成了重灾区…… 很显然,这几人心中都明白,她们差点守望门寡的真正罪魁!其实就在眼前。 无论嫡庶,女孩都身出名门。应都是三媒六聘!夫家非绅即吏,乃至非官即豪,而今一切都成泡影!要说心中无恨?怎么可能! 不能再这样…… 王九一把推开孔祥皙,迅速将衣袍披上:“都把衣服穿好!别逼本将杀人!快点。” 在王九一身煞气下!几人或惊慌或无奈或恼怒地穿好衣服。 却全都坚决不肯走了!哪怕王九真要杀人。唰的一声拔刀出来?入眼却是四双闭目流泪的眼睛。 这破事弄的! 尽管世道已让王九的心,越来越又冷又硬又狠!可也没狠到因对自身安危有点担忧,就随便杀人。何况?还是几个美丽的弱质女子。 王九又吓唬一阵!还是无动于衷。心中叹息:老子被赖上了!收刀入鞘,披挂齐整,大步出营。 …… 还得去拜见老货。 匆匆求见,衍圣公却好整以暇在品茗!大礼参拜。 “小婿拜见公爷!” 老子以女婿身份见你,你给老子端国公爷的架子? “王九啊,请坐。” “不坐,公爷,昨日忧急如焚而旧伤复发,已耽误公事。幸得祥皙照顾周到,现已好转。却有一事需单独面禀!必得公爷示下才行。” “哦…何事?”衍圣公边说边挥退堂中所有人。 “王九听闻妖匪在府中大肆劫掠!关键还掳走大量珍瓷等传世宝物。就怕对其攻掠太快太猛,妖匪恼怒下…来个玉石俱焚!所以…” 衍圣公猛然一惊! 还真的很有可能!看来还是自己错怪王九了? “你如何看?” “恕王九直言,妖匪突然攻掠孔府,必有内应!怕是王九此时的一举一动,都已被妖匪掌握。” “我问你!当如何?” “唯有出其不意!” “说下去!” “王九出手令,孔府传飞迅!令围邹城之军今晚夜袭。” “你不亲自去?” “王九已醒的消息,此时怕有人准备通知妖匪。两地隔百里,路有哨卡巡逻,而奸细不敢张扬!且王九并无动作,奸细还不必急。所以,奸细传信到邹城应已是凌晨后。” “在此之前行动!方有出其不意之效。因为,就如公爷所想一样,攻打邹城这种大事!王九定当赶赴邹城、亲力亲为。” 衍圣公抚掌:“果然良将!反其道而行之,好!不过…” “本府可没飞迅。” 尼玛!曲阜头晚被围被攻破,次日早上,你们在老子济南的新房门口等着!硬让人作业都做不完。 “那就没办法了…” 见王九失望摇头!衍圣公才想起前天听响动的事。脸不红心不跳:“你现在写手令,我尽量设法。” 王九当场写手令,衍圣公责骂下人:族中姑爷怎能住府外!立刻收拾院子,将姑爷的东西搬进来。 王九本要阻拦,想到老家伙是要将他置于眼皮底下!又想起四个姑娘待在大帐,都不好看。有个院子好,至少不影响夫妻生活! 现在还憋着火…… 手令很简短:今夜破妖!必完璧归赵为要!杀贼次之。 王九懂事!衍圣公很满意。王九也一直谦恭陪着闲聊,直到下人进来说姑爷的院子都弄好了。 一路有人引路陪同。小院精致优雅,更有大把莺莺燕燕,可惜王九视而不见,拉着孔祥皙直奔房中。拴门、靠墙,天雷勾动地火。 还再也不肯出房! …… 又是日上三竿。 还是被四个姑娘敲开房门。就在隔壁的她们,似有着一夜没睡呢疲惫!带着木然的神情,给两人端来洗漱水及其他东西。 原来是衍圣公有请。 衍圣公似也一夜没睡,干枯的他却两眼放光! “你统兵果然行!他们昨日深夜轻松拿下邹城。妖匪果然狗急跳墙!一把火…点了府衙才四处奔窜。好在你军令有提醒!将士们宁愿不追贼,也要全力先扑火、抢救!据说,孔府失物全都被抢救出来。” “那就好!管家呢?” “他们都被万恶的妖匪杀了!王九你记住:必须追剿干净这些妖匪!”衍圣公严肃强调。 王九正欲宽慰两句,衍圣公又容光焕发!还有些诧异道。 “你不去迎接?将士正严密护卫着几十辆马车!往此处而回。” “马车?那午后都到不了曲阜!我还不如多陪陪祥皙…不不…我还不如向您多多请教。” 登徒子!衍圣公挥手将王九赶跑,东西能顺利回来就行。 傍晚,又在睡觉的王九,又被人火急火燎叫起!这次是领到卧室,正进着汤药的衍圣公似大病一场!见王九进来,挥走其他人…… 痛不欲生! “……他们怎么敢!怎敢放火啊!六十八万亩地契、十二万两银票、最可恨!最可恨…二千二百五十张历代名家名作!都化为灰烬啊!” “啊!您有没记错!不是说都抢救出来了?”王九也很急。 “那是纸!那些都是纸!万恶妖匪还浇了油!怎么抢救?” 衍圣公看向桌上东一只角、西一只角的地契文书,一大堆摊在那里!早已焦黑难辨。另一旁还有一大包黑灰,据说那都是字画。 老泪纵横不已…… 王九义愤填膺!立刻转身要追剿妖匪,却被衍圣公叫住:哪都别去!就住在府中他才放心。 至于剿妖?传令下属去将其斩尽杀绝就行!相信照样能行。 王九当然不同意,但衍圣公软硬兼施!态度空前固执…… 老家伙没表面简单! 有些话只能自行体会!剿妖?老家伙还要追查呢。没用的地契残渣都在,有用的字画银票却只有黑灰!凭这一点就无法相信。 让他慢慢去追查! 老子跟他侄女去耍。 …… 王九又在孔府养伤。 万余官兵倒还在四处出击,妖匪却仍在一路往东。 现今官面上,谁都知道剿妖就是个屁,王九早成了最大的妖匪!可是拿他没法。 就如东林之前控制下的妖乱,除了太有实力的王九,没有任何非东林默许之将,敢来山东捣乱。 同样道理,既然王九已控制数万“妖匪”,还统领着万余官军,尤其还有几千皮岛精锐在握? 那么,想想沂州那个当了六天总兵,然后全家为国捐躯的杨太平!谁还想剿妖剿成被妖灭了? 连死都耻辱…… 朝廷倒一直在调兵将入鲁。但这些文武全都没有行动、只有理由,且大明的理由还不用找。 朝廷长年上下其手、没咋实际发过军需军饷!却默许将领做生意?有事时没人承认做过生意!却全都有本稀烂的账。 请把军需军饷补齐! 怎可能?就算将那巨额拖欠补上又怎样!他没其他理由? 十日的最新消息: 被朝廷紧急任命的山东官员,到了通州就停下了,纷纷夸颂今年的通州!风景独好。 朝廷从辽东抽调八千兵马,准备渡海入鲁!但他们先要军饷,后说建奴正有异动,得做好防范。 浙江与南直隶,倒是在巡抚强压下,点齐了上万兵马,也不缺钱粮!可那是什么素质?有心剿妖都快不了,何况完全不想动。 坏消息更有: 田尔耕的前钦差身份取消!圣旨今天上路,接旨即归。不过,山东妖匪猖獗!短期内到不了。 这不单信息问题…… 东海近来有倭寇出没,朝廷令粤闽浙及南直隶的水师,准备各抽一部,不日北上荡灭倭寇。 皮岛水师很危险…… 这些消息!令没心没肺带着孔祥皙晃荡的王九,经常发呆。 可有些事不做则已,做就没退路。同大国没有资格投降一个道理:当年叶利春跪得那么妥帖!除活成傻逼外卵用没有。 其实强人也一样…… 王九现在,就连退回皮岛的资格都无。在风口浪尖撑住…… 至少南边还有忌惮! 至少皇室有明白人在支持!田尔耕不离不弃的背后…是皇室。 至少北党还在暗暗支撑!北直隶、河南的干吏还在赶来,南边水师的军令还发不出。 至少“妖匪”们信心万丈,将士们气势如虹、令行禁止。 他若敢退缩回去? 南边将毫无顾忌!因为皇室与北党都会恼怒,而妖匪会因恐惧而反叛、将士因失望而心散。 那时,他王九才是孤家寡人独面疯狂反扑!死路一条。 …… 十七日,田尔耕辞行后! 王九正夸张拥吻孔祥皙,院门被人一脚踢开。 第234章 眼中有泪 院门被一脚踢开! 进来的是宋裕丰。 这让王九既意外又不意外。 意外的是:田尔耕才告诉自己的信息,他怎么也能知道? 田尔耕来辞行,才走都没两刻钟。他必须回京了…… 十日发出的圣旨,现在都十七日了!本来还能拦住,但那毫无意义且还会害死田尔耕。 德州与东平府已被妖匪盘踞!而王九一直在孔府养伤。传旨的锦衣卫是半途改道,绕了几处!最后从滨州入鲁,往济南而来。 走的已是肃清了妖匪的区域!再去拦住他们就太过刻意。 所以,今天一早田尔耕收到钦命取消、即刻返京的圣旨;王九也收到份他已免职,但仍必须戴罪立功、将功赎罪的狗屁圣旨!也就是传旨之人没把握能砍得了他…… 这都是早已确定之事!还能确定的是:田尔耕留下十名便衣锦衣卫,让王九放心使用;而他带另外十人赴京,途中会遭遇妖匪。 最终,他会带着两名伤员回京!估计一个月以后才到。 本来不必辞行! 田尔耕来,其实就为告诉王九一个刚收到的消息!在院中空旷处两人轻笑着说出: 王九在京的家,昨夜遭遇奸细大举杀入!好在顺天府与锦衣卫及时!救下了他娘、弟弟、夫人。 但两房妾室惨遭屠杀!十名忠义工匠与六名护卫,也全都战死!另有二十来人遭无辜牵连。 另外,据说王九的娘与弟弟都吓傻了!吵着要回南方的老家。朝廷想着王九平妖也不容易!就派锦衣卫护送着去往南边。 田尔耕收的是京城的飞迅!所以王九还必须暂时“不知道”,否则就是害了人家。 说到这,就需要介绍下现在的锦衣卫。 如今遍布全国的锦衣卫,明暗共约四五万人。他们是天子亲军,必须无条件服从皇帝一人!看似一股很强大势力。 实际上,如今锦衣卫的成分却极其复杂。 暗中,各方都在锦衣卫有人!南边收买得尤其多。 而现任指挥使骆思恭?他们家在锦衣卫经营几十年!最有势力。 其法宝就一个:明面上对所有现任皇帝极忠诚!实际却同哪方势力都交情不错,都吃得开。 但像田尔耕这种真正忠于皇室的势力!反而却处处受制。 书归正传,王九得知这个消息后,虽早有思想准备,仍无法接受!仍极难隐藏住情绪。 僵笑着送田尔耕出院门,拴上。无视下人的惊讶,王九突然发情!奔上院中小亭,将孔祥皙直接抵在柱子上狂啃,还发狂般在不断撕扯中…… 眼中却有泪滴。 令原本喊叫着极为抗拒的孔祥皙!突然开始惊呆、顺从。 …… 王九还是本能地听到破门声!一刹清明中,他并没回头:是孔府的人才好!正好不想再待。 干脆欲端起双腿…… 而这,从院门口看去,奔放得…实在令人不堪入目。 恰好被宋平的爹、破门而入的宋裕丰撞见。气得他飞奔而至!沙钵大的拳头照着王九的头便打…… 王九放手、回身,抓住了宋裕丰的拳头。但这造型…太尴尬!双手只得又迅速提裤子。 “打死你个下流胚!” “还我女儿!” 之后的拳头王九没再躲!“叫你到处沾花惹草!砰…砰…” 当然,宋裕丰也没往致命处招呼。但含愤而发的拳头,仍砰砰有声!不时砸向王九全身。 “叫你不务正业!砰砰…身为将军,砰…领兵作战!却连军营都不住!砰砰…” “咳咳…咳咳…” 如此大动静,连衍圣公都被惊动!却在门口将脸别向一旁。 “还我女儿的命来…砰…砰…”宋裕丰却像根本没听到。 “住手!谁在孔府撒野!”衍圣公声音不太大,却很威严。 宋裕丰这才转身,压住火见礼!完了才解释自己女儿、王九妾室昨夜被害,要拉王九回军营理论!好使衍圣公不便阻挠。 但衍圣公不吃这套!嫌弃地摇摇头,身后孔用殖便钻出来,开始替他喝骂: “莽夫无礼、擅闯圣人府,是为大不敬!破门入室、无礼之极!殴打上官、犯上作乱!该死。” 宋裕丰被骂懵了!因为按时下规则,孔用殖骂的都对。 此时王九的衣服早已穿好,站到宋裕丰前面替他开解:“博士言重,此乃岳丈关爱小婿、责罚晚辈,予王九以当头棒喝。 令我幡然醒悟!王九是不该耽于女色,致有兵机之失;亦对家人关心过少,以致家宅之祸。 岳父,我们回营。” “无知!妾室而已,哪当得起岳父之称!将军征战在外,家宅自有朝廷保护,令堂及尊夫人幼弟既然安好,何来家宅祸事之说! 孔府乃圣人重地,将军亲为日夜看护,乃平妖之最大军机!何有耽于女色之说?” 这是非要将我留下不可?王九不再好脸:“宋千总,我们回营处理军务,博士请让开。” 孔用殖却仍张开双手拦住回廊:“请王将军先处置这个擅闯圣人府!破门而入、无礼喧哗之徒。” “好!我这就带他回营处置。”话落,王九早将孔用殖扒拉到一旁,带着宋裕丰大步走向院门。 衍圣公却站在院门处纹丝不动:“王将军要欺我孔府?” 王九还没答话,孔祥皙却已带着四女,从房中抬着他的长枪、甲胄而出:“将军要回营处置军务,还请披挂齐整再入营。” 说话间,五人已费力将长枪,与放置甲胄的架子飞快抬上前来。低头躲避着两道阴冷目光,孔祥皙轻声催促:“请披甲持械。” 心中流过道暖流!王九边披甲边对几人道:“既是我女人,就随我一道出府吧。军中,会另有女营。” 这话,自然包括了四个他从未动过的姑娘。 事已至此!王九转头看眼衍圣公:“公爷,贵府昨夜新聘一百家丁!很是身手出众。公爷可否叫出来,让王九见识见识?” 衍圣公身体一僵! 止住正要说话的孔用殖,又朝身后摇摇手!这才略有尴尬地笑道:“王九你…又是指使人来使苦肉计,又是让人破门大闹!老夫还当是欺我孔府文弱,原来却因误会。” 衍圣公反应很快。 “你客气了!一百人并非家丁,乃锦衣卫所扮。是皇上见妖匪猖獗!关怀老臣、挂念孔府,特命其秘潜入府,暂司暗卫之职。王九你这是想哪去了?” 王九本不想再同老家伙客气,但想到田尔耕!又满脸堆笑。 “军营哨卫发现,昨夜有身手高强之人,自孔府各方位潜入,却无丝毫恶意。想着我在孔府,还带着四名护卫,这才当时未阻拦。但今天却多此一举,跑来告诉我。 至于公爷所说的苦肉计,那倒冤枉王九了!宋千总爱女新丧,至院门又瞅见王九放荡,对晚辈发怒亦人之常情!公爷以为呢?” “那你现在还要回营?”孔用殖到底年轻!不甘道。 衍圣公却已含笑让开:“王九说有军务,就肯定有军务!但愿早日将邹城妖匪悉数擒斩,请。” “确有紧急军务!”王九抱枪拱手,大步告辞而出。 不少劲壮汉子静立墙边!低头似对王九一行视而不见。但默默躬身的他们,却如蛰身待发的藏蟒!久历生死搏杀之人…才懂其可怕。 真看得起他王九!他们每个的身形气息,都高于自己护卫!锦衣卫又还能有多少这种高手? 竟派百人来杀他! 回营后,王九头次给宋裕丰跪下磕头!泪流满面。害死了他女儿,还被他及时带人来相救…… 宋裕丰哽咽着扶起:“不怪你!有些路…别人想走…走不上,比如我。但风口浪尖牺牲大!当初宋家…安排平儿跟你。我不愿,却无力阻拦,我知道…这种事很正常。” “小心!南边、孔府都必欲杀你。不同的…只是被识破后,孔府不愿你死在他们家。那样,你的弟兄甚至…会马上灭了他们。” “南边却没这顾忌。” 王九强行咚咚磕头:“岳丈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手刃主谋!为平儿她们,也为弟兄们报仇。” 王九无视额头流血,也感觉不到一身皮肉伤痛,走回他的大帐。 孔祥皙静静给王九擦拭,另四个女孩找来膏药!全都默默无声。任由王九在闭目想心思…… 孔祥皙在王九之前流泪时,就知他肯定遇上悲伤的大事!这才从惊羞大叫中开始顺从。 后来听见宋裕丰吼叫,才知王九家中出了惨事!她也跟着心痛,却什么都做不了。 突然,她又发现宋裕丰打王九的拳头上!双手都有几个不大、且淡淡的字迹,分别写着:便衣百锦、夜秘入孔。 当时她差点惊傻!回过神后她拼命跑进去,叫上之前躲在房中的四人,拼命将兵甲搬出来!连自己还衣衫不整,都丝毫不觉。 无论如何,她们只有这个男人!男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 王九一直很小心! 在孔府这些日子,他看似放浪不羁地自在惬意。 其实,除了府外六百兵马,院外还有四名日夜轮哨的亲卫。另外,凡入口之物,王九总无耻的让五个女孩先吃、先喝,他多等会…… 却没想到南边竟完全架空皇帝!派如此多锦衣卫高手,潜来谋刺。说明朝堂…可能发生了他不知道的大事!令南边已彻底疯狂。 也没想到孔府如此大胆。刺杀不比下毒,总有痕迹!这种招灾惹祸之事,他们竟也暗中配合。 可见其已彻底明白!是他王九黑了他们的字画、孤本、银票,还烧了其六十八万亩地契…… 他们已为此调查好些天。当然找不到证据!也搞不懂原因:一直关系很好的妖匪!为何突然洗劫他们家?但有些事无需证据!也无需急于知道原因…… 王九理解其愤怒。 天天带着他们家几个女人晃悠!白天黑夜公然放浪!却让其受到千年来最大的损失! 还不能对人提起。 此时他们肯定明白:他王九手中定有其勾结妖匪的证据;还将金银、古董、珍玩等,故意松散装几十车招摇地送回。 都是为了令其闭嘴…… 王九理解归理解,可差点在孔府配合下被人做掉!想起这个更火大,就很想让妖匪再来一次。 但是…… 成败关键之际,不是斗气之时。王九还得强压家遭迫害的悲伤!强抑险被暗害的愤怒。 没有实力、或没到时机的悲伤、愤怒都毫无意义…… 还有,孔府再不会为他作证!王九还得去鲁王府养伤。有些事谁都知道是一回事,有无人替你证明?又是另一回事。 极力平息心情!王九传令明天进攻兖州。其实现在就该走,却必须给“妖匪”撤出时间。 传完命令的王九才开始卧床闭目舔伤! 挥之不去的都是京城的家,是娘、弟弟、宋平、王嫱、弟兄……娘与弟弟暂不会有事,其他人却已天人永隔!都是他害的。 而安心躺在军营,不时默默溢泪的王九,却终究忽略一些东西:锦衣卫与孔府…整天都在悄悄忙碌。 …… 第235章 重重围困 王九此时有撕心裂肺之悲!却只能默默无声地独自舔伤。 曾刻骨铭心的冰晶走了!带着他未出世的孩子走了。表面是后金奸细的挑唆、利用!何尝不是那伙世代吸血的家伙,不是那罪恶的三纲五常所害? 一年多,而他至今什么都做不了!既不能直接暴起,去杀几个直接仇人,为冰晶祭奠,更无法现在就为冰晶正名!每每触及此处,他就总会心中绞痛。 王九从未真正忘怀,只是总在刻意回避!现实令他暂时还报不了仇、泄不了恨,他只能深埋心底。 后来又有黎相君! 这是个在他王九刚起步时,给予了最大最正确引导的女人。她丰富的家学渊源、坎坷的人生经历、常居幕后的冷静旁观、默默思考,足令其才华!远盖满朝的兖兖诸公。 直到她被无耻抓捕,王九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深爱上她! 快一年了!黎相君一直被关,只知关到了南京,连具体地址都没打听到!还能有啥比这更窝心? 这次,所谓的扶棺出征,棺材里装的就是翠柳桃红。过通州后,就由早准备好的五十人商队,护送两人去了南京…… 但南京也是龙盘虎踞之地!想在那开两个最能打探消息、最能结交三教九流的青楼?谈何容易! 两个月过去了,也不知他们基本立住根没?反正王九是再三交代:安全第一、办事只能徐图。 现在,竟又轮到两个无辜妾室。没错,本就是强塞给他的这两人,王九还没来得及爱上她们!但并不意味着就没感情。 无论如何,她们只是无辜的弱女子!无论如何,也是他王九的女人!天人永隔、怎不悲痛? 东林背景的妻子,安然无恙!北党的妾室,据说被砍很多刀!砍在王九心上,打在北党脸上…… 娘、弟弟也被南边掳走,竟还大言不惭是送其返乡,是保护她们,真是无耻之尤! 还有十六名弟兄。 他们都是忠诚无畏的战士!突遭大举袭击,没一个退缩、逃离,敌众我寡且被里应外合时! 他们却用以伤搏命、以命搏命的打法!全都拼至最后一刻。 据说战死敌人近百!令京城锦衣卫皆为之侧目、胆寒。 多悲壮的弟兄! 没死在冲锋陷阵的战场,没能抵御外冦时血洒强场,却被阴暗之徒无耻偷袭!一定全都死不瞑目…… 而他王九此时,却没法为其报仇,没法给其荣耀! 怎不令人悲怆…… 王九还有烈火焚心之怒!恨不能亲率雄军直扑京城,屠尽正群魔乱舞、气焰滔天的东林。 可是他仍然不能! 朝堂真正的大鲨大鳄,真正罪魁祸首,永在水面之下!也永远是副人畜无害的仁德圣人面孔。 要从根本上改变这个世界,要为百姓创造真正清平,要避免华夏就此沉沦,他就还需极大的耐心!就还需做长期准备与储备。 尤其是人才储备…… 后世,在经历百年屈辱、已有无数仁人志士觉醒之后。一个真正盛世在开创之前,在真正奠基之前,却仍储备了二十几年人才。 经历这次初步涤荡山东后,王九对此更有感触。 想改天换地?一省就需最少近万的管理人才!否则,还得回到原点,还得走历朝历代的老路。 这便是百年王朝、千年世家的由来;便是科举之后,老二还能成历代帝王师的由来。打天下很快,强军一挥而就。 治天下呢? 你还得用他们的人。九成以上的文盲率!不用这帮文儒士绅,谁来管理这个泱泱大国? 他王九现在于山东做的,光是将东林党控制的大量吏员,换成北党来把控的吏员,都得如此费劲!都得起码耗时几月。 为此一役,几乎将皮岛掏空。 总共五千多长期坚持训练的陆军!山东已来了四千多;水师也在长期运输、护航、待命。 总共不到十万人的皮岛,已进驻两万多参加“妖匪”!严重影响了各项工作。只因他们每月都有几天军训!很多还经历过东阳堡守城。 辛苦培养近一年的各级官佐,此次也几乎全体出动。 如此迅速、高效、大量的人员组织力,天下或许仅皮岛一家!却仅为一省、一役、一时的战局…… 又何谈改天换地? 即使打到南京又如何?横扫江南又如何?大军过后、一切照旧。 所以他还只能忍! 痛彻心扉地忍。 …… 但有人不想他忍。 王九回到军营后,其实没啥军务要处理。因为皮岛组织结构…非为独裁而设!而以充分调动各级官佐的…主观能动性为根本出发点。 这种组织结构当然好处极大。得相信开智后的群众,智慧无穷。 比如之前通过审俘、改造俘虏,进而产生换人、换军的天才思路!其实同王九没啥关系。 这都是陈可忠、麻漠、契雪、水则、纪白、范正德等人,热烈讨论后的群策群力!也就事后报王九知情,没被一票否决就是肯定…… 王九的一票否决很少用!他不过是站位比人高点,视野更广点而已,并非就比谁真正聪明。 比如现在全山东又是妖匪、又是官军!若王九一个人握在手中指挥?忙得过来吗!信息能及时? 也就这种充分授权、充分调动主观能动性的组织,能干成这种事。事先有总原则、总方案!按总方案、以严厉军纪去执行就完了。 若无意外情况,若无吃不准的事,又不违总原则、不犯军纪?底下将军事前都不用请示!事后传个信,让王九知道情况就行。 成大事者,是抄起手喝酒骂娘的刘邦!而非文儒吹上天、事必躬亲、啥都能干的孔明…… 所以他能很轻松! 所以,住孔府近十天,妖匪到处攻城掠地,官军按部就班收复!王九被人天天盯着、一无所获。 也所以,王九回军营后,就下过一个命令,然后可以安心躺床上伤心、以及暗暗悲愤。 不过,王九却并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阴谋,就在附近紧锣密鼓、悄无声息在进行。 中午,王九也就强撑着起来,强行吃了些东西又继续躺下。 晚上,隔壁营帐四个姑娘又端来饭菜,悲痛中的王九实在没胃口!拿着碗筷迟迟没有动。 孔祥皙误会了!也看不下去:“将军,在孔府时你怕她们下毒,所有入口之物,你总会等她们入口后,再等好一阵才入口。” “这个,我们都能理解。但十来天了,她们四个如何对你?如何将你视为此生依赖!相信你看得出来。而这是在军营…” “祥皙,我今天是实在没胃口。”王九边说边放下碗筷。 这饭吃不下去! 大明礼制,夫妻才可同桌坐着吃饭!妾者立女,婢不算人…… 王九让所有人都同桌吃饭!这已让身边人感动不已。不过,男主人不动第一筷?没人敢得寸进尺。 孔祥皙也不知王九是真没胃口?还是又重新小心眼!反正中午他上桌就吃,晚上又在等…… 无奈看向四个姐妹。 四个姑娘却没动…… 孔祥皙开始瞪眼! 于是,有一个很愤怒而决绝地大吃大喝,一个却战战兢兢在吃,另两个犹豫一阵…突然跪下。 孔祥皙惊呆了! 王九立刻抢走两女孩碗筷!并给吃得多那个紧急催吐。 另一个却在惨笑:“让我们吃吧,没用!交代过…只要吃下去一点都没救!但有近半个时辰可活,且一刻钟内毫无异样!原本…… 他们就考虑了…你让我们先吃!他们抓了我们…父母家人,可…可我们还是不想死!不想先吃。” “他们是谁!” “不知道!” 王九仍在给两人催吐,却被孔祥皙哭着拉住:“没用的!用来对付你王九…的毒药!能简单吗? 既然动手,就还有谋划!你…立刻披甲集兵!别让她们白死。” 临事竟不如个大家族的女孩!王九猛抽自己一耳光。 …… 包围军营的,首先是曲阜的大批百姓,走在最前面的,却是那四位姑娘的父母、家人。正叫嚷着王九强抢、残害民女…… 六百人军营不大,曲阜有十万多百姓!来围攻的却以老弱妇孺为主,没一会便水泄不通。 这些百姓的后面,是孔府的东房徒众。 东房就是孔府的刑房!又名“四路常催”,管着孔府的催租、抓人、监押人及送远信。 东房中摆满红棍、笞板、甘广棍、牛尾鞭、锅板枷等各种刑具!东房人役平常有近三百名。 现在这些捕快、恶棍,却有近千人!他们跟在千多老弱妇孺后面,将王九所部当成犯人。 东房之后,是孔府百户厅官兵。 孔府,可是比所有王府都牛逼的存在。衍圣公非但有超品公爵虚名,却并非被圈养的王爷!他们可有类比朝廷的大小机构。 比如百户厅…… 百户厅就是孔府的兵部。又称“林庙守卫司百户”,下设“百户衙门”,统辖“户人”中大量健丁,组成所属兵丁。名义是守卫孔庙、孔林的百户所,由孔府直属、自组。 名义上它还仅是百户!实际上,孔府在它全国的几十万“户人”中,抽多少人当兵都没人敢管。 现在包围军营的百户厅,就有四千多!其中竟有千多人披甲。 四千人的军阵有模有样。两千五百人持刀枪;五百人持火枪;另有一千多弓弩手。而统领他们的,竟是大量锦衣卫与卫所军官。 在他们的外围,还有临近的官军正在开来。 最可恨还是首层包围圈,一群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却叫得最凶、骂得最狠、还用小石头朝里砸人。 形势突然如此险恶! 第236章 妖首出水 外面已有敌人十倍之众,还在不断赶来!令营中跟王九已见惯大场面的京营兵,又开始双股战战。 关键他们面对的敌人还很特殊,都是孔府的人!尤其头圈直面之人,竟是孔府的宗族妇孺。 神圣的孔府啊…… 若非王九一贯军纪森严!若非两个多月非战即训!他们早已吓降。此刻,他们却仍能列好军阵!按章守住规制严整的军营。 之前,王九每次扎营都会逼着他们。不管行军多累,也要中规中矩扎好营!也不管多安全,乃至仅住一晚的营寨!也必须扎严整。 心中早已骂遍王九的娘!从来都是边干活边问候王九先人…… 现在觉得还要更严才好。不足六百人,却有面对万人围攻的底气!深壕高垒真的可挡数千兵。 整个营寨,仅有道长吊桥与外相通。晚饭前收吊桥,早成营中铁律!有事需值营官亲至才可打开,根本就没有所谓措手不及。 营内营外隔着深壕、高垒、与整圈的木栅栏!隔壕相望。 营外气焰滔天、骂声震云霄。营内已从一开始的慌乱中安定!严军铁纪下,没人敢喧哗出声。 一闹一静泾渭分明! 营外叫嚷得更凶:里面的孙子、怂货、乌龟出来! 人群越来越起劲,但锦衣卫与卫所军官越来越心惊!京营大爷兵何时成了天下强军? 凭着月光,他们竟连火把都不打!就着外面的汹汹火把,列阵于栅栏之内。令人连营内情况都不明!好在还知道其不足六百人…… 哭喊也罢、叫骂也罢,无论外面吵飞天!里面却像死绝了的静。深壕内是密密麻麻的竹木倒签,宽却足有丈半!连个桥都不好搭。 怎么办? 又不能推孔府族人填壕!难道还要先找人运土来填不成? 营外喊话变成齐声! “里面官军听好:王九名为朝廷将军,实为反贼幕后妖首。朝廷有旨将其免职,他却仍不悔改!竟在圣地强抢民女、残害圣人血脉!实乃令人发指的谋逆大罪。尔等…当绑他出来受审!以划清界线、戴罪立功。” 叫喊声越来越齐、越来越慢、也越来越清晰高亢!摄人心魄。 而王九? 此时他正蹲在大帐之外,两个口溢黑血的姑娘,在他怀中渐渐气若游丝,又渐渐开始变冷。 王九如石雕木塑,就那么一腿坐一人不言不语,无丝毫动静。 小腿似已压上千斤,但心却比臀腿更沉、更痛。 又是两个因他而起的无辜女孩。她们是那么美丽、青春、温婉!她们早已认命地…要做他的女人!王九却连她们最后的心愿,也没帮着达成:她们想做一回真正女人。 王九只是无声紧搂在怀,惩罚自己般一动不动!在祈求般的眼神中,终究吻吻两人额头,让她们最后带上一丝笑容…… 心中积压冲天之怒! 山东妖乱? 此时期山东最大的妖!就在附近。王九还没出京就有数!若心中没数才是白痴…… 半山东的土地乃孔府所有,几十万户丁受其严密管制。存在数十年的闻香教!会与孔府无关? 当天下都是白痴? 之前王九还有幻想:毕竟世代躺平也照样吸血!毕竟是那么大一朵白莲花!人家犯得着? 而且,山东不单有白莲花,还有三座声名狼藉的王府!或许,人家只是知情却没参与呢? 而几十年、数百万众的妖教!无本土大势力帮衬?他喵的!当他是好骗的愚民?还是当他白痴? 之所以去鲁王、德王府,人畜无害的王九早带上了这个问题。 三位王爷虽圈养一生,却非真正白痴。有些误会不主动解释好?后果可能会莫名其妙严重!到时莫名其妙被妖匪灭了?世人还会莫名其妙的拍手称快。 反正早有人养妖敛财、养妖圈地、养妖造反。王九来山东没多久,也把这套学通!也在驱妖攻城、驱妖杀官、驱妖敛财。 不小心将王府灭了?那是妖匪万恶!还定有分赃不均的证据,连皇帝都得大事化小。 王爷勾结妖匪才正常,没有才是大问题!才很不正常。毕竟,没人敢怀疑那朵白莲花…… 所以,王九在鲁王府没表态!令三位王爷胆战心惊。这才冒险偷入德王府,冒险将穷宗也运一些进去!非要自证清白。 当天,他们向王九说了三件事:一、宗室问题由来;二、宗室问题何以难解;三、一个发现。 这个发现是:闻香妖教主徐鸿儒是巨野人。此人原名徐诵,世代为孔府管勾衙门之人,二十多年前消声匿迹,连籍贯也已消失。 三位王爷之所以知情,就是山东越来越众的闻香妖教,令他们心惊肉跳!早在秘查当中。 他们还发现:闻香教主要骨干,都是巨野与郓城人!且世代都在孔府管勾衙门,前些年的户籍都消失。 这些资料,三位王爷费九牛二虎之力搞到手。至于其他事?打死也不肯再说!王九自己看着办。 妖首已不言而喻! 所以,王九从善如流当了孔府女婿!还被邀请来了曲阜,也被邀请住进了孔府。 这事太大! 绝不容任何差错! …… 其实也不用调查。 那么多已投诚的妖匪头目!虽都绝不敢提孔府?但有线索后再讯问!他们再也无法隐瞒…… 妖首之一是衍圣公! 当然,南边还有贵人。那些人要钱!要控制力。 而孔府?凭良心说,他们只要地!很便宜或近于白捡的地,其他倒也不贪。 钱都被骗光了?有急事便只能卖地!这生意好;造反也很好!那么多小官僚小地主被杀被抢,又可白捡好多地…… 为了小心!王九还在孔府…不经意了解一些事情。结论是:仅官面财富而言,孔府都比皇室王室相加还牛。 首先,先说府邸。 不说仅次王府的孔府之恢宏!加孔庙孔林,哪个王府都比不上。就说曲阜城,其实就全是他们家族所有。 而皇帝还在京钦赐宅第,设孔府在京官邸。初赐东安门外,后又赐正阳门里,英宗时又在西单太仆寺街赐宅,都称做“圣公府”。 其次,说说权力。 孔府对应朝廷设六厅。这六厅分别是典落厅、司乐厅、掌书厅、知印厅、管勾厅、百户厅。 其他厅勾当不说…… 管勾厅相当于户部,实际比户部阔多了。主掌祀田收租;百户厅对应兵部,掌管林庙、守卫。 六厅的官员有知印官、书写官、掌书官、司乐官、典籍官、管勾官、百户官等,主官最高四品。 此外,孔府总管、管家、面爷、帐房、祭祀官等都有品级。 再者,就是明财。 一、朝廷禄赏。 孔府每年有大量俸禄和赏赐,缺谁也不缺他们,每年万两。这项世人眼红的收入,是孔府最小的收入!像首辅俸禄一样无聊。 二、御赐祀田。 历代御赐孔府土地约百多万亩!有几十万佃户。山东、南北直隶、安徽、河南等富庶肥沃之地…… 管勾厅掌管收租,佃户交租,帐房就在户册打勾,故名“管勾”。 因为地亩太多,管勾厅在外地还设有管勾衙门(主要在巨野),下面还有屯官、总甲、小甲等,小甲就是各庄的庄户头,直接向农民收租子。 孔府在鲁西南三十万亩地,按五屯、六厂、十八官庄管理。 五屯是郓城、巨野、平阳、东阿、独山;六厂是巨野、平阳、郓城、及独山三屯;十八官庄,在曲阜十二个,泗水四个,邹县两个。 外省土地管理有些复杂。这类土地都是御赐的“祀田”,地租收入说用来祭孔。孔府无权将地卖出去,但佃户可以转让。 在赐祀田的同时也赐佃户,叫“欲拨佃户”。也有自己租种祀田,叫“寄生佃户”。另有御拨“庙户”洒扫林庙。 这些佃户和庙户统称“户人”。属孔府“户籍”,不入地方保甲,无朝廷徭役,只服孔府的劳役。 “户人”分工繁杂,有“屠户”“猪户”“羊户”“牛户”“笤帚户”“挑祭户”“鸭蛋户”“菱角户”“香米户”“择豆芽户”等等。 这些“户”世代为孔府从事屠宰、养猪、养羊、养牛、绑笤帚、挑祭品、供应鸭蛋、菱角、香米、择豆芽等单一劳动。 还有“花炮户”“吹奏户”,在年节、祭祀、寿筵等放花炮、吹奏乐器。“司茶户”“烧水户”,专给客人斟茶、烧水。“冰差”“林差”,专为孔府运冰、打柴等等。 甚至有“哭丧户”,专在族中死人来跪棚哭灵。孔府“户人”可谓详尽到令人发指。 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孔府编不出。上百万户!就世代供养着一个贵族…… 祀田有多少地租?每年收几十万两银子!此外,还有许多粮食出售;以及“户人”交的大量实物!又是折合几十万两的收入。 总之,地租杂项年入近百万。 三、特许卖官。 孔府还可卖官,朝廷特许给孔府一些官员名额,可以出卖,每年又有几十万两收入。 四、合法私田。 祀田外,衍圣公有十万亩合法私田。叫“汤沐地”,无税可变卖。 因为孔府!曲阜有免粮地数万亩、轻粮地四十多万亩。所谓轻粮地,根本没人敢来收税。 这些无税私田,都与孔府嫡脉有关。而这几项合法私田的收入相加,又是四五十万两的年收入。 五、钱庄收入。 孔府钱庄像后世的地方银行。其钱庄“顺兴店”出钞票,该钞在山东十多州县比银子还硬!而其银票则流行全国。 可笑大明宝钞无人要,孔府钱庄通天下。这每年的钱庄收入,保守估计又是几十万两。 总之,五项明着的“合法”收入,每年两百多万两!赶上户部能入库的一半。户部要养兵、发俸、赈灾等等,他们只管吃喝繁衍。 所以叫衍圣…… 还有,司法独立。 百万“户人”如有官司?找衍圣公府而不找当地官府!若必须找当地官府?须先通过衍圣公府。 孔府有“信票”,相当于“逮捕证”“拘留证”,可拘押任何小宗户及佃户、庙户,可开堂审讯且制刑。 其有御赐雁翅镋、金头玉棍、虎尾棍,这些凶器打死人有理。 孔府还有东房(刑房),又名“四路常催”,即管催租、抓人、监押人及送远信。摆满红棍、笞板、甘广棍、牛尾鞭、锅板枷等各种刑具。孔府内东房人役,平常竟达三百名之多。 最后,孔府可养兵。 “百户厅”…兵部,又称“林庙守卫司百户”,下设“百户衙门”,统辖“户人”中大量健丁组成所属兵丁。 孔府是最有本钱造反的势力!但历朝历代都对他们放心得很。爱养多少兵都随意,但凡脑子里没进屎!孔府就不会造反当皇帝。 搞懂孔府的实力后,王九早已寒入骨髓!怪不得两千年来,也就伟人与其伙伴们敢动它。 王九真的放弃了!已经给个了小教训,想着大家心照不宣得了。可这伙杂碎来了!要他死。 第237章 大成至圣 “里面官军听好:王九名为朝廷将军,实为反贼幕后妖首。朝廷有旨将其免职,他却仍不悔改!竟在圣地强抢民女、残害圣人血脉!实乃令人发指的谋逆大罪。尔等…当绑他出来受审!以划清界线、戴罪立功。” 营外还在齐声狂吠。 营内非但寂静无声,还漆黑一片!可能是太不得人心,连之前的晴空月夜已渐变成阴云密布。 京营兵越来越适应。 他们的直属领导宋裕丰,又在将之前耳熟能详的观念!再次让人向每个士兵轻声重复:王将军哪次的仗不险?他何曾败过? 这是最好的强心针! 能胜,才是这时代战士最大的希翼。败了死都白死;胜利!生则升官发财,死则厚恤家人!大明别处做不到,王九却能做到。 他是真正严罚厚赏公正无私!京营兵对这点早已心服。 这次出来,没正经打过两仗的他们!赏钱倒是真拿过不少。现在这么险恶还取胜了?每人还不得最少赏几十两!要争取立功啊…… 后来,宋裕丰见过王九后,王九告诉他:毒杀抗虏英雄未遂!无旨直接围杀总兵大将!无论是谁,哪怕衍圣公!都不敢走漏风声。 京营兵心中更恨! 他喵的!啥叫不敢走漏风声?这仗若打不赢就得死!投降都没用,死人才不会走漏风声啊。 那更得沉着应战…… 营里这种情形,令营外从没正经打过仗的包围者!一筹莫展。 可衍圣公说得好: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别看他们高沟深垒?我们那么多人,又是正义之师!只要团团围困、分化瓦解,不用多久他们将不攻自破,主动将王九绑送出来!无论死活。 你们看王九指使妖匪攻城,难道还不懂这套路?莱州城那么坚固!他们喊话用了一天,攻城却几乎一眨眼功夫!懂了吗? 那就继续攻心吧…… 但有个事,知情者都很郁闷!之所以发动大举进攻,誓将这伙逆贼灭尽?是因为王九基本会被毒死!担心逆贼反应过来后跑了。 毕竟这伙逆贼跟了王九那么久!又是一人双马。没包围之前他们若想跑?还真挡不住、追不上。 也不知衍圣公……为何就非要灭尽他们? 但问题是:王九肯定没死。否则都一个多时辰了,营内不可能如此镇定!这点白痴都能看懂。 王九根本没死…… 军官们都在心中发虚!他们不是嘴炮文儒。人的名树的影!身为武官怎会没研究过王九?正因研究得多,很多人将他类比戚继光…… 无论练兵的严,还是作战的猛,乃至做生意搞钱的精!甚至赚钱都用来厚待士卒、购置锐器精甲等,王九堪称又一个戚继光。 我们围攻戚继光? …… 两个时辰过去了。 衍圣公自己也开始急。精妙的毒杀肯定失败!而只要王九活着,京营兵的战力就成倍增加。 之前他所恃者三点: 一、毒药。 已认可那四个女人的王九,回军营后不会再有太多防备。事实也果然如此,中午他就没让人试吃。 毒药却非常精妙!要推后一刻钟才会发作。这样,一是四人因有时间逃走,心理压力不大;二是,即使王九要她们试吃?仍有机会。 只要王九一死,这次行动便已经成功。当然不能放跑一个!一是那批字画的线索;二是自己那么多见不得光之事…… 二、名份。 王九军营有孔府女人是事实!他本身就已违军法。 而王九既然没毒死,那四个女人就肯定已被害!这也是早算计好的事实。那自己抓他受审就是正义,孔府抓人审人之权可是御赐。 王九拒捕?那么百户厅围剿他就是正义。而王九反攻,甚至连抵抗时给孔府造成杀伤?那就是造反!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贼。 王九只能被动挨打。 三、时间。 万一王九没死,又不怕当逆贼?己方也有足够时间围剿他。 因王九能调动的官军,距其都有三四百里!最少要一天多才能赶来。而被围成水泄不通的王九,却连信都送不出去。 而且,那都被锦衣卫监视着!任何异动自己都会先知情。 所以,实在不行也能强攻。衍圣公就不信了!围得死死的,再用二十换一的人命去堆!还能灭不了王九所率的六百京营兵? 不过现在,王九活着本就失算了一头!至于名份和时间?再有把握也不能耗!就怕夜长梦多。 关键是攻心的效果不显,营内太安静!营内漆黑一片就像人已死绝,不能再这样下去。 “里面官军听好:只抓犯官王九,余皆投降不杀!立功重赏。” 喊话声更简洁明了! 半个时辰后,依然毫无动静!漆黑一片的营内发生了啥? 弓箭手上前!箭矢前头开始在包裹绵布绵纱,有人抬着油桶过来!要用火箭进攻营内? 到底没打过仗的傻逼!你要射火箭烧军营,那也先躲起来制作好啊!堂而皇之来到阵前才现制,当营内不敢杀人吗? 轻令:射死他们。 火箭还没包好,营内却先射出强弩!矢无虚发中惨叫连连,没被射到的赶紧扔掉弓箭往回跑。 营外一片骚乱…… 一个个弓箭手惨死眼前!令挨着壕沟那圈的老弱才搞懂:这是战场!里面那群一声不吭的人,是不叫唤的狗!最狠就是他们。 这些被蛊惑、被压迫着前来的…孔氏小宗的老弱妇孺!立刻一哄而散,掉头就往家里跑去!虽有不少家丁在喝骂制止,但没用…… 族中威压是大!但不会马上要命;营内官军却真敢杀人。 很快,刑堂恶棍变成了最前线。看着之前仅仅眨眼功夫,就在他们眼前出现百多具尸体…… 这些将别人的命不当事的家伙,此刻全在两腿发抖。他们最清楚,那种始终默默躲着的人有多狠!有多不把人命当人命。 头目开始大喝:“官军兄弟们莫自误!我们只是要抓犯官王九,他强抢孔氏民女,残害圣人血脉,若不解释清楚?可是谋逆大罪啊!” “我们就是来带他去解释清楚。” 营内还是死静死静。 …… 又是事先制作好的火箭上前,还没到达位置准备射,却被营内嗖嗖连声,又是惨叫着被射杀。 火统兵也在上场。刚走到离壕沟还有二十多丈!就开始纷纷被射杀。于是,没人敢再往前一步!而他们的火统虽炸镗率低些,也就最多能射穿二十丈外之物。 营外官军懂了! 凡是真正威胁之人,营内从来毫不手软!他们已经反了啊…… 喊话已毫无意义。 衍圣公这时才真的急了。之前谋算的三点,竟有两点已不存在!王九没被毒死;他们不怕杀人! 仅剩所谓时间? 可是照这样下去,何时才能攻下军营!一夜?一天?两天?真要超过两天就肯定完了! 一直不露面的衍圣公,此时也顾不上面子、退路,率领一帮孔府的属官,打出衍圣公的仪仗,在亮如白昼的火把下缓缓而来。 老远就大声呼喝:“衍圣公驾到!请犯官王九出营答话!衍圣公驾到…请犯官王九出营答话…” 规则内之事就这么扯淡。明明已彻底撕破脸,已是你死我活!却还得都讲个道理,都在争个名份。 王九有冲杀出来的实力!却只能静窝营中,对无尽谩骂不闻不问,只杀袭营之人,且不露面。 最后胜了能解释…… 衍圣公则反过来,能直接灭了王九就不需要讲道理!关键太难灭了,所以他又想讲道理。 “别嚎!衍圣公不是走夜路唱歌…心中有鬼!哪用这么吵?”王九终于出来,在营内壕沟边大喝道。 衍圣公的华轿离壕十丈停下,在随从服侍下缓缓下轿,整整衣冠,才远远看向王九!没作声。一众属官立刻按品级排班!众星捧月。 好排场! 九梁桂冠不得了! 睥睨山河众生小。 天地有序文德盛, 袍飞凶蟒补瘦鸟。 随从还在大喝:“衍圣公驾到!犯官王九速速出营拜见。” 这也是道难题。超品公爵宣见,王九若不出营前来,就是大不敬,是抗命不遵。 但王九身后有人替他作答:“军营重地!非紧急军务,任何人不得夜间进出!否则杀无赦;任何人亦不得意图袭营!否则杀无赦。” “放肆!衍圣公召见,就是紧急军务!你们要抗令、谋反?” 军营无动于衷、重归静默!就似刚才那五品官放了个屁。 其他属官叫骂纷纷,衍圣公却摆摆手、缓缓前行。 他走得很缓却很有威势!王九这才想起其名讳,大人物才有名讳,讳莫如深!好像就叫孔好朗。 四目相对,孔好朗摇头叹息:“卿本良将,奈何勾搭妖匪?” 那样子!就似一个对不争气晚辈…扼腕叹息的慈祥长者。 想起被妖教祸害几十年的山东!想起被祸害两千年的华夏!想起之前在怀中变冷的无辜女孩——那还是这畜生的族人啊! 王九立刻有劈了孔好朗的冲动!忍了又忍的深深长吸口气。 喟然长叹道:“王九读书少,却最尊崇圣人!老子最得意门徒,比老子舒适太多啊。可惜子孙不肖!” “衍圣公莫急,您想想:何谓无为无不为、无能无不能?圣人何以大成至圣?缘此也。 再看您!岂非恰好反着来:有为而无为、欲能而无能?” 第238章 难得佳作 “王九读书少,却最尊崇圣人!老子最得意门徒,比老子舒适太多啊。可惜子孙不肖!” “衍圣公莫急,您想想:何谓无为无不为、无能无不能?圣人何以大成至圣?缘此也。 再看您!岂非恰好反着来:有为而无为、欲能而无能?” 孔好朗短路了! 脑子突然陷入停滞。 并非王九的话蛮高深!相反,这话对孔好朗而言,太浅显。 王九公然自称老子!将世人顶礼膜拜的圣人当孙子训:你何以过得这么舒服?何以被捧成大成至圣?诸子百家中,你最无为无能! 可王九说得在理,直击士绅官僚的心中奥妙: 将着名中最无为无能之人!捧上不容质疑的神坛。他们的一切躺平吸血…就都解释得通。 与文儒流行卫霍幸进、李广难封同理。 而他孔好朗这不肖子孙!因在神坛久了,就忘记祖传的无能神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竟敢组织人来围攻他王九。 傻逼了吧? 这是在神坛久了的孔好朗,一生听到的最狠毒咒骂!跟挖了他孔家祖坟都有得一拼。 “你…逆贼…逆…” “公爷言重!王九忠君爱国世所共知。刚才至诚之言,公爷理解可能有误。 王九自小尊崇圣人!因尊崇而研究,才发现无为而无不为、无能而无不能,确为世间至理。 而数千年来悟透并身体力行…这条至理者,唯大成至圣一人。” “公爷,鲁国坐拥膏腴之地,贵为王室公爵,却渐积弱。这与鲁贵族之圣人有何关系?亡国与其何干!圣人心怀天下,所救者天下。 是以,圣人奔走列国,欲以天下大道倾囊相授!奈何各诸侯王不识珠玉、不明大道。 然,圣人持之以恒、毁人不倦!即使差点真渴死,亦不饮盗泉浑水;差点真饿死,亦不食嗟来糟糠!仍在奔走传道,圣也。” “住口!逆贼!” “好,不说这个!但请衍圣公慎言逆贼二字。百户厅拥兵四五千,带甲千余,此大明奇闻! 东房拥刑恶之众千余?此乃亡圣人仁德之名之行径!两皆大逆之行,衍圣公该向天下人自辩。” 说完,王九看都懒得再看这个傻逼!转头回营、边大步而行边大喝:“传我军令!凡夜间靠近军营重地之宵小,杀无赦!一刻后,凡百步之内之妖匪!格杀勿论。” “王九!站住!你这个凶手…” “王九站住!你这个暴徒…” “站住!你这妖首…” “逆贼王九!站住!” “逆贼!畜生啊…” 身后传来一群傻逼叫嚣!但军营里却开始重回死静。使这帮为圣为歹而舒爽惯了之人!终于明白何为军营、何为军事。 …… 孔好朗已无退路! 王九的态度表明再无和解可能!两人只剩你死我活。 而王九无需打败他、杀他,只要还能活着出去!孔府未必有事,他孔好朗已完蛋。 豢养大量私兵、败亡圣人清誉!孔好朗最体面方式?是在家中“郁郁而终”!别人接位继续衍圣。 不体面的都不敢想!而且,王九有这声望与影响力…… 乌合之众的强攻终于开始。他们一边驱使人,临时找来大量门板、木头,开始制造厚盾;一边逼迫刑堂恶棍先去挖土填壕。 营内,却早已只留两百人值守!包括王九都已休息。 六百张蹶张弩装好一张,就放一张在壕沟内的垒土边!这种精钢打制的强弩,除了要点腰腿力气,比弓箭手的训练简单太多。 类似后世步枪,射击却没后座力。望山三点成线,不但比弓箭远得多、有劲得多,关键很准。 皮岛一百二十步必中!京营兵训练个多月后,百步也勉强能射中人形靶!而营外火铳五十几步射程,又是群怕死货!强攻个屁。 刑堂恶棍倒是凶猂!那是平常在打杀别人,让他们自己真死上几个?拿刀架着也不肯干。 百户厅所谓健丁,连队列都站不好!更别说平常浪费粮食、器械去训练。用来欺负老百姓很行!打仗?也就孔好朗看好他们。 神坛久了的孔好朗。不会关注这些小事,家兵又欺负老百姓、乃至小乡绅地主惯了!自然以为孔府家丁所向无敌,还人多力量大。 孔府督阵的官吏、管事出动了?尽量先射杀他们! 蹶张弩最远能射一百八十步。一百步后,多射二十步没问题,不过是准确度打点折扣。怕死的督阵队…恨不得都在两百步外。 那还督屁的阵…… 孔好朗根本不明白。 一伙有钱人抱团吸血而已!编些吸血理论世代忽悠;玩着吃人的金融游戏。述而不作的他们,渐渐认为就无所不能?可笑至极。 他们最擅长之事,不过是无孔不入、无所不在的忽悠、偷换、篡改;以及金融经济手段吸血。 述而不作…… 他们最厉害的是述而不作!能洗遍天下骗尽世人,灌出大群浆糊,还令人如获至宝。 他们还能渗透、收买大量人,比如昨天那一百锦衣卫高手!让王九差点真被暗算。 他们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玩阴谋诡计!比如不惜牺牲自己族人,差点就成功毒杀他王九。 但他们最大弱点还是述而不作!看透他们后,就能很快将其变成空壳!俗称纸老虎。 这傻逼!却要拿自己最弱之处,到别人的强项面前显摆? 自取灭亡而已…… 王九根本不担心破营,但也很苦恼:就算为了冰晶也必杀孔好朗!可怎样较干净地处死他? 后遗症不能太大。 …… 清晨终于来到。 营外看见军营几百将士才起床、吃饭、准备轮值。令人愤怒又丧气:人家从未将外面当回事!而自己这么多人竟傻熬一夜…… 还看见中央的王九,正在气定神闲指挥人升旗。营内的旗杆竟有近十丈高,旗帜也很怪!一面大旗下还缀着几面小旗。 王九似很无聊。升一次旗摇摇头不满意!指挥人改动下点缀又重新升旗,升完一看还是不满意!硬是打着哈欠…折腾了好多回。 真不将营外当人啊! 营外开始发狠,尤其是刑堂衙役。以前他们从不把人当人!现在被如此鄙视?得攻破营寨!将他们抓起来活剐才解恨。 进展真的快起来,因为昨夜临时赶制的厚盾起作用了。 人多力量大!无数人推、抬着厚盾缓缓前进,再渐渐拼成之字形通道。然后就可借着通道运土,若能挖土把军营外的壕沟填平? 这么多人一拥而上…… 营内还在射击却效果不大!除非射中大木头的缝隙,从缝隙中钻出…又恰好射中哪个倒霉蛋。 不到半个时辰,外面已拼好十多丈…之字形厚盾通道。 此时,距壕沟已不到二十丈,照此下去,一个时辰后可开始填壕。一旦将深壕大部分填平?就从四面八方攻击,它还守个屁! 但现在强弩射中缝隙的机率,也从之前不足半成,提高到一成多!营里的弩矢密集起来,惨叫声也更多起来…… 督阵队出动!马鞭、砍刀逼迫下,推进速度不减反增。 半个时辰又前进十丈!但被强弩射杀的概率也在增加。不过,衍圣公都在后面看着!督阵队更不将人当人,厚盾在惨叫声中前进。 火铳兵也出动! 营外借厚盾掩护放铳,营内借土墙遮挡射弩,双方开始互有伤亡。外面被射杀之人虽比里面多很多?但外面人多!衍圣公说值得。 又过一刻,距离壕沟才七丈,里面突然射出很多火箭。 火箭带油,射到厚盾的木头上立刻点燃!想要扑灭?就必须露头爬上去而成靶子。更可恨的是:之前钉在厚盾上的弩矢都泡过油!难怪他们射了那么多…… 还扑啥火?通道里一窝蜂往回跑!却被鞭打着回头扑火。 衍圣公对督阵队尖叫:我们人多!逆贼能有多少箭?能带多少油?用命填也能填死他们。 众人抬头看衍圣公才像逆贼!却又低头不敢做声…… 你烧我浇!我重造!双方就这样拉锯着到了下午。 不得不说,孔好朗够狠!但判断也是对的。虽新增两千伤亡,但营内的箭矢在开始很节约!说明他们真的所剩无几。 而通道已到壕沟边! 挖土填壕终于开始。一旦四周壕沟填平,数千人从四面八方同时进攻!营内也就死定。 孔好朗唯一担心王九趁乱跑掉!让人大声悬赏。衍圣公有令:逆贼王九的人头万两!生擒加倍。 看着摩拳擦掌的锦衣卫高手,与雀跃的官兵!孔好朗最后的担忧也放下。即兴赋诗: 贱籍茅贼窃兵符, 仁感德教愚不服! 将军妖首跳梁换, 逆君悖圣一跐蜉。 属官们闻诗大愕,纷纷惊叹即兴成诗!却应景成难得佳作。 这让孔好朗更意气风发!正仰望天边、想搜肠刮肚来首真正好诗!却见远方似有烟尘滚滚? 这一惊非同小可…… 很快得报:几万妖匪气势汹汹而来!欲将曲阜团团围困而攻。 …… 妖匪?他怎么敢! 衍圣公没急于守城!却匆匆来到军营外:“王九!你竟敢勾结妖匪造反?不怕圣地遭毁而被天下共诛吗!” “无耻!孔好朗攻我不下,竟请来妖匪破我王九!我营破身死事小,你置圣人宗祠于粪坑吗?” 孔好朗将信将疑吼叫!“还狡辩!妖匪不是你在控制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在山东一辈子,我才来两月!却把你勾搭的妖匪硬栽给王九?别说世人不信,孔好朗你自己信吗!” 似乎很有道理? 有道理到孔好朗想骂娘。他也不知本来好好的妖匪!咋不听公爷他的话,却像狗样被王九驱使?他才来两月啊!应该是北党…… 而且这次,王九没法调妖匪。他在城门紧闭的曲阜,被围于军营!还有锦衣卫高手看着。别说派信使!连一只信鸽都没飞出去。 怎能与城外联系! 是哪方势力想渔翁得利?难道是南边想一了百了?还是北党想灭了孔府嫁祸南边? 太多问题让孔好朗差点眩晕!但有一点很肯定:绝不是王九!他真没法通知妖匪…… “真不是你?王九!” “屁话!本将乃大明将军,哪像你个无耻东西!” “多说无益!妖匪来势汹汹,一旦城破将玉石俱焚。王九,我们一起守城…” “他们已在上城墙!你不带人去堵住,还在这假惺惺!” “我撤围先去堵住,你马上来!别被人渔翁得利啊,王九!” …… 这次孔好朗很快!尖吼着让大家都去守城,可仍然迟了。 之前全力以赴围攻王九,城墙上没几个兵!数万妖匪席卷而来,曲阜城墙又不高,圣人以仁德教化立世!护城河都没挖…… 妖匪策马城下!有人弓弩监视,而四周都以飞爪搭上城头。 防了这漏了那!一旦上城便大势已去。孱弱家兵真不是妖匪对手!劈死几个便作鸟兽散。 而王九? 等外面撤围干净才敢整队!怕又中奸计,小心翼翼下吊桥出营!才出一半曲阜已陷,连孔好朗都被抓。 无奈!只能又回营坚守。后来才听说:妖匪抓他!竟是因他们之间起了内讧? 第239章 孝女救父 衍圣公孔好朗被抓! 竟是因与妖匪内讧? 这消息太雷人!尽管很多人奔走相告,传得有板有眼,但王九不信!也对全体京营兵郑重警告: 孔好朗哪怕是个坏种!应该也不会同妖匪勾结。哪怕孔好朗同妖匪有些勾结!那一定不会太深。 开玩笑!堂堂超品公爷、大明首富!怎能同妖匪深度勾结?我们一定要不信谣、不传谣、更不能造谣。 不管大家对这些谣言信不信,我王九反正是不信…… 刚叮嘱好京营兵,又有爆炸性消息:妖匪这次不掳掠、不犯民,但要公审孔好朗,全城必须旁听!地点还就在军营附近的广场。 王九命令坚守军营,别听妖匪瞎扯!若有机会救下孔好朗,应该坚决出兵。哪怕孔好朗是该死的坏种!那也是朝廷的衍圣公…… 不过,妖匪似乎言而有信。将曲阜紧闭城门后,仅逼降缴械城内的官兵衙役!见王九军营严整紧闭不出,也不多为难。对城内百姓更不侵犯,只要愿旁听公审就行。 妖匪行动很快,也看得出是有备而来!因为他们正从城外拉进来几车东西,大多数还是新印刷的纸张。一股浓浓油墨香,飘满一路洒遍全城…… 孔好朗早被押进广场中央,陪审的还有孔府总管、管家、以及管勾厅的一些官员。 而曲阜百姓在妖匪淫威下,也在有序入场。 新奇的是,百姓入场就发十多页印刷纸!上面据说…满满都是孔好朗的罪证。不准不看,不看会有严厉处罚!妖匪严厉处罚?估计是砍头!于是大家不但看,还在认真看…… 曲阜有数万民众! 这样被妖匪驱使有序进场?就算只让成年男子旁听,估计也会临近傍晚才能全部就位…… 军营对此十分好奇。 但王九严令在先!大家只能克制着猫抓般的心。不朝那边看,不往那边听,更不相互讨论!就连妖匪想贴心送来大量印刷纸?都被弩箭赶走:我们不信谣不传谣…… 心中却都有杆称:看妖匪那阵势?这事十有八九是真!孔好朗就是妖首,他们就是起了内讧。 京营兵因为在来山东的路上,就被王九砍过二十多颗脑袋!所以,哪怕各有各的背景,哪怕成分很复杂,哪怕心里如猫抓!至少表面都做到了毫不关心…… 但田尔耕留下的十名锦衣卫,可就不一样。他们虽同样执行军令,虽没出营旁观,虽没相互讨论,但一个个都伸长脖子、竖起耳朵。 毕竟这事太新奇了! 是啊!毕竟这事太新奇了。面无表情在随便走动的王九,此时也这么想!更有忐忑中的叹息。 打军事仗易,政治仗难啊!就说这一千京营兵,为迅速提高军纪,他砍了几十颗脑袋!为收买人心,又找各种理由发了几万两赏。 为真正控制队伍,又处心积虑!让百多个确定问题严重者“战死”;才将确定可靠的两百多人,暂时编入兵力紧张的皮岛队伍。 剩下这五百多人,也不知有无问题?反正成分复杂!只能带在身边。而身边的皮岛老战士才三十人!干的却总是见不得光之事,真心不易…… 但也可以利用。 …… 一个女人,突然带着些婢女奔向吊桥边。边跑边大喊:“孔兰蒂求见王将军!请放桥开门。” 孔兰蒂?王九倒知道她,衍圣公孔好朗未出阁的嫡女,据说眼高于顶!虚年三十岁了。 这年代?那都不是剩女,是压根没打算嫁人!因为同龄人很多都做了奶奶、或者外婆。 她找自己干嘛呢? 到了吊桥处的壕沟边,纤尘不染的孔兰蒂径直在地上磕头:“孔兰蒂求见王将军!兰蒂愿以身相许,只求王将军愿救我父亲。” 尼玛!她也不脸红? 这年头的三十岁女人?倒贴给人当妾婢都没人要!她竟大喊着要以身相许?还是去救孔好朗!也是被几万妖匪抓起来的孔好朗!更是差点将王九弄死的孔好朗。 这女人没烧坏吧? 似乎知道王九在想啥:“兰蒂知道自己冒昧!但兰蒂一片孝心、身无长物,只求王将军成全。 另外,将军请容兰蒂进来一叙!愿不愿相救我父,兰蒂无丝毫怨言。将军总不会怕兰蒂一介弱质?或连见一面的胸襟都无?” 见你?老子倒不怕!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之事,或能从你口中得知。年纪大?前世奔五之人还真不嫌弃!但老子最怕以身相许…… 让孔兰蒂这么喊下去也不是事!王九到了壕边:“孔小姐,令尊非王九不救,实是妖匪数万!我数百兵守营都…” “将军容兰蒂面谈!我有破妖之策。” 尼玛!想破妖我还用你?可她喊着有破妖之策,不听还不行!“有何妙计只管道来,王九洗耳…” “将军!将军当知军机以密!” “轻声…我能听见…” 孔兰蒂笑笑,然后嘴唇动了几下后!“将军听清了吗?” 尼玛,她就没说! “你还是进营吧。” 在其他人自动回避中,王九带孔兰蒂缓缓而行:“说吧。” “就这里?” “不然呢?” 看看四周的空旷,孔兰蒂轻声:“我父反正死定,将军救我!” 王九皱眉无声。 “将军知我为何叫兰蒂?” 无奈自问自答:“我是衍圣公嫡女,但我父无嫡子!衍圣公却只能由长房嫡脉继承,哪怕我父在外有一堆庶子,他们也与袭爵无缘。这是我父最痛心、不甘之处。” 所以,孔好朗希望她能有弟弟?还是嫡系的弟弟? 孔兰蒂见王九神情,点点头道:“我母亲就是续弦的正妻,而无子的原配死得不明不白。但是,我母亲自生下我姐后,一直有其他长房大宗在保护着!将军可懂?” 老子为何要懂! 不就是其他房怕孔好朗…又将你母亲害死!再干脆将有儿子的小妄…扶正当正妻么!这种破事…… “将军可知我何以至今未嫁?” 王九真不想听了!这是狗屁的破妖之策? “我是我父的机密管家,所以他不给许人!对外却说我眼高于顶。他临死!知道太多的我还得死。” 咬着牙轻言的孔兰蒂,此时眼中有泪、更有怒…… “现在只有将军能救我们母女。我有你儿子后,我交五百万两给你!也能将烧掉的地契,以孔府名义慢慢恢复,不管你用来做什么。” 五百万两? 还有那六十八万亩好地?那最少值三四十两一亩啊。 王九的心咚的动了下!但仍没吱声,他也不是随便的人。 “妖匪…上次劫掠…都是他的私产!像御赐田妖匪也不会要,可钱庄的秘密在我肚子里,所以五百万两私产,妖匪掘地三尺也找不到。” 孔兰蒂将妖匪两字咬得很重!令王九也微微脸红。 “而且,那六十八万亩私田,没有我配合,妖匪…种不了!” 王九仍冷脸无声…… 孔兰蒂眼泪终于流下:“我知道我很不要脸!但我们母女危在旦夕,却只有你能救。你十八我三十,以身相许就是个笑话!我可以给你钱让你救我,但若没有你的儿子?谁来保证我母女的长久安全!” 王九终有恻隐之心:“我绝不嫌弃你,只是女人已经太多,且几乎都没好结果!所以我怕…” “我不怕,你的事我都知道。也请相信我能帮你,因为你的武勇…需要我的情报!有些事…” “啥危在旦夕?”王九还是只想救人!顺便赚些钱。 “他在,别人拼命保护我娘!他死,别人只想立刻拷出财货!再立刻让我们死。 我们知道太多秘密,还掌握巨额财产!必死无疑。我留在你身边不走!我娘就能安全。” “那将你娘现在接来,我送你们去皮岛!这总行了?” 孔兰蒂却不做声。 王九懂了。 那些关键东西她母女分开掌握。孔兰蒂用她娘、孔府牵制自己!用自己和她震慑孔府…… 好深的算计! 王九更没兴趣。 “你这样…我帮不了你!你走…” “我承诺!只要我怀上,就帮你一起营救你娘、你弟弟、还有黎相君黎姐姐。” 这怕是处心积虑好些天了! 以前黎相君事先算好,然后将他王九吃死!现在又被吃定? …… 半个时辰后,王九边派人喊话妖首徐鸿儒,边率部缓缓出营。所部,全都一脸悲壮、决绝。 五百多人策马妖匪让出的一片场地!在真正的万众瞩目中,待全场极为安静后王九气震山河。 我…王九!现在率众求战、求死!王九无能!剿妖…却被妖匪在…眼皮底下!抓了当朝…衍圣公。 本来…我仍无耻地…尚有贪生之念!缩守军营不出!但…天下有孝女!人间有正气!两孝女…谓王九曰:若王九救父,公室嫡女的她俩!将以身相许!王九无地自容啊! 两孝女…还曰:无论其父…有何罪孽!她俩皆愿代父受过、受审、受死、受凌辱、受剐! 孝感天地啊! 徐鸿儒!听闻你也是条汉子!本官给你两个选择。 一、本将决战一战! 我部…当然会全军覆没!我王九…当然会战死!但…我部死前,徐鸿儒…你又打算死几千…还是一万妖众?王九战死前!未必不能…取你徐鸿儒狗头!你可以一试。 二、成全两个孝女! 百善孝为先!徐鸿儒你记好,天下有大孝、人间有正气! 我意:就成全两位孝女!用她们替下衍圣公。至于徐鸿儒你是审、是杀、是剐她们?两孝女心甘情愿、无怨无悔!我王九…也不加阻挠。 但…我告诉你:此刻起,她俩已是我王九女人!徐鸿儒你若能顽石点头、心存善念?将来…我王九也能对尔等…法外开恩、酌情从轻。 孝感天地…… 数万百姓闻言泣不成声,纷纷向妖首磕头!一定要成全。 最终交易达成。 孔兰蒂与她十七岁妹妹孔兰群。在万众瞩目下,从容走向广场中央!替下她们罪恶的父亲。 最令人动容者,是两女丝毫不担忧自己,先给不能说话的孔好朗喂了颗药!再不舍的看着父亲。 一个说:父亲,孩儿永别了!您一定要保证身体。 一个说:父亲,娘也不容易,您要好好待她!孩儿走了。 闻者无不落泪! 连妖匪也被感化!匆匆向民众发完…大量的罪证印刷纸,迅速而默默地撤出了曲阜。 王九将已不能说话的孔好朗!交给孔夫人。可是当夜!年逾古稀的孔好朗羞愤攻心、忧惧而亡。 可惜了两个孝女! 第240章 孝感天下 世界充满戏剧性! 因为绝大多数人只能当观众,无论自身认知,还是其他原因。 比如山东,轰轰烈烈的平乱肃妖大战,竟在俩孝女手上结束。 是她们孝感天地的懿德!将凶恶的顽匪都感化。同意其以身赎父,将贪得无厌、狼心狗肺、罪大恶极的衍圣公放了!挽救了朝廷颜面,挽救了天下士绅文儒颜面。 真是功德无量啊…… 可以想见:将有无数士子!定会怀无限崇敬之情,编写出诸多诗歌、散文、传记、演义、话本,对孔兰蒂姐妹的德行无尽讴歌。 戏剧也由此兴盛…… 唯有王九心中苦涩。 一直在拒绝女人!连三位王爷如花似玉的郡主…硬要塞给他,都被王九明软实硬地拒绝!更不要说什么通房丫头、陪嫁丫鬟等等。 就算抛开爱情、抛开观念、抛开未来的烦恼不谈?就算他全方位、全身心去适应、融入大明? 那……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这句话总听过吧? 可事情总让人措手不及!他王九在黎相君之后,又再一次被个女人死死算计,还是买一送一。 因为,孔兰蒂“破妖之策”,就是后面王九演的那场戏。而他只是声嘶力竭的演员!编剧与导演都是孔兰蒂,顺带包了女一女二。 这场戏演完,王九就等于向天下人公布:又娶了两个孝女!从此,哪怕是坨啥!也得含泪吃下。 好像,他王九还该幸运、该得意!身出名门的两姐妹,那模样肯定没得说;又那么有钱;还有着不少资源。更是根本不用他养活,只管睡觉就行!美不美? 要是无耻一点,放一个屋子里…是不是会更美? 可谁苦逼谁知道…… 这正邪难测的女人太可怕! 首先,太见微知着。 她是曲阜城内…唯一看懂王九是怎样指挥妖匪之人。 孔兰蒂进营就抬头看眼好几丈高的旗杆!莫测高深笑了笑;出营问王九:将军真乃神人!七色点缀小旗,怎样传达那么多信息? 她是真在求教:再聪明!也搞不清后世有种电报码。王九当然一头雾水:将军从来堂堂正正。 但是,天天清早升旗,平常都是别人瞎玩点缀!王九唯一“心不在焉”指挥一次,她就啥都明白。 可不可怕? 其次,太处心积虑。 王九很怀疑…自己刚进入山东平乱时,怕就已被她盯上。但她又太会隐藏!在孔府住近十天,碰面也有好几回?冷若冰霜、爱搭不理。 跟这种人同床共枕、一起造人育儿?可怕不! 最后,狠得特优雅。 孔好朗确实不是东西!也不配称为父亲。 为私下大肆敛财,又不信任任何外人,就连亲生女儿的终身大事也不顾!还到处宣扬女儿眼高于顶。而最不是东西的是:掌握太多阴私的女儿!只能给他陪葬。 但孔兰蒂对她爹也蛮孝顺。 在万众瞩目的广场,强喂她爹吃毒药时很有力气!孔兰蒂姿势还蛮优雅,动作也蛮流畅。 深情不舍地蹲下看着她爹,缓缓将其扶入怀中,令孔好朗瞬间泪流满面,估计很愧疚。 当孔兰蒂拿出药丸:父亲,该吃药了!孩儿以后和你永别。 孔好朗这才反应过来,开始拼命挣扎!但下巴被猛然一卡、药丸已溜进嘴,再毫不停歇拍拍颈背!药丸入喉下胃。 孔好朗一切挣扎都成徒劳!满眼愤怒看着女儿,可孔兰蒂仍在温柔地给他轻拍肩背,细声倾诉。 孝感天地啊! 孔好朗老泪纵横。 …… 无论如何,山东真正的剿妖已经结束,还划了个完美的句号。 随着近万份的罪证资料、耸人听闻、又有根有据流传于世!山东的剿妖能让所有人闭嘴…… 皇室与北党本就无所谓,他们要的是实控山东。能给其一贯惹不起、只能贿赂着的孔府重重一闷棍!实在是开心得很的意外之喜。 东林党与南边贵人,也不得不闭嘴。难道他们还想追究下去?难道他们还敢将孔府咋的? 天下!谁都没有推翻“三纲五常”这个核心价值观的勇气!连动摇它也都不敢。 要维系这流脓溢血核心价值观?就得继续推崇腐儒,就得打出圣人旗号,就得供他们衍圣…… 何谓核心价值?各阶层认可!全民已经约定俗成的伦理、行为准则。建立起来绝非一朝一夕! 破旧而不能立新?整个社会无所适从!毫无秩序、规则可言。 那将丛林般可怕…… 所以,早已深度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王九!哪怕对此深恶痛绝?没培养出数万、数十万新知识分子出来前!他一样不敢割除这毒瘤。 最多就如这次样,不时来次深刻揭露,以使世人渐醒。 任重道远道艰且阻… 不过,此次已让很多人懂了王九,懂了他的手段与狠绝。 同时,大家都知道了,山东剿妖进入心照不宣的垃圾时间。大动作不会再有,但为北党与皇室巩固成果?还得几月。 谁也可来山东,也可以不服!但最好先研究下孔好朗…… 比如下任衍圣公、五经博士孔用殖就研究得很好。 当王九祭奠完孔好朗出来,孔用殖垂头躬身、一直亲自将王九送出大门!关键还始终自称学生。 但对这家伙,王九仍要敲打下!毕竟,他或他背后之人,据说害得孔兰蒂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夭折!毕竟,那也是害死了他女人的兄弟。 “用殖,兰蒂这名字何解?” 孔用殖额出细汗、沉稳轻声:“芝兰之香、与君并蒂!二姐素以眼高于顶着称,可算等到姐夫…” 过继的孔用殖,倒是蛮自然叫王九姐夫!但王九不领情。 “用殖…据说妖匪…” “姐夫!用殖承诺:任何时候,孔府都听姐夫差遣。” 想起前世看过的一张珍贵照片,一个白胡子老头对皇军笑得很灿烂!王九心中突然反胃,索然无味:怕就是这时的遗传? 挥挥手!王九捏着鼻子带走一百个陪嫁丫鬟,心中更堵。 自己都公开收下孔府…两个公室嫡女!老夫人给各配五十个丫鬟,不过分。关键还不能拒绝…… 国公嫡女要这排场! 另外,曲阜望门寡太多!罪魁祸首得设法消化一些。 曲阜真是重灾区。 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曲阜及附近有十多万孔氏族人。这些旁系、远支、庶子女,大官商他们配不上,但全山东的小吏小官、小士绅地主?圣人血脉在那摆着!很抢手。 联姻双方都很开心。 山东官吏士绅削尖脑袋攀附上圣人!孔府借此更加树大根深。 只是苦了普通百姓。没点优质血缘?世代穷苦是天经地义!关键还没两代就会绝种。 但是,谁也没想过一次妖乱后,妖匪竟将这些小官小吏、小士绅地主们!一锅端地给扫荡了。 这下曲阜倒了大霉! 女儿要么寡妇,要么望门寡;儿子本有拿得出手的岳家!却突然剩一门孤寡。男的还好,也就吹不起牛、少点帮衬;女儿们就惨了!尤其是还是生在孔家…… 始作俑者是谁? 王九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将来考察没问题后,就都嫁上皮岛算了!反正皮岛的光棍多。 …… 二十日,又一件好事传遍山东。 妖首徐鸿儒昨夜派人,将两大孝女送到鲁王府。请鲁王为其作证:他们被孝女的美德感化!未让其受丝毫委屈轻谩,礼送到王府。 请鲁王带话:他们被感化!礼待礼送孝女,也是在礼待王九的女人!希望王九也说话算话。 鲁王催王九去洞房…… 王九却后背发麻! 孔兰蒂这又是将一切都算准了。 “妖匪”听到王九公开承认,还敢不礼待她姐妹俩?让“妖匪”送她去哪,绝没人说二话。 不知详情的鲁王,当然大肆操办、到处张扬!一是孔府与王九的面子;二是!孝感天地啊…… 等王九收到信,他除了乖乖去入孔兰蒂洞房!还能干嘛?他连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 先睡了再说吧。 再说,王九也还有些疑团未解。不去睡她?她凭啥告诉你! 鲁王府的喜宴高端大气!至少贵人如云。亲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郡主、县主,就来了老少好几桌。 王府属官、齐鲁名士谈古论今、吟诗作赋,尽显风雅高远;乐队、舞姫、杂耍雅俗共赏、喜庆祥和。 鲁王有心了! 除了他妹妹冷着脸,总想给王九找不自在!好在鲁王看得紧。 喜宴过半,王九躲入洞房。进去便傻眼了!鲁王过了啊…… 洞房的圆桌边,怎能有两个红盖头!应该是两姐妹? 已经赶跑了丫鬟的王九,没敢冒失去挑盖头。酝酿一下才诚恳道:“不知你们有无听过皮岛?” 孔兰蒂:“听过…” “那就好,我在皮岛订了条规矩:男女未满十八都不得成亲。” “宋平姐姐、王嫱姐姐、祥皙姐姐都没满十八。”清脆的女声、悦耳却毫不害羞、胆怯。 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不能讲道理了:“还听不听话!也就还过一年多,听话,以后多疼你,今天先去隔壁。” “我们都不怕…在一起,你怕什么!真是…”孔兰群自己摘下盖头,气鼓鼓地去了隔壁房间。 孔兰蒂噗嗤一笑,调和着:“听说那四个妹妹缠你十天,硬是摸都没摸过下,看来是真的?” 孔兰蒂的知情识趣,倒让王九有些好感,温和地调笑起来。 其实二九岁原装是个宝库,说话知情识趣,办事知冷知热,至少没有杀猪般的叫声!有个名词叫知性美,是不是就是指的这? 云收雨歇。 舒爽拥美在怀,还是问出了那个疑惑:锦衣卫来的当夜,成功机率极大却没动手!说明孔好朗很纠结,怎会第二天就如此决绝? 孔兰蒂似早知会有此问:“当夜,我告诉他…山东有你数千精兵猂将!他们做的都是没证据之事。” “至于第二天…” 孔兰蒂将王九的一只手,拿着放在她身上:“这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拨根汗毛下来。” 王九犹豫着照办。 孔兰蒂让他拿出来,才问王九:“若是这根…能…对别的男人有很大帮助!你会去送给他吗?” 王九火了:“怎么可能!你在搞什么?” “可是老孟信誓旦旦说他就会!程朱没明说,但让人理解是一定会!所有大儒都说他们会。” 他们自己女人的毛!他们会为了帮助人,就拿去送给别的男人?这个孝女到底想说啥! 第241章 一毛不拔 “若是这根毛…能对别的男人有很大帮助!你会去送给他吗?” “可是孟子信誓旦旦说他就会!程朱没明说,但让人理解是一定会!所有大儒都说他们会。” 孝女到底想说啥? 人家自己女人的毛!会为了帮助人,就拿去送给其他男人? 手中还拿着根弯弯曲曲的毛!一直在等孔兰蒂继续,可她似睡着了?抓一把那个不能一手掌握。 孔兰蒂俏皮地眨眨眼:“门没栓,还想进来吗?” 王九急了:“你…” “我没事,受得起郞君的杀伐。” “这毛…” “那也没事,想拔还可多拔几根,妾的一切都属于郞君。” 一向只有王九气死人不偿命!却碰上这么个妖精…… 王九狠狠捏了捏:“你要我拔根毛出来,就告诉我这个?” “不都告诉你这个禽兽了吗?”孔兰蒂根本不吃王九这套!似挺享受,巴不得多捏捏那种。 是之前太温柔了? 王九不再客气!一番暴风骤雨,令人频频求饶后…… 孔兰蒂打起精神!一手搂着王九一手轻抚他的背膀,娓娓道来。 “刚才我说你是禽兽,并非是我骂你,是孟夫子在骂你……” 《孟子·滕文公》 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 《孟子?尽心》 孟子曰: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 孟子说:杨子奉行‘为我’,拔根毛就对天下有利,他也不干。墨子提倡‘兼爱’,哪怕从头到脚都受伤,只要对天下有利,也愿干。 “一根毛怎能对天下有利?最多会对某个人有帮助,比如某个男人一辈子没见过女人…” “之前我问你,若我这根毛能给别的男人有大帮助!你愿送给他吗?你都火气好大!” “你说说,你个一毛不拔的家伙!你不是禽兽谁是禽兽?” 王九哭笑不得! 他算是见识了怀中这狐狸精!比他之前哪个女人都会调情,也比她们都要刁钻! 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千年以后还能这么解释?要是一贯夸张着…夸夸其谈的夫子听到!会不会将棺材板掀开…… 孟夫子拔了几根毛? 圣人又拔了几根毛? 大儒们拔了几根毛? 文儒们拔过几根毛? 不用问,都没拔过!所以都是禽兽!还是无君无父的禽兽。 见王九被自己弄得一直憋着笑!孔兰蒂先开心的笑了。 这才说到正题:“孔孟孔孟,中间呢?可曾有人想过?” “年代久远…” “所以很多诸子百经不见了!对吧?你可知道,你运往皮岛去的孤本里,恰恰就有这些东西!而最关键的是里面有本《杨子》” “《杨子》?不是公认失传了吗?”王九十分惊讶。 “批墨必批扬,愿不愿奉献的人都是禽兽?只有儒生才是人!是不是怪怪的?还没想到原因?” “必须失传!那书记了杨朱的学儒心得,但学歪了。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才是其最大心得。” “所以我必须死?” “对!你不死,很难从皮岛拿回这些孤本。你死了,即使拿不回孤本,皮岛也没人敢宣扬。” “那也不至于吧?” “至于!天下都学儒,要么学成口是心非的坏种!要么学成拔一毛以利天下…都不愿干的家伙?” “还有,你都知道儒最无用无能!就没想过?诸子百家经典要么失传,要么也不咋地!为何?” “篡改!毁掉!”王九其实早想过,但现在他只关心那天的事。 “可是,之前…” “那天你出孔府后,老东西收到确切信息!因为你的飞讯依赖锦衣卫,而田尔耕留给你十个便衣,有一个是骆思恭那种人。” “几头混?” “严格地说,他本就一直是孔府的人。但是,没大事时他与孔府从不联系!所以,无论骆思恭还是田尔耕,都发现不了。” 太恐怖了!孔府在锦衣卫里有多少这种人? 孔兰蒂知道王九心思:“很多!从不造反、富得无底、从皇帝到士绅都离不开的孔府。千年下来,很多事我也就知道点皮毛。” 心中一声长叹! 以前,王九认为中华最大幸运!就是没有宗教。虽也很黑暗,但至少出不了黑暗的中世纪!至少不会被挑唆着一直四分五裂。 现在看来,儒家即使不是儒教,也相差无几。 难怪前世能称为开天辟地!难怪自认平凡、坚持一切权力来自人民、坚持是人民创造历史的他,被公认为千古伟人。 “想什么呢?孔府也没那么可怕!只要你不招惹它,不想着灭了它?其实,强大到历朝历代…都得巴结的孔府!里面也复杂得很。各宗各脉相互出阴招、下死手!简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但老子将来就是要推翻它啊…… 只算明着合法的收入,都超过皇室加宗室!凭什么?国家能不被吃穷吗!即使这样仍不知足,仍在私下猛搞,甚至还参与养妖。 关键还一毛不拔…… “其实,孔府也还有贡献。诸子百家被历代儒生篡改、毁掉的精华!他都秘密收集保存下来,就在你那些孤本里,那才是无价之宝。” “那我岂不是招了大灾?只要有点可能!就非弄死我不可?” “是的……” 日上三竿才起。 却惊见床上掉了不少?王九可真没拔!就像这次在孔府。 …… 除确定诸子孤本被运去皮岛外!其实宫中也有大事,只是消息被严密封锁,但他们刚好知道。 泰昌皇帝病危! 就是那个即位才十多天,壮年却幼稚地一边倒的皇帝。 南边与孔府都认为是北党搞鬼!否则,三十几岁壮男,咋因多睡几个女人一病不起?孔好朗七十多还老当益壮、无女不欢…… 据说,泰昌皇帝看情形已没几天好活!那么接位的就是长子朱由校。可依据南边与孔府情报,朱由校同王九的关系竟然很好。 而泰昌随时会崩,朱由校随时会接位!所以得提前干掉王九。若是泰昌死了再动手?会被新皇帝认为不给面子!心中从此有结…… 听到孔兰蒂这个雷人消息!王九算是终于才解开疑惑,而且他想想后就知道是真实信息。 一、北党出手了!它有被迫出手的理由,望之不似人君啊! 首先,扶强锄弱。 泰昌不管为报恩,还是有蛮傻逼?总之登基后都在倒行逆施。一边向老百姓加辽饷,重点还加在北方!一边取消矿税、商税。 其次,特别败家。 他老爹不惜担着骂名!拼命积攒好多年的内库,被他大手一挥花五百万!花钱没问题,但你得有把握…确保至少有一半花到实处啊!他却是给东林党口袋里送钱。 也不知万历会不会气醒?难怪几十年都不想让傻逼继承。 还有,不懂平衡。 他老爹宁愿躲起来,不听东林成天瞎逼逼!也要尽一切努力压着势大的东林。尤其内阁,东林很少能干得长,更不可能当首辅!这傻逼倒好,挥手就七八个东林入阁。 最后,甘当傀儡。 除了朝堂,地方有两人能与东林党抗衡!这傻逼一道圣旨将熊廷弼免了,也将王九免了,好在北党拼命争取着,让王九戴罪立功。 此乃亡国之兆啊! 二、历史惯性。 王九前世虽是史盲,但明史也听得相对多,毕竟是令人扼腕的王朝!却从未听过泰昌这一号。 说明肯定短命…… 王九懒得关心这些龌龊事,第二天就带队启程济南。鲁王府虽好,但有个总找他不自在的郡主!躲开才一了百了。 泰昌都快死了,他也懒得再假惺惺“养伤”!济南的山东都司衙门,才是他名正言顺的临时官厅。 九月初一,王九晃悠悠刚到济南住利索,泰昌皇帝终于挂了!据说还有个“红丸案”,就是泰昌玩女人垮了身子!有人进献了颗红丸,头颗吃了好一些,二颗给吃死了…… 泰昌任命的大批山东官员,就更不敢来山东了。一个个都在通州游山玩水,有些人闻讯后直接回京:去给皇上奔丧。 王九心情很好!各处仍在剿妖肃乱,他在夜夜笙歌。山东陆续有人上皮岛,皮岛也有人陆续前来山东,这才是良性交流…… 但孔兰蒂陆续得到宫中秘闻,令王九心情沉重。又一件惊天大案,竟在堂而皇之发生:移宫案。 万历去世,泰昌朱常洛即位,妃嫔李选侍及养子——朱常洛的皇长子朱由校,同居乾清宫。 九月初一,朱常洛死于“红丸案”。 当日,给事中杨涟、阁老刘一燝等东林党赶往乾清宫。要求哭临朱常洛,面见皇子朱由校,共商即位大事,李选侍及魏忠贤想阻拦。 东林党于是喝骂:李选侍不能与朱由校同住!被驳斥。但东林党立刻发动太监、侍卫恐吓!朱由校无奈与东林大臣见面。 杨涟、刘一燝等见到朱由校,突然叩首山呼万岁,并拖着离开乾清宫,前往文华殿受群臣礼拜,商议举行正式登基大典。 不久,李选侍派人请朱由校回宫,东林却把他关到太子宫,并由东林太监王安看押,取得主动。 李选侍见东林党不要脸,无奈提出章奏须交由她过目,再给年幼的朱由校,东林党当她放屁。 得势的东林党,还要李选侍立即移出乾清宫!迁居哕鸾宫。李选侍拒绝!双方矛盾激化。 朱由校虽已关在慈庆宫,李选侍却还在乾清宫,而要登帝位就必须回乾清宫。 为让李选侍尽快移宫,给事中杨涟、御史左光斗等多次逼迫!朱由校却一直顽抗,直到九月初五才下令李选侍迁宫。但李选侍仍不移宫!并放言还要继续。 于是,东林诸贤跑到门外,喝骂李选侍滚蛋。 东林党的司礼监大太监王安,率众在宫内强拖!李选侍抱着八公主被推着离开,凄惨移居哕鸾宫。 九月初六,朱由校登基,改次年为天启元年。 移宫几日后,李选侍所居哕鸾宫失火。太监李进忠骂东林禽兽不如!御史贾继春等朝臣闻讯,骂东林党违背先皇遗愿,祸国殃民。 杨涟等人逼朱由校批驳谣传,宣称“朕令停选侍封号,以慰圣母在天之灵,以遵皇考之意。尔诸臣可以仰体朕心矣”。 于是,东林说李选侍妄图夺权,这才强赶其移宫;非东林说不符礼法,侮辱先朝嫔妃,实乃禽兽行径!双方争论不休。 因此,移宫与梃击、红丸案成为党争标志!牵涉万历、泰昌、天启三代。东林党于此都居功至伟!但史笔却由其一脉相承。 …… 孔府都是那么个东西!王九对这些龌龊不愤怒,却很苦逼。 第242章 不得不忍 王九很苦逼。 早知道就在鲁王府不动了!大不了捏着鼻子又纳个郡主当妾,舒舒服服在鲁王府“养伤”。 现在麻烦了! 从七月初在山东总理剿妖,剿两个月后还到处是妖!妖没剿干净,山东的官吏倒基本干净了。 此时若一道圣旨让他回京述职!请问他去还是不去?不去就是抗旨不遵、是造反!去?正大光明问罪!可以参考前世的袁崇焕。 以前有“伤”,一旦有这种圣旨,还能伤情严重、昏迷不醒。 好在移宫案让东林党紧张了一下。杨左两货泄愤,宫里起了把火,被魏忠贤不管不顾明着捅出来!让东林党被动了一下子。 但随着天启的下旨,此事马上就会平息!压力将如山而来。 王九更苦逼之处,还在于没个能商量之人。孔兰蒂不断提供信息,其实就想取得他的信任!但王九无法信任,因为她好奇心很重…… 比如信息到底是怎样传的,有什么技巧?怎么读取? 比如皮岛银行是怎么回事?为何替人保管银子,还要倒给人利息?贷款出去好货吗?收不回咋办? 比如妖匪干嘛要杀尽官吏士绅!合作不好吗?那么值钱的土地,分给乱民、愚民,岂非白瞎? 王九不清楚她是本性如此?还是另有目的?总之想起她毒杀她爹的流畅优雅,王九就心中发寒。 哪敢跟她讲私密话! 但妖精很缠人,总有诸如那种一毛不拔的办法,逗得人欲罢不能!天天同她真枪实干一两回。 而最苦逼之处…… 没有任何盟友了! 之前,王九能在很不利的情形下,突然逆风翻盘!那是他背后有强大的盟友。一开始,北党与皇帝都坚决支持他。 后来,山东刚翻盘,万历就被可耻的东林党弄死了!但他还有北党在坚决支持。 比如南边调水师北上,这圣旨就发不出;比如他王九就只能是停职,但得戴罪立功;比如,侯恂那孙子没干几天就“病”了,而那两个布政副使,就一直在兢兢业业;比如,北直隶、河南的干吏源源不断而来…… 但现在变了! 应该是两件事,逐渐而完全改变了他们的态度: 一、分田地。 北党想派人来接收一半田地,被王九阻止、并分给老百姓!理由是必须取得当地人支持。 当时就很不愉快!但看在王九确实没自己搞地,他们也偷偷弄了不少好地的份上,过去了。 二、公审孔好朗。 此事他们根本措手不及,但事后的态度大变。因为他们已分析出王九要干嘛!所以绝不能做大…… 王九一旦做大,那才是真正会要他们命的敌人!比南边、比东林党都要可怕得多!王九所为,必然与所有权贵、士绅文儒为敌。 所以,所谓移宫案,说穿了其实很简单。 那个李选侍就是北党的人,只是没露面之前,被所有人忽略。泰昌帝身体突垮,就是北党通过她实现!本来,她还会以天启年幼的理由,代行一段时间的皇权。 但北党后来放弃她了!无论她处在多有利的位置,若无强大的支持力量?她的下场已注定! 至于魏忠贤…以及朝中的正直臣子?没有南北两大势力支撑!再正大光明的话语也是放响屁。 而北党放弃李选侍,就是不显山露水地放弃他王九!——南边完全掌握了皇帝与朝政,他们要收拾你王九,我们是真没办法啊。 没有北党支持的王九,无法抗衡南边!所以真苦逼了啊。 …… 九月二十日,天启给王九的圣旨终于发出:限期二十天肃清! 与此同时,登莱水师总兵、参将游击全换人,恰好自天津或浙江的海路…已到任!随同而至的,还有来自浙江的三十条大型战舰。 这标志着,登莱水师同皮岛水师有一战之力,并非完全废物。 二十五日,又一道圣旨发往福建与广东水师:辽海倭寇猖獗!即刻派部北上巡视、相机剿灭倭寇。 皮岛水师成了倭寇! 真扛不下去了。 其实他们无需同皮岛水师作战,只要找理由将辽海封锁,皮岛就得崩溃!理由都不用找:倭寇。 王九还有一条路:扯旗造反。没用,失败概率九成九! 为了成功,他只能找孔府、江南士绅、北边大地主合作,胜率会提高到三成以上。再不断许以厚利、赋予重权!胜率或有四五成…… 失败,害一堆人身死族灭;成功,最多下一个朱元璋。看看宗室里那么多人活不下去,甚至无奈去卖身的宗室女!何必呢? 还是那句话,没培养数以万计的干部以前,造反很傻逼!你在拼死拼活赌命,得让那伙人坐享其成!换个主子…他们从不脸红。 扛不住! 但扛不住还得扛! 这里有讲究,该让步的地方让步,该强硬之处寸步不让。不为得到什么,就为自保…… 其实九月初五,王九已经给北党的人传信:之前已分完的土地,那肯定不能动!后续那些官吏、士绅的土地,请他们派人接收。 北党初十才扭扭捏捏派人,而王九已送了数千亩给三位王爷。 十五日,王九又派人解押税款进京,以两位布政副使的名义。 往年山东从无税款上缴。本就收不齐;还有过半的免税地;加上庞大的官吏队伍要发俸禄、福利;更有大量贪墨;再报一两个县的灾情?得!朝廷还要倒拨赈灾款。 今年不同,连孔府的轻税地,前几天都主动交齐!其他的士绅地主,也不用收税,都是妖匪抄完家,官军又夺回了钱粮,税款也就如实上缴司库了,再加上不用发俸禄了…… 山东硬是上缴两百万两进京!这些钱当然又会在户部过一圈…烟消云散。但是,天下看在眼里!天启也看在眼里:王九是大明忠臣。 若非忠臣,他完全可以将银子搬上皮岛:妖匪抢走了嘛…… 二十二日,接到圣旨后的王九,坚决表态:十月十日之前,肃不清山东妖匪,他提头进京。 十月十日,山东妖乱如期肃清。 不过,王九让来自河南的三位指挥使,以及京营千总宋裕丰,押着三千多颗人头进京。活人没有,包括妖首徐鸿儒也在作战中被杀!砍了人头回京报功。 这些人头基本是…… 朝廷爱信不信!反正山东妖乱已平是事实,官吏通妖是事实。 而王九自己?则早递上言辞谦卑又恳切的奏报,两个意思。 一、王九有过无功。 小小妖乱,虽没耗费朝廷多少钱粮,但让朝廷操碎了心!关键是时间太久了,竟剿了四五个月。 所以,将士们英勇作战,有功;王九指挥无方,自请处罚。 二、王九在鲁养伤。 两年多来,王九不是在作战,就在作战的路上,大小数十战,寸功未立,唯有累累宿伤。 近两月来,先后惊闻两位先帝殡天,伤心过度;又听闻母亲于家宅受惊,而思乡归故里,实为人子之不不孝!伤心欲绝而加重旧伤。 故而,王九现在状况不宜远行。只得等养好伤后,再叩见天颜,再为国征战…而有躯可捐。 …… 王九养伤的地点,选在莱州一处孔府庄院里。 透露出三个信息。 一、获得了孔府支持,或者说他已与孔府和解。谁想弄死他,得事先给孔府打好招呼!这招呼可不好打,孔府也怕皮岛乱来。 二、背靠皮岛!不远处的大钦岛就有皮岛的军事存在。意味着他身边虽只有几十个卫兵!但除非能很快弄死他,否则就别想了。 三、远离运河、远离济南,也就远离了山东中心,表示他已不管山东的事!随东林与北党咋玩。 于是,王九开始专心帮孔兰蒂造人!看上去也岁月静好…… 两姐妹一百名陪嫁丫鬟,王九强势地赏给京营有功将士了。选最漂亮的两个,给前岳丈宋裕丰当小妾!其他大多做了原配。 鲁王、德王、衡王系的穷宗,他们共计七百名宗室女,不论大小,未嫁的都偷偷上了皮岛,王九给每人四十两彩礼,到家到户。 算是做件善事,对双方都是。宗室女的家里顿时不再挨饿,而皮岛又解决七百光棍的问题。孔府的望门寡与寡妇不行,她们有点复杂…… 鲁王德王衡王联手,将运河到皮岛的商道打通了。这倒并非做善事,皮岛的粮食、商道安全,需要多个选择!不能被北党吊死。 此次山东剿妖,轰轰烈烈一场,却除半岛外,其他地方可能很快又回原点!无非是将东林、孔府控制的地主士绅、循吏,换成了北党、孔府控制,真可谓虎头蛇尾。 但形势就这么个刑势,天下就那么个天下,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也并非完全没收获。至少半岛的土地基本到自耕农手中,至少整个山东沿海地区,皮岛已扎下了根;至少皮岛又增加了几万青壮年。 而最大收获是银子。 大明其实很富!不过是朝廷、皇帝、底层老百姓都很穷,但官吏与士绅是真有钱。梳一遍再篦一遍山东后,不算最有钱的孔府与三个王府,山东也刮出来三千万两。 三千万两啊! 十个建奴都能用银子砸死!这些银子,北党拿走一千二百万;万历未挂前,就有三百万在押解的路上;交了两百万的税;开销了两百多万,其中包括安置“妖匪”等。 还有一千万多点,运去了皮岛!也算是一夜暴富了。 所以,皮岛不缺钱。一年也就能开销不到两百万撑天了!正常情况下,怎么花也能花五年。 但皮岛最怕封锁!这是所有小岛的软肋。银子能吃吗?能穿吗?粮食能长期囤放吗? 而且,工业产品需要市场!哪怕不赚钱也要市场去培育。 来自后世的王九,若这个问题都不明白就真白痴了。最好的例子,可以参考中国高铁与芯片!一正一反将此说明得淋漓尽致。 几十年前,小日子高铁最先进,但他们家有钱都修不了。当中国开始修后,庞大的市场!不断的修正!令高铁技术突飞猛进,如今是当之无愧的蓝星独强。 反观芯片?开始就没订单,也就没有技术修正、成长的空间。幸好建国同志卡脖子才卡出点起色!再多卡几年,就什么都有了。 钱是啥?货币! 造得出货,上下游畅通才是真正实力,是王道。打仗时只有金子?那是帮人家囤积!有兵有刀枪有粮食,那才是王者。 这才是王九不得不忍的原因。一个小岛!一封就死。 好在南边本质上只是伙商人!官商一体而已,所以并无强攻的魄力。虽来过几次圣旨催王九回京,但王九反正“伤病难行”!加上北党也希望他活着,倒也没敢真怎么样。 就这样,时间一晃到了天启元年二月!东林党才等来一个谋害王九的机会,也是他们制造的机会。 第243章 面目全非 东林党此次做的局几乎无解,就是要让他王九死。 说它几乎无解,因其釜底抽薪! 王九最大的底牌、底气在哪?皮岛!那是他所有的力量源泉,也是他的希望所在。皮岛在握,王九就几乎立于不败之地,除非谁愿为灭掉他,而承受十分巨大的损失。 官商为底色的东林党又怎愿意?他们有更好的玩法!那就是将皮岛从王九手上渐渐抽走…… 他们有几个条件。 一、王九离开太久。 一年多了,他走时,皮岛才三四万人!现在有十一二万人口。对于新人,王九只是个传说!对中高层来说:王九还会不会回? 二、名份问题。 从官方来说,王九早与皮岛没一毛钱关系!以后还会不会有关系都很遥远。反而,正经的主官就在眼前!能决定大家的个人前程。 三、信念问题。 这个问题最要命。 王九的信念太超前!几乎都无法跟人解释清楚。 一是,解释清楚要颠覆时下的价值观。而太颠覆认知的事情,本就很难有说服力!除非能告诉别人他来自后世,他真的见过…… 二是,时机不成熟前王九不能解释!谁能保证不混入奸细?当皇帝、北党、南边确知他想干什么?会不管不顾先灭了他再说。 于是,即使是最开始…同他王九生死与共的兄弟!也仅对其信念了解个朦朦胧胧,何况其他人? 又引出第四个问题。 四、心态失衡。 山东剿妖是导火索。 倾巢而出的皮岛,其实整体收益不错,几个月赚了几年的钱。 但是个人呢?一直在拼死拼活打仗,一直在绞尽脑汁搜刮的他们,真的没搞到啥名堂! 首先他们是无名英雄,这就决定了其不能因功升迁。 反而,啥都没干的京营兵个个有战功!人都没来的卫所兵,躺在家里立了大功!卫所军官来倒是来了,却只管找机会偷点钱,平时就闭嘴跟在后面混,回去却因功连升。 其次,搜刮钱财的都是他们,土地、粮食、房屋、耕牛、农具都送别人,本就令人心痛!三千多万却只剩千万出头,更让他们不满! 临了,这些钱都入了皮岛公账?士兵打生打死,每人奖一百两;军官也才从百多到千两不等…… 水都没喝上啊! 也就是王九的威望太高!否则,换其他人敢跟他们这样玩?当场要杀你全家、灭你的族。 最后,皮岛又上去几万拖油瓶。他喵的,钱入公账本就心酸!小小皮岛,要养那么多人干鸟? …… 如此有利条件,当然难瞒东林和北党!而王九虽明知问题所在,却无法解决,除非放弃信念。 比如,他能将那一千多万全分给将士们么?已经考虑了他们感受,奖励近百万下去!那是他能容忍的极限。 想想解放战争!战利品少吗?那些志士谁拿过一分钱!更别说发大财。那举世瞩目成就、千古唯一盛世!王九还敢当成从天而降? 再说将士个人发的奖金少吗?并不艰险的仗!一次性已发出…相当于五年多工资的奖金!以后打又没钱、又危险的仗咋办? 又比如升官,真要离开皮岛,给他们升大明的武官!干吗?没钱粮兵械净受欺负,关键还专业背锅的货!给他当个总兵也不干。 又想呆在皮岛、又想升官?可王九自己才三品啊…… 再比如养闲人?是闲人吗!那是皮岛的未来,是天下未来。 所以,除非能回去皮岛,否则将士们这些小心思!王九无解。 但东林党与北党却可乘虚而入。 北党将王九有意放跑的陶朗先,升格成登莱巡抚。 当然,这个巡抚给东林也没人干。半岛已涤荡干净!东林的人…不是能否干出成绩的问题,是能否活着离任的问题。 又将跑掉的薛国观,放上皮岛沐恩区,就是那个极重要的自贸区!担任从四品巡抚。小小皮岛,如今有了两个巡抚…… 而举人范正德,也被北党任命了官身:正七品辽海观政使。 至于东林党? 他们有洪承畴这孙子就够了!这家伙可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才。自从皮岛将士回皮岛后,他很快察觉机会来了!动作频频。 首先,他给皮岛参将乔一琦请功。乔将军上任皮岛不过半年有余,未耗朝廷一银一粟!竟亲力亲为,在铁山开辟出新的抗虏根据地。关键是编练了几千精兵…… 东林党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升乔一琦为副将,将他与所部调去守辽阳城!皮岛参将位置空出。 洪承畴不断给黄有龙、陈可忠、麻漠、契雪示好。 然后,最有“上进心”的黄有龙!被举为皮岛参将;陈可忠次有“上进心”,官升半级为从三品!出任可独立、却又有钱粮靠山的铁山游击。 被王九当众羞辱、无理打烂屁股的麻漠!虽上进心欠缺,也被洪承畴举荐。官升半品至从三品,替下陈可忠的水师游击。 唯有契雪这个顽石! 洪承畴频频示好也毫无反应?洪巡抚说他率众私自离岛、一去数月、不知所为、居心叵测!将他降级为千户衔,停止一切职务。 洪承畴有水平。 给皮岛将士解释:你们都离岛数月!不找个人来多少担点责?真当朝廷聋子瞎子!还是有意造反?契将军年轻有为、坚韧不拔,暂替同袍们扛扛,没事。 谁都说不出话,但谁都心中有数!皮岛已进入顺洪承畴昌、逆洪承畴亡的时代…… 于是,其他军官们开始频频拜见洪巡抚,态度诚恳、忠贞可靠之士,开始纷纷升官。反正皮岛又用不着朝廷的俸禄,慷皮岛之慨的事,洪承畴与朝廷都做得出。 渐渐的,皮岛的千户副千户、百户副百户多如狗,总旗、小旗、什长遍地走!但有个前提:这些新官都向洪巡抚效过忠…… 洪承畴做事有章法! 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分得很清。军官们因山东之战,心有积怨!效忠他洪承畴没问题,但反叛王九怕没人敢!除非他死了。 所以,洪承畴没动皮岛的其他根本。比如皮岛的工坊,留着消耗皮岛钱粮,让将士们更离心才好;比如皮岛的商业,那是所有人的命脉!动不得;比如皮岛的教育,那是王九投入巨大心血之事。动了会逼王九拼命!而不动?则无益消耗大量钱粮…… 不但没动这些,洪承畴还一个劲唱高调!坚决贯彻王九路线。 洪承畴写给朝廷的奏章:皮岛乃大明坚贞不渝之皮岛!将士必将无丝毫差错…奉行朝廷调遣。 言外之意:王九再不可能如之前那样,私下就能调兵!无朝廷军令?他一个兵也调不动。 …… 皇室也有收获。 朱由校是个去年底…才满十五的大孩子。这孩子真心不易!去年,他还是个十四岁孩子…… 却亲眼感受到看好他的爷爷,被东林党无耻害死!没过多久,又见证了父亲的离奇死亡!关键还死得十分耻辱。紧接着,他又被东林党绑架、关押,养母和妹妹也…… 生于帝王家!九五至尊的帝冕之重,一般人能随便压垮!压不垮的从来都不是一般人。 朱由校就非同寻常。 有一件事足以证明! 上半年,他受其皇爷爷指点,经常秘密跑王九府中,缠着王九讲军事,这本就难能可贵…… 关键是他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杏贞与阿巴亥两个女子。开始时,见过如云美女的大孩子,对这两人毫无兴趣。 等朱由校知道这两人是叶赫王爷之女,再听说她们族人都在岛上后,马上就有了兴趣。 当后来知道这两人还有一身武艺?当时就两眼放光!主动找她们来往交流起来…… 但他没开口! 等王九前脚上山东,朱由校后脚就大操大办…将两女接进宫!收了这两人做他的皇孙侍妃。 可惜这两人不能住进乾清宫,更不可能带婢女住进去。 否则,后来移宫案估计热闹很多!那个曾在王九府上…也嘴炮过的杨大人!或许当场就血溅五步——敢绑架她们男人?管你谁! 朱由校这苦命孩子…收下那两个女孩!对王九而言本来是件美事。他少两个缠人的萝莉!由校这孩子将来也多层保护,皆大欢喜。 但负面作用也大。 皮岛叶赫部抖起来了!尤其朱由校登基之后,两位王爷瞬间成了国丈。连洪承畴都经常去他们家跪安!执礼甚恭。 从此,能给叶赫部安全,却给不了王爷富贵的王九!不香。 …… 皮岛再也不是那个皮岛了!除非王九能亲自回去、大力整顿。否则,王九知道他确实已私下调不动兵!而有些人怕是巴不得他死。 比如皮岛参将黄有龙,王九若不死?他是个啥参将!窝在皮岛仗没得打、官没得升、财发不了!关键是处处还受着无形束缚。 而就在这时,朝廷下旨!辽沈告急,要他王九十万火急去锦州,统领三千班军援沈。 要他死啊! 第244章 言辞恳切 死局。 朱由校这孩子非常聪明,也很有血性!更区别于他祖先的是:他其实还很纯良!或因他还只是个孩子吧。 前几个月,王九已收到不下十份圣旨!表面的主旨都只有一个:催王九返京。是的,是催而不是命令。于是,王九也回了十多份奏折:等身体好点,再好点点…… 东林当然希望命令王九返京!那样,抗令不遵是死;回京也基本是死!皮岛已面目全非,王九就等于是死路一条。 但朱由校扛住了。 据孔兰蒂的消息,发给王九每道圣旨,那孩子都亲自把关,亲自审查内容,否则怎么逼也发不出。 以前的那些圣旨中,王九也从字里行间…品出那孩子的纠结。其实他非常希望王九能返京!能帮他!同时,他也明白东林党的险恶用心。 毕竟,以前就安排过五百人在天津刺杀!就无耻夜袭过昭勇将军府!反正世上所有的肮脏歹毒,都是那帮道德君子的擅长。 所以,这个有血性、纯良的孩子。不但坚决换掉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那人连进宫都是东林的安排,也一直暗助其一路升迁。朱由校宁死也要换!后有北党虎视眈眈的东林,这才妥协。 而且,朱由校想保王九的心思不加掩饰!每次阁臣起草发给王九的圣旨?读书不多的他怕上当!那都干脆推倒重来,自己拟旨。 由此,东林党越发要除掉王九!而做局本就是他们的擅长。 皮岛的烂事不说了! 先说辽东。 当时,东林为黑掉那两百万两军饷,立刻撤掉辽东经略熊廷弼!但还是保留他在辽东的政军遗产。也就是说,后任经略啥都不用做!就可保持辽东一年半载稳定。 为做局王九,东林骚操作来了:八月泰昌登基拨银两百万;九月天启登基又拨两百万!如此巨额钱粮,岂能安守虚耗?辽东文武在作甚!养寇自重、勒索朝廷吗? 辽东文武苦啊! 四百万两?要有四十万两真用于辽东战事!那也好啊。关键是有些事你就得背锅!而这锅一背?你要么做事,要么解职杀头。 于是,他们不得不做事!且必须做对得起四百万的大动作。 于是,他们想着趁抚顺看上去空虚?以重兵突攻!收复失地。 可他们不知道,这种严旨未出京城,东林就送给了外国友人一份!连下数道严旨后,所谓的大动作…其实只剩那么个地方。 结果可想而知! 又是损兵折将大败亏输。不过不要紧!反正没丢地盘,大败可上报成小挫,东林也心领神会,小挫可忽略不计!连塘报、邸报都省了。 只是,熊廷弼之前固若金汤的防线!令建奴一年多不敢动弹的军略!就此彻底破产…… 辽沈突然紧张起来。 而满朝无人追究原因,甚至连反攻抚顺大败亏输之事,非消息极灵通者都闻所未闻!众正盈朝嘛。 众正盈朝呢! …… 要做死王九,显然还不够。这家伙太能打、又很有钱!再说,他虽已调不动皮岛兵,但军械总买得到、军粮总搞得来吧? 哪怕一支普通卫所兵,只要给他两三月,不!哪怕一个月时间,谁敢说就没战斗力!谁敢说就不能与建奴一战? 而他只要出战了。谁都在大败的辽东!全身而退就有功无罪。 所以,东林党给王九准备了一份礼物:三千班军。 所谓班军,其实就是各卫所兵上边境轮值。 他们需要自带军械、干粮上路,数千里之遥赶赴边境。这帮平时就吃不饱的人,去轮值时,各卫所会将所有积蓄带上!仍不够。 由于卫所制崩坏,班军在现今大明已名存实亡!讲真,若朝廷真按祖制行事,一点钱粮都不拨?他们也别去边境打仗,直接饿死于途。 但是,这次“恰好”就有班军!就如上次山东妖乱时,“恰好”就有大量班军,按时经过山东。 而且,这次的班军还有点特殊。才三千人,却来自三省,分别是南直隶、湖广、江西各一千人。 这又产生一个问题:很难协调沟通。后世那么发达,偏远地区还流行一句话:十里不同音。而卫所兵是什么人?世代住在卫城!有些人甚至一辈子没离开过卫城。 就这么支一路步行几千里,估计路上饿掉大半条命的队伍!出山海关后主将突发急病,无人统领。 明制,又是祖制:卫所及地方都司只屯田、养兵、练兵。战时,由朝廷另行任命将军统兵作战。 这样,兵无常将、将无常兵!根本无需以儒御武,也没人能造成反。士兵家人都在卫城,你带他们造反?他先杀了你立功! 而实际情况是:各边境早已是以营兵、边军为主。营兵一般不会太饿肚子!还有点基本战斗力。 总之,就是这么支一路上半饿着肚子!大半条命没了的班军。主将与副手都突然急病,需要王九紧急去锦州汇合!然后带他们紧急去沈阳,同他的宿敌建奴…大战一场。 当然,这只是东林党送给王九的礼物!但如何让他收下这个礼物?东林党又采取了点技巧。 前阵子有两个消息,被有心人传给了朝中的无党派言官。 一、有一支训练有素、朝廷引为强援的强大班军!一路匆匆赶去辽东,过山海关后,主将副将突得急病、人事不省。 二、建奴厉兵秣马倾巢出动!辽沈形势万分危急,苦无良将。 当苦读圣贤书的言官听了!来不及想想这班军咋就成强军? 放屁!谁说没有抗虏的良将?王九不是被你们逼得不敢回京!一直窝在山东无所事事吗? 骂完传信人,这些言官不管真没想通,还是假没想通!总之都在言辞激烈立刻上书。 于是,最后闭环。 辽沈危急,朱由校这孩子正一筹莫展时,一帮无党派正直人士上书,给他打开了这么个思路? 简直是喜从天降! 别的将军他不了解,王九他可是真了解!就两字:牛逼。 给王九三千强军?说不定他真能创造奇迹!反正他一直都在创造奇迹,那还说啥,赶紧! 不过,朱由校也知道王九心结:朝廷对不起他啊!他伤的不是身,伤的可是心!还伤透了…… 以前的辽东建奴猖獗!满朝文武谈虏色变时,王九以一己之力!在一片糜烂的辽东诠释惊艳。 结果他成了叛贼! 九死一生在建奴腹心杀出,顺手救出了两位王爷,更是顺便截住了东林卖国贼的商队!却只能躲在皮岛,连岸都不敢上。 连回京也九死一生! 后来又被算计着去山东,没花朝廷一分钱粮,将那涤荡成朗朗晴空!却前后两次上缴朝廷五百万。山东!快两百年没交过钱…… 就是这样的忠臣!朝廷却一而再再而三想害死他。至今,他的母亲、弟弟、还有个爱妾在卖国贼手中!更有前后几个妾室被害。 而他效忠的皇家,却什么都为他做不了!凭什么还给你卖命? 无论怎样聪明,毕竟还是个大孩子的朱由校!于是,被东林党算准其心思的朱由校!被人看透其刚烈而纯良的朱由校…… 他热血沸腾!含泪亲自书写了一道,一道很快会传遍天下的圣旨!关于诏令只有一句话,但后面的话却令王九也闻之落泪。 “卿之高洁,世人或有不识,朕识!卿之功勋,世人或有不明,朕明!卿之心酸,世人或有不察,朕察!国事纷芸、世事沧桑!未来即便卿或有负朕?朕决不负卿。” 感人至死! 第245章 这下好了 感人至死! “卿之高洁,世人或有不识,朕识!卿之功勋,世人或有不明,朕明!卿之心酸,世人或有不察,朕察!国事纷芸、世事沧桑!未来即便卿或有负朕?朕决不负卿。” 随同圣旨而来的,还有块“辽东沈阳镇参将 王”的官印。 于是,本来还会有各种理由推脱的王九!对传旨人说:王九一刻不停立赴辽东,为我皇肝脑涂地。 由校这孩子!他算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因为这样的圣旨不说旷古,至少也能烁今了。 任何臣子接旨后,除非你明告世人要造反!否则你唯有感激皇帝隆恩,以死相报。 这个既无经验又纯良的孩子,他其实犯了好几处错误。 先不说他被人蒙蔽的…所谓三千强军!只存在于下意识中的希望里。就说圣旨里,这样直白褒一贬一之话,就不该出自皇帝之口!哪怕明知东林…是群祸国殃民的卖国贼。 这样的话一出,东林党将来但凡还有选择!但凡还能控制形势,就会毫不犹豫弄死两人!因为这种圣旨不能存档,不能传世…… 另外,他这种圣旨一出,明面上是为王九在正名、在背书,实际上等于在让王九死! 甚至,王九这次任务完成得稍难看点?哪怕战死,王九都得钉在耻辱柱上!而皇帝朱由校,还得承担忠奸不辨、识人不明的恶名。 最后,是最后那句:哪怕你将来或无意、或无奈而负了我!我也绝不负你。这种话就不该出自皇帝之口!更不该写在圣旨上。 但是,恰恰就因其错漏百出,才更证明其至刚至性。也逼得王九逃无可逃,刀山火海都得跳…… 东林党已与他不死不休!而已经掌握山东,又打入了皮岛的北党,嘴上不说,心里也乐见其成。 说穿了,王九现在处境本就极其危险!还全靠朱由校这个大孩子在保着他。 这种圣旨一来,王九还不赶紧去拼命?天下都会骂他可杀!还敢推延阻塞?死得没半点侥幸。 所以哪怕明知会战死,也至少能死得光彩点!至少能有机会…… 王九真是没敢丝毫停顿,就一息不停往辽东赶。当然,圣旨才从宫中发出时,王九其实早两天就已收到飞讯!准备都已做好。 其实,昨天还收到另一份飞讯,更让王九又寒心又急切。 他的前岳丈宋裕丰,上次的山东之行收获满满。几十年百户,入鲁没多久就成千户,回去因功成指挥使。另外还赚了几千两!又带回两个娇滴滴的圣人血脉……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前女婿照顾。这半子不错!不因女儿是强塞给他,也不因已故!就恩断义绝,这关系可得维持下去。 于是,宋裕丰冒险联络王九在京的人,给了份情报: 北党对他一直赖在半岛很不满!因他一天不走,半岛就姓王。还因北党在皮岛的利益已能保障!于是,死了的王九!才是好王九。 但是,王九这一年多对北党贡献实在太大。 不说政、经、军三方面利益,光是山东的现银,就收了一千二百万!田亩更是收获两百多万亩,那又是七八千万的进账。等于是他一人盘活了整个北党!所以明面上不能忘恩负义,不能落井下石。 但暗里有计划…… 这份情报让王九寒入骨髓,唯一幻想也随之破灭。除那个自身难保、孤苦无依的大孩子外!这天下所有大势力,都他喵在盼着他死。 无论嘴上说啥…… 而他的娘、弟弟、黎相君,都还在别人手中! 唯一的欣慰!是南京从年前就终于传来讯息:她们暂时还好。 而通过持续努力!孔兰蒂终于在前阵确定有孕。于是她主动说:之前已做不少铺垫,很快她就去趟南边兑现承诺!将三人营救出来。 王九其实真不敢相信这个…“离开孔府还神通广大!对王九一切秘密很好奇”的孔兰蒂。如今却又不得不指望她!真是悲哀。 …… 二月十二。 暗怀如此悲切心情,经过两天航海,王九到达广宁前屯卫。 船靠岸边泊下,七十一人直奔前屯卫城!被强硬拦住:军机重地!任何人无令不得擅入卫城。 老子都快死的人了!哪还跟你们讲那么规矩、道理?王九直接对亲卫们喊:“怕死的留下,不怕死的跟我王九打进卫城。” 话落便一枪扫倒两个守卫小兵,策马前冲。身后哪有怕死之人?七十骑浩浩荡荡冲进卫城。 “何人擅闯卫城!” 一个千户双手提把大刀,带人气势汹汹直奔而出!却被王九直接一枪闪电抵上他咽喉,高据马背淡淡道: “来!认识下,老子正三品参将王九!特来广宁前屯卫拜见千户大人。说吧,王九该如何向你行礼!又该如何守你这个卫城规矩?” 咽喉冰凉冰凉!似乎都有血流出来?看王九面容无悲无喜,杀气却如此时天气!滴水成冰。 千户脸色变幻中,挤出笑容:“将…将军,您折煞下官了!您是大明抗虏英雄,能来此…是卫城的福份!您就是卫城的规矩,您要我如何行礼?下官都行…都行。” “刚才,有人不准我进来…” “那是他们瞎眼!” “说我犯规…” “哪能!您就是卫城的规矩。”千户边说边陪着笑…手轻轻格上枪头。 “带路!” 虽有上官打招呼,可他喵的!他们都不来,却让自己一个烂千户!阻挡已打听清楚的王九?人家就算不杀人,被毒打那肯定白挨…… 千户都没问王九,直接带他到后面一处营地。 而班军果然在此! 王九心中更怒。 尼玛!好在消息灵通。班军出山海关不久,就没再见过他们?当时就判断:他们在离关五十里的前屯卫。自己若赶去距那四百里外的锦州?怕是再等一月!都未必等到人。 直闯入军营,都在有气无力在晒着冬日暖阳!只是有点好奇的看着一行人。也不知这群衣甲光鲜、精神头太足的家伙来干嘛?连问都懒得问…… 王九一行龙行虎步直奔官厅!他在海上时就最想看望下…那个“突发急症、人事不省”的前主将。 这下可有机会! 两个卫兵刚要阻拦喝问?王九看都没看…枪杆左右一扫,人已摔出老远!而他已大步掀幕而入。 果然人事不省…… 不堪入目! 大厅的一头是炉通红炭火,另一头是官厅的案几,一侧本应是会客区域,但那些茶几凳椅早已搬至角落!却架了张临时性大床。 此时,一个中年壮汉,就在与两名年轻女子忙活。 女子见有人突闯进来,惊慌失措在羞惭扯物遮体,而壮汉却动作不停口中暴喝:“谁?滚出去!” 这下可好了! 王九笑得十分亲切、真诚!突然人影一闪上前、钢枪当棍,猛抽壮汉…仍在起伏着的裸背!“嗷…啊…啊…” 在壮汉杀猪般的嚎叫声中,王九毫不手软,长枪连连噼啪抽打!直至将其手脚打骨折才止。 心中其实仍在纠结:要杀得名正言顺?两名卫所女子就要一起砍头!而她们不过是活不下去,随便给点粮食就能来的那种。 军营官厅里白日宣淫!杀她俩于法有据,于心不忍。 却只能军法无情! 这才喝道:“通知集合、宣旨、升旗、本将要杀狗祭旗!” 得慢慢审! …… 第246章 怎敢这样 亲卫才将人抓起来,正准备去通报集合、宣旨,就已有大队人喝骂着朝官厅涌来!当先一人未着甲,却穿从三品的武官服。 王九恰好相反,一身普通甲胄,虽明盔亮甲却并无将军标志,因其就是要突袭!也成功了…… 不过,长居上位者的气势却遮掩不了。尤其被一伙同样明盔亮甲者,给众星捧月着!更是手握着一杆…起码三四十斤的亮银长枪!还挎着张不低于十六力的强弓…… 原本气势汹汹而来的武官,扫两眼王九后眼睛一缩!将张大嘴欲喝骂的话,硬是憋回去。抬手止住身后的叫骂,强行平静着看向王九。 “军营重地,何故擅闯?有事何不事先通报?” 王九打量着此人!不做声。心中也很犹豫:这家伙有蛮鸡贼!明明已看出他老子来了,却不卑不亢想争取主动。 能否一起拿下? 该不该借机拿下? 王九还在犹豫,他的亲兵却没眼力劲!大喝:“孔将军问你话!何故擅闯军营重…” “闭嘴!”孔将军赶紧喝止!稍稍纠结便卟通跪地:“下官指挥使同知、游击将军孔方!叩见将军。” “哦!原来知道本将啊…” 跪都跪了!孔方开始端正态度:“将军气度恢宏、渊亭岳峙!令孔方一眼就心生钦服。再见一杆所向无敌亮银枪、和一张百步穿杨…” 王九并不领情或者不够!打断:“急病初愈?” “将军容禀…”孔方重新跪下,抬头瞟眼毫无动静的官厅,又低头擦把满头的汗。 再抬头一脸愤慨!“请将军为孔方做主!他们欺人太甚……” 他是湖广某卫守备,这次朝廷依例班军辽东,有船接应。他们沿江而下入运河时,又汇合江西与南直隶两股,他被任命为游击暂时统领。 船入山东孔方又接命令,还会有主将,他只是副将。主将吴名宝在沧州汇合,过山海关突然装病,勒令他也装病…… 王九不置可否! “好,就由你公审欺君罔上!还秽乱军营的乱臣贼子吴名宝。” “这…” “你请本将做主!” “那是上官…” “乱臣贼子而已!莫非……还另有隐情?” “没…我审!” “细致点,孔将军放心!本将看着。” “等等!” 随着声音,早藏在营房一角的一伙人跑出来。为首之人穿的是五品武官服,千总。 “孔将军!这怎么回事?还有,这人气度不凡!是…” 没人理…… 演过了!看眼王九的长枪强弓!一脸惊喜拱手:“孙有志眼瞎!原来是王将军,孙某有礼了。” 另一个角落也窜出一伙,好像气喘吁吁边跑边喊:“标下赵勇…见驾来迟,王将军恕罪。” 倒利落!跑到身前先咚咚磕头。 重要人物已全!王九淡淡道:“都免礼。” 让亲兵开始宣读圣旨、出示官凭。等众人又跪一遍后,王九才道:“孔方,开始吧。” 孙有志抢先:“将军,他不能审吴名宝!此为越级逾矩。” “我也…这么想。”孔方期期艾艾。 赵勇小声嘟囔:“反正不是好人。” 戏来了!王九心中冷笑却面无表情:“都说说看。” 孙有志先吸口气。 “吴名宝再如何,也是三品参将!只是因病停职。即使抓了现行,也应交有司审讯。” 孔方:“我也同意。当然,无论将军如何定夺!孔方服从。” 王九看向低头不语的赵勇:“赵千总怎么看?” “支持将军!” “好!由孔方赵勇审讯,本将倒看吴名宝何敢欺君罔上!” “不可!将军,您这一审,若被人告发就是僭越。” “乱臣贼子而已!何来僭越?孔方、赵勇…” 孙有志身后人群越聚越多!人也正义凛然起来。 “朝廷自有法度!我们得遵律法。将军…” “你教本将做事?” “不敢!律法需要恪守。无上命而抓审同级武官!没先例…” “今天有了。” “圣旨说在锦州会合!那么将军…” “会合就行!” “总之不能审!” …… 看来,孙有志才是吴名宝亲信!或者说,这家伙的后台是东林党。所以让王九打了措手不及,已完全掌握主动后!他仍在顽抗。 有恃无恐啊。 渐渐的,孙有志聚集了近千人!听口音还都是南直隶的兵。 王九却没有快速拿下他的打算!他就想等等看,还有谁跳出来?附近有没有文官来出头?山海关有没有快马前来? 王九十分期待! 就这样,王九在亲兵服侍下,在太师椅上晒着太阳喝着茶。 而孙有志带着队伍在对峙着!理由是圣旨让王九去锦州汇合,那么现在就还不是他们的上官。 孔方与赵勇在一旁低头陪站!其实这两人都蛮精: 王九肯定不是啥好鸟,突然进来先将吴名宝废了!狠着;但东林党更势大。他们哪头都得罪不起!先看哪头搞赢再说,谁赢跟谁混…… 王九茶都慢慢喝一壶了,外面还是没任何动静?太失望了! 而孙有志却在开始不耐烦。里面的吴名宝怎么了?这么久也没点响动传出!被虐待了? 再看王九面对太阳背门而坐。不时喝口茶的他眯眼似睁似闭,装腔作势的假把式!也就这样。他不敢不守规矩,更不敢明着乱来! “王将军,圣旨让你去锦州汇合,你该遵旨。至于我们,千里迢迢而来需要休整,等休整好了…” “你挡住我了。” “你该去锦州!” “你这是胁迫上官、聚众造反?”王九仍没睁眼。 “你现在还不算上官!我的上官在里面,请你让开。” “我若不让呢?” “那就得请恕孙某无礼了!”孙有志边说边一手向后招了招,一把长柄大刀被人递到手上。 “杀官造反?” “不敢!我只想进去看看上官,请让开!” 王九又将眼睛闭上,嘴角带上蔑笑:“既然不敢,还不滚!” “孙某只想进去看看,王九,你千万别逼我!” “滚!” “王九…别逼我!” “滚!” 无论孙有志咋说,王九就闭眼蔑笑轻声回个滚字!孙有志的话越来越大声、激动!王九却滚得越来越轻,后来似已蔑笑着睡着。 彻底无法下台。 最后,孙有志也不管王九真睡还是假睡,用力暴喝一声!双手用力地缓缓将长柄大刀举高…… 银光一闪,谁都没看清!孙有志便被坐着的王九,单手一枪点喉!回枪顺便格落其仍握着的大刀。 全场震惊! 解决了这么个东西,却没钓出更大的鱼!王九没看已倒地的孙有志,懒懒踱步向前。“还有谁想杀官造反?” “孔方、赵勇!” “下官(标下)在!”两人从惊惧中立刻躬身拱手。 “孙有志?” 孔方立答:“此逆贼一贯狂悖,目无尊上!今日竟于众目睽睽下,妄图谋杀上官、死有余辜。” 赵勇言简意赅:“孙贼辱骂上官,又暴起杀官,将军自卫!我和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 “赵勇!本将带了四千石粮、四百只猪羊!带上你的江西兵,去海边搬粮食、赶猪羊。对了,给五百石粮给卫城,本将不想再看见…有人因挨饿而干龌龊事。” “将军仁义!末将领命!”赵勇顿时眉开眼笑而去。 “孔方,去里面将犯人带出来!由你主持公审,做实案卷。本将缺几颗人头祭旗!可懂?” “下官遵命!” 王九这才看向那群南直隶兵。他们有的战战兢兢,有的仍愤愤不平,更多的是茫然无措…… “副千户、百户、副百户出列!” 真有二十一人…… 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上前,大礼参拜:“标下副千户马虎,叩见将军!适才我等狂悖无状,实…” 王九挥手打断:“这些兵暂由你统领!做得好本将保你立功升官,做不好…孙有志就是榜样。” …… 接下来的孔方公审吴名宝,随后又砍头祭旗!让王九迅速确立了绝对权威,好在没扯淡的文官。 所带的七十名亲兵,王九只留十人在身边,其余给每个千人队分二十人,每人带五十人练兵。 有百户副百户不服?当场比武!三个敢挑战王九亲兵的,一个败得不难看,留下!另两个砍了。 王九说了!他的兵,足粮足饷、立功重赏、违纪立斩。 接下来,吃最好伙食、练最苦军阵技艺!练好了杀建奴立功光宗耀祖;练不好等着被建奴杀。 将士们又怕又喜。 怕的是王九果然狠辣!突然就从天而降,来就马上收拾原来主将,并将最有实力、背景的孙有志也杀了!不服管的也会被杀…… 喜的是他真如传说中一样!自己在掏钱养兵。一来就有粮食、猪羊;据说军械、战马等都在路上!足粮足饷毫不含糊,军功赏银能拿到手软,只要你有本事。 这种将军哪里还能找到?可不能被看扁,更不能犯错被砍了!那才他喵的太冤枉了。 懒散气一扫而光! …… 王九竟突然在广宁前屯卫练兵?之前的班军主将吴名宝,连人头带罪状也被驿递京城而来? 他怎敢这样! 圣旨写得明明白白!要他去四百里外的锦州会合。再说,身为沈阳镇的参将!他难道不该先去拜见上官?即使人没空去,有事难道不该先向上官书面汇报…… 第247章 向死而生 吴名宝与两女子的人头,及签上全体军官名的罪状!从天津上岸沿皮岛交通线,直达京城的北党手中!东林连阻拦的机会都无…… 就这样直呈御前。 令东林君子面红耳赤!说好的主将副将急病人事不省呢?说好的三千强军呢?说好的匆匆赴援呢? 原来是可耻狗屁! 据说朱由校当时就摔了东西,他也彻底明白过来!那就是东林党想害死王九的圈套。可是除了砸砸东西发发脾气,他也做不了啥…… 反正东林脸皮厚。 此事北党最开心!东林君子被撕开点城墙般的脸皮,那就与王九仇恨更深;小皇帝觉得北党比较像忠臣;王九还在信任他们…… “他怎敢这样!”据说已成此时京城的流行语。 圣旨令他去锦州!抗旨不遵。 官员履新,竟敢不先拜见上官。 有大事发生,竟然也不先向上官汇报。 擅抓、擅审、擅杀同级朝廷命官!他已目无朝廷所有王法。 暴虐对待下属,无旨擅杀朝廷命官(现在他们记起五品、六品、从六品的武官)。 条条都是大罪、死罪!让满朝东林短暂脸红过后,群情激愤,此贼太过嚣张狂悖!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正朝纲、安天下。 奏折又一次雪片般飞入宫中!据说,其中数杨鲢、魏达中、左永斗最起劲!据说,这三人还是好基友,其中有两个前年底还在王九家,上过王九的恶当…… 但是,天启宁愿做木工活解闷!也不听这帮人放屁。当他们追到木工房?天启一句话怼回:害不害臊?你们不害臊朕害臊! 所以,后来那句“他怎敢这样”,就成京城对东林君子的耻笑。 ——明明活蹦乱跳两人,非说突发急病人事不省!明明人已躲入卫城,却非要别人去数百里外等!你们尽玩阴谋诡计,不要逼脸想弄死别人。人家不按你们规矩、套路办,就成“他怎么敢”? 消息通过飞讯传入王九耳中!王九只剩一声长叹。没想到他王九混来混去,竟要算计上一个孩子!竟要渐渐欠下一个孩子的情。 没错,若皇帝不是朱由校这孩子?他还真不一定敢!至少就不敢明目张胆杀吴名宝祭旗。那他这次,还真被东林党算计死了。 即使他讯息灵通又如何?即使他能知道得八九不离十,班军大概就躲在广宁前屯卫!那又如何? 王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直扑而入。就是在赌:他们不设防的在卫城,且那个主将啥病没有!只要能抓到现行就算成功…… 杀人立威的理由就成立:欺君罔上!这尼玛可是等同于谋逆大罪,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还只有公开杀了才有用!你抓了上报?东林党会有太多理由帮他。急病不可以治好?郎中就不许出错?信息没有传错之时…… 因为有朱由校这孩子!王九这个谋算的前提才成立。因为他真敢抓到现行就杀!让东林连不要逼脸去狡辩的机会都无。 结果运气还不错! 不但抓到了现行,而且那狗日的还蛮龙精虎猛。 …… 但是,这也就有个好的突破口!将三千弱军给基本掌握。 离破解东林设的必死局还差太远!顶多也就算有了半成胜算。 为何这样说? 此次赴辽实为无奈之行!因为正常情况下,哪怕皮岛兵马仍在掌握!王九都会有多远躲多远。 之前就有宫中消息,且孔兰蒂还在郑重告诉他王九:辽东情况突变!全因魏忠贤那阉货。 这阉货确实不省心。他为了跟东林系太监争权!去年就撮掇朱由校那孩子…派人去辽东查账。 尼玛!朱由校那孩子不清楚,他魏忠贤一个混混出身的人!怎么也不清楚?这种连续天降横财的账!谁能查、谁又敢查? 后世,建国同志第一任期忍无可忍时,也悄悄极力筹备好久!才派人去中东查军方的账? 害得飞机失事…… 魏忠贤还是嫩了! 东林党正义凛然:该查!且连续让皇帝下严旨责问辽东。 于是,辽东文武需要做事!东林需要平账。做事被做局成一场败仗!平账却还需更大的败仗。 四五百万巨款的账该怎样平?太需要场巨大败仗…… 京城有物资出库单,辽东文武再无奈背锅?也不会有入库的单据!于是,购置的巨量军械、物资?那还得是建奴抢了。 就如劫匪才抢三十万!结果,含泪看见新闻里该银行被劫一亿。 故辽沈必须陷落…… 当建奴倾巢来攻时!东林控制近二十万部队,却必须辽沈陷落!皮岛区区几千人岂能阻止? 这就是孔兰蒂郑重将消息告诉王九!所无需再明说的话:辽东!无论如何都去不得。 辽沈必将陷落,谁去谁背锅! 即使拼死保下辽沈又如何?他们宁愿卖国也还要点脸!谁若保下了辽沈?他们连脸都不要。 这是依据情报的推导。其实从军事角度,同样能分析出其用心。 沈阳城高大坚固,城内有近八万守军;辽阳城更坚固,城内也有六七万守军;奉集堡等三个坚堡内,另有三四万守军。 而建奴才多少八旗兵?七千五一旗!八旗就是标准的六万。另有李永芳、佟养儒这种烂货,他们也有些战五渣的二鬼子。 又不用去打野战!就守个坚城坚堡而已。 却从去年底,就一直在制造紧张气氛!好像辽沈马上会丢掉一样。这可是守城啊…… 王九当时守东阳堡什么情况? 历史上很能打的安史叛军!十倍兵力在睢阳城下啥情况? 若非东林真想丢掉这两城?就算再减一半兵!老奴一辈子都啃不下。 这也是王九自从上皮岛后,就再也不太关注辽东的原因。 守过城后的王九太清楚:建奴…不过是贵人自以为养的打手! 国此,王九现在处境是:数万建奴要攻下辽沈!十多万贵人控制的守军,却一心要丢掉辽沈!而朝廷却要他率支弱军去野战支援。 还能不能更操蛋? 有!更操蛋的是:王九明明心如明镜,却绝口不能提!否则就是得罪死满朝文武,就是自绝于天下!因为:你放屁!证据呢? 就如王九在皮岛时,也跟叶深探讨过土木堡之变。 叶深意味深长:多说无益!只要不是白痴就明白,“要留清白在人间”是世上最臭的屁!臭就臭在——证据呢?证据都在他们家祖坟里!谁还真去刨他们家祖坟不成? 其实曹操都没辙! …… 唯有向死而生! 不管不顾突袭卫城,杀吴名宝就是向死而生。 鸟都不鸟无数的斥责、调令、经略府王命旗牌、兵部催命、圣旨,王九就在卫城横蛮不法练兵。 这也是种向死而生:有本事你们就来砍我!否则说啥都是放屁。兵不练个基本上,尼玛想我带上战场送死?那你不如现在杀了你老子。 有钱人王九豪横! 卫所兵以前吃不饱饭,如今顿顿有肉、天天加量!让不习惯油水的卫所兵肠胃,也在跟着锻炼。将军说:跟他混?得习惯吃肉! 二千六百五十名卫所兵,开拨的时候,朝廷可没管安家的事。 将军又说:打建奴九死一生!没安好家咋行?他派专人给每人送三两银子回去!确保到每家手中。 战后,只要他王九还活着!凡英勇战死者,他再抚恤三十两一人!军官按级别递增。 将士都暗暗发誓:大家都死尽也要保全将军!他死了没法算数。 立竿见影的效果就是:第二天,南直隶兵中就揪出三个百户!他们藏毒、密谋,并与营外密切联络!举报他们的就是其亲信。 ——那么好的将军!不思报效,竟想害死他?畜生啊! 而湖广兵中一名副千户,江西兵里一名百户,却是主动跑王九面前…痛哭流涕的自首。王九对这两个毫不介怀!但剐了被举报的那三人。 至此,整支队伍里即使还有奸细,也已经没有活动空间!东林党再也别想还能从内部使坏。 第二个效果就是:卫城卫所兵子弟踊跃报名参军。将来反正是从军!能跟王九混多好?于是,半天就精挑细选补齐三千人。 不过,内部虽在高效整顿、提高,外部却仍是死局一个。 最寒心者,皮岛果然调不动兵。王九在圣旨到达前两天,就飞讯皮岛要调一千精兵。 皮岛参将黄有龙很客气。说如今巡抚盯太紧!等其稍松一点,他立刻率兵出战。当然,黄有龙很给面子!找管委会商量后,派人送两千张皮岛产蹶张弩!二十万支弩矢。 为何是二十万支弩矢?王九欲哭无泪! 当初不惜代价炼钢,不惜成本提高质量!只有他王九才懂:基础材质的技术,才是最笨又最高级技术。皮岛的钢臂弩关键在钢!轻便省料有劲,但你按图也打造不出,打造出那叫“宝弩”,不是工业品。 既然是工业品,就得有寿命!于是又在钢臂上凹进去一块,它便恰好在使用百次左右断了…… 此弩很强很好使,但王九连训练都不敢!使用寿命百次啊。 而最郁闷者,是王九其实没钱! 外人都以为他豪阔,其实大钱他都搞上了皮岛!且入的是公账。他自己紧巴巴那点钱,也全放在养情报网上——那是吞金巨兽。 而这次,他是不管不顾借贷!当然,能大量贷款之处只有皮岛银行。至于以后会不会被还贷的压力…给将他自己逼死?以后事以后再说!命都快没了还考虑还啥钱? 至于外部的其他情况?王九已经麻木。 二月十二他占据卫城,十三上午山海关总兵府来人“关心”!被王九礼送(吵架)回去。 十三开始练兵,十四广宁副镇派人前来斥责:职各有司!请速离去(赶紧滚蛋)。 王九振振有词:大明卫城大明的官军,都是一家亲!前面的人躲得,后面的人就住得!我反正不介意,你们最好也别介意。 十五日,辽东巡抚派人前来:辽沈军情紧急,速速开往前线。 王九回复更气人:前方有二十万饱食终日之精兵!不差三千饿瘦的疲兵,无钱粮就莫再来人。 十六日,辽东经略府派人持王命旗牌前来!令王九速速开拔。 王九的回复有意思:我从不带路都走不动的兵上战场。谁愿带?请经略府另择良将!我正好旧伤未愈、腰腿硬直、恕不奉陪。 ——你们宁愿背锅也跪舔东林党?我不反对!但老子跪不下去。反正你又杀不动我,要不撤了我的职?老子求之不得。 十九日,第一道圣旨加急送来:不经有司而擅杀朝廷命官,虽事出有因,然实有狂悖之罪!着戴罪立功、接旨即发兵援沈…… 王九回复:正在准备、一定会尽快成行、飞速奔赴战场…… 第248章 押赴战场 十九日圣旨令即刻开拔,而王九还要准备? 二十日,辽东经略府的王命旗牌又来!随同王命旗牌而来的,还有乔一琦所率的两千骑兵。 王九耍赖。三天!还给三天的准备时间!要么,你们就将我部当叛贼剿了!反正嘴长你们身上。 两千骑兵剿灭王九的三千弱军,应该够了!但不保险。毕竟,兵虽弱将却蛮强!你剿了兵却跑了将?那反而蛮麻烦。 二十一日一早,又有从山海关而来的四千步兵,据说也是开赴辽沈、救援沈阳,刚好一道。 随着这四千人同来的,是第二前圣旨:沈阳危殆、即刻开拨。 王九百般无奈! 当天就起营拔寨,全军开拔。很明显,再不开拨?人家已准备好剿灭叛贼!而王九这三千弱兵,想打赢六千边军无异痴人说梦。 再说了!这种仗王九一是不愿打,毕竟属于自相残杀;二是打赢打输都是个死…… 于是,二月十二才入营立威、夺权!二十一就出发。还练狗屁的兵?卫所兵的身子骨都还没调整好!就这种队伍?去跟建奴野战! 他们已迫不急待…… 骑兵、边军的步兵基本没断过给养,身体健壮。卫所兵那身体明显瘦一圈!行军怎能有他们快? 二十二日,王九率部走三十里后,停下扎营。 特点是:走路行军慢吞吞!扎营倒快得起飞!等前后“随行”的两部反应过来?他们基本扎好营寨。 前后两部由乔一琦统一节制!已升副将(副总兵)的他比王九官大一级,差人前来喊王九去他那回话。王九倒也直接:没空。 乔一琦很快率众前来问罪:辽沈危急!你们却故意避战? 王九的回答很气人:乔将军去问问东林君子,他们什么都会骂、能骂、敢骂,骂功天下第一的他们,却绝没个逼脸骂我怯战。 “何故慢吞吞?” “本来就不急!老子五百人守住不毛之地东阳堡,没花几个钱粮。他东林君子共花七八百万两!近二十万兵守辽沈!还有逼脸说形势危急?” “你敢抗旨?” “不敢!走不动。” “你就是抗旨!” “随你咋说。” “来人!传令…” “乔一琦你给老子想清楚!或许你有信心灭了这三千人。但你问问自己,问问两部将官!谁有信心留下我王九?” “跑了又如何?天下之大,再无你王九容身之处!” “嗯,乔一琦你明白人!是这个理,但老子死前也会满天下宣扬!宣扬东林君子不要逼脸。而且,老子若没死在辽沈战场,却死于东林迫害?那辽沈一旦真有事,我倒想知道:东林君子打算推谁出来当秦桧!” “王九!你我虽有大过节,却并无深仇大恨!本将更非因私废公之人。你其他妖言惑众之语!本将也不听。就问你一句:怎样才会加快速度!” “很简单,钱粮!” “何解?” “看看你们,一个个兵强马壮!他们却快半月没丝毫给养。一路千里迢迢中,他们已饿死三百多!再不给钱粮过来,老子不走了。” “你果然是反贼!” 乔一琦边说边看向传令亲兵!却被身旁几个将领拉住,有人以对面听不到,他们却都能听的声音劝说。 “将军息怒!真拦不住,不说王九勇猛,就说他那七十个亲兵!据说个个能打败其军中的千户。 所以,即使我们牺牲不小,攻破其营寨后又如何?王九随时可率众冲杀而出,逃之夭夭啊。” …… 就这样,以日行三十里速度,边行军、边养军、边强化军纪号令、边领会熟悉一些战阵,王九部又行军了三日。 军粮来了,六百石泛黄碎米!掺沙碎米先不说,泛黄证明霉米翻晒;六百石是饱腹十日的口粮。 已吃惯了好米和肉食的将士们,从没如现在这样,面前泛黄碎米有如此滔天之怒!个个都叫嚷着要扔掉这些垃圾…… 当然不能仍掉!人不吃那也可喂马。哪来的马?会有的。 只是行军要加速! 每天多走十里吧…… 二十七日,王九部竟在海边捡到三千匹挽马?神仙保佑啊! 这下好了,不但霉米变废为宝,而且,行李辎重不用背、抬着走了!行军又能日快十里。 三十日,更好的事来了。听说抗虏英雄率部上前线?山东豪商渡海前来相赠千辆战车!而且,载重两千斤的大战车里,堆满了军械与给养!至少够用近一个月。 三千卫所兵将士,眼含热泪的懂了:他们的将军一直在努力!还是倾尽一切财力与心力的那种。 却主要为了他们! 现在他们知道,将军的武艺已不是传说,是真的称雄当世!而他身边跟了半年的七十亲兵,在将军指导下也个个骁勇。 这股力量在大战场…可能改变不了其他!但从薄弱处冲开条血路逃出生天,概率非常大。 反而是他们! 无甲、打不赢、跑不动,大战场上就是被屠宰的炮灰!世代军户的他们对此心如明镜。可这就是命运。 但将军做这一切? 一边补身子、严号令、熟战阵,一边天天锻炼气劲与腿功!说穿就没指望赢,但希望他们能活…… 尤其是战阵。 之前将军耐心绘图讲解,严厉模拟演练的战阵!竟是车阵。当时大家都很抗拒!哪有战车?在将军的严酷下才认真学、认真练!原来,将军早已为他们准备好。 他们是世代军户!封闭的卫城,自小吹牛最多的就是战阵。真正战车阵他们虽从没见过,但儿时却都玩过这类游戏!牛逼得很。 听说李广孙子打匈奴,五千被十万人围攻!若非箭射完了又回不去?十万匈奴只能干瞪眼。 这玩意!就是步兵对强骑兵的野战神器。步兵最弱之处是补给被断!但一溜战车就是座仓库。 晚上宿营? 外面壕沟是护城河,里面一圈战车就是城墙!打仗最难是攻城。敌人来夜袭?难度可参考攻城。 白天行军? 骑兵再也突袭不到他们!因为行军途中,也能围一圈立成固寨。让骑兵冲击有高墙的寨子?得多败家的货才会开如此脑洞! 但适合野战的战车却实在太贵!卫所兵也就世代想象下。现在,将军自掏腰包使它成为现实! …… 将士们在热泪盈眶,王九却在心急如焚。因为他收到条信息,证明之前所有推断都十分准确。 可他宁愿不准确! 这条信息是:有两位公子几日前进了辽阳城!十分神秘。 其中有位连是谁都没人知道,只知经略极其恭谨称其公子。 另一位要逊色很多,但经略大人也非常恭谨。也无姓名,只知叫啥兰星公子。主要是兰星公子在露面,因为另一个连见见经略大人,似乎都是对他的恩赐。 两人在辽阳待几天后去了沈阳,据说是去帮助守城。 这狗日的兰星公子!又是谁家杂碎?堂堂经略也如狗一样! 王九知道,没这些人帮助的沈阳才固若金汤!而有了他们帮助?沈阳城必然破、必须破! 沈阳固若金汤?从军事上看它就真是这样!哪怕八万的守军混入一万普通奸细?老奴都破不了! 别说王九,即使不懂军事的白痴看了!他也该知道。所以,老奴若来攻打沈阳?本身就不正常! 沈阳城周九里有余;城墙高三丈上宽一丈多;护城河深一丈宽四丈;城墙上密而火炮、守军八万。 而且,护城河外,有深壕十圈。宽两丈多深一丈多,壕璧垂直下面密布竹签、倒刺;壕内侧垒土成箭垛、火枪口,两壕相隔刚好一箭之地;另有其他明暗工事不计其数…… 如此严谨的城防工事,是由现任沈阳总兵贺世贤主持修造!时任经略熊廷弼全力支持而成。 说明两点:贺世贤务实、有真东西;被赶走的熊廷弼走得放心。 为何说…即使有几千普通内奸都不怕?因为就算偷偷打开城门,建奴也到不了沈阳城下啊! 还得兰星公子去…… 王九默默传讯马媛:辽阳城已毫无意义!全家都赶紧撤。 经略大人见了,都得如狗般恭顺的兰星公子来了!比兰星公子更厉害的人物,也来了!说明辽沈就要马上开卖。 王九无法要求谁都像他!有些压力连他都未必能扛…… 王九不是这时代人,也与这世的娘、弟弟在亲情上始终隔一层。即使如此,也无数回梦见娘、弟弟、黎相君!常常半夜惊醒泪湿衣襟。 这吃人世道中!私下又会有多少人…愿以自身默默的死,换全家族平安?只怕有很多!因为抗争也是死,却要拖累全家族。 而他王九的不同在于:抗争后暂时能活!他能活,贵人反而怕他同归于尽!这才有顾忌…… 三月初九,两位神秘公子一直没出沈阳。而王九部虽极力控制速度,却仍被两部精兵押着!到了距沈阳六十多里外扎营。 此时,已同王九会合、并肩领兵的马媛,又收到讯息:建奴为隐行踪兵分十部!已准备好突袭。 第249章 远走高飞 三月初九。 今天扎营格外早。 因为马媛并非孤身前来会合。她家的一百多家丁可全都带上!还带来一千匹战马、两百辆战车。 而且初八就汇合了…… 所以今天五十里官道,王九部三千多人就没人走路,全体乘车骑马还有富余!午时前就在扎营。 而此时离沈阳仅六十多里。当收到建奴已准备出发的讯息,王九决定去趟沈阳!几个原因。 一、礼节问题。 他现属于沈阳镇下属将领。领兵至今快一个月,至今既没人去拜见领导,连信都没送过。 而沈阳倒是经常派信使来催促!昨天更是下了严命:今天扎营后,王九务必去沈阳领受军机。 二、情报问题。 因马媛家在辽阳,其父马林以前又做过辽东总兵!于是她这年半时间就一直秘密地,给皮岛和王九在掌握辽沈情报网。 虽然她的情报做得很出色,沈阳辽阳的情况王九也都掌握!但他仍想亲眼去沈阳看看防务。 最主要还是王九心存幻想,更想不通:辽沈不是抚顺清河,也非开铁,他们怎么敢卖给建奴?就算贪墨了七八百万两!也有其他解决之道,最多就公开不要脸而已。 何必如此卖国? 这种事一旦被揭露确凿?那真是世世代代耻辱,堪称另一个土木堡之变!何以如此丧心病狂? 定还有其他原因! 而这,却是马媛情报里…所掌握不到的东西!因为她如今的身份,已接触不到许多“大人物”。 而这个问题若想不通?将来他许多事情的处理,都只能盲人摸象!这滋味简直令人抓狂。 所以王九决定冒险去趟沈阳。他有可能被抓、被杀,尤其是兰星公子们还在沈阳城!但如今这局面,他去不去沈阳又能好多少? 至于辽阳城里的辽东经略与巡抚们?那些文儒们就算了!正经治国治军治军就像白痴,算计人倒谁都有八百个心眼。多看眼这种人?那都很影响心情!一群人格分裂的货。 而沈阳城的顶头上司,则好歹是两位武将,好歹都为国拼杀过,哪怕仅残存一丝?那也是忠义的热血!总比从未有过强。 多加小心便是! …… 沈阳有两位总兵。 这也是末日之象!以前大明一般只有九个边镇、九位总兵,一位总兵能管好大一片。现在,同一座城里却有两位总兵…… 总兵贺世贤来自陕北榆林卫,屡立战功,从血海里面杀出一条路,最终才官至总兵。 前年,萨尔浒新败,开铁告急!辽东一片糜烂的愁云惨雾、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于是,朝廷不住往各边镇摇将摇人…… 当其他人都害怕建奴时,独他不怕!带着榆林官兵一路跋山涉水,日夜兼程!硬比蕲镇兵将还早到辽东。 当王九在开铁打出声色,他天天向熊廷弼请战!熊不准:因当时辽沈确实空虚、工事远未完成。 沈阳虽有两位总兵,但无论能力、声望、资历,都以贺世贤更强,所以沈阳防务以他为主。 另一位是尤世功。 此人世代小将门,也武举出身。都懂文儒主考的武举啥意思!有战功或有门路的军中子弟,从来对此都很不感冒。 尤世功后来长期在辽东任职,其运气也历来都还不错。 当初建奴攻打抚顺,尤世功随总兵张承胤所率的万人援救。这部援军被老奴基本全歼,只有少数人逃脱,这其中就有尤世功。 后来萨尔浒之战,明军四路出击三路全灭,仅剩李如柏这路退回,而尤世功就在这一路中。 沈阳还有好运没? 王九一边在马背上疾驰!一边在想着心思。 一人五马、一行二十一人,风驰电掣奔往沈阳!主打一个比信使更快,就是不给沈阳反应时间。 六十多里!不到一个时辰,王九一行便已来到沈阳城外。 入眼看去…… 贺世贤已做好准备。 他在城外挖了十道陷壕,里面插满锐器。城壕之内,一箭之远,再挖一道壕沟,设置栅栏。 在城外的栅栏一侧,又挖了两道大壕沟。在其内又修筑拦马墙一道,留下炮眼,设置楯车,排列火炮。 防守之严密!超乎王九预想。难怪情报是这样记载沈阳工事: 贺总兵指挥守军掘堑十层,深一人许,堑底倒插有尖木、竹签。 堑内一箭之地,复浚壕一层,壕内侧…以一二十人始能抬起之大木,密拼之为栅。 栅内又掘大壕二层,宽五丈,深二丈,壕底插有尖木。 壕内侧排列盾车,每车置大炮二门、小炮四门。 每车间隔一丈,筑土为障,高至肚脐,障间设炮各五门…… 王九提起眼力、快速的细心扫描过去。这防务、这工事!竟比情报记载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悲啊!当初的东阳堡同开原,若有如此城防工事?老奴只要敢来攻就已经垮了!哪还有马帅的满门悲愤殉国?又哪有开原屠城? 可是这样的城防! 一向不敢让建奴有太多死伤的老奴!竟敢发神经要来进攻? 难怪马媛很有些兴奋:老奴死期要到了!等他在城下精疲力竭、大败亏输、城内大举反攻之时!我们再汇合过去,灭了他…… 马媛能看得很懂军事,却没看懂那太过无耻的政治啊。 王九心如冰冻。 …… 运气不错! 两位总兵仍在城外巡查工事。王九得以在城外大账中,受到两人的先后接见。 尤世功甫一见面,就将王九骂个狗血淋头! “居功自傲、目中无人的东西!还记得有个沈阳镇?” 看着大帐中的一边,还有好几个书吏在忙碌,帐中下首也还有名将军!王九陪着笑没吭声。 “你离那么远做什么?是不是本官在辽东没立啥功!却压着你这了不起的抗虏英雄,不满?” “尤帅折煞下…” “过来!” “站起来!” 王九笑着站起,却见尤世功手掌不经意摊开,赫然有几个螺头小字:“切莫进城…事不可为” 王九眼睛一缩!尤世功却已握掌伸指,点着王九破口大骂…… 果然如此! 王九正要说些什么,却已被尤世功喝骂出去!临了还在大吼:“再敢延误军机,定斩你不饶!” 这是让他快撤啊…… 贺世贤没骂人。 却让王九跪了个不亦乐乎!因为他行跪拜礼后,贺世贤在一手捧卷、一手醮水翻书,出神了。 又等好一会后,贺世贤竟阴沉着脸!将书背在身后,踱步出了大帐,仿佛从没见过王九。 王九于是“奋然”起身,却见桌案上淡淡的水印:远走高飞。 心头巨震时!有书吏正在走过来准备收拾?王九一巴掌拍上桌案!怒气冲冲、一言不发而出。 王九是心有真怒! 出帐时,连迎面而来的书吏都被他无理甩到一旁。 …… 出来后王九匆匆急回,一路上脑子里交替着几个身影:刘岩、马林、贺世贤、尤世功。 刘岩死于羊搞迫害!这是黄有龙、陈可忠等,以及刘之琳的共同定论!黄有龙等人所以离心离德,也有羊搞竟然还没死的原因。 马林死于曹旦的操蛋!这是王九自己看得真真切切之事。 然而,至今还有人攻讦他萨尔浒败回。马林四个儿子、四个孙子都随他一起为国捐躯!独剩小儿子在国子监读书,据说被欺得快读不下去…… 一门孤寡毫无生活来源!生活重担压在二女儿及小女儿马媛身上。文儒对武将的欺压令人发指。 现在又有贺世贤、尤世功,看情形他俩已经是死人。所不同者,是他们有幸碰上贵人,且已被严密监控!心中早已认命的放弃,却又仍留丝希翼与善念…… 俩人的善念是在赌他王九今天会来!于是特意在巡察城防,特意还在城西南专门等着,这也是他俩最后的倔强与善意。 而他俩的希翼就是:一直在抵抗那伙人的王九,不能死!得留下来为大家、为大明平冤昭屈。 尽管他们知道这个希翼很渺茫!王九也事实上早已自身难保。但他们仍在保持着最后倔强! 与那一份不屈…… 一路都寒风刺眼,令王九一直双眼迷蒙!这该死的风沙,这该死的刺骨而又无处不在的凛风。 王九不得不常常用力甩头,他要甩掉这凛风激出的热泪,也要甩走脑海中…四位为国效命的将军! 王九知道:他已没空替四位将军悲愤!怎么活下去?怎么有意义的活下去?才是对几位的致敬! 远走高飞? 飞得动才行啊! 第150章 天日昭昭 远走高飞? 被几千人押着开赴战场!他王九但凡敢逃?甚至很快就有的火速救援命令下,但凡去慢了?别人卖掉沈阳的责任!怕还得他来背锅。 而这口锅一旦扣上?他王九逃去哪都是个死…… 怀着这种心情,王九一路奔回车营。还没到营地,就远远见到两部人马正在对峙。 乔一琦前天已回辽阳,与王九部“同行”赶赴沈阳的只剩四千川军。主将周敦吉也是个参将,除军令外,周本身就对王九心怀怨恨。 原来,此人很多年前做过刘岩亲兵队长。后受刘帅一路举荐、提拔,十年前已官至永宁参将。 萨尔浒战前近八月,刘岩就一直请调他们入辽。但羊搞多方掣肘!最气人的是其他兵入辽,朝廷每万人拔银十万,他们只给一万、自带粮械…… 他们还是千难万苦赶到辽东。不过,却连开原都失陷了。 周敦吉恨王九就为两件事:一、东路时,受刘岩大恩的王九,不拼死同刘帅一起突围!却留下刘帅为他王九断后。 二、皇帝又是赐宅、又是赐婚,连当今天子都参加了他的婚宴。说明王九在皇帝心中极有份量,却就是不肯给刘帅说句话!让卑鄙的羊搞至今还活得很滋润…… 王九其实尝试过多回,想对周敦吉解释。但此人两三年来被人持续灌输下,成见已太深! 再说,这两件事本就不好解释。 东路突围,是刘岩成全也是客观情况!老奴志在刘帅,他不断后就谁都跑不了。可在周敦吉这种人心中:死也要同恩主死一起!王九这种行为就是不忠、无耻…… 羊搞的事更扯淡。 能弄死羊搞?王九弄死他万次!但来自边强的彝人,还真不知那些弯弯绕。但有些事又必须自己悟!王九怎能对他说:连万历都拿东林没辙!天启更是被控制。 这种破事最郁闷! 若被奸恶之徒痛恨?王九倒是已经麻木!但被个忠义之人如此鄙视、怨恨?尼玛,太让王九无语。 王九缓缓上前。“周将军率部堵我营门,却是为何?” “你之前去哪了!” 尼玛!换个人王九鸟都不鸟。“去沈阳拜见总兵大人。” “这么快就回了!” “嗯,贺帅说建奴今天已出动,让我回来紧守营寨、厉兵秣马!以备随时驰援沈阳。” “放屁!建奴既然已出动,你就该即刻起营拔寨,倍道沈阳。” 不能好好聊天啊…… “周将军!贺帅倒是让我传信你,令你即刻奔援沈阳。” “放屁!我是李秉诚李帅麾下…” 尼玛,忘了这茬!如今辽东的总兵多如狗,大大小小十几个…… “贺帅是辽东总兵!” “军令!” “明天必到!贺帅让我传信,信不信是你的事。” “你知不知道假传军令!是何罪?” “知道!杀头。” 周敦吉迟疑着又看看王九,犹豫着:“为何不是一起走?为何是我们去而不是你们?” “你们是强军!” 这倒是实情。他们能拉开一般卫所兵好多个档次!而且,王九又非第一天当兵!岂敢谎传军令? “你们也…不差,这装备!不行,得一起走…” “我不能违抗死守营寨的军令!你们爱去不去。至于装备?看在刘帅份上,我愿送你一千张弩,十万弩矢!看要不要。” “要!当然要!” 终于暂时骗走了周敦吉部!王九可以做很多事了。 至于谎传军令?还重要么!再说他就算去问贺世贤又能如何? …… 周敦吉连夜走了。 当夜,王九营中进了一千人。 他们来自长生岛与大钦岛,本来有一千五百人,可他们是真正妖匪,也是帮可砍几次头的恶棍。 王九法外开恩训练他们当勇士!几个月下来剩下这一千。 王九在他们身上还掏空了积蓄。因为他早看到皮岛的变化!住在半岛的他需要随时能召唤的力量。 这是王九半年来最深的秘密!和底牌。但现在再不用底牌?以后怕也用不上…… 训练是坐镇大钦岛的蕲射,与经常出差的契雪、纪白轮流主持!教官都是他们的族人。 这三人啥都好!就是有点嫉恶如仇。听说这些人罪行够砍几次头?那训练是真不把人当人!几个月竟练死四五百人。当然,马也练废几千匹!让这些人长期有肉吃…… 他们是真正突骑! 三月初十。 上午果然有快马传来严令:速速开拔沈阳!抗击建奴入侵。 周敦吉也派人前来:王九!你还欠我们一千张弩。 这蛮子真他喵不讲道理!没问题,打完仗再说…… 王九没理会这些干扰!他在全力整合队伍。将马媛的一百多家丁,编入三千卫所兵中;将自己七十亲兵,则全部编入一千突骑中。 马媛战阵娴熟,也打过几回恶仗,更是熟悉建奴的战法,三千班军就交由她指挥。 而王九? 主要是这新来的一千突骑,其实也没其他本事。 他们每人骑废了几匹战马后,骑马冲锋没问题;人手十支标枪也能投得又狠又准;一杆木柄锐头长枪,也能扎得又快又狠又准。 关键是不怕死:此战后,立功的恢复名誉户籍,成正式战士或军官!没立功继续回岛训练。 可他们宁愿战死也不想回去!那就只能立功了…… 但是,王九这七十个亲兵,却大有来历!是有真本事的人。 他们就是被徐诵挑选到皮岛,认真训练了四个月的那一百人。 关键这伙人去皮岛之前,就是徐诵从百万妖匪中,挑出来的身手高强之辈。还在皮岛练了四个月军阵,又在山东左右横跳、带兵打仗几个月!这要是放在别的部队?他们个个都能当将军。 可是,他们都犯过大罪!先不说妖匪头目本就是灭族大罪,就说他们之前干的事,皮岛也难容。 所以当了亲兵…… 他们渴望有场国战立功!只有这样,他们就能名正言顺从军,从此拥有光明的前程。 所以,这一千突骑的阵容就很明显。王九是锋矢!七十亲兵是骨干与侧护,纪白中后端压阵、传令;那一千人突骑兵?就是死士。 其实所有人都是死士!包括王九。突骑的特点是冲进大阵后,冲不动就基本死路一条!所以必须有进无退、亡命冲锋。 大家都明白着…… 王九在抓紧编组! 可是十一日下午…… 建奴十万大军沿浑河而下,已至沈阳东北安营扎寨。 …… 三月十二。 王九部缓缓起营开拔,一路上噩耗不断!完整叙述如下: 老奴在前年攻取开铁后,顺势灭叶赫部,既完成女真统一,又打开经略蒙古的通道,可谓一箭三雕,在辽东站稳脚跟。 再也不算流寇…… 即使如此,后金也只算在辽东站稳一只脚,要想经略辽东,还有沈阳和辽阳两座大城,以及大小近八十城堡,和近二十万明军。 万历提拔了熊廷弼。 熊廷弼素知兵,十多年前就巡按辽东,在辽两年,颇革恶风。 十年后,熊再被委辽事重任,此时萨尔浒新败,开、铁已失,后金已渐呈尾大不掉之势。 熊廷弼认为:开原、铁岭是辽东腹心,失开铁,辽沈孤立于河东;不守辽、沈,则难守辽东;不收复开、铁,则无法守辽、沈。 其战略是稳守反击,先整顿辽东防务:调兵、发饷、造武器、整肃军纪!待时机成熟收复开原。 熊廷弼上任后即整顿防务、召回流民,严惩批临阵和弃城逃跑之将!辽东守备颇有起色。 新募士兵和各处援兵早已超十五万,军心渐稳!辽东由此得年半宁静。老奴龟缩固守,常对下面叹息:“如熊蛮子这种正常人长期搞下去?我们可就要完了…” 可脱离政治看军事是以叶自障!此处便足以诠释。 熊廷弼坚持,东林党自然反对!为此他不断被弹劾。去年,以兵部主事刘国缙、吏科给事中姚宗文为代表,朝中再掀逐熊热潮。 万历当这些弹劾放屁。不久后却莫名崩了!光宗不到一月又殡天,随后天启即位。 连死两皇帝,朝政翻了天。有人让新君下诏廷议辽事。 熊廷弼虽上书自辩,但被骂得体无完肤。为力证清白!熊廷弼愤而请辞,朝议立即予以批准。 熊廷弼要求复查还个清白。朝廷派人前往辽东调查,结论是熊廷弼有功有过。唯一罪过是危难时辞职,有负君恩!至于其他弹劾?纯属放屁。 还算公正!天启认为熊廷弼“力保危城”有功,想重新起用。但查实了纯属冤枉熊廷弼又如何?东林君子又不是才不要脸…… 去年底,趁熊廷弼去职、明军进攻抚顺被坑之机。建奴开始反复骚扰城外奉集堡、虎皮驿等重要堡垒!这才有了所谓辽沈告急。 三月十日,老奴开始大举入侵,亲率领诸贝勒和大军,从萨尔浒沿浑河而下,十一日下午抵达沈阳,在城东的浑河北岸扎营。 但面对贺世贤在城外挖设的…大大小小陷阱、城壕、拦马墙,排列的楯车和大小火炮,防御严密。 却不敢贸然进攻…… 建奴强于野战,弱于攻城,尤其面对坚城沈阳!若无奇谋?老奴都不敢来!尤其城里还有贺世贤。 贺世贤起于行伍,积功至总兵。老奴认为其无论勇谋皆上佳、又坐拥坚城!深恐其为另一个王九。 萨尔浒之战前,建奴曾骚扰沈阳外围,贺世贤就屡次主动出战!每次都颇有斩获。 去年,他又在灰山堡和抚安堡,获两次小规模完胜!致使如狼似虎的八旗兵,也有些怕他。 老奴只能“试试”。 十二日起,老奴就“屡派少数人马在壕外侦察挑衅”。第二天,总兵尤世功的部将“事先埋伏”,咬住后金兵,获得斩首四级之功。 贺世贤“心痒”,“欲率千余精兵出城收割人头,给老奴教训”。 建奴主动退却,贺世贤“乘锐轻进,出城过远陷入重围”。明军且战且退回西门。 老奴“却抓住主将出城之机,同时急攻东门,降兵奸细开门放下吊桥”,建奴从东门蜂拥而入。 “贺世贤在西门外看到城内混乱,知道自己中计。” 此时他已身中四箭,手下劝退回辽阳,贺世贤拒绝:“吾为大将,不能存城,何面目见经略!”随后冲入敌阵杀数人后,中箭坠马而亡。 城内,尤世功率兵退到西门,看到贺世贤被围正欲去救,自己却早已陷入重围,力战而亡。 沈阳守军伤亡、被俘、投降人数达七万余,已超萨尔浒之战! …… 王九却对这些情况似无悲无喜!缓缓行军、紧张编组之余,王九想起了岳武穆的风波亭。 天日昭昭! 天日昭昭… 若无孝宗意在清除秦桧势力?若无孝宗力主北伐?后世又能否得知这泣血的天日昭昭? 岳武穆有幸啊! 第151章 血稠浑河 七万蝼蚁! 一代骁将! 终究都尘归尘土归土,即使是深处其中、洞明内情的王九,也连替他们悲伤的时间都无!他自己及所部,也正走向一条不归路。 淡定从容、智珠在握,应为一军主帅的标配!因为临战的将士,其实内心都很敏感、脆弱。毕竟,前途就是血流成河;毕竟,很快会轮到他们去真刀真枪对砍。 真不是嘴巴快活! 王九平静的面容下,还是有些疑惑:后人会如何看沈阳城破? 其实答案就摆在那!王九的疑惑只是缘于不甘,因为今天他也可能会战死,对贺世贤的评价,或许就是对他王九的盖棺定论。 往来不绝的信使,传回的情况表明:沈阳城破原因有四。 一、贺世贤太鲁莽、太愚蠢! 那么严密的城防,老奴一辈子也打不下的沈阳!他个蠢货,身为主将却非要出城逞英雄。 二、城内之前的降军太可恶!里面竟有很多奸细。结果就突然打开四门之一的东门!从容开门、放吊桥,让建奴奔马而入。 三、城内八万守军都像绵羊,或者是蠢猪。一个城门对着的街道,即使用人命堵,推砖石倒墙,最快用火烧房,能顷刻间进来几个建奴?八万守军啊!赶不出去…… 四、老奴太英明。 这点不多说!反正他赢了,怎么英明都不为过…… 骗小孩的把戏! 骗小孩的把戏,竟能成为军情通报,或许还是后世史料。 八万守军王九不关心了!但凡有一万不想投降、有血性?都能堵得老奴怀疑人生!因为是守城。 老奴的伟光正,王九也不想说了,没劲。反正都打过两场!反正李成梁面前的孙子,反正连基本知兵的熊廷弼面前,动都不敢动。 王九就是对城内的奸细,以及贺世贤的屈死!总归意难平。 猪都知道降丁会有奸细!之前抚顺、清河、铁岭,内奸就曾开城!而开原除奸…邸报广闻。 招纳降夷却是辽东经略旨意!他认为“职甫经略辽抚,日夜思制夷之方,无如招降为最”。 他招纳五千余降丁,令贺世贤、尤世功、李秉诚、侯世禄、朱万良、姜弼六将,每人统千余人。 沈阳之战,李秉诚、侯世禄、朱万良、姜弼四将并没驻扎城内。按比例计算,贺世贤、尤世功所领的降丁也就两三千人。 算最简单的账吧。 首先,我们不搞阴谋论,就肯定新经略是头猪!近二十万辽东官军不够,硬需要再招五千多降军。 其次,城内这八万守军,该不该把降丁分摊一下? 不能说经略是猪!满城文武都是猪吧?二三千降丁即使全是奸细!摊在八万人中,能飘出多大浪花? 一旦分摊开,他们有啥本事能在光天化日下!从容打开四门之一的厚重城门!再从容放下吊桥? 除非一城尽猪。 最后,八万守军如何分配?每个城门附近,至少得分配五千以上吧?即使两三千降丁,被人为集中在东门了!他能从容开门放吊桥? 另外两三千守军全瞎了、死了! 这账算得憋气!因为东林君子想把天下人当白痴。 这账算得也很无聊!因为太多太多人就愿意当白痴…… 但贺世贤憋屈啊! 应该是死不瞑目。 因为从今往后,世世代代的白痴都会义正辞严骂他! 骂他脑子里有屎:太愚蠢了!那么严密的城防,你出城去逞啥英雄?逞英雄还不算,你个傻逼追出去那么远干鸟! 上当了吧? 傻逼了吧? 王九真的很想大声告诉,告诉那帮骂贺将军的聪明人!告诉他们一个无情事实: 贺将军出身贫寒! 等级森严、世袭如林、派系错综的大明军中,他从小兵一步步杀上总兵。王九愿送聪明人滔天武艺!倒看将总兵骂为白痴的他们,聪明才智够不够爬得上? 唯愿天日昭昭! …… 沈阳陷落!经略府的应对看似合理,都怪沈阳陷落太快。 辽东经略袁应泰初九闻讯。他当日就下令四川总兵童仲揆、浙江总兵陈策领兵急赴沈阳增援。 两地相距一百五十多里,怎么说那也能来得及! 奉集堡有策应沈阳之责!总兵李秉诚听说沈阳被围,也带领上万人马赶赴增援。 两地仅隔不到四十里,李秉诚十二日上午就发兵了,一路磨磨蹭蹭!跟王九部几乎同时发兵,也一样的磨磨唧唧…… 两路大军增援为时已晚,太快,建奴发动总攻没多久就沦陷。 老奴听说明援兵已达浑河南岸,立刻收拢部队出城,在浑河北岸列阵,此时建奴精兵十多万旌旗猎猎!实力雄厚好不威风。 李秉诚主力尚未抵达南岸,部将周敦吉看不惯李秉诚故意磨唧!带本部八千人…率先抵达浑河南岸!充当先锋。 恰此时,童仲揆和陈策也已抵达南岸,周敦吉也不停留,就带着自己的兵马渡河冲了上去。 周敦吉是四川永宁参将,麾下是川蜀子弟兵。前年奉调赶赴辽东,结果还没到仗已打完。 随后待辽东两年多,战前周敦吉鼓舞将士:离家已经三年且有万里之遥,要么杀光东虏回家,要么就埋在辽东。 周敦吉前锋秦邦屏率三千三百名白杆兵!首先渡河建立阵型。 老奴见这支部队衣甲单薄、身形瘦弱!很多还是手持细木杆长枪,嗤笑。令:正白旗迅速脱离大军本阵前出,须立刻把这支弱军击杀。 正白旗接令后不敢怠慢!立即以精锐摆牙喇为中坚,欲一击而下!打出建奴野战中的王者气势。 单薄川军却非常凶悍!建奴接触后才发现碰到硬茬。 尤其是那一丈多长白杆钩镰枪!竟然异常灵活。毒蛇吞信般伸缩着,专往面门、咽喉处招呼!关键还又准又狠。使这些披双甲、三甲的建奴摆牙喇,从无所畏惧,到苦不堪言,再到胆战心惊。 但川军半数无甲,有甲者也就穿层残次棉甲!只要被建奴流矢射中,只要挨上一刀,则不死即伤。 而正白旗的摆牙喇,若不刺中其面门、咽喉等薄弱处?也就痛一下,伤都没有。 两相抵消,凶猂善战的川军!也只能同建奴精锐打平。 于是,近一万正白旗精锐和八千川军…互相剧烈碰撞!不到半个时辰,双方死伤都达三千余人。 场面极其血腥惨烈!惨嚎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六千多具尸体在北岸渐次铺开!热血咕咕汇聚成流,使原本清澈的河水通红一片。 正白旗精锐的顽强不及川军!没顶住川军反冲锋,竟败阵。 老奴怒不可遏!立命两黄旗迅速出动,封堵缺口,打退川军攻势。 老奴又令李永芳:去把沈阳城大炮拆来,运到北岸轰击明军。 随后,又令正红旗合围川军。在数倍建奴的猛攻下,川军伤亡惨重、逐渐不支。 周敦吉、秦邦屏这才拿出千张强弩!又准又狠地射建奴个措手不及。因为建奴太密集、过近,而强弩一百八十步可破一般棉甲!六十步内可将人成串而过…… 一轮齐射竟干掉千多人!令其他没被射杀者也纷纷胆寒、停步,恰好又给了川军上弦的时间。 老奴被狠狠敲了一闷棍。又一轮齐射后,又是一千多倒下!老到的老奴暴喝,严命冲锋! 川军总算射出第三轮,就只能弃弩持械肉搏!死伤惨烈。周敦吉率余部不足一千,被迫退回南岸。 但十多万建奴的优势兵力!竟也死伤七千…… 老奴暴怒,令全军迅速强渡浑河,直扑南岸,将南岸固守的童仲揆和陈策!都一并全灭。 童、陈二人只有七千余人(包括川军余部),老奴十万大军如蚁群冲来!两人只能据守等待增援。 还没等老奴调集部队…围歼这支浙江军团之时。总兵朱万良,领军三万抵达战场;同时,步履艰难的李秉诚…也领兵一万抵达战场,四万明军已在南线威胁建奴。 老奴立刻抽调五万精锐!亲率着脱离本阵进攻四万明军主力。 代善则接替其指挥位置,继续围困七千人的浙江兵团。 老奴已心中打鼓! 这是被南边贵人卖了?或是贵人控制不了这些明军?说好的只有三小股呢? 明军增援速度并不慢!明军似乎气势未减…… 稍一接触,老奴便打消疑虑!这股明军似乎不堪一击。做做样子就开始败退!这就要回辽阳了? 老奴掉头回浑河南岸,安心地全力消灭浙江兵团。 严令:进攻这支明军,务必将其歼灭在浑河南岸,不留一个活口。 天启元年三月十三日下午,浑河南岸爆发激烈决战。代善、岳托二人各领一旗充当先锋,上万八旗精锐推着楯车疯狂涌上来。 浙军不甘示弱,火铳阵密集射击,依靠车阵和建奴展开血战。浙江兵团的火器使用非常凶猛!平时训练也很到位。 一时之间,弓马骑射为主的建奴损失很惨重!短短一个照面下来,居然死伤三千余人。 八旗士卒的尸体枕着尸体,马匹倒毙更是不计其数。此时,八旗兵也打出了兽性!尽管损失惨重,但大汗在后督战,谁都死战不退。 八旗兵利用惨重的损失,在迅速耗尽浙军的火药补给,双方即将发生短兵相接。 建奴人数太多,占据绝对优势,童仲揆立即派部将突围…前往辽阳请求增援。部将费尽千难万险,正疾驰辽阳以面见袁应泰…… 因为此时浑河南岸的战斗已进入最后阶段。双方从上午打到黄昏,近两万人的热血,令河水都一片粘稠!夕阳下格外妖艳。 浑河始名! 而这支已见不到明天太阳的浙军!其实还有个称谓:戚家军。 不正宗,但也打出戚家军当年血勇!更是其残存血脉! 却眼见已成绝唱。 第152章 再无友军 时隔几十年! 戚家军又重现世间。 却眼见要成绝唱。 小山后,王九与纪白爆发了认识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纪白早就要率部出击!王九一直在阻止:我们再无友军!出击意味着予敌以最后一击,对建奴而言是分胜负,对我部却是决生死。 纪白一直在吵,一直在流泪!一直在念叨…… “你怎知没友军?” “川军完了啊!” “看!主力来了!” “主力果然有鬼!” “再不出击,浙军就要完了!他们快没火药了啊!” “你心肠怎么这样硬!这么冷、这样狠啊?” “你不去我去!我去,我一个人去总行吧!” “距离六七里,太阳快落山了!再不去就看不见战场了啊!” “你忍心让他们死绝?我错看你!我们都错看你了!” 但纪白再次要动时,又被王九狠狠按住:“我们再无友军!此去就是决生死!而建奴预备队一直没动,他们就是在等我们。” “那我们就看着浙军死绝吗?” “建奴预备队不动,我们去了同样也得死绝!你连以后给他们报仇的机会…都无!懂不懂?” “我不听!” 无论怎样,平常一贯冷静的纪白,今天都格外冲动!格外不讲道理到不可理喻。 但王九理解他…… 突然,在王九分神中,纪白拔出短刀抵住自己咽喉!泣不成声:“我知道…你是对的…但是将军,你让我…让我去吧!我心意已决!我一个人去,来世…来世再做兄弟。” 王九一声长叹! 战场哪有绝对的对错?浙军或许永远逼不出建奴的预备队!当浙军灭亡后,六七里外的自己,老奴真的毫无察觉?跑得掉吗! 班兵肯定跑不掉! 自己倒能跑掉,可又能跑去哪? 严令严旨下!竟不敢去救援,连战场都没去过!东林党再定他杀头的罪时,朱由校凭什么要抗争?即使想抗争又拿啥理由抗争! “整兵准备出发!” 车营随即动起来,战马在一旁随行,而突骑战士半个时辰前,就已披甲齐整、躺上了战车!睡了一天的他们正精神着。 果然! 车营才从小山后面露出头,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就从大阵中,已列队而出。而镶蓝旗竟也在缓缓出阵?老奴真看得起他王九。 尼玛!一支汉奸军也没动,上手就直接近两万正宗八旗!还是今天一整天没动过的两旗。 而且,这一年半时间里,八旗的每旗竟都已扩编了? 还有,镶白镶黄两旗,竟也在开始出动,这是要向两翼张开!将他老子给包饺子的节奏…… 看来,哪怕不用贵人招呼!也不用啥交易,老奴也必欲将他给灭掉!他这真是太恨他老子啊。 对面还在缓缓出阵,两军都是静默无声!渐渐迎面缓行的两军,相距越来越近,越来越凝重。 …… 相距六里。 每辆战车上突然出现两三人,各负责车旁一匹战马。眨眼间,将内棉外铁的专用马甲披上! 在建奴的愣神中,一千名全身披甲的锐士已上马!按预案已然成阵。而两军相距不过三里。 突骑冲锋锋矢阵! 没有丝毫犹豫停顿,突骑已在尽量加速!迎战的莽古尔泰与大阵中的老奴,都还没从惊愕中回神,更没想好应对之策时,突骑已跑起速度!当先一人正是王九…… 莽古尔泰只来得及下令:迎上、阻敌;大阵中皇太极也只来得及大喊:结阵、阻敌、护卫大汗! 前锋已然撞上。 向死而生!我们就是突骑至强; 有敌无我!是我们永不变的豪迈与倔强; 千军辟易!是我们对顽敌的怜悯与慈祥; 万马伏尸!是我们必将牢牢掌控的战场! 这是所有勇士心底的呐喊!随着前面军官有节奏举手。将军说:憋在心中的呐喊最有力量。 奔马惊雷踏地, 烟尘冲天而起! 金铁嘶鸣骤烈, 果然千军辟易。 闪电寂然杀人, 将军人马飞龙! 残阳艳丽如血, 灭寇乃我大仁。 一马当先的王九,人马起伏间已神入忘我。八尺长枪不时在单手或双手中转换,如飞溅火星般莫辨其踪!忽左忽右、忽远忽近,却皆为一击毙命、一点即逝! 身侧被他赐名雷若、李正的两员骁将,枪艺尽得王九真传!一左一右或补枪、或捡漏。甚至在王九已使敌手忙脚乱之际,无耻而丝滑地补上致命一枪。 最是阴险毒辣! 在正后方是被赐名叶飞、苟欢等几个猂将!人人一支强弩端在手,啥也不干专门捡漏。躲过前面三人致命绝杀之人,绝难再逃这几条毒蛇…无耻而刁钻的轮番偷袭! 就不讲丝毫武德…… 建奴中猂勇上前阻敌的摆牙喇、红甲、白甲?全被王九蜻蜓点水一触而逝!骁骑校、额真、牛录额真?竟无一合之敌!千户、万户嚎叫上前?极力格开一枪两枪,必遭无耻冷箭!关键还是被强弩近距离对穿。 建奴从最开始对冲,到停滞,再避让,前后不到半刻。莽古尔泰躲开后大喊大叫,严令堵上、堵上!可若堵得上…你还躲啥! 阵形如豆腐般丝滑两分,只留下一路尸体与血道。 突骑穿过前阵直奔大阵而来!但皇太极早已组织起重重护卫。 最气人的是以马打横而卧,士卒斜挺刀枪于马后,共设了十多道!再往后是弓弩手、火铳手…… 无奈从大阵正面绕弧而过。交错中,老奴同王九对视着。无喜无悲,只有淡淡的冷与厌!仿佛穿越时空、超越爱恨的深渊。 侧斜削过大阵,阵后竟也设十道护卫?老奴难道属王八! 至于这么怕死吗? 身后不时落马惨嚎声起!王九没法有丝毫停顿。 心中长叹! 老小王八草菅士卒成性!纵有通天之勇?他也无法斩帅夺旗。 …… 不可能斩帅夺旗! 就必须回头接应车营、抱团浙军、结阵待时以变! 可还是再无友军…… 收敛心神、重回物我两忘!王九专注于杀敌开道。 心中不由也呐喊: 向死而生!我们就是突骑至强; 有敌无我!是我们不变的豪迈与倔强; 千军辟易!是我们对顽敌的怜悯与慈祥; 万马伏尸!是我们必将牢牢掌控的战场! 箭雨叮叮当当而降,长枪撑起雨伞!身后轰然而倒者渐多,突骑只能一往无前…… 费英东? 王九眼睛急缩!想都没想就朝身后竖起中指与无名指。 事先暗号:食指射人;中指射马;中指无名指齐出,必射马! 两百多步外的费英东凝神王九!他知道王九一年半以前,武艺就已稍高于他! 但他只要能与王九缠斗十来合!身边勇士们就有机会群殴,这队突骑的势头就会被遏止!王九就陷入汪洋大海中、动弹不得! 任务就圆满完成。 一百五十步!费英东捏紧大刀;转瞬剩百二十步,费英东紧盯王九,想看出他每个细微表情;一百步!王九仍无丝毫表情,不断连刺两旁一切躲避不及之人!甚至没看过当道而立的费英东一眼…… 莫大的侮辱! 费英东血往上冲:“王九!你爷爷费英东在此!” 嗖…好劲的利矢!费英东一刀自面门前拍落来矢。 嗖…呼… 劲矢带啸!又直奔面门而来,又一刀拍落!六十步的强弩太劲,费英东开始凝重。 三十步、二十步… 嗖…嗖嗖…三矢先后但如齐发!费英东拍开胸部的劲矢,座骑却被穿胸而入!一声悲鸣轰然倒地。 嗖…嗖…又是分别两矢毫不停歇,盯住费英东的滚地处!狼狈不堪滚开,一枪已疾如流星刺来,被险险格开后,却毫不停顿刺上了脚踝! 好在亲兵一马鞭缠上脖子,死命往后一拉,双眼翻白的费英东才逃出生天。 后面百多步的第一猛将额亦都!观之亦微微胆寒:王九的武艺又长进了!他身边人的配合也更强了!原本旗鼓相当的两人…… 额亦都对自旁轻吼:准备死战! 王九看了看雷若、李正,却朝额亦都笑着比了比小拇指…… 人类的行为语言,其实古今中外有相通之处!“小贼王九!竟敢如此小瞧你额爷爷!找死!” 额亦都确实要比费英东强一筹!强弩不住偷袭人马,硬是未能伤他分毫。当然,他边上也有死士协助!而只要让他缠住了锋矢的头,王九这些人就该全交代于此…… 只剩十多步!王九却再次抽空,笑着比了比小拇指。 额亦都这次却仅泛起丝冷笑,全神贯注紧盯王九。可这时王九身边的两人,却夹马飞快越过王九,双双直扑额亦都! 搞什么鬼? 是两员骁将!可比王九还是要差两筹,派他们来送死? 还真是! 两人只疾刺、不招架!就是副以命换命、换伤的打法!问题是后面有王九,额亦都伤就是死!好在额亦都身边也有死士…… 就在额亦都手忙脚乱中,一道流星闪过,喉头冰凉! 而雷若被额亦都的“死士”砍中前胸,李正被刺中后背。两人都是双甲已破、鲜血如注!却只是稍稍退后,将前锋位置留给别人,仍需咬牙苦撑着策马前行!撑不住就得死,这就是突骑的命运。 他们本可以不受伤,本可以更从容!但王九伸出的那根小指,就是对他俩的命令:前方有超强手!须用以命换伤的决绝战法,为王九制造一击毙命的机会。 额亦都可以误会王九,他们不能:若不能快速通过…大家都得死!这是突骑陷阵的命运。 而建奴五大臣中,很能打的费英东重伤,第一猛将额亦都转眼丧命!对建奴的震撼可想而知。 除了有盾车处,有大量战马配长刀枪处!突骑冲到哪,哪就在自觉让道。真正的千军辟易。 但马力已然不及! 本就相距大阵五里多开始冲!十多万人的大阵绕一圈,又三四里,再切开一次前阵又是四五里。 驮着人、甲、械两三百斤,连续奔驰十多里,已接近极限。 好在车营早有准备。突骑入营,近两千名士兵,每两人牵匹战马在等!扶猛士下马,换马甲,再助力猛士上马,没有丝毫停顿…… 等建奴反应过来,突骑又策马而出车营。 莽古尔泰的前阵开始溃散!车营疾行绕过建奴大阵,终于同浙军连成一体。行进中的车营,需要突骑保护;扎营后的车营,却可以让突骑安心休整。 七百突骑猛士劫后余生!有人累得躺地不起,也有人兴奋不已:他们最少斩杀了三千建奴!是真正建奴,也是不可一世的建奴。 将军威武! 浙军将士一片欢腾! 终于有人来救援!他们自觉而迅速帮车营扎牢营,也从车厢缷下大量的火药、以及崭新的火铳。 他们有理由欢腾!辽东有太多关于王九的传说,之前,作为强军的他们有些嗤之以鼻!但今天,他们看到了真正强军!服气。 一千多人连冲两次,仍剩七百!却起码斩建奴几千,关键还连挑建奴几员大将…… 连童仲揆、戚金、周敦吉、秦邦屏这些大将,也全部激动不已:有铳有药有车阵,此处比沈阳还结实!现在可以安心待援。 纷纷兴奋地过来表达感激!但王九有气无力一句话,却让他们开始清醒:因为我们都能为国舍生忘死!所以,我们再无友军。 …… 第153章 留些火种 因为我们都能为国舍生忘死!所以,我们再无友军。 王九这话令人清醒,也使人愤怒!几位大将想到之前四万大军…几乎相当于不战而退!忠义的他们对此已不得不信。 一个个怒形于色! 却看得王九心中直叹息:他们还是太“天真”!竟将自己说的“不会再有友军”,想成了辽东文武…对他们能打的嫉恨! 也是,如他们这般忠义之人,又无人向其透一点风声。即使以他们最大的恶意!也想不到有“兰星公子”、“东林君子”这种物种。 再说,那种物种可是世间最强的伪装虫。世代被这种物种灌输忠义、仁义、正直的他们,又怎会去想过哪怕一秒:那种物种世代都不是人!它们只是害人精。 憋得垂头闭目的王九看似很累!甲胄上,还有好些支折断后的箭矢,透出一处处的殷红。 周敦吉忍不住:“王九!你没事吧,我那还有军医,我去…” “谢谢!死不了!” 周敦吉能对他王九这么关心,让他十分受用!一顿继续道。 “但剩下的突骑中伤兵不少!请叫军医给他们快点处置。另外…” 王九看向官衔最高的童仲揆:“童将军请统一规划、统一指挥三部将士,王九对此坚决支持。 对了,我部车营实际领兵者,是已故马老将军的女公子!她会服从童大人指挥。而我?对不起,要同七百突骑休养三天!关键要蓄养马力。请童大人及各位统筹。” 三天!三天? 众人面面相觑! 怎么可能守得住三天?再说,辽阳还掌握近十万兵力!兼程救援的话,一天多点就到!又怎么可能三天都无援军? 王九无语!这些人还在幻想辽阳派援军。他喵的!此处三部人马不死绝?援军永远在路上! 王九摇摇头。 给他们最大的恶意!他们也不会去想沈阳是被人卖了。 更不会去想,为何只有这三部在此拼命?尼玛!那伙畜生不但要卖沈阳,卖沈阳的条件之一,怕就是让老奴这个打手,灭了这三部人马。 他王九就不说了!那是那伙人做梦都想完美除去之人。 川军? 刘岩征缅甸、平播州、抗倭援朝,基本都以川军为骨干。大前年刘岩上书十数封,万历都照准调兵。但羊搞与其背后之人,就硬有本事!令川军差点饿死在路上。 川军口中能无怨言?可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怨言只在口中,别人做贼心虚!却想着灭了才干净。 难怪王九来自后世,就从未听说过公认的“当世第一猛将”!他们要将刘岩培养的骨干都剪除。 那样,以后谁还知道君子、贵人曾养打手卖国? 够狠。 浙军? 那也必须一个不留!却是另一个凄惨故事。浙军想不到,因为他们不算正宗戚家军!但契雪、纪白、蕲射三人却肯定能懂。 王九再次摇头…… 真没法等这帮忠义之人自悟!太颠覆的事也没法自悟。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们三部若不死绝?辽阳不可能有援军!所以,我这支突骑要休整三天! 到时,你们两部都交些种子给我!王九将竭力带他们冲杀出去。给三部都留点火种,也让世人不致遗忘!遗忘你们的冤屈! 你们必须信我!且做坚守三天的筹划,并无任何坏处。” …… 说是三部,其实已没多少兵力。 王九的车营倒是一兵未损,但包括马媛及其家丁不到三千二;川军最惨!八千人只剩八百;浙军好一些,六千人如今还剩近四千。 所以,不算王九的七百多突骑,三部也就剩不到八千将士。 大将们迅速行动。 戚金配合着童仲揆,正在紧张有序的调配。三部将士也配合默契、行动迅速。 一、撤下疲累一天,还带轻重伤的两千兵。休息,明日换防; 二、火药重新充足的近两千浙军,迅速利用战车布防; 三、其余近四千将士中,三百人在将战车物资缷下,搬至营地中间,再妥善保护、保管; 四、其他将士,全部在抢时间构筑工事!做长期打算。 建奴却不给时间。 其实建奴一天都备受打击!因此也人心浮动。 早上虽“攻下”沈阳城?但八旗军官都清楚那就是个屁!也是场连演都演得频频笑场的闹剧。 所以,上午一见八千叫化子军过河?天命汗立刻下令消灭! 大家都理解:攻沈阳这戏假得“天命”汗都不好意思!尽管“天命”早被王九证明他一贯假。 于是,他需要立刻消灭八千叫化军,来严肃军纪、夸耀军威。 结果却被八千叫化军!将牛逼哄哄的正白旗给教做人!身形瘦削、无甲少甲、连衣衫都单薄的“叫化”军,差点将皇太极的正白旗打残…… 好在人多! 正白旗面临灭顶之灾时,还靠两黄、正红都上去群殴!丢人啊。 气急败坏的“天命”汗,于是令全军强渡浑河!去对岸找场子。看上去对岸那几千兵不咋地!至少连河都不敢过,适合“天命”表演…… 结果,“天命”汗又崩掉一嘴大牙!十多万人群殴几千人,竟打出死伤相当的的战果。 大汗用兵如神! 后来更不得了!因为“天命”汗消失一年半的老对手王九又来了。 “天命”倒是一直在等着他出现,为此还准备好四旗兵力!准备做个口袋一口将他给吃了。 结果,刚见到王九,“天命”父子就都当起了乌龟王八!又是盾车阵、又是卧马长刀枪阵、又是集中强弓弩手缩乌龟壳里。 实在丢人现眼! “天命”汗自己也知道丢人!于是,明知没人能挡住王九,却仍然不断派人去堵截想找场子。 结果,可惜了好多能打的勇士!更让五大臣之首的费英东重伤!而最令人痛心、胆寒、也心寒的是:大金第一猛将、那个对他们父子最忠心的额亦都! 果然战死了。 现在,“天命”汗又在命令大家,齐攻三伙那么厉害的部队…… 下午明显已稀疏的枪炮,竟然重新密集、猛烈起来。而且还出鬼了!下午只能打六十步的枪弹,现在竟能打一百步以上? 冲两下的建奴自觉溃撤下去!早就知道有王九的地方,仗都打不得!“天命”却偏不吸取教训。当然,反正不用他们父子死…… 可是,“天命”狠! 刚溃撤回去的勇士,连续被他父子砍了好多个!命令:不能让明狗安心修工事!得连夜轮番进攻。 于是,已疲累一天的建奴,又在分旗分批轮番进攻。 好在建奴已打出心理阴影!老奴也总算知道,里面的火药真的充足:王九有钱!有一千二百辆厢式战车!两匹挽马拉车都费力…… 于是,老奴开始毫无人性!当然,他从来就没有过人性。 八旗突然抽两三旗入城!沈阳城里的俘虏开始一批批押出城。这些俘虏早上刚投降,晚上就得给他们效忠的大金作贡献:肉盾。 负责防务的浙兵开始不忍!戚金开始不忍!周敦吉、童仲揆也在开始不忍!但王九上去冷冷道: 沈阳城被卖掉这种秘密,他们本不该能想到、看到!既然看到,我们杀不杀他们!都得死。 卖掉? 众皆震惊! “不然呢?沈阳这种坚城!如此城防!连攻城器械都没准备的建奴,能飞进去!别八万守军了,各位,给你们八百守军!你们谁像守不住沈阳的人?谁!谁守不住?” “不可能!” 众人异口同声。 “是不可能有人卖沈阳?还是给你八百守军,不可能守住如此坚城?别想,下令射杀!还要节约弹药。这些蠢货!从被他们长官带着投降那刻起,早已成了死人。 还有全城百姓! 更有我们!” 将军们带着一脑子震撼与疑惑,开始去给士卒们下严令,并派人做解释:那不是同胞…… 王九的话太惊世骇俗!他们不敢相信。 但他们都有信心:给他们八百勇士,他们谁都能守住如此坚城!只要没其他人扯淡就行。 因为:一、建奴没带攻城器械是事实!攻城又不能起飞;二、城防工事在熊廷弼时期,就已经特别坚固!工事可当十万兵。 车阵之外,开始惨嚎不绝,高呼营内莫开枪不绝,咒骂同胞不是人不绝!渐渐在尸积如山。 王九冷硬的休息去了。无人时却在落泪!最不忍的其实是他。 十三日晚上就这样过去了!除了浓浓的硝烟,除了营外堆积如山的尸体,除了浓郁到风吹不散的血腥味!营内营外一切如旧。 十四日一早,沈阳大量的炮与火药被运过了河。 投降建奴的大量炮兵,正在紧张架炮中!呼喝着、奔跑着、吆喝着,一个个全都在挥汗如雨。 得让新主子看到他们的价值!得让新主子看到他们的忠心!昨夜已经死了太多的肉盾! 他们,不!谁也不想成为下一批肉盾。而对面营地里那些人太可恨!咋就不像他们也投降呢? 营地里的将士们同样愤恨!更有悲壮!援军还没来,汉奸们先来!汉奸们送给建奴的大量火炮先来了! 营地危急起来…… 第154章 皎月血河 十四日九点左右。 沈阳城中大小三百多门炮,全都架到了营地战车三百多米外。密密麻麻一字摆开,宽度竟达四五百米!后面是一筐筐排成列,却还在不断运来的弹丸与火药。 降军中近两千操炮手准备就绪!只等建奴一声令下。 李永芳、佟养儒等四五名汉奸,各率三至五千不等的汉军。已经列队齐整!准备随时充当炮灰,在炮击之后直扑营地。 两蓝、两红旗的四旗建奴,紧随五支汉军之后,正在整装待发。 关键时刻来临! 不过,老奴仍是其一贯的小家子气。都这时候了!仍派几名汉奸来到火铳射程之外,声嘶力竭地对营内在摇唇鼓舌。 童仲揆一边派能言善辩者,同几个汉奸认真的争长论短、讨价还价;一边亲自在催着几千将士,对工事进行最后的抢修、加固。 十点左右…… 老奴终于明白:里面都和王九一个德性。全都是死硬分子!还全都跟他老奴一样不要脸。 一声令下!三百多个火把点燃引线,嗞嗞声中,三百多声爆炸声几乎同时响起,震耳欲聋!三百多个实心铁球疾飞而去,飓风席卷。 战车厚厚的实木档板,有的被径直砸出破洞;有的虽没破洞,却令整辆战车震颤、摇晃。 根本用不了多少轮齐射,实心炮弹就会将迎面的那一整排战车,全都砸到碎屑而荡然无存…… 营内一片沉寂。 两刻钟后,已有许多辆战车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建奴停下炮击,又派汉奸来阵前最后通牒。 童仲揆也派人上前讨价还价!趁建奴需要冷却炮管的时间,将士们也在抓紧抢修、抢运、抢救…… 十一点多。 建奴又经过许多轮齐射后,迎面那一排战车,终于只剩点坍塌而残破的架子,以及一地的碎木屑。 战车后面却露出齐胸高的土墙!且泥土还在继续上扬中…… 老奴在暴跳如雷: 那是没完全化的冻土啊!明狗竟挨着那圈战车,连夜至今挖出了宽阔壕沟?人马都躲在壕沟里,让什么炮弹也砸不到!太可恶。 令旗挥下,汉军蜂涌而出! 浙军一直沉寂的火炮,却在此时齐声轰鸣!汉军密集的冲锋队形,顿时犁出一条条的血道!血肉横飞中,鬼哭狼嚎凄厉无比。 汉军本能退却,后面的两蓝旗却以箭雨迎接!惨嚎与叫骂声交织中,都不管不顾跑向两旁…… 非得打掉营内火炮! 汉军还在往两边逃,后面两蓝旗却在迅速往两旁让开!而建奴的火炮随之轰隆响起…… 没来得及逃到两旁的大量汉军!顿时被穿出一个个血洞。有些竟被砸到飞起!肢体残缺的他们,无论是惊是痛,还是愤怒或不甘,凄厉而齐声的嚎叫在响彻云霄。 但建奴这灭绝人性的操作,却让营内措手不及。 浙军几十门珍贵火炮,根本来不及转移进边上壕沟!浙军将士们虽舍生忘死转移、抢运,一个个炮手被砸出窟窿,也仍在扛着器材的路上…… 即使如此,在建奴大量火炮片刻不停的猛砸下,浙军的野战小炮也砸毁了大半。 失去了野战小炮,营内的防守能力立刻削弱许多…… 又一轮汉军进攻,又被浙军仅剩的火炮赶走。而建奴大量火炮却无视汉军死活!早瞄着营内火炮的来路,将浙军火炮损毁殆尽。 午后,大量汉军终于蜂拥而至壕沟附近。一边用弓箭朝营内抛射,一边开始准备挖土填壕!营内却突然涌现连绵不绝的火铳声,将他们成排成排地放倒。 汉军作鸟兽散,建奴火炮又响起,壕边临时的垒土墙,在一段段的坍塌中,躲在垒土墙后的士卒们,也被砸死无数…… 就这样,建奴利用大量的汉军、俘虏、城内百姓,在持续造成营内士卒减员!也在无休止消耗着营内的火药、弹丸…… 从早到晚,营外的尸体已经层层叠叠。营内好在火药弹丸还算充足,也好在皮岛产的火铳不炸镗,这才维持到晚上十点多。 这时建奴三百多门火炮,在太猛烈而连续的射击下!从下午开始炸镗,至此已最终消耗殆尽。 老奴暂且收兵。 急不来,里面的人太顽强!也不用急,他们反正跑不掉。 …… 一片愁云惨雾! 除去王九的突骑外,营内昨夜还有共计近八千将士。此时,却只剩四千还能作战。 而最惨是近千的重伤兵!他们在营中痛嚎、呻吟。谁都知道他们生不如死、也绝无活下去可能!最人道做法是给他们个痛快,连他们自己都有人求着给个痛快。 但谁也下不了手…… 伤兵痛嚎令所有人闻之凄惨!而更惨的是信念的坍塌。 之前,无论王九说得多有道理,另两部将士,乃至车营士卒!其实全都有个幻想: 辽阳坐拥十万精兵!定会赶来救援。疲惫不堪、还损失不轻的建奴,在三部精兵与援军内外夹攻下!也定能反败为胜、报仇雪恨。 昨天上午战事起! 中午,浙军总兵陈策将军又已飞赴辽阳求援! 辽阳若想派援军过来?今日白天就怎么都已经到达!至此已深夜,老奴却在安心收兵?扎营…… 说明真没有援军! 说明沈阳真的是被卖了!更说明他们三部早已被卖了…… 十五日。 整天又重复一遍昨天的故事。 不同之处:是建奴没火炮!而王九还藏了十门小炮的私货。 皮岛新造的也只有十门!除了不会炸镗,其余并没比大明产高明。不像火铳,同样厚度、重量,却就是比大明产的射程远一半!且一百五十发内绝不炸镗。 于是,建奴驱使的俘虏、百姓、汉军,虽比昨天来得更猛死得更多!但营内仍冷酷地扛住了。 营内却更绝望! 一、又新增一千伤亡!除突骑外,已仅剩三千可战之兵! 二、火药快见底了!尤其是小炮连续射击下,对火药消耗太大!但若不这样又守不住。 因为老奴太无人性!沈阳投降的近七万守军,两三日来,已有四五万在营外当了肉盾!另外,还有两万左右的百姓!而且,汉军也在壕外伏尸近万…… 壕沟外两百多米范围内,如今只见尸体层层叠叠!根本找不到土。禽兽不如的老奴,就靠这样消耗着营内的火药弹丸! 三、四千支崭新火铳,它们原本有着一百五十发的使用寿命! 如今,有的仅差二三十发,有的已在开始炸镗!当这些火铳都达到使用极限?营内也就不战自溃。 而老奴还有几万百姓与俘虏…… 别说其他人!连事先早已精心准备、倾尽所有、借贷无数的王九!此时都已绝望。 知道老奴与其子侄毫无人性!但没想到他们能如此禽兽不如。 知道未开智、也无人带领的汉军、俘虏、百姓们,没啥血性!却也没想过会如此没血性…… 甚至,他们经常都…一边咒骂着迎面开火的营地!一边麻木往前送死,却就是不反抗。反抗是没啥用!但至少能死得像个人啊。 于是,两三天下来,突骑是在休养!但建奴同样也啥都没干,吃饱喝足在轮流睡大觉。 而突骑?其实几乎人人有伤!比如雷若的伤就很重,李正更是不治身亡!失去了突然性后的突骑,再向十万建奴大阵冲锋? 建奴会有太多东西在等着! …… 绝望的王九升起大旗!不久后又登上高高的望台。 十五的晴夜群星消逝难寻、月光如洗!皎洁清冷洒遍人间,却不幸照到了沈阳城外、浑河两岸。 尸横遍野已不足形容此时此景。却不知传说中的修罗场,会否也有如此凄惨? 唯有不断被倾注如浆!又不断缓缓流动、冲刷的浑河!似在诉说着人间的深沉、悲苦、以及壮烈、不屈。 而十里外的架起的那面大旗,并没任何有用的讯息!反而,传讯人还在不断诉说着悲愤。 十三日傍晚,陈策与另一员将领颠烂屁股!就已赶到辽阳经略府。心中已有些明白的他们,啥也不说,就不停地磕头!拉都拉不起…… 鲜血满脸满地! 经略大人倒话多。 从路途遥远、出兵不及;到建奴势大又阴险!可能就为围点打援;再到出兵多…则辽阳难保!少则无异添油战术,此乃兵家大忌;最后,又给满堂文武说起了大局。 终有人不忍见此!轮番劝诫经略立即发兵。但大人一脸悲伤、热泪滚滚,却依旧不肯发兵。气得有人当场破口大骂!说要狠狠参劾。 参劾有屁用…… 十四日,闻知浑河还在激战,且建奴吃亏不小!辽阳全城鼓舞。独深通韬略的几位大人一口咬定:那是建奴狡诈的假象!谁信谁上当。 两位求援的将军,再次在经略府长跪、不停磕头!直至额已无皮、血溅公堂、昏死过去。 未求得大人慈悲…… 十五日,经略府已拒绝见两位求援的将军!且不允许其到经略府门前。 两位将军拔剑问天:浑河之满河英雄血!能书尽鼠辈之鄙贱否? 言毕当众自吻…… 第255章 一路平推 浑河之满河英雄血!能书尽鼠辈的鄙贱否? 当然不能。 英雄血怎能去书写那些脏东西?那是玷污! 英雄,就该惜取性命!就该穷尽一切留下有用之身。终有一天,得用那伙脏东西的血!为其他死去的英雄正名,还世间以安宁。 这是浑河明营中,所有将军听到王九转述后的…共同心声!悲愤过后的他们,全都决绝地看向王九。 孔方:“末将世袭千户,钻营而得指挥使,险被迫涉东林党陷害王将军,因而高居都司佥书。 此战之前,孔方韬略不及小卒,武艺不及突骑兵,故从未有寸功!乃至谈不上堂堂正正做人。 此战!孔方只愿当个为国捐躯大丈夫!望诸位成全。” 一贯躬身的孔方,此刻陡然轩昂起来!令人不忍置喙。 马媛:“我马家满门忠烈!谁说女子不如男,马家视为国捐躯为荣,自当包括我马媛。 只是王九,我父憾遇你太迟!既不便传你衣钵,也不能许我为你妻!往事已矣,愿君能看在我父女…… 请一定为马家正名!我相信你能做到。” 马媛说完低垂玉首,终有两滴清泪陡然溢出。 秦邦屏:“某已年高,且只有武人血勇、不识庙堂龌龊。加之石柱素来蒙冤、素遭算计!唯先帝万历爷圣明慈悲,力保石柱、恩重舍妹! 秦某唯笑卧沙场、以死报国!以报先帝之恩,以全石柱忠贞之名!只是有劳王将军了。” 老将军从激愤中渐渐淡然!说完竟笑着向王九拱手。 戚金:“非戚某畏难!戚家世代忠良,对付卑鄙鼠辈真还做不来。但!大丈夫报国,就在今朝。” 戚继光的侄子…… 周敦吉:“刘帅已然千古!如今看来,萨尔浒亦是鼠辈之设计。刘帅若地下有知沈阳、浑河?那会更加死不瞑目! 王九!周某以前冤枉你了。我现在能体会刘帅拼死…拼死也要为你断后的心情。但是,沈阳如此!你小子就还是有负所托。” “死易!活难啊!王九,你最小!就该做最难之事。” 童仲揆:“然也!若无人替我们活下去,谁知我们干了什么?谁知沈阳发生了什么?谁又知浑河热血为何而流、将士丹心何以错付? 我们并不知那都是哪些渣滓。 但能使沈阳守军八万,连监军都不设!能让建奴来袭时,沈阳无最爱热闹的东林文臣!能令贺世贤、尤世功甘愿赴死,且背负千古蠢名。 此等渣滓!就绝非寻常恶粪所凝练。 平心而论!王九亦未必有此本事。能揭其画皮、打其七寸!最终为我等、为十数万冤魂!将那伙魑魅魍魉剥皮抽筋、化为灰烬。 但至少还有希望!” “童某一生并无建树,为求闻达显贵,亦常阿谀腐儒!为献媚自保,亦曾蝇营狗苟!更可耻者,为奉献赃儒之冰敬炭敬、嫁娶年节生辰诸名目!更曾有轻贱将士之亏心。” “今日,童某别无所求!只愿亦能做回大丈夫。” 王九长跪不起!虎目含泪哽咽良久,终究啥也说不出口。默默接过浑河明营所有兵权,以及如山的期待与托付。 …… 王九仍存希翼! 并未如众所盼而当夜穿围。 好在第二天开始,有俘虏眼见层层叠叠的积尸!率先唤醒了他们身为军士的残存血性。 赤手空拳的他们,突然转向、发狂冲向后面的建奴!彼此呼号着、鼓舞着、挣扎着、前赴后继。 他们发足狂奔、发狂乱撞却配合默契!抢夺武器!有人撞人、有人被砍被捅后,仍在死死抱住建奴!抱住后,有人直接用头撞敌面门,有人用牙齿咬耳朵…… 反正是死!唯一信念是杀些建奴报仇的他们,状若疯魔、狰狞可怖!令措手不及的正蓝旗,竟被相隔不远的他们突然冲乱阵形。 而后,建奴又被夺了武器的他们,拼命狂砍狂砸!终至行军中的正蓝旗阵脚大乱,纷纷后逃…… 事情发展太突然太快!缓缓行军中的建奴,后队并不知前队变故。于是,又造成前后队对撞、冲垮、踩踏、最终竟莫名其妙地溃败。 近万俘虏整体疯狂。很多在不管不顾往前追逃,也不断有人抬捡着建奴丢弃的武器!随手就递给身旁的袍泽,再继续狂追。 他们终究失败了! 建奴的其他旗紧急出动骑兵!从两翼对他们展开射杀。而正蓝旗也在其他建奴接应、替换下,很快从混乱溃逃中渐渐稳定。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上万俘虏还是被建奴全部围杀! 然而,由于他们的疯狂,令随后尾随步行的正蓝旗溃败、踩踏、奔逃,意外蒙受了近两千死伤…… 由此,建奴再不敢驱赶俘虏、百姓充当肉盾!现场遗尸近十万,也令建奴再不敢用汉军当炮灰。 这批有血性的军士、英雄!用他们的生命、用他们身为战士的荣耀,为浑河明营的处境,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极大改观。 建奴无法得知,明营的火药弹丸是否已经见底。而建奴自身就那点人口!此战至今,竟前后死伤了一万五六千八旗兵! 再死不起。 于是,战场莫名其妙进入对峙!令明营将士都松了口气。 不过,残暴的老奴有恃无恐。他虽不敢再驱使俘虏与百姓当肉盾,却于十七日起,就在驱赶着百姓,在未完全化冻的土地上挖壕沟!意在用宽深的壕沟,直接将明营团团围困…… 很意外! 压力于十七日传回了辽阳城。城内诸多大人物开始愁肠百结!该不该救?怎么救? 真救援肯定不能! 连假救援也不行! 三部共计才一万多人,面对十多万建奴,却杀敌一两万,灭降军无数,且营地几天后还稳如泰山。 如此对比下!前去救援的将军们会压力山大。再怎么打招呼,也总会有人像那群俘虏般有血性! 毕竟,打仗的都是武夫与贱籍!而大人物都懂个朴素真理: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往往读书人…… 假情报!假新闻! 义正辞严连砍十多个斥候后!辽阳城终于得以宁静祥和。 …… 宽阔深壕离明营近一里!无数民众与俘虏被马刀、皮鞭驱赶着,在仍坚硬着的地上挥汗如雨。 不过,工具不足、人没吃饱、土地又硬、还又宽又深、关键是太长:营地直径就有近一里,再离营近一里绕圈?周长得有十里…… 老奴非要灭了浑河明营!他也最清楚这些人没有援军。可是这些人太顽强!强攻的损失太大,十多万大军又不能老在边上蹲守。 所以,驱赶汉人挖条宽阔深壕,再以最多一旗兵马在边上看着!浑河明营就是死路一条。 于是,明营只剩两条路。要么待在里面慢慢等死!要么在深壕还未挖成之前,就冲出来拼命。 建奴在严阵以待…… 对以火器为主的明营而言,防守总比进攻简单太多!所以,建奴这是打着最划算的主意。 好死不如赖活着! 明营在王九带领下,也蛮猥琐!日夜都轮番派人骑着马、端着强弩,抽冷子出来射一波! 总是基本瞄准监工的建奴或汉军后,放一箭就走!绝不纠缠。关键是王九的强弩可射一百八十步,也就是两百多米,一百米外连厚厚的木盾也能射穿!让人防不胜防。 令建奴苦不堪言…… 挖壕速度也自然慢下来!建奴虽驱使百姓和俘虏日夜不停,但到二十三日,竟还有近两里的口子未合拢。 比建奴更苦的是辽阳的大人物,以及更后面的贵人们。 从土木堡到萨尔浒,他们从未如今天这样艰难。 建奴十多万人在浑河边围着!几万百姓在那挖着壕沟!这一天天的迁延日久下去,这个故事又该如何编圆? 关键是:一贯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他们!清白怎么留?狗屎晒晒就白,这次却再难洗白了。 除非所有人死绝…… 可哪能如其所愿? …… 二十三日下午。 明营突然撤营,一千二百辆战车,虽被毁四百来辆,剩下的八百辆也仍然浩浩荡荡,排着严整的阵列!直往最后那一里多宽的口子而来。 十门野战小炮,已架上加固后的战车顶!在近两米高缓缓行进的车顶,居高临下瞄准轰击。 建奴一排排盾车按事先准备,不断由汉军推出、排列,虽被炮击得木屑横飞!推车固定的汉军,也常被倒推至后排盾车上,钉了个透心凉!但架不住他们准备得太多。 四千支火铳、两千支强弩,在车辆里梯次瞄准射击!专盯着推动、固定盾车的汉军打…… 明军火铳能射一百二十步,强弩还能射一百八十步!对仅能射四五十步远的弓箭而言,这就是降维打击。 虽有严令,但汉军开始在要么不出力,要么倒地装死,甚至已出现小规模溃退…… 老奴率子侄亲自督阵,对溃逃者的所部军官立斩不赦!这才将阵线重新巩固起来。 双方都知道,最关键时刻已来临:明营的生死,就在于能否攻破这个盾车阵;以及随后两道小壕沟:不深不宽,但战车过不了…… 火炮一刻不停,一桶桶的凉水浇上炮管,嗞嗞着白雾迷蒙; 车厢里的火铳、强弩,也轮番着一息不停!伤员在专心瞄准射击,无伤者负责蹬弩、装药!稍有露头的汉军,则立刻被集火射杀。 一时间鬼哭狼嚎起来!但老奴毫不在意。反正没骨气、没血性的汉军多的是,而明营火药、弩矢肯定不多了!这买卖划算…… 攻防陷入了胶着! 明营的火药消耗很快;火铳在渐次弃用——已达到使用寿命;蹬强弩的战士,也渐渐没有力气;最关键的是火炮已接近极限。 但现在没法松懈! 老奴当然看出明营的窘迫!冷笑着让建奴对汉军更加逼迫。 一颗炮弹摧毁几辆盾车?后面有更多的盾车被推上前来!而明军的火炮显然快到极限…… 激烈相持一个时辰后,明军的火炮在开始炸镗!火铳也渐渐稀松起来!老奴露出了狞笑。 看看日渐西沉!老奴知道:天黑前可以灭了这三部…… 果然!火炮停了,火铳也停下来,明营已经放弃,而战车在快速退回之前营地,王九也终于率突骑缓缓出阵!意欲为车营断后? 哪有那么便宜! 之前挖沟壕?那是无奈之举!为的就是逼明营出战。打造盾车、牺牲汉军、消耗明营、再由八旗一路平推,才是老奴的本意。 即刻传令:推开盾车,让出宽阔大道!现在该八旗勇士杀进去,将明狗全都碎尸万段。 汉军又立刻开始移开盾车!包括之前的碎屑与尸体。 两黄两红四旗人马,早已整装待发!而距离这么近,双方都跑不起速度!但八旗人多,却可一路平推…… 第256章 败走广宁 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都是虚妄!三部将士已做到他们能做到的一切,可依然冲不破建奴编织的牢笼。 好在还极其顽强! 车营迅速退后、布阵!突骑顶上之前位置,断后,争取时间。 这是最后的倔强…… 人人一脸悲壮!都在互相之间发誓、鼓劲:多杀敌!不亏。 等汉军清理出十多排的盾车、碎屑、尸体,明军车营已回到之前营地,正快速列阵当中。 而四旗的八旗劲卒,正分散着队形,沿着刚清理出的通道,戒备着!不急不缓向前逼近: 几百突骑手中,都有一把强弩。这么近!被射中肯定会穿个窟窿;但这么近!突骑也没再次蹬弦的时间,而只有一次的机会!就还得弃弩用长枪。 王九让突骑边掉头瞄着对面,边缓缓回撤!毕竟一箭过后,面临数倍之敌冲锋,将再无机会…… 建奴也不急,明营已无火药,车营布阵其实已无多少效果。他们仅剩不到两千强弩!除突骑外,其他人下午蹬了一下午弩!走路都会打摆子,哪还用得了强弩。 垂死挣扎而已。 突骑缓缓退回营地,八旗迅速利用营地周围的壕沟,将营地几处口子控制,然后终于推出他们的杀器:回回炮、床弩。 汉军开始飞快组装回回炮,调试床弩…… 至此,建奴看着营内明狗的一脸悲壮!露出了冷酷的狞笑。 而童仲揆、秦邦屏、孔方这三员老将,此时正严厉地将戚金、周敦吉、马媛、以及王九与他的突骑,全都赶入了营内壕坑之中…… 得有人先活下去! 天色渐暗,大量包裹着浸油棉布的石头,点燃后被投石机直砸营内!大量床弩的巨大木箭,同样包裹着浸油棉布,点燃后直射营地…… 刚刚还完好的八百辆战车,就此毫无还手之力被点燃! 很多刚才还热血战斗的战士,不断在开始惨嚎,一个个突然被巨大的弩箭串成串! 没被射到的战士,则一边守护着强弩,一边观察、躲避着漫天着火的飞石…… 怎一个惨字了得! 壕坑有限,千多人、千多匹战马,这是还能有人活出去的希望!而且还要留出空档以躲避落石。 落石可以躲开,床弩则全凭运气,等看到后再想躲已经毫无意义。而建奴的床弩越来越多,射得越来越密集!四周如一阵阵的狂风刮过,所过之处…… 很多干脆扑地不起的战士,却又看不清也来不及躲避落石,伤亡越来越大,建奴也越来越起劲。 有人在鞭打着汉军加劲,有人在对营内狂笑喝骂,也有人在列队!准备随时冲入营内继续屠杀。 但几位老将却总在喝令着,指挥人不时射出几支强弩。令不愿多点伤亡的建奴,只能耐心等待!且不住催逼着汉军抓紧、再抓紧…… 孔方先倒下了! 秦邦屏接着指挥。边躲避着落石边吆喝着!但没撑太久也倒下了。一根弩箭贯胸而过!使轩昂的老将,都没来得及留下任何话…… 秦邦屏的弟弟秦邦瀚,含泪接着指挥。却没撑住一刻…也倒下! 童仲揆最后坚守指挥位置。 老将其实身手很强,边指挥、边躲落石,竟还一连躲过两三次巨大弩箭!也不知他如何做到? 老将很不容易! 因为此时营内伤亡已过千,尖厉惨嚎声此起彼伏。哪怕再是明知必死!哪怕再发过誓要坚持到最后一刻?可…是人就都有本能的恐惧! 还需要喝骂鼓劲…… 好在劣质的床弩被太急迫使用?弓弦不断崩坏中…… 坚持了足足三刻!一个分神,四川总兵童仲揆也被一弩破腹。临终尚在大喝:可以发信号了! …… 仅剩的一包火药制作的三个巨大爆竹!依次响起。 而建奴仍在射击、投石,直至一刻钟后床弩尽毁,才上马整队,狞笑着跃马入营疯狂进攻。 营内将士都只来得及射出一箭,就得弃弩操刀枪迎战,惨烈的厮杀、肉搏正式开始…… 壕坑中的千多人早已披挂上马,在王九带领下怒冲而出。一轮强弩射完就都弃弩持刀枪!没任何花哨迎上建奴精骑,对冲、对砍。 但建奴早有预案。 营外口子已堵!等突骑的强弩刚扔掉,建奴精骑却回避着王九锋芒,欲绕着圈追杀营内步兵。 浙兵、卫所兵穿的都是皮甲,拿的都是竹竿枪和腰刀,人数本就劣势、还大多都已负伤,加上是步兵对骑兵!怎能抵挡得住…… 但自知必死的他们,却异乎寻常地猂勇!长枪长刀就撑在地上,斜斜指着建奴的马匹,人也蹲下排两三排,直视前方不闪不避…… 世上竟有如此猂不畏死之兵? 措手不及的建奴亡魂直冒,紧接着便是相继人仰马翻!后队只得紧急绕道,可前方依然如此…… 而后面王九的突骑已然追上! 于是,总想避免伤亡的八旗兵!却遭到比正面迎战…还要大太多的伤亡。 还不止,已没法掉头的大群建奴,被王九的突骑一路追杀…… 营内区域太小!留下来被凶猛的突骑从背后追杀?别的不说,光是突骑那每人十多根标枪!就能基本将他们杀尽。 纷纷夺路出营! 王九于是也就能顺势追杀出营! 建奴奔回本军大阵,突骑也在跟上!好在建奴早就又出两旗,从两翼斜插着迎上去!这才没被王九冲入大阵,顺势斩帅夺旗。 不过,建奴的后阵却在此时,骤然就莫名其妙大乱起来。 一直紧盯明营的老奴,这才从惊慌中反应过来:后阵也插入了一支突骑!正在快速切开大阵,直往帅旗处猛冲过来。 要命了! 已来不及调度!亲卫们立刻分为两拨,一拨拼死拦上前去,一拨拥簇着老奴及其子侄们,开始向一侧亡命奔逃,根本顾不上帅旗大纛…… 手弩、投枪、长槊、人马披甲、后阵中切入的突骑。竟比王九那一队还要更精锐!至少装备更精良,除了锋矢不及王九。 他们很快冲至帅台、斩断大纛、分别用汉、满双语齐声高呼:老奴(大汗)死了!建奴(大金)败了! 虽有星月,却是方圆好几里的战场!十多万八旗、汉军,往这平地上一摆就是人山人海!所以古人打仗,就是旗号在指挥部众。 现在,帅台被掀、大纛被砍,再加上汉语女真语的老奴死了!那可不就是打了大败仗…… 汉军立刻逃往沈阳城。八旗兵素质更高、纪律更严?却也只是队伍没散、将佐们勒令先观望。 但方圆几里人喊马嘶、两股突骑仍在往来奔突,而叫喊大金败了、大汗死了的声音越来越多…… 最终,除老奴身边的建奴外,其他部将?也只能做到竭力保持队形、避免踩踏!整齐退往沈阳。 而老奴倒是令人竭力呼喊,可却又引来两支突骑紧追不舍!得,性命最要紧!其他啥也顾不上。 …… 浑河之战,是牛逼齐天的老奴,其军事生涯中的又一次大败。 表面看,老奴在开原、在东阳堡、在建州腹心、在叶赫城,都遭遇过程度不同的失败!却都是因为王九?其实不然…… 最开始,是李成梁要养老奴当打手!以借此分化、控制建州,控制海西女真。 后来,当老奴实力强大之后。 首先是倭寇帮了老奴。李如松征朝,那是真把李家几千精锐家丁…消耗殆尽!而辽东作为援朝一线,也被掏空得极为虚弱。 其次,老奴在没和贵人塔上线,没找到新主子之前,他的孙子装得特溜!此有太多文献支撑…… 再后来,老奴却和贵人塔上线,成为别人自以为牵牢的狗。 比如萨尔浒! 若刘岩请调的万多川军到位,甲胄钱粮也补充到位?以此为骨干,再配上一两万其他边军…… 有此刘岩这一路,就真没老奴啥事了!想想浑河之战…… 几千川军的糟糕处境!又缺乏帅才,更无刘岩的猛锐亲兵!老奴这都被打成逼样,还有啥不明白? 老奴也就那回事! 只是,成王败寇!从来都是精英史观的永恒。 从这个意义上说!浑河之战,王九还是败了。 尽管汉军的踩踏无数!尽管八旗扔下了不少辎重,乃至连战马都被王九捡到几千!尽管建奴都在匆匆往沈阳城撤逃。 可王九也得迅速率部撤逃!根本不敢去扩大战果,也不敢有片刻停留!非得连夜疾行…… 大胜却是大败! 此不但为王九心中的悲怆!亦为所部将士们…最深的悲伤。 战绩能算大胜! 前后共计都不到两万兵马,却至少消灭了两三万汉军;灭掉了近两万的八旗;关键还最终打得十多万建奴…落荒而逃。 而自身的不到两万兵马,却包括新来救援的一千人一起!大战过后,仍能剩两三千部众。 岂能不算大胜? 可是,有些账就没法这样算。 换个角度看此次浑河之战,王九他们…就是次彻头彻尾的大败。 没错!建奴死伤近两万,这对于总人口不过几十万,真正劲卒不过六万的建奴来说,堪称伤筋动骨。八旗即便战后也会为之胆寒,如此惨重!连士气都会极大影响…… 但是,王九三部,却不但是大明最能打的三部,更是辽东真正会去抗击建奴的三部。 换言之,整个明朝的辽东…如今真正意义上的抵抗力量!其实只有这三部。浑河之战后,却只剩两三千残兵败将!必须连夜撤逃的残兵败将…… 他们再无友军! 而建奴的实力仍在,真实战力仍远远大过他们!若多给建奴点反应时间?王九部就会有灭顶之灾。 还只能败走广宁! 第257章 必须加钱 广宁却不肯开门! 二十五日上午,经过一天两夜的长途跋涉!王九部二千六百六十六人…来到高大雄阔的广宁城下。 为什么是广宁? 大明在辽东一直有两个中心:辽阳与广宁。女真没有崛起之前,广宁比辽阳更重要,一直是历代辽东总兵的治所。而沈阳反而不过是座土城,其高大坚固是熊廷弼的成绩。 它坐落在锦州以北两百多里,沈阳西北三百七八十里处。广宁再往西、往北,基本是蒙古各部…… 女真还是各个小部落时,广宁就一直是辽东经略蒙古的前线,也是辽东用兵的指挥中心。 其城墙高大坚固,城内与附近卫所有近万驻兵!只是近四百里外的沈阳…太远!没人想过救援。 只要进了广宁城!王九这两千多精疲力竭、人人带伤的残兵败将!就能在十多万建奴追杀下,获得安全。 锦州不行,此时的锦州还只是座很薄弱的小城。 辽阳更不行!尽管相距沈阳才百多里,但这两三千人到了辽阳?指定会被害死。他们坐拥十万兵马,既然敢装聋作哑十天,也绝不前来救援!就同样也敢将王九部当叛贼剿灭…… 广宁就不开门! 理由是巡抚大人严令:建奴猖獗!严防一切可能的奸细。 而昨日上午,建奴已派出两旗追兵!按路程算,最多午后必到广宁!此时却在广宁城下已等半个时辰…… 士兵齐声高喊: 我们是王九兵、川军、浙军!我们在浑河浴血抗虏十日夜!我们是大明英雄!大明的城池若不许我们进?那还要来何用! 一刻钟后,若再不开门?王九将军就率我们破城!我们战死是为国捐躯;广宁城的弟兄若战死?那是刁难抗虏英雄的败类!就等着抄家灭族,等着遗臭万年…… 此时,马媛终于站出来!指着城楼上两个军官大喝: 看清楚!看清楚我们是谁!我们若破城,你们能挡得住吗?别以为我们不敢!我们将军是王九!言出必践的王九!懂不懂? 他们早知道是王九!但他们不知这里还有马媛。这城内许多军官,当年都是她爹当辽东总兵时,手底下的亲兵!她若身先士卒攻城?谁会真去阻挡!怕都得暗中帮忙…… 那确实能破城! 广宁巡抚王化贞没多久来了城楼!可能他一直都在…… “城下何人?何…” “王化贞!看好了,我…王九!主动开门,都好说话;敢刁难抗虏英雄部队?老子现在就破城!” “王九!你敢…” “你可以试试!” “为何要来广宁?” “你开不开门!开门,你还是朝廷命官,还是广宁巡抚!不开,你就是建奴奸细! 老子在浑河浴血十日夜,三百多里外的广宁拥兵上万、坐观成败!致使错失大败建奴、收复沈阳之良机…” “王九,你血口喷人!辽阳才百多里!辽阳还有兵十万…” “所以辽阳城有大奸细!所以老子不去辽阳!可懂?” 马媛已在让队伍列队,有两队已在策马奔向南北两门。 “王九你干什么!” “开不开门!” “当然…开!之前我们只是在确认身份。” …… 队伍中有马媛!这才是王化贞不得不开门的原因。 马家不但在广宁城内有家宅,不但前一阵就将家口人丁,都从辽阳迁到了广宁!而且,马媛的爷爷马芳、父亲马林都当过辽东的总兵!治所就在广宁城内。 马家确实已失势!但若加上王九则又大不一样。 就如你有太多亲戚…本因你穷而正在疏远!但你现又同首富混成兄弟?那马上都会是你最亲的亲戚…… 总之,有马媛在!王九攻城将会有满城内应! 而有王九在?别人不敢的大逆不道攻城!对他还真不是事。把不是他一条线的人都杀了,那他就不是攻大明的城池,而是在杀建奴奸细,是肃反,是拨乱反正。 这种事王九熟…… 王化贞强抑战战兢兢,满面春风的亲自在城门口相迎。一边对王九嘘寒问暖,一边咋咋呼呼令人赶紧收拾营地,安顿好抗虏英雄们。 天地良心!这次王九是被人算计得蛮惨,可算捡回一条命!但他受的委屈却真同王化贞没关系。 王九是谁?山东一省上至巡抚、下至小吏,全被他杀个干净!却连朝野都放不出啥屁。王化贞并不觉得自己的脖子比别人更硬…… 营地在王九要求下,就在马家大院附近。周敦吉、契雪、纪白、赵勇先带人前去安顿,而王九拒绝王化贞宴请,一头扎入马府。 进门就向马夫人李氏行跪拜大礼:诚恳求娶马媛…… 马夫人意外而激动!当即喊管家带两天两夜没睡的新姑爷去休息,喜事由她来亲自张罗。 女人的青春并不太长,而有些女人很固执,她们一等就是一生!所以王九不想再逃避。 再说,马家如今一门孤寡!在男尊女卑很严重的大明,她们一大家子的境况其实很不好。 辽东巡抚公然黑了她家庄园!说征用以预作军事设施;王化贞之前,也两次要“买”过她们家广宁的宅院!说要用作官衙。 王九在此时成为马家女婿,那基本没人再敢打她家主意!谁愿为点并不太大的产业,被王九这么个凶神给惦记上? 从马芳到马林,再到马林战死沙场的儿孙,马家四代为国效力、满门忠烈!如今,不但没几两抚恤银,家业还被人陆续盯上…… 令人不胜唏嘘。 管家很激动地安顿好王九,沐浴后的王九却并无倦意。 这次败得太惨! 川军八千、浙军六千、班军三千、马媛家丁一百五十一;突骑一千零五人、亲卫七十、契雪领兵一千!共计一万九千二二八人。 如今,人人带伤的所有人全算上,也仅剩二六六六人。 太憋屈! 身为战士,牺牲原本很正常,也是应有之义!但牺牲得很没价值,巨大牺牲换不回应有收获…… 沈阳还是被建奴夺走;沈阳城的七万俘虏,已基本消耗殆尽;城内的百姓,还是将要被屠杀。 虽共计消灭约一万八建奴?但这些人大多是这两年的新兵,且明朝贵人还会为建奴输血。 人间正道是沧桑…… 曾经油滑的孔方战死了! 秦家一门忠烈!三兄弟仅存最小的秦民屏,还有没来浑河的小妹秦良玉,族中子弟也牺牲巨大。 老英雄童仲揆战死!王九还记得那晚…老将军将他自己说得一文不值!可事实上他真的有勇有谋,武艺奇高不说,临阵指挥可圈可点…… 多好的老将! 戚金还是战死了! 最后冲锋时,武艺高强的戚金主动在王九左后侧。对于前世今生景仰的戚帅后人,王九其实想照顾他点,可戚金不干!总在很主动、很突前地为王九承担压力。 戚金,这位可敬的将军!他践行了“戚家满门忠烈……大丈夫报国,就在今朝!”的誓言。 浙江总兵陈策!将军没有壮烈在热血沙场!却一再长跪磕头未果,最后悲愤自刎在辽阳街头。 何其悲哀…… 而活着的王九未必就好过?这两千多人能活下来的前提,可是万众一心的舍生忘死!是太多将士的以命相搏! 他们都是热血男儿!明知必死,却没人愿意冤死、屈死!于是,他们自发的以他们的脊梁、热血,在为王九他们活下去而铺路…… 他们的命都交给王九了,而他们唯一的遗愿:正名、报仇! 正名好办! 正率白杆兵往辽东赶的秦良玉,“闻讯”后一封上书!川军就能正名。川军正名了,浙军自然也瞒不住。 报仇从何说起? 可耻的东林伪君子!似乎都只是前台小卒。那么,找谁报仇?何时才有实力、有机会报仇? 人间正道是沧桑!因为有伙根深蒂固的强人,却从不是人。 …… 喜事,马夫人本要定在二十八日举行。因为两人都从战场才回,休息两三天后,以喜事冲淡下从战场来回的戻气、悲伤,刚刚好。 但王九提出不能草率,他要以平妻之礼娶马媛!而京城与皮岛的家他暂时回不去。 所以,除了不能以妻礼迎娶回家外,其他都不可马虎!太仓促可不行,下月初八吧。马家的亲朋好友该通知的都通知…… 二十七日。 王化贞来访,听说王九要娶平妻,巡抚大人先封两千两的贺仪给马家,再向王九表示:届时他一定还要来讨杯喜酒!意思是王九这里他还有份大礼要送。 王九不冷不热。 王化贞无奈,主动提出有要事需单独谈谈。 王九还是无可无不可。总之,这孙子去年正月就摆过他王九一道!能给他好脸色才有鬼了。 越这样,王化贞越慌!进静室后,这家伙卟通就跪下泣不成声。说去年他被猪油蒙了心,贪图乡绅几千两银子介绍费,竟将妖匪头子带去王九府上!还促成一百骨干去皮岛培训,实在罪该万死…… “前天你怎敢不开城门?”王九不想听他继续胡扯,单刀直入。 “怕建奴奸…” “说人话!” “主要是去年的事,我怕…” “还不想说人话?” 王化贞额头开始冒汗!进城当天他要为王九办接风宴,被冷漠拒绝;头两天就一直求见王九,总是没空;今天又是这态度…… 有三千兵马,还有马家配合的王九,在广宁城能随时弄死他王化贞!病死、意外死、勾结妖匪死、当建奴奸细死,总有一款适合他。 “兰星公子!是兰星公子传信过来!”王化贞脱口而出,一顿又继续道:“王将军,您一定要保密,说出去对你有无好处不知道,但我就一定会被安上罪名…” “兰星公子是谁?” “这个我真不知道!我也想打听但不敢打听,只知所有东林党都对他…言听计从!又…又讳莫如深。” “你怎么确定是他传的信?” “送信人是经略府的一个亲兵把总” “急着来找我,就为了这点屁事?” 王九这次,不但那支突骑损失得差不多!还欠皮岛银行百多万贷款,另欠皮岛服务行大量货款。 他听说这两年,王化贞在广宁走私蒙古与建奴搞蛮好!早在安排灭了这脏官、抄家…… “将士们为国奋战、忠烈旷古!却损失惨重…我想尽点绵薄之力。”王化贞边说边递上张银票。 还懂事!一万两。 “王大人豪气!不过,我不缺钱,王大人还有其他事吗?” 说不缺钱,却将银票随手放桌案上,并没退回,也没感谢。 王化贞不会了! 关键是王九太残忍,连衍圣公都被他弄死了!还死得很耻辱。总不能将赚的钱都拿出来吧? 机会怕只有一次!王化贞满头大汗。良久,王化贞咬咬牙:“斥候说,建奴原本只打算攻取沈阳。后来…后来他们觉得亏了…” “他们要加价?” “必须加钱…” 第258章 平叛有功 建奴要加价? 这虽然令王九愤怒!但来自后世的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首先,所有心怀鬼胎养打手的阴谋,其实都很难掌控!养狗养成恶狼…并最终反噬的例子比比皆是。 比如着名的九要要; 比如国中哈士奇; 比如山东妖乱…… 四条腿的狗?那是经过了几千年驯化,关键还脑子不够灵; 两条腿的狗?驯化时间不够长,且其智商不比主人差多少。 其次,浑河一战!建奴也确实损失蛮大,几乎已伤筋动骨。所以,它确实有要求加价的理由。 贵人们爱的是钱,赚的也是大钱,当然不可能直接给建奴钱!老奴也不会问他们要钱。 所谓加价,其实要的是大明的地盘。沈阳之外,老奴最想要的地盘是哪?辽阳…… 这也是王九不撤往辽阳的原因之一!甚至是最重要的原因。 建奴已得沈阳,若再让他占了辽阳?则辽河以东大小七十城堡,必将或降或逃!大势下,谁也指望不上。除非再出个像他王九那么倔强,还那么能打,且很有钱的人…… 这几乎不可能! 这就是王九的愤怒。大片的国土、无数的百姓…沦陷、蹂躏!以及前后以十万计的将士们热血白流!辽东的贪官污吏皆可杀!朝廷大员皆可杀!东林君子尤其可杀…… 但是,已有心理准备的王九,却几乎已经看开:若不揪出这一切背后的贵人!若不铲除造成这一切的土壤!杀?杀得过来吗! 于是,他跑来了广宁;于是,他要大操大办喜事;于是,这个喜事还得适当延期——坐等辽阳陷落。 否则,他现在能做什么?经略府一声令下、或朝廷的旨意一下!他就再带着两千多残兵败将赶去辽阳?毫无意义的白白送死? 至于王化贞? 这孙子聪明,他救了他自己一命! 跟银票无关——那还不如直接抄家;跟他的态度也无关——这本来就是帮向强权低头的货!万世降表就是这类人永远的品质。 这孙子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早已明白王九想干嘛。于是,他向王九证明了他的价值。 王化贞不单是广宁巡抚。身为内阁首辅的得意门生!就连兰星公子这类贵人,也多少会给他点面子。连建奴要加价的隐秘事,他们也在隐晦地知会王化贞…… 这种事,王九肯定感兴趣!且希望能持续得到信息。 …… 谋划王化贞的事放下了!辽阳会失陷的事,王九早有思想准备,却无能为力。 但有一件事卡在王九心中两三年,至今都不知该如何处理。 以前,双方都在装糊涂,都小心翼翼不戳破。但现在,王九却不能再装糊涂了!因为事关他三个可托性命的、最好的兄弟。 契雪、纪白、蕲射…… 三人是黑户,也是正宗戚家军的后人!而这,王九其实早在大前年就已明白。三人其实也猜到了王九已明白,却至今都没说破。 事情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那时他们三人还没出生…… 天下强军非戚家军莫属!这支部队几乎百战百胜,在戚继光率领下,创造了无数辉煌。 但他们的结局…… 战死沙场或许是战士的最高荣誉,而这些久经战阵的勇士,最终却死在自家人的屠刀之下。 此事便是朝野皆知,却讳莫如深的所谓蕲州兵变。 主流观点、民间舆论都认为:此事其实是南北兵之争!是北兵无耻屠杀了南兵。且煞有介事、有理有据,在充分佐证这个观点。 包括戚家军后人…… 首先,就是当年的军界双骄…李成梁与戚继光不睦。 戚继光的军功自不必说,李成梁镇辽三十年,大明东北方向的确祥和安宁,蒙古与女真都很服贴。 有句话叫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么两个背景不同的杰出之人,却被安排着当了邻居。一个是长年的辽东王;一个自平倭后,就一直待在蕲镇当总兵。 心中能没比较? 朝廷制衡之术下,能不给他俩制造点矛盾? 史载:“然蓟门守甚固,敌无由入,尽转而之辽,故成梁擅战功。” 戚继光用兵如神,守卫边境自然不在话下,蓟门被守得是滴水不漏。蒙古人要劫掠?自然得绕着走!于是,李成梁的战功就多了…… 戚继光胸怀宽广!但他底下等着战功升迁的将领,能没怨言? 还有的时候,戚家军奉命助李成梁作战。那自然会全力以赴!但打跑了鞑靼,李成梁会服气吗? 其次,就是戚家军与李家军着名一次争执。 1592年,爆发了万历朝鲜战争。戚家军也在征召之列,而此次前线主将是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松。 李如松一贯骄横无礼,加之两军之前就有予盾。于是,李如松就将平壤最难攻克的牡丹峰…交给了吴惟忠。当时戚家军主要有三位将领,分别是吴惟忠、骆尚志、王必迪。 然而此战中,戚家军表现凶猛异常,率先攻下牡丹峰,吴惟忠胸部中弹,但仍坚持指挥战斗。 史称:“南兵不顾生死,一向直前,吴惟忠之功最高。” 李如松安排作战,将最难攻下的地域交给戚家军,或也有削弱南兵的意思。若戚家军失败,李如松不仅能找回面子,还能借此重罚戚家军。而此战戚家军表现十分出色!据说,更让李如松心怀忌恨。 战后,李如松并没将首功记给戚家军,而给了己方的杨元、李如柏。史载“当初南兵先登有功,而李提督不为录功,是以南兵多怨对者。” 李如松不给戚家军记功,引起戚家军强烈不满,不仅如此,就连战前承诺的三百两银子也不给。 然后,戚家军部将王必迪…让李如松很没面子。 吴惟忠为人较厚道,加之有伤,倒没有和李如松争执,但戚家军从来不是吃素的,游击王必迪就找上门和李如松理论。 游击和李如松职位相差很大,但王必迪…却敢当面指责李如松!这让李如松很没面子。 史载“先上城者与银三百两,或授以都指挥佥使,今者先登者众,而三百两银何在?指挥佥使又何在焉?是谓不信也。 大军不为前进,只率先锋往击,一有蹉跌,大军挫气而退,以是言之,非不智为何?如此而可以攻城耶?” 攻城之前,戚家军来不及吃饭,就将其拉上战场;立大功后,之前奖励不给兑现;在作战中,只让戚家军作为主攻先锋,后方部队则一有情况马上撤。 王必迪直戳李如松肺管,要求拿回赏金,将李如松怼得哑口无言。 李如松面对王必迪指责并没发作,因为实在没理。最终,他只好把那三百两银子给了戚家军。 这就是所谓南北兵矛盾深的由来。当年惨案据说根源在此…… 惨案过程。 1595年,戚家军已回到驻地石门寨,军饷却还没发。且辽东经略宋应昌为鼓舞士气,还曾将戚家军原本每年18两军饷,提高到43两。 就这样,由于长期得不到军饷,戚家军将士们终于无法忍受。 他们找到蓟镇总兵王保,将士们想要回自己本应得的军饷。 结果,王保命戚家军校场集合。士卒以为要给发军饷了,就全集中起来。 可在那等待他们的并非军饷!而是一场大屠杀。没有携带武器的戚家军,多达三千余人尽数被屠戮。 史载,“蓟三协南营兵,戚继光所募也,调攻朝鲜,撤还,道石门,鼓噪,挟增月饷。保诱令赴演武场,击之,以反闻。” 以及“建昌营调南兵三千留养,以备倭之缓急。而十月间,以离家日久,钱粮不给,含忿谋作乱。事觉,杀三千三百余口。” 王保只是个总兵,他有胆擅自杀人吗?还一杀就是几千将士。 最可恨的是:王保杀完人之后,他不仅没遭到惩罚,反而还升官了。而戚家军那些冤死、逃亡的将士们!却扣上了个谋反的帽子。 史载“巡关御史马文卿庇保,言南兵大逆有十,尚书石星附会之,遂以定变功进保秩为真。” 巡关御史,可以理解为专门的巡视组组长。庇保,庇佑王保,巡关御史马文卿这家伙,他说南兵有大逆之罪十条; 而兵部尚书,防长吧,比防长还权大得多。尚书石星也这么认为…戚家军有造反大罪。 于是,朝廷就形成定论:戚家军造反罪证确凿,总兵王保平叛有功!该升官受赏…… 当时,抗倭援朝还没有结束,还正值用人之际…… 真是丧尽天良、无耻至极。为国南征北战、功勋卓着的勇士!足以震倭、震虏的将士!其热血没慷慨到沙场,却惨遭无耻算计、屠戮、追杀,以强扣上的反贼之名。 无耻算计、屠戮、追杀英雄的人却平叛有功! 而这样的千古奇冤?前世就对戚继光、戚家军景仰不已的王九!却是穿越后才听说。 而且,若非因神秘的契雪三人!若非这三人是他最好的兄弟!若非王九秘密地四处打听、求证? 他至今都不会知道!因为此事,朝野讳莫如深。 第259章 得赚点钱 主流说法? 民间舆论? 千年来文儒士绅牢牢把持“道统”之下!主流说法就是他们的说法。 民间舆论更可笑!女性九成九不识字,男性的识字率八成多,民间舆论是谁的舆论?由谁引导? 连土木堡那种耸人听闻的、无论如何都该遗臭万年的、彻彻底底泯灭人性的惊天大事。他们都有本事持续洗白!都有本事令英宗即使复位,也必须捏着鼻子不作声…… 还说啥主流说法!还说啥民间舆论!那都得受其严密而无耻操控。所以,所谓南北兵之争造成蕲州兵变?就是个不堪一戳的狗屁。 王九只想问一下:土木堡之变以后,武人何时敢嚣张? 世人只知戚少保对张居正写信,必自称门下走狗!却不知所有总兵对阁老的自称,都基本类似!如果他有资格写信的话。 如戚继光、李成梁这种功勋卓着、声威赫赫的总兵,都必然是这个姿态!王保一个混资历、靠钻营幸进的小总兵!他何德何能? 他何德何能!敢公然擅杀名满天下的戚家军? 李如松有这本事吗?没有!若有,就不会有朝鲜时的忍耐! 李成梁有这本事吗?没有!若有,他就成真正东北王了,就是谋逆,就该满门抄斩。 所以,所谓的南北兵矛盾深沉!北兵阴谋杀害南兵?不过是贵人们刻意营造、以转移视线的狗屁而已!谁当真谁就上当成傻逼。 而巡视组组长、副国防长都不惜背负千古骂名!公然跳出来为这种泯灭人性、颠覆三观的、不知羞耻为何物的野蛮屠戮…背书!又岂是北兵能做到的事?贵人还差不多。 贵人能让他们为“道统”献身!就如当年那个竹杖芒鞋轻胜马,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东西一样。 之前,王九还没真正看透萨尔浒,更没未卜先知看懂沈阳之战!他只是想到了张居正。 张居正变法…… 自古变法者,都会被那伙根深蒂固的文儒士绅弄得身败名裂!张居正学究天人、深明古今,岂能不知? 所以,张居正变法采取的是循序渐进!所以,他让戚继光出镇蕲镇,而非宣府、大同等其他军镇。所以,戚继光的浙兵在张居正的支持下,高峰时一度达到三万多人! 想想看:三四千人的戚家军…横扫倭寇是个什么场景!那么,三四万戚家军坐镇环卫京城的蕲镇?贵人、文儒士绅最擅长的妖匪、乱民、边疆战事、南蛮叛乱!可有操作空间? 王九后来在山东平妖乱,就是经典案例:在强军强将面前!所有的阴谋操控,都只会被反噬。 如果说,张居正前期的循序渐进,是他变法有所成效的智慧!那么戚家军,就是他能变法渐入深水区的底气!可惜,刚基本清查出全国土地、人口,还没归总定制,张居正却终于被那伙人弄死了…… 张居正死了! 那么,作为张居正底牌、与张居正相辅相成的戚家军有多招恨? 功勋盖世、名满天下的戚继光被打发回家,抑郁而终; 三万多足以震慑天下的浙兵,遣返、消散十多年后只剩几千人; 抗倭援朝时,拿最差给养、打最凶险仗,却在戚继光都死去多年后,仍然不但没被当炮灰灭掉,反而还打出很好的战绩? 这些人留不得! …… 这是王九之前的看法!后来,随着萨尔浒战败后的思考,随着山东妖乱的幕后真相浮现,更随着沈阳被无耻出卖…… 蕲州兵变!已不是单纯的贵人恨极戚家军,而是贵人要养狗之前的深远谋划。若有这么支雄军,一直顽强地待在辽东附近?老奴这条贱狗,又如何能成长为血腥的凶犬! 露头就被炖了…… 所以,早已看到建奴危害,为国为民坚忍顽强!倔强地待在蕲镇的戚家军!必须将其灭掉。 这才是真相! 没有明显铁证的真相!无法言说的真相!但凡谁敢指出来,必会有一大群人正义凛然:证据呢? 证据在他们家祖坟里埋了好多年!你又上哪找去? 佐证当然也有些。 一、当年戚家军那么被刁难、排挤!却总是有几千人,穷死饿死也不愿返乡回去。 二、当日蕲州校场的屠戮,戚家军虽赤手空拳、毫无防备!被万多人埋伏于四周,火铳、弓弩齐发,却仍然负伤逃出来两千人。 他们带着伤一路潜逃,还要承受着追杀、追踪、围攻!两千多人最后都没剩下小半。 这便是蕲州兵变,不同史料中,戚家军从被杀五六百到三千三百人!这个数字不一的背后,所隐藏的一个惊人真相:戚家军太顽强、能打。 三、这些最后逃出、并顽强活下来的人!最终顽强地辗转着去了…明朝与女真交界的山区!隐姓埋名、艰苦打猎采药为生…… 即使被贵人们如此冤屈、迫害、屠戮!这些忠义无双的英雄战士,却仍然幻想着为国出力、尽忠。 因为他们早看出了建奴的危害!也隐约明白…贵人与老奴合谋的狼子野心!那可是天下浩劫之源啊。 原本,二十多年艰辛生存条件下,仅剩几百族人的他们,还准备去投靠刘岩。后来,一直旁观者清的他们知道:刘岩也没希望。 因契雪三人之故,经反复观察,他们才转而逐渐对王九归心!却无意中找到最正确的道路…… 于是,他们不但平常就对王九极忠心,可谓肝胆相照!而且,关键时刻也还是他们不畏权贵、无惧生死、不怕骂名!对王九舍命相救。 …… 此次浑河之战,王九不管有用没用,从二月十二进入广宁前屯卫起,他就一直坚持对皮岛简短传信。 王九绝不相信: 他为之出生入死!为之耗尽心血!为之倾尽一切的皮岛,关键是皮岛那些曾同生共死的弟兄们! 他们!真就能在外人的挑唆下,真就能在时间的消磨下,真就能在权势、富贵的引诱下!忠义真能荡然无存?情谊真能烟消云散? 心怀希翼! 始终坚持传信! 皮岛有没有人来同他并肩作战?不邀请、不为难、更不强求!哪怕在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刻。 但始终心怀希翼。 十五日的当晚,明营都主动将兵权交给他的时候,其实就该突围!看似越拖延越糟糕…… 十六日,建奴意外被俘虏反杀时,明营更该突围!那些俘虏兵用他们的血性,以他们的生命,其实已创造了一定的条件。 但王九固执地等到了二十二日。 当晚,远方的大旗密码,显示出令王九泪流满面的讯息:契雪带一千皮岛老卒,已埋伏好!全能突骑!预备明晚冲锋!同意请降旗。 远处的他们在晚上,可看不清大旗上的密码,却能看清大旗。 于是,二十三日半下午开始的突围,其实是场营内将军们,于头一晚的群策群力、反复推演。 毕竟,即使加上外面那出其不意的一千突骑?在十多万建奴大阵面前,明营太单薄了!却又必须要打赢这一仗。 打赢!才有撤逃几百里的可能。否则,即使突围出去,还是避免不了…被持续追杀殆尽的命运。 为了打赢!两千多人以肉为盾、以命为矛!壮烈为王九灭生仅见。 飓风般的床弩来了,他们在闭眼拼命蹬开蹶张弩!尽管已蹬了半下午的他们…实在蹬不开。 老将秦邦屏一句话便使他们有劲:留着!都给我留着劲!等建奴杀了你们时!都带入地下。 最使王九每每梦中惊醒的,也是头晚最惊险设计:建奴为避伤亡,定会避实击虚!恰好可算计…… 于是,王九这辈子的梦中,可能都会有个壮烈场景: 一两千有伤无伤、轻伤重伤的猛士。按事先设计的位置,手持长枪、长刀蹲坐地上不动!眼神平静地直视飞奔而来的骑兵、箭雨!以及那杆以屁股、腿、双手共同用力、斜斜前指的长刀枪。 无数人已中箭,很多人甚至被刀枪所砍!姿势不变。 …… 倾整个明营之力!才帮契雪那一千突骑…实现了十多万建奴军中长驱直入、所向披靡、斩将夺旗。 突骑冲阵!无论何时,但凡有点可能,首选就是斩将夺旗。这才是事先不必商量的原因。 王九坚信契雪懂!他果然懂,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但仍以牺牲近三百人的代价!契雪才得以完成这个壮举。都是皮岛老卒啊!放出外面,哪个当把总、千总都绰绰有余。 这一千突骑,是皮岛十三日晚收到飞讯后…… 千人中有两百多叶赫骑兵!他们是被佩罗东、东拉丽一个个拉、骂着而来: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骂的其实是她们哥哥,那两个王爷!令其最终羞愧、不管…… 其余,都是东阳堡时的老卒。而其中,契雪仅剩的三百多族人,此次却全体参战。 而且他们出发之前,就已经付出代价:全体放弃以前的军功!以及他们心爱的军籍! 因为巡抚洪承畴、参将黄龙都说朝廷有严令,皮岛要严防建奴声东击西的偷袭!任何人不得离营。 那我们脱军装…… 黄龙还想阻止!洪承畴制止:如此决绝!你想我俩都被杀吗? 此次救援,就是契雪族人传讯、牵头!然后编组人员千里奔驰。不惜代价、无惧生死、无视后果。 他们是正宗的戚家军后人!他们无愧忠义无双、能征善战的公论!但一直蒙其大恩的王九,却为他们做不了什么…… 能为蕲州兵变正名吗?幼稚!蕲州兵变与土木堡之变、萨尔浒惨败、沈阳沦陷的幕后,都是同一伙人!极其虚伪、无耻、顽固,而强大!且千年来一脉相承…… 他们说蕲州兵变是叛乱!是大逆!是有确凿的逆罪十宗!那不是也只能是。 他们说王保等人屠杀有理、平叛有功!那么,丧尽天良就是道理,滔天大罪便是大功。 正名都做不到! 何谈报仇雪恨? …… 然而,就在王九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契雪、纪白,以及他们的族人——这些可敬的戚家军后人时…… 契雪纪白两人,带着一个新断了条左臂的老人找到他。 契雪:“还是以前好!你不知道我们是事,我们也知道你不知道!于是,我们都能专心做当下…当心最有意义的事。” 纪白:“哥!不用想那么多,几十年我们都等了!我们没你想的那么急切。而且,你一直在做正确的事。” 老人笑笑:“王将军,你派去辽南的那点力量哪够?得抓紧!” 见王九愣神,老人继续:“打仗,王九你惨过…却从没亏过!这次,你亏太大!得赚点钱啊。” 第260章 望风而降 是该赚点钱了。 此次大战之前,王九也不知能否活下去!所以压根不考虑成本问题。凡能贷到款、凡有好东西能赊到账?他都是往死里造…… 结果,仗打完人活着!却欠下正常来说十辈子也还不清的债。 虽说皮岛银行与皮岛服务行,应该不会往死里逼他王九的债?可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而且,王九可以在其他地方不要脸,在皮岛,他可将自己这张脸看好重…… 战争花钱最快! 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战争中运作得好?那赚钱也是相当的快!同样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对此,王九历来最有心得。 比如山东平妖…… 这次又该上哪赚钱?其实王九早有想法!经验使然。 但有两个问题。 一、大量的战时情报网络、战时情报人员,比平时贵太多。 二、人手不够。 毋庸置疑!王九、马媛、包括正在营地休整、养伤的部属!此时早被各方盯上,难有大动作。 而皮岛的人又调不动。赚大钱,发战争财可需要大量人手!山东剿妖匪,就共计动用几万人…… 而契雪三人的到来,却就是针对这点给出些很好的建议!真让王九喜出望外、又感激莫名。 那就专注情报! …… 三月二十八。 老奴在沈阳祭天,召诸贝勒统一思想后,进攻辽阳而去。 守辽阳者自是经略袁应泰。自沈阳失守后,他立即收拢城外几乎所有明军,将虎皮驿、奉集堡、威宁镇等坚堡官兵,悉调辽阳城。 此举愚不可及!他采取消极防御态势,将机动力量悉数集于辽阳,要和老奴来场城防争夺战。 可老奴又非蠢猪,且有精锐骑兵,会按他的思路去攻城? 三月二十九。 老奴逼近辽阳。 辽阳城始建于汉,洪武四年设辽东卫指挥使司,洪武八年改辽东都司,管辖辽东二十五卫军政,是东北地区级别最高的城池。 辽阳作为辽东的军事、文化、政治中心,经历两百多年发展,已成为一座非常繁华的城市。 城墙周长十六里、墙高三丈多,乃辽东第一坚城。经略猿坐镇辽阳,鼓励将士舍身杀敌、为国尽忠!并说自己将与辽阳共存亡。 袁应泰说:所有兵马收缩于辽阳城,老奴对辽阳城防必投鼠忌器!即便进攻也会损失惨重。加之城中囤积巨量军械粮草,万无一失。 然而,把整个辽阳外线全部让给建奴,本身很白痴。 首先,建奴日行一百六七十里!说明啥?根本没带攻城器械! 不说城外深壕,不说宽深的护城河,光是那三丈多高城墙!准备起飞攻城?还是用嘴来啃? 其次,如此坚城!换任何一个有点军事常识,又真想守城的将领,在军械粮草极充足的前提下,一万守军已绰绰有余。 不信去问张巡! 问问他几千治安军,如何将尹子奇十多万精锐挡住一年?问问他的睢阳城,可有辽阳一半坚固?问问他若有足够粮草军械!再给尹子奇几年,睢阳城能破否? 这还不算,尹子奇背靠安碌山在河北、河南的大片根据地。 建奴有什么?别一年了!它连一月的围城也没法坚持。若外有七八万明军?倾巢而出的它,老巢要不要?后路还要不要了! 最后,奉集堡、虎皮驿等辽阳、沈阳就近的坚堡! 熊廷弼可是仿照东阳堡…下过大工夫的。这四五个坚堡!只要每个堡城有四五千守军在? 老奴该自觉从沈阳撤回!因为后勤,因为交通线。不撤?就等于长期被围沈阳!它的国力耗得起? 这才是猿经略!要找点白痴理由的根本原因:贵人的诚信…… 于是老奴开始演戏:攻敌之必救! 当天中午,老奴眺望了下辽阳城后,立命部队转向,直扑西面而去!目标指向山海关。 十多万八旗在城下转向,向西而去。袁经略顿时“方寸大乱”。“根本没想到老奴会来这手”: 辽西走廊现已被抽调一空,只留下老弱残兵,数量还很少。一旦山海关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袁顿时“吓得”立调城内兵马,火速出城与老奴决战,严令务必拦住建奴向西的脚步。 同时,命宽甸明军火速北上,追上建奴主力,绝不能让建奴袭扰辽西走廊。 宽甸明军是从山东抽调的部队,乘船才抵达辽东。这支部队刚来就要打场硬仗。 而原本从奉集堡、虎皮驿、威宁集调往辽阳的李秉诚、朱万良、侯世禄三总兵,又集中五万精锐,出城迅速集结待命。准备咬住建奴后路,决不任其威胁辽西走廊和山海关。 又是白痴命令! 因建奴西向而阵脚大乱?彻底推翻固城坚守的部署!着急忙慌集结部队要打野战? 若换了皮岛的任何一个什长!他会做什么? 会在城楼敲锣打鼓大喊:老奴!你可一定要去打山海关啊!谁不去谁是死逼养的孙子。 它没有攻山海关的条件。别的不说,从辽阳到山海关近千里!建奴十多万大军吃啥?靠沿途抢劫? 退一步讲,老奴先建立稳固后勤补给线?可是置辽阳不顾行吗!辽阳十万明军主力都死了?建奴千里后勤补给线咋守! 猿经略真白痴? 明军出城追赶,老奴立命部队转向、原地调整、准备迎战。 当明军离城不到十里,皇太极就带两黄旗的精骑冲过来。其身后是阿济格率两红旗的两万大军。同时,努尔哈赤令代善领兵,进攻宽甸赶来的明军。大战正式爆发。 皇太极先进攻明军左翼,试图在这撕开个口子。左翼是总兵朱万良,这次他受浑河之耻,不愿再打假仗!血性爆发。 所谓将乃兵之胆,朱万良血战!麾下自然用命拼杀。 第一轮交锋,两黄旗竟被明军给打回来,明军士气很高,皇太极吃了败仗,灰头土脸在逃离战场。 朱万良自恃三万多友军精锐在侧!想打出浑河之战的血性与效果,命令部队紧追不舍。 老奴大惊,立命两白旗迎击,务必阻遏明军势头。两白旗闻令立刻杀上去,阿济格的两红旗…则负责监视明军中央阵型的部队,暂无动作。 有了两白旗助战,皇太极稳住阵脚并实施反击。由于八旗生力军的加入,明军攻势被阻挡住。双方势均力敌之下,陷入焦灼之中。 此刻,若中央阵线李秉诚,右翼姜弼、侯世禄接应朱万良,建奴不残亦该撤。但李秉诚、姜弼、侯世禄等并无血性!不敢忤逆贵人。 朱万良只能独自苦战!傍晚,老奴再无疑虑!把预备队全压上去,两蓝旗全部出动直扑朱万良。 整个下午战情:明军四部出战,八旗中两旗先败于朱万良!然后,六旗专打有血性的朱万良…… 朱万良军终于崩溃!数倍之敌,且为生力军加入!友军冷眼旁观,朱万良阵殁于乱军之中…… 随即又演戏。 两白旗调转直冲明军中军大阵,李秉诚拔腿回逃,明军中军和右翼一路奔往鞍山,一路奔往辽阳。 当晚,老奴试探性攻城,分兵两路攻打西门、东门。 当然,大员还没做好金蝉脱壳准备!所以并没人开城投降,建奴自然未能占得便宜。 三十日拂晓。 建奴一早排兵布阵。袁却领着明军出东门,抵达辽阳城东的东山,部队摆了三道防线,袁亲自指挥,要在城外迟滞建奴攻城步伐。 老奴令八旗继续攻城不必理会!亲自带亲卫营和汉军包围东山。袁戏精附体、亲自擂鼓助战。 老奴亲卫营与汉军就往东山猛冲!明军则朝天放枪炮,给建奴火力打击。双方都很卖力!而老奴竟奈何不了袁的小股部队。 随即,老奴抽调八旗回营加入战斗。在加入正白与正红旗精锐后,明军才逐渐扛不住。 袁只好下令原路回城,但路上被骑兵掩杀得蛮惨,最后在城楼重炮掩护下,袁才安然返回城中。 随后,老奴下达总攻命令,“辽阳争夺战”进入最后阶段。 辽阳城护城河水源,来自东门外的水闸。护城河水闸,却在当晚“意外”被奸细破坏。 次日清晨,西门又全线告急。原因是西门城楼上的火药…被奸细点燃,导致西门一片大乱。 建奴迅速登城,和城楼守军展开“血搏”。西门很快失守,老奴急令部队火速从西门入城。 袁应泰见西门城楼大火,知道大势已去,便在辽阳城东北角…城墙上的镇远楼自缢。 关于其自缢,竟比战报更绘声绘色:说是其与妻弟先自缢,然后老仆点火烧楼,再然后老仆点完火后,也从容走入火海。 据说那没地道…… 辽阳城内文武阵殁者不少,投降者更多到无法计算。 随即,努尔哈赤进入辽阳城,辽沈之战就此结束。 …… 短短一月,熊廷弼在辽东拉起的近二十万大军!及东西两线阵型!都毁于一旦。 而“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战”的流言,至此更是甚嚣尘上。 同时,辽河以东的官民,早开始大踏步向西逃难、撤退!辽东也几乎全都要陷入建奴之手。 这一切,王九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根本无法阻止,因为他只有两千多残兵败将,却并无友军!尽管辽阳附近之前有十多万部队。 有一万多精兵!也相信一同开赴战场…那三万多精锐不会冷血旁观的朱万良!却悲壮战死。就是对辽阳现状、辽东现状的诠释。 而经略猿?无论是坚决不救援浑河;还是主动放弃坚堡!而集十万重兵于坚城;或是派精锐去追击、阻拦建奴攻打山海关…… 种种极其白痴行为的背后!都是对辽东现状更好的诠释。 贵人想要一个有大根据地、与大明能真正持续相抗的建奴!这点,王九已看懂。 至于贵人为何非要如此?确实匪夷所思!王九至今没想通。他也没空去想这些!因为辽东各城…开始望风而降。 第261章 降了又降 四月初一黄昏。 海州城南北二门! 突然疾驰而来大队建奴。态度蛮横、嚣张跋扈!对着已紧闭的城门破口大骂,并派汉人喊话: 辽阳早已被我大金攻占!十万明军全军覆没。现在海州有两个选择:投降或者屠城! 投降?则一切照旧!全城官、军民都是大金好官员、好子民!不过是不再拜明朝那个小皇帝,识时务地效忠大金天命汗而已。 不投降?大金勇士攻沈阳仅用一天!攻辽阳也不过两天多!海州,今夜就肯定要攻下!然后屠城、全城鸡犬不留。 “本官誓与海城共存亡!”海城监军出来答话了。 “好!进城后首先就活剐了你!”城下的汉人文士立刻回应。 “等等!你也是汉人!怎么会替大金说话?”监军急道。 “良禽择木而栖……你少废话!开不开城投降?” “真的不杀官、不杀人?真的可以继续在海州当官?” “废话太多!” 城下汉人说着就要转身而去!却又被监军叫住。 “等等…等等,为了海城的父老乡亲!本官这就投诚。还请先生在大金将军面前,替我多多美言,必有…重谢!” “好说好说…” 海州北门吱吱嘎嘎打开!一个从五品文官…撅着屁股跪在城门旁,后面跟了好些个文武官员。 卫指挥使不在,他前几天就领两千兵去了辽阳!至今未归。看来,他们要么死了要么逃了…… 周敦吉叫起来两名武官,让他们领着自己一行人去收降卫兵。 秦民屏带人直奔府库!马媛做不惯强盗,就在安排防务。 纪白叫了一名书吏、一个把总,径直去了一旁开始盘问。 契雪劈头…抽了那个监军的蹶屁股一鞭!“去,派人将我大金的旗帜挂上四个城楼!继续关闭城门,老子要分辨明狗的奸细。” 监军捂着屁股,边呲牙咧嘴喝斥后面的人快去插旗!边回头挤出笑脸:“将军,没想到您还会说汉语!这就好了,我颜不回竭诚为将军服务!分辨明狗的事我最熟…” “啪!老子看你最像明狗奸细!你懂如何分辨?” “哟…怎么分辨…” “啪!凡敢于隐匿公、私财物者,都是明狗奸细!凡快速、主动上缴公私财物者,就是忠心投诚的好官、良民!凡举报别人隐匿财物者,不但是我大金的好官、良民,所举报财物经查抄后!发给举报者三到五成…作为奖励。而被举报者经查实…全族活剐!” 契雪张口就来后,继续道:“快派人去张贴告示,全城敲锣公布。一刻钟内!必须全城皆知。” …… 周敦吉将海州所有降兵集中。让人带一千老弱病残…守城;另一千老弱去搬财物、抄家;身体不太虚弱者,立刻编成一千新军。 严肃军纪,宣布五十四斩!列队、训话、跑操时相继砍了二十个!军容军纪焕然一新。 降军折腾两多时辰后,秦民屏的府库已清理好,纪白的盘问也取得效果:有几个为富不仁的恶霸!需抄家砍头以平民愤,由降军迅速执行。 而颜不回被契雪任命为知府,早在卖力落实太君的政策:登记一切公私财物!凡隐匿不报者抓起来。这个颜不回蛮熟,城中士绅报上财物,他一听就知真假…… 又两家被抄家砍头后,士绅富户连忙求着重报财物!而举报已成风,举报者大多是士绅的亲戚族人!平时就憋了气,现在更怕被牵连…… 马媛带一千老弱病残的降军,也一直在整肃军纪、整顿防务!核心思想就一个:非常时期,海州不准任何人进出!没她的命令!无论是谁,无论谁来了,都不准开城门。 深夜,周敦吉领着大部“建奴”,率一千新军出城,装载几百车“粮秣、辎重、军需”连夜去攻盖州。 他们出城不久后,就一路急行军直奔海边!半道就有近两千人接应,并赶来了几百辆空马车。于是,新军又赶着空车回了海州:军需不够…… 四月二日上午,海州终于被搜刮一空。除了粮食没咋要,其余值钱的东西已几乎掘地三尺。 连各家藏在地窖、秘道的金银、银票、古玩;乃至成捆的绵布;家用的骡马、车辆等林林总总、如梳如篦、干干净净。 马媛、周敦吉率大队与降军守城!“知府”颜不回在欢送其他太君。而太君让新军赶着车马继续出征。 颜不回不知道,他呈给辽阳的降表,“太君”来海州前就已帮他写好!二日早上已派人送往辽阳。 降书极尽谦卑,态度极为端正,关键是内容:降臣恐刁民出逃,已将海州四门紧闭,派人日夜巡防城墙!府库早已封闭看管,各士绅大户的财物亦正在统计,绝不容城内有一金一银、一粮一物出城走失…… 那还担心什么? 四月二日。 建奴本就还在辽阳肃清残余、清点大量战利品、安置大量降军、救治伤员等等,忙得很。 四月三日。 盖州的降表也已送到!而建奴在辽阳城的杂务还没完。但仍派大量兵马往东南而去!因为那边的所有城堡,竟没人送来降表…… 四月四日。 建奴这才抽出人马,缓缓往辽东半岛而来。这边离辽阳很近,也最不用急。因为连复州的降表也已送来!就半岛尖上的金州还没开窍。 第一站是鞍山。 这里城门大开,该逃的人早已西逃,而没逃的官史士绅,也带着酒肉、踮着笑脸、跪于城门外。 自古进城纳降,就是件很幸福的事。接收大员们颐指气使、耀武扬威进入鞍山,自然是美食、美酒、美女应接不暇,更兼各种贿赂拿到手软。 直搞到次日中午…… 在新任海州、盖州、复州、金州官员催促下!接收大军这才意犹未尽的上路。五日黄昏才到海州。 马媛、周敦吉他们上午走了。但是,被他们教育了四五天的降军,军纪那是相当的高:没有格格或大汗的军令?就坚决不开城门。 折腾了快一个时辰,直到建奴摆开架式要攻城了才开城…… 建奴接收大军进城后,连杀好些人先立威!接着才搞清原委:有人四月一日就来接收?还委任了知府?关键是城里被抄得干干净净! 被吊起来的颜不回很委屈:我早投降太君了!按太君旨意紧闭城门、严防明狗,怎能降了又降…… 哪来的太君? …… 海州到金州有五百多里。发足狂奔的镶红旗在前往盖州的路上,就被埋伏了三次!全是地势险要之处!还是突然从山崖上推一波滚石,放几排檑木就撤…… 等镶红旗损失几个前锋,搬开落石大木,清理好道路后!却连埋伏他们的人也没法找到。 着实可恨…… 四月六日。 建奴进盖州的流程一样。也是费了番周折,也是别人委任的知府降了又降!也是干干净净的空城。 前方的埋伏越来越多!镶红旗只得半道扎营,派人往回传讯搬援兵。因为旗主岳托想到一个人:这种卑鄙行径,明狗中只有王九才做得出!若他率人在前面?就不是小心沿途落石滚木的小事了…… 四月十日,岳托他爹代善的正红旗兼程赶到。 两旗这才分成前中后三军,小心翼翼克服着埋伏、骚扰。终于,在十二日进入复州,当晚又接收了金州!收了四座空城,岳托咒骂之余,却暗暗感慨王九其实有良心。 他只要钱不要命…… 自己之前这么毫不设防!王九若有心算计?早没命了啊。 他将王九想得太好了!但凡有点办法,王九都不会放过他…… 王九一直在广宁! 他天天都被各路宾客拜访、纠缠。同时,他二十八日就收到了经略府的军令,让他速赴辽阳…… 朝廷的圣旨二十九日才到,对浑河之战估计还没听到正式汇报,却知道他王九到了广宁…… 措辞严厉令他率部救援辽阳?对不起,王九重伤!所部已残! 为此,本只打算借秦良玉之口,详报浑河之战详情的王九,又写了份极详尽的沈阳、浑河之战详报!走北党途径直递御前。 详报最后说道: 处处东林,独沈阳不凑热闹; 良将拔于行伍,贺总兵一生战功无数,且城防设计足显兵家大成!独独白痴于守沈阳; 抚顺清河、开原铁岭历历在目。文武多有劝诫!而经略袁独信降丁。二十万军独缺五千降丁? 五千入六部,沈阳不过两千!于八万守军中分散而处?纵一万奸细亦不至大失!独将其集于一门,独独总兵出城,降丁开门揖盗。 浑河血战十日!全辽冷血旁观。三部共计万余将士,独抗十多万建奴于野!何以最终败退建奴、苟存残部?将士不屈! 三部覆没!种种诡异从此消散?将士以身为盾、以血为箭、以命为矛!助王九败建奴、存性命!嘱我问问:沈阳到底为何? …… 这种情况!王九哪都去不了,必须在马府养伤!甚至那些部众也不能有大动。否则,已同东林公开骂战的他,无异送靶子给东林党…… 此次,王九能接收南四卫,主要缘于契雪他们的建议,及马家的全力配合。当然,皮岛也出力了。 首先,王九飞讯东拉丽、佩洛东:一百两一人的叶赫骑兵!不打仗只打工赚钱。要七百人秘密去指定地点待命。 其次,马媛联络两个可信的千总,他们手下还有一千三百兵,就在海州与盖州之间两个千户所里。条件是这些人以后上皮岛。 有此两点,人员问题已解决,再有伤兵营里那么多将官!管理与领导这些人也不成问题。 最后,是王九传讯服务行阿朱:他要开始还货款、贷款!请秘密派船队来辽东半岛接收财货。 阿朱自然知道怎么做。秘密就近调集空船去那里等,顺便还派来两三千搬运工…… 这些,都是契雪带来的那断臂老人的主意。真的蛮好! 而王九之前也有点小准备,主要是一举两得。 二十三日的大战前,王九将雷若等三十多名伤员,嘱咐副千总马虎带两百人护送。 这批伤员有两个特点:一、身手高强人才难得;二、可以恢复。 这些还没好的伤员,当然没法骑马被追几百里。所以,当晚其实是兵分两路,主力二千多人浩浩荡荡往西;两百多人的小队往南…… 而事先王九就对心腹交代好。安全后,仿山东故事!多留心:辽阳失,则辽东望风而降…… 这些心腹里有好几个妖匪头目。说起搜刮城池、抄家士绅就来劲!立刻表示太有经验了。 关键这些人都跟王九学坏了:反正会投降!建奴反正会搜刮!他们多降一次怎么了? 而且这些人还加戏:给贵人与建奴之间制造了小矛盾!这是后话。 就这样,王九天天在马府接待访客,偶尔出府散心,别人却帮他赚了几百万两!很开心。 但也有大麻烦! 王九广缴宾客、大办喜宴,新娘却赶不回来!那还不得穿帮? 第262章 豪放新娘 宾客盈门! 新娘子没回来? 平时没事,反正时下的大明,未出阁的女子只要不出来、不见客,消失多久也穿不了帮。 但王九娶平妻,马府早已放言:新郞会从马府,将新娘八抬大轿迎到别院,还会正式拜堂…… 现在危险了。 之前之所以定下四月初八的婚期,王九其实是有些谋算的。 三月二十七,王化贞为证明他很有价值,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建奴要向贵人加价。 这印证了王九之前的想法。 建奴光占一个沈阳没用!辽阳、虎皮驿、奉集堡、威宁集等大大小小的坚城、坚堡还在!沈阳洗劫一空后,建奴就不得不退兵。 因为建奴老巢与沈阳城之间…并不接壤!也因这些坚城坚堡,将时刻威胁着建奴!不撤就会被拖死…… 而老奴牺牲那么大,就在沈阳抢点兵械甲胄、粮草衣物!能行? 沈阳不比抚顺。贵人卖掉之前,城里肯定已经没剩啥好东西!金银、玉器古董这类?想多了。 所以,老奴必会要求再占辽阳!能谈则谈,若不能谈?哪怕掀桌子!他也会要强行得到辽阳。 其实二十三日之前,王九便早已想过这一层。 那么,二十三日到二十五六日之间,就是双方谈判时间!出兵应在二十六七日的样子。谈好后,所谓攻打辽阳?建奴也就路上一天,攻城最多一两天…… 王化贞来过后,王九再无疑虑!计算的时间是: 最迟二十八出兵,三十之前必占辽阳。那么,王九派到辽南的人,三十日就可动手!一路往南“接收”过去,初五之前必须解决问题。 而马媛初五回来、初八成亲,刚刚好!也只能恰好…… 于是,辽南四卫降了又降的事,怎么都跟胆大妄为的王九、树大根深的马家…全都毫无关系。 有些事做得说不得!甚至,有些烂事都不能让人怀疑上…… 大明的城池!身为大明将士不极力保全,却假扮建奴先占领它!然后再交给建奴? 若被东林党找出点捕风捉影的说法?尼玛,王九就等着被钉上耻辱柱…遗臭万年!若被东林党找到点线索,甚至证据? 他王九死定了…… 所以,王九及部属、马家、关键是马家唯一的女将马媛!都得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那么,有啥比广邀宾朋、大宴宾客的喜宴更有说服力? 可是,世上就没有能万无一失的事先计算。 首先,建奴二十八日才出兵。 其次,王九推算建奴最迟三十日占了辽阳!结果到了初一。 最后,复州与金州的“接收”,都发生了意外情况!硬被拖住。 马媛回不来了…… 一旦这个情况被人发现?东林党顺着这条线,能将王九直接钉死为通敌卖国!最差都是谋反。 因为,王九一伙那就是将南四卫先“攻占”!再拱手交给建奴…… 所以,娶亲必须如期举行!马家事先放话的迎娶、拜堂程序,也必须一样都不能少!甚至,新娘子第二天还必须露面。 马府上,那可住了不少“挚友”!他们不看到这一切就不会放心。而他们不看到王九与马媛始终都在?王九在辽南四卫的事立刻穿帮! …… 四月初八。 婚礼如期举行。 王九心中苦涩、却红光满面骑着高头大马!率长长的迎亲队伍,将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迎上花轿。 从马府一路吹吹打打,盛大的迎亲队伍一路出城,来到马家在广宁城外的别院,也是早已过契成王九的家宅。 家宅中高朋满座!甚至有人还是从京城风尘仆仆、兼程而来。 在很多人的凑趣热闹下,当众完成了拜堂的仪式。新娘被送入洞房,王九还得打起精神待客! 客人中,广宁的文武悉数尽到,包括火线提拔成辽东巡抚的王化贞。慕名而来的也不少,王九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毛文龙的汉子。 远处赶来的也不少。包括皮岛的洪承畴、黄有龙;铁山的陈可忠;去年重新担任山东巡抚的王在晋;京城的西宁侯府代表等等。 特殊而低调的客人也有好几位。首辅叶向高派了学生、一位低调的五品官;皇帝朱由校派了名太监,且只肯低调坐在角落;成国公朱纯臣,委派了山海关的一位参将参加!也只肯坐角落里…… 方方面面来了这么多人!既给足了他王九面子,也另有目的:辽南四卫降了又降!对这些人已非秘密。可他喵的这些家伙!第一时间总会怀疑他王九。 王九可是好人…… 天地良心!他王九从二十五日到广宁后,就天天露面,从未离开广宁半步!又怎能怪他呢? 席间,心照不宣的旁敲侧击,含沙射影的投右问路,令笑容满面的王九,心中憋屈又愤怒。 老子是好人啊! 咋什么事都怀疑他这个好人呢?即使洗劫了辽南四卫,那也是帮大明做贡献!至于大惊小怪? 心中憋屈的王九,压抑着跟贵客们都喝点,尽量敷衍到礼数上没大毛病!就“迫不及待”去了新房。 外院的人如洪承畴等,竟跟到了内院起哄!还不能怪人家,闹喜闹喜嘛!人家又不见外…… 得,本打算去隔壁都不行!哄笑声中,王九“猴急”地进了洞房。 …… 将两个陪嫁丫鬟赶去套间,王九在圆桌前对着红盖头出神。 这是马媛自小的贴身丫鬟?她就这么上了花桥、还跟他拜了堂!以后又该咋办? “外面都在看窗影呢,你…你还老愣在那里…”女人轻声开口。 声音蛮悦耳!似嗔似怒,似羞似喜,就是没有怯与惧…… 王九只得挑开女人的红盖头,却差点惊呼出声。 此人竟是马媛的二姐马芝!这怎么能是她呢? “惊啥,我与小妹身形相貌很像!明天你带我离人稍远点露面,谁也看不出来,便宜你了!” “可是…” “别可是了!今晚的红烛不熄,窗纸上可是有影,房间里也应该…应该有声音!那些人贼着呢。” 真泼辣! 说的却是事实! 既如此,王九也没法再说啥,径直上前一把搂入怀中,就着红烛、对着窗纸给马芝先来个深吻。 很快软成一摊泥…… 抱上床、放下帐,王九不得不轻轻问道:“你还在守节中!而且…而且马媛怎么办?” “守节?去他的守节!老娘活了二十八,还不知男人…是啥味道!以后反正就是你了。小妹…小妹当然还是你的平妻啊,来啊…” 难怪能独自在万里之遥的蚝境!掌管马氏的皮毛、药材生意。 蚝境就是后世的澳门,在此时的大明那可是顶尖的外贸港口。但是,红夷却只喜欢大明的瓷器、丝绸,顶多还有茶叶!那些才是全世界现今最好的奢侈品…… 而辽东的皮毛、药材虽好,奈何红夷都不识货、也没啥购买力!所以,她每年能将马氏的皮毛、药材在蚝境销售掉一半!很不简单。 “想啥呢?白便宜你!你还…” 王九回神吻住。 马芝却一点都不扭捏!回应就如饥渴的大猫,主动、炽热、她倒是个爽快人…… 原来是精致人生! 也就惊痛一声,马芝的声音渐渐悦耳、而且自然自在起来,让王九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 不由想起蜜桃。 第二天,在刻意安排下,王九携马芝公开露面时,竟真就没人发现有啥不对。 这也很好理解,马媛同马芝本就长得很像,而马芝在外已十多年!是马林战死后才闻讯赶回来。 可是,蚝境离辽阳太远!而马媛还在东阳堡耽搁,等马芝马媛回来,马林的衣冠冢也已下葬。 后来马府失势…… 离得稍远点的贵客们,哪怕已经很留心!新娘也还是马媛。 马家,关键是马芝帮王九解决了最大的危机!却又造成两姐妹…将来肯定会共侍一夫的事实…… 令王九五味杂陈。 …… 第263章 惊闻噩耗 四月十四。 马媛终于回来,竟然还负伤了!好在并不严重。 原来,“劝降”或“接收”复州时,出了个很意外的情况。复州卫里竟有个指挥使同知,都投靠建奴一年多了!而且,这孙子前些年就在抚顺关干过好久!连女真话都会讲。 四月初三晚上,复州倒是在他的力主下顺利投降。可接下来,这孙子就找“接收大员”一个个套近乎,还肉麻地用女真话自称奴才,用女真话分别效忠…… 很奇怪!士兵倒是有蛮多正宗的女真人,但接收大员中,除了契雪纪白,竟无人能听懂女真话? 这孙子很有心计! 他一边毫无异色地照常当狗,一边却在暗中联络城内的人。等到初四上午,大半的“建奴”已经去了别处,这孙子才在下午突然发难…… 四日时,建奴已在开始接收!而马媛与周敦吉就是负责留守。 因此,马媛恰好坐镇复州!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对她照顾。 海州、盖州还有阻敌任务,周敦吉争着去了;而金州还未“接收”,一切意外都有可能!唯有复州最安全…… 结果,偏偏最安全的地方出事。 好在叶赫的将士很给力!好在马媛并非花瓶,反而很能打!好在,那个组织降而复叛的孙子不得人心! 而且这孙子为增加成功率,他特意有鼻子有眼地…将马媛他们说成东林党!要知道在辽东,如今东林党可已臭名昭着。 不过依然没用!卫所兵里已投降的将士,很多人已麻木:建奴也好,东林党也罢,我为何要搞那么清楚?人家说是建奴就建奴呗。 而有些人则仍然心向明朝:是东林派人假冒又如何?东林党再丧尽天良,那也比建奴好…… 于是那孙子…采取擒贼先擒王的策略:马媛女扮男装成“魏将军”,看上去既不魁梧,又不凶猂!他有足够把握偷袭得手。 而结果是:承平日久的卫指挥同知,刚刚靠近数历生死的马媛,她就立刻警觉!当那孙子的刀刚拔出来,马媛的剑已疾刺而至。 不过那孙子还有帮手!马媛虽先下手为强刺伤他,但连续斩杀两三人后,马媛自己也负伤了! 由于被这孙子降而复叛,后来再肃清残余,整顿城内又用了两三天。此时建奴大部早已在追击…… 马媛无奈!又得开始全力配合周敦吉阻敌,哪还顾得上婚期。 契雪他们更糟…… 辽阳失陷当日,金州就通过种种情报获得了讯息。于是该逃的人早已出海逃往山东!舍不得家业的文儒士绅们,倒有不少人早已打算投降,可这帮人也蛮贼…… 他们早在留意着海州、盖州、复州情况!却越看越分析就越不对。说来好笑,他们发现契雪他们是假扮建奴,理由还很强大:哪里会有不四处奸淫妇女的建奴? 所以,金州城内早知道契雪所部不是建奴。已打算投降的他们,当然不愿像海州、盖州那样,投降还搞成降了又降。 于是,金州先劝降了三天,最终趁城内松懈,而于四月八日深夜搥城而上!强行占领后,再对所有官员士绅抄家…… 还杀得人头滚滚。 但契雪等人都很注意,将所有迹象都指向受东林党派遣。 …… 此次的收获也很丰厚。马媛以王九平妻的身份…掌管着所有财货!让王九还掉所有贷款、货款之后,还净赚了近两百万两。 王九要分给契雪族人一部分,被坚拒:将军应集中财货做更重要的事!连分给马家也被马夫人坚拒:马家从此同你不分彼此…… 情欠大了啊! 契雪他们这些戚家军后人还好说。反正他们所有的执念,就是要为蕲州惨案正名!要揪出幕后元凶。而王九一直在做的事,其实就是在沿着这条路艰难前行…… 可是,马家对他王九只有付出,从马林还在当开原总兵时就这样!他们家从来如此,王九还从来没帮他们做过什么。 而现在,竟又意外地拥有她们家两个女儿!还是这一门孤寡的马家,最能干最依赖的两个女儿…… 马夫人讲不分彼此,让王九感激莫名!却又无言以对。唯有在心里发誓:要对两姐妹尽可能好!要将马家真正当自己家!绝不让这一门孤寡再受任何委屈。 于是,王九一边低调在马府给马媛悄悄治伤,一边在谋划一件大事:得找个安全、稳定的根据地!不但让自己能立足发展,且让马家这一大家子,能尽快搬过去。 毕竟,如今连广宁也很不安全!因为对于明朝而言,广宁这个支撑若能稳固下来? 首先,辽东蒙古各部,明朝还有支点使得上劲!这对于建奴经略蒙古各部,将有极大掣肘。 其次,明朝有了坚城广宁,则可以辐射锦州、守远等辽西各城堡!意味着建奴威胁不了河西,辽西走廊与山海关都能平安无事。 还有,明朝有了往北前出的坚城广宁!建奴就永没有借道蒙古,从长城的其他口子入关…寇掠明朝的腹地的可能性。 最后,也最关键!明朝若有坚城广宁在手,且形成重兵集团后,反而能持续威胁…三百六七十里外的沈阳,以及两百五十里外的辽阳。 建奴将寝食难安! 它们必会穷尽一切占领广宁!或者同贵人们做交易…… 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也许两年,总之明朝的广宁将再次沦陷!除非朝廷放手让他王九来守。 哪有这个可能? 所以,王九必须早做谋划!不但他自己,不但是那些九死一生来到广宁的部属,包括马家这一大家子!都需要个稳固的根据地。 却不能是皮岛…… 王九不能上皮岛!这是南边、北党、包括皇室的底线与默契。 若他无召而重新上皮岛?王九就是在打破默契与平衡!就是彻底决裂,就是扯旗造反,但现今却并无此实力。 那么,新根据地该选在哪里? 首先,它不能是大明的地盘。王九若敢强占任何一处大明的地盘?那还不如重新上皮岛!反正都等于扯旗造反,上皮岛还能迅速整合力量。 其次,不能是明朝领土,意味着只能从建奴手中抢块地盘。 但是,从建奴手中抢地盘不难!难的是没任何外援下,怎么守住?且得无需花大代价!却能长久、稳固地让建奴毫无办法。 还有,这块地盘的位置不能差!它得对建奴有实实在在的威胁。如此,王九才有借口赖着不走:我在抗虏,在牵制建奴很多兵力。 最后,这块地盘还不能小。它需足够空间来供王九规划未来!甚至,它还可不显山露水地,将皮岛的重要产业、及大量产业工人都搬过去…… 经过反复权衡! 王九倒是找到处…能符合上述四个条件的所在!只是还有大量细节得完善。 最关键是:被各方盯牢的王九,还得设法瞒天过海!才可收出其不意、一举成功之效。 …… 于是,王九无视全城的紧张、纷乱,天天在广宁城内外闲逛着,顺便也一封封地上书!向朝廷催要着沈阳、浑河之战的说法。 矛头直指东林! 凭啥撤下在辽东干得很好的熊廷弼?凭啥要换上只知治水的经略?之前都是啥鸟在攻讦熊廷弼?又都是哪些货色在廷推经略猿? 这些连续上书…令东林极其难堪。王九在大明是公认的最能打仗!王九又是浑河之战苦主之一!他还不需要给东林党留情面!却又是东林党一时间奈何不得的人。 而且,在抗虏一事上,王九还极具舆论影响力!尤其在民间。无论东林怎么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却都不及王九在此事上的权威…… 于是,东林党一边主动罢免着一些小虾米,一边让王化贞给王九带两三次话:能不能消停点? 当然不能消停! 王九得为新根据地,创造出一个拿捏东林的抓手!更要事先牵制住东林的精力与眼线。 行动才好开展…… 于是,东林开始反击!虽留有余地、却肯定足以让王九痛彻心扉的反击:以正义之名。 四月二十八日。 王九收到来自京城的信息,不对,是传来噩耗: 黎相君多年前,曾参与了南直隶的一桩谋杀案。她与另一名凶手皆已供认不讳!两人经三法司快速复核,被判斩立决。 第264章 东大长兴 四月二十八日。 王九向新任辽东巡抚王化贞请战:想起惨死的袍泽,王九便夜不能寐!誓领所部伤兵,决意寻机同建奴拼死血战到底。 王化贞同意了! 在人心惶惶、谈虏色变的广宁,能有支部队主动出城,欲同建奴血战一场?无论胜负都是好事! 如今,广宁城内外已云集…从辽沈败退奔逃而来的明军八九万!到处是一片垂头丧气的颓败…… 王化贞集中广宁众文武送行。他还给王九部进行慷慨激昂讲话:鼓励其沿明金双方实控线,寻找到建奴薄弱环节,然后克敌制胜、扬我国威。总之极尽吹捧与鼓舞。 捧得越高才能摔得越惨。实际上,王化贞知道王九想干嘛!王部最着名的军师、王九现今用情最深的女人,被南边贵人操作成斩立决…… 这个时候,突然要同建奴血战到底是假。打突袭南边、急速营救黎相君,或直接造反的主意!才极可能是王九的本意。 这种事王化贞何必搞清楚?王九说是出战建奴!那就是出战。 真要以二千残兵出战建奴找死?对广宁也好,对新任辽东巡抚也罢,没坏处。去突袭南边?那更好!以区区两千多残兵造反,还得奔袭数千里,王九那才叫死定了…… 总之都是好事。 五月一日深夜。 一路犹犹豫豫的王部,果然从宁远附近的海边上船,无视夜航之险!连夜沿海岸线一路往南。 五月二日深夜。 日夜航行的王九部,竟突然登陆长兴岛!三日凌晨,长兴岛上的三百建奴、两千汉军还在睡梦中,就被王九部全都突然包围…… 经过半个时辰清剿,岛上的建奴守军被全部解决。长江以北第一,大明第七大岛就此被王九部光复。 王九部当天还顺带着,又将受长兴岛管辖的交流岛、凤鸣岛、西中岛、骆驼岛四个邻近岛屿一并光复。 捷报直传天下! 先说下长兴岛…… 长兴岛位于辽东半岛中西部,复州西南侧,四面环渤海,东隔大陆岸边不到一里。全岛面积二百六十平方公里,为江北第一大岛。 全岛东西长六十里,南北宽二十三里,环岛岸线两百里,辐射海域数千平方公里,滩涂两千公顷。岛上地势呈丘陵地貌特点,西部较高,中东部较低,平均海拔五六十米,最高山峰塔山三四百米。 长兴岛以基岩海岸为主,伴有淤泥质海岸;岛上,以横山和大孤山为主两条山脉、及周围众多的丘陵…构成低山丘陵式地形。 该岛五六千年前就有人繁衍生息,史上曾叫长生岛、镇山岛、景杭岛、长松岛,后就称长兴岛。 长兴岛水深湾阔,腹地宽广,拥有渤海湾最优良的建港条件。其中,可用于临港产业发展的岸线八十里!离岸四百米即有二十多米等深线,是环渤海最好的港口之一。 关键是长兴岛够大、有二百六十平方公里左右的土地!加上其辐射的数千平方公里海域。此战足以称得上辽沈之后的大捷。 更关键是此岛位置很好!它能辐射整个辽东半岛。 从此,建奴占领的南四卫…再也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从长兴渡海运兵,无论就近的复州,还是稍远的海州盖州金州,都一天可达。 最关键此岛够险! 长兴岛东端的南信口,距复州海岸仅一条河之宽。 涨潮时两岸相隔一里,退潮才两百米不到!若是严冬冰封之时?建奴铁骑完全可踏马而过!且几百里海岸线,令长兴岛防无可防。 所以说此岛被王九夺占后,明朝即使想调别的将领镇守,那也无人愿干这活!即使准备点海船随时逃跑?那也担不起失土之责。 …… 天下震动! 王九的战报是第一时间,就急速飞报广宁与京都。而有心人…在战报未到之前的三日当天!便已通过飞讯获悉此事。 纷纷震惊不已…… 其实,收复长兴岛无论从战果、对敌杀伤、惨烈程度、对战局形势的影响等各方面看,重要性都远远不及浑河之战。 但王九收复长兴岛的意义,在各个有心人眼中,却比浑河之战更大。 首先,是它明面上的政治意义。 辽沈刚刚沦陷!致使明朝在辽河以东的大片国土,已彻底失去。整个辽东只有望风而降的噩耗,从无坚决抵抗的振奋消息! 而现在,王九不但是坚决抵抗,而且还收复了大片失地!尽管这是大片人烟稀少的土地。 其次,长兴岛的军事价值巨大。 建奴占领的整个辽东半岛,将从此成为鸡肋。 不驻扎重兵在南四卫?王九部会随时渡海攻击、收复!驻扎重兵在南四卫?则半岛所产的税赋,尤其是本就被人搜刮过一遍的四卫!将根本支撑不起如此重兵。 也就是说,半岛从此成为建奴的负担,而非有益的资源。 这还只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是建奴对广宁、河西的攻略,将从此被长兴岛从另个方向牵制住。 南四卫放上重兵?建奴又如何集中兵力攻略广宁!毕竟长兴岛上是几乎百战百胜的王九部。 不在南四卫放重兵?海州离辽阳却实在太近!骑兵朝发夕至的距离,建奴敢倾巢而出攻广宁? 军事上满盘皆活。 还有,既然长兴岛从政治、军事上都如此竟义重大!贵人们也就谁都不敢明着放弃它。 那真会遗臭万年…… 所以不管贵人心里咋想,口头上都得众口一词狠狠表扬!都得将此作为朝廷的重大胜利…去宣扬。 最后,因为长兴岛如此关键!故没人愿担着兵败身死、还必将遗臭万年的后果,去镇守此岛。 谁也背不起因强行调走王九,而致使长兴岛再次沦陷的骂名!尤其在沈阳之战…被王九反复攻讦其过程的诡异!就差明说东林卖国…… 于是,便让王九成功盘蜛了一大片地盘。这又造成一个后果:有了稳固根据地练兵、养兵的王九!已具有同南边贵人揪桌子的实力。 ——本就身处海岛!王九本就善战而诡计多端!那么,一句倭寇来犯,能帮王九做许多事。 包括灭人满门! …… 于是,随着王九部收复失地的飞讯入京!随着其长期盘蜛长兴岛的不可避免!各方反应讯速。 一、朝廷公文未下之前,辽东巡抚王化贞紧急派人传讯: 王巡抚对克复长兴岛之事,倍感振奋鼓舞!望王九再接再厉,为大明再立新功。 王巡抚会奏报朝廷,为将士们请功!更会保荐王九镇守此岛。 另外,据王巡抚所知,因黎相君谋杀南直隶苦主案…仍有细节处存疑,故所判斩立决暂不会执行。 二、北党祝贺! 三、建奴一边快速往复州集兵,一边紧急暗派来使: 大汗素知将军处境!就如将军亦知大汗有不得已一样。今大汗不念旧恶,愿同将军化干戈为玉帛,将军意下如何? 王九回复:特想念建州台吉身边的汉人…宁完祖!台吉的起码诚意,就是先送此人上长兴岛。此人皮厚肉柴!最适合慢慢祭奠故人。 “大汗欲同将军修好!为此愿暗嫁两名格格给你,厚赠将军金银玉帛。然将军此议毫无诚意!宁完祖为大汗心腹,平时称其为先生。将军却想大汗送他来受活剐?绝无可能!” “老子不缺金银、更不缺女人!就缺祭奠故人的好祭品…” 不欢而散…… 四、皮岛来人。 洪承畴、黄有龙、陈可忠、包括茅元怡的亲笔祝贺信,都被来人最快速度带来。言辞皆极诚恳谦卑!祝贺之余,也都在询问:长兴岛初创,可需皮岛的钱、物? 王九毫不客气! 众人对王九不满者!无非是皮岛那些累赘。主要是大片的匠将坊;大量无所事事的研究院;以及大量的孩童与学堂。即刻,都将这三样累赘全部搬来长兴岛!随同他们前来的,应有其在皮岛的两年所耗。 来人一脸纠结。因为累赘好办,他都可以当场答应!但累赘们的两年所耗?得有三百万两! 只得回去汇报…… 五、五月十六日。 朝廷终于快船而来传旨:一、升王九为辽东镇长兴右协副总兵。恢复契雪等军籍,且官升一级。 二、追授马林为右都督、太保;升马林妻李氏为一品诰命夫人;封王九妻刘氏为三品诰命夫人;封王九平妻马氏为五品诰命夫人 三、予周敦吉官升半级,令其率残部回原籍听用!再加论功行赏;予秦民屏官升一级,令率部与秦良玉汇合!另有重任;浙兵现存将士亦各升一级,令原籍防倭!再细加论功行赏;原三千班军余部,皆各升一级,令回原籍!再细细论功行赏。 真乃皇恩浩荡! 除第一点有些荣誉外。第二点,在明着分化辽东很有影响力的马家!第三点,则更是于建奴云集重兵时,行公开釜底抽薪之毒计。 但是,王九即使知道朝廷用心!却不得不回绝川军、浙兵、班军将士们或真或假的抗旨留下。 他们遵旨而去?这些人从此能与王九肝胆相照! 若让他们抗旨留下?则使家小在原籍的他们…身陷险境!一旦其家小为此遭罪?则同王九必将反目成仇。 …… 剩下一小半人! 第265章 联合国军 五月十六, 王九收到圣旨。 当天,镶红旗九千人,及六千汉军从复州出发。第二天,一万五千大军进抵南信口安营扎寨。 南信口的北岸并不宽,突前之处…连五百米都不到!除去环海滩涂,适合扎营的地方不足两百米。 一万五千人大营,往这么窄的地方一摆!顿时旌旗如林、甲胄耀日、人声鼎沸、层层叠叠! 连营自道旁下寨,竟有近十里之遥。令对岸高处也根本看不到头!压力如凛冽北风,席卷长兴岛。 岛上原住民才几千。但两月来从半岛避难而来的民众,倒有八九万。尤其这半月!听闻王九收复了长兴岛,日夜有人从南信口偷渡,一度造成渡船奇缺…… 他们都是无钱无产的普通民众,无力登上一票难求的客船,去往太平的山东半岛。 十七日,这些惊魂未定的百姓,纷纷从山下窝栅奔上小山头!惊骇莫名、渐渐呼天怆地起来。 这下可真完了…… 岛中唯一集镇…被王九部的营寨与官厅占据。此时,营寨还在有条不紊以工代赈…… 男人在垒土、烧窑、伐木、打松木桩、平土、夯土等,忙碌如蚁中,镇外大片的丘陵小山包,日渐被梯次整平。 而女人,则在煮饭、熬粥、整理营房、浆洗衣服,另有更多人在纺布、缝衣做鞋等。 官军赈灾,却不养闲人!投奔官军,就必须接受军事化管理。关键是成人必须分营、分组而居!男女老少都有专门营房,不准串营、甚至不准随便走动。 一句话,生存与自由之间只能二选一。于是,很多还带着粮食的大家子,宁愿躲在广袤的丘陵山间!搭着简陋窝栅、采摘林中野果、捕捉水中鱼虾,也不愿往投官军。 除天性崇尚自由外,老百姓还有更深隐忧:建奴! 若建奴攻击长兴岛?官军可以乘船而跑,投奔官军的老百姓却逃无可逃!唯剩任人宰杀…… 现在,建奴果然大军压境!一旦开始渡海,广阔的长兴岛必将守无可守!集镇的千余官军…也就唯剩驾舟出海一途。 肯定完蛋…… 不过,令山林中百姓们奇怪的是:王九部一点都不慌。 就似对岸的建奴完全不存在般!该组织建设的人在建设长兴岛,该练兵的将士在演练军阵,该编练新兵在慢慢招兵。 五月十八日上午。 王九亲至码头,将士列队等候!渐渐有大批船队靠港。船队所载,除大量粮草杂物!据说是辽东马家百多人,及其家什。 竟然还有这心情? …… 岛上兵力奇缺! 本来就只有二千六百多人,东林一通操作猛如虎!一道圣旨就将原川军、班军、浙兵逼走了。 如今还在长兴岛的兵力。仅有契雪从皮岛带来一千人,大战余生六百一;与王九一千突骑…连番大战后仅剩的五百零;以及马家还剩的八十家丁,共计一千二百将士。 二百六十平方公里,光海岸线就二百里!即使二千六百多战士仍在,守住长兴岛都特别紧张。现在却仅剩一千二百人…… 王九守住长兴岛?这是军事角度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这,就是东林对王九的关照!也是贵人对建奴的考验:灭王九的机会和压力都给了老奴。 老奴纠结万分…… 王九虽只有千多人守岛?但大金却需渡海来攻。若偷袭不到?复州虽云集两万兵力,但抢滩登陆的损失会很大! 可是偷袭?王九打仗似乎不是在偷袭!就是在偷袭的路上。小年轻的他却比老奴更懂偷袭…… 还有个办法是等!等严冬到来、近海的海面都上冻。 那样,大金两万人马可直接…从两三百米宽的南信口踏冰而来。 即使王九防住南信口也没用。完全可沿着海岸线,在两百里岸线寻找缺口!王九还能咋防咋守? 可这办法更扯淡! 现在才五月!等海面上冻到可踏马?至少十一月中下旬…… 王九不能暴兵? 等半年后!若王九暴兵一万并训练有素?且在岛上各关隘都修有工事?那么,王九守卫下的长兴岛或许再无漏洞,反而处处陷阱…… 于是,尽管受到贵人压力!但老奴却不愿冒然进攻。 没人真正喜欢长期打仗!尤其是硬仗、恶仗。而同王九的每一场仗,却必然是硬仗恶仗。 大金只喜欢抢!只愿同贵人做生意捡漏。啥好处都给不了!却让他同王九恶战? 太亏…… 也别说啥同王九有仇!更别说啥王九对后金威胁大。 其实,王九对贵人威胁更大!其实若无十足把握!哪怕是他老奴杀父仇人又如何?都装过几十年孙子…… 十八日下午,说客从北岸而来!要求王九名义上投降。这是建奴能给的最优条件!极有诚意。 所谓名义上投降,就是长兴岛只需挂上建奴旗帜,却依然让王九部占据!只需承诺不与建奴为敌,王九都不必受建奴派遣。 王九断然拒绝! 炎黄子孙!岂可认贼作父?建奴惧我王九就滚!打都不敢打却要老子投降?老奴果然有病! 建奴被逼至墙角。 …… 黄昏,北岸又有信使上岛:王九不必投降,只需口头承诺…双方从此相安无事!他们就撤兵。因为双方其实有共同的敌人!明朝贵人是王九现在的死敌,也是大金将来之敌。 何必两败俱伤? 王九犹豫良久!总算回复信使:容他先考虑两天。 十九日上午,北岸建奴新增十艘战舰,以及大量民船、货船!他们已拥有渡海登陆的能力。 可恨的是:战舰竟是登莱水师所有!昨夜“不慎”被建奴所劫。 更可恨的是:登莱水师派出大量战舰,游荡在长兴岛周边海域!据说是为觑机夺回“被劫”战舰…… 而最可恨的是:水师还运来了总兵李秉诚的五千精兵。说是得知长兴岛吃紧,被紧急派来支援!要求上岛帮助王九防守。 当然被王九强硬拒绝!隔海指着李秉诚大骂:长兴岛不欢迎无胆鼠辈!更不欢迎旁观友军覆灭的败类兵将!想上岛?不妨登陆强攻试试! 李秉诚先以总兵之尊,斥责王九不尊上官!再拿着兵部的调令,大骂王九抗令不遵…… 却仍被王九骂回去:一个战场鼠辈、败类!何德何能自称总兵大将?若无圣旨、尚方剑,所谓调令肯定是假令、乱命!有本事就强攻长兴岛,没有就滚…… 李秉诚退走了! 却依然让王九愤怒而悲哀:李秉诚明面上是东林党的狗!而实际上,这孙子是北党之人。 南边贵人控制的登莱水师,不但被建奴“劫走”了战舰!而且,它们还在周边海域游荡。 而北党的李秉诚也出来插一腿!要帮他王九协防长兴岛。 说明什么?说明南北贵人都已下场。这次,他们就要趁他王九兵少、无援、立足未稳、还无处可逃!借建奴之手,彻底将他弄死在长兴岛。 南党、北党、建奴此时好比联合国军!而占岛才半月的王九部,处境比当年的新中国糟多了。 无援、体量太小…… 下午,建奴信使又从北岸而来!问王九考虑得怎样了?王九回复是正在考虑!你们若等不及,也可以现在渡海抢滩登陆。 信使的态度倒还蛮好:毕竟是重大决策!本就需要时间慎重而全面考虑;且王将军如此慎重,也足见言出必行!而非信口开河。 不过他还是传达了最后通牒:明天下午为回复的最后期限。 明天下午? 第266章 钻心的痛 十九日晚上。 星月之下!二十艘战舰及商船从复州附近出发,载着四千正红旗建奴往长兴岛而去。 临近长兴岛时,早等着的登莱水师…载着五千李秉诚军,竟默默附于建奴之后!直奔长兴岛西南方。 二十日子时末。 南信口北岸的建奴大营,有了悄无声息的动作!五千建奴、四千汉军在迅速而安静地开拔、登船…… 实在是很出乎长兴岛守军意料。 毕竟事先组织得极好!又纪律严明地人人衔枚、动作还极轻极安静,再又是凌晨一点之时…… 大量客船在军舰护卫下靠岸。 建奴还没走码头,却悄悄靠上涨潮时的基岩山崖顶!一张张梯板从船上静静放下,全身披挂的大量汉军开始先登。 之所以选择此处登陆,因其有几个有利条件。 一是此处离南信口有六七里。从离南信口北岸十来里处,建奴在晚上悄悄开拔而去登船!再远远绕过南信口静静航行至此,长兴岛既无法看见对岸军营的变化,也听不见声响。 二是,此处是南信口码头附近,唯一有山岭阻碍之处。山崖嶙峋面海而立,根本就不适合登陆。 然而,山崖上茂盛的植被下,却藏着一处不足二十丈宽的豁口。当海水涨潮,此处崖壁顶端离水面高不足两丈!若船能高出水面一丈?停在陡立山崖下的运兵船,仅需张垂直高度不足一丈的长梯板…… 三是,登莱水师“被劫”的军舰上,可装了大量投石机与火炮。 若登陆万一被发现?军舰能抵近射击!为登陆部队提供近一里的火力支援。能解决抢滩成功后,最关键之建立滩头阵地的问题。 夺岛不足半月的王九部,应还没想到南信口附近…竟有这么好的登陆点!或者,一直持续的胜利,令王九膨胀到以为建奴不敢攻岛!尤其是建奴还等着他的回复时…… 第四、避难长兴岛的大量民众中,可有着不少建奴奸细。而他们通过各种信号,早已向建奴大军表明:此处没有守军。 登陆极其成功。 月色下,先登汉军按照计划,迅速在长满湿润青苔的岩岸!弓着身体向纵深展开。一队队汉军小心翼翼!依据早已熟悉的地形图,缓缓往岛中心推进。 毕竟,建奴是占领长兴岛个半月后,才被王九部偷袭夺岛!而岛上投降建奴的原卫所兵,早已将岛上的地形详图上交…… 两刻后,汉军前锋才与岛上守军接仗!因为此处已快走出山岭豁口,马上要进入平坦大道。 守军在豁口边缘倒是设了岗哨。建奴再是人衔枚马裹蹄的行动!还是被松懈的岗哨发现…… 在守军岗哨呼喝下!附近巡逻队猛冲着阻击入侵。可在措手不及下!守军人数还是太少。 关键是接战地点,离建奴的登陆点已近两里远。而此处离南信口码头六里!距岛中心集镇…也就是王九军营驻扎地!还有十多里。 看来,守军果然没来得及熟悉岛上地形!而且,王九也终于大意!仍幻想着二十日下午回复…… 而夺岛之战,最难是抢滩登陆!次难是建立滩涂阵地!一旦这两点完成,剩下就成野战攻防。而建奴擅长的就是野外遭遇战。 而且,建奴兵力十倍于守军!如此优势兵力,哪怕王九部再精锐、再善战又如何?发展至此!此战可谓是大局已定。 守军非降则死…… 镶红旗主力这才飞速登陆!并沿山崖下数条小道…直扑接仗处。不过,守军的抵抗仍极其顽强。 他们太大意! 除南信口码头布防严密、日夜巡逻外!根本没发现离南信口几里,还有这个适宜偷袭的登陆点。 但经年累月训练、且大战余生的守军!战斗素质却极高。 这少量守军毫不慌乱!立刻极其英勇地击退汉军先头小队。然后,迅速占据他们熟悉的关隘。 而守军事先在居高临下的关隘!抢修过简易工事,且存放了不少山石、以及强弩、火枪等。 已抢占关隘的守军,虽人数十分单薄,但他们卡住道旁的两侧,当小股汉军冲锋,他们不慌不忙用强弩、火枪精准射击!敌人纷纷惨嚎倒下,令其他人一哄而退。 当汉军将领逼大队人马冲锋?守军则砍断拦住山石的栅栏!两侧飞滚而落的滚石,令大量并不凶狠的建奴汉军…动弹不得。 毕竟,若是猂不畏死的战士!当初就不会认贼作父。 …… 镶红旗主力飞奔登岸,以弓箭与刀枪驱赶着汉军!使其不得不成群成群奔涌向前,忍受两侧滚石的飞砸。 不少汉军被砸得惨嚎倒地!更多人则被山道的落石、甚至尸体绊倒,却被后面被迫前冲的人踩踏而死。而没砸到、也没被尸体、山石绊倒的汉军,终于还有不少人冲出山隘。 这些冲出了山隘的汉军,终于可以从背后反攻隘口!令隘口两侧的少量守军…立刻腹背受敌!使其无奈爬上更高的山顶。 隘口由此打通…… 登陆处,五千建奴已上岛大半。更使前面的汉军被驱赶着,快速通过两里外的隘口、沿大道奔进。 长兴岛的失陷,王九部的被擒或被杀!似已不可逆转…… 别说刚刚被逼迫的汉军,此时在扬眉吐气前冲!就连一向沉得住气的建奴,也开始得意洋洋笑骂着守军!相互讥讽着王九。 他们比汉军更清楚形势: 还有九千精锐的另一路大军!此时,应正从长兴岛东南登陆!虽离岛中心更远,但是,当王九部全力抵抗这边时,那边刚好能乘虚而入! 到时,以十五倍的兵力,围攻腹背受敌的王九部!即使有上天本事,其败亡也已注定…… 连镶红旗大小头目,也笑骂着、呼喝着手下人奔涌密集登陆。 此时,他们唯一的担心,就是从岛西北处提前登陆、还离得更近的自己!却被另一路抢了头功。 建奴都嘻笑着,喧嚣齐天地争先恐后下船、登陆中…… 这时,离登陆点里多外的山峰上,竟居高临下地抛下一个个火球!大量火球拖着长长尾焰,有的砸偏了坠海;有的砸到登陆点崖下的船上;总还有砸中登陆点。 好在地上湿漉漉…… 火球落地!刚才还湿漉漉的崖顶青苔,竟然瞬间燃起熊熊烈火!大火照耀下,船队桅杆上负责眺望之人,立刻惊叫:猛火油!苔藓上全是黑色猛火油…… 登陆点立刻火苗飞窜,很快便成一片火海!此处正密集着的建奴,刚才还笑骂不断,此刻却惊叫混杂着惨嚎!全在四处乱窜中。 湿漉漉、粘乎乎的猛火油!却早已粘上建奴的鞋底、裤管,令他们逃无可逃。钻心之痛令崖边的建奴不管不顾跳海、跳船。 火油粘上甲板,甲板又点燃,救火不及的船只于是成为火船!大量船只纷纷开离登陆点…… 山岭豁口处的数条小道,也早已窜成一条条火线…… 卑残的明狗!竟在登陆处那片海边崖顶,浇满厚厚一层黑油!看上去就像白天观察到的:被海浪水汽打湿的苔藓。却被之前小心翼翼的汉军,用密集的脚印带去了远方。 还在道路上前奔的建奴与汉军,听见刺耳惊叫、惨嚎声纷纷回头。大多都从惊慌中回神:得同火苗飞窜比速度!被猛火油烧到真没救。 此时,还要啥兵器!都在发足狂奔的同时,一个劲的弃甲…… 也有很多跑不动之人,就近往道旁的山林里钻!却又将猛火油带去山林之中。而连晴十来日的五月天,山林中大量枯枝败叶粘上猛火油?荒山也开始被引燃! 建奴船队高高的桅杆上,眺望者沿着豁口、顺着火光一眼望去:到处都惨不忍睹。 第267章 立岛之战 夜色如铁,渤海湾的浪涛拍打着嶙峋的礁石。 九千建奴铁骑藏在楼船阴影里,镶铁的马蹄裹着棉布,刀刃上涂抹着墨汁,连呼吸都刻意压成细碎的声响。 \"时辰到!\"甲胄轻响,建奴统领牛髓掀开兜鍪面甲,望着六里外黑黢黢的海岛。 他身后亲兵举起铜镜,月光在海面折射出三道冷光——那是给西北方南信口的信号!有船只接力传递。 余光中!海浪突然翻涌,数十艘艨艟巨舰的轮廓在波谷间显现。登莱水师的五桅福船张开铁网,将今夜突然出现的皮岛水师!死死拦在三十里外的海雾中。 牛髓狞笑着,狼牙棒重重砸在船舷:\"儿郎们,踏平此岛!\" 咸腥海风扑在脸上,王九睁圆双眼,海面火光星星点点,像群嗜血的萤火虫正朝岸边逼近。 \"子时八刻,东南风三级。\"亲卫张虎低声报着更漏,\"和复州卧底传来的时辰分毫不差。\" 铁甲摩擦声从身后传来,契雪将佩刀重重插进礁石:\"南党那些软骨,竟真把战船借给鞑子!\" \"传令各哨。\"王九声音很轻,却让身后多名传令兵同时绷直脊背,\"放他们上岸。\" 海潮声突然变得清晰可闻。契雪猛地转头看向王九:\"你要用三百人硬扛九千铁骑?\" \"是三百多人拖住第一波先锋。\"王九轻轻捶他一拳:\"待狼烟起,你带卫所兵从鹰嘴崖杀出。\" 不多会…… 东南三里处的鹰嘴崖上,契雪望着海面密集的魅影,忽将酒壶抛给亲卫:\"给弟兄们暖暖身子。\" 暗夜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吞咽声,千五百士兵藏在礁石洞穴。有人摩挲着新领的鸟铳,有人往箭头涂抹见血封喉的毒药。 契雪解下斗篷露出内里的鳞甲!继而挽起长弓,箭簇在月光下泛着蓝芒:\"该收网了。\" 丑时初刻,第一支箭矢撕裂了静夜。 子时两刻,第一艘舢板撞上礁石。后金前锋巴牙喇刚跳下船,就踩中暗埋的铁蒺藜。惨叫声未及出口,两支弩箭已贯穿他的咽喉。 礁石滩上,总旗王石头啐出嘴里血沫。他左肩插着半截断箭,右手仍死攥着浸透火油的麻绳。三十步外,正红旗的云梯已搭上岩壁,披重甲的巴牙喇像黑色蚁群涌向滩头。 王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腥咸的海风里混入了一丝铁锈味。他想起半月前马媛站在山巅,素手轻点:\"九哥你看,若在此处埋设地龙雷......\" \"放他们上岸。\"王九的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气声,但他知道这些老兵会执行命令。三十步外的滩头埋着二十箱火药,引线就攥在死士手里。 暗红色火把在浪尖跳跃,皮甲与弯刀碰撞的叮当声…混着女真语的呼喝。王九数到第七艘舢板靠岸,忽然听见铁器刮擦礁石的刺耳声响——是包铁战船的龙骨! \"点火!\"王九暴喝。 \"点火!\"老卒扯着嗓子嘶吼。 三支火箭蹿上夜空,在浓云间炸开猩红的花。 几乎同时,埋在海沙下的火药桶轰然爆响,气浪掀翻了许多架云梯。正在攀爬的鞑子惨叫着坠入火海,焦糊味混着硫磺气息…呛得人睁不开眼。 前冲的建奴愕然抬头,正看见十丈高的火浪从沙地下喷涌而出。 霎时间,八处滩头恰好同时亮起火把,燃烧的渔网化作火龙,将潮水般涌来的敌军拦腰截断。 爆炸声波令人耳膜嗡嗡作响。眼前的修罗场令人窒息——燃烧的船骸,裹着人体残肢在浪中沉浮,焦糊的肉香与硫磺味直冲鼻腔。 但建奴战鼓仍在轰鸣,更多战船如嗜血的鲨群冲破烟幕。 \"放滚石!\"老周砍断绳索,千斤重的礁石裹着火油轰然坠落。正在攀岩的后金兵如蝼蚁般被碾碎,燃烧的尸骸坠入惊涛。 但更多建奴顶着盾牌冲上峭壁,弯刀砍在岩石上迸出火星。 蜂群般的敌人踏着尸首涌来…… \"来了。\"把总李铁牛压低嗓门,铁甲下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身后三百壮士蜷伏在临时挖就的壕沟里,火绳枪的引线在风中明明灭灭。 \"杀鞑子!\"小旗官王石头抡起陌刀…劈碎一面盾牌,刀刃破甲后却卡在锁骨里拔不出来。斜刺里寒光闪过,他最后看见的是自己喷血的脖颈!还有漫天红雨中…徐徐升起的第二道狼烟。 王九立在最高处的高台,手中令旗翻飞。每当某处防线吃紧,就有小股预备队驰援。 马媛带两百神弩手在崖顶游走,专射敌军背插令旗的牛录额真。海风送来血腥气!混着硝烟在战场上空凝成血雾。 旗舰的牛髓看得目眦欲裂。他抽出重箭射落桅杆上的灯笼,嘶吼:\"放海东青!\"十只蒙眼猎鹰被取下眼罩、尖啸着冲霄而起!这是要召唤南信口的建奴骑兵合围。 丑时七刻,潮水始退!东南海岸已成炼狱。 而守军的火油即将用尽,八处防线已破其五。最紧张时,王九率亲卫打退了一股建奴!他的锁子甲插着十支断箭,而马媛的箭囊已空。 原妖匪头目、现王九亲兵的老周…抱着火药桶跃入敌群!爆燃的火光映出潮水般涌来的后金重甲。 王九单膝跪地,长枪贯穿面前牛录额真的咽喉。东南方八个烽火台已灭其五,剩下的在浓烟中摇摇欲坠。他能听见各哨此起彼伏的铜钲声——那是求援讯号。 \"将军!三号哨只剩十七人!\"满脸血污的传令兵跌撞而来,\"五号哨赵哨官...连人带旗被火炮掀进海里了!\" \"撤到第二道防线!\"王九抹去脸上的血污。千五百支火绳枪的齐射…在夜色中织出猩红蛛网。但这不过是序幕,真正的杀招藏在...... 海风突然转向? 王九抹了把溅进眼睛的血,在咸涩中尝到丝铁锈味。他从未如此紧张地…不时扫眼海面某处。 三团幽蓝火光在夜空中炸开。二十里外的海面上,皮岛水师统领麻漠猛地站起,铁甲撞得船舷哐当作响:\"岛上信号!全速前进!\" 但他没注意到,海风突然转了向。 \"降半帆!右满舵!\"副统领水则死死攥住舵轮。 飓风卷起浪墙高几丈!旗舰\"镇海\"号的龙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天前他们趁夜溜出皮岛港时,谁也没料到会撞上这场夏季风。 桅杆上了望手突然尖叫:\"暗礁!\" 水则浑身血液都凉了——月光照亮的前方,嶙峋礁石如恶鬼獠牙。他这才明白,为何登莱水师突撤封锁!原来是要引他们进这处死亡水道。 \"升全帆!冲过去!\"老水匪的凶性被彻底激发。当\"镇海\"号擦着暗礁掠过时,船底传来的刮擦声令人窒息…… 但紧跟其后的\"破浪\"号就没这么幸运——伴随着木料爆裂的巨响,整艘战船在礁群间粉身碎骨。 黑暗浓稠。当水则望见长兴岛的火光时,舰队已折损一成多。更糟糕的是,西南方出现了登莱水师船队,该死的龟船正喷吐着火舌逼近。 \"火船准备!\"水则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蛟龙刺青。二十艘满载火油的小艇放下海面,敢死队划桨冲向登莱船阵。这是他最后的杀招——用皮岛儿郎的性命,在火海中撕开缺口。 第一艘火船撞上敌舰时,爆炸的气浪掀翻了\"镇海\"号的艉楼。 水则在漫天火雨中狂笑!他看见登莱旗舰\"靖海\"号的桅杆正在倾斜。但笑着笑着就有热泪滚落,那些燃烧的小艇上,有他欲传衣钵的义子…… 而滩头的攻防还在白热化中!数百精锐守军前赴后继,全都以命换命:首要是不准建奴登陆!次要是绝不许其建立滩头阵地! 但守军太少、而建奴如蚁。求援了无数次!滩头的尸体已层层叠叠,弟兄们已基本壮烈…… 而四千建奴、五千李秉诚军,除战死近三千外,已全部登陆!正在抢筑滩头阵地中。 敌军阵形渐渐严整,中军大纛在清晨浓雾中迎风飘扬!九千敌军的统领牛髓,正在咬牙切齿狂笑中…… 恰此时!一抹幽蓝刺破晨雾,那是皮岛水师的磷火箭。 海天相接处忽然雷声大作。三十六艘龟船撞破浓雾,船首的虎蹲炮喷出火舌。麻漠立在船头,铁锚甩出钩住登莱福船的桅杆:\"斩网!\" 五百敢死队顺着铁索攀上敌舰,弯刀专砍操舵手的手腕。 \"吹角!\"王九踹翻扑来的敌兵,反手将标枪掷出三十步,将一名巴牙喇钉上礁石,\"全军反攻!\" 螺号声响彻云霄的刹那,海天交界处突然迸出数十道火龙。皮岛战船撞开登莱水师的残骸,碗口铳喷吐的火光照亮了整片海湾。 正在抢滩的后金军阵脚大乱,他们背后是燃烧的战船,面前是突然从岩缝冒出来的守军。 王九跃下高台垮坐马背,背后的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 六百突骑如利刃切入敌阵,王九一马当先!从己方勇士所剩无几的阵地旁跃过,悲鸣中长枪如龙!所过之处血飞尸扑。 但老对手的正红旗已有经验。他们的重甲步兵很快结成龟阵!狼牙棒挥舞着专砸马腿。 \"将军小心!\"雷若竖枪架住劈来的斧头,虎口欲裂也浑然不觉。王九焦急看向侧面,好在传来熟悉号角——那是契雪带卫所兵杀到! 战场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牛髓愣愣看着从侧翼杀出之人,那些端着火枪、衣衫褴褛的卫所兵,此刻竟列阵碾过滩涂。最前排的藤牌手突然蹲下!将藤牌打横,露出后面三排强弩。 \"放!\"契雪含悲带煞!长枪刺破浓雾。 千多支弩箭化作钢铁暴雨,瞬间撕碎重甲阵型。王九趁机带突骑凿穿中军,直扑那杆织金巨纛。 王九双目赤红、狮吼虎啸声中!牛髓的狼牙棒刚举起!却被长枪贯穿眉心,尸体又被竖成旗帜。 王九身后传来齐声欢呼:建奴主将已死…… 辰时刚过,旭日驱散浓雾!来犯之敌仍逃走三千有余,岛上的守军更是人人带伤、且折损大半。 此处海水已染成暗红!而长兴岛的立岛之战却不止此处…… 纪白率两百多人…负责阻敌的南信口!至今还音讯全无。 王九一言不发!踩着满地箭矢走上礁岩,脚下不时传来甲胄与碎骨的摩擦声。幸存将士正在收敛同袍,有个小兵抱着半截焦黑的陌刀嚎啕大哭——那是哨官王石头唯一的遗物。 \"南信口大捷!\"雷若捧着战报狂奔而来,却在几步外僵住。 他看见将军虎目含悲蹲下身!从阵亡名录上轻轻抚过一个名字:王小虎,十六岁,火头军,为护火药引线身中八箭。 海风卷起沾血的纸页,远处传来悠长螺号:正道尽沧桑…… 第268章 道路自信 一场惨烈大战过去,长兴岛还是那个万古安卧辽海的岛!长兴岛也再不是以前那个岛。 后世曾有位伟人说过: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王九想要拥有片根基之地?想要建设片…能逐渐实现理想的和平之地?和平却只能建立在刀锋之上!和平只能建立在舰队射程之内…… 既然终有一战! 那么,迟战不如早战!被动而战不如主动、主场之战。 为何这么说? 其实,已经能读懂真正历史的王九,在当初占据皮岛之时,就已反复研究过岛屿的攻防战。 王九认为,八十多年前的双屿岛攻防战十分经典?很有借鉴意义。 位于舟山群岛的双屿岛,是明朝东南的重要海贸枢纽。 嘉靖早期,葡萄牙人占据该岛,与明朝海盗及走私商人合作,使其成为繁荣的走私中心!威胁明朝的海防和税收。 所以嘉靖联合北党,对南边贵人们动手了。占据大义的官军!开始进攻贵人暗操下的双屿岛。 前期,双屿岛守卫得固若金汤,守军守得很牢固,让官军无从下手!官军连连失利、却没受重创…… 后期,反应过来的官军不再直接进攻!而以强大兵力、体量从外围封锁双屿岛!令双屿岛从物资上先不战自溃。等守军的粮、弹即将耗尽,再大举的激烈进攻!这才将双屿岛的守军彻底清剿。 此战中。 守方表现: 葡萄牙人及海盗在双屿岛…建立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包括炮台和堡垒,并凭借先进火器和船只,多次击退明朝水师进攻。他们熟悉地形,利用岛屿优势进行有效防御。 攻方表现: 后来,明朝派朱纨率军进攻双屿岛。朱纨直接锁岛,切断岛上补给,随后集结优势兵力,逐步推进。经过激烈战斗最终攻占双屿岛。 结果与影响。 此战不仅收复了双屿岛,还打击了海上走私,巩固了海防。而明朝能胜利,展示了锁岛才是夺岛最有效、厉害的手段!而非直接攻击。 双屿岛之战中,葡萄牙人和海盗…凭借坚固防御和火器优势,展现了至强防守能力;而朱纨则通过战略封锁…成功攻占岛屿!体现了大陆对岛屿的控制力。 是的!大陆攻岛,长期、有效的封锁,才是最致命的杀手锏。 但,长兴区别于双屿岛之处,是贵人们没有大义名份。 所以,贵人们很难实现长期而公然的封锁!所以,它不得不借重、逼迫建奴这个打手!所以,只要能将其打手打残、打怕、打服!才是和平的基础与保障。 也因此!战前…… 王九所有动作,都在引诱、逼迫明暗之敌!给他们以极其主动、有利的位置,予其极大希望!以使他们都拿出能拿出的军力…… 如此,才能一战打残贵人们的两个打手:建奴、登莱水师! 这两个打手才是贵人最大的武力支撑。 建奴自不必说,辽沈新得!又接连占据辽东八十余城堡,正是气势如虹、兵威赫赫之时。 登莱水师经南边一年多来持续加强!已成明朝最强大水师之一。它对标、且意欲碾压的就是皮岛水师!令皮岛不得不一直隐忍着。 必须先打残这两个打手!因为长兴岛要建立的政体需要,需要一个和平环境!需要时间发展。 经历过无数生死,见识过王府的荣耀与困苦!特别是亲眼见过…千年躺平吸血的孔府!以及孔府衍圣公父女之间…那种耸人听闻的无情无义后!王九无比坚信: 那个古今中外唯一的真正盛世!才是真正可持续的、最可能人人祥乐的社会模板。值得他为之牺牲了一切、为之恒久地奋斗。 王九还坚信:他所要为之奋斗的道路,那是一条经过历史验证的、无比正确的道路。 前世身在其中,还要承受恶意资本控制下的各种平台洗脑!所以不懂。今生,血与火、生与死的考验,加之机缘巧合下,从底层到顶层都深入其中后!于是…… 能看懂历史的凉薄!就能看懂历史的厚重。而中华的魅力!就在于有真正、持续的历史文化。 …… 新中国的建立,是世界最艰辛的现代政体建立过程!没有之一。 鸦片战争以来,无数仁人志士、无数优秀中华儿女渐渐觉醒。于是,经过百年前赴后继的努力,将世界所有政体都试验过一次。 自鸦片战争(1840-1842)后,在政体探索上经历了多次重大尝试。这些尝试既是对民族危机的回应,也是现代化转型的艰难探索。 王九曾分阶段反复研究、解析过其背景、失败原因及历史意义: 前奏:洋务运动 从林则徐的睁眼看世界,到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郭嵩涛等的艰难开始,到张之洞等人的渐趋有成!结果,被一次甲午海战打醒了。 于是,单纯的技术、科技、实业等层面,根本不足以拯救这个伟大的国家、民族!就成为不争的共识。仁人志士对政体的探索正式开始…… 一、君主立宪制尝试(1898-1911) 背景 戊戌变法(1898):甲午战败后,康有为、梁启超提出君主立宪,试图通过维新改良挽救清朝,建立日本式君主立宪。 预备立宪(1906-1911):日俄战争后,清廷迫于压力宣布\"仿行宪政\",但核心权力仍掌握在满洲贵族手中。 失败原因 统治阶层保守势力反扑(如慈禧镇压戊戌六君子); 改革仅停留在表面,未触及土地、官僚制度等根本问题; 满汉矛盾激化,立宪派与革命派分歧加剧。 意义 首次系统提出宪政思想; 推动新式教育、废除科举(1905),为后续变革储备人才; 暴露清廷改革虚伪性,加速革命思潮兴起。 二、共和制实践(1912-1927) 背景 辛亥革命(1911):武昌起义推翻帝制,建立亚洲首个共和国; 临时约法(1912):确立三权分立原则,但袁世凯复辟帝制(1915)使其名存实亡; 军阀割据(1916-1928):北洋政府失去权威,形成\"有共和之名,无共和之实\"的局面。 失败原因 缺乏成熟的资产阶级和市民社会基础; 列强扶持代理人(如日本支持皖系、奉系军阀,英美支持直系军阀); 土地问题未解决,农民未成为共和制的支持力量。 意义 终结两千余年帝制,树立\"主权在民\"观念; 新文化运动(1915)兴起,民主与科学思想广泛传播; 暴露西方制度的局限性,促使知识分子转向更彻底的革命道路。 三、党国威权体制(1928-1949) 背景 国民党\"训政\"(1928):以孙中山\"军政-训政-宪政\"理论为依据,实行一党专政; 新生活运动(1934):试图通过道德教化强化统治,但流于形式; 抗战时期(1937-1945):战时集权体制强化,官僚资本膨胀。 失败原因 党内腐败严重(四大家族垄断经济等); 忽视土地改革,失去农民支持; 军事独裁压制民主诉求,引发中间势力倒向共产党。 意义 初步建立现代国家行政体系(如法币改革、税制统一); 抗战期间维持国家主权完整,提升民族凝聚力; 其失败证明单靠精英!完成社会革命是个伪命题。 四、社会主义制度确立(1949至今) 背景 新民主主义革命(1949):通过土地改革、抗美援朝巩固政权; 社会主义改造(1953-1956):建立公有制和计划经济; 改革开放(1978):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成功关键 彻底土地革命!赢得了占人口九成以上的广大农民支持; 强有力的政党整合社会力量; 渐进式改革平衡稳定与发展。 历史突破 解决\"国家独立\"与\"社会解放\"双重任务; 创造后发、落后、受压迫国家的现代化新模式; 证明此为符合国情的制度设计。 五、历史启示 1. 制度移植困境 君主立宪与共和制失败表明,脱离社会基础的制度移植必然失败。如1912年国会选举中,合格选民仅占人口4%,民主是伪命题。 2. 社会革命必要性 国民党忽视土地问题导致崩溃,而共产党通过土改…获得占人口90%的农民支持。1947年《中国土地法大纲》颁布后,解放区有1亿农民分得土地。 3. 自主探索的重要性 1978年后中国gdp年均增长9.5%,2020年消除绝对贫困,证明中国的制度创新无比成功。 上述这些政体试验!构成中国现代化的阶梯: 君主立宪打破\"天朝\"迷梦,共和制传播民主理念,党国体制积累管理经验,最终社会主义解决根本性问题(土地、主权、工业化),完成现代国家建构。 其实,每一次失败!都为后续探索排除了错误选项,印证了\"历史的选择性淘汰\"规律。 …… 被篡改的历史很凉薄!但是,能看懂的历史其实很厚重。 王九的道路自信从何而来?百年屈辱、百年沧桑下,无数仁人志士的奋斗!与代价高昂的试错。 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 …… 第269章 再见文种 大战之后第二天。 海风卷着硝烟灌入议事堂时,范文种正用三根手指捏着青瓷茶盏,盏中映出他新添的白发。 这位建奴谋士!其月白襕衫下摆沾着暗红血渍,衣襟却用金线绣着范仲淹《岳阳楼记》的章句,在残阳里泛着细碎的光。 \"王将军别来无恙?\"范文种屈指轻叩案上舆图,骨节敲在\"长兴岛\"三字上发出金石之音。 王九的玄铁护腕与黄铜扶手相撞,震得茶汤泛起涟漪:\"范先生倒愈像建奴了,这鼠尾辫梳得齐整。\"话音未落,堂中响起刀剑出鞘声。 范文种抚掌大笑,震得腰间玉佩叮咚作响。那是块雕着\"先天下之忧\"的羊脂玉,边缘还沾着东阳堡特有的朱砂土! \"将军可知,当日正红旗…本来驾着登莱水师三十艘龟船!埋伏在菊花岛?\" 他指尖蘸着茶水在案上画圈,\"但南党给的水师布防图,把伏击点标在了逆风位。\" 王九瞳孔微缩。 这个反应…让范文种眼角细纹舒展开!他从容展开折扇,露出背面新绘的《辽东盐铁舆图》。 赴王九细记舆图的工夫,范文种开始忆旧:感念东阳堡下洪水时,王九与黎相君的一绳之恩…… 然后,他先是“私人”带了根千年老参、一些极品皮毛、以及几颗硕大东珠。说感念王九、黎相君在东阳堡时的相救!无以为报。 千年老参献给王老夫人,愿其安宁、康乐;几颗硕大东珠…则分献王九的正妻与平妻;至于极品皮毛?则专门托王九转交黎相君…… 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九的娘还“接”去了南边;而黎相君更是差点被害;就连其正妻刘之琳,亦被东林控制着。 王九笑纳礼物! 他当然懂范文种用意。这是以此方式提醒他:大明贵人们才是他王九的仇敌!才对他有真正的生死威胁!而非建奴…… 继而,范文种又用建奴最熟的三国演义!开始隐晦类比: 建奴虽弱!却可比承父兄基业的孙;王九虽勇、还有仁爱百姓之名!却只是无立足之地的刘;反而,明朝看似屡战屡败,实际却是地广人众、实力雄厚的曹魏。 至此,范文种便停下不语!也无须再说:王九该联孙抗曹…… 例举很经典!也很符合实际:明朝只是贵人把控下的明朝!朱家处境并不比汉献帝强,贵人们才是曹操。 王九将范文种噎回:“范先生说的都对。不过,王九或没本事成卫霍!却实在做不来石敬瑭。 范先生所言,何尝不是石敬瑭当年所想?即使做对一时又如何?石敬瑭之后几被灭族!且大汉奸恶名…还得万古长存。” 范文种竟有点在意汉奸恶名!闻言低头喝茶,静默一阵才突然问:“将军可曾了解前朝?” 王九闭目养神。 年轻又读书少!应该并不了解蒙元。范文种很耐心:“蒙古攻略寰宇,唯南宋抵抗最烈!用几十年才终于攻下…而一统。” “何以抵抗最烈?因士绅有根深蒂固的华夷之别观念。 结果,蒙元不但尊孔重儒!反而它还极为自由!各行省都实行包税,地方只需缴纳包税、不造反!元廷基本万事不问。而这!堪称历朝历代…对文儒士绅最友好的王朝。” 确实太友好…… 所以,元朝才是有钱人天堂,才是文儒士绅最爱!也是当年张士诚所谓“得民心”的由来。 更是明初至今南北之争的根源。曾对蒙元抵抗最烈的东南,其文儒士绅却最怀念蒙元。 因为元廷包税之后万事不问!将税转嫁给底层后,豪阔的东南文儒士绅,无论兼并土地,还是开矿,乃至商通天下都百无禁忌…… 确实爽到起飞。 于是,若建奴也将搞蒙元那套?那可比朱明好多了!于是,贵人们毫不介意啥华夷之别…… 范文种表面在说华夷之别不重要!实际却又在提醒王九: 握天下财富、实控天下的文儒士绅集团!永远只想控制、却不会真正反对建奴。 反而,贵人们暗中扶持、豢养建奴有其必然性。更关键是这伙极其顽固、强大的人!绝不会接受王九那一套。 那么,不管王九将来想做什么?现在还十分弱小的他!暂时同建奴和解,相安无事才是正解。 形势确实如此…… 范文种眼含真诚,默默看着王九再不言语。 岂能如其所愿!“所以,建奴会甘心当狗?所以,建奴的价值…就是不断给大明放血!持续战争?” “若大明将士的血性激发!多几个浑河之战?则建奴将最终失败、而犁庭扫穴!灭族。 或是同我王九多打几场!建奴也将注定被灭族。 即使都如贵人与建奴所愿。持续放血大明后,建奴得以统一天下?却仍逃不过前元那种…几十年后被灭的命运。” “它何苦来哉?” 王九此话…正是老奴的不甘与愤怒!也是所有打手的不甘与愤怒!范文种岂能不知。 \"登莱水师总兵…昨日收到八百里加急,要他们在潮汐转向时…焚毁将军粮船!\"扇骨突然指向窗外落日,\"此刻正是涨潮时分。\" 海浪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范文种起身行至槛窗前,衣袖被海风鼓成帆影:\"嘉靖三十七年,胡宗宪与汪直在沥港谈判,用的也是将雨未雨的天气。\" 忽然转身,目光如电直刺王九:\"因为聪明人都知,惊雷在云层里憋得越久,劈下时越要人命。\" 王九的指节在扶手上掐出凹痕。范文种看在眼里,忽从袖中抖落一卷《孙子兵法》,书页间…夹着太仆寺的调兵勘合:\"南北贵人给建奴…批了五千具新鞍,却扣着三万石豆料不发。\" 他抬脚碾过勘合上鲜红官印,\"就像三年前,他们给刘岩拨了两万川浙雄军!却让其在路上饿死三成,并使其一年多后才到辽东!\" 堂外传来战马嘶鸣。范文种耳尖微动,突然抓起案上令箭掷向东南方:\"斥候该回来了,将军不妨问问…是否在复州卫见到南党粮船?\" 令箭破空声里,他压低嗓音:\"那些船上装的可不全是漕米,另有澳门铸炮局的千吨精铁。\" 王九霍然起身,甲叶铮鸣惊飞了梁间海燕。范文种不退反进,左臂抵住对方胸甲:\"萨尔浒大战,杨镐四路分兵使四路都无处可逃。\" 他染着墨渍的右手…在舆图上划出弧线,\"如今将军以孤岛制三方,倒深合《孙膑兵法》''批亢捣虚''之妙!但兵法亦云,杀敌三千自损八百!\" 海风突然送来血腥气。范文种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展开是二十枚带血槽的建奴箭头:\"这是今晨从伤兵身上取的,将军可发现箭杆比往常短了三寸?\" 他折断箭杆露出空心!\"北党军器局在箭杆里灌了铅,就为让建奴与将军拼个两败俱伤。\" 暮色漫进厅堂,范文种终于亮出玉珏。这是王九在东阳堡时所赠信物,此刻却嵌着建奴大妃的东珠:\"科尔沁部有三万匹马,困在广宁城外,南北党扣着过关文书。\" 他将玉珏按在标注\"南信口\":\"若将军肯开互市,明日便有二十车药材抵港。\" 王九的刀鞘突然重重顿地。范文种知道!这是王九在东阳堡时…论战的习惯:每当词穷,年轻将领总会用兵器制造响动。 他趁机展开《盐铁论》抄本,指着桓宽批注的段落笑道:\"将军可知南北党…在朝鲜收购了三十船硫磺?他们就想建奴与将军再战三年,好把战场变成福岛银山!\" 海浪声渐息,范文种的声音变得轻柔:\"两年前那场洪水时,将军说过''活人比死人重要''。\" 他拾起王九未收的玉佩,轻轻放在标注\"伤兵营\"的位置,\"如今岛上千余伤兵用的金创药,还是水淹开原城外后剩下的吧?\" 最后一缕残阳没入海平面!王九突然抓起令箭折断:“互市不可能!南北党…反正也一直在走私。此次,老子遭到了正谈判中的建奴…对长兴岛无耻偷袭!想避免两败俱伤?想得到持续和平?建奴得有诚意!” 王九边说边转身:\"明日辰时,南信口须见到药材马队。\" “将军何以取信建奴?” “我只想要长兴岛!却不必取信谁。谁想战?尽管来战!” “好!某可回去复命。但将军能为某解惑否?长兴岛前夜哪来那么多兵力!所有人都很关注。 某无意探究,但若有合乎情理的说法,则能更好地复命。” 王九顿步:“并非只有建奴…才会兵民合一!而且说到练兵?汉人的练兵之法才是祖宗。所以,建奴不妨猜猜:长兴岛到底有多少兵?” 范文种躬身退出时,故意让衣袖扫落案上密函——那是镶白旗将调防金州卫的情报,边角处却沾着登州水师特供的松烟墨…… 第269章 武才止戈 夜幕初起,长兴岛东北岸的礁石滩上,已跪满镶红旗甲兵。这些前晚还叫嚣着…要活捉王九的建奴精锐,此刻正被麻绳串成蜈蚣般的队列。他们战甲上的铜钉…在海风里泛着青黑,那是凝固的血。 \"范先生请看。\"王九的玄铁战靴碾过滩涂上的龟船残骸,木屑间突然露出半截铁链,\"三日前我军夜巡时,在菊花岛西南暗礁区发现这玩意。\" 范文种俯身扯起铁链,末端连着布满齿痕的生铁锚钩——正是登莱水师特有的虎头锚。他指尖摩挲着锚钩内侧\"万历四十年威海卫造\"的铭文,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铁器刮擦声。 二十名赤膊汉子…正抬着巨型弩车经过,弩臂上…缠着辽东少见的南海铁力木。当先的疤脸汉子突然停步:\"禀将军!昨夜捞起的第三架床弩也修好了,这些建奴狗贼的龟船甲板,根本扛不住八百步外的破甲锥!\" 将军府地窖,油灯照亮墙上密密麻麻的划痕。纪白握着炭笔的手突然顿住:\"第八十七次推演,长山列岛潮汐落差与伏击时机的关系...\" \"正是靠这个。\"王九掀开地窖暗格,露出整面墙的潮汐演算图。羊皮纸上用朱砂标注着…七年来每月朔望时刻!边缘还粘着渔民用贝壳刻的暗记。 门外突然传来铁甲碰撞声。亲卫队长刘大眼抱拳禀报:\"皮岛来的三条沙船已进港,但押船的陈把总…说要先见阵亡弟兄名册。\" 王九冷笑:\"带他去伤兵营。\" 当陈把总掀开营帐时,浓重的血腥气里混着三七粉的苦味。本该躺着千余伤兵的通铺上,此刻却堆满裹着血衣的草人!十几个工匠正往草人腹腔塞浸过猪血的棉絮。 \"这...这是欺瞒!\"陈把总刚要拔刀,脖颈已贴上短刃。纪白从草人怀里抽出密信冷笑:\"上月你卖给建奴的二十车火药,账目做得倒是干净。\" 拷问持续了半炷香。当纪白捧着血淋淋的供状出来,王九仍在轻描淡写讲述着…两年前的大钦岛之战。尽管范文种在建州听过无数回,但从王九口中讲出来,仍使他听得着迷。 王九却突然止住:“那一战后,我们就一直在暗中经营长兴岛。三千户岛民,每月都有善人资助粮食,却只需接受点简单训练。” \"长兴岛三千户渔民,农时下田,汛期驾船,雪季练兵。\"王九抓起把混着铁砂的稻种撒在沙盘上,\"去岁秋收后,每家抽一丁参加''筑堤徭役'',实则在水门关演练火攻阵型。\" 范文种瞳孔骤缩。他忽然想起一月前路过晒盐场时,那些老妇翻搅卤水的动作,分明是长枪突刺的架势。 范文种还在震撼中,王九又云淡风轻:“五月三日突袭长兴岛。其实,不单岛民全是我的人,那驻守的两千原大明卫所兵中,原来驻岛的一千人也是我部将士!并接受过一年训练。” “所以,两千降军中谁铁了心当汉奸!谁心向大明?谁又可有可无地随大流?我门清着。” 范文种终于插话:“所以,那两千降军,其实当天就可为你所用!如此说来,包括公开的一千二百精锐!长兴岛本就有三千二百将士,另有近三千训练了年多的民军!共计有六千多可用之兵。” 王九摇摇头:“不止!这两月逃到岛上避难的八万难民中。其不但有大量建奴奸细,还有辽东半岛上…已投靠我的三千多原卫所兵!我只是将其化整为零,任其本色演绎难民。那才是长兴岛最后的预备队。” “竟有近万兵力!” “还不止!只要长兴岛扛住两天,皮岛十万岛民!就是长兴岛的十万精兵。可惜老奴早就不想打,现在更是一心当孙子!否则,长兴岛可以成为整个建奴的坟场。” 范文种卟通跪下磕头:“文种拜见主公…” “起来!我们不兴这套。范文种!我知道你在建奴的日子不好过,莽古尔泰就公然去你家,光顾过你的妻妾几回。 男人活成这样!所谓功名利禄、宏图伟业都成了狗屁。我无意贬低、侮辱你,但当汉奸?自古都是条不归路!强如石敬瑭又如何?” 王九扶起已泣不成声的范文种:“我还知道,这两年来…你一直在搜集所有关于我的情报。” 直接用战袍替范文种拭出泪滴!王九轻声道:“长兴岛不兴跪拜,没有所谓主公。王九所追求的,是一个尽量公平、公正、平等的社会!是儒生们嘴里叫了千年、却从来都背道而驰的天下大同!” “这条路太难!但这条路才最值得人人为之奋斗终生。这条路太难!但…虽千万人吾往矣。” 范文种挣扎着又要跪下!“将军!让我再跪一次。从此,我不要所谓的功名利禄,无意所谓的宏图伟业。我只想堂堂正正做个男人!也愿能以微薄之力追随将军骥尾,以毕生之力,助使天下人都活得像个人。” “好!愿文种兄从此脱胎换骨!成为打入建奴核心的忠诚战士。长兴岛的大业,非某个人、某个团体的大业!它是天下兆万黎民的大业。此等大业中有你、有我、有无数人!这于我王九而言:此生光明。” “我…何时回家…” “荡灭建奴之时。” …… 止戈为武! 王九之前只能理解其前半部分:武力终究要为和平服务。 其实,武才止戈! 王九坚信自己所选的道路,尽管他在这个时代注定孤独。 王九也清楚这条道路,将面临何等艰巨挑战!所以更需要宝贵的和平时期,来夯实长兴岛的根基。 但王九在夺取长兴岛之前,就已想好:经受血与火的严峻考验!才会有和平、发展的根基。 他的这种认识并非凭空而来。其实,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个人的智慧也有限!人类许多称得上智慧的东西,大多都只能来源于…真正厚重的历史! 来自后世的王九,知道两个着名的对比:新中国与象国。 四七年八月十五,象国摆脱英国殖民统治,宣布独立,成立象国共和国。 在建国之前,象国经历了长期的殖民统治…和争取独立的斗争。象国人民为了实现国家的独立和自主,进行了不懈的努力。 建国后,象国面临着诸多挑战,包括经济发展、社会改革、民族团结等方面。 在经济方面,象国利用英国的大量工业留存!逐渐建立起自己的工业体系,实现了一定程度的经济增长。 在社会改革方面,象国致力于消除种姓制度、提高妇女地位、改善教育和医疗条件等。 在民族团结方面,象国努力促进不同宗教、种族、地区之间的和谐与团结。 经过多年发展,象国已成为世界重要的新兴经济体之一。在科技、文化、教育等领域,也取得了显着成就!在地缘政治、国际舞台上,它也越来越左右逢源、举足轻重。 不过,这些成就要看同谁来比。 若只同世界其他曾被殖民的国家、地区比?象国已将绝大多数曾被殖民的…原殖民地国家远远甩在身后!它所取得的成就举世公认。 但是,若同它的邻国,那个曾比它更苦难、更受压迫、侵略的中国比?它还真不够看…… 它原本有着…中国羡慕不来的地缘条件!独处一个大洋边的它,邻洋再无强大势力。于是,它便有了得天独厚的和平发展环境。 它原本也有着…比中国更好的工业基础!可以说,拥有大量国土与人口的它,拥有着从农业转型为工业国,所令人艳羡的条件。 当它的国土上一片太平时,中国正进行着艰苦卓绝的卫国战争。当它已然独立建国时,中国还在进行着史诗级的解放战争。当它已悄然发展好几年时,中国又别无选择!同所谓的联合国军进行殊死对抗…… 五零年出兵到五八年撤回,中国已打得精疲力竭!他们却在太太平平地欣欣向荣。 结果,从四七年至今,建国已快八十年!它与中国却差距越来越大。 为何如此?除政治体制不够优越外,象国没经过任何一场…像样的立国之战!没经过任何血与火考验,又岂能成长为世界性大国? 于是,快八十年过去了!它的种姓制度依然没真正解决;它的妇女依然没有得到解放;它的普通国民教育状况依然糟糕;它的医疗…还要靠恒河水与牛粪来抗疫;它的工业…不说军火为万国牌了!连炮弹都造不好…… 武能止戈! 一场惨烈的立国之战!能让一个地区或国家,拥有向境内外反动势力说不的底气。 立国之战后,臭名昭着的孔府都再不敢兴风作浪!何来这姓那贵族?首届政协们自觉和离小妾!哪来的妇女地位问题解决不了?地区予盾?一切权力属于人民!反动势力们可以自行脑补。宗教矛盾?斗争或团结的就是最上面的头头!自己选…… 立国之战后,所有境内矛盾都将不复存在!境外强大的敌对势力,虽依然会贼心不死!却也得仔细算清账后才敢动。 …… 惨烈的立岛之战已落下帷幕,建奴已彻底打服。 范文种代表建奴的诚意满满:几十车名贵药材;其他“私人”礼物;辽东的煤铁出口;情报上的互利合作;长兴岛的工业品有了市场…… 但南党、北党、皇室会对此怎么看?会有限妥协,还是继续血拼,或是选择合作?最关键是:皮岛也该采取行动了!匠作坊、工匠、学堂、岛民等等,至今未见搬迁? 该来了啊! 第270章 瀚海移山 五月二十一日。 寅时三刻的皮岛铸铁坊,三百二十名匠师同时熄灭炉火。匠头赵铁骨将淬火油泼向空中,油雾在月光下形成短暂的金龙图案——这是撤离暗号。 卯时初的巡抚衙门,洪承畴正用犀角梳打理美髯,忽闻港内钟鼓齐鸣。亲兵来报:\"管委会阿朱求见,说要交割账册。\" 十二名壮汉抬着木箱鱼贯而入,箱盖开启时,樟脑气息裹着墨香扑面而来。 洪承畴指尖拂过去年旧账本,突然触到夹层中的辽东舆图——图上标注的私盐航线,正是他上月卖给晋商杨氏的秘径。 \"抚台明鉴。\"阿朱福身行礼,发间银簪恰到好处地滑落。洪承畴俯身拾簪时,瞥见她袖中漏出的半张货单——\"万历四十八年威海卫造虎蹲炮十二门\"。 海面忽传来震天巨响。监军茅元仪撞开房门:\"王九的船队在试炮!\"洪承畴疾步窗前,望见二十艘沙船…正用拍竿将礁石击成齑粉。他未曾察觉,每艘船底都暗藏夹层,八千册《机械图说》正由水鬼从礁洞拿走。 \"禀抚台!\"亲随踉跄闯入,\"黄参将旧伤复发,已卧床不起!\"洪承畴手中茶盏应声而裂——这分明是王九旧部集体撂挑子的信号。 “茅监军,本抚一会动身,要回京师公干,既然黄参将卧床不起,皮岛的大小事务…有劳监军了。” “抚台能否过…” “事情紧急!” “不是…抚台,茅某原定今日去长兴岛,某的《武备志》已进入最后校对阶段!需请教兵家大成…” “迟几日无妨!” 茅元怡心中将洪承畴问侯不绝!黑着脸退了出来。 洪承畴匆匆而走…… 巳时正的学堂地窖,八百童生正用密语誊抄典籍。 十二岁的学监李岩敲响铜磬,孩子们立即将《练兵实纪》封皮套在《火器协同要略》外。阁楼上小吏抽出本《孟子》,内页却用矾水写着:\"佛郎机铳散热槽改良三法\"。 \"禀监军!丙字库搜出违禁雕版!\"小吏兴奋地呈上梨木板。 茅元仪抚过\"八门金锁阵详解\"的阳文,却不知背面…用阴文刻着\"三段击战术要领\"。他更未察觉,库房梁上悬着的《孔圣巡游图》,画轴里卷着登莱水师布防图。 神思不属的茅元怡…突然对亲随大喊:“备船!本监军要即刻上长兴岛!学习他们的抗虏经验。” 未时正的烈日下,最后一批学堂童生登上福船。 八岁的小监工举起算盘:\"丙字库《农政辑要》雕版三千二百片,与账目分毫不差!\"他稚嫩的嗓音惊起成群海鸥,羽翼掠过桅杆上\"织造局贡布\"的幌子。 未时七刻,最后三艘粮船驶离东码头。船老大扯着嗓子吆喝:\"抚台亲批的赈灾糙米!\" 底舱的工匠们却在组装水力锻锤。十四岁的铁匠学徒…用炭笔在舱壁演算:\"若以潮汐为动力,每日可锻甲叶二百枚...\" …… 五月二十三日。 申时末的海雾中,衡王府楼船降下亲王龙旗。朱蕴宁扶栏远眺,见长兴岛沿岸密布一丈高的拒马桩,桩身缠着浸油缆绳——这是戚继光《纪效新书》记载的简单而有效的工事。 \"将军治军果有古风。\"她将礼单铺在烽火台箭垛上,\"五十万石粮船分三批押运,头批十万石已过庙岛。\" 王九指尖划过礼单边缘的暗纹,突然抽出匕首划开夹层。染着靛蓝的密信飘落:\"登莱水师扣粮船六艘,疑与南党通...\" 字迹被浪花打湿前,鲁王府郡主朱洁如…已用绣鞋碾住信纸:\"这是王兄给将军的礼物。\" 鲁王府女官适时呈上鎏金木匣,匣中《永乐大典》兵家卷的封皮下!藏着《军器图谱》。 朱洁如昂首:“当日在鲁王府圆房的那两个婢子…没在岛上?” 美艳的朱蕴宁适时解围,织金袖口突然滑出袖箭,箭簇刻着都督府登州军器坊的徽记:\"前日有宵小欲毁此书,被本宫射穿了手掌。\" 接风宴后的郡主们仍不消停!像出笼之雀般欢快溜达着。再怎么事务繁忙?于情于理王九也只能奉陪。 亥时初的长兴岛铸铁坊,一排竖炉同时开火。匠户李二锤着胸脯:\"按将军给的炒钢法,日出熟铁可达两千斤!\"火星溅在德王府郡主的织金马面裙上,烫出个焦黑的洞。 \"让郡主见笑了。\"王九递过浸盐的棉帕,\"岛上都是糙汉子,比不得济南府的织造局。\" 朱蕴芳却蹲身拾起块铁渣:\"父王常说,成化年间的鲁密铳,需用这般好铁。\"她突然掀开裙裾,羊脂暖玉般的小腿往上,露出绑在大腿外侧的袖珍火铳:\"此铳可入得将军法眼?将军…将军…将军请帮帮忙……\" 王九的眼睛痴了! 铳管内六道膛线…在炉火中泛着幽蓝,王九瞳孔微缩——竟是失传的嘉靖内廷秘技!德王府女官这才呈上礼单:\"五十万石粮船已过登州,另有《永乐火器谱》抄本二十卷。\" …… 亥时初的登州水寨,兵备道按察使正宴请南党御史。歌姬旋转的裙摆间,师爷呈上密信:\"已扣下六船粮草,王九半月内必断炊。\" 御史醉眼朦胧地批下\"海盗劫掠\"的呈文,却不知码头苦力已将霉米换成精粮。更未察觉,他袖中调兵勘合的副本,被漕帮暗桩飞讯长兴岛。 海风突然送来焦糊味。亲卫急报:\"南党细作烧了丙字仓!\"王九抚掌大笑:\"烧得好!那库里堆的可是给孔府的《孝经》雕版。\" 长兴岛粮仓突然火起。守军架起龙骨水车灭火时,王九正冷笑观看火势——光好有了不送礼的理由!而地窖里五万石军粮…早由密道转运至伤兵营。 正在愣神间…… \"禀将军!\"夜不收呈上带血的箭书,\"南党雇的倭寇已至隍城岛!\" 王九摩挲着箭杆上的博多港印记,突然想起范文种所言:\"萨摩藩今年购硫磺三十万斤...\" 夏夜的子时初,一行人还在兴致勃勃夜游。不过茅元怡已经很自来熟地粘上来…充当小厮。 唯有王九心中苦涩:朱由校这孩子什么都好!也极其聪明有手段,竟能密令三个王府…送来长兴岛急需之物!这份情很深、得领。 可是,这孩子却太不着调!要他王九收下三个郡主?哪有郡主给人当妾的! 这孩子!密信中要他至少留下一个,说是皇室的嫁妆都已带上岛!没有退回的理由。 他也不怕被喷死! 朱洁如玩兴很浓,腕间的翡翠镯突然坠地,碎玉间滚出颗蜡丸。 茅元仪殷勤拾起密信小声念道:\"登州水师扣留粮船十二艘,言称查验夹带...\" 念到末尾却顿住——蜡丸内层竟用满文写着\"科尔沁马队已至海州\"。 \"南党倒是做得好买卖。\"王九将蜡丸扔回,\"劳烦郡主回禀,就说王某的《海防策》还需增补建奴骑阵篇。\" “不是你想的……” 王九已趁机而走。 …… 二十四日凌晨 寅时的星月浸透铸铁坊,二十四座竖炉首次全开。 赵铁骨盯着坩埚里泛青的铁水,突然想起王九传授的\"苏钢法\"。当第一勺液态生铁淋向熟铁时,迸溅的火星竟在夜空组成奎宿星图。 卯时,港内忽然传来号角声。三条朝鲜商船升起王字旗,船首老者高呼:\"全罗道匠户一百二十人投效将军!\"他展开的万民伞上,赫然缝着《天工开物》的锻铁篇。 辰时正的议事堂内,朱蕴宁正为《轮轨运矿术》与德王府女官争执。朱洁如突然摔碎茶盏,瓷片间露出微型浑天仪:\"将军可知,泰西历法可测潮汐?\" 王九没有理会,神游窗外,皇室托王府新带来的佛郎机匠师…正指导着学童演算抛物线。滩头处,三十名工匠用王九设计的滑轨装卸红夷大炮,效率要快五倍。 海风掠过墙上《坤舆万国全图》,掀开标注\"淡马锡\"的卷角。王九忽然想起那个风雨如晦的深夜,自己穿越后立下的誓言——要让华夏文明在大航海时代为世界减免无耻、掠夺、血腥。 一旁新到的《练兵实纪》雕版。这些将出现于长兴岛社学,成为蒙童开笔的\"圣人训\"——只是《阵法篇》的\"八门金锁阵\",早已被替换成火器协同战术。 再望向海图上的长山列岛,指尖划过潮汐曲线:\"让孩子们开始吧。\" 当晨曦染红海平线时,长兴岛铸铁坊的新炉流出铁水。匠户们唱着改良的《夯歌》,将炒钢法编进俚语小调。八百学童在沙滩演算粮船载重,炭笔写满潮汐推算公式。 王九立在高岩,听着身后三位郡主为\"轮轨运输术\"争辩,忽然想起某位哲人之言——最深刻的变革,往往始于最朴素的民生。 “报!”通讯兵跑来:“毛文龙已夺鸭绿江边众堡哨!托我方飞信问将军:镇江可取否?” 早了一点啊…… 第271章 镇江烽火 天启元年五月初三,广宁卫。 毛文龙将家传雁翎刀插入雪地,单膝跪在坟前。新立的墓碑上刻着\"毛氏满门三十七口罹难处\",碑角还沾着赫图阿拉特有的赤砂岩粉。 \"此去若不能屠尽建奴,文龙当葬身鱼腹!\"他抓起坟前冻土塞进口中,身后一百九十七名死士同时割掌沥酒。血珠坠入烈酒的瞬间,广宁城头响起三更梆子。 五月十二日丑时,辽东半岛西北礁群。 毛文龙伏在舢板中,耳畔尽是海浪拍打冰凌的碎响。他展开王九所赠潮汐图,图角批注\"建奴哨船寅时换岗\"的字迹,已被反复摩挲发毛。 \"换甲!\"随着低喝,士卒们套上镶白旗棉甲——这是三日前劫杀后金信使所得。青年把总陈继盛突然轻扯毛文龙袖角:\"东南三里火光!\" 海雾中隐约现出五艘龟船轮廓,桅灯照着甲板上堆叠的麻袋。毛文龙瞳孔微缩:这正是王九密信中提及的朝鲜走私船队!他立即打出两短一长的蛙鸣信号。 \"来者何人?\"朝语喝问伴着弓弦紧绷声。 毛文龙甩出半块鱼符,月光下\"义州节制使郑\"的鎏金篆文清晰可见。这是王九通过皮岛商人搞到的信物,郑遵与建奴有杀子之仇的情报,早在广宁时便已验实。 \"毛将军请上船!\"郑遵的白须从舱内探出,二十门虎蹲炮从麻袋堆里露出炮口。 五月十八,镇江城十里外的桦木林。 毛文龙嚼着松针压制咳嗽,千里镜中堡寨炊烟笔直如线——这是与内应约定的平安信号。陈继盛引着个瘸腿老卒钻出地道:\"此乃佟养真麾下汉军把总张盘。\" \"标下给毛爷磕头了!\"张盘从靴筒抽出布防图,\"佟贼将主力调往长甸,堡内只剩真夷二百,汉军五百。\" 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前烙印,\"这些狗鞑子上月屠我浑河村,标下等汉军皆敢怒不敢言!\" 毛文龙抚过图中标注的粮仓位置:\"王将军托皮岛送来的二十箱震天雷,今夜能送进堡否?\" \"走西墙排水渠,戌时三刻准到!\" 毛文龙眼睛一瞬不瞬:“镇江可还有可靠的忠贞之士?” “有!”张盘没有半分犹豫:“千总陈良策被削去兵权,还很不受佟家待见,早就一心想反想逃。” “削去兵权?那他…对了,他没有受到监视?” “监视?那倒没有!而且,他虽已被削兵权,可他毕竟投建奴之前,便已是多年的千总…” “何时能搞定?” “要做到万无一失……我想三天就完全足够了。” “三天后,你们两人送震天雷!成则首功,不许有纰漏!” 五月二十五日子时,长甸河口。 陈继盛率三十锐卒突袭建奴哨卡,特意遗落镶蓝旗箭囊。待追兵逼近,众人点燃王九特制的延时火把——浸透鱼油的麻绳…在劲风里炸出七尺火墙。 \"往江心撤!\"陈继盛高呼着掷出最后三枚毒烟球。这是毛文龙用王九提供的芒硝与狼毒调配,浓烟中镶蓝旗甲兵咳得涕泪横流。 三日前,毛文龙率人攻占镇西堡时,曾“不慎”掉落一份…今夜将突袭此处的军令!此处不但加强了,建奴支援的马队在镇江城门口!未缷鞍甲…… 镇江堡方向忽起三道赤色流星,毛文龙霍然起身:\"镇江建奴出动了!张盘也得手了!\" …… 二十五日丑时末,镇江堡西墙。 毛文龙咬住短刃攀上城墙,掌心被王九改进的四指铁爪磨出血痕。守军注意力全在东门——陈良策正带人哄抢\"酒车\",二十坛\"烧春\"里泡着火药与铁钉。 震天雷的巨响…从粮仓方向传来时,毛文龙已率八十死士登上西门敌楼。他抡起王九特制的破甲斧…劈断旗绳,镶白旗狼头纛坠落的刹那!城外响起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郑遵的船队用虎蹲炮一顿猛轰!终于轰塌了薄弱的北墙。 剩余死士及前几日新编士卒,尘烟未散尽,便带械奋勇冲入。 \"放箭!\"随着终于赶到的佟养真咆哮!城头箭雨倾泻。毛部将士突然掀开伪装,露出藏身其下的牛皮楯车。这是仿戚继光车阵设计的折叠楯,三层生牛皮间夹着湿棉被。 \"诛杀佟养真者赏银千两!\"毛文龙掷斧劈翻掌旗官,带着辽东口音的怒吼响彻城头:\"辽东的老少爷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毛部将士在其身先士卒的冲杀下,人人两眼通红地舍生忘死!而城里守军中的汉军,开始迟钝、观望、退避起来…… 佟养真退守参将府时,汉军已倒戈大半。张盘带人撞开府库,里面的棉甲与腰刀让起义军如虎添翼。镶白旗巴牙喇护着主子退往马厩,却见毛文龙单骑提枪而来,马鞍旁挂着三颗真夷首级。 \"南蛮找死!\"建奴摆牙喇挥动狼牙棒扑来。毛文龙突然甩出马侧链锤——这是在广宁时,铁匠按王九图纸打造的三棱流星锤,锁链缠住狼牙棒的瞬间,陈继盛从屋脊射下毒箭。 至此,在牺牲不少死士后,精锐建奴及佟养真死忠家丁,已经尽除!而佟府已被团团围困。佟养真拔刀自刎未遂,被毛文龙用渔网生擒。 但攻城之战从来艰难!到东方既白时,仍有镶白旗残部退往险山卫。不过,城头已换上\"大明东江镇守毛\"字大旗。 五月二十六,镇江校场。 毛文龙将缴获的三十七面建奴军旗付之一炬,火光中展开王九密信:\"朝鲜义州粮船已抵皮岛,君可速扩军。\"他转头望向跪满校场的汉军,突然挥刀斩断左袖: \"自今日始,我等与建奴不共戴天!有怯战者,有如此袖!\" 八千辽民应声如雷。他们不知道的是,王九支援的八百副铁甲已从海路起运,更不知毛文龙怀中揣着…绘制皇太极行营路线的密图——这是张盘用全家性命换来的情报。 五月二十八,鸭绿江口。 毛文龙将《镇江布防图》塞进竹筒时,突然想起离岛前夜与王九的对饮。年轻将军抚着戚少保佩剑说过:\"倭寇能扰大明百年,我等为何不能困死建奴?\" 江风掠过新筑的烽火台,二十门缴获的弗朗机炮…指向赫图阿拉方向。毛文龙不知道,几年后他将陨落;更不知道,这批火炮…将在孔有德叛乱后调转炮口,成为轰开登州城墙的凶器。 此刻他只想把战报写得漂亮些——\"阵斩真夷七百\"的塘报!已用矾水写就,真正的斩首数\"二百三十七级\"藏在《论语》封皮的夹层里。这是王九教他的法子:\"虚报给朝廷看,实数王某想知道。\" 海鸥掠过战旗时,毛文龙突然纵声长啸。啸声惊起满滩鹬鸟,羽翼拍打声如同远去的更鼓。 此刻!毛文龙胸潮起伏。他既想起了那被惨杀的三十七口!又想起了阵亡的四十七名精锐死士!更想起了年轻时,来辽东之前的誓言:不封侯、誓不休…… 第272章 深谋远壑 毛文龙的镇江大捷,就如直播一般,长兴岛早就实时掌握。等毛文龙的亲笔信…再送上岛时,王九仍在脚不踮地的忙着岛中建设…… 人间正道是沧桑! 毛文龙,这个智勇双全的帅才,这个忠贞又“狂悖”中年男人。他很有幸又很不幸地,被王九选为替长兴岛…分担南北党火力的人选!甚至期待他…能快速承担住全部火力…… 南北贵人要养建奴?那就培养个真心、有能力抗击建奴之人!为此,王九愿将皮岛无偿让给他。 山东的剿妖经验,让王九明白一件事:打仗容易!抢地盘也容易!但真正控制一个地盘,使其真正能成为基本公正、平等的社会? 却比登天还难! 难就难在需要大量基层干部,这些人…不但要有高效的社会管理能力,还得有坚定不移的公正、平权、平等的思想与信念。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么海量的基层干部人才的培养,少说也需要十年之功!文儒士绅能给长兴岛十年,然后等王九去灭了他们? 而这,就是从前年起,王九就一直处心积虑!暗中常与毛文龙有书信往来的原因:英雄的毛文龙!跟建奴有灭门之仇的毛文龙!青年时代就发誓“不封侯、誓不休”的毛文龙!得为王九的社会主义理想而牺牲。 总得有人牺牲! …… 天启元年七月初七白天,长兴岛天工阁。 王九推开三寸厚的《万历会计录》,指尖划过山东布政司的田赋数据。烛火将\"孔府祭田九十四万亩\"的朱批映得血红,这个数字比《明会典》记载的多出十八倍。 \"九哥请看。\"马媛展开新绘的《基层吏员考绩图》,绢帛上八千个红点覆盖山东全境,\"北党调去的吏员,八成仍出身士绅之家。就地培养的吏员,地主之家仍占九成半!否则,这些人连字都不识。\" 阁外传来童声:\"第三十七课:田亩清丈术!\"学童们正在丈量晒盐场,算盘声与海浪声交织成曲。 长兴岛观星台。 王九推开铜制浑天仪,露出背后整面墙的《天下郡县图》。星辉穿过镂空的二十八宿穹顶,在辽东半岛位置洒下细碎光斑。 \"十年后,这里要建起三百所学堂。\"他指尖划过黄海沿岸,\"每所学堂配两名格物教习、三名算学教习,五年轮训全岛匠户。\" 马芝拨动算盘珠:\"按现有童生增速,天启十年可培养出首期的五千人。\"她突然按住王九的手,\"但妾身仍不明白,将军为何执意要建那个...社会主义?\" “至少能一夫一妻。” …… 七月初十卯时初的铸铁坊内,王九握住学徒的手矫正锻打角度:\"这铁砧重三百斤,靠的是杠杆原理。\" 少年们不知道,他们练习的不仅是冶铁,更是《自然格致》中的力学。 \"将军真要在蒙学里教这些?\"上月上岛巡视的北党御史杨嗣昌,就曾指着《机械图说》质问!\"不怕士林非议奇技淫巧?\" “前年,士林都说蕞尔建奴!弹指可灭。今年,士林又说建奴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当时王九如此说…… 此刻,王九凝视着《两京十三省士绅田产占比图》,终于理解张居正当年的绝望!——占人口千分之二的士绅集团,控制着全国八成耕地、九成半科举名额。 更可怕的是…他们编织的意识形态罗网:农民起义换来的只是新士绅集团,如同汉朝门阀取代秦朝勋贵。 \"要解此局,唯有跳出历史周期律。\"自言自语的王九蘸着朱砂,在《长兴岛五年规划》上批注:\"十月前完成两千学童算术考核,择优录入行政速成学堂。\" 窗外传来蒸汽机轰鸣。这是按宋代《武经总要》复原的…最简单的走马灯式蒸汽轮机,带动着五架水车为高炉鼓风。匠户们只当是新奇玩意,王九却在实验工业革命的火种。 …… 辰时正早会,二十名船长传阅着《济州岛水文图》。 王九的指挥棒…点在黄海暖流标记线上:\"这里能避开倭寇与登莱水师!每月可运粮十万石。\" \"可咱们能开垦的耕地…不足十万亩...\"马媛欲言又止。 \"耕地不是根本。\" 王九展开《辽东矿产分布图》,\"旅顺的煤、岫岩的铁、复州硝石,加上朝鲜铜,才是工业命脉。\"他忽然拍响三年前绘制的《环渤海经济圈构想图》,惊起梁间燕雀。 亲卫呈上密报:\"南党已切断登州粮道。\"王九却大笑:\"来得正好!传令各坞,明日开始演练海带捕捞——长山列岛的天然藻场,够养活三十万人!\" 麻漠终于问出困惑:“其实…我们在山东本就有些基础!一年就可攻灭建奴。那么,携大胜之威……我们何苦长久困守长兴岛?” 油灯照亮《资治通鉴》批注:\"秦汉以降,王朝更替不过田亩再分配。\"王九在\"田亩\"二字上划出血痕,转向在座十二名核心幕僚: \"诸君可知孔府田产几何?\"他展开户部密档,\"天启元年,衍圣公府占田百万亩,隐户五十万七千,岁入折银三十万两——比福王府多三倍!\" “而这,仅是户部刻意隐瞒后的数据!实际上,他们明暗、公私占田不低于六百万亩!明户隐户共计近百万户!岁入近两百万两,跟所有皇室、宗室的年耗相等。” 契雪拍案而起:\"这够养二十万精兵、横扫天下。\" \"养兵易,养士难。\"王九敲了敲《长兴岛户籍册》,\"岛上童生需大量扩充。不仅要识文断字,还得通晓农时、会算田赋、能调纠纷——这才是真正动摇士绅根基的利器。\" 蕲射突然插话:\"但咱们的织机比不过江南,精铁产量不及佛山...\" \"所以需要这个。\"王九掀开暗格,露出带齿轮组的水力缫丝机模型,\"用技术换时间,用海贸破封锁。等士绅们发现棉布卖不过长兴岛时,他们的佃户早跑光了。\" …… 鸭绿江口,毛文龙望着运来的二十门小炮,突然撕碎兵部调令。塘报里\"加封平辽将军\"的墨迹下,藏着南党要他突袭长兴岛的密令。 毛文龙摇头苦笑! 两月前王九立足未稳,建奴共计动用了两万四千兵力,却偷袭不成还惨败而归。 现在,东林党养在江浙一带的倭寇!连动都不敢动。却要刚有点起色的东江军去攻王九? 想他去送死吗…… \"告诉王化贞大人。\"他蘸着炮油写下回信:\"建奴在义州囤粮二十万石,末将需扩军三万方能取之。\"这是跟王九学的\"养寇自重\",只不过猎物换成南北党。 当信使船消失在暮色中,毛文龙从怀中掏出泛黄的《广宁密约》。这是王九与他彻夜长谈后拟定的战略: 1. 皮岛集团吸收南北党资源壮大; 2. 长兴岛暗中输送装备; 3. 待士绅集团反扑时,皮岛作明棋吸引火力; \"好个阳谋!\"他抚过条约末尾的血指印,那是用佟养真心头血按的押。江风掠过新铸的\"东江忠烈祠\",碑文记载着四十七名死士的姓名——真正的阵亡数是塘报的十倍。 而长兴岛军议厅,此时毛部陈继盛正跪地泣血:\"建奴上月屠了复州卫,毛将军请王帅施以援手!\" 王九摩挲着箭簇:\"回去告诉毛将军,长兴岛可助火炮十门、医师三十人。\"话锋一转:\"但需用建奴首级换——真虏首级换火药,汉军降卒换伤药。\" 陈继盛愕然抬头,正撞见王九冰寒目光:\"告诉毛帅,杀降不祥。\"这话明面劝诫毛文龙,实为点破其杀良冒功的隐患。 待信使退下,蕲射展开密报:\"朝廷已授毛文龙平辽将军印,岁拨粮饷欲增至四十万两。\"她指尖划过\"节制东江诸镇\"字样,\"这是把双刃剑。\" \"剑越利,持剑者越险。\"王九苦笑:\"把淘汰的二百支鸟铳运给毛部!再‘泄露’给南党知晓。\" 一旁的马媛心中仍有不平:“建设得那么好的皮岛!还有那么好的自贸区!以及那么好的皮岛银行!可都还留在了皮岛啊。” 马芝倒是看得明白:“皮岛之前的根基在大片的匠作坊,与几万民工人。当这些已全部搬迁过来后,自贸区的生意将日复一日的败落!连带着,皮岛银行的业务…也将自动转入长兴岛银行。” “夫君说过,货币货币,先有货后有币!货之不存,币有何用?” 已成为水师将领的沈乃大笑了:“没有强大水师的的皮岛!服务海贸的自贸区就是个屁。” 刚上岛没几天的叶深点头:“沈将军言之有理!如夫人更是一针见血。毕竟,我们还是要给南北贵人们一点面子!而且,自然消亡的服务区与皮岛银行,也便于长兴岛充分准备。” 叶深顿一顿又笑道:“范正德这两月来,已向朝廷连续多次请辞。若非那个该死的皮岛沐恩区巡抚头衔!他早上长兴岛了。哈哈…” 老兄弟典波突然指向胶东半岛:\"将军非要放弃山东?\" \"非放弃,乃置换。\"王九展开《漕运改良图》,\"用山东并不严密的控制权,换北党在辽东…并不好经营的三十座铁矿。等士绅们忙着争漕粮配额时...\"他掀开地图下层,露出标注\"济州岛\"的殖民计划。 …… 当晚!王九在密室又重新展开三封家书: 1. 南京母亲来信:\"吾儿当忠君报国,勿负圣恩。\" 2. 北京正妻血书:\"一别年余,妾欲探望夫君,请回复。\" 3. 皇室密函:\"三郡主暂居岛上,安危系于将军。\" 他突然挥剑劈碎铜镜,碎片映出无数个挣扎的身影。那个曾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少年,如今却又必须在三个郡主之间择一。 \"何不效光武故事?\"昨日叶深劝说:\"他日山河重定,岂无两全之法?\" 但王九清楚,阴丽华与郭圣通的悲剧不能重演。 更致命的是,郡主们带来的不仅是姻亲关系,更是皇室对长兴岛的无形渗透——朱蕴宁的侍女昨夜试图接近蒸汽机工坊。 而且,鲁王府朱洁如就不说了,鲁王竟已同南党合伙走私建奴!王九连了解她的兴趣都无。 至于朱蕴芳…… 昨天郡主别院,朱蕴芳正用铅笔描摹《坤舆全图》。王九的脚步声惊落她手中绘卷,羊皮纸滚出暗格里的《均田策》。 \"将军好算计。\"她撩开马面裙,露出绑在大腿外侧的燧发短铳:\"用王府粮船夹运《农政新书》!拿我们当挡箭牌?\" 王九不敢多看那片雪白!转头也转移话题:\"郡主可知万历三十七年,苏州织工暴动因何失败?\" 自问自答:\"缺的从不是血勇,而是这!\"他展开《岛上蒙童识字表》,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工匠子弟名字。 朱蕴芳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墨梅刺青:\"这是皇室死士的印记。\"她将匕首抵在花纹上:“快两月了!来前有人说了——要么做你的妻妾,要么老死在岛上!嫁妆都带来了,没有带回去的道理。” 金枝欲孽俏利嘴, 宗亲死士美不美? 长腿玉肌插短铳, 雪白傲峰一剪梅…… “容我先考虑几日!”王九当即落荒而逃。 第273章 劳动光荣 “过去的每一年,都是最好的一年;过去的每一天,都是最好的一天!”这是长兴岛所有管理层…耳朵听起了茧子的、王九常挂嘴边的叮嘱。 尽管很多中层管理者,心中仍在不时嘀咕着:天下大势有没有这么糟糕?贵人们真就都禽兽不如? 但是! 在东阳堡时,王九就已准确判断出:建奴背后的南边贵人! 还在去山东剿妖的路上时,王九就公然号令所有部属:妖匪乃东林党长期豢养!山东剿妖能否成功?关键是如何剿了山东所有的东林党! 而今年,还在去援救沈阳的路上时,他又对情报总管蕲射、以及身边的七十亲卫死士一脸凝重:沈阳是南边贵人送给建奴的礼物!是为朝廷大员贪赃平账、为建奴输血、为消灭不受其控制的武装力量的,一石三鸟。 事实一再证明:贵人们的底线就是毫无底线!其恶毒,只有别人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有这么一伙…控制着大明命脉的贵人存在!那么,将军关于大势判断,关于大明会越来越民不聊生、岛外环境会越来越险恶的断言!又令人不得不信服。 长兴岛的王九官厅,门口硕大的牌匾只有四字:劳动光荣。 为了这块牌匾,王九遭到了北党御史杨嗣昌的严厉批驳!“不伦不类!违背圣贤之道。” 王九轻描淡写顶回去:“圣人信奉叙而不作!圣人门徒皆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为荣。 然而,你不作我不作,大家都不作,天下人不得重回茹毛饮血?是以,身为武将的王某…需要以劳动为荣!身为长兴岛所有岛民,也必须自觉以劳动为荣! 唯如此,以儒御武的儒士们,才能以叙而不作为荣!也才有叙而不作的基础!杨大人以为然否?” 当时,能言善辩的杨嗣昌满脸通红、气得跳脚:“你混淆是非、颠倒黑白!枉你王九还识文断字!枉圣贤不倦、教化天下两千年…” “圣人教化天下!”王九当即打断:“又非欺骗天下!王九方才之言,杨大人就说在不在理?” 自从当日公开论辩之后,“劳动光荣!”已成为长兴岛信条。 王九另一句常挂嘴边的话是:“过去的每一天,都是充实、有意义的一天!都是为了日积月累、厚积薄发而极有意义的一天!所以,过去的每一天,才是最好的一天。” 将军是这么说,也是这么身体力行!自上岛以来,他基本寅末即起,子初而息!几个月来,天天的休息从不超过两个半时辰。 为此,每天忙得脚不踮地的将军,都没空给二夫人马媛补办婚礼。甚至于,日常和谐相处、心心相印的他俩,至今还没圆房…… 劳动光荣! 将军非常勤奋!并以此向所有参加劳动的人们致敬。 …… 八月初十。 经过几个月的争分夺秒建设,长兴岛已翻天覆地。 首先,海防严密。 长兴岛两百里海岸线上,所有可能登陆之处,都已形成了简易而有效的工事。如今,敌人别说大举偷袭登陆,就连零星的偷渡,也几乎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五里一岗、十里一堡的海岸线,船只离岸几里就已进入高哨监控!谁愿在不可测的海里浮游几里? 烽火、巨木旗语(后世拿破仑信号塔的改良,以数字传递简单、有效的百多种军事术语!能详细、准确、高速传递信息)、鼓号、飞讯等手段,使长兴岛的海防,能以最少的人力投入,覆盖全岛二百六十平方公里的信息!且高速、严密、高效。 而十多万岛上奋战几月,因地制宜铺设了…四纵四横两环的简易沙石大道!发达的交通网,已使长兴岛的五千常备军团,能迅速集结于某点!利用工事,足以防卫十万敌军围攻。 而所有岛民十天一次的军训,在极端情况下,二十多万民众…能随时拉扯出一支八万大军。 至此,长兴岛已完全有能力拒止!拒止“三方联合”的任何大规模直接进攻。 而唯一令人不解的是:如此大兴土木的建设!光是十几万人天天的吃喝,光是买来的二十多万头牛马,就是笔巨大的开销。 那么问题来了:钱从何而来? 其次,工业兴旺。 说到工业,皮岛之前就有全天下最全的工业、手工艺。而这,也是造成诸多元从将士,诸多东阳堡老人,都对王九充满怨言的主要原因之一。 因为,皮岛大多数匠作坊都是亏钱或不赚钱。 于是,这便造成了皮岛虽已有些…相对大明其他地方而言,已经很厉害、很赚钱的产品!比如火铳、比如强弩、床弩、船弩!比如小型火炮。但皮岛的工业从整体而言,却是个巨亏的大窟窿。 这窟窿里可填了皮岛、以及王九个人海量的补贴!从生意的角度来说令人无法理解…… 而今,皮岛所有的工业手工艺,全都搬到了长兴岛!包括匠师、学徒、技工、乃至普通工人。 因此,长兴岛如今有了大明最全的工业。从布鞋、皮靴到羊毛衫,一直到军火!长兴岛千百种工艺品在时下的天下,可谓应有尽有。 而这次产业大转移,也让洪承畴有了向上汇报的说辞: 那是个从整体上来说,生产成本高昂!而大多数产品滞销的巨大包袱。离开了很赚钱的沐恩区,与几头吸血的皮岛银行…这个双重支撑?王九和他的长兴岛都必将穷死…… 于是,皮岛上的十万岛民…与大小五百多座工厂,才得以在南北党默许下,顺利地迅速转移到长兴岛。 贵人们听说长兴岛大兴土木!大盖工厂、宿舍、仓库等,其实心中很高兴!都在等王九穷死。 王九会不会穷死先不说,但长兴岛的工业却在一天天地恢复、稳定、成长起来…… 此时的长兴岛军器局,王九正试射改良火绳枪。铳管延至四尺三寸,照门刻着新式标尺,但装填速度仍要二十息。 \"比不得葡萄牙人的火器。\"佛郎机匠师摇头,\"但用双层熟铁锻打法,炸膛率可降四成。\" 王九却在想着…后世的“冷拔无缝钢管”!那得对钢材的材质有多高的要求?又需造出多精密、巨大的拉力设备?一根后世太简单的无缝钢管!承载了工业的多少次系统性升级? 还有,后世在那么长的、坚硬的枪炮钢管内壁中,随便就加工出那么标准的镗线!其实,又需要先造出多精密的机床? 另外,科教立岛。 被贵人们视为巨大累赘的学堂,是长兴岛第一批拔地而起的建筑!二十多万岛民中,凡十六岁以下的少儿,无论男女!岛上官方都供其免费上学。并为之颁布了义务教育法…… 这堪称是开天辟地的壮举! 岛上得投入多大的财力与人力成本?却是短期内无丝毫收益的付出!纯粹的付出…… 而这!于只有富人家的子弟…才能读书识字的大明而言,长兴岛简直就是…不自量力的找死行为!于男十六、女十四必须结婚的大明而言,又是多颠覆性的人力成本浪费? 连长兴岛的核心管理层,都对此颇有微词! 但王九却咬牙坚持住:必须让全岛孩子们,免费接受基础性教育!并通过逐年考试,筛选出值得继续培养者,继续免费培养下去…… 与义务教育相对应的,还有诸如“农林研究所”、“机械研究所”、“枪炮火药研究所”等等机构。 这是又一项!无丝毫短期收入的纯粹性投入。但王九咬牙坚持住!亲力亲为组织建设着这些。如今,科教方面在长兴岛已基本成型。 只是,还是那个问题:如此长期、持续、巨大投入!钱从何来? 最后,掏空银行。 这么大量、这么快速、还是短期内无丝毫收益的巨大投入!钱从哪里来?连孔府这种千年积累、富胜历朝的势力!怕是都不能支撑起如此巨大投入。新生的长兴岛还不得穷死?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笑话!尤其是懂行的南北贵人们,都在暗中推算着:一支支船队现款采买着粮食、煤、铁矿石、棉花、羊毛、皮革等!那么,王九何时穷死! 王九何时穷死? 答案是:王九永远都不会穷死!长兴岛再这样下去,贵人们倒是会渐渐穷死!想不被穷死?以后就得帮长兴岛推广工业产品!帮它赚钱! 为何会是这样? 因为王九还有个最好、最低调的女人!叫阿朱;因为还有个被贵人们…将股权争夺一空的皮岛银行!因为皮岛银行在贵人们的支持下,沐恩币已推广到所有沿海地区! 还因为,皮岛银行的业务操作,一直控制在能干、低调、特能赚钱、特守商业规矩的阿朱手中。 我们来算一笔账。 长兴岛有二百六十多平方公里!一平方公里一千五百亩,长兴岛就有近四十万亩土地。 大明的良田,均价是三十两一亩,山林的均价是十两一亩,城镇土地的均价是三百两一亩。 而长兴岛规划图,有两百平方公里的城镇!六十平方公里良田。 所以,才按两百两一亩的平均地价!向皮岛银行抵押贷款过不过分?是不是纯粹商业行为? 于是,长期掌管业务的范朱,无需向任何人透露商业秘密:皮岛银行早已同长兴岛订立合约,基于土地抵押!贷出八千万两长期贷款。 于是,盖了长兴岛关防的所有岛上土地!地契都已锁进皮岛银行。而银行的四千万两现银、四千万两沐恩币!也早已搬到长兴岛。 于是,王九一直在毫无压力地买买买!长兴岛什么都在大举采买!全都是现款现货、概不赊欠。 于是,贵人们越来越心惊:都知道王九抢了、黑了不少钱!却不知他竟有那么多钱! 贵人们也越来越纠结:有钱不赚王八蛋!是等王九的钱花完,再等他穷死?还是不赚钱先封锁他?而且,贵人又不止自己一个! …… 王九没空理会贵人的小心思!被皇室一再催促的他,无奈又想出个蹩脚理由:之前,因谋划收复长兴岛,没与马媛真正成婚的他,得补办一个简单的婚礼!婚礼之后,他会决定迎娶哪位郡主。 婚礼在月圆之夜。 第274章 终成眷属 圆月如轮。 长兴岛张灯结彩! 谁都知道,今天是八月十五,也是王九将军与马媛将军的大喜之日。登岛三个多月的将士,以及陆续在岛上渐渐安居乐业的…二十多万岛民,终于从持续紧张忙碌中放松下来!人人兴高采烈、喜气洋洋。 岛上谁都知道:因早就在谋划收复长兴岛,及夺岛后的守岛!王九与马媛并未真正完婚。 甚至,连月来脚不踮地的王九,都没空近过女色,使代妹圆房的马芝,眼神中时常藏不住幽怨:她想早日替长兴岛开拓澳门的商道!但年龄不小的她,最想先怀个宝宝…… 早日在长兴岛补办婚礼!是所有曾并肩作战的将士们,对两位将军的期待与祝福,尤其是在岛上…另有三位郡主逼婚的当下。 而挚爱王九两三年的马媛,她深知王九坚守男女平等的信念,更明白皇室联姻背后的不容拒绝!再拖下去,长兴岛将举目皆敌…… 月圆之夜成婚,早已成全岛上下的共同期待。于是,并未向外界公布,甚至严守秘密的长兴岛,从昨天起就已陆续有不少贵客上岛。 已缷任皮岛巡抚的洪承畴,在出任陕西布政副使前,“顺道”来访; 继续担任皮岛监军的茅元怡,再次专程前来“请教”!他的《武备志》已进入最后校订阶段。 辽东巡抚王化贞也来了。据说他已向朝廷提出反攻建奴,收复辽河以东的失地!但被重新出任辽东经略的熊廷弼,刚到山海关就上书驳斥。王化贞想让师弟叶深牵线,以取得抗虏英雄王九的上书支持。 毛文龙也来了。 刚刚丢掉镇江不久!却仍旧意气风发的他,已正式出任东江镇总兵,驻地定在了皮岛!并节制辽东所有岛屿的军事…… 因山东剿妖,而备受打压的侯恂也来了。这次他有意成岛上幕僚,推广他精研年余的帝王之学…… 北党的薛国观也来了!去年就已缷任沐恩区巡抚的他,有说不出的轻松愉快! 此次,他即将赴西南出任知府!以朋友拜访之名,倒是带来了北党暂时和解的意愿!只是得先还钱。那八千万两里有北党一小半…… 新设的登莱巡抚陶朗先也来了!一半是为他的登莱,一半是为朋友熊廷弼!他们需要王九…… 尽是故交! 尽是贵客! 王九都不想搭理。 …… 八月十五,戌时三刻。 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气息掠过望海崖,将崖顶新移栽的桂树…吹得簌簌作响。王九站在新建的观星台上,望着远处如银鱼跃动的海面,忽被一双温软的手蒙住眼睛。 \"将军猜猜,妾身今日绣了几枚香囊?\"马媛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小女儿情态,将下巴轻轻搁在他肩头。她今日未着戎装,素白中衣外罩着绛红纱衣,发间簪着晨起时…王九亲手折的木芙蓉。 王九握住她手腕转身,却见崖下灯火如星河坠地。 十万岛民竟在沙滩上…摆出\"百年好合\"灯阵,每盏油灯都用红纱笼着,映得整片海湾…如同浸在血色朝霞之中。 更远处,新落成的纺织厂…将整面白墙刷作婚书,二十丈长的红绸上书\"愿同尘与灰\"!被夜风卷得猎猎作响。 \"这些...\"王九喉头微哽。他记得三日前马媛带着娘子军出海,说是要操练新式帆索,原来竟是... \"岛上姐妹说,总不能让将军在沙盘前拜天地。\"马媛笑着退后半步,忽然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金丝楠木匣。 匣中躺着半块兵符,正是当年东阳堡血战时,黎相君主动与她分掌的信物。 \"将军可愿与末将盟誓?此生不离长兴岛,不弃岛上民,不违本心志…\"她仰起脸,月光在眸中碎成粼粼波光,\"不负马媛情。\" 海浪声中,王九看见她藏在袖口的伤痕。那是上月试射新铳时,马媛为他挡下炸膛碎片的印记。此刻那道淡粉疤痕随她手指轻颤,竟比满城灯火更灼人眼。 亥时正,将军府正厅。 三对龙凤巨烛将喜堂照得通明。蕲射捧着婚书立在堂前,眼角不住瞟向屏风后的侧室——那里隐约可见三道窈窕身影!金线绣制的凤尾裙裾…在烛光下泛着幽芒。 \"一拜海疆!\"司仪高声唱喏。 王九与马媛朝东而拜。海风忽烈,卷着远洋舰队的号角声…涌入厅堂。那是正在巡逻的\"镇远号\"在鸣笛致意,十二声长啸…震得琉璃窗嗡嗡作响。 \"二拜黎庶!\" 转身时,马媛的佩剑不慎撞上王九腰间火铳。金铁交鸣声中,两人同时想起浑河血战: 生死冲锋!他将她藏到自己正后方,他却不时前靠,为他投尽所有标枪,又射空箭囊!以致双手脱力。 \"夫妻——\" \"报!\"亲卫突闯而入,\"八十里外发现可疑船队!\" 该来的终究会来! 五天前,阿朱在王九不断催促下…悄然赴长兴岛。临行前,皮岛银行的所有账目与业务,已托人交赴北党的范正德。 皮岛银行堪称吸血怪兽。在南北党贵人不遗余力支持下,两年来竟已赚了近两千万两!无奈在创行之初的章程中,有五年不分红的规定。 再说贵人也不缺钱花!反而将大额闲钱存入银行吃利息…… 现在,被阿朱依商业规则…连本带利全都贷给了长兴岛。使岛上那花不完的钱!竟都出自贵人们自己腰包? 关键是:这八千万两巨款!长兴岛若想还清? 要么,大家伙就得帮长兴岛卖产品赚钱!等一贯讲商业规则的王九,不断地赚大钱还钱。 要么,就得等规划中的长兴岛兴旺发达。等两百多平方公里的荒山野岭!变成繁荣昌盛的市区。然后,贵人们还得在岛上强军监视下,上长兴岛去当地主收租? 别动底层观念!别动上层的钱!王九倒是没动钱,只不过借了八千万两——相当于二十多年的户部年入库金!不帮王九?荒凉的长兴岛一万年也还不上…… 没人想过还要帮王九赚大钱!于是,趁长兴岛大喜之夜突袭,上岛灭了王九!其心情也可理解。 水师的麻漠与岸防的契雪,其实此刻都不在将军府!但是,恼羞成怒的贵人们必是倾力而来…… 王九指尖已触到案上令箭!却被马媛按住手腕。她摘下凤冠重重搁在案上,镶珠点翠砸出清脆:\"就算老奴亲至,也得等本将军大婚过后!夫君,岛上照常大宴,你也要替妾身多敬几杯酒。\" 亥末,洞房。 海雾漫过雕花窗棂,将喜床笼在朦胧月色里。只着胭脂色肚兜的马媛靠在床头,忽然轻笑:\"将军可知,那三位郡主此刻在西厢待命?\" 王九正为她揉捏肩颈的手…蓦地顿住。三位已上岛三月!朱由校这孩子已接连八度催促! 皇室宗室…是长兴岛能暂时合作,乃至亲密合作的唯一大势力!岛上现在的商道,还在靠着朱由校与宗室硬挺着维护…… 本来,小皇帝的每次暗示、催促,王九也曾每次都想闭眼收纳!可一想到三位都很不省心…… 他知道朱蕴宁入岛那日,一群侍女中有三人…步履轻捷得反常;朱蕴芳的嫁妆箱底藏着淬毒袖箭;而朱洁如不但前有上岛当日,不慎露出鲁王府的破绽!而且她的乳娘,前日刚被查出与登州走私船有染…… \"陛下赐的合欢酒,妾身斗胆换了。\"马媛翻身将丈夫压在锦被间,青丝垂落如帐,\"但若今夜不要了她们,明日怕是要说长兴岛谋反。\" 她的吻忽然变得凶狠,贝齿咬破王九下唇,血腥味在齿间弥漫。王九吃痛抬头,却见泪水正无声坠落!在鸳鸯枕上洇出深色痕迹。 命运各种捉弄之下,王九拥有过许多女人!但是,马媛却是他真正爱着、或爱过的第三个女人。 头一个带着还未出生的孩子,已于两年多前,被东林逼到天人永隔!成为王九不愿触及之痛。 第二个又被东林无耻地关了两年,黎相君至今仍在南京…一座重兵军营的地牢里!在时时提醒王九:关于南边贵人的强大与无耻。 王九眼眶湿润!猛地翻转过来将爱人按住,细吻着粉雕玉琢的佳人!专注于玉人每一个细微变化。 他也只能以此方式珍惜当下。 南边贵人依然强大!登莱水师正在快速补充;江浙沿海岛屿上,几千无家可归的浪人还在训练中。北党亦不逞多让!除辽东外,几乎所有边军仍在其深层掌握中。而得到大片根据地的建奴,也在飞快发展壮大中…… 这些强大的势力!它们永远不会死心,连暂时蜇伏都很不甘心。 未来,王九和他的长兴岛究竟会面临什么?天知道…… 嘤咛声中,悸动的马媛伸手紧握一下……闭目期待中。 既然爱,就要给她最坚强的抚慰!最动人心弦的火热!最持续的温存!调动其每一个感观。 三更梆子响时,马媛突然推开温存中的丈夫。 赤足踩在冰凉地砖上!取出早已备好的玄甲:\"西厢第三间是朱蕴宁,她的守宫砂若不破,王府死士很快就会纵火粮仓。\" 鳞甲相撞的声响里,她的声音冷如寒铁!\"第五间留着朱蕴芳,此女通晓七种暗杀术,将军需卸了她四肢关节再近身。\" 王九怔怔望着妻子背影。她正在束胸的指尖稳如执剑,可皓腕上…还留着他方才情动时掐出的红痕。 \"至于朱洁如...\"马媛忽然转身,嘴角勾起凄艳弧度!\"她兄长在军械库埋了火药,不妨...好好审问…\" 最后二字化作哽咽,她猛地把佩剑掷向地面,剑鞘撞上门柱时,整座将军府仿佛都在震颤。 海风卷着浪涛声扑进屋内,吹散床幔上残留的暖香。王九伸手欲揽,却只抓住一缕飘散的青丝。他看着马媛头也不回地踏入月色,玄甲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最终化作望海崖上…一声孤鹤般的清啸。 潮声愈急!像是要把长兴岛整个吞没。 …… 第275章 洞房诡局 西厢第三间绣房内,鎏金兽炉腾起袅袅青烟。朱蕴宁跪坐在鸳鸯锦褥上,嫁衣领口缀着的东珠随着呼吸,在高耸峰腰上轻颤。 当王九掀开盖头,四名侍女突然齐声贺喜,袖中寒光乍现。 长臂信手挥舞,精钢护腕前后挡落两支袖箭后,适时停在咽喉与后脖处,恰好弹落两根泛青银针。 扫堂腿下,四名侍女已滚成一堆!而王九气定神闲恍如从未动过。“贺喜竟如此别致?” 地下的四女事先竟已咬破毒丸!正口溢黑血…… “鲁地三王鲁王为首!本宫若说侍女皆鲁王相赠衡王府,将军必然不信!” “我讨厌啥本宫!” 朱蕴宁绝美的面容中,冷艳中藏不住的幽怨:“身为郡主,本该只被一个郎君捧在手心!还得忍受本宫的呼来喝去。如今,心甘情愿给天下俊杰当妾为婢!却被嫌弃了数月…” 冷不丁被王九嘬住樱桃小嘴,浅尝辄止后:“郡主的唇齿好爽利!一直令王九不敢下口。” 美女有瞬间失神! \"此乃鲁王特赐的合欢酒。\"朱蕴宁捧起夜光杯,指甲在杯沿轻叩三下。王九腰间磁石罗盘突然狂转,杯中琼浆竟泛着铁屑特有的青灰! 门外忽起骚动!亲卫押着三名侍女撞开雕门。掀开裙裾,腿上绑着竹制火折筒,硫磺味与沼气池图纸同时散落。 沼气池? 连契雪都不知道! 亲卫带人退下,王九缓缓拔剑:\"涨潮时,北崖暗礁能过小船?\" 郡主浑身微抖…… \"将军明鉴。\"朱蕴宁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纹着皇室密探的赤龙印:\"我直接听命于…代表皇帝的骆指挥使!三个月来,我对来自皇帝的诏令…与来自指挥使的密令,一直备感困惑……” 王九心不在焉地扒开阻碍,使其心口的赤龙印更清晰:“在我京城的府邸,那时还在潜邸时的陛下…倒是给我介绍过这个印记…” 顺嘴猛嘬红豆。 嘤咛声中:“妾身箱笼第二层夹板,有登州水师布防图……\" 王九一手揉搓,一手端杯示意。 \"将军小心合欢酒!\"女子突然抱住王九滚向屏风,三枚透骨钉擦着发髻钉入梁柱。 王九反手甩出三支飞镖。 当年范冰晶派江湖高手保护他!保护的作用虽没多大,但一身飞镖绝技,却已秘密教会王九——黑暗中响起惨叫三声。 朱蕴宁不知是情动,还是已被慑服:\"他们要烧的根本不是粮仓!\"指尖在案几上疾书,蘸着胭脂画出沼气池结构图,\"戌时五刻开始涨潮,王府死士会从排污口潜入。\" 再嘬两口!王九揉着胸口轻声:“今晚没空!改日来疼你…” 冲着门外喊道:“郡主对主将情深意长,请她去本将床榻休息。至于其他人,该遣送的遣送、该劳改的劳改、该埋的埋了。” 又匆匆先传讯后,王九还得继续:内奸不清!今夜难了…… 第五间厢房弥漫着奇香,朱蕴芳的红盖头下压着半截断箭。当王九挑开盖头时,新娘突然旋身飞踢,绣鞋尖弹出一寸钢刃。 大手随意捏住脚踝,猛提!女人将要倒地时被王九勾住细腰。轻笑:“女孩子何必舞刀弄剑?” 房中弥漫着龙涎香!八盏鎏金烛台将锦帐映得透亮。 烛火摇曳间,王九擒住扑来的侍女手腕,发现其指缝嵌着磷粉。他突将合衾酒泼向纱帐,幽蓝火焰瞬间吞噬两名刺客。 朱蕴芳趁机扯断床幔金钩,精钢锁链缠住第三人脖颈!干劲利落得不负皇室死士之名。 她却转身当着王九…抖落衣襟仅剩肚兜:\"请将军怜惜妾身…\" 肚兜被王九扯下!盯视着心口墨梅,王九并未缷下其手足关节!“本为金枝玉叶,奈何做死士?” 朱蕴芳巧笑倩兮:“听说将军对历代先帝颇有研究?” 闪过一丝挣扎!朱蕴芳起身,将峰尖送到已坐下的王九嘴边,语气悠悠:“正常老死的先帝没两三个。不当死士?像妾身这样的宗女,怕很快都得去青楼!所谓男盗女娼,不就是说的穷宗现状?将军未必不知?” 挨在唇边一颤一颤,王九无奈用手轻轻推开、起身 \"将军可知皇室死士的规矩?\"她扯落凤冠,青丝间缠着淬毒银线! 银线刚起,便被王九不经意拂开:“唉!郡主这又何苦?” \"要么带着处子身回去复命,要么带着将军首级!\"朱蕴芳仍就巧笑倩兮,声音清脆。 七枚弩箭突从嫁妆箱激射而出!房中明明已再无他人!猝不及防的王九…顺手抓起铜镜手忙脚乱格挡,镜面顿时爬满蛛网裂痕。 床板突然翻转,新娘跌入暗道。王九追出三步忽觉眩晕——铜镜竟涂着曼陀罗汁!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却发现暗道通向军械库。 二十个火药桶堆在墙角!引线已燃至半途。 好在没人知道他还擅使飞镖。一镖斩断引线,一镖斩落朱蕴芳头顶青丝!大喝:“王九不杀糊涂鬼!” “骆思恭代表不了陛下。只是他骆家数代经营、八面玲珑!无论南北贵人,还是皇帝,都觉得其忠诚可靠,还根深势大!是以,都愿他来执掌…庞大的锦衣卫而已。” “你杀不了我!我也不缺女人!有机会我能带你面见陛下,你才会明白一切。以后安分点!” 王九说完转身大步出去!边走边喊:“不必打扰郡主!她需要冷静。若其他人敢打扰她?杀无赦!” 王九之前早就听到…岛上在紧急调动民兵的大钟!他得先快速听取马媛与契雪的战情。回报是不必挂心,此乃趁机实战演练…… 第七间暖阁传来琵琶声,朱洁如的嫁衣下竟穿着特制皮甲。 丑初时分,朱洁如的裙裾扫过石阶上的夜露。八名侍女捧着鎏金盆随行,盆中浮着银丝炭烘烤的香饼,却飘散出若有若无的硫磺味。 刚进去坐好,王九恰好朝此而来… 王九刚近门边,便听机械轻响!三枚淬毒银针…从暗格激射而出。 \"将军当心!\"朱洁如惊呼扑来,广袖翻卷间竟用金镯套住毒针。 守宫砂在皓腕上红得妖异,王九却瞥见她鬓间珠钗微颤——那是空心暗器匣。此女最不省心…… 王九缓步进房。 \"将军请看,这是鲁王府特制的合欢香。\"美艳不可方物的她掀开锦帕,露出匣中七颗鸽卵大的明珠。 门外突传闷响,几名侍女软倒在地。藏在暗处的亲卫掀开她们裙摆!小腿上绑着竹制火折筒。 王九用剑尖挑开明珠,金箔包裹的竟是辽东黑火药。利剑轻疾挥过,朱洁如的外披应身而落。 \"三更天涨潮时,北崖暗礁会露出通道。\"朱蕴芳突然抓住王九手腕,守宫砂在烛光下如血欲滴!\"王府死士要烧新建的沼气池,不是粮仓。\" “我已知道!”王九声音格外的冷!因为鲁王府勾结南党。 朱洁如展露着手臂的守宫砂:\"将军若肯饮了这杯酒,鲁王府五千私兵今夜就改姓王。\" 琉璃盏中浮动的银斑,王九突然将酒液泼向窗外。暗处弓弩手惨叫坠地,皮肤溃烂如滚水浇过。 朱洁如娇笑着解开盘扣,肚兜上金线…绣的竟是登州水师布防图!\"南党用三百艘福船换将军性命!否则,去年的妖匪,幕后金主便是鲁王府。您说父王能怎么选! 妾身又该如何选?\" 王九刷刷斩碎肚兜!随意入鞘、信手捏搓着:“登莱此刻正与长兴岛水师…惨烈激战当中!你的布防图已毫无意义,难道你不懂?” 涌泪痛嘤声中…… 王九轻声:“鲁王世子、你兄长在哪?就是你的选择!” “你…你不懂南边的阴毒!哟!我…我说出来…还是…还是会死。” “南边是有蛮阴!但从来赢不过我的剑。要不,给你个痛快?”手中丝毫不停!双手加劲捏着的同时,声音渐冷,盯视着的双眼已聚杀气。 “啊…哟…我说!” 听完的王九直奔而出!临行前轻喝:“送郡主的身边人上路!郡主思春,请她移驾我的卧榻。” 此战怕是难了…… 第276章 血月怒海 戌时,麻漠立在\"镇远号\"船首,望着海平面上浮现的鬼船群。倭寇主力舰竟是用商船伪装的楼船,桅杆上却仍有登州水师的指挥旗。 \"放火龙出水!\"四十架青铜炮同时怒吼,裹着火油的陶罐…在空中炸成火网。倭船竟提突降浸湿的藤甲!火焰在青烟中渐熄。 桅杆上的沈乃大抓起望远镜:\"麻帅!是海带泥!他们在船壳糊了海藻混合黏土!\" 沈乃大去右舷炮刚射出火箭弹,倭船突然散作雁形阵。对面十二艘龟甲船同时掀开顶盖!露出精钢打造的床弩。带着倒钩的巨箭破空而来,竟想要活捉旗舰! \"换穿甲箭!\"沈乃大重扒桅杆上嘶吼。这位曾随父征讨澎湖的将军,认出了倭寇特制的雁形阵——当年料罗湾海战,荷兰人便用此阵…撕开大明水师防线。 而旗舰在浪谷间剧烈颠簸,十二艘龟甲船…正从月晕方向包抄而来。 在被穿甲箭摧毁两艘后,这些倭船龙骨…裹着松脂混海泥的防火层,火龙出水喷出的猛火油粘不住船体!凶猂地直靠旗舰…… 倭寇誓要活捉旗舰!麻漠抽出苗刀斩断铁索,却见倭船甲板下冲出赤膊浪人——他们口衔长刀跃入怒海,竟打算泅渡接舷! \"放滚油!\"麻漠踹翻沸腾的铁锅。金汁顺着船帮浇下,海面顿时浮起片片烫熟的人体。 沈乃大趁机发射改良火箭弹,六枚拖着白烟的弹体钻入龟甲船透气孔,将整艘敌舰从内部炸成火球。 \"瞄准吃水线!\"沈乃大踹开舱门,带着火药跳帮队潜入敌船。当他们在底舱点燃引信时,发现货舱里堆满户部新铸的\"天启通宝\"——伪朝钱币的模版竟出自工部! 水师副统领水则的座舰,其右舷突然传来巨响,四艘龟甲船用铁钩锁住\"宁海号\"。 倭寇口衔短刀跃上甲板,专砍缆绳桅杆。亲兵抡起链锤迎战,却发现敌人脚踝绑着铁球——竟是水性极差的建奴精锐伪装! 水则的右舷炮台突然炸响,二十支床弩巨箭…带着铁链破空而至。精钢倒钩扎进橡木船板。 副旗舰的甲板战也正式开始!好在长兴岛水师甲板上的战兵,游水、跳帮都不行,却是战阵上的百战精锐,凶猂的倭寇与建奴,跳上甲板后竟占不到丝毫便宜! 海战惨烈起来…… 守方装备虽更先进,但舰队小、水战技术与经验除沈乃大外,竟都不如倭寇。而攻方虽船多人多、水战经验丰富!但准备不足、装备也不够强,一时竟打成平手。 子时末刻,双方激战一个时辰后,仍旧战损相当!但倭寇船多人多,麻漠想起预案:达到阻敌、缓敌效果后!不再硬拼…… 于是,倭寇十二艘蜈蚣船…借着大潮突入北崖。倭寇用长矛挑着岛民尸体开路,却在暗礁区…撞上马媛布设的沉船阵。 麻漠趁机升起羊皮热气球!投下改良版\"一窝蜂\"。三百支火箭拖着烟迹钻入敌舰通风口,引爆了藏在底舱的硫磺粉。 终究只能造成杀伤,以及迟滞来敌脚步!马媛持将军令,适时敲响紧急动员大钟。 早有预案、早已作好令夜迎敌准备的八万民兵,闻钟而动!沿长兴岛发达的交通网…虎扑岗位中…… 契雪立在望海崖信号塔顶,看着倭寇用牛皮筏搭起浮桥。 他挥动玄色令旗,崖顶立刻推下五十个…裹满铁蒺藜的草球。倭寇射出钩镰枪拦截,却不知草球内藏\"阎罗笑\"——铁砂混着辣椒粉在夜空中绽开血雾。 滩头争夺战顿时白热化起来。 倭寇选择突袭北崖暗礁区,此处因礁石密布未设烽火台!但每月十五子时大潮,暗礁区水深可达六尺,足够龟甲船突入。 确实出乎岛上所料!除暗礁区那片沉船外,再无永久性工事…… 两刻钟以前,才依王九情报…就近赶到此处的五百精锐守军!基本只能凭武勇拼战。 而仍在赶来的民兵,更是只能凭一腔血勇!以及为数不多的训练而整阵血拼,面对的却是…比野兽更凶残的倭寇与建奴。 王九当亲兵时的老弟兄尹烈,率民兵一边呼号连连,武艺高强的他一边身先士卒、浑身浴血…… 人力终有穷时! 箭雨中,尹烈左臂还是中了毒箭!麻痒中,尹烈咬牙挥刀!血雨中,左臂应声而落!而尹烈呼喝更烈,砍杀更勇…… 纪白已率守军援军赶到…… 纪白在第四道鹿砦前红了眼。这些倭寇竟将长刀绑在背上,四肢着地爬过布满铁蒺藜的陷马坑!鲜血在沙地上拖出蜿蜒痕迹,后续者却踩着同袍尸体继续冲锋。 \"放阎罗笑!\"他喝令。崖顶推下的三十个草球…在半空炸开,铁砂混着辣椒粉随风笼罩滩头。 倭寇捂眼惨叫时,藏在民兵中的火铳队突然开火——每轮齐射都像镰刀割麦,将前排浪人成片扫倒。 真正杀招却在子时末降临。八十艘蜈蚣船借着大潮,开始批次冲滩,跳下的竟是披着浪人装束的…建奴精锐与边军精锐!他们挥舞带血槽的弯刀,专砍民兵脚筋。 负责岸防的契雪已然率队上阵…… 契雪亲率那组鸳鸯阵当先前压!狼筅扫翻三名敌兵时,双层甲胄已留下七八支箭。 \"点火油渠!\"他咬牙怒吼。藏在沙下六尺的陶管!突然喷出火龙,将三百多倭寇烧成焦炭。 焦臭弥漫中,幸存的建奴竟扯开外甲露出棉甲!以及内衬的丝绸——这才是他们硬抗火铳的底气! 后续部队、地形围伏、战阵准备等还需大量时间!绝不容倭寇此时就突袭进入岛中心…… 总负责的马媛!单骑冲过燃烧的草田,身后三百娘子军…手持改良版狼筅。这些用精钢打造的拒马枪…长达两丈,专破倭寇贴身刀法。 当建奴精锐冲破第一道防线时!她们却突然散开阵型后撤,露出已藏好在民宅里三十架诸葛弩。 白热化惨战中!后续守军、大量民兵终于赶到。马媛当即下令:契雪纪白务必做到保持阵形!且战且退。本将前去亲自准备…… 丑时三刻,王府死士终于找到沼气池阀门。马媛带最后十名亲兵杀到,用三眼铳打爆输气竹管。 冲天烈焰中,她将发间银簪掷破总闸——这是王九送她的定情信物,闸内藏着阻断沼气的水银机关。 马媛心中升起滔天怒火!因为岛上其实不存在防御漏洞。 沼气池截敌归路:该工程属高度机密,图纸仅限王九、马媛及几名工匠知晓!而工匠早已隔离。因此!她马媛有了洗不清的嫌疑…… 马媛心怀滔天之怒!爆发全部的力量与潜能!可是。 藏于衡王府的王府死士…名为保护,实为北党派来掌控衡王!再通过王府渗透、掌控登州。关键是这些死士,其实都是边军精锐! 倭寇、建奴还在绕行而过!马媛所部却已不支…… 沼气池围墙已塌了半边,三百娘子军精锐…只剩十七人还能站立!马媛的玄甲插着十七支羽箭,左肩伤口不断渗出黑血——箭上有腐尸毒。 玄甲在月光下泛着幽蓝!马媛手中三眼铳已打得发烫。 当第七个火油罐在围墙炸开时,马媛扔掉头盔、解开发髻、垂下如瀑秀发,露出绝美的娇容!青丝里却缠着二十根淬毒银针。 她向将军府方向惨然一笑:\"取我的牡丹雷。\" 她将青丝缠在手腕,二十根淬毒银针随发丝飞扬。冲在最前的死士突然捂喉倒地,针尖喂的见血封喉让尸体开始紫胀。 亲兵捧来木匣时,围墙轰然倒塌。马媛点燃最后三枚震天雷,这是军械所特制的延时炸弹: \"告诉将军,沼气池连着地下火油库!隔离点已被郡主渗透。\"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倭寇主力的退路被冲天烈焰截断。 爆炸将夜空染成赤红时,王九卸下朱洁如兄长的下巴。这个鲁王府世子刚在地牢里狂笑:\"我在军械所埋了三百斤火药!\"言犹在耳!西北方冲天的火柱印证了威胁。 \"你埋的是阿朱特制的受潮火药。\"王九将密信拍在刑架上,上面记载着世子与建奴的硫磺交易。 倭寇主力被沼气池…熊熊不息的大火断了退路!两侧山岭的强弩、改良火铳、小火炮,在训练有素的民兵手中!开始密集向中央开阔地倾泄。 倭寇唯有沿窄长的平地,嚎叫着、惨叫着一路奔涌向前。当十里长谷眼见开阔在望…… 狂怒的王九!终于率突骑从开阔地对冲而来。无尽悲痛!令他拥有无穷力量;不言不语中!王九似恶魔天降。唯有杀戮!唯有杀戮!唯有杀戮! 真正的屠杀才刚刚开始…… 寅时正,虚脱的王九带着十八颗倭酋首级!沉默看向残破的望海台。潮水退去的滩涂上,三十七艘敌舰残骸正在沉没,海面漂浮的登州水师腰牌…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朱洁如兄长的头颅也被送来!马媛的玄甲挂上信号塔顶,甲片间卡着十七枚透骨钉。她安静地躺在担架上,手中还攥着半截倭寇旌旗。 正下方,伟岸的将军长跪不起!一个多时辰里不言不语,眼如深渊无泪!心如齑粉有血。 二十万岛民沉默着传递火把,将阵亡将士姓名刻上新建的英烈墙。 王九终于平静起身!登上崖顶,朝阳正刺破海雾、泣血万道。又有三具焦黑的倭酋尸体…挂上信号塔!他们背上烙着登州水师暗记。 淡淡开口,语音无一丝烟火气!\"把阵亡将士名册…和缴获的边军腰牌,连同血书送往京城。\" 嘴角终有一丝热血溢出!王九平静地轻轻吞咽着。 \"还有,把缴获的工部模版…和登州令箭装箱。\"王九蘸着血在檄文上盖印!\"告诉南北诸公,长兴岛的债——\"望向海天交界处升起的浓烟!\"要用金山银海来还。\" 海面漂着破碎的船板与浮尸,硝烟在信号塔顶端凝成黑云。王九身后亲兵…捧着二十七个骨灰坛——里面是昨夜阵亡的将领。 \"挂旗。\"他蘸着倭血!在素幡上书就祭文。 当\"要债者,当知血债血偿\"八个大血字展开!幸存的登州水师俘虏突然抽搐。他们背上被烫出的暗记遇热显形,正是南党通敌的铁证! 麻漠清点着沉没的十七艘战船!却瞥见马媛的断剑插在礁石间,剑穗上还系着半枚染血的香囊。 万年麻木的脸上迅速沧桑!眼角溢泪口中呢喃:“多好的媳妇儿…” 潮水退去时,二十万岛民在滩头静静焚香烧纸。海风卷着纸灰盘旋上升,如同近万英魂驾鹤西去。 麻漠突然想起昨夜那轮血月——原来竟是天亦有泪…… 第277章 血浪余烬 惨烈的大战并未完全落幕。岛上将士们还在麻漠、契雪等将领带领下,正在紧张的清点、治伤、安埋、押俘、审俘…… 王九却步履蹒跚,带着张因嘴角溢血而苍白、木然的脸,也带着颗破碎的心!在亲兵的跟护下,似漫无目的、行尸走肉般在信马由缰。 不过,早有飞骑将阿朱接来,在半道上拉住王九的马头:“走,九哥!我回来几天,也同你分别两年了!你还没好好陪陪我。” “这几天,九哥你哪都不许去!就在我的小院,好好陪着阿朱。” 清雅的小院中,就简简单单四间屋:厨房餐厅一间,卧室书房共一间,两名婢女兼助手一间,茅房浴室一间为二。 阿朱喜欢简单…… 繁华看尽、起落无常之人,也迟早会习惯简单。 郎中早在等待。 强撑入房后,王九再度溢出口强咽了好久的黑血!昏厥前,他只听岛上最好的郎中说道:“将军是伤情!体伤本来不重,现在难说了……” 王九很快被郎中、亲兵、阿朱共同缷甲、脱衣、擦身、检视外伤,甲胄上再次取出近十斤箭头!好在双层甲胄下,即使入肉也不深。 却比任何一次受伤都虚弱无比…… 处理完外伤后,郎中还得去医治其他伤兵,亲兵更是退到了院门与院外,连婢女也自觉退出,唯剩阿朱珠泪连连在细心照顾。 泪眼朦胧中,阿朱看着这个她深爱的男人,这个多灾多难的将军!心痛并不比王九好多少。 药炉里翻滚的苦腥味,与窗外甲胄衣衫…飘来的焦糊血气!混杂后格外难闻,但阿朱恍如未觉,如同习惯了最刺鼻的乱世。 都知道王九有变态的身体,更有惊人的恢复能力!但此次这点小伤,他却足足昏迷两天两夜。阿朱也一直在床前守了两天两夜…… 醒来后,没人提及马媛!就如两年前没人提及范冰晶一样! 王九是将军,更是长兴岛二十多万人的统帅,并非十九岁的年轻男孩!他需要自我治愈…… \"将军!此战折损亲卫三百六十七人,常备军死伤两千一百一十八人,民兵死伤七千五百三十五人。\" 参将契雪立在屏风外,声线如铁!\"倭寇五千、建奴一万、边军精锐一万,仅未上岸的千多人逃走一半,余皆或死或伤或俘。 登莱水师战船被击沉三十七艘,重伤八十八艘——\"他顿了顿,\"按将军吩咐,穷寇莫追。\" 王九闭目无言。 放归残舰除了穷寇莫追!更是给南北党贵人的羞辱:那些挂着破帆的船队…颠簸过胶州湾时,岸上百姓会看到船舷焦黑的模样。这是比檄文更锋利的舆论战刀。 “此次大捷…” “不!那些畜生!十条、百条、千条狗命,也抵不过…” 打断契雪汇报的王九无以为继。将不因怒而事!是他自己经常对契雪等人的提点。 “用长兴岛近万性命,换来倭寇、建奴、边军精锐两万多的伤亡。这不是大捷,是刮骨疗毒。” 王九一顿后:“你伤得不要紧吧?伤员都尽力救治了吧?烈士家属还好吧?遗骨…” “我没事,救治、收敛、安埋、抚恤都严格遵守既定程序,发动全部力量快速进行中,现已基本到位。” “马媛将军…她是我妻…我要…我要亲自…送她…送她…咳…”王九陡然又咳出口血痰。 “不合适!九哥!”契雪与阿朱异口同声。 契雪亢声:“将军身系万千之重!你一直这样教导我。” “马媛姐地下有知,绝不愿看到你这个样子。忍常人不能忍!负常人不能负!行常人不能行!九哥才是姐妹们心中的英雄,才值得我们珍逾生命!才有望报仇雪恨。” 阿朱边说边轻捶着王九的背:“马老夫人就怕你要送马媛,昨日已然让马媛姐姐入土为安。” “不送她…没送送她…我…我或许从此无心!我要…” “九哥!”契雪与阿朱再次异口同声打断。 “王九!”门外却闯进一人,麻漠直接转移话题:“王九,我跟你说!以前,你只知我是你老上司!后来,你应已知道!我还是你亲戚。” “三个很不安分的郡主,你要也得要,不愿收也必须收下!所以在此之前,你得将阿朱和东拉丽册为平妻!这是将士们请愿的血书。” “…马…芝吧…” “阿朱与东拉丽按时间最早,按贡献最大…” “马媛的姐姐!马帅的女儿!这个理由还不够?!咳咳咳…” “可是…” “重来!” 王九抓起案头海图,墨迹突然在马媛…最后标注的粮道上晕开。他想起那夜,马媛用朱砂在他掌心画航线:\"若妾身哪天战死,将军要找个能打算盘的女人疼。\" 王九转头看向范朱,轻拍着她的玉掌:“这些年委屈你了!你知道,我一直想将你当亲妹妹…” “我知道…” “以后…可能…我的心已死…” “我知道…” …… 八月二十一日。 咸湿海风…卷着硝烟余烬灌进议事厅,八千万两借据随意铺在案上。王九用马媛的铁算盘拨弄着盐引,算珠碰撞声里藏着杀机。 \"登州盐场的灶户逃了六成,都藏在咱们的捕鲸船里。\"蕲射展开密报,这个已历百战的戚家军后人,管着岛上最要命的情报网! \"他们五千万两现银,本就存在皮岛银行!而我们花出去的只有部分沐恩币。南党钱庄熔了祖宅的金梁,也凑不齐今年盐税。\" “还是要不了他们的命!朝廷本就是他们家,今年他们会交宝钞。”王九揉揉眉心,记起有个词叫挤兑。 窗外突然传来号角。三艘悬挂鲁王旗的福船逼近港口,船头却堆着贴南党封条的檀木箱。 王九眯眼望着…桅杆上那道新鲜剑痕——这是朱蕴宁说过的\"双面锁\",鲁王府与南党勾结的铁证。 \"放他们进港。\"王九冷笑,\"把去年沉在胶州湾的佛郎机炮捞起,用南党的檀木箱送回登州。\"他要让南北党贵人…自己打碎牙咽下这口血痰。 当夜,港口的火光映红半边天。二十箱贴着\"长兴岛贡银\"的佛郎机炮…被送上福船,底层却藏着三百份马媛整理的盐工名册。 等这些船驶进长江,名册会顺着漕运、也顺着两年来建立的地下网络…散入江南——南北党最怕的从不是刀剑,握紧锄头的三十万灶户…却是其最怕之一。 正午,王九对着沙盘冷笑。南北党送来的\"和解书\"就摊在案头,措辞谦卑得像是佃户求地主减租——若忽略文末那句\"八千万两官银贷契宜速偿,最低!得先偿还五千万两现银\"。 \"他们怕了。\"阿朱指尖划过…黄海沿岸的盐场分布图,\"自从九哥把盐工月钱涨到五钱银子,两淮盐商手里三十万灶户…已逃散一成。\" 她突然嗤笑!\"听说南党钱庄…昨夜熔了七箱金佛充库,就为补盐税窟窿。\" “不!朝廷就是这伙人家的!盐税?要么拖欠、要么宝钞!” 王九摩挲着…登州水师布防图的残片。这是今晨朱洁如侍女…用肚兜夹层送来,图上新增的二十处暗礁标记,是南党又想给长兴岛设局。 他忽然将图掷入火盆:\"传令各船:凡遇悬挂''赈灾''旗的福船,不必查验!要么人船并俘,要么直接击沉。\" 火舌吞没丝绸的瞬间,海上传来急促钟声。亲卫疾报:辽东经略熊廷弼的单桅快船…已突破雾障。 …… 王九却先见了老熟人范文种——在将军府正堂。 范文种规规矩矩在堂下作揖:“大金使臣范文种,见过王将军!” 却被典波从后在膝弯一脚,又在背上一脚,下跪带磕头一气呵成:“狗汉奸!建奴就建奴!狗汉奸就狗汉奸!还大金使臣?我呸!” “两邦相交,不辱…” “找打!” “住手!”王九不得不喝止…典波又抬起的大脚。 “范先生请起,先生别来无恙?”王九顿了下:“今日只谈古论今,不论邦交,因为建奴还不配!” “将军此言差矣!我大金强域千里、带甲数十万、黎庶…” “范先生还知有黎庶?”叶深在一旁打断——他不知范文种已暗投己方。 老奴残暴嗜杀,经常屠村、屠镇、屠城!范文种回避这话题,无视叶深:“王将军!范某此来只为消除误会,将军可容范某说完否?” 王九虚抬手请。 “此次,我大金原有笔百万石粮的贸易!久候不至而催促对方时,误信谣言,以为粮船为长兴岛所阻,这才借兵予人、铸成大错。” “汗廷对此深悔之痛之。为表诚意!大金允许长兴岛派人、或雇人于鞍山采铁矿石十万斛;另派人或雇人采辽东石炭百万斛;皆以下海前…百斛矿石换一斛米计价。” “老奴打的好算盘!辽东那百无一用的铁矿石、石炭,能给他换来粮米不说!竟还要本将派人或雇人去挖矿、运输?这一挖一运,那还不得又帮他建奴赚不少。” 王九越说越冷!“这就是老奴认错道歉…所谓的诚意?” 范文种笑了:“将军欺范某不懂?谁不知长兴岛对铁矿石、石炭来者不拒!以十斛换一斛计价?” 叶深不待王九说话,怼回去:“我家将军仁义无双,悲悯天下矿工!但那是对大明的矿工…” “这位是叶公子吧。其实,无论大明还是大金,挖矿、运矿之人,还不是我们同文同种的汉人?” 王九止住叶深:“长兴岛不缺矿!但本将想念宁完祖宁先生。” “老奴出尔反尔、无耻偷袭我岛!害我痛失爱妻。长兴岛自王九以下…人人秣兵厉马!正待秋高马肥之时,好去辽东四千里海强打打猎。 因为,野兽能听懂的道理,能坚守的信义!只有枪炮、只有刀枪!” 建奴怕的就是这。 辽东自辽东半岛起,海岸线起码四千里!兵家有话:千里设防则万里无防!建奴却有四千里海强。 而长兴岛水陆皆强!且内部铁板一块,外面连情报都搞不到。毛文龙在镇江搞得建奴蛮痛?对长兴岛却只是小意思!一个不慎,长兴岛连辽阳都能端掉…… 还有,从浑河之战,到上次的建奴南北两路偷袭!再到这次又损失一万!折在王九手中、或同王九大有关系的建奴精锐,已经超过三万!再这么搞下去?建奴离亡族灭种已不远…… 范文种“大惊”,“愣了半天”才回神!跪下一个劲磕头:“若不能消除误会,范某身为使者便是死罪!请王将军救我!救我…” “除了宁先生,如何能让将军消除误会?” “请宁先生来岛上作客!是老奴展现诚意的前提。” “再无他途?” “别无二法!” “若范某回去请来了宁先生?之后可否按前述铁矿石、石炭…” “之后再说!” “不谈好之后,范某无法帮将军…去请宁完祖上岛作客!” 倒也有道理!若白送宁完祖上岛给王九,让长兴岛广为宣传后,再当众千刀万剐!然后,长兴岛仍然无论如何都要报复?那还谈个屁! “五十斛优质矿石送上岛!换一斛米。本将可承诺不去打猎。” “可否现在立约?” “不可!” “好!王将军当众之言!就是最有保障的条约。” “范先生何意?” “大汗特别诚恳!早已让范某带宁完祖随行。” 尼玛!亏大发了! 不过,王九没空反悔,他得再演两场,向老上官熊廷弼致敬!那是同刘帅一样的人。 第278章 国士不孤 又分别见南北党。 北党使者有三人。 两位副使令王九不得不行礼:前丈人宋裕丰、王无病!那是宋平与王嫱的爹。正使是成国公的嫡亲弟弟朱纯良!世子还太小,若纯臣突然挂了?纯良大概率袭爵。 见面就是吹牛打屁!北党诉求很简单:可以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一起发大明的财。甚至能为此盟誓,再也不对王九暗中使坏。 前提就一个:还钱!北党攒下近四千万两不容易,得还钱。 王九当然要遵守商业合约:八千万两的五十年分期还贷,一年还两百五十万,占便宜的是债主。 而这,才是双方友谊天长地久的保障!其他都是扯犊子…… 朱纯良弱弱的问:将军何以保证每年都还得起两百五? 有三个保障: 一、有成国公等尊贵的朋友,长兴岛哪能赚不到钱? 二、王九才十九岁!五十年后也年不过七十,不怕! 三、日益建设繁荣的长兴岛,地皮只有越来越值钱!按两百两一亩的地价抵押,长兴岛还不起债?债主那才占了大便宜! 实在太有道理…… 朱纯良在一副“我读书少,但也别这样忽悠我!”的表情中,被叶深礼送去了迎宾馆。 南党使者身份更贵重:南孔掌门人的嫡长公子!魏国公世子!李旦的义子郑芝龙!都是大人物。 长兴岛很有礼节。 因为议事堂立刻挂满了白幡!特别是主人正案的那块“爱妻马媛之灵位”!竟转过头正对着访客。 不过,三位贵客眼神都不太好!这些细枝末节都没看到,一脸的谦和…在诠释着君子的温润如玉。 而且,玩金融的南党水平更高:天下现银除正流通着的之外,窖存之半在长兴岛。所以,有大生意要做的他们,恳请长兴岛给予放贷。 高息贷款五千万两!三年后就还清。抵押的还全是天下最优质资产:京城的巨量房产、秦淮河边所有的黄金地皮、扬州的大片铺面、苏州大片园林、另加几个漕运码头等等…… 实在是诚意满满。 可惜长兴岛不识抬举。王九的口号是:长兴岛只向人借钱,且会守信还账!就是绝不放贷。 三位拂袖而去! …… 熊廷弼是趁着退潮低调上岛,三场戏下来!他已在隔壁休息了两个多时辰。堂堂老经略没有仪仗,布衣草鞋钻进地窖!怀里揣着川黔土司的催命符。 “王九怠慢大…” “无妨无妨,让老夫在隔壁听听也蛮好!既能更了解那伙畜生的嘴脸,将军也没将老夫当外人。” 大礼参拜的王九被熊廷弼扶住!“只是王九,老夫此次怕是白来了!你好像再也不是那个忠肝义胆、武略盖世、国士无双的王将军了。” “王九永远记得刘帅的冤死!也记得马帅的负重与无奈!更记得两位先帝的含恨而终。如之奈何?” “所以,你欲割据一方!不再是大明的忠臣,华夏的脊梁?” “老大人太抬举王九了。王九只想先活下来,只想更多真正爱护着华夏黎庶的人…先活下来! 老大人知道,就这么点简单要求!王九很艰难都做不好。” 熊廷弼默然! 王九首个挚爱的女人,身怀六甲被东林党逼死在辽河!他知道,因为那就是在他的首任辽东经略任上! 王九的女军师!对其影响巨大,且是他深爱着的女人的黎相君。也是在他的任上,被东林党无耻绑架、转移、至今仍关押着。 包括王九的娘与弟弟,其在世上唯二的血亲!也至今被软禁。 现在,苦恋两年的马媛,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当晚…… 若非王九实在太强大!他早就被南北贵人灭了!何谈其他? 熊廷弼转移话题: \"奢崇明在永宁囤了十万石粮,安邦彦的刀鞘里插着建奴令箭。\"老人指甲在地图上抠出血痕,\"南北党要放西南的血养辽东狼!\" 王九又想起马媛留下的…黔中山川图。那些朱笔勾勒的驿道,恰是军事命脉所在。他突然出神:朱蕴芳跌落暗道前的眼神——穷宗女子的绝望!是画地为牢后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知道三大殿废墟里埋着什么?\"熊廷弼突然压低声音! \"万历四十八年初,工部在焦木堆里…刨出七具东林党人的焦尸,怀里揣着辽饷账册。\" 话题太跳跃了! 三大殿不是万历四十七年,被南党一把火给烧了吗?朱由校倒是问过他皇爷爷:没有三大殿的皇宫,还是皇宫吗!怎么不赶紧修? 万历告诉他:烧它就是在打重修主意!几十万两的实际成本,谁来主持重修都不会低于千万。 这跟木匠有关系? 老人似知道王九心思!边从鞋底抽出密折边说:\"天启帝为何痴迷木工?他那年亲眼看见,户部侍郎用紫檀算盘…算出三百万两修殿银,转头就给建奴送去五十万石粮!\" 地窖油灯突然爆出灯花。王九盯着密折上\"川军饷银已半年未发\"的血印,耳边响起马媛最后的叮咛:\"平西南乱,要走海路绕安南,陆路过不得湖广。\" \"他们要放西南的血养建奴!\"老人枯手拍得海图震颤。 “为何要养建奴?”王九终于问出心中长久的疑惑。 “若辽东还在大明?你王九能一斛米换五十斛铁矿石?能换五十斛石炭?还送上岛!” 王九仍觉不可思议:“就为这?也不至于背上卖国的千古骂名!不至于这么禽兽不如吧?” “卖国?”又一掌拍上桌案,老人气得喘息不已:“你以为还是洪武、永乐时的大明?你以为他们现在才卖国?听说过淡马锡吗?听说过安南吗?你对这伙畜生一无所知!” “老大人是说,淡马锡、安南等好地方,都是这伙畜生卖掉的!为什么?是啥令他们毫无人性?他们不是读了最多的圣贤书吗?” “幼稚!” “在东南贵人眼中,白银帝国才他们的国!淡马锡、安南他们卖了一百多年!却仍在其控制当中。他们让朝廷不能搞海贸,他们才好走私牟取暴利!而安南与淡马锡,就是他们需要的补给与中转处。” “一百多年后,能通过蛛丝马迹知道的人,不敢说不能说!至少不能公开说!其他芸芸众生,却早被其表演、欺骗得找不到北。他们还怕担什么千古骂名!” 王九开始沉默! 熊廷弼来之前,王九将已有猜测:老大人可能想要他王九,从东南两面骚扰、打击建奴。 可是,建奴是贵人所豢养!灭建奴其实太易,但南北贵人太强大!若时机未到,灭奴必遭奴灭…… 担心老大人没看太透,王九特意在见他之前,演了三场戏,让其看清南北贵人的嘴脸。 却没想到,熊廷弼比他王九了解更深、更透彻!更没想到,熊廷弼人在辽东,也已获知贵人要操纵西南叛乱的情报!特别没想到:老大人竟是来求自己去西南平叛…… 去不得啊! 关河阻塞!远离根据地万里之遥!南北贵人操纵的叛乱,所有军队、物资都要从人家的地盘上过!再加孤军深入、心挂两头…… 必是有去无回! 熊…再抖出密函: 川黔土司奢崇明、安邦彦已得承诺!只要起兵拖住川军,以后可裂土封王。更毒的是,朝中有人故意克扣贵州军饷,逼得巡抚衙门靠典当官印度日。 王九想起朱蕴宁心口的赤龙印。骆思恭的锦衣卫早知此事,却选择用郡主们作死士,帮贵人们杀自己!而非为西南叛乱提前谋划——权臣对朝廷的暗操,竟比海战更凶险。 \"知道三大殿怎么烧的吗?\"熊廷弼见王九太平静:\"前年,东林指使太监纵火,就为逼出千万两重修款!\" \"当时还在潜邸的陛下,宁肯亲手刨木头也不动国库,这朝廷...\" “老夫此来!就为拜托将军未雨绸缪。老夫拼死周全辽东!你委屈求全地速平西南!则大明还有救。当然,陛下肯定也会请你去…” 真令人又敬又叹。 敬的老人这份碧血丹心!叹的却是:以前还当熊廷弼不清楚…建奴是咋回事呢!如今看来,他不但知道金融与军工集团的强大、顽固,还比自己更清楚…这伙丧尽天良的东西,从来都禽兽不如! 但熊廷弼却仍在为大明、为百姓们螳臂挡车…… 老人才五十二啊! 他才是无双国士! …… 沉默的朝堂。 长兴岛大战的七日后,通政司的铜锁依然紧扣。王九的战报与熊廷弼密折…躺在司礼监值房落灰!却誊抄千份朱蕴宁的沼气池图,快马送往各处!此物能卖个好。 此刻的乾清宫却是另一番景象。朱由校赤脚蹲在梁架上,正用墨斗校准新制的航海仪。 当司礼监念到\"长兴岛大捷\"时,他忽然将榫头砸向《坤舆万国全图》:\"告诉王九,想要十年太平,就用西南叛军的头盖骨来换!\" 小皇帝从五月开始,就一直暗催王九收纳三位郡主,却至今也没圆房。睡几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而已!竟有那么难吗? 六月底开始!他又令锦衣卫…将所有关于西南即将叛乱的情报,全都第一时间!暗中通报王九与熊廷弼。熊廷弼在上下奔走,而王九从无只言片语。 朱由校伤心了…… 但天启还是年轻! 他刚才这话被暖阁外的北党耳目…添油加醋传遍官场。 次日早朝,文武百官默契地略过辽东战报,却为\"是否允许琉球使臣穿麒麟服?\"吵得面红耳赤。在这群蛆虫眼里,西南土司的刀剑…不如番邦衣冠值得计较。 下朝后,少年朱由校在木工房累得满头大汗。 魏忠贤驱散旁人…… 刨子声突然停了。天启帝抚摸着新制的海船模型,看着《云南舆图》低语魏忠贤:\"密旨王九,天下安危系于卿一身……\" 这道口谕被飞讯长兴岛时,王九正在试射新式燧发枪。铅弹穿透三层铁甲,硝烟里浮出马媛的笑靥。 海风送来造船厂的号子声。那里有他筹谋数载的…三十六艘加强版炮舰!本是要驶向新天地。但此刻,他脑中浮现的却是贵州山间战火,百万流民将必陷饥荒。 而海雾深处,一艘快船早在月初便已悄然离港。舱底藏着三百名农家少年,这是王九培养的首批\"干部苗子\"。他们怀揣的《海事新编》里,夹着撕碎的《四书章句集注》。 …… 潮声轰鸣中,王九拉着阿朱:\"担子!可能又要压到你和叶深、纪白头上…\" 第279章 活剥实草 平叛势在必行! 这不但是国士熊廷弼的感召!不但因朱由校对王九…不断逼迫与恳求!不但因东南财团…同王九有化不开的深仇! 而且,强大而顽固的卖国财团,也需以大义之名、正义之师!一次次堂堂正正去打击削弱。 古今中外,绝大多数老百姓都有个习惯:谁赢跟谁混! 若非刀剑架于颈,便不要指望普通民众自我觉醒!他们或许能知道,谁是他们苦难的根源。 但他们若能奋勇反抗?却并非为抗击不公、解放世人!他们只想搏一个出人头地、封妻荫子…… 无可厚非! 因为千年来的“教化”!一直在孜孜不倦消磨着他们的血性。 长兴岛需要一个又一个胜利!才能不断传递希望的火种。当占人口九成以上的普通民众…渐渐被火种点燃!才是覆灭顽固势力之时。 否则,历史已告诉人们:所有改朝换代,无非换点人盘剥百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但胜利谈何容易! 从纯军事角度看? 盘蜛地方的土司势力…在百战的长兴岛军面前!必然不堪一击。并非王九自大,伟人说过: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 前世的王九听不懂这话,因为层次还太低!同东林党控制的军事力量打过几仗,王九懂了。 不尊重普通人,惯于欺骗、压榨底层的势力,哪怕看上去再光鲜而强大?其实都不堪一击。 一汉当五胡? 无论秦军功爵制,或是两汉军功袭秦制,还是隋唐关陇均田制,都能予士卒最基本的公正公平!让人有信念去舍生忘死。 所以一汉当五胡! 自躺平喝血的文儒大兴,自以儒御武成为定制以来,赵匡胤再能打,宋朝再富裕又如何? 文儒金融集团…先卖成五国城牵羊!再卖到崖山跳海,孔府率先换个主子!领着这伙人世修降表。 明太祖、成祖坚持文武分治,卫所种地以自足!即便轻徭薄赋,明军亦能横扫六合、混一华夏,南控淡马锡、北掌奴儿干!光耀史册。 这却是文儒金融集团的灾难!也就是这两人的功绩太彪悍,虽各种黑,却黑无可黑…… 仁宣父子亲近他们,所以仁宣!所以巡抚领兵常态化。英宗欲重收兵权?土木堡伺候! 这伙家控天下钱袋子,手握天下笔杆子的文儒们,当他们再将刀把子握紧?士绅的春天来了! 至于打仗?吹吹牛逼还行…… 恰如后世有位着名将军,好像叫卖脸阿大?手握十三万强军、拥有最先进装备!除了逃跑就各种作秀吹牛逼:我还会回来的…… 但他祖上都是大佬!果然让他率压倒性的兵力,携成代差的装备,不凭计划的军火回来了!风风光光成了岛国太上皇。 于是,看到是这货领兵!伟人就轻松说出:帝国主义是纸老虎。果然!圣诞节回家的大兵们,很多人永远回不了家。 而这孙子?即使被忍无可忍的大掌柜解职了!仍能喊出:老兵不死!只是逐渐凋零…… 他早已忘记:还年轻时,就是爱作秀的他主张出尔反尔!弄死了太多老无所依的老兵!却无耻地让时任大掌柜给他背锅。 就是叫卖脸阿大。 …… 但是打仗!却从来就没有纯粹的军事。此次…… 王九有四个难点: 一、没有名份。 天启无法公开下诏调他去平叛!哪怕密发盖了印的密旨都不行。传个口谕都能泄密…… 二、孤军万里。 从长兴岛去往时下封闭的西南,曲曲折折万里之遥!沿途却全是“敌占区”,后勤补给怎么办? 三、心挂两头。 八月十五那一战,的确已打醒南北贵人!长兴岛的防务没有漏洞!只有陷阱。好不容易搞到情报,找到那个暗礁区防务“漏洞”,却是埋葬二万五千精锐的陷阱!就是最佳说明。 然而,再严密的工事体系,也需要有人去守护。于是,王九就不得不面临一个两难之境。 出征西南的军力小了?连后勤补给都无法守护!打仗?那几乎是必败之结…… 倾巢而出?那倒有把握对西南叛军一鼓而下!可长兴岛不要了吗? 四、太耗时间。 首先,万里之遥的来回路上,风帆舟船都没法快!两条腿赶路?来回大半年都算快。 其次,平叛最怕反复拉扯。 同建奴打,打完双方各回各地!在长兴岛打,打完要么岛被占,要么敌人惨败而逃。 但平叛不一样! 灭了头头还不行,得摧毁叛乱根源才算成功!同山东剿妖一个道理:若单纯剿妖?一月足矣!若想山东从此作不了妖?半年都不够…… 而西南?土司世代盘蜛千年之久!随便钻个山林,他们有贵人的商帮送给养,王九反而要饿死! 还得改土归流…… 而王九率部离岛半年?则岛上压力山大!若离岛一年?则必被其他势力颠覆、占据…… 所以,为克服这四个难点,王九还需做很多事。当然,许多事甚至在两月前就已开始。而有些事!基础在一年多之前就已打下。 王九剿山东妖匪时,便已将东南财团列为不死不休…… 那么,东南财团何以为天下至强?他们有天下最多的银两。 银两本身毫无价值,却可控制江南生丝、绸锻;垄断江西、佛山瓷器;独霸西南茶园与银、铜矿;囤积湖广粮食;以及辽东的铁、煤;关键还有途经山东全境的运河漕运…… 生产辛苦不赚钱! 所以,贵人都习惯玩买空卖空、囤积居奇的金融游戏!哪管国破地贫、民不聊生、饿殍载道? 但他们忘了:货币货币!本质是先有货后有币。 当某天,所有这些好东西…都不再被财团控制?他们那一窖窖银子!就只是被人抄家砍头的罪证。 建奴虽也不懂这本质,但原历史的清兵入关,当建奴掌握那些产地、产品后。那伙禽兽要么认清形势,头皮痒地剃头当狗!要么,这才开始所谓的“反清复明”…… 又是毫无意义的战乱不休!二十年下来百姓死亡过亿。 山东剿妖,已削弱其对漕运的控制!长兴岛崛起,辽东的煤铁将换买主! 但湖广的粮、西南的茶、矿,景德镇的瓷、江南丝绸与蜀锦,却是王九之前够不着的地方。 他还能没点想法? …… 必战!有备而战! 所有的行动,早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当中!部分队伍早已秘密出征。只是被所有人关注的长兴岛!看上去没丝毫动静…… 但岛上仍有三件事,必须先公开地办好。 八月二十二日。 长兴岛向所有在岛客人公布: 一、感念三位郡主深情厚谊!王九将于二十三、二十五、二十七日,分别同三位共浴爱河,希望在岛贵客都能喝杯喜酒。 这让南北党的贵客很郁闷。他们连皇帝都瞧不太起!郡主?他们从不凑这个热闹!但长兴岛公开邀请后却拒绝不得。 否则,公然藐视皇室的罪名…谁也担不起!别人不会较真?长兴岛的王九却一定会较真…… 二、八月二十八日,王九会护送三位郡主回门一叙。届时,为保证皇家威严,会有长兴岛两千精锐护驾!现已行文沿途关防:不得惊扰仪仗。 三、郡主尊崇!岛上大举庆祝。郡主身系家国,庆祝以招兵、练兵的方式进行!边事不宁、贼寇四起的辽东,当然要威武雄壮。 其中有个特别节目,三位郡主将亲临现场:活剥汉奸! 二十三日上午。招兵在客人们见证下进行。 集合大钟撞响,不足一刻!七万多民兵已队列整齐。 自愿报名环节。民兵各哨行动迅速!常备军待遇那么好,其实各哨事先就已录好名单…… 所以,又只用一刻钟!七万多人便已全体报名完毕。 然后择优录取!这环节耗时较长。 所有档案早已搬到广场,近千老兵一丝不苟忙碌。评分的三个要素依次如下:战斗或演习时的表现;政治面目;平时训练成绩。 半个时辰,名单已张榜公布。新军官依名单正在领人、组队!待六千威武之师的方阵已成,民兵在自觉而有序解散。 这兵员素质!效率!组织度!令所有尊客心惊肉跳…… 二十七日辰时。 王九带三位郡主面西而立,接受尊客们迎着朝阳参拜。然后,养得白胖的宁完祖被执法队带到广场。 这孙子老远就大喊冤枉,往王九面前挣扎而来,跪倒后泗泪横流:“将军明鉴!我有三冤、三不该杀…” “我本生员,安心读书不问世事,奈何被掳建奴,不效力则生不如死!此一冤。” “我才学本高!奈何东南把持科场两百年,他们才是天下公敌!将军焉能不知?此二冤。” “之前各为其主。虽致尊夫人投河!但一是真正逼迫夫人者…乃无耻东林;二是完祖奉命潜入,若完不成任务…” “不必再说!你这等汉奸,本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本将早念及此,对你格外仁慈…” 宁完祖喜出望外!“将军要放了我…我一定…” “判你活剥实草!” “不可!将军…我有大用!” “哦…” “南边贵人,每次送粮、卖粮给建奴我都记…” “住口!”魏国公世子与南孔公子异口同声:“王将军,汉奸罪大恶极!自知必死,最是胡乱攀咬。” “北党每次卖甲…” “住口!”朱纯良从后面拉住王九:“此等恶徒当一刀砍了…” “对!就该一刀砍了!”南孔公子也拉住王九:“活剥实草不仁…” 宁完祖这才看向王九身后,当看清魏国公世子后!一脸震惊:“你!你不就是同兰星公子一道…” “住口!”所有客人异口同声!除了熊廷弼。 王九心头巨震!卖辽沈者竟有魏国公?那可是与国同休的国公!那可是一代英豪徐达后人…… 多说无益! 缷掉下巴行刑。 现场开始血腥…… 几位郡主在王九身旁强撑!那些尊客虽恨极此人,却也不愿往下看,南孔公子正欲开口,王九却已慷慨激昂起来…… 剥皮填草此獠!王九并非就为私仇。太祖的剥皮填草,乃用心良苦的创举!可惜被贪官们集体抵制,也被腐儒污为不仁。 仁者何意? 对占人口绝大多数的百姓有利!那才是仁,其他的皆为假仁假义。 为此,对那些替国家管理这些百姓的官员…就必须严酷!他们不事生产、无需劳作却高官厚禄,却仍不知足!实乃禽兽不如。 对禽兽讲不通道理!何况还禽兽不如?道德文章它们做得比人还好!那还跟它讲啥道理? 还谈个屁的仁! 长兴岛自此以后复太祖旧制!若有贪官一律剥皮填草。 汉奸比贪官还坏! 长兴岛此后若出现汉奸?剥皮填草之外,另诛九族!所有欲分裂华夏的败类,捉到后一律剥皮填草、诛九族! …… 第280章 瞒天过海 八月二十七日夜。 今晚本来是朱洁如的洞房之夜。但酒宴过后,客人们纷纷连夜离岛!而朱洁如也懂事地换上便服,在准备明晨离岛“回门”的行装。 而刚还陪客人喝得脚步虚浮的王九!此刻毫无酒意,早已从将军府地道,进入秘密的军机厅。 大厅的中央是沙盘,两侧都是巨幅的地图,里面才有张长长的条桌,条桌两旁各两排座位,一排靠桌,一排靠墙。 条桌的一端比较靠墙,墙上的黑板上,王九正用粉笔板书。 势力分布: 南北党:控制漕运、盐铁、钱庄、军火、织造、海外贸易。关键是它们深度控制了大明朝野。 建州女真:被南北党豢养的分裂势力。 西南土司:西南叛乱背后的棋手与棋子。在西南是它们坐庄!在天下却是…类似建奴的被豢养分裂势力。 长兴岛集团:拥有水陆强军和农工商复合体系。 皮岛集团:南北党意在用来牵制长兴岛,而正在豢养、培植的新势力!却与长兴岛渊源很深。 皇权困局:陛下借木工藏野心,多次通过秘密图纸传递平叛诉求!却受限于朝堂势力无法明示。 暗度陈仓: 表面上,各方能努力侦察到:我们在秘密筹备常规平叛。 实则,我们通过多重伪装策略,破解各种封锁。重点是海上:利用季风规律与海盗作息…实现战略欺骗。 技术破局:…… 情报博弈:…… 板书之后。 王九的手指在《坤舆万略图》上游移。朱蕴宁献上的安南海路图铺在条桌,泛黄的桑皮纸上…标注着季风转换的星象标记。 \"八月廿九起北风,九月十三转东南。\"阿朱将铜制六分仪放在潮汐表上!\"这是最后的机会窗口。\" 亲卫带了个汉子进来,是之前派往琼州联络疍民的水鬼之一。 疍民,也称蛋民、蜒民,是沿海的水上居民统称。 据说是古越族后裔逐渐形成独特群体。 疍民以船为家,漂泊在江河湖海上,主要分布南方沿海。从事渔业和水上运输。有精湛驾船技术,且熟悉水域环境。 其语言有地域特色和群体印记!与陆地居民语言有差异。被陆民视为异类!被限制上岸居住、读书识字、参加科举等,毫无社会地位。 他们对王九的海洋野心很重要!去年底就已秘密派人,嘱其小心联络,不得暴露我方身份…… \"禀将军,雷州水道全被李魁奇的人占了。\"刚回的汉子一身疲惫:\"他们换了新式快蟹船,桅杆上装着弗朗机人的千里镜。\" 王九的指甲在安南海岸线…划出深痕。东南海盗的预警体系…比想象中更快,显然南党已嗅到危险。 他忽然抓起朱蕴芳的银熏球,镂空花纹里掉出几粒胡椒——这是沐王府与占城走私网的接头信物。 \"传令各船队,明日开始往济州岛运腌鲸肉。\"王九突然转身,\"郡主们的车驾从即墨过,多带些登州黄县的草编蚱蜢。\" 契雪刚要开口,忽见王九将六分仪的光斑…对准了地图上的澎湖列岛。光点随着铜器转动,在东海至南海间划出断续的虚线。 季风下的迷局 八月二十八清晨,长兴岛码头上堆满腌渍木桶。 改装过的捕鲸船吃水极深!船帮新刷的\"高丽参商\"字样…还带着桐油味。沈乃大带三百军士扮搬运工,将成箱的鲸脂蜡烛…搬进底舱夹层。 \"这是第三批往朝鲜的商队。\"麻漠当着暗探的面大声嘱咐:\"十月前务必运到义州!\" 同时离港的,还有支浩浩荡荡的船队。契雪率两千精锐披挂精良!排着整齐的队列威武登船后,“王九”才携三位郡主,在人群的欢送中登船!郡主回门,必显皇家威严。 而暗夜的海雾中,真正的杀招却在西侧小港。 几十艘平底沙船…借着退潮悄然离港,船身缠满防撞用的棕绳,甲板上堆着闽南特有的红土陶罐。 每艘船尾都系着条舢板,上面坐着穿葛衣的\"疍民\"——实则是长兴岛最精锐的水鬼营。 九月朔日,郡主的船队在登州附近被拦。登莱水师严阵以待!喊话郡主与“王九”:无兵部勘合,战舰不得靠港山东!三位郡主出行,也只能带一千护卫。 “放屁!这天下还是不是陛下的天下?郡主出行!岂能如此寒酸?再说,早已行文登莱巡抚与山东按察使、布政使、巡抚,以及登莱水师与山东都司!之前都没回复个屁,现在却屁话连篇!” “王九”暴怒大喊:“再不让开,老子灭了你们!” 登莱水师很客气:无意冲撞郡主凤驾!无意冒犯王九将军!但若无兵部勘合?他们不敢放行。 事情就这样僵持住。登莱水师客客气气挡住船队,却严阵以待!他们当然不会主动作战,但王九再火气大也不敢动武…… 除非有把握将他们全灭!否则,悍然对依规办事、执行公务的朝廷水师动武?那是公然谋反! 对峙了半天,嚣张的王九还是不得不掉头退回。 于是,满帆一天后,王九的船队在海上绕一圈到了莱州。可是,登莱水师似算准了,也同王九卯上了!他们的舰队竟又在此等着。 这次,不但王九破口大骂!连三位郡主也连番出动,指挥船队几乎挨着对方船帮!训登莱孙子…… 登莱水师客客气气!却不为所动。 无奈继续绕…… 可是,登莱水师似乎早已盯上。王九的船队绕几天、换多处!而登莱水师总能提前在港前堵上。 打又不能打,过又过不去!真要将战舰与一千将士退回?这人可丢大了!哪还有皇家威严…… 百般无奈! 王九的舰队只能在庙岛群岛,随便寻个小岛泊下!耐心等着之前行文的批复。 而之前的行文? 那是八月二十三日始发,二十五日才到登莱巡抚处,再转山东巡抚,再规规矩矩转送京师!经过仔细的研究磋商(扯皮)…… 直到小皇帝朱由校都发火了!这才特事特办,一路批准再规矩行文!九月二十三日,王九才收到回批。 同意以此仪仗回门省亲!但是按制,每个王府只能省亲五日,三个王府省亲完毕?则由山东都司护送着回返!下海后由登莱水师接着护送。 那还去个屁! 王九与郡主们一怒之下!不去了,不回门了!回长兴岛。 长兴岛举岛愤怒! 却又不得不憋着:朝廷并无过分。历时近月的行文来回已经算快!而在一切合规的基础上,还特许适当的违制!算是很给面子的法外开恩了…… 长兴岛的愤怒无非两点。 一、登莱水师不该较真。其实在大明!谁还真守规矩? 二、王九想从山东登陆,再找机会去往西南的图谋破产!朝廷回批中的这“护送”那“护送”,已明明白白告诉王九——别打那主意。 所以,憋屈的王九与三位郡主,从登岛后就躲入将军府闭门不出。咽不下又不得不咽的气!难受。 …… 而在同一天! 满帆顺风、还藏有蒸汽动力,且由夜猫子王九桅杆值夜的船队…… 朱蕴宁站在指挥舰上,将沐王府的翡翠腰牌系在桅杆。这个动作…让经过的占城巡逻船保持沉默,两百年来!沐王府与中南半岛的默契,此刻化作最好的通行证。 三位郡主十分欢快!自小被关在王府,“无召不离封地!”可是文儒挑拨皇帝…给宗室定的祖制。 即使如朱蕴芳这个皇室死士,及朱蕴宁这种密探?那也得由锦衣卫头子下令,她们再改头换面离府,执行完任务就做贼一样回…… 何曾有过碧海蓝天、无拘无束而刺激的蜜月之旅? 而且,经过近一个月“接触”!三人越来越迷上王九的好!甲板、船舱、桅杆,都可以是练武场。 她们发现,自从马媛死后王九像换了个人!柳下惠化身金蛇郎君,将杆大长枪练得出神入化、独步天下!三人功夫虽越练越好,可面对王九凶猂的连刺神功!她们还是招架不住,时常大喊马芝姐姐…快来帮忙。 金蛇郎君情深如杵!上月二十三在朱蕴宁的梳妆台上,给了她一个独特的开门红包,令她激动得两天下不来床。如此直击人心的持续震颤,令朱蕴宁从心底对自己发誓:狗屁皇室、王府!跟她有啥关系? 上月二十五日,金蛇郎君对死士朱蕴芳就说了一句:我现在所做的事你可看出端倪?大明何曾有过如我这样的忠臣? 朱蕴宁刚点点头,就被按上桌案!地动山摇中被开了个后门。千转百回的求援声中,朱蕴宁英勇赶到,好歹替下远房妹妹,陪王九练起了情深意长。 二十八日,三人从郡主凤船鸾驾中下了小船。碧海蓝天下的颠簸里,只有四条白条鱼自在地翻滚!即使登莱水师的探船在远处张望,也无法联想到…那是王九接走了三位郡主!实在不能直视…… 而长兴岛早已秘密存在的“王九”。身形相貌、举手投足皆像模像样!带着三个头戴凤冠、面罩轻纱的女子,在鸾驾甲板上指天说地、深情款款。 就这样!在登莱水师探子监视下,在大白天!四个狗男女就近漂上荒岛。当夜就上了现在这支船队,开启刺激的蜜月之旅。 而契雪所率的两千精锐,以及那支浩浩荡荡的船队,按大明朝的办事效率,以东林党的德性!则一定会在二十多天后逼回长兴岛…… 沙船队里除有大量军械补给,却还在黄海之滨!载上了陈可忠所率的三千山东兵——他们都是原“妖匪”!一直在山东沿海山林中打猎、练兵。 至于陈可忠?自从王九夺占长兴岛后,就从铁山率部来投。 却遭到王九当众训斥!落水狗一般凄惨撤回铁山——所部撤回,陈可忠与所有心腹骨干消失! 大家都知道:那肯定是王九的报复!他们已秘密被害。 郡主们出神中…… \"报!东南方发现五艘双桅帆船!\"了望手突然声音紧张,\"看旗号是刘香的人。\" 王九的望远镜里,映出对方主帆上的新鲜补丁。他嘴角成弧:\"把备用的腌鱼桶扔下去二十个。\" 漂浮的鱼桶会误导海盗…以为这是普通走私船,桶底暗藏的磁石…更会干扰其罗盘判断。 九月二十四日。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海雾时,沙船队的先头舰队,已贴着北部湾暗礁区…潜入安南。 王九展开朱蕴芳提供的土司关系图,上面标记着水西土司…与占城王室的秘密联姻。 尼玛,这天下!还真是那一伙人在结块掌握。 第281章 完美之局 海上航行的王九不知道,南北贵人们其实布了个完美之局。 首先,局有辽东。 这主要是指原本该援辽,完全可为熊廷弼依凭的川军。 包括永宁的周敦吉部,与着名的秦良玉部,从长兴岛撤出经山东到南直隶后,已经汇合从家乡赶来的生力军!又是支五千人精锐。 而本来就停驻山海关,秦良玉亲率的八千白杆兵!更是不惧任何强军的精锐。 若熊廷弼有这么两部精锐在手?再配上他指挥得动的五千边军?今年损失连连的建奴惨了…… 因为,王化贞还控制着十余万边军!一旦熊廷弼有这些精锐在手?作为王化贞名义上司,作为持尚方宝剑、节制辽东文武的熊廷弼!他就能调动那十多万部队。 很简单!谁是王化贞铁杆将领?给个难完成的军令!完不成?派周敦吉或秦良玉率部拿人!绑了将领后当众砍了。 多砍两个后!辽东基本姓熊。 而拥有两万核心精锐!有十多万边军!有长兴岛与皮岛在侧!攻打已损失三万核心精锐的建奴,熊廷弼想犁庭扫穴还难吗? 抢军功时!那十多万边军会人人奋勇、部部当先…… 所以,为了豢养那么多年的建奴…不被灭掉,这些川军必须调走!而西南叛乱就是最好的借口。 …… 其次,局中还有熊廷弼。 作为文臣,熊廷弼是所有文臣中的另类。 他生于军户,且家境贫寒,故而从小听军营军阵的故事长大。所以,文臣中谁能比他更知兵? 他十多年前就已巡按辽东,初露锋芒便成绩斐然!那两年潜心兵书、武略,其将帅之才已受历练。 他前年便被起用经略辽东,老奴在他任上老老实实…… 最关键的是:熊廷弼忠于皇帝忠于大明!跟贵人们不对付,得了个熊蛮子的雅称。而知兵有帅才的他,不但能言善辩,而且性格刚硬! 最要命的是:三度辽东,他心中知道太多贵人的龌龊。 如果说,贵人们最想弄死王九!那么其次就轮到熊廷弼。 …… 当然,局有西南。 两百年前,为走私赚钱,东南财阀那也有蛮拼!前赴后继地奋斗不息,终于把安南、淡马锡分裂出去!让子孙躺着喝了两百年血。 皇室并不笨!可安南太远!于是英宗一门心思抓兵权,很有洪武遗风的打了几个胜仗,也很好地安定了北虏,跟鞑靼的太师更是惺惺相惜!声望正隆、一切就要在握时…… 那还得了! 掌兵?北虏已安?那下一步就是收安南!子孙后代靠走私躺着喝血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三朝元老于大人…上窜下跳的表演开始!先坏卫所,再贿边将,然后东南巨额银子砸下去,满朝难得糊涂!终于有了土木堡…… 留下后世无尽的苦难,留下华夏永远的痛!也留下几百年后,还长期存在的争端! 留他娘的清白…… 禽兽不如的东西!直到王九穿越前,还提起来就对它竖大拇哥…… 辽东,学习的就是安南故事。建奴占辽沈之后,已数次向明朝求和,望承认其辽河以东的分裂。 朱由校暴怒! 因为他听过安南故事!还因为他知道他皇爷爷,是如何挫败分裂西南的图谋…… 秦良玉的白杆兵名震天下!但世人不知她丈夫叫马千乘。 马千乘,字君锡,为东汉名将马援之后,世袭石砫宣抚使 。 马千乘活边疆战事频仍的时代。深知作为石砫宣抚使处境,致力于整顿军备、训练士卒。凭家族传承的军智及其卓越才能,他将石砫军队训练得纪律严明、战斗力极强。 他曾多次率部参与重要战事。万历二十七年(1599 年),播州土司杨应龙,在贵人逼迫与引诱下叛乱,便是万历三大征里的播州之乱。 马千乘率石砫土兵随大军出征。战斗中指挥有方,且石砫兵作战勇猛、表现惊艳。 于是,“太监邱乘云在川监军,此人贪婪残暴,常对地方官敲诈勒索。马不愿迎合邱乘云,遭其记恨。邱乘云诬陷马千乘,将其入狱。狱中,马千乘遭百般折磨后,于万历三十八年含冤去世 ” 马千乘死后,石砫的白杆兵正欲揭杆而起。 万历密使来迟一步!却也恰好找到了刚丧夫的秦良玉。给了她一份详尽的资料! 详尽到邱乘云由谁引荐入宫,在宫中具体的出头过程,其父母兄弟…又如何在东南渐渐富贵!全都清清楚楚、铁证如山。 临了,密使只对秦良玉说了句:陛下望你成为大明的女将军、女英雄!不忍也不愿马秦两家,成第二个被利用的杨应龙。 秦良玉选当忠臣! 当时,播州之乱余烟未息,抗倭援朝也打穷了大明!若精锐的白杆兵揭竿而起,再加上其他土司应和?西南或许不得不分裂出去。 知道这些的少年天启帝,御书房对着建奴和书拍桌:言和者斩! 于是,势力更强大的奢崇明,率精兵几万在重庆举旗!贵人们就想问问天启:千疮百孔的大明!还能辽东、西南都保全不成? …… 最后,局有王九。 其实,贵人们此局中的辽东、熊廷弼、川军、西南分裂,王九都能想到,只是懒得多想而已。 但万里之遥的西南之局,竟也将他王九装了进去?王九虽做了以防万一的防备,却还真没多想。 王九以防万一的准备是,临行前交代契雪: 万一朝廷明发诏书,调长兴岛将士平叛?则由纪白领一千精锐,大张旗鼓去往山东。然后,要钱要粮要马要舟!拖沓不前可矣。 余皆临机决断…… 好在有这个以防万一的指示。 九月十三日。 王九前世都听过一耳朵的…“奢安之乱”正式爆发!据说,这场叛乱竟持续了十多年,而大明的最终灭亡,也有其三分之一的功劳。 永宁宣抚司奢崇明…和水西宣慰司安邦彦,分别为彝族土司。 在财阀贵人逼迫、挑唆下,奢崇明早有反意。今年初,朝廷为抗击建奴,征调奢部兵马援辽。 自备钱粮远赴万里援辽?还是不去就要严惩不贷的严命?那算了!一边是朝廷逼迫,一边是商帮与其他土司鼓励!还能怎么选? 奢崇明趁机以援辽为名,率领数万精兵抵达重庆,却于不久后,突然发动自城外叛乱,在内线配合下占据重庆。 奢崇明先是全城封锁三天!用来杀死巡抚等官员,自号“大梁王”。然后分兵攻打泸州、遵义等地。 而奢崇明所以敢叛乱,除贵人的逼迫、唆使外,他还有个强援,便是水西的安邦彦。 这孙子更不得了!他们家自诸葛亮收南蛮后,就成水西的土皇帝——土司,世剥水西至今已千多年…… 九月十八,重庆附近的官员…才将消息火速报往京城。 九月二十三,“满朝震惊”中!却又出奇高效地做出如下布署。 一、四川巡抚组织都司卫所兵、其他土司兵立刻平叛; 二、令川军周敦吉、秦民屏、秦良玉三部即刻奔援四川; 三、令东江左协、长兴岛副总兵王九,即刻出兵马六千,经登莱上岸,由兖州入漕,顺运河入长江,朔江而上重庆平叛。 天启看到内阁会同各部大臣,这么迅速的拟出的条阵!心中狂怒却不得不憋着…… 狂怒的是:合着!这帮坏种竟然全都事先知情!八百里加急的塘报刚到,他们就已拟出条阵。 合着!他们不但要逼朕在辽东、西南二选一,非得分裂出去一块之外!还想着算计死王九。 但诸多教训下已有城府的天启,轻描淡写划掉王九的行军路线!其他全都照准。 并自言自语:众爱卿推荐的人选深合朕意!然王爱卿屡有奇谋,如何行军就不必多问了…… 圣旨于六天后才到长兴岛,而情报却于四天前便已上岛。 契雪犯难了! 圣旨明明白白写着出精兵六千! 而长兴岛?陆军中老兵三千、新兵六千。其中还被陈可忠在一个多月前,就以分批、秘密带走一千老卒!典波也于八月二十,就已秘密带走一千。总共剩下一千老卒、六千新兵,竟要出兵六千? 这是杀招! 南北党打不过长兴岛,他们其实最想持续锁岛。 但是,长兴岛功勋卓着!公然而长期封锁它?由谁来承担秦桧的骂名!而且,朱由校也是英宗武宗那种人,刚得很!发圣旨污蔑长兴岛?杀了他也发不出来…… 现在好了! 长兴岛出兵六千,远赴万里之遥?它前脚敢走,后脚就得丢岛!不出兵、或不如数出兵?便有了抗旨不遵、图谋不轨的借口! 还可在路上先折腾死这六千人!再来夺岛…… 契雪、麻漠、叶深、阿朱四人经过一夜合计!无奈决定: 硬扛南北党杀招!当圣旨上岛,长兴岛立刻响应!由纪白领新兵两千作为先锋,接旨当日即出兵…… 其实,叶深比契雪更难。因为随圣旨而来的,还有一封家书:逆子多有狂悖!盼能痛改前非。速速筹兵平叛,则为大忠大孝!如若冥顽不灵,从此逐出门楣。 而此时此刻,王九还在安南的密林中,才集齐分批到达的三千将士!而热带雨林却比战场还凶险。 …… 第282章 前进基地 九月二十七。 红河三角洲的晚稻一片金黄,王九的临时帅帐,设在废弃的占城神庙里。 范白指着沙盘上红河支流:\"沐王府旧港…存着三千具水力锻锤,万历年间准备征缅时打造。\" \"两千工匠与力夫后天到达。让后续工匠们,拆百具运往水西。\"王九用马媛的铁算盘拨动计数珠。 \"再让随军工匠改成轧棉机。\"想起山民裹着破麻布越冬的模样,改良后的轧棉机效率是土法十倍。 帐外忽传铜铃响动。三名戴斗笠的农妇送来竹筐,底层藏着密信:\"安邦彦收了播杨转来的盐引,要在霜降前攻打贵阳。\" 朱蕴芳解开发髻里的丝线,这是沐王府训练的\"苗女密码\"。颜色对应着各土司库存的粮械数量,靛蓝色代表水西土司的箭矢…只够维持半月。 王九揉揉眉心!朱由校藏在木工图里的暗语,一再的说沐王府忠诚可靠!但这两份情报就很扯淡。 奢崇明形势大好!家大业大、老谋深算的安邦彦,怎会在这时攻打贵阳?除非这孙子脑贷进水,才会上手就甩王炸。 安邦彦的兵马未动,加上又有贵人们的商帮补充!他的箭矢库存只够半月?那么,请问以一千,还是十万大军的消耗计?又以多大规模的战役为计算单位? 全都狗屁不通! 当然,若是同样狗屁不通的文儒领兵?会很重视这条情报!前世的爽文里,这情报也很拉风…… 烦燥的王九带朱洁如去了隔壁,吼声中出了点汗。再回大帐,六十名哨长,三十名总旗,及把总等军官已全部到齐!大帐已满满当当。 王九也不废话,止住大家的敬礼,双手虚按大伙都席地而坐:“靠前点、挤拢点,节约时间!我说,你们听,听完就看板书。” 王九在黑板上写起了大字,边写边说:“大家应该明白我们为何要绕道万里!我们是孤军。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叛军,而是一路上可能遇到的所有官府、以及所谓友军。 对它们,我们不能先下手为强,更不能偷袭,连防范着对峙都有罪!所以,此役!对我们最大的考验不是打仗、不是平叛!而是行军。 只要能出其不意赶到地头,甚至在发起攻击前,敌人还蒙在鼓里?我们便已经成功一大半。” “这…就是我们绕道万里的最重要原因!当然还有其他原因。” “占城,我们去年就派人接触过,分别用中南、西南、东南地区的三种优良水稻,同他们的优良水稻配种过,效果不错。” “另外,被贵人们支持下的安南…打得奄奄一息的占城!两个月前已同我们秘密结盟。 他们今年的晚稻,所有多余的粮食,都将高价卖去长兴岛!反正用的是南北贵人的钱,不心疼。” 一个月的颠簸令人憔悴!此刻却爆出会心的哄堂大笑。 也有个老实孩子举手:“将军,可我们借的钱…要还的啊!” 这就令人尴尬了! 好在王九的板书没停,却有人在替他作答。朱洁如一脸愤怒!“屁!那伙人都是大明的蛀虫!再说…长兴岛凭本事借的钱,凭什么要还?” 又一阵哄堂大笑中,王九将话题拉回:“当然要还!每年还个二百五。”话锋一转: “为将者当目光长远!去年就派人经营占城,有三个考虑。” “一、占城稻天下闻名,而民以食为天,农为各业之本;二、有了占城才会有淡马锡!宣宗年间丢失的淡马锡,是我们经略远洋的咽喉。 三、大家看到了好处!大明的西南。西南自古与华夏一体,那伙畜生却在孜孜不倦想将它卖掉。 洪武爷雄韬伟略!统一西南时,其实设了大量的卫所,也迁来了大量的汉军!这些人世代繁衍后,按说,西南已固若金汤。 可是,那伙畜生卖掉了…淡马锡与安南还不够!躺喝了两百年…走私海贸的血还不够!当其他地方战乱纷纷、各邦连王室都穷成了死逼,海贸三宝的丝绸、瓷器、茶叶也就滞销了。 于是,他们看上西南的茶、盐、矿!于是,只有脱离大明的西南,才是他们眼中的好西南!才会如建奴的煤铁一样…近于白捡。”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二十几年,先是旷日持久的播州之乱,再是石砫的马千乘冤案!现在,他们又在逼迫、唆使奢崇明、安邦彦叛乱,大概率又想搞一场安奢之乱。” “去年,我们就是看到了那伙畜生…在西南整了那么多事!也调查过西南有那么多利!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所以,我们秘密经营占城!而这里,就是我们的前进基地。” …… 又交代了诸多细节,板书才终于细致地写完!所有与会军官必须认真牢记,是王九的风格。 “现在看黑板!” 一、域外地名 占城 是千年前至今的古国,位于安南南部,北起横山关,南至潘郎地区。其核心在红河三角洲以南,都城因陀罗补罗(茶荞)。 占城以海贸闻名,是古海上丝绸之路重要中转站。 经济:占城以稻作农业(占城稻)、象牙贸易和航海业着称!曾向中国输出“占城稻”,该稻种因耐旱高产在宋代广泛推广。 红河三角洲 位于安南核心,由红河及其支流冲积形成,面积1.5万平方公里。是安南主产粮区,但1407-1427年,却因“未充分开发、人口稀少且叛乱频繁,导致治理成本过高”,被宣宗放弃。 实际上:一、那伙人不遗余力造成税难收、叛乱多;二、那伙人竭力支持宣宗与其叔斗!这是心照不宣的报酬,包括巡抚领兵常态化。 下面必须牢记: 二、安南至重庆隐秘路线设计。 风险:安南与中原关系复杂,当地土司、叛军及明军势力交错,需避开主要驿道和关卡。 地形挑战:从红河三角洲至重庆需穿越云贵高原、喀斯特地貌及长江峡谷,地形复杂且多瘴疠。 路线规划 1. 起点:红河三角洲 伪装身份:扮作盐商或药材商队,利用当地马帮通行证。 初期路径:沿红河西岸向北,经安南老街入云南河口(避开明宣光、太原等驻军重镇)。 此段路程七百里,要求轻装快速行军,五日必达。 2. 云南段:河口→蒙自→建水 地形:穿越哀牢山余脉,多峡谷密林,夜间行军以减少暴露风险。 关键节点: 蒙自:借道彝族土司辖区,以银器贸易为掩护。 建水:利用滇南驿道支线,但绕开临安府官道,改走山区小径。 此段五百五十里,因需隐蔽而负军械行军,六日必达。 3. 贵州段:曲靖→安顺→贵阳 地形:进入云贵高原,喀斯特地貌显着,溶洞和地下河可作临时藏身点。 安顺:伪装成苗疆蜡染布商,雇佣当地向导穿越“夜郎古道”。 贵阳:避开贵州宣慰司驻地,取道青岩古镇西侧密林。 从建水到贵阳曲折一千八百里!要求二十天必达。 4. 重庆段:遵义→綦江→重庆 地形:乌江峡谷险峻,需利用竹筏夜渡,避开“渝关”。 终点隐蔽:从綦江翻越南山,沿长江南岸密林潜入重庆,终点在朝天门码头附近的隐蔽货栈。 此段一千里,必须隐藏形迹!十五天必达。 应对风险 瘴疠与补给:携带艾草驱虫药、蒸馏净水装置。 情报网络:沿途联络沐王府暗桩(沐在滇势力深厚),以及我方的情报网络,获取土司动态。 三、地形与隐蔽策略总结 | 路段 | 地形特征 | 隐蔽措施 | | 越南段| 红河湿地、丘陵 | 夜间行军,伪装盐商、药商等 | | 云南段| 哀牢山峡谷、密林 | 雇佣彝族向导,避开驿道 | |贵州段| 喀斯特溶洞、高原 | 利用苗疆商队身份,走夜郎古道 | |重庆段| 乌江峡谷、南山密林 | 竹筏夜渡,终点设隐蔽货栈 | 此为结合地理屏障与人文策略,最大限度规避官方,需依赖少数民族合作及精准情报支持。 四、化整为零 大军过境,无法做到无迹无形!故需化整为零。以多不过一把(超过五百人就难掩其踪),少不低一哨(低于五十人力量小,难以应对意外)的规模,分散行军。 分散后的两队相逢应不识!各队记住到节点时间,提前到了自觉的秘密休整;延迟到了大部队没人等,需自觉加紧赶路。 五、总体要求 牢记地图!牢记板书!牢记纪律!隐蔽第一、人身安全第二、赶路第三。全军明天出发,四十六天到达重庆货栈!再休整一天后,行动。 大黑板的侧墙上: 为何我们总能胜利?因为我们总在事先付出了太多汗水、心血、牺牲。所有别人眼中的突如其来!我们早有成竹在胸。 另一侧却写上:从来没有万无一失!尤其是前方的从林。做好思想准备,牺牲将是必然!减少牺牲是军官的智慧与职责。 成败在此一举…… 第284章 一路艰辛 瘴疠行军 皮岛与长兴岛的传统:由大军官开道与断后。所以,军议后的当日下晚,王九、陈可忠就各率一部,悄然从不同路线出发。 而蕲射更是提前两天,就已率精锐分队去打通另一条通道。 还有被王九赐名叶飞、原妖匪头目高手、已跟了他一年多的亲兵,这次就在占城坐镇…… 可以说,王九已倾尽所有,能到了他能做到的所有设计。 …… 红河三角洲的浓雾,裹着腐烂水草的气味!王九的皮靴陷进沼泽时…带出成群蚂蟥。 十二艘平底船…搁浅在支流拐弯处,桅杆上有四个大字“商通天下”,船帮上密密麻麻钉着…防鳄鱼的铁刺!显然是由占城的舰队伪装。 \"这是第三批…十多个士兵正在发烧抽搐”。他们小腿上的红斑显示着…河岸丛林给的见面礼——在占城补充的驱虫药…显然不够。 朱蕴芳递上沐王府的《瘴疠录》,羊皮卷上朱砂标着解毒植物分布。王九突然抓起把船头的湿苔藓:\"传令各队,每人发三尺油布绑腿,经过榕树林时必须裹住口鼻。\" 入夜,船队在黑水河畔扎营。 伙夫架起特制的双层铁锅,下层煮着士兵抓来的江鱼,上层蒸馏出略带咸味的净水。 ——这是随军工匠,根据岭南疍民经验…改造的装置,在无法生火的雨夜尤其珍贵。 \"报!前方河道被巨木堵塞!\"探子肩头还沾着箭毒木的汁液。王九借着火把查看,二十余根合抱粗的柚木横亘河面,断口处的斧痕还很新鲜——显然已被某势力盯上。 范白突然抽出苗刀劈向树皮,裂缝里滚出几颗…锈迹斑斑的铁蒺藜。\"让前队换上藤甲。\" 铁蒺藜?前锋队持藤盾(浸泡桐油后刀枪不入)抵近清理,用磁石棒滚附暗器!强弩抵近警戒,这些都早有预案…… 王九摩挲着铁器上土司印记,\"用绞盘把船里压舱石…吊上来开路。\"这些花岗岩,此刻成最好的破障锤。 行军打仗!胜利的最有力保障,是事先无数次沙盘推演。 将压舱石(每块约三百多斤)用铁链捆扎成球状,吊装在搭建的木架绞盘上。士兵推动绞盘,绞架就是打桩机或秋千架! 利用惯性使石球反复撞击巨木。在长兴岛就测试过:最结实的柚木结构…在连撞十多次后断裂。 王九心中冷笑:巨木拦河?那可是临时反应过来后,最快捷有效的手段!岂能没推演过? 既然安南的土司势力不识抬举!藤盾、强驽、火铳队沿河岸前进,以长兴岛的三一制序列行军。 所谓三一制,就是三人一组的战斗阵形。而行军则为三个三人小组,拉开一定距离后,每次都由最前面小组停下监视,等后面的小组超过去并已停下监视,他们再继续行军。 经过训练以后的三一制,其行军速度不减多少,却在远距离强弩的配合下,使两侧的威胁根本不能靠近!而值夜的人、伤病员都在船上。 另一路也不顺利。 谅山府的晨雾裹着腐叶气息,陈可忠靴子陷进沼泽般的红土里。 身后亲兵正用苗刀劈砍藤蔓,队伍末尾的驮马不时发出惊恐嘶鸣——树冠间的毒蛇…已咬死七匹战马。 \"把驱虫香分下去。\"陈可忠抹了把颈间的汗,看着竹筒里仅剩的褐色粉末。这是用滇南雄黄与安息香…调配的特制药,原本十日的用量…已被瘴气逼得耗去大半。 前方突然传来苗语呼喝。五名穿短衣的侗族汉子从树后转出,为首者举起锈迹斑斑的土司令牌:\"阿果寨的盐道封了,汉人军队退回去!\" 雷若快步上前,解开发髻抖出缕银丝:\"九丝城蓝三娘让我带话,侗家酸鱼该配新盐了。\"这是在占城时与沐王府约定的暗号,银丝长度对应着允许通行的日期。 侗人脸色骤变,突然吹响骨哨。密林深处闪出三十多头水牛,牛背上架着浸过毒液的竹箭。 \"蓝三娘上月就死了!\"首领的砍刀劈断藤梯,\"你们是哪来的细作!\" 扯淡的接头情报! 陈可忠心中问侯着沐王府,手上似无意识一摇,百战余生的将士们暗中戒备…却不紧张!连脸上表情都没啥变化。 “什么蓝三娘黑三娘!我们就是做点生意的商帮,有盐有布可卖,有大把钱收药收皮子!谁见过有钱人翻山越岭当细作?” 有钱人谁累死累活去刀口舔血!“你们收药收皮子?可以换盐换布?能换多少?” “多少都换!” “现在就换?” “要快!我们大举而来,就为打通商道,图的是长久互利的生意!不在乎一时的小赢亏。 另外,每个寨子将委托一人当代理!就为点小生意,我们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多人。” 侗族首领一看阵势,打仗是占不到丝毫便宜的!且人家装备虽好,却根本无意战斗。 应是真为商道而来!这可是天大好事。再说,即使真如安南朝廷的猜测?大势力之间的争战,又与他们这小寨子有何关系! …… 各领兵一千五百人的两路,就这样开始艰难行军。他们都化整为零,除最前面的各五百人之外,两路皆以五十到一百为一队,隐蔽着分批在后面跟进。 但古代的荒僻道路,尤其是亚热带丛林的环境,令行军比打仗还艰难!因为他们的敌人,主要是令人敬畏的大自然…… 一、地狱级环境 1. 瘴气毒雾 所谓瘴气?王九冥思苦想后,早在山东赋闲时,就已明白: 那是腐烂植被释放的甲烷,与湿热空气混合形成的浓烈毒雾。经历过非典与新冠的他知道,那玩意里有大量病菌!吸入后引发急性肺水肿,令人呼吸时\"每口呼吸都像吞火\"。 王九唯一能做到的准备,就是七月就在长兴岛生产棉纱口罩,丛林行军给将士们都配上。 可是,不成熟的口罩技术,丛林温热的天气,加上高强度的行军!让将士们苦不堪言。 口罩露棉,湿漉漉、粘乎乎的成天粘在口鼻上…… 若非严酷的军纪,与毒瘴恐怖的传闻!没谁愿受这个罪。 总有人不堪忍受!偷偷取下口罩。于是,这些人成了对其他人最好的教育:突发肺病身亡。 2. 垂直气候 昼夜温差达二十度(白天三十几\/夜间十多度),人体昼夜经历脱水与失温双重打击。 这点,王九还真没事先想到,更没做好防范:将士们都穿着单衣单裤!别说厚衣服与棉袄,连甲胄都需要从别外途径补给。 唯有宿营多烧水,除此就靠身体硬扛!很多人由此感冒…… 3. 吸血生物 每平方米密布300+只山蚂蟥,士兵绑腿渗血染红绑腿,伤兵伤口甚至能被蛆虫蛀空。 王九想到过蚂蝗,因为前世的他看过《中国远征军》的战史,但他真没想到有这么多蚂蝗…… 其实王九已经有很严密的准备! 油布绑腿:取闽南船帆废料浸透桐油,裁成三尺长、一尺宽布条。士兵将小腿至膝盖缠绕三匝,用竹制搭扣固定,既防蚂蟥攀附,又能避免毒藤划伤。 可是,一是这么包着在湿热天气行军,还是每天的强行军!腿脚真的不舒服。二是这蚂蝗实在太多,他喵的连树上都有。 每天都在减员…… 二、致命疾病连环爆发 4. 瘟疫 体虱传播的回归热,能导致持续高烧,患者出现谵妄后两天内死亡。这个,王九前世在远征军战史里见过,但印象不深…… 如今的印象太深了!只能一再强调卫生,但持续野外强行军,哪能做到那么卫生? 每天因而减员…… 5. 恶性疟疾 按蚊传播的脑型疟疾…致死率90%,杜聿明回忆录记载士兵:\"走着路突然栽倒就没了呼吸\"。 好在有此! 王九事先准备驱虫药包:按《瘴疠录》载,将艾草、鱼腥草、雄黄以5:3:2比例缝入粗麻布袋,夜间悬挂在营帐四角。宿营时整营的艾香…… 三、生存资源 6. 水源陷阱 看似清澈的溪水,却含大量腐殖酸和寄生虫!饮后引发霍乱,新22师因此减员1\/3。 远征军先烈用生命谱写的战史,使王九想到了疍民的生存智慧!并早已推广全军…… 蒸馏净水装置:双层铁锅下层装河水,上层悬空置陶碗。煮沸后蒸汽在锅盖冷凝,沿凹槽流入碗中。 每套装置日供净水十升,可供十人饮用!不够就只能渴着。绝不允许喝生水…… 7. 装备瓦解 湿热天气!令强弩的弓弦在严重受损中,而火铳已出现锈斑,油纸严包下的火药在开始受潮…… 四、地理绝境 8. 死亡迷宫 远征军战史:磁场异常导致指北针偏差17°,先头部队3次绕回原点,200师某连7天仅推进9公里。 冥思苦想回忆起来的王九,他的应对是: 1 密道图收购:通过播州马帮中介,以每幅20两银高价,购入三条秘径。图中标注的\"猴哭岭\"等,只有当地人才知的参照物。 2 导航标记:每隔百步用红漆在树干画圈,夜间改用萤石粉标记。斥候配备改良罗盘(磁针用鲸油密封防潮)。 3 情报验证:派三组探子分走不同路线,及时传信!约定在乌江渡汇合,比对路径差异。 9.土司兵袭扰 各地化装成山民土司兵,还要经常来袭扰、捣蛋。 …… 十一月十三日。 当衣衫褴褛的叫化子,一群群夜入重庆北岸时,还有战斗能力者不足一千,全须全尾者不足一千五百人,余皆或病或伤或死。 第285章 步子太大 三千将士共同完成了…一次古今中外军事史上的壮举!却无人有一丝豪迈、激动、兴奋!甚至都无人高兴:这打的啥仗? 本就兵力对比悬殊!还没真正接近目标,便已经折损过半! 本就是为了秘密接近、完成突袭!全体将士也严格要求自己、执行纪律,做到了能做到的一切。 可是,大军三千、行程四千多里!经过南党严密渗透、掌握上层的安南;再经过左右逢源、对皇室并不那么忠心的沐王府…所控制的云南;又经过水西土司势力强大的贵州…… 要做到令敌无防的突袭?简直就是笑话!敌军无防?怕是早有陷阱等着! 会面后,陈可忠就一针见血的指出:不管如何伪装!南党与奢安早已猜出就是我们。连我们有多少人?装备情况如何?何时到达这长江南岸等等?他们一清二楚。 其实,他们早就能灭了我们!而我们真的没任何反抗之力。之所以没动?我想,他们在等…… 一是,他们想看看我们还有无其他底牌!也无法弄清你在不在其中。因为长兴岛两员大将,麻漠契雪都在岛上公开露面!而你的替身“王九”…又一直在将军府闭门不出。 二是,纪白所领的两千新兵,至今还磨磨唧唧在一路边练兵、边行军。以日行四五十里的速度,规规矩矩日日扎营,且行军前后左右哨出四十里!防范甚严。 借口就是缺钱缺粮,十日前才上运河的船!按行程,现在也应该进了长江!或已入湖广。 可想而知,长兴岛面临多大的催逼压力!因为圣旨是出兵六千,而你又从来最讲大义名份…… 因此,当纪白的两千人船近夷陵时!长兴岛若还没出兵?那你就肯定在我们这支人马当中。 若长兴岛在那之前出兵?那你就在岛上!就是等我们埋伏好,等纪白进入战区,你再率船队自海入江,倍道兼行而来主持大局。 所以,当纪白的船队入夷陵!就是他们决定立刻动手、还是再等等而一锅端之时。 我们知道,长兴岛不会再出兵!但无法及时掌握纪白船队行程!所以我们正处在覆亡的边缘。 陈可忠的分析很透彻!也代表了所有军官们的心思。在这种严峻形势下,谁还能有半分完成壮举的激越? …… 形势很严峻! 自今年初起,在贵人操控下,朝廷不断逼迫奢崇明出兵。八月,奢出马、步兵三万“援辽”,其婿樊龙、部党张彤等领兵至重庆。 九月十三,奢崇明在重庆的内应策应下起兵。杀巡抚徐可求等官员数十人,占据重庆。 九月十七,重庆内部已全被叛军肃清、整合,叛军已增至三万五!于是解除封锁。突然派兵攻合江,破泸州,陷播州(遵义)。 因合江、泸州、遵义守军,其实与叛军早有联系与默契,又是突袭!内应之下,二十四日便已夺占三地。经过几天对反抗文武的清洗,月底前就已彻底掌握三地。 而此时叛军兵力已达到六七万!可谓兵强马壮。于是,奢崇明在重庆建国号“大梁”,设丞相、五府等官。 尔后,奢崇明、奢寅率军数万!分道向成都进发。先后陷富顺、内江、资阳、简州、新都、龙泉。 十月十八,包围成都。 时成都守兵仅两千人!布政使朱燮元…急调石柱宣慰司、龙安府等地官军入援,与巡按薛溥政等人分门固守。好在成都城池向来坚固…… 朝廷升朱燮元为四川巡抚,早已派杨愈茂为四川总兵,入川平叛,并带去了朱燮元巡抚关防…… 好在!早有耳目信息的秦良玉、周敦吉、秦民屏三部,于八月底九月初开始倍道回川…… 十月二十日。 石柱宣慰使秦良玉,遣弟民屏、侄翼明等率士卒四千,先进驻南坪关…扼重庆叛军归路!又分兵守忠州。秦良玉自统精兵六千…沿江西下。 贵州巡抚李标,也在朝廷严旨下派总兵张彦芳、都司许成名、黄运清等援川。但这些部队除了让贵州变空虚之外,作用不大…… 中流砥柱还是秦良玉,以及她一万多石砫兵马!能与分守各地的叛军杀得有来有回。 叛军方面,奢崇明坐镇重庆、声势愈壮!其子奢寅在成都造云梯和旱船(吕公车),日夜攻城。 其已有近十万兵将!重兵三处:重庆的居中调度;成都的大举攻城;永宁老巢凭险而守。 其余所占各地,则钱粮兵甲已洗劫!轻兵而守,若成都能早日拿下?则川事大势已定:川地向以蓉渝两城为向背…… 以上,就是蕲射通过蓉渝情报网点传递,再通过占城这个行军情报枢纽!一路飞传王九的信息。 王九所部无甲少衣、存粮无几、器械损耗太重而无补充,还是伤兵病将、瘦骨嶙峋! 却后有尚未反的安邦彦,其数万水西兵在虎视眈眈;前有凭山城之险、渝城之坚的奢崇明,所率两万永宁精兵在耐心等待。 说随时有倾覆之危?那是部将对王九迷信!是客气话。其实,任谁都想不去他还能有何生机…… 而且,蕲射掌握的飞讯网络显示,朝廷对长兴岛的逼迫日甚一日!所有借口都被驳斥得体无完肤。长兴岛再不出后续之兵?那就真成抗旨不遵、拥兵自重的反贼了! 已经扛不住了。 …… 王九也很忐忑! 其实此役,他所有的设计都有过于行险之处。 乍一看,他王九在一年前就已对此布局!有些地方确实是环环相扣、步步深远,堪称大势力之间搏弈的经典手法: 不温不火、坚定从容、又斗而不破; 沙盘推演后在敌之必达之处!提前信手落子。你来了?我就有致命的先手棋等着!你不来?我也没啥损失!反而会有其他进益。 比如占城。 南党一直支持着受其控制的安南,以百年时间蚕食着古国占城!致其已奄奄一息? 去年,王九就信手派人前往浙东、岭南、海南、广西湾、占城。其他地方只是同疍民搞好关系,只是纯粹给疍民帮助。比如,高价雇佣他们…干毫无风险的沿海秘密运输。 而占城?王九并不亏。他给当时皮岛剩余的产能,找到了秘密销路:卖给占城廉价军火。 当然,再廉价的军火,其实利润都已经不低,却让占城核心层对他们感激涕零!去年占城的阵线已稳固、还有小规模反攻…… 而且,王九同掠夺性质的金融集团不一样。他不喜欢钱却喜欢货!而占城有三样东西很发达:占城稻、船运、象牙。 而象牙这玩意?京城与山东的上流社会蛮追捧!至于稻米?在皮岛与建奴眉来眼去的洪承畴!对这个特别的喜欢…… 于是,就这么一来一回,王九收获了真诚的友谊!反而赚了不少。关键是皮岛工业品有了市场!技术除在不断生产中快速提高,别无他途…… 比如蓉渝贵? 去年,王九就在三地埋下了不少钉子! 贵人们若很快就重搞分裂?那他就令人十分意外地…提前有了情报网! 贵人们狗改了吃屎、洗心革面?或是暂时腾不出手干这事?那也没损失!皮岛或长兴岛的工业,将来需要大量的铜、锌、锡、钨等等,而这里最丰富。 总之,王九同贵人们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赚钱而不爱钱,赚钱是为了更好的花钱!金融财团不同,他们就为了赚钱!极其贪婪地赚钱,不择手段到毫无人性地赚钱…… 王九与贵人们还有个重大区别。新兴的长兴岛虽弱?却万事皆可由王九一言而决!贵人们虽特别强?但他们太“民主”!一群大佬们勾心斗角玩平衡,再高的见识与智商!也不知不觉中被拉低几个档次…… 见识、心机、谋略、手法都对!就是步子好像太大了点。 处心积虑想在暗中动手?如今几乎成了明牌!环环相扣的万里用兵?人家数万精兵已张开口袋! 此战若败?远离根据地万里之遥!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步子太大了! 第286章 燃爆夺门 重庆朝天门码头的石阶染着血渍,叛军新铸的\"大梁\"旗在城头飘摇。奢崇明把大营设在江北制盐坊,三十六口熬盐铁锅…昼夜不息——既是军饷的部分来源!也是防备火攻的屏障。 王九想起十一月初四那天,先期一个月到达重庆的蕲射,派人给还在路上的他传来紧急军情。 \"禀将军,内应传来消息。\"范白摊开沾着桐油的密信,\"初七卯时,播州杨家的运粮船队要过涪陵。\" 王九的匕首,狠狠扎进摊开的嘉陵江航道图:\"让水鬼营在青石滩下手。\"他选了处江面收窄的险滩,那里暗礁能卡住大船却不影响放火。 心中却对蕲射感慨万千:明明有很敏锐的军事直觉!明明对该干什么的方案了然于胸!否则也不会提前、紧急送来这个不起眼的情报。 这次,让他独领一千北部湾疍民,提前近一个月先到目的地,一是情报的需要!军事布署的需要!更是在给他机会当公开大将。 但是,他却恪守情报头子的底线,心甘情愿退出一线将领行列,乐此不疲地主持幕后情报。 实在难得! 此刻,两人就在对岸的山头上。王九终究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你真不再考虑?要知道,你领兵打仗、独当一面之才!丝毫不逊麻漠契雪。而情报头子,却注定必须普通而平凡!” “九哥!我已知道你的理想,若大功得成?你自己都会追求平凡!你说过:历代王朝更替,不过是部分换掉了一批吸血虫!而这,才是国家、民众苦难的真正根源。 既然如此,所谓高官厚禄,所谓盖世功勋,都将成为未来我们…难以挣脱的无形枷锁。 现在就很好!” \"报!五里外发现疑似叛军斥候!\"探子肩头落着只信鸽,这是良种鸽改良的军用传信鸟。 蕲射接过信,面露喜色汇报:今天,也就是十一月十三下午。 主力已渗透到乌江。峡谷间索桥上,三百名\"马帮脚夫\"正运送着古怪货物——包铁木箱上刻着沐王府家纹,里面却是分解状态的新式虎蹲炮。 现已运入指定地点!所有关节早已打通!装备今明两天到位。 蕲射又递份密报。 王九瞳孔骤然收缩。奢崇明在成都的先锋营里…混着穿鸳鸯战袄的明军,领头的把总!竟挂着皮岛游击的腰牌。他想起毛文龙上月\"剿匪失利\"!寒意顺着脊梁窜上来。 王九突然改变部署:\"把二号预案装备发给前军。\"所谓二号预案,是种带倒钩的渔网箭——专破建奴绵甲设计,此刻却要用来对付同胞。 当夜,乌江畔苗寨火光冲天。王九冷眼看着对岸厮杀,叛军的环首刀砍在石砫兵…改良锁子甲上迸出火星!而其他明军光喊不战。 他注意到有些\"明军\"始终躲在阵后,直到奢崇明的牛角号响起,才突然掏出燧发短铳点射头目。 \"果然演双簧。\" 蕲射递上刚获取的密函,火漆印着南都某钱庄的标记。信里详细记录着给土司的\"平乱损耗补贴\",数额精确到每个战死士兵的抚恤金。 王九将密函塞进竹筒,系在专门驯养的赤鸢腿上。这种猛禽是天启几月前给郡主的嫁妆!一人一只足见珍贵。珍贵到…… 它能穿越云贵高原的罡风,把证据直接送到朱由校的鹰房。王九望向北方星空,仿佛看见小皇帝正用自制的浑天仪…测算这份情报的轨迹。 …… 冬月凛寒!一行人又潜回温暖的溶洞。 溶洞中,全是王九麾下的高级将领与佐僚,除了陈可忠与三位郡主!连马芝都在。 王九心情沉重面目从容。扫视一圈诚恳开口。 “此战,实乃另一个浑河血战!我们被围川黔绝地,不是我们平叛!就是叛军灭了我们。 其凶险,比之浑河血战…实乃有过之而无不及!浑河血战时,我们杀退建奴后,还可以撤,还可以躲入马家的根据之地广宁。 此战,我们除了彻底剪灭叛军,快速铲除西南叛乱的土壤,已经别无他途。 输不起!输,则意味着从东阳堡到皮岛、再到山东、乃至长兴岛!我们将输光一切。” 王九止住正欲发言的周敦吉! “周将军,我知道首战就攻有山河之险、城池之坚的重庆,且以六千攻两万,背后还有五万水西精兵虎视眈眈!实乃兵家不为之事。 然而!王九别无选择。因为叛军好,南北贵人也罢,他们的策略原本就是耗!且耗得起。 而我军根基在长兴岛!自王九在战场露面始,半年内务必达成目标!否则,长兴岛危险了。” “王帅误会了!周某对王帅的指挥无不坚决执行。只是周某惭愧,只能集齐这可靠的两千部属,还得在重庆以东同叛军眉来眼去。” 马芝笑得很甜:“周将军过谦!您的两千精兵,可是我军主力。而且,正因您在重庆以东…同叛军若即若离、眉来眼去!更能做许多事情。” “没错!叛军也已招安我三次”屈金手笑得很豪迈:“去年下半年至今,我可是全天下最爽的山贼。” “哈哈,带着五万两银票,与五十名百战余生的弟兄!潜入巫山一带当山贼?这事,也只有我家将军想得出!可惜严命我不能扩大规模…” “否则,都一年了!被贪官污吏搞得民不聊生的西南,我早就能拉起十万大军!而非两千贼寇。” “看你得瑟的!” 典波一声吼!沧桑的脸上写满憋屈:“我也带了五万银票!因为急着赶路,将一千人分为五六十波!上山东、入河南、下汉江、过荆楚、穿三峡,银子的绝大部分!都便宜了各关卡的贪官。” “弟兄们衣衫褴褛、有上顿没下顿!有些水土不服或身体不强者,已永远倒在了路上!一千精锐,还没战死在战场!却在路上只剩八百五。 他喵的!明明是为朝廷平叛、为国征战万里!却只能扮商队、扮脚夫、扮流民、扮水贼…” 蕲射这才打断典波的喋喋不休! “我带的一千疍民还好!钦州湾到贵阳那条线,我们去年就秘密经营;重庆也有人接应!疍民又拿着每月二两的高薪,训练了至少半年。倒是连甲带械!都顺利潜入此地。” 既然士气可用…… 王九走上黑板前,龙飞凤舞写下两个大字:势争! “此役!成败在此一举,关键就是出其不意拿下重庆。 叛军看似有十万之众,另有潜在叛军的五万精兵?其实,奢崇明麾下也就三万精兵都不到。而我们,还有女将军秦良玉的万余精兵…可以信赖!可以相互配合。 重庆若一鼓而下?则十多万叛军将顷刻间分崩离析,真正死硬的叛国者,不过两万余人。 届时,不管朝廷给不给王九身份!王九必会敢作敢当,号令所有平叛官军!不服号令?屈金手你给老子去偷袭,去弄死那些败类将军!周敦吉你接着去收编就行。 有事我担着!” “报!有军情…” 斥候带回的蜡封密信…在炭盆上化开。秦良玉对成都附近的攻略很猛!奢安于成都坚城之下很吃力。 奢崇明秘调五千急赴成都,还有五千在城西三十里,监控着南岸“王九”部。重庆留守不过一万——但城头新架的二十门红夷大炮…透着诡异。 \"川军上月刚领过炮械。\"蕲射对照着兵部勘合,\"这些本该在嘉陵江防线的重器!怎会出现在叛军手里?\" 王九突然展开重庆城防图,这是用十担棉纱从播州马帮换来。他的指尖划过通远门瓮城的斜线。 \"让前军扮作运煤的綦江苦力,煤车里藏分解的弗朗机炮。上面的关节,还得有劳周将军。\" …… 两日后,冬月十五,严霜之天的艳阳清冷。 通远门下…出现二十辆吱呀作响的牛车。守军掀开表层煤块时,露出底下成捆的黔中烟叶——这是王九特意准备的第二层伪装。 当烟叶包被划开的瞬间,呛人的粉尘让城门兵涕泪横流。视线模糊中,大家都有碎银子分…… 子时三刻,月夜格外皎洁!十二艘改装过的乌篷船贴岸潜行。 船底夹层藏着三百斤琉球火油,船头老渔翁的灯笼忽明忽暗——这是通知城内细作的信号。 当第一艘播州粮船触礁时,伪装成纤夫的死士…突然割断缆绳!爆燃的船体顺流撞向盐坊。 \"报!盐坊走水!\"亲兵冲进大帐时,奢崇明正在试穿龙袍。这个细节被城楼上的弩手看得真切,淬毒的弩箭…立刻射向各营指挥帐——蕲射早在半月前…就收买了掌旗官。 真正杀招从长江继续来袭。五十艘搭着茅草棚的货船…贴南岸而行,船舱里藏着长兴岛特有的折叠云梯。 领航的老艄公哼着酉阳号子,在月亮被云层遮蔽的刹那…突然转向!船头包铁撞角狠狠啃上朝天门码头。 \"放!\"随着令旗挥动,二十架改良版一窝蜂从货舱射出。这种将火药筒绑在竹筏上的简陋武器,此刻却成了巷战利器——燃烧的竹片在街巷弹跳!引燃了叛军囤积的硫磺。 一直安静而压抑的重庆!今夜呼号震天、突然燃爆。 第287章 彻夜激战 坚城震惊。 天启元年十一月十五日,来自鲜卑利亚的寒风裹挟着爆炸烈焰,吹散了西南雄城最后的宁静。 是的,重庆是西南雄城,也是西南最易守难攻的坚城!不用偷袭?几千人能顶住数十万大军围攻!先看看它的基本城防。 重庆城防太牢固! 一、城门体系:“九开八闭”的独特布局。重庆城有十七座城门,以“九开八闭”象征着九宫八卦。 九座开门用于日常通行,八座闭门因风水、防御等常年关闭。这种设计既符合防御需求,又兼顾城市功能分区,为古代城池规划典范。 1. 九座开门 朝天门:位于长江与嘉陵江交汇处,是迎官接圣的“大码头”,城楼高耸,象征政治权威。 东水门:滨长江而建,城门宽三米,高五米,石券顶,是商贸枢纽。 太平门:靠近长江,是主要的水陆交通节点。 通远门:唯一陆路城门,三面悬崖,一面接陆,军事险要,条石砌筑的主城门,瓮城内的门道呈“亚”字形!栓眼对称分布。 临江门:滨嘉陵江,因运输粪便被称为“粪码头”,城墙依山势而建,防御与民生功能并重。 储奇门:以药材交易闻名,城门宽大,瓮城设计复杂,兼具商业与防御功能。 金紫门:正对镇台衙门,军事指挥中心所在,城墙厚重,设有箭垛。 南纪门:菜市集中地,城墙坡度平缓,便于货物运输,城门内外设有防御工事。 千厮门:以棉麻贸易着称,城门结构紧凑,瓮城隐蔽性强,为粮仓所在地。 2. 八座闭门 翠微门:因风水忌讳长期封闭。 人和门:夯土甃石结构,门道宽仅1.85米,因风水封闭。 洪崖门:临嘉陵江陡崖,闭门后成为军事了望点,崖壁凿有栈道。 定远门:靠近较场,闭门后用于屯兵,城墙与民居融合,防御工事隐蔽。 凤凰门:城门匾额刻“半入江□”,因风水封闭。 太安门:闭门后用作粮仓(太平仓),城墙厚达六米,夯土内嵌条石,抗冲击性强。 金汤门:以木棺材贸易着称,闭门后城墙与山体连为一体,形成天然屏障。 西水门:滨嘉陵江,条石错缝叠砌,结构稳固。 二、城防结构:山水形胜与军事智慧的融合。 重庆城防以“因山为城,临江为池”为核心,结合自然地形与人工工事,形成多层级防御体系。 1. 城墙构造 材料与工艺:城墙主体以条石错缝叠砌,内填夯土,糯米灰浆勾缝,抗冲击性强。通远门段城墙高六米,厚八米,箭垛、栓眼等规矩严整。 瓮城设计:开门均设瓮城,形成“主城门+半圆形护门小城”结构!可诱敌深入后围歼。 附属设施:城墙内侧设马道、藏兵洞,外侧挖壕沟(如通远门护城河宽达百米),并利用陡崖、江流形成天然屏障。 2. 战略布局 水陆联防:滨江城门(如朝天门、东水门)设水码头,城墙与江岸结合,防止敌军舰船靠近;陆路城门(如通远门)控制进出要道,三面悬崖易守难攻。 纵深防御:城墙与外围要塞(如万山、牛角堡)形成联动,通过烽火台传递敌情,延缓敌军推进。 军民协同:闭门(如太安门)平时用于仓储,战时转为屯兵点;百姓参与城防,如投掷滚油、设置路障。 3. 功能分区 商业与防御结合:储奇门、千厮门等开门既是商贸中心,又通过瓮城和箭楼强化防御。 风水与实用平衡:闭门因风水封闭,但城墙仍具备排水、防洪功能。 三、政治意义 重庆城历四次大规模修筑(秦、三国、南宋、明),最终由戴鼎于洪武年间完善。其功能齐全又有长江天险!城下又不适合大规模驻军,对掌控西南各土司的意义非凡。 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重庆在谁之手?对各方震慑极大!——它控制各种战略资源!能随时征讨四方,敌人却拿坚城毫无办法。 就是这么座占地巨大的坚城!若无数万精兵在手?谁敢打它主意都是发神经! 所以,奢崇明做梦都没想过…王九会直接攻城!他还以五千精兵布于城西三十里,监控着对岸那傻逼呵呵藏于山岭!以为别人不知道的两千多伤兵病将。 当通远门与朝天门的爆炸声…惊天动地传遍全城!奢崇明愣了好一会神,当听真切寒夜里的喊杀声,这才起身一把扯下正试穿的龙袍!跳脚大喊:迎敌!都起来迎敌。 爆炸声其实就是命令,九门城楼上值守的老兵…望着天际的狼烟!握枪的手止不住颤抖。 ——上一次真正兵临城下,还是两百多年前的明军!也并没有攻城,城头扯下蒙元的旗帜,插上日月浪滔旗!开城相迎。 上次奢崇明夺城不算。他本就率兵三万驻扎近郊,趁夜由内应打开城门!兵不血刃而入。 …… 生死竞速。 1.猛攻朝天门。 当第一艘播州粮船触礁时,伪装成纤夫的死士…突然割断缆绳!爆燃的船体顺流撞向盐坊。 \"报!盐坊走水!\"亲兵冲进大帐时,奢崇明正在试穿龙袍。 真正杀招继续来袭。五十艘搭着茅草棚的货船…贴南岸而行,船舱里藏着长兴岛特有的折叠云梯。 领航的老艄公哼着酉阳号子,在月亮被云层遮蔽的刹那…突然转向!船头包铁撞角狠狠啃上朝天门码头。 所有看似不经意间动作,其实都是精心的算计。 1 号子暗号:老艄公的酉阳号子共七段,当唱到\"哟嘿——连手推过万重山\"时,代表月亮即将被云层遮蔽。 2 转向定位:以江心礁石\"朝天嘴\"为基准点,船头左偏15度角切入。 3 撞击准备:撞角采用榫卯结构,接触瞬间,前舱士兵集体后撤三步平衡船体。 \"放!\"随着令旗挥动,二十架改良版一窝蜂从货舱射出。 改良一窝蜂说起来就一句话,其实包含了长兴岛无数的试验。战斗性能参数如下: | 项目 | 参数 | 效果 | | 发射筒 | 竹筒直径3寸,长2尺 | 射程提升至80步 | | 推进药 | 黑火药掺入30%木炭粉 | 燃烧时间延长至5秒 | | 弹头 | 铁片+硫磺球 | 引燃率提高至75% | 就是这种将火药筒绑…在竹筏上的简陋武器,此刻却成了利器——燃烧的竹片,混杂着铁砂,在瓮城内弹跳!杀伤力本就巨大。 而其真正目标,却是瓮城内用来算计攻城方的硫磺堆。 瓮城绕行半里的行道一侧,有一长溜的薄木板箱!一尺宽的木箱却码了大半丈高。 万一官军…突然攻破朝天门的城门?瓮城内就是攻城军的坟场——两旁都是六米高的城墙,和已经关闭的瓮城门,中间的硫磺只要扔几个火把下去?它能将朝天门一带…城墙上的人都烤熟。 现在,却被越过城墙的一窝蜂,引燃了囤积的那些硫磺。朝天门外盐坊内,那些叛军假扮的盐工,此刻绝望的发现: 闯开的城门…竟让他们自己退无可退!而飞窜的一窝蜂,又让他去躲无可躲!除了伏地大喊投降,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朝天门守军从睡眼惺忪中…匆匆从藏兵洞奔出,正欲跑上城墙时,熊熊烈火已从瓮城城门口窜出,再也没谁愿上瓮城门口两旁的马道…… 而朝天正门两旁的城墙上,已有无数折叠云梯探上城头。大量人已从云梯攀上城墙!重庆宽阔的城墙…此刻成了最好的行军道。 屈金手率两千人…沿着朝天门城墙,排好阵列往两翼张开,叛军重兵把守的朝天门宣告失守。 朝天门爆烈不断、火光冲天、呼号凄厉!奢崇明却并不慌。 王九才多少人? 朝天门燃爆的城门又进不来!将他们先堵死在城墙,让其下不来,再集重兵灭了他们! 各军营纷纷出营,目标朝天门!同时,其他城门也加强警戒…… 城墙上攻防立刻激烈起来。屈金手与雷若分领两头,手持强弩与新式火铳的“山贼”们,以标准的三段式射击前进。每轮驽雨和铳烟炸响,叛军必会割麦般倒下一茬。 不过不要紧! 叛军人多,奢崇明在朝天门附近,亲自提刀督阵!大吼:哪怕用人命堆,用尸体堵!也要给我先将他们堵死。 于是,叛军如潮水般涌向朝天门两翼的城墙!此处附近的马道,更是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而叛军?还在如蚁般从各处赶来!奢崇明就不信:以城中一万人,还不能将两千明军赶下城?而且,城西五千精兵…可正在赶回的路上! 一旦赶到城外…… 2.暗袭通远门。 通远门城门附近,两百叛军打着哈欠,已在咒骂起来。 “好个不知死活的王九!竟敢异想天开偷袭重庆城?有病!” “都传说那孙子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当然要当真!估计这孙子都没好好打听过重庆,哈哈” “一座城门…阿欠…放一百人值守都绰绰有余!真抬举那孙子,竟多放了一半人!大家都不睡觉,净在城头吹冷北风,阿欠…” 嗖嗖嗖嗖嗖!这些人中的军官,竟被强弩突然挨个点名。淬毒的弩箭见血封喉——蕲射早在半月前…就收买了掌旗官。 同时,正对着通远门的瓮城门那条街道,其两侧的民房庭院里,那些傍晚进城的煤车…… 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齐声爆炸!一半直接轰塌城楼,一半竟将瓮城门轰成碎片。 幸存的叛军目瞪口呆!虽收了银子,可他们真捡查过煤车!那就是煤车!怎能打炮? 可他们不知道!为这关键一环,随军匠将们已筹备很久。这三重伪装体系已很精妙,给银子不过避免细查!且为借口天黑而停留“货栈”院中。 | 阶段 | 伪装内容 | 破解手段 | 应对措施 | | 第一层 | 煤车(车底藏炮管) | 守军铁钎穿刺探查 | 中层铺设黔西烟叶 | | 第二层 | 烟叶包(内裹石灰粉) | 开包检查 | 夹层设置粉尘机关 | | 第三层 | 分解式弗朗机炮 | 部件识别 | 将炮架伪装成车辕 | 朝天门的动静就是命令!他们早已在月光下静静组装好炮,炮手也早已测算、较准了无数次。 货栈里的两百精兵,在炮火掩护下,已分两队杀向塌了一半的城楼!以及主城门洞。 聪明的叛军趴地投降!傻愣着的很快被强弩点射。 而城外马蹄声早已响起!当城门大开、吊桥放下,几百具装骑兵恰好来到。后面,才是三千多步兵的跑步声。 王九一马当先! 跃过吊桥的他十分清楚!绝不能给守军任何喘息之机。事先就已熟悉过重庆街道图,城内还有大量“民众”接应的他!目标就一个——从背后捅朝天门屁眼。 3. 巷战熔炉 通远门的炮声就是警讯!当机立断的奢崇明急令大队回援。 可叛军前锋…刚匆匆跑进通远门的瓮城,就迎面撞上一队具装骑兵。军官们眼睛一缩!一边高喊着冲啊,一边拔腿就逃…… 冲啊?叛军士兵有的还在愣神,有的却比军官更干脆!直接挨着城墙根跪倒抱头。 数千人“投降不杀”的齐声,是如此慑人心魄!身后越来越近的惨叫,令拔腿就跑的军官亡魂直冒!一个个也弃械跪到街边。 骑兵都没多看一眼,如鼓如雷的铁蹄就已碾过被杀、或挡道的叛军身体!不疾不徐从降兵身旁而过。 紧接着跑来的步兵以箭头示意!将降兵降将驱赶到空旷处看押。 从朝天门到通远门的宽敞街道,突然开始拥堵。之前赶去之人,竟在发狂后撤!却被继续去救援的叛军,给一头撞上。 两支洪流交汇处,立刻开始惨嚎震天,形成血肉磨坊!凡没扛住冲击倒地者,立刻被无数靴子无情踏过!惨嚎声里…掩盖住嚓嚓骨折声。 4. 钢铁碰撞 奢崇明并非草包。在不断派人援救时,就已组织起一支重甲骑兵!这种重骑冲锋,在宽敞街道上足令来敌挡无可挡! 他们从侧街冲出!目标是王九部的步兵…… 马背上的典波眼睛一缩!“盾阵!盾阵…” 两军相撞的刹那,盾阵手很多都被撞飞!但盾阵后突然刺出三丈长矛,正是失传已久的“宋式拒马枪”。 滇马撞上枪林,肠穿肚烂的战马将骑手甩出几丈,砸在后续骑兵身上引发连环践踏。 高处的奢崇明目眦欲裂!口中喃喃:“王九!王九来了…” 却被女婿一把拉过马头,再给马屁股狠狠一鞭:“快!快带梁王撤…撤出城!其他人顶上。” 朝天门瓮城的硫磺还在熊熊燃爆!瓮城背后的那条主街,已从血肉磨坊变成人间炼狱…… 死忠叛军还在顽抗。可人马具装的骑兵,标枪如雨!紧跟其后的步兵…早已上了两侧房顶,远程强弩令叛军挡无可挡、又防不胜防! 外加王九的那杆长枪,奢部将士竟无一合之敌…… 而就在此刻! 民房屋顶的“百姓”砸下滚油,巷口的偏厢车喷出火龙。此刻,这片街巷都像被血洗过,青石板缝里的血浆…已冻成暗红色的冰晶。 远处有人高喊:梁王已经出城!大家撤…… 5.粮秣抢救 周敦吉早已带人直扑粮仓。刚赶到,守仓叛军正让力士泼油纵火。“明狗将至,烧…”老兵嘶声大吼,话音未落便被一箭穿喉。 十一月十六,经过清点,粮仓屯米二百四十万石,足够全城军民吃上六年!却差点被一把火点了。 6. 落日挽歌 丑时末,王九所部已占领全城。而重庆城西三十里的的五千精兵!此时才接上撤出城的奢崇明,以及他所率的残兵败将。 打扫战场时,民夫在朝天门废墟里…挖出个十五岁的“山贼”小兵,他至死保持着刺枪的姿势,冻僵的手指抠进叛军的眼窝。 彻夜战斗,明军阵亡一千,叛军损兵逾六千。王九写战报时,总会有个苍老的声音…从血色皎夜中传来——那是在朝天门火海里,与叛军同归于尽的烧灶“民众”…最后的呐喊。 …… 黎明,知府衙门地窖被撬开。王九看着堆成山的户部税银!冷笑撕开包银纸——底层全是裹着银皮的铅锭。他拾起块铅锭掂了掂:\"把这些让铁匠铺改成耕犁。\" 第288章 铁幕将倾(上) 铁幕枪尖 十一月十六午后。 彤云密布、朔风凛冽、雪子沙沙!这鬼天气,像极了此时的大明:铁幕无边。 王九手持长枪卓立城楼,枪尖虚指着阴沉的天,手指发白紧捏枪杆,似欲随时要将天捅破。 朝日门城楼塌了一半,工匠们正全力抢修,王九却凝视江面,无视身后喧嚣,以及全城忙碌。 毕竟是有十万居民的大城。数百年来首次彻夜激战,令大多数人都惊魂未定!而十万居民中,竟然能有长兴岛的诸多“民众”?其他势力的人只会更多、更隐蔽。 他在迎接陈可忠一行!并以这种方式表达歉意。 十三日凌晨,王九、陈可忠两路大军在江南岸会师。 当时,听完陈可忠的抱怨与提醒!王九笑笑没交代啥,只说自己还有重要事情处理,将大军都交给陈可忠,带着马芝、雷若及十来个亲兵钻入了夜色。 陈可忠当时处境:北岸有五千叛军精兵在张网以待!南边有水西几万“友军”,在各处提供“保护”!而陈可忠合两路之力,仅有千名可战之兵!另有千余伤病号需要照顾。 所有人的主心骨王九同志!却在此时毫无交代地跑了。一股绝望之情自王九身后传出,陈可忠却要统领这支绝望之师…… 两天后的月圆之夜,对岸三十里外的陈可忠部,终于听到了来自山城的炮声,还看到朝天门里那把…红透半边天的冲霄大火。 这时,陈可忠、朱蕴宁、朱蕴芳、朱洁如等才恍然大悟:王九不是逃跑,他也从不会逃跑!他只是瞒住所有人,包括自己…… 王九深怀歉意! 但他别无选择。 要破西南之局?首要拿下山城!而要拿下坚城山城?唯有奇袭!可奇袭?又不是看美国大片:从胜利走向胜利!一切都摧枯拉朽…… 军国大事?基本是无可拦战争。是无趣无味、不热血不精彩、啥卑鄙龌龊齐上、牛逼都吹不出啥味道、势均力敌的长久炼狱。 有此清醒认识…… 那奇袭的基础就只能是:人间正道是沧桑。 长兴岛在山城,其实已秘密经营近一年!有大量“民众”。王九在山城附近,其实有四千人的秘密军力!这四千人都堪称精锐。 可经过无数次沙盘推演,这点人是怎么都不够!必须再增加两千人,以及相关装备!才有四成胜算…… 这才有了绕行万里的大动作!才有了处心积虑的从安南入境!才付出巨大牺牲后,三千人折损过半地…“秘密”到达大江南岸。 王九的军智,已被很多好事之徒神话化!这对王九是巨大伤害。就如天下闻名的骗子!再想成功骗到人?代价实在太大。 一切为了奇袭! 但是,对于陈可忠与三位郡主而言!王九这种行为…不但谈不上基本信任,甚至就是出卖。因为叛军能随时吃了他们这股人马!而他们已孱弱到…连逃跑的力气都无。 而他们若能置身事外,则又一定能理解王九的行为: 三位郡主虽是枕边人?可她们之前都干过什么!陈可忠即使是衷心地…再次归心?可他身边的亲兵,很多都来自皮岛、铁山! 可奇袭这种事,即使一个无意泄露!整个行动也必将前功尽弃。且他们这支孱弱之师,还必须替王九拖住五千叛军精锐…… 还好有秦良玉的出色攻略!令叛军又不得不抽走五千精兵。否则昨夜大战鹿死谁手?仍未可知! 而终于拿下山城,西南的铁幕也就捅穿了个大窟窿。 …… 战略主动 满目疮痍的山城,以最隆重的仪仗迎接了靠岸的船队。 这些伤兵病将虽没参与惨烈大战,却是当之无愧的英雄!他们完成了人类军事史上的壮举——万里绕行、强行军穿越热带丛林! 最关键的是:这种壮举!天下只有王九的精锐能做到。 所以,他们完成了次完美的战略欺骗!——纵然神兵天将?那也要休整十天半月…才可恢复战力!山城无需严防死守…… 王九与陈可忠紧紧相拥后,王九当胸一拳:辛苦了! 陈可忠满眼崇敬、由衷感慨:太了不起!山城啊! 三位郡主也依次同王九相拥!说啥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那满眼的星星!证明了此刻的崇拜。当然,眼底深处也有丝幽怨: 瞒得好苦啊! 当初好绝望啊! 再世为人…… 是的,这是再世为人的感觉!不但他们,连王九都是。 出兵西南就是王九的一场豪赌!赌的是长兴岛的一切。 之前,孤军万里、四面皆敌、毫无根据之地!纵然长兴岛有钱有资源?那也是后勤万里等于零! 王九与他的几千大军,从进入西南起,就已摆上贵人们铁幕下的西南砧板!为人鱼肉的滋味…… 现在,有数千雄兵在握!有西南第一坚城在手!关键还有贵人们给叛军提供的,可供十多万人吃几年的粮秣!以及满府库的兵甲。 王九甚至可在山城慢慢练兵!而这一切,都要感谢贵人们恭送给他的…西南最紧俏的战略资源。 之前,只有铁幕一片的南北贵人…任意欺负长兴岛!“出其不意”地再一再二攻打长兴岛。 冷不丁就突袭长兴岛!失败就派人送来毫无诚意的和解书?王九只想回复四字:去你娘的! 那两张和解书?王九都懒得保留,那两天就用它擦了屁股!——长兴岛从不浪费资源。 以后?王九以西南之战!明明白白告诉贵人:老子有掀桌子的实力!老子还有掀桌子的勇气。 你们再敢来长兴岛?老子只要寻到理由或借口!老子也能去南直隶,去往苏杭扬松泉惠…… 情势从此翻天覆地!而这一切的转变,事后的众将士,哪怕是事后的敌人们都清楚: 都离不开两个多月万里大绕行!离不开高速穿越丛林的巨大牺牲!离不开这人类军事史上的壮举!也就是离不开这伟大的战略欺骗。 迎接英雄入城。 …… 铁幕又浓。 这个冬天有点冻! 整个冬月至今,也就十三到十五晴暖了几天。尤其是十五的月圆之夜,皎月清辉!给人间一丝难得的清新与光明…… 当彻夜的喊杀,与熊熊燃烧大半夜的冲天大火都消散后!天气又重回阴沉,铁幕又重新笼罩…… 好在贵人们很够意思。 山城不但有着够军民吃几年的粮秣;不但有堆积如山的兵甲器械;不但府库里,还有着叛军没来得及花的大量银两。而且,山城竟有松江府的大量棉麻制品…… 那码成了山的冬衣;那崭新的棉甲;那厚厚的军帐,甚至还有奢侈的军毯。看得生长于西南,却在辽东苦寒数载的陈可忠!咬牙切齿地骂不绝口: 彼其娘! 禽兽不如…… 却被典波打断:“好像有多稀罕似的!也就你个憨货不知。比你更不知好歹的…是黄有龙那蠢货!” 王九瞪眼:“就你聪明!你给我要么去养伤,要么就滚出做事!” 两人却都忙去了。 半下午,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知府何有信坐着八抬大轿而来!刚到府前街就大声哭嚎:再见天日!再世为人呐!幸赖大明有国士,天下有良将!孙武再世、白韩不及!世有王九,真乃天佑大明…… 街前开始水泄不通!何有信继续大声哭泣:叛军袭渝当日,本府正好于民宅体察民情,幸赖百姓保全、父老爱护!何某才留得有用之躯…… 这孙子没死? 那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知府,山间城的父母官!且按照以儒御武的传统,他这四品文官,那可是能节制着…从二品的武将王九…… 不能跟他客气! 王九当众命人先摘下其冠带!“请”他去知府衙门闭关。“非常时期!无法尽信何大人一面之词。但王九会行文朝廷,为何大人查证清白、洗清冤屈,听候朝廷旨意。” 朝廷肯定会让其官复原职!乃至予其加衔以节制自己。可王九却不能公然谋害朝廷命官…… 紧接着,西川按察副使也公开露面!说词不同,意思就那意思:有很多人证明他是大明“忠臣”。 昨夜咋不露面呢? 王九心中无比苦涩!却也只能如何有信般、将其暂且软禁起来。得快点找到其通贼证据才行…… 晚上,山城锦衣卫副千户求见,朱蕴芳亲自验证身份后带进来!令王九心中愁肠百结:铁幕之下,山城的魑魅魍魉何其之多! 要疯狂反扑了…… 锦衣卫副千户,却带来了京城内阁的密信:国之利剑,王九为国不可惜锋!当乘胜追击,直捣黄龙,聚叛贼于蓉城坚城之下!一鼓而歼。以下解川民之倒悬,上报圣君恩宠,分君之忧急…… 去他娘的! 乍一看,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内阁是皇帝秘书处,也是总理处!当然可以代表皇帝,让皇帝的亲军传达最高指示。 实际上,掌握全国财富、手握天下军权、还控制着天下文官的贵人集团!天生是皇权之敌。 皇权建立在贵人集团体制之上!但皇权不想当傀儡?就天然要防范、分化、瓦解贵人集团。 而锦衣卫与东厂、司礼监,其根本职责都是用来干这事。所以,这个山城的副千户,就背叛了这一根本职能:替内阁传信? 这是对藐视皇权!也是蔑视王九!更是公然宣战。 这个叫劳由滨的副千户,应是在西南一直嚣张跋扈!没空去搞懂他王九是啥人,以后也没空了…… “来人!将奸细劳由滨严刑审问!确为不轨不法?正法!” 第二天一早,西川巡抚的公文来了:令王九率部速援成都。 他倒有这权力! 王九当即领命! 不过,两人对速援两字都有点误会!这且按下不表…… 任由那伙神通广大到…可从蓉国重围中出来,日行数百里的巡抚差役,满山城的瞎逛!王九又不得不接待另一伙贵客。 客人是安邦彦派来的使团,打的旗号却是贵地水西宣慰司。这里有点绕!关系还有点乱。 水西宣慰使安位年幼,相当于历史上的顺治,其母是奢崇明亲妹妹!不过却与奢素有土地纷争。而安邦彦?安位这位族叔在贵人支持下,相当于多尔衮!官拜水西宣慰司同知。 因为水西与永宁之间素有领土纷争!故而,奢崇明起兵以后,安邦彦以此为借口,数次向贵地巡抚提出:他愿率水西兵出黔平叛。 虽说是同一个老板?但有前西川巡抚…被奢崇明砍了的殷鉴不远!贵地巡抚坚决不同意他出兵。 于是,这孙子统领着水西兵,分驻大江南岸不远。口号是随时响应朝廷征召入川平叛!精忠报国。 前晚,王九才拿下山城。今天上午,安邦彦就派使团到访!除贵重的礼物、使团正副使之外,还有一位尊贵客人:安邦彦的妹妹安诗!据说她此来只为仰慕英雄。 第89章 铁幕将倾(下) 荒唐结盟 使团的正副使舌灿莲花,一个先将王九夸成天上少有,地下绝无!然后,却是表达感激之情。 这感激也有理有据:奢崇明赏占水西的世代领地!还对水西之主安位多有折辱!所谓主辱臣死,此恨不共戴天!他们水西早已备下精兵,奈何无朝廷明旨…… 另一个,便是表达结盟之意。 于私,水西与永宁的奢崇明不共戴天!于公,那孙子是叛贼,水西世代忠良,所谓正邪不两立…… 而且,川地动乱,默滇湖广将必定不平静!若能与再世孙武缔结厚谊,互为臂助?则何幸如之! 王九却全程都在心不在焉。眼睛老盯着蒙着面纱的安然,口水不经意间溢出嘴角!却浑然不知…… “王将军…” “将军意下如何?” “好!黔中明珠…果然名不虚传!” “将军…将军对贵我睦邻…西南共进退之事…” “王九我也算阅人无数!会说话的眼睛……仅此一双…” “咯咯…将军…将军…将军你取笑小女子了…” “没有!坚决没有!小娘子的眼睛就是会说话…” “那将军如何回复…” “回复?我要先带小娘子去后院!先交流交流下再说…” 再出来时,安然面色红润、脚步蹒跚、头发已盘起:“将军累了!各位可随便游览山城美景。都是一家人,没必要生份。” 而王九此刻已入密室!面色凝重:贵人要疯狂了!而他们此际的打手,只有安邦彦。 虽说迟不如早?但我们在山城其实还两眼一抹黑!立足未稳的我们,将面临严峻考验。 …… 铜壶滴漏 天启元年十一月廿三。 山城通远门城楼飘来古怪炊烟。守城老兵嗅着风中焦糊味,突然瞪大眼睛——那是黔东南…特有的黑毛猪油脂燃烧的气味。 \"水西狼崽子在煮战饭!\"老兵敲响警锣时,王九正用马媛留下的铜尺丈量城墙。尺上刻度显示垛口间距比辽东宽两寸,这意味着叛军的云梯需要加装横撑。 太早了点啊…… 朱蕴宁疾步登城,腰间沐王府的翡翠牌…撞在箭垛上叮当作响:\"綦江盐场的硝石被动了手脚,典波抓到的脚夫…供认是播州手笔。\" 一直全城巡查…… 王九的指甲在城墙青苔上…划出深痕。这些能腐蚀铁甲的苔藓,此刻成了…判断敌军动向的天然试剂。——西南土司攻城前,惯用酸汤洗地。 重庆城头的更漏声…被铁器碰撞声打断。王九的指甲划过《水西地理图》,在乌江与赤水河交汇处留下深痕——这里将诞生战争史上…首创立体防御体系。 \"禀将军,水西狼兵已过二郎滩!\"斥候靴底沾着…黔北特有的丹霞红土,\"前锋八百,负牯牛角号者三十七人。\" 朱蕴芳突然抽出苗刀劈向沙盘,刀刃精准卡在沙溪驿位置:\"这是安邦彦祖传的''牛角阵'',每支号角代表一个作战单元。\" 王九望向城楼新架的六分仪。青铜构件在晨光中泛着冷芒,这件从弗朗机商船缴获的仪器,此刻正测算着叛军前锋…与城防体系的夹角。 与此同时! 城墙西北角的苔藓…突然发黄卷曲,这是酸液渗透的征兆。 民夫连夜泼洒石灰中和时,金紫门粮仓发现二十桶…掺了细沙的火药。更致命的是储奇门医馆里,治疗汞毒症的绿豆…竟被换成了剧毒相思子。 \"他们在逼我们弃守外城。\"陈可忠扯开衣襟,露出满背的苗疆刺青,\"水西人攻城前要喝断头酒,今夜必会强渡嘉陵江。\" 十一月廿四子时·铜仁府密林 秦良玉的白杆兵如银蛇穿行林间。她突然勒马,马鞭指向三丈外的腐叶堆:\"掘。\" 士兵掀开伪装,露出直径五尺的铸铁管道——这是奢崇明仿造长兴岛的\"地下粮道\"。管道内壁的刮痕显示,最近仍有大量物资运输。 \"报!管道通向綦江盐场。\"夜不收呈上堪舆图,\"盐场存硝石二千担。\" 秦良玉的护甲闪过寒光:\"马祥麟,带爆破营走地道。记住,留三百担硝石给王将军做礼物。\" 辰时·山城卫指挥司 典波踹开地窖暗门时,二十架改良版\"火龙出水\"正泛着桐油味。这是南党通过播州土司…走私进城的守城利器,此刻却对准了储奇门药库。 \"引线浸过辽东豹油,可阴燃六个时辰。\"朱蕴宁扯断毒芯,\"他们在等安邦彦的牛角号。\" 王九突然将六分仪的光斑对准沙盘上的播州:\"传令各门,把弗朗机炮的仰角下调1\/8分。\" 全城日夜搜索…… 11.23 辰时三刻:发现走私火器 11.23 巳时:破译毒芯配方 11.23 午时:调整炮位参数 11.23 未时:安邦彦前锋抵近 午时·水西军阵 安邦彦的银甲反射着诡异紫光。这位精通汉苗兵法的土司权臣,此刻,正用安南来的千里镜观察城防。镜片突然映出…东水门吊桥的异常晃动——这是城内细作约定的信号。 未时·朝日门血战 未时三刻,江面浮起成串的猪尿泡。安邦彦的先锋营借着泅渡,竟把三百斤重的破门槌!运到朝天门下。这手法与四十年前…杨应龙破娄山关如出一辙。 “让他们进来”…… \"放千斤闸!\"雷若的吼声被铁链绞盘声吞没。八寸厚的青石闸门轰然坠落,将三名狼兵拦腰砸断。 当第一架云梯钩住垛口时,守军突然倾倒滚烫的丹砂水。这不是普通守城沸水,而是朱蕴芳按《武备志》复原的\"赤水金汤\"——丹砂遇热释放汞蒸气!形成致命毒雾。 但朱蕴芳带人倾倒滚汤时,顺便发现火把全被换成了浸水的松明——南党连这种细节都做了手脚。 十二道青铜水门轰然落下,将突入瓮城的八百狼兵困在毒雾中。这些精选的敢死队,在汞蒸气里挣扎的模样,竟与他们在水西矿场折磨的汉人奴工如出一辙。 申时·储奇门奇迹 安邦彦的重甲象兵,已冲垮第三道街垒,战象披着浸过药水的藤甲,火铳铅子打上去竟迸出蓝火。 \"用马将军的法子!\"陈可忠突然大喊。二十名白杆兵从屋顶跃下,将淬毒铁蒺藜撒向象群脚底。 这些改良自浑河血战的暗器,专挑大象脚踝最嫩的褶皱处扎。 当第一头战象哀鸣倒地时,典波带人掀开街边酒肆的地砖。药铺学徒李二狗,引爆了埋在地下的三百担硝石。 冲击波震碎了半条街的窗纸!远处的安邦彦肝胆俱裂:可耻的贵人!非逼我同这种对手硬扛…… 而那个被典波用三斤红糖收买的少年,用生命诠释了何为\"民不畏死\"。 冲击波掀翻八头战象的同时,王九亲率的具装骑兵从侧巷杀出。马蹄铁特意做成三棱锥形,在青石板上擦出的火星,点燃了提前泼洒的松脂粉。 轰然窜起的火焰,令象群四散奔逃!巨大的身躯,却在床弩、强弩、虎蹲炮的射击下,轻松栽倒中!剩下的都在径直掉头,发疯一般原路返回当中…… 正跟在战象群身后的水西兵,此刻懂得了何谓作法自毙!贵人们帮其自安南引入的大量战象,竟成了他们最大的催命符…… 酉时·蓉都暗流 \"兰星\"公子折扇上的金粉簌簌掉落。他刚接到飞鸽传书:王九在山城动用《皇明祖训》禁用的毒雾战,这将成为朝堂攻讦的绝佳借口。 \"告诉杨大人,可以死谏了。\"他弹了弹蜀锦衣袖,\"记得用砒霜,那比白绫更像忧愤过度。\" 窗外,秦良玉的攻城槌…正撞击着叛军最后的据点。槌头裹着马千乘生前打造的锁子甲!每次撞击…都发出冤魂呜咽般的金属嘶鸣。 戌时·长江落日 山城全线出击,过江的水西兵在亡命奔逃,当安字将旗没入江心时,幸存的狼兵突然跪地痛哭。 他们用苗语呼喊着祖先的名字,将牛角号砸向江岸礁石——这些传承千年的战争圣器,在暮色中碎成文明的残片。 王九却低沉对朱蕴宁说:\"该给李二狗立块碑。\"他的伤指划过《山城府志》,在\"义民\"词条上留下血印。 此次大举过江的水西兵,其实不过两万!更猛烈的还在后头。 …… 朝堂冷箭 同一日的北京文渊阁,七份弹劾奏章摆在御案上。 首辅叶向高的门生咬死王九\"私调狼兵\"——那些助战的石砫土司兵,被说成是\"勾结蛮夷\"的铁证。 兵部一份密报更毒:\"王九八月即密令典波入川,显是早知叛乱将起却坐视不理。\"他们故意忽略王九早已报称:典波去接收沐王府的矿脉图。 乾清宫里的天启,摔碎了最爱的木鸢。碎片里藏着的密信显示:王九在山城缴获的土司盟书,竟盖着南京户部侍郎的私印。 忠奸难辨 冬月廿六,山城府衙惊现血字檄文。自称\"渝州义民\"者痛斥王九纵兵劫掠,文末按着上百个血手印。朱蕴宁查验后发现,这些竟是用水西特产的茜草汁伪造。 真正的杀招来自西城隍庙。住持指认王九\"强占庙产\",证据是庙里突然多出!三十具裹着明军衣甲的尸体——全是安邦彦屠村后伪装成\"遇害百姓\"。 \"他们要逼将军屠城自证清白。\"蕲射削断三支弩箭,\"刚截获的飞鸽传书说,陈可忠的老母幼子!被扣在淮安漕船上。\" 滚滚长江仍从城下咽鸣不息!西南的铁幕已经裂痕密布。越是此时,越会有疯狂的不测!因为之前他们还要点装扮,如今却可以脸都不要:恰如登登换成普普…… 寒月照在朝天门残破垛口上,王九忽想起马媛曾经的话:\"这世道啊,杀人的刀都藏在忠字旗后头。\"江风卷着未熄的硝烟掠过城头,像是无数冤魂在重复这个真理。 第290章 祸国巨憝 还是心急了! 每战都复盘,是王九从军以来的习惯。是以,他的部属也养成了这个良好传统。 此役,歼敌(包括俘伤毙)一万五千余人,安邦彦仅带不足五千人落荒而逃,看似大获全胜? 其实不然! 首先是让安邦彦跑了。因为那孙子根本就没进城,连城墙附近都没来过!最大的战略目标落空。 其次,己方损失太大!上次袭渝之战,王九已损失一千多人!此次守城诱敌深入之战,竟又死伤近两千人!堪称重大损失…… 王九同其他将领不同,他一直走的是精兵路线,从不会无节制暴兵,也一直信奉兵在精不在多。 但永宁与水西的彝兵不同,只要有兵甲粮秣,西南广袤的民族地区,兵源简直是源源不断。 而王九在西南就这么多人,损失一千就少一千!如此下去,他还谈何彻底平息西南叛乱? 另外,渐行渐远! 他王九要打击的,不过是如安邦彦、奢崇明这些土司贵族、野心家!同彝族同胞并无仇恨,也不存在过节,甚至歧视都不该有。 相反,他得找机会向这些同胞示好,得真诚地从技术、文化上帮助他们。只有这些人能丰衣足食,西南叛乱的温床才有铲除的可能。因为土司将失去存在的基础…… 可是,战争只有加深过节与仇恨!尤其是此战中的一些手段…有些过于残忍。虽说他是无奈之举,但彝族同胞们绝不会这么想! 比如毒气…… 最后,后继乏力。 此战,为减少己方伤亡,甚至想引诱安邦彦进城,再关门打狗!而毕其功于一役!而导致火药等稀缺战略资源…消耗太大。 这将十分被动!若是在长兴岛,王九还能想办法补充,至少存货都比较惊人!可在西南?他无法获得有效?充…… 后面,他已经无力出城打一场大仗!除非敢于不计伤亡…… 可以说,此战是光鲜的大胜下,令王九十分痛的一次惨胜!战略目标一个都没达成,却伤亡两千、后继乏力、平添仇恨。 为何会这样? 心急了! 王九一心想快速平叛!一心立刻解决问题!所以在贵人们疯狂,在安邦彦玩阴谋时!他才毫不犹豫选择将计就计:比如荒唐的结盟。 越急越要悠着! 事急则缓、事缓则圆。要想彻底解决问题?还得悠着来,还得稳打稳扎练好内功。 如今,他王九在西南平叛的内功是啥?就是脚下这座山城!若能使这座十万人的大城干干净净?他从此已立于不败之地。 需要雷霆手段! …… 贼喊捉贼 冬月廿六日。 王九收到京城飞讯。这两天,京城共发生了如下大事。 廿四日,关于王九在西南平叛的辛劳!以及克服坚城的殊功,衮衮诸公无人提及。但各种弹劾他的折子!朱由校收了一箩筐。 其中有内容有份量的弹章,廿四日就有七份递上御案。 一、私调狼兵。 秦良玉的石砫兵,如今是川中平叛主力!王九同她合作,于公于私都无可厚非。可叶首辅的弟子就能思路清奇,大骂他私调狼兵、祸心深远、居心叵测、罪不容诛。 二、妄开边衅。 这个倒还有点道理,至少从政治正确角度来说,他王九无兵部勘合,无礼部行文,擅自从占城、安南这些“友邦”出入境,尤其是同安南的丛林土着、土司干了几小仗。 可不就是擅开边衅?在文儒们眼中,简直同谋逆有一比。 三、败坏祖制。 太祖有言:片板不得下海!王九未经请示兵部、户部,却擅自以大批船队招摇过海、远行万里!视朝廷、皇上、太祖如无物!可谓嚣张狂悖、反意昭然…… 四、嚣张跋扈、目无尊长、拥兵自重、藐视朝廷。 王九入川旬日有余,却对节制全川平叛兵事的总兵…视而不见;对总领川中平叛的巡抚,非但不闻不问,还竟敢有令不遵。 又是罪不容诛! 五、屯兵谋逆。 这个是说王九,在重庆缴获二百四十万石粮秣;十多万套甲胄;刀枪、弓箭等无数!却瞒着朝廷、皇上,他要谋逆造反的证据确凿。 这个!竟将王九气笑。没有贵人们对叛军极力支持,西南山城!又哪来这么多兵甲粮秣?辽东士卒还经常饿肚子、冻死人…… 见过不要脸的,王九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东西!难道想将这些烂事都抖出来,丢脸丢到全天下?让所有老百姓知他们禽兽不如? 六、私造枪炮。 这倒是实锤重罪!不过王九从造这些开始,就做好打死都不认的准备。皮岛长兴岛的枪炮,式样从来都同朝廷一致!除非五军都督府公开承认:他们造了两百年却技不如人。 七、叛军后台。 是两件够无耻、够阴险的事。 一是,周敦吉出身奢崇明的永宁!可他却跟王九打成一片。结论:王九才是叛乱的总后台。 二是,八月中旬,王九比叛乱提前一月!就派典波率部秘密入川。由此可见:叛乱本就是王九一手策划!他才精准知道时间。 贼喊捉贼有蛮溜! …… 文牍杀人 弹章令人愤怒!他王九及所部远征两万里,还在练狱般的热带丛林强行军!又取得收复坚城的傲人战绩,却被污蔑成恶贯满盈? 说那帮文儒毫无廉耻、颠倒黑白?那肯定是抬举畜生…… 但是,大明朝的弹章就算了!一贯是怎么阴险、恶毒、耸人听闻就怎么来。王九短短为官几年,说毫不在意那不可能!但要太在意?他早该辞官回乡了。 没法!话语权啊。 但廿五日发生的事,却颠覆了王九对无耻的认识。 京城有位正欲致仕的老官僚,据说还是位清正廉洁的好官!一辈子兢兢业业又默默无闻。昨天,却干了件闻名天下的大事:死谏! “……嗟乎!庙堂之上竟伏豺虎,华衮之下暗藏虺蜴!彼奸佞之徒,窃忠义之名以饰其恶:东阳资敌而妄称孤胆,皮岛裂土而伪托制虏;长兴养寇以固兵权,西南征伐而实踞蛮疆。此等悖逆之行,昭昭乎若日月之蚀,岂容诡辩! 尤可痛者,此獠之毒更胜鸠酒!太祖高皇帝垂训如黄钟大吕:''纵临刀山剑树,不施疫疠之术;若以阴鸷取胜,与禽兽奚异?''今观其毒杀苍生之举,竟使九泉龙颜震怒,岂不令忠良泣血、天地同悲! 老臣去矣,临行泣血:此等祸国巨憝,若不诛之,何以上慰列祖、下安黎庶!……” 忧国忧民之情跃然纸上、却直击人心!老臣以字字泣血的沉痛,恨不能亲诛王九的遗憾!毅然决然地以死谏之、抗争之…… 此文必广闻天下! 大明朝两百年多来,文儒们叫嚣着“不因言获罪”的言论自由!行使着“风闻奏事”的特权。有谁碍事?乃至看谁不爽,信手拈来一瓢大粪,随意盖谁头上都行…… 所以,别说皇帝、朝廷、士绅,就连百姓都知这伙人满嘴喷粪。他们说啥?远远看热闹就行!当真?那是拉近人与兽的距离。 死谏不同!对于世代日子好过的文儒而言,“千古艰难唯一死”!怕死是这数十万群体最着名标签。若某人为某事,竟能决意赴死?那一定是愤怒到极致!选择舍身取义。 此乃殉道…… 殉道令人震撼! 假殉道却能令人肝痛肠断!这才是真正的万口莫辩。 老东西赚够世代富贵、一把砒霜解脱!王九却被“死谏”打入万劫不复之渊!至少臭不可闻…… 王九负手立于雕花槛窗前,已经很久很久!五指深深嵌入朽木窗棂,指节泛着青白。 蕲射一拳擂在朱漆斑驳的廊柱!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乱颤:\"九哥!翰林院那些酸腐能写血谏,咱也寻三百刀笔吏,蘸着心头血写他个千字檄文!\" 暮色里传来寒鸦啼叫,他喉结重重滚动两下。忽回身!将案头青瓷笔洗摔得粉碎:\"你当这是辽东战阵?他们蘸的是文华殿特供松烟墨!咱们泼的却是活人颈血……\" 檐下铜漏声声催命,他抓起半卷残破,字字似从齿缝迸出:\"文牍杀人何须刃?你且看——\" 纸页抖出飒飒悲音:\"''毒杀苍生''四字,抵得十万铁甲。老匹夫这封遗疏,就是火漆封缄的毒箭。\" 庭院古槐簌簌落雪,蕲射瞥见其鬓角有霜!王九忽仰头大笑、惊起满树寒鸦:\"好个清流!好个死谏!\" 攥着塘报的手背青筋暴起:\"当年戚少保百战余生!满御史台都骂他杀良冒功。 他们蘸墨为刃,你我却在血肉筑城。待天下争诵''忠良泣血''!谁还记得南疆瘴疠里腐烂的断肢?\" 第291章 忠良流血 “他们蘸墨为刃,你我却在血肉筑城。待天下争诵''忠良泣血''!谁还记得南疆瘴疠里腐烂的断肢?\" “那就忠良流血!” 朱蕴芳缓缓从廊角走出,身后的朱蕴宁戏谑地开始背诵。 “……嗟乎!庙堂之上…竟伏豺虎,华衮之下…暗藏虺蜴!彼奸佞之徒,窃忠义之名…以饰其恶:东阳资敌…而妄称孤胆,皮岛裂土…而伪托制虏;长兴养寇…以固兵权,西南征伐…而实踞蛮疆。此等悖逆之行,昭昭乎…若日月之蚀,岂容诡辩! 尤可痛者,此獠之毒…更胜鸠酒!太祖高皇帝…垂训…如黄钟大吕:''纵临刀山剑树,不施疫疠之术;若以阴鸷取胜,与禽兽奚异?''今观其…毒杀苍生之举,竟使九泉龙颜震怒,岂不令忠良泣血、天地同悲! 老臣去矣,临行泣血:此等祸国巨憝,若不诛之,何以上慰…啊列祖、下安…啊黎庶!” 一篇忠肝义胆、悲鸣九天的泣血雄文,在朱蕴宁抑扬顿挫…而清脆如银铃嗓音里!在她夸张的手舞足蹈中,竟然别样的荒诞不经。 令王九的思绪不自觉地!从之前长阳堡下每天被杀的几千百姓;从浑河血战中的尸山血海、人间炼狱;从南强丛林的腐臭、惊悚、凄惨;从尸骨未寒的重庆牺牲将士中…… 渐渐回神! 最后嘴角起弧…… “反正你王九也算不上啥好人!至少对他们文儒士绅而言,对南北贵人而言,你本就是近千年来第一恶人!前一个是黄巢。” 朱洁如歇口气:“不对!你比黄巢还恶。黄巢只杀他们的人,你却想断他们的根!” 王九默然:三个妖精!竟将自己所有心思早已看透。而马芝,却因已怀上而执意去了濠境…… 朱蕴芳知道他想杀人了! 朱蕴宁知道他在意的,并非自己名声,而是那铁幕般的话语权!——明知老畜生所言荒诞不经,却让将士们百口莫辩的愤懑。 朱洁如更是直指核心!你的所思所想,是要永久打倒人家!他们还不能疯狂反扑你? 而南北党? 他们已祭出其最强杀招:话语权!已甩出其最强技能:无耻!无丝毫底线的无耻! 下一步他们要干嘛?广闻天下!乡间三尺小童,亦会从此深信不疑、刻骨铭心:王九及其所属长兴岛将士军民!皆天下头等恶魔…… 一旦任其颠倒黑白下去?先入为主的固化认知,将使天下避长兴岛如洪水猛兽、妖魔鬼怪,足以令长兴岛自绝于大明!迫使长兴岛不得不反。形成一个反证其说辞正确的闭环。 必须坚决反击! 那就掀桌子吧…… 看看到底谁更怕? …… 打定主意的王九,精气神开始内敛!从容踱步中又缓缓坐于案前,慢慢摊开笔默之前,才平静开口。 “蕲射、三位郡主,时间紧、任务重,请你们分头抓紧行动。 谁说只有无耻文儒…能信口雌黄?王九也能发篇檄文!要么一起灭亡,要么相安无事。我倒愿选决一死战!就怕他们是群怂包。 你们有如下事要抓紧做!不管采取何手段,日落之前!都必须有好的结果。 一、知府何有信!在山城士绅地主们颇有威望。不管他究竟是如何在…叛军屠全城反抗不降官吏中,独他们能隐藏而存活? 总之,他就是勾结叛军进城的内应之一!总之,他就是南党命令他…策应叛军的罪魁之一!总之,上次安邦彦奇袭山城,他又是内应之一! 总之,何有信罪恶滔天、铁证如山、不容辩驳。 二、那个狗日的按察副使同理,需要陪着何有信凌迟。 三、城内的锦衣卫,早已不是皇上的忠贞之士!全都成了南北贵人豢养的家奴、鹰犬。 但上次斩副千户仓促了!致使这伙地老鼠都藏入了人群。朱蕴芳!你带人负责将其全部捉拿,审讯后若是叛军同党?当众剐了。 四、那个所谓的血手印!既以查明是水西茜草所伪造?直接将全城士绅抓起来! 朱洁如,你带人负责此事!不能提供出有用线索者,那就全都是叛军的奸细,百余血手印的血书?那他就有份。 五、那个污我等侵夺庙产的住持?老秃驴必须改口! 朱蕴宁!我们明明庙都没见过!证明老秃驴背后定有人指使。我们有大军在城,说明他不怕死。 一个死都不怕的人,你需要有办法令他当众改口!——本来就是南党指使他,同叛军合谋污蔑我们。 五件事由蕲射总负责,日落之前必须办好。将军府要人给人、要啥给啥!证据只能指向南党。 我只要结果。 四人领命而去,王九却又在起身踱步!真要现在就公开宣战?长兴岛明明还至少需要十年!才可能有翻天覆地…所具备的干部基础。 打江山王九无惧! 长兴岛还有许多先进武器,众骨干将士都是百战余生之人,也拥有最先进的军事思想!粮秣不缺的情况下,暴兵很简单。 而且,天下武将,谁人不知王九的战神之名?军力无绝对优势之前!谁敢放胆同长兴岛一战? 胜算至少五成…… 可事情若发展到不得不打呢?麾下将领、生死同胞!全都快速成为新的贵族。他王九也就从此……从此失去实现理想的可能。 因为他站立的基础,本身就是一群新兴贵族!谁还能革了自己基础的命?历代亡国君臣,其实埋没了太多英杰!——基础决定了其无力回天。 这才是打天下易、守江山难的无解!才是治乱循环的无解! 就怕覆水难收…… 可是,若任由南北贵人无底线造谣、污蔑下去?长兴岛还是要么妥协变色!要么慢性死亡。 一段精编评书,也能将两千人的贡使来临,固化成荡气回肠的坚城保卫战!毁卫所、坏边关、卖淡马锡与安南!近两百年后,谁敢说它不是政治正确? 谁又敢不以其所编评书!作为煌煌史实? 若任由这些兽类折腾下去!华夏还要经历多少苦难?他王九既已立于此历史关口!岂容宵小横流? 大不了!历史又折回原点;大不了!他王九就算白穿越一场,换一批贵族继续折腾…… 赌谁不眨眼吧。 …… 黄昏无日、朔风呼号!朝天门前的广场上,公审大会在万众瞩目中,如期举行! 凌迟台有几个…… 一个个或被缷掉了下巴,或被刺破了声带的官吏士绅,在一堆堆的证据面前,被迫按下罪印——态度好才可避免凌迟。 连老秃驴的几个私生子,也被朱洁如找到,在人群中与老秃驴对视着!秃驴高宣佛号,痛心疾首、慷慨激昂揭露着…南党对他的欺骗!最后走向架起的柴堆…… 与此同时!王九的檄文已经书就,工匠正对照着它,要将其刻上朝天门侧的崖壁…… 《讨逆荡寇檄》 东江左协长兴岛副总兵官…兼川中平叛副将王九 告天下书: (檄文拓于巴山绝壁,字痕间要混着嘉陵江血浪) 渝州父老可见:夔门铁锁今犹在,不见当年护江人!奢崇明裂土称王日,安邦彦袭城败逃时,诸君且看叛军帐中——烹童鼎镬旁…摆着景德镇官窑茶具,斩民铡刀下…垫着应天府织造绸缎!此等悖逆有三可诛: 一诛其以彝烈篡秦统。 吾在长兴岛夺回的四十船精铁,熔成了水西土司的虎纹甲;浑河血战缴获的建奴牛角弓,竟系着江南丝坊的七彩绦! 更可恨者,叛军屠戮綦江时吟唱的蛮歌,分明是秦淮河上的淫词艳曲! 二诛其以无知私兵噬煌煌王师。 昔日本将守东阳堡,三日分食半斗陈米;今观重庆粮仓,白米霉烂如雪山! 尔等可知?昔年平叛大军,饿着肚子攀娄山关时,贵阳城头…正倾倒美酒犒赏\"平蛮义军\"!更痛者,阵亡将士遗孀抚恤银,竟盖着户部清吏司的朱砂印!何其无耻? 三诛其以蛮旗掩逆旗。 奢贼所佩\"九旒冕\",嵌的是苏工玉雕!安逆所乘\"龙虎辇\",造的是泉州海船!本将亲见:水西叛军屠城所用火铳,铭文竟是工部军器局“万历四十七年制”;昔年娄山关缴获的密信,落款还染着紫禁城檀香味! (墨迹忽转凌厉,似刀劈斧凿) 尔等笑我武夫粗鄙?可记得…… 夜袭长兴岛焚毁的二十艘战船!却载有南直隶…输往建奴的《武备志》刻本!重庆城头飘扬的日月旗,浸着皮岛儿郎…用咸涩血泪染就的赤色! 本将腰间这柄缺口雁翎刀,斩过萨尔浒的雪,劈过浑河的血,未来又要痛饮叛酋颅中酒! (忽有泪痕晕染字迹) 父老且看这渝中巷战残垣…… 碎瓦下压着《纪效新书》残页!焦土里埋着戚家军传世腰牌。 当年随我凿穿建奴大营的数百死士,今有三七十六人骸骨永镇浑河!他们的寡妇昨日问我:\"将军,听说京城大人们要给叛酋封侯?\" 天下臣民当知…… 华夏灿烂,乃秦皇奋六世一统!乃汉武之饮马漠北!此乃华夏永续之基石,而非永捧降表之诵葬禽兽!所千年不倦之欺人之谈。 我大明之辉煌,基石乃太祖的再造华夏!乃成祖五扫漠北。 而非贱类卖安南、毁卫所、坏边关、永续海私而评书贡使保卫战。更多贱类污脏罄竹难书!大江两岸绝壁未必够。 (最后笔锋如龙,墨溅似血) 今立血旗于白帝城头:旗下埋着长兴岛海战的断戟,悬着东阳堡地道的染血瓦砾,铺着浑河战役的破碎白杆! 凡我大明军民,见旗如见虎符——携三物者速来:一捧故乡土,半块霉军粮,半卷被文牍篡改过的军令! 十日为限,过时焚旗!若无蠹虫贱类伏法?届时,这满江血浪,便该淹了金陵城的胭脂船,冲了京师城的朱紫巷! 东江左协长兴岛副总兵官兼四川平叛副将 王九 泣血勒石于重庆朝天门 第292章 极限压迫(一) 那是必将引起天下震动的檄文!为了使其抢在“忠良泣血”之前,就让天下广闻皆知…… 中午,山城就八百里加急发出塘报,以及发往各地的飞讯。 而深知王九理想又细心的蕲射!在塘报里加上:以勒石完成之日开始计时。 他一看王九檄文,就懂其心意:并不想现在真打,但必须对南北党予以极限施压!迫其放弃继续耍弄阴谋诡计的企图。 因为后面那一段:十日为限,过时焚旗!若无蠹虫贱类伏法?届时,这满江血浪!便该…… 一、若无贱类伏法?意思明显!只要污蔑他王九的家伙公开正法,此事就有得谈; 二、十日为期? 檄文当然要霸气!期限当然只有几日,难道还说半个月、二十日?但几日里,十日是琅琅上口的极限!说明王九…还想给贵人更多时间应对。 于是蕲射自作主张加上那句!而王九签发时也没看见…… 天下震动!首先内部很震动。 同王九心意相通的蕲射!就不说了。一直忠心耿耿的典波、屈金手!以及在王九身边…当了一年多亲兵的原妖匪头目!却被王九以牺牲的最好兄弟之名!赐名给他的雷若。都能隐约知道王九心思…… 他们自发紧张忙碌!配合王九这场豪赌:无论南北贵人是否服软?整肃出一个干干净净的山城;组织好城中十万民众;大肆扩军备战!这三样都必不可少。 当然,还有长兴岛严防死守!包括同长兴岛有关的势力…… 而官衔最高的大将陈可忠!则仍是一头雾水当中。 他实在难以相信王九会造反!若想造反?王九在山东剿妖时,才是最好的时机。 当时,北党与皇室毫无防备!而南党又正被合力打压,更有皮岛工业、金融支撑!还有个干净的山东在手——钱粮、兵马、兵员充足。最关键是:南北直隶都很空虚!王九随时能一鼓而下。 当时,黄有龙多次对他嘀咕:多好的时机!只要王老大一声令下,你我封侯称公、死后尊王…… 王九极为理性!肯定不会现在造反。但同王九离心离德后,一年多的沧桑让陈可忠明白: 王九总是对的!总能看得更远。尤其这次奇袭山城,布局竟在毫无征兆的一年前!骗过了所有人。 所以,一头雾水的陈可忠就一条:坚决听从、执行!即使妻儿在南党贵人手上又如何?身为王九麾下大将!动自己的代价?纵然贵人们也要掂量。 一直跟着陈可忠的将佐,心思也一样:听从、执行就错不了!真要造反?那才好!王帅打仗神鬼莫测…… 而友军将领周敦吉却是最兴奋的一个。 浑河之战那种绝境!王九却能反败为胜。关键有情有义!他不抛弃任何人,尤其是友军将士。 长兴岛面临疯狂反扑?王九决然赶走他救出来的友军!独力硬扛三方的联合剿杀。太有情义、担当!关键他竟然扛住了,再次从绝境中反杀。 出兵西南…… 可笑南北党!还将此当成剿杀王九的牢笼?他却在一年前就有布局!奇袭重庆成功?却无丝毫侥幸之举!实乃神鬼莫测之用兵。 真命天子之相! 而三位郡主也心思各异。从长兴岛到西南,南北贵人的腐朽、阴毒、嚣张!她们有目共睹。 特别是山城那够十多万军队,吃上好些年的粮!以及海量兵甲军需!令其分裂西南的图谋铁证如山。可他们无耻到毫不在意:反正说不清是来自谁家的资助。 还是王九说得对: 无论南北孔、还是南北徐?忠字挂嘴边的他们,却是从未闪过丝忠念的奸贼!他们嘴上放的屁,从来只能反着听。 但他们极其单纯。 单纯到只有世代喝血的利益,与无尽贪婪!却从无丝毫人性。 王朝兴替与其无关!华夏分裂他们乐见其成!社会处处矛盾对立?他们痛心疾首地兴高采烈! 他们金银为矛、舆论为盾、礼教为基而结成板,却宣扬着天下为公!意思是天下是他们这伙人共同的。也是他们所谓民为上,所谓不与民争利的民主实质。 他们宣扬“不因言获罪”!却一直奉行“风闻奏事”。 舆论霸权,使他们既可给天下洗脑!又可随意栽赃任何人,包括皇帝!还可编段评书,就抹出其毁兵、虚边、卖国的劣迹!生造出一场荡气回肠的大战。 这就是他们要的自由,板结的财团为所欲为的自由。他们拼命聚敛又拼命逃税,却宣扬忠君爱国;他们奴役众生却宣扬仁爱…… 这种人舒服几代后?只有傻子才愿当皇帝…… 几月来,在王九时不时点破下,三人对南北贵人成色已一清二楚!对当下大明的问题也洞若观火! ——这伙人不打倒?皇室永远是傀儡!这伙人不打倒?大明永无宁日、黎庶愈发苦难、叛乱此起彼伏、边境战事永远不息! 细细思考王九的观点?确为至理名言! 但有个问题:打倒这伙人之后呢?皇室、宗室何去何从? 这就是三位郡主找不到答案!还只能暂且按下的心思。 …… 心思不同的一众将士佐属,却开始了出奇一致的忙碌。 陈可忠、典波、屈金手、周敦吉都在招兵买马。反正城里的粮秣多,反正府库里的兵甲军需多!反正长兴岛招兵、训练士卒,有优异的现成的标准流程。 效率太高! 四人一天就招到两万战兵、三万辅兵!不但山城内,城郊前来报名的青壮!还在使路上牵成绳…… 蕲射在城内发动民众诉苦、鸣冤、揭恶!在钱粮鼓励下,在现场办案下,以及专业的程序下!三件事其实能完美结合,土豪劣绅与奸细开始无所遁形…… 不过不要紧!这些揪出来的家伙,还可立功减罪或免死!更隐蔽的奸细、乃至隐藏多年的暗探!都在迅速显出原形。 于是,之前被杀的知府何有信,以及那个按察副使,还真没有丝毫冤枉!他们还真是南党的人,也真是勾结叛军的关键人物。 于是,大量欺男霸女的劣绅,大量脚踩几条船的奸细,很快速地得到了清理。 这些人为求活命!有关贵人、官府、土司的诸多情报与线索,也自动地纷至沓来!让搞情报的蕲射两眼放光:只需分析筛选…而无需艰辛刺探!简直不要太爽。 山城很快重编里、坊,新选坊正、里正,使全城组织严密起来。 三位郡主也参与了这些行动,却再次颠覆了她们的认知:原来,最藏污纳垢之处!竟然真在这个光鲜亮丽的群体中。 另外,蕲射还请她们牵头干一件大事:全城扫盲。 蕲说王九曾说过: 真正有教无类?并非钱米堆积的贵族补习班!而是因地制宜、人人可享的扫盲!以及其后的义务教育。 绝不受私人控制,有严格考试标准,严格按成绩说话的教育!才是最好、最先进的教育。 教育的延后性!令这种模式的优越性或许一时蒙尘。但拉长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时间回头看?能绽放璀璨文明之光的教育!就是这样子。这是懂历史、有文化、更有良知之人的共识。 卖国贼、极度自私者才会操纵舆论,宣扬所谓的快乐教育。真相是:贵族高薪聘私人先生,再辅以家学!令子弟接受严苛的精英教育。而其他人?在快乐中愚蠢下去…… 三位郡主在长兴岛发动群众、组织群众、依靠群众的整套程序中,开始感受到民众朴素而炙热的真情!感受到民众那股蓬勃生机。 识字课本也是现成的,从青峰山剿匪开始,每篇都琅琅上口!再现长兴岛所有成长历程。 而王九?则在亲自指挥工匠们,搭设高高的竹木架,开始在绝壁上刻出斗大一个的字。 先刻檄文,再刻罪证!因为王九说得很明白:檄文就一篇!罪证却能刻满大江两岸的绝壁。 另外,他还在亲自监斩!每天都有批经审讯…而罪证确凿的官吏士绅,被押到朝天门外问斩。尸骨抛下滚滚长江,人头制成京观…… 不是骂了几年,老是骂他王九残暴不仁么?现在起,他对文儒士绅还真就不仁了!继续骂吧。 还得抓紧时间! …… 腊月初一。 巡抚的信使来了。公开喝斥责骂一顿王九后,腆起笑脸私问王九:将军如此不智!所为何事? 檄文冬月二十七发出,这么近的他们今天才来?定是山城如火如荼的动静!他们早有掌握。 王九答非所问:此与巡抚大人身后的北党无关!平叛,就得先平了卖国裂土的南党!山城堆积如山的粮秣、兵甲、军需为证。 “那此地数万新兵,队列整齐、吼声如雷在城外操练!关键还甲胄齐全、刀枪簇新!将军又意欲何为?” “檄文里写得明白!另外,这些粮秣、兵甲、军需可是南党所赠山城,来而不往,非礼也。王九以这种方式去送还给他们!南党会很荣幸。” 巡抚使者看看朝天门外的京观!颤抖着堆笑恭唯着王九后,客客气气的告辞走了。 秦良玉侄儿来了! 马秦两家世代忠良!尽忠国事不问亲疏。 将军若裂土叛国?无论敌与不敌,石砫前赴后继!将军若一时愤懑?还望为国忍辱负重!如此,两方仍为并肩战友,而非刀兵相见。 王九斩钉截铁:“杜松、刘岩、马林几位老帅的悲鸣,应成军中绝唱!前马宣抚使的奇冤,悲剧绝不容重演! 再说,山城里多到快堆不下的粮秣、兵器、甲胄、军需!王九该以何种方式送还南党?” 腊月初二。 水西土司兵大批聚于大江南岸。安邦彦、奢崇明皆遣使而来:何不共图大事? 王九回赠四颗人头:这次两方正使!与之前奢崇明来不及撤的女儿!以及同王九有一夕之欢,却持续刺探情报的安邦彦妹妹安然! 正告两方的副使:凡意欲分裂华夏强土!凡因野心而叛乱者!皆王九之敌、大明之敌。 同日,贵州兵马自川中撤出,开赴重庆附近。贵州巡抚遣使前来,带来了崭新的公文、契书。 重庆城里如山的粮秣、兵甲、军需!原来竟是贵州所借、所有?公文为贵州向湖广、云南借银四十万两;契书是贵州购买这些粮械的合约。所以,王九得还给贵州! 王九冷笑着看看角落的蕲射,回头又对朱蕴宁眨眨眼。 一会,堂上押来几个叛军将领,当场对贵州布政使大喊救命!并情真意切地…回顾了他们革命的深情厚谊。 于是,朝天门京观又多了个肥头!王九对贵州的副使云淡风轻。 回去告诉李云:在南党他只是虾米!没动他?是奢崇明叛后,他这巡抚还算聪明!但今天…他却很不聪明! …… 第293章 极限压迫(二) 塘报于冬月二十六中午,就千里特急出三峡、过湖广,日夜不息直递京城!终在初二傍晚到达。 比塘报更早的,是山城或山城附近发出的飞讯!最迟都早在二十七日,各方大佬已知详情。 实在太过震惊! 一向将忠诚两字,唱得比他们还好听的王九!一向挨打仅防守,骂得狗血淋头也绝不还口的王九!虽坏得透顶,但干啥都中规中矩讲个名份的王九!竟然掀桌子了? 金陵乌衣巷深处,徐弘基摔碎了成化斗彩鸡缸杯。 碎片扎进跪禀的探子脖颈,血珠溅上墙头《千里江山图》:\"檄文里竟敢写''胭脂船''?\"阴笑转对访客:\"把扬州瘦马装十船给他送去!\" 暗室烛火摇曳,映出八张狰狞面孔。有人轻叩案上密函:\"京城来信,小皇帝昨夜秘召英国公。\" 徐阶曾孙掀翻棋枰:\"北党那些兵痞想坐收渔利?让武昌水师…把给皮岛的硫磺船扣了!\" 一个女声:“妾身了解王九,世人只知其打仗神鬼莫测!却不知他每日独对天下堪舆…冥思苦想。所以,他的每一仗事后来看,似平平无奇?其实每个细节,他早已精确到毫厘。” “曹旦那个蠢货!”郑公子咬牙切齿:“让他嫁妹,他却欲嫁远方表妹!让他少贪少作主多施仁义,他偏大贪而自作聪明!还刻薄寡恩。” “郑公子……似王九这等人物,非阁老级别出面…” “孔老,据传王九其实至情至性!自范冰晶死后,我们已无机会。还是议议当下,若王九船载辎重,兵马顺江岸而下!何以为拒?” “看来方阁老已成竹在胸!”一个苍老的声音顿了顿:“老朽猜,阁老定然不会想着…同王九战阵争斗,天下也没人想同他直接刀兵相向。” 老者呷口茶继续道:“老朽愚钝!王九檄文已发、就如箭在弦上!阁老有良方免刀兵…而胜?” “诸位可曾细看檄文?”方阁老环视一圈:“其作乱借口就是那份死谏。并不高明,却让天下武夫感同身受!加之王九此獠本就神勇无敌。他若顺江而下!何人愿拒之?” 徐弘基捏拳暗响:“阁老意…降?” “非也!丢卒保车乃万不得已。在此之前,我等可极限施压于王九!听说此獠擅于算账,若能让他怎么算怎么都亏呢?多半,此獠得自打耳光!再溜回长兴岛。” 更漏声里,秦淮河画舫飘出诡异琴音。乐伎纤指划过十三弦,唱的竟是《讨逆檄》最后一段。岸上锦衣卫刚要拔刀,忽见舷窗挑起盏琉璃灯——灯影里晃着司礼监的蟠龙纹! …… 京城文儒们早在愤愤不平!造反都不找个好借口…… 又根本没啥大事! 据说就老杨那份死谏刺激了他?可老杨没冤枉他啊! 守东阳堡时,他敢说没放九边米行的水?占皮岛后,他敢说无割据之心?从建奴手上夺得长兴岛,他难道不为了养冦自重? 出兵西南,他更是居心叵测将所有人都骗了!上手就将重庆袭占!将西南堆积如山的粮秣物资全抢到手。 老杨唯一过分之处,不过是说他王九“毒杀苍生”。但那还是事实!不过却是在朝天门瓮城里,用毒气杀了来袭城的八百水西精锐…… 至于为此掀桌子? 疑惑过后,衮衮诸公却不得不接受事实。王九将朝廷的知府、按察副使当众砍了!并当众诵读檄文、且特急发往京城!已经掀了桌子…… 世间有两种人:不在餐桌边!就在菜单上。而最令肉食者痛恨的…是揪桌子的人!就是王九这种。 但是麻烦大了。 王九本就特能打,本就有大量精兵强将! 最关键是:没人比他们更清楚——重庆有堆积如山的粮秣、兵甲、军需,却被王九这强盗抢了!问他要都没有借口。西南那种穷山恶水!不出旬月,他能拉起十万精兵。 这能不糟心吗? 这能不惊恐么? 怎么办? 于是从二十七日起,各种奔走、串连、密谋从此日夜不息…… 腊月初三早朝。 寒鸦掠过奉天殿金顶时,黄罗伞下传来瓷器碎裂声。朱由校攥着塘报的手青筋暴起!玛瑙朝珠在龙袍上甩出血色涟漪:\"好个王九!竟敢把《讨逆檄》刻上夔门!\" 文华殿学士捧着青玉笏板 出列:\"陛下明鉴,此獠准备拓刻''罪证''绢布,竟有七丈六尺长!水西土司的银冠、永宁土官的玉圭…都成了铁证…\" 话音未落,首辅叶向高已冷笑打断:\"工部核查过!所谓''贵州布政使私印'',乃伪刻!\" 八面玲珑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此刻必须忠诚:\"禀陛下,臣查实重庆粮仓…确有''金陵永昌''字号!\" 满殿朱紫顿时哗然。户部尚书猛地扑跪丹墀:\"老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永昌号是南直隶皇商!\" \"徐阁老怕是忘了。\"司礼监阴恻恻开口:\"上月查抄的扬州盐商,供出永昌号往建奴运粮的船队…\" 话未说完,东林党御史突然捶地大哭:\"阉宦构陷忠良!臣请诛王九以正视听!\" 朝堂霎时化作斗兽场。一个个脖梗拉长、口沫横飞中…… 北党冷眼旁观好一会,突然齐刷刷跪成雪浪:\"臣等附议!\" 南党清流则撞柱声声:\"不杀此獠,臣等血溅金銮!\" 朱由校一脸愤怒的玩心大起!目视杨鲢:“杨爱卿不必自伤!爱卿忠君爱国,为众卿楷模!天下臣工若皆如卿?何至国事艰难! 果有反贼,当然要诛!朕意,杨爱卿领兵前往,一为彻查个中曲直,二为以浩然之气震慑反贼;三可查实后斩…” “陛下不可!” 东林党齐声打断! 左好斗亢声:“军国大事,岂可率性而为?出兵西南万里之遥!兵马几何?钱粮几何?将军何人?军略为何?皆需有司细加斟酌!各堂官会议,再交陛下定夺…” 朱由校撇撇嘴,暗道:“合着,老子就给你们点点头、盖个戳!成就是你们都有大功,败就在老子昏庸无道!天生给你们背锅?” 小由校意兴阑珊:“众爱卿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可有章程?” “臣有本…” “臣有奏…” 东林党一下递上几十本!朱由校一目十行瞟了几本,差点气笑!竟都让他这个皇帝跟王九斗…… “朕今日乏了…” 杨鲢跳脚:“陛下不可,陛下!王九此獠不诛,国之大难啊…” 左好斗大喊:“陛下!陛下莫非还念着潜邸时的旧谊?“ 魏达种在殿柱上撞破头皮:“陛下!陛下啊!当真要等臣血溅金銮,才肯心怀天下?” 朱由校扫眼三个唱作俱全的货:狂悖得令人发不出脾气! 无奈低头盯着御案上两封密信:左边是王九血书,右边绣着金牡丹,却是南党与西南土司的密约!少年血气上涌,突抓起九龙杯砸向蟠龙柱! 琉璃碎片飞溅中,少年天子顺手揣起密信、拂袖而去。五凤楼铜钟轰鸣,惊起漫天寒鸦。 金銮殿上的发脾气,终究敌不过散朝后的无力。 刚到文华殿,御史台集体叩阙逼宫,要求皇帝下诏讨逆。 \"王九反了!要掘我大明的根!\"南党御史周延儒,将象牙笏板摔得啪啪响,丹墀下青砖映出他扭曲面容:\"应天府急报,那《讨逆檄文》竟刻到了明孝陵神道碑背面!\" 崔呈秀慢悠悠抚着朝珠:\"周大人慌什么?辽东用二十车东珠,说是要换王九的人头。\" 少年天子瞟眼御案《盐铁论》。\"拟旨...\"朱由校抓起朱笔,笔尖悬在\"王\"字上方…迟迟未落。 …… 腊月初五。 天空飘着铁灰色的云,王九望向窗外江面上逐渐成型的铁索阵!檄文勒石却至今还未完工。 \"报——!\"浑身血污的塘马:\"荆州漕运衙门扣了咱们的盐船!\" 话音未落,又有驿卒踉跄奔入:\"成都急件!南直隶十三家钱庄联手挤兑,长兴岛存在蜀中的三十万两军饷...全成了废纸!\" 王九忽然大笑:\"好个釜底抽薪!传令——\" \"慢!\"陈可忠掀帘闯入,甲叶上还有黔地晨露,\"南党在播州故道设三道关卡,我们的硫磺车队被劫!\"他解下染血的护腕:\"带队的是贵阳卫千户,说是奉了兵部勘合!\" 朱蕴芳捧着漆盒疾步而来,盒中密信盖着北镇抚司的朱雀火漆:\"北党要价…三成铜矿开采权,换他们压下都察院的联名弹章。\" \"告诉北镇抚司...\"王九摇摇头:\"我要工部嘉靖元年至今的军械图纸,十日内送到朝天门。\" 蕲射大步而来…… \"他们往酒里掺水,咱们就往水里掺血!\"劈开木箱,成捆《大明律》散落江岸。书页间密密麻麻贴着银票,全是南党钱庄的暗记。 王九似自言自语:“漕运卡断、钱庄挤垮、还说我们将檄文刻上孝陵、乱臣贼子已深入人心了。” “老陈的妻子、我王九的娘,昨天都来信了,皆以乱臣贼子家属为耻!关键是长兴岛的粮道已锁…” “纪白、水则在洞庭湖中,据说已四面楚歌,层层重兵!而讨贼的诏书昨天已走完流程…” “云南的兵、贵州的兵、湖广的兵早已厉兵秣马!看来,南党这是真想同我们大战一场?” …… 第294章 极限压迫(三) 腊月初五。 赤水河的冰棱…在月光下泛着血色。秦良玉勒马崖顶,望着永宁城头飘摇的\"大梁\"旗,忽想起二十多年前,马千乘教她读《纪效新书》时,在\"奇袭\"二字旁画的朱砂圈。 \"白杆兵走落魂涧!\"她解下鸳鸯战袍抛给副将。 \"三更前攀不上西城墙,就地割断绳索——莫给奢贼报信!\" 暗夜里突然飘起芦笙调。奢崇明最宠爱的七夫人…正在城楼唱《竹枝词》,曲中却混着铁器碰撞声——那是石砫兵在用苗刀削制冰爪。 这个七夫人大有来历。她本是永宁芳名远扬的美女,能歌善舞还有身难得的好武艺!令奢崇明这老货很早就对其上心,却又很无奈。 她与永宁一位猛士自幼青梅竹马!猛士由奢崇明亲兵起步,年纪轻轻已升上了游击…… 作为枭雄的奢崇明大局为重。三年多前,他暗咽口水看着她出嫁。新婚不久该游击出征辽东…… 终于等到今年初,传来浑河全军覆没的噩耗!老奢这才迫不及待送上关怀,软硬兼施将美人变成七夫人。 七夫人每夜都吹思念的芦笙调!让老奢也无可奈何。但他不知:七夫人的“亡夫”就在重庆…… 而崖下百丈深溶洞里,两千白杆兵正嚼着王九送来的安南槟榔,用狼毒花汁涂抹眼睑抵御瘴气。 子时三刻,永宁粮仓突然火起。奢崇明冲出寝殿时,正撞见七夫人…将白杆枪捅进侍卫咽喉。 于是,这位密谋袭占了重庆!又在成都城外连破七营的枭雄。此刻,赤脚在结冰的城砖上狂奔!腰间玉带扣上还挂着半截《平蛮策》——正是南党密赠的平叛方略。 \"报——!\"传令兵在娄山关摔断了腿!\"重庆送来三十车铁蒺藜,说是贺秦将军的破城之礼!\" 秦良玉抚过铁蒺藜上\"长兴\"铭文!想起决意战死的七夫人。心中黯然:不止欠王九的情,还欠了个交代…… 而铁蒺藜下的桐油木箱,里面却还装着…浑河之战缴获的建奴重甲!弟弟、侄儿、最骨干的那些人,可都在那一战中。 \"给儿郎们换上。\"她将建奴牛尾盔掷给马祥麟:\"让永宁百姓看看,咱们比鞑子更像索命阎罗!\" 成都郊外·望江亭 奢崇明长子望着…制作精美的\"忠勤伯\"匾,突然将酒坛砸向江心:\"等到明廷册封?坟头该长草了!狗日的南党!说好的必破成都呢?\" 坛中飘出张浸血的丝帛,正是半年前徐弘基亲笔所书密约。副将急忙打捞,却发现江底沉着上百个同样酒坛——每个坛口…都系着阵亡将士的腰牌。 “且战且退吧,都能活着撤到水西就是胜利!其他事…暂时莫想。秦良玉刚攻占了永宁!王九在重庆练兵数万,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奢寅打着酒嗝,声音中透着从未有过的苍凉!从裂土封王到丧家之犬,他恍如做了场梦。 此刻的奢崇明…… \"报!梁王,水西来使说...说咱们是丧家之犬!\"探马话音未落,东边天际突然亮起三色烟花。 奢崇明踉跄跌坐虎皮椅——那是他与安邦彦约定的\"斩白杆\"信号,此刻却在水西成为漫天嘲讽。 而安邦彦? 他正在百里外,擦拭王九送来的佛郎机炮,这是相安无事的诚意!\"告诉朝廷使者,本使早看出王九必反!上月袭重庆...实为夺其火药库!更为替朝廷提前剿灭反贼。\" 三日后。 安邦彦踢开脚边《平蛮十三策》手稿——正是南党去年送来的制衡之术。侍从捧着鎏金甲胄跪呈:\"南京新铸的''忠顺将军印''到了,还有湖广送来的二十船毒箭!\" “就这些?” “他们说,重庆城里啥都有。破城后,朝廷不取分文。” “放屁!重庆易破?王九好打?好打他们自己去!” “他们说,秦良玉今天也接到诏令!所部万余为先锋。四川另有两万川军已开拔,云南四万精兵…早在路上;湖广水陆大军六万…已近夷陵;贵州一万多战兵,一直在大江南岸;广西也在出动…近两万狼兵; 而奢崇明所部尚余三万!可为我部前锋。围攻重庆,我本部六万才是朝廷钦定的主力。 以二十五万大军重围重庆,轮番攻打,重庆没有不破之理。” “二十五万大军围重庆?以我水西兵为主力?破城后,海量钱粮兵甲军需!朝廷不取分文?” “是的!” “先给我忠顺将军印?还给我二十船毒箭?“ “是的?” “那二十五万大军,由谁节制?” “朝廷派了经略…” “还是不对!” …… 腊八朔风凛冽。 朝天门附近的绝壁上,檄文却还差一些没刻完。工匠仍在专注的坚持着!在对岸千里镜观察中。 王九站在城垛上,看着江对岸连营里飘起的炊烟——贵州土司兵在煮五毒粥,云南藤甲军正给箭簇涂抹孔雀胆。 \"塘报。\"朱蕴芳睫毛凝着霜!\"秦将军破永宁受了我们的大礼,但朝廷今早给她封了''忠贞侯''——条件是十日内攻取东门。\" 朱蕴芳终究意难平:“若非南北党捣蛋,我们反手可灭永宁!奢崇明部一个都逃不掉……如今却成了反贼!你到底在想什么?” 城下忽然传来象鸣。安邦彦的藤甲象兵踏碎薄冰,象背上架着刻有\"长兴\"字样的虎蹲炮。王九笑着数了数炮口数量,果然不对。 典波冲上城头:\"九哥!湖广漕帮兄弟冒死传来消息——南党在岳阳楼囤了八百艘战船!\" 暮色中,西南方向腾起狼烟。陈可忠指着舆图上标注\"石砫\"的位置:\"最新军情,马祥麟带着白杆兵精锐...往忠州方向去了。\" 天幕如铁! 黑云摧城啊…… 看看天色后的陈可忠,终究还是没忍住:“现今并非举事的时机!兄弟,你到底想干嘛?” 对朱蕴芳王九可以不答!陈可忠却必须透点底:“首次长兴岛保卫战,是我故意留破绽,原想着打痛他们一回!就能安生些日子。” “原想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第二次,他们却更疯狂!虽然他们败得更惨,我却搭…搭上了…” “后来,他们就一张空洞无物的和书?我当厕纸用了!之所以他们肆无忌惮?就因只有他们打我,我们只能等着挨打! 所以,必须主动打他们一次!还必须打痛他们!” 陈可忠忙去了!身旁无人时,蕲射轻声汇报: 一、辽海汇聚大批新增的水师舰队,长兴岛遭遇空前封锁。 二、老夫人与陈将军妻子的第二封信,对我们进行泣血痛斥。 三、四川两万、云南四万、湖广六万、贵州万余、广西两万的调兵勘合早已补发,我们将面临…共计二十五万大军的围困。 四、各地士子纷纷联名上书,痛斥我们无君无父、禽兽不如。 尤其是欲参加明年春闱的士子!他们在京以作文骂我们为乐、为荣!将军府的门都不敢开。 五、…… 反正没有最坏、只有更坏!王九厌烦:“北党死绝了?” “朱巡抚倒是派人带话:北党愿调停我们与南党之间的争斗,前提是那八千万两的贷款里,有他们三千八百万,他们要求提前还贷。 朱巡抚个人还有要求:我们不管去哪,都得撤离重庆、远离四川!否则川军将是攻渝先锋。” “他们比抢还狠!” 王九长呼一口浊气!“外界,就没有好点的消息?” “有一个,那份勒令我们解散新军!大骂我们犯上作乱的圣旨。在北直隶被山贼一把火烧了。” “难为陛下了!”王九心情更黯然!“还有吗?” 回头却见蕲射声音低沉!“月晕晓围城,风高夜斫营。角声寒水动,弓势断鸿惊。” 杂碎,该动手啊! \"放信鸽给秦将军。\"王九转身走向烽燧台,\"就说...浑河畔埋的三十坛女儿红,该启封了。\" 第295章 懂的都懂 秦良玉踌躇中。 先后三只信鸽:“浑河边三十坛女儿红…该启封了!” 浑河边从来没有啥女儿红!但来自浑河边缴获的建奴重甲,王九刚好送来了三十车!藏在作为贺礼的三十车铁蒺藜下。上面是薄薄一层不值钱的铁蒺藜,下面是一甲难求的、金贵无比的重甲。 重甲有多金贵? 五军都督府主产、工部也能部分生产。朝廷需要重甲?户部得全款付现“订货”!若这样倒是不贵,一套也就五十两。可如今大明户部的德性?哪还有钱订购重甲! 但重甲是战略物资,朝廷严令只能户部订货、兵部提货!换言之,大明的军官有钱也买不到。 连黑市都不行!朝堂险恶,万一哪个大佬钓鱼执法…… 但自家控制的商人,拿去卖给蒙古、建奴、叛军!不但能赚大钱,还让谁都查无实据。 公开行情:北虏百两银子可买,东虏得两百两!至于大明的将军?那全是出口转内销。 ——你要么有本事从战场缴获!要么有钱从“边贸”商人手中购买!别无他途。 公开秘密:将军们缴获重甲都心照不宣扣留!从不上报朝廷。或者战斗惨烈、敌甲已成废铁。 王九就在浑河血战时,从建奴尸身上剥下了几千套!这种好东西,边关买一套也得三百两起步!秦良玉梦寐以求!西南却有价无市的重甲!王九抬手就给她一千套…… 三十坛女儿红…… 酒不醉人人自醉! 该启封了? 酒再好也是用来喝的,甲再好再贵也是用来穿、用来打仗的!问题是同谁打?去哪打? 王九总不会要她秦良玉,让石砫精兵穿着他送的金贵重甲,去攻打他镇守的重庆吧? 飞鸽传书也有被人截获的风险,而行军打仗最怕被探知机密。所以,同谁打!去哪里打?就是秦良玉该自己琢磨的问题…… 秦良玉让全军待命!自己却在舆图与沙盘前,已踱了半天的步。实在看不出哪里有重大战事、重大战机!除了攻打重庆。 直到斥侯一条军情传来:水西兵只向重庆对岸派了两万兵马!余部又分为两部。一部两万布防在家;另一部两万,会同奢崇明的两万多残部,出发没多久就停下来驻扎、休整。 秦良玉对照沙盘凝神!那部停下来驻扎、休整的大军,令她从有些疑惑中越看越有问题!越想越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上…… 那可是支近五万人马的大军!开到哪里都令人生畏。 按说,这才是安邦彦攻重庆的主力,前面两万不过是先锋! 可是这行军序列?先锋离大部百里足矣,一般就三五十里!哪有先锋离大部队八九百里?哪有先锋已达战场!大部却反而退回两百里…窝在老巢边境的道理? 安邦彦在想啥? 结合王九的三道飞讯,结合沙盘的反复观察,一道灵光石破天惊:安邦彦要突袭、攻占贵阳! 且越想越对! 安邦彦是啥东西?南党豢养的狗贼! 奢崇明刚叛乱占据重庆时,他早就蠢蠢欲动!自告奋勇说同奢有仇,要出兵平叛!朝廷谢绝了他,他却仍点兵出水西、驻南岸。 后来王九收复重庆,他一边将亲妹妹都送过去巴结王九!一边又突袭重庆,却失败了。 再后来,他同奢崇明眉来眼去,互为奥援!然后才是王九发檄文,同高贵、恐怖的南党打起了擂台! 于是,安贼的机会来了:早知王九心怀叵测、迟早必反,故拼死欲为朝廷提前除掉反贼…… 所以,之前突袭重庆非叛乱!非造反!是为国孤忠啊。 然而,反贼的野心一旦燃起?是不可能轻易熄灭的!而且,如今的形势对安邦彦极其有利…… 首先,大明战神的王九造反了! 当年,王九领五百人守个小小的荒堡!最后都让十万建奴顿兵城下、屡屡折损却毫无办法。 现在,王九不但造反,还盘踞在粮秣、兵甲、军需充足的坚城!大明若无数十万大军、经年围困?想攻下坚城、平灭王九?无异天方夜谭! 大明又哪还有精力,甚至哪还有心思去对付他安邦彦? 其次?奢崇明成丧家之犬了! 川黔滇三边广袤边林之中,播杨之后有两雄!永宁奢与水西安。奢崇明却成了投靠他水西的丧家之犬…… 那么,安邦彦不但新增了近三万精兵!而且还拥有了在西南土司中,那至高无上的号召力。 最后,贵州兵马已被抽调一空,全被南党调去大江南岸围攻王九。贵阳几乎已成空城!而贵阳城的士绅们,却聚敛了数百年的钱财,若这些钱财能变成粮秣军需? 够养十多万兵! 真是造反的绝佳机会啊,可被狗贼安邦彦给逮到了! 他若此时举兵造反?西南土司将闻风而动、纷纷归附!若能成功袭占贵阳?则声望更隆!再有王九替他牵制住朝廷的兵马? 简直坐拥王业! 秦良玉开始怒火中烧。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反贼!贵阳又该生灵涂炭了!因为救援都迟了…… 秦良玉分析得很精准!却还有个事不知道。 北党的工部,前阵给了王九改动过的图纸,还帮着造了百门虎蹲炮!玩炮的王九部一看就知毒辣:三发必炸??! 于是,王九将这些送给了土鳖的安邦彦。以示对斩他妹妹与使者的歉意!与重归于好的诚意。 一百门崭新的炮,火药弹丸却很金贵!只能打一千发。但王九说了:长兴岛的火药弹丸,从万里之外已经启航!请放心用、可劲造。 安邦彦当然不信王九的鬼话:拿到了手中的才可靠。 老安小心抽了十门炮,每门试了一发。那效果杠杠的!却让他心痛得不行:只有一千发啊…… 他哪知道:其实只要三百发火药弹丸!炮用完了都保准够。 就是这一百门炮!给了安邦彦极大的信心与勇气。连南党的话!他也开始不爱听:忠顺将军?放屁!老子自己当西南王。 …… 腊月初九。 又是天下震动! 水西精兵伙同奢贼余部精兵,共计五万大军突然兵临贵阳城下!列阵摆炮、勒令全城出城投降!否则城破之后鸡犬不留。 飞讯通传各地,有人捶胸顿足:妖魔遍地、大明多艰!有人惊慌失措:大乱、天下大乱之兆啊! 大多数则麻木不仁:今年蛮热闹!建奴、奢崇明、王九、又出个啥安邦彦?反正日子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但有人被狠抽了一巴掌! 冬月十五,王九成功袭取、光复重庆!东林党就在朝野宣扬:王九行事险恶,恐非大明之福。 冬月二十一,安邦彦大举攻袭立足未稳的重庆!各处飞讯都知安邦彦已反,独东林党思路清奇:此事定然另有隐情!王九向来险恶,安家世代忠良,此为不争之事实。 冬月二十七,王九布檄而反!东林党朝野奔窜:果然!乱臣贼子果然险恶!果然!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 世代忠良的安邦彦!才是西南定海神针。 就因王九反南党,攻袭官军占据的重城的安邦彦,就成了忠臣?这个逻辑链实在是太牵强…… 但是,有东林党的上窜下跳、朝野共振!还有在京备考的数千士子,也跟着起劲的口诛笔伐!朝堂几经争执,还是捏着鼻子承认: 承认安邦彦是早知王九必反,在为国孤勇!是忠臣中的楷模! 并于腊月初五,特赐安邦彦忠顺将军衔!以示褒荣…… 腊月初九,当安邦彦已反的飞讯传至各处。朝廷那忠顺将军的事迹与殊荣,早已邸报天下!千里特急的圣旨也快送到。 于是,朝堂的非东林党臣工们,流行两个新词语:劲草、诚臣,用以专指安邦彦! 懂的都懂。 但贵阳城危! 第296章 决绝千里 秦良玉毅然决然! 腊八的朔风中,石砫主力已在秘密行军!目标水西。 为此,她独承巨大政治风险。——朝廷明旨攻渝,她却只派儿子带两千人去做样子!而主力却在毫无勘合、行文下,秘密直扑贵州。 她也看得很清楚:王九若想反?去年在山东才是好机会!而非远离根据之地的西南。 之前,她百思不得其解!王九何以在这时传檄天下?毫无胜算又毫无必要!他病了? 现在,她觉得自己懂了王九!难怪熊廷弼都评价他国士无双。其深谋远虑只为国谋!其良苦用心却不惜己身!为了引蛇出洞一网打尽,为了快速而彻底平定西南!他王九竟然不惜自污谋反。 这才是真正的忠臣良将!是她秦良玉学习的楷模。 王九的所谓谋反,为国为民有如下巨大好处: 一、迷惑了奢崇明与安邦彦! 王九那大明战神之名,本就是对两贼的巨大震慑!王九不反?两贼会格外小心翼翼!乃至躲入深山老林。而王九又不可能长期待在西南,那所谓平叛就永远治标不治本。 结果也很快得到验证!奢崇明兵败重庆,紧接着听到王九已反后,索性破罐破摔,主力都去攻成都!永宁老巢连一万守军都不到。 好个王九!暗中告诫她秦良玉:别跟在屁股后头解啥成都之围!秘密直捣老巢,蓉围将不解而解,奢贼不败而大败! 为此,还给了她巨大帮助,暗中又是药物又是器械,又掏出最深底牌七夫人!等于将攻克奢贼老巢、独解蓉围的殊功…双手捧送。 安贼也差不多! 王九谋反?立刻给了他巨大机会和野望…… 二、不必浪费唇舌与时间。 南党卖国贼在重庆积攒的海量物资,王九能就此笑纳。 三、关键是人! 睿智的王九!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依靠、乃至携手,同卖国南党没有仇的任何势力。 王九除了愿同她秦良玉合作外,在西南他不信任任何人! 而这,就给王九想…彻底平定西南叛乱的战略目标!形成了巨大冲突。别的不说,哪怕王九用兵神鬼莫测、百战百胜又如何?他打下那广袤的土司地盘能交给谁? 王九能在西南待多久?怕是他前脚一走,后脚一切都归零! 比万历抗倭援朝更难、更旷日持久、更生灵涂炭的播州之乱!前后搞了多年,朝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平定。结果呢? 才过没二十年…… 王九并非仅仅有将才,他是大明当之无愧的帅才!他对这一切洞若观火,又知道如何对症下药! 山东剿妖就是明证:一劳永逸的彻底平定妖乱!几十年内,南党别想再从山东整出幺蛾子…… 但是,在山东时王九有人,在西南却没有!所以,他需要“造反”!需要公开聚集人手!到时,等各土司传统领地都有他的人了!土司还造啥反、叛啥子的乱? 国士无双! 为快速、彻底平叛,王九就敢背千古骂名“造反”!行军马背上的秦良玉猛吸口气:秦良玉也不孬。 …… 腊月十一。 夔门绝壁上的檄文!今天总算全部完工。斗大的字千锤百凿在峭壁之上,再涂以腥红的漆!远观似刀似剑、如龙如虎…… 足令邪魅辟易。 山城内外吼声如雷!数万新兵的操练日夜不息。安贼的象兵前日已撤!神勇的白杆兵却又至今没来,尴尬了对岸与城郊的一众客兵。 是走是留? 是战是和? 战神王九从没理过他们,城外新兵操练每日不停!山城的城门每日大开。这就是王九!对外围早已如铁桶般的山城,他有如此霸气的自信。 今天,王九更霸气、他们更尴尬的事来了。无论刚刚赶到的川军,还是早在南岸的黔军,或是早有预谋、竟比川军早到的滇军!都同时迎来了王九的使者。 使者不来谈判,更非来送温暖!只递上张薄薄的告知书。 大明长兴岛副总兵官 四川平叛副将王九昭告天下忠义: 夫天地有正气,凛然不可犯!尔等跋涉千里而来,或为奸党所惑,或本附逆之身。今以檄文昭告,诸君宜各审时度势,早择去就。 逆首安氏,其罪擢发难数: 僭越主上、私售盐铁、暗助奢逆、寇掠渝城、西南士民皆欲啖其肉!而所谓南党者,外托忠义之名,内行悖逆之实!其心可诛。 本将从戎始,守孤堡、平鲁妖、战辽东、复故土,数载征袍染丹心。今提虎狼之师,破金汤之城,岂容宵小妄称恶贼?尔等当知,顺逆存亡,在此一决! 今示三途,各宜深思: 其一曰忠义昭彰: 黔中父老翘首王师,贵阳危殆旦夕将倾。若星夜驰援共诛奸佞,九必倾力相助!他日麟阁丹书,必与诸公共之! 其二曰明哲保身: 若本无附逆之心,唯受奸人蒙蔽,当速整部曲退避二百里。渝城固若金汤,王师所向秋毫无犯,但使不助纣为虐,自可保全首领归乡。 其三曰自取灭亡: 若仍执迷不悟,欲效螳臂当车,暗通安逆呼应南党。王师必以雷霆之势荡涤奸邪,一日之内尽灭尔曹,届时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檄文传到,速决去就。天兵既出,逆虏必摧。顺天应人者昌,助纣为虐者亡!勿谓言之不预。 …… 各军文武官吏傻眼了。王九太霸气!给他们三条路?其实还是没得选。 安邦彦围攻贵阳到今天已三日!从大义角度必须救援。可是,安邦彦那是五万精兵!还在贵阳以逸待劳!他喵千里奔赴?找死。 而王九檄文勒石今日才成!十日之约伊始,獠牙已露。 虽其本身精锐不足一万?但数万新兵已练半月!远观已有锐卒之象。王九拥兵数万,就有霸气资本!说用一天灭掉哪支部队?还真不用两天…… 本就有实力灭掉他们!现在,王九还有大义名分!——不去救援贵阳!却阻挠平叛?没说的,你们就是叛军一伙!白死还得挨骂。 看来只能明哲保身。 北党控制的川军最迅速!据说奢逆残部还在祸害川中!他们果断回去清剿兵匪。 滇军也没压力。担心水西反贼西窜云南!他们要速回关卡,以镇守家门。 唯有黔军在风中凌乱!他们早该奔赴贵阳、抵抗反贼、坚守城池。 可是,他们才万余卫所兵,兵力相当都打不过水西兵!现在敌方却五倍于己,且以逸待劳。 回去就是送死! 紧急会议后!宣布:必须守好贵州其他城池!以防叛贼流窜。于是,他们也紧随川军、滇军之后,迅速拔营起寨,往东南急窜而去!据说是去护住贵阳侧翼。 就这样,重庆外围七八万所谓大军!被王九一纸通告,传檄而定、作鸟兽散。 而贵阳攻防战正如火如荼!向反贼王九求援的飞讯,都已来过三次!可见危急。 …… 这飞讯可大有文章!因贵阳城竟又有王九的老熟人侯恂。 山东妖乱,身为王九监军的侯恂却没起作用!甚至暗中起反作用。可让原本十分看好他的大佬,失望到痛心! 但在侯恂反复哭诉下!大佬们也理解了他: 早前,本想为东林出力打击王九!设了个局,又征得醉酒大佬的同意。结果,奸滑的王九没坑到,却让他自己背上二十万两的债。 别人又不予援助!官小位卑,他卖身当狗都还不清…… 侯恂入鲁不大捞一笔?能咋办!而且,他在山东又没做对不起东林之事!主要还是王九太奸滑、恶毒…… 今年下半年,东林让他立功赎罪!派来贵州当巡按御史。 巡按御史隶属都察院,七品官但权力极大!实权仅次巡抚,是朝堂控制地方的关键位置。 其权如下: 首在察举。有权对各级地方官考察举劾。“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对违纪、贪腐、无能渎职者直接弹劾,轻者警告、罚俸,重者罢官治罪;对政优、清廉者举荐很灵。 其次司法。可受理地方冤假错案申诉、参与审判,监督官员断案。 再者政务。如水利、赋税、治安等事务均在其监督范围!可责令地方官整改。 侯恂意气风发!正想大展拳脚以报东林之栽培?却渐渐发现…跳入了比山东更深的火坑。 鲁妖乱?仅为逼迫北党妥协,顺手诛王九!西南叛?则裂土卖国!他那小肩背要扛如此大锅? 就在他想逃无路、欲哭无泪时!王九突然收复重庆。 于是,侯恂立刻日夜兼程!颠烂屁股秘密见到王九。痛哭大骂东林卖国贼!发誓同其决裂,且带来其出卖西南的证据!以求王九收容。 王九却嘱其身在曹营心在汉!秘密回去继续当巡按。 临行,侯给王九一笼贵阳军鸽!又向王九索要一笼军鸽回去。渝黔之间的飞讯就此建立。 收下投名状的王九,无需侯恂做啥,也没用其证据,连情报都不用。但侯恂却帮了王九大忙:让他终于回忆起,前世历史上的奢安之乱。 因为他前世去贵阳搬过砖,听过几耳朵奢安之乱,其中就有巡按御史侯恂的事迹。这也是王九在皮岛时,就对其留心的原因。 而侯恂的到来证明两件事:一、历史以其巨大惯性!仍没偏离太多轨迹;二、王九记起原历史上,安邦彦因贵阳兵力空虚才起兵。 这让王九拥有很多先手棋,而至少不全是秦良玉所想的那样!且他布的西南大局要圆了。 …… 腊月十二。 留蕲射仅领千人守城!王九尽起五万八千大军誓师。目标贵阳安逆!及一切敢于分裂华夏的叛国势力。 此去贵阳!便是决绝千里。 第297章 大势已去 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 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 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 卯时誓师渡江,辰时浩荡南行。驿道两旁皆崇山峻岭,配以凛冬之山枯水瘦,连绵二十里的大军,顿令西南大地分外肃杀! 兵戈织就的锐气,令铁灰色的天幕也裂痕道道!终有阳光不时倾泄而下,播洒人间。 “今日阳光好暖!”马背上的朱蕴宁抬头向天:“才千人留守…“ “堡垒都从内部攻破!”王九轻描淡写:“一座基本干净的天险坚城,几万居民就是几万兵。” “照此速度,一天也就八十里!大军十二天才可赶到贵阳。”朱蕴芳蹙眉轻声:“贵阳能顶住?” “哈哈,奢崇明在重庆开了恶头!进城便大肆捕杀官吏。”王九朗声:“别听巡抚李云、巡按侯恂放屁!贵阳若不断粮就安全着。” “可我听说叛军有炮轰城!若是轰塌了城墙…” 到底曾是皇室死士!朱蕴芳对皇室的忠已融入骨髓,也不自觉地喜欢探知我军情报。王九心中暗叹:若叛军过几天就攻进城才好!正好又可干净一座西南大城。 王九一脸轻松:“轰塌一处就堵一处!李大人侯大人身为东林,对城内哪些人可能内应?比谁都门清!基本干净的贵阳,叛军短期内没辙。” “好久不见雷若!他去了贵阳?”朱蕴芳就这点不好。 “夫君,你说东林党在干嘛?”朱蕴宁岔开话题,“我猜,昨天传檄而退十万兵的飞讯,早已传至南党的案头!十日之约昨已开始……夫君说说,南党现在冷不冷?” “哈哈,这个冬天有点冻!”对这个已基本归心的美妾,王九有心点拨:“利益是纽带!但仅靠利益掌控的势力…脆弱如纸。比如安邦彦,此次就给了南党致命一击。” “报~~叛军最新军情!”就在王九一行的轻松惬意中,三骑疾驰而来!当先一人滚鞍趋前,朗声: 安邦彦妄称“罗甸王”,在乌撒(威宁)土司安效良协助下,已占毕节、围贵阳。效良为邦彦宗族,此獠凶焰仅次邦彦,十分狡顽。 他据乌撒,扼滇、蜀咽喉!其父安绍庆据沾益,当曲靖门户!父子壤地相接,雄踞一方。现聚土兵三万,响应水西安邦彦,击陆广,围罗平,陷沾益,破毕节。 另有水东土司宋万化,十日起兵四万响应,安贼愈发声势浩大。 更有滇会泽、宣威、黔开阳等土官纷起响应!贼焰滔天。 各股小叛贼!趁虚先后分兵攻陷安顺、平坝、沾益、龙里、瓮安、施秉、湖广芷江、盘县、晴隆等地,切断官军援路及滇黔通路。 安邦彦昨在贵阳,豪言破辰(辰州)常(常德)、下荆州、进中原。连湖广宝庆、靖县一带,都为之震动!城民已现逃离潮。 而贵阳空虚,候代病中李云,与御史史永安督率军民死守孤城。 “传令全军!加强哨探、严整队形。”王九并无特别交代,就像如此紧张形势!也在意料之中。 …… 腊月十六。 乌江开阔处水浅,满载辎重的船队逆流难行,两岸纤夫单衣弓行。沿岸的大军也随之慢起来…… “如此行军,我们半月也到不了贵阳!”朱蕴芳忧心忡忡。 朱蕴宁笑着解释:“先锋前出;大军两岸、辎重夹于江中;后卫通连川渝!夫君之行军序列,令叛军无机可乘。姐姐当知,这两岸崇山峻岭,天知藏了多少叛军?哨探也只能侦察到…三十里外的道路与开阔地。” “报~~安邦彦、宋万化、安效良等土官,皆遣使于前方三十里!说诚心来与我军洽商盟约。” “将正使斩了!”王九冷笑:“让其他使者带人头回去!也替本将带话:投降要趁早!莫让千年土司世家、一朝灰飞烟灭。” “本将现在起,只接受头人亲至的投降!不谈论其他。十日后,那时他们想投降都没机会!老子只要头人家族的人头。” 朱洁如很疑惑:“这样…会逼其拼死不降!一反到底。” “不!他们的部将、乃至他们家族其他人,会将其人头送来。否则,就是一起荡灭之时!” “安家始于汉、宋家隋始、杨家秦汉、奢家唐,哪家不是鱼肉西南千年?中原国强兵盛,他们跪降纳贡!赏赐稍有轻薄?他们心怀怨刀。中原兵疲国弱?他们野心勃勃!西南屯兵少弱?他们揭竿而起!千年来,中原在西南都入不敷出。” “太祖慧眼如炬!独创卫所制,又将开国亲兵多屯西南。因此明初西南轻徭薄赋…而朝廷尚有所入!各家土司俯首帖耳纳贡称臣。” “然…卫所阻塞了文儒的掌兵之道!而皇家兵马在握,足令士绅聚敛无度的贪欲…极为饥渴。” “总之,这伙人同东南财团贵人…根上就是一伙。能名正言顺除恶务尽…就不能手软!降了叛、叛了降,他们已玩了千年。可惜本将不但会打仗,史书背后的东西…还不比他们糊涂。” “可我们才这点人!还是新兵…”朱洁如十分担心着。 王九心不在焉!答非所问:“南党倒沉得住气!今天,是勒石完成的第六天,金陵、苏杭扬松都决意承我之刀兵?那倒是一劳永逸。” “或许…”朱洁如抬头看看两侧群山,“我们真难走出黔地。” “报~~前锋已接战!”一骑疾驰而来!“叛贼果然奸滑,一边遣使议和,一边早已设伏,其使者刚走不久,叛军就于前方垭口突袭。 陈可忠以虎蹲炮正面迎敌,周敦吉正率部迂回中。” 大军被迫停驻! …… 十六日这一整天,大军仅行进了不足二十里。 原来,安邦彦这孙子并非莽夫!他采取了疲皮之计。 他将前方道路的每个垭口,都布防着小部的叛军!哨探过来时,他们藏得没影。 等前锋欲过时,他们钻出来射几箭、再推下一些石头,然后转身就跑!令周敦吉的迂回歼灭战术,根本就是无用功!陈可忠的炮才刚架好,他们已跑向山的另一侧…… 叛军这种战术,对王九大军的伤害不大,效果却出奇的好。乌江边全是崇山峻岭!他用一万人,就能布防两百处山口垭口。 而王九?他要么改变这种…令敌无机可乘的行军阵形!要么,就得接受蜗牛般的行军速度。那样,随行带再多辎重也经不起消耗…… 歇营后,部将们纷纷建议改变。 王九笑着摇头:“耗不起的是他们!诸位明天就知道:他们临时调兵一万阻击?代价相当高昂。” 当夜,朱洁如一名护卫被抓获。身手不错的他,竟能于黑暗中绕过层层岗哨,爬出营区埑壕!准确同跟营外一个“山民”碰上头…… 严刑审讯!他们想传的消息也不意外:不该调兵!水西有变。 拿着审讯结果,王九找到面如死灰的朱洁如:“今晚,即使消息传到水西?也已经太迟!何苦?” “你已多次重申:军法无情、间谍必死!我不怪你。”朱洁如拿出条白绫:“我要全尸。” “白天我答非所问,已经在提醒!你不可能不知。”王九低吼。 “我知道!但你有许多女人,而我只有一个娘。”朱洁如双手打着活结:“另,王府长史传信:娘跟乳娘身患重病!唯孝心可医。他们从来阴毒!只有我死了,王府或能清静。” 王九大步上前,却欲言又止后渐渐转身,咬牙低声:“长史!” 帐外寒意袭人。 …… 腊月十七午时。 飞讯传来!秦良玉夜袭成功。水西宣慰司的老巢已破!安邦彦全家除在外的父子俩,余皆被擒!水西宣慰使安位及其母奢氏,也被活捉。 水西现有一名叫雷若的将领!还在率部清剿、整肃。秦良玉则率本部主力,马不停蹄赶往贵阳!说是不能让王九抢了擒杀安逆的头功。 王九所部欢声雷动、经久不息!王九却郁郁寡欢中…… 秦良玉能拿下水西,这完全在他意料之中!从时间上算,也应就在这两天,尤其前天!水西两万守军还抽一万出来阻击。 因为秦良玉所率七千白杆兵,那才是真正精锐,与王九麾下老兵一样精锐!而她还有西南没有的,那一千套可用来攻坚、挡阵的重甲。 更因上月就有两千疍兵,早已从广西进入乌江行船、拉纤、打渔!而雷若上月就率一千精锐,秘密带着装备而来。他们化整为零,已在水西老巢附近的山林多时。 只要秦良玉敢率部正面进攻,他们就能从腹心的后崖…趁虚而入!内外夹攻下,啥堡垒不破? 好消息不断。 前日,洞庭湖中的纪白、水则两部共四千人,趁附近的卫所兵惊慌、松懈之时,突袭驾舟西去。 就在都以为其赴渝会合王九时!今日,他们连破芷江、晴隆、盘县三处,斩贼取地威震湘鄂西。 腊月十八。 前天入黔的川军,今日也已趁虚光复三处叛军据地。 兵讯急传! 西南震颤! 都以为只有王九这数万兵马,敢于无视散于各地的二十来万叛军!直下贵阳攻灭首逆安贼? 殊不知秦良玉同她那威震天下的白杆兵!却早已瞄上了水西。也不知王九另有偏师,却比他还生猛!更不知北党川军,竟于此时来凑热闹、抢功勋…… 那么!滇军、黔军、湖广军、桂军还会远吗?王九还有何底牌? 逆贼大势已去。 第298章 血肉磨盘 腊月十九 云雾岭隘口 蜿蜒如蛇的大军在峡谷间穿行。虎蹲炮的硝烟还未散尽,山崖上倒挂着十几具叛军尸体——这是今晨第五次伏击。 \"报!前方发现叛军主力列阵!\" 王九接过望远镜,嘴角浮起冷笑。五里外垭口处,上万叛军竟在狭窄山道上排出鹤翼阵,两翼弓手将山岩上的藤蔓都压弯了。 \"传令周敦吉!带山地营从北坡峭壁绕过去,我要在午时三刻听到叛军后阵的惨叫。\" 王九转头看向陈可忠:“伙计!这里又得交给你了。昨天绕行的那部,雷若未必能御! 记得,王九就在大营!对南党昨天就在试探的求和,明天才可代我勉强同意。” 转而冷厉:“今天再来人?你谈:将我老娘幼弟、你妻儿送上长兴岛!是展现诚意的前提。否则,王九的老娘幼弟有贵人满门陪葬!我也算不上不孝不悌。” “另外你也知道,他们说别的都是放屁!给我们、将士们、长兴岛恢复名誉!他们晓得做。薄惩就是还贷……属于南党的部分,他们至少替我们还一年!越多越好。 长兴岛讲诚信!” 交代完公事,王九这才走向两个郡主!双拥轻声:“大营最安全。” 朱蕴芳却鞭指东南:\"安贼阻挠越密,说明贵阳越急!你知道我身手…我想绕行去城里。\" “不行!” 王九断然拒绝!“别说安贼老巢已失。即使是之前,攻下西南重城!无论政治影响力、号召力,还是军事上进退自如!乃至经济上充盈饷银!都令安贼疯狂。” “而十万叛军面前,个人本事再大也没意义!你给我就待在这。” …… 廿日凌晨 贵阳 安邦彦抹去额角血迹,望着城墙上新裂开的丈许缺口。而正冒青烟的火炮,令无数次…感谢王九祖宗十八代的他!又想起南党曾经的告诫:王九的阴毒!远超你想象…… \"让奢部再推五门炮上前!\"他转头吼亲卫,镶银马鞭裂碎虚空!\"告诉奢崇明,天亮前轰不开瓮城!就把他妻女送去水西大营犒军。\" 城内传来木头燃烧的噼啪,混着守军搬运沙袋的号子。安邦彦知道,侯恂又在用糯米灰浆修补城墙!里面不但有砖石,还有守城军民的尸骨。 狗日的李云侯恂,这阵子竟变了个人!不但不迂腐傲慢,还点子奇多又狠毒无比! 可开城投降多好?大家都不用辛苦!更不用死人。本就同道中人!我怎会学蠢货奢崇明?他娘的!干嘛要捕杀官吏? 安邦彦跺着脚!看向寅时的夜空,那是王九大军的方向。 又有铁炮在黑幕中露出獠牙。奢崇明看着部下将火药填入炮膛,突然抓住炮手肩膀:\"这炮管都裂了!\" \"安大人说还能再打两发。\"掰开奢崇明的手,火把映出炮身蛛网纹。就在不久前,正是一门王九\"赠送\"的火炮,炸碎十七名奢部勇士。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贵阳东门箭楼轰然坍塌。奢崇明夺过火把,在硝烟弥漫中嘶吼:\"儿郎们看清楚!他们让咱们用必炸的火炮!是要借明军之手灭我永宁男儿。\" 巡抚衙门地窖 烛泪在铜盘堆成山,李云盯着案上半袋米。城外喊杀声却穿过丈厚的地面,震得砚台里泛起涟漪。 \"报——南城粮库遭流民哄抢!\" \"报——西门守备王大人战死!\" 侯恂扯下染血官袍露出锁子甲:\"李大人,请将预备队交下官。\"他的佩剑已断成两截,此刻握着捡来的苗刀。 地窖簌簌落灰,爆炸闷响接踵而至。李云蘸着血墨!写下奏章:\"...臣食草根树皮,今城墙三溃三筑。援军不至,贵阳恐为绝唱...\" 此时 苗岭鹰愁涧 王九扯断勾住铠甲的荆棘,山风卷着细雪灌进领口。脚下千丈深渊腾起云雾,身后三十名亲卫正在峭壁上结成绳梯。 \"将军,火鸦营到了!\"亲卫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兴奋。 王九转头望去,两百名精壮汉子正卸下背篓,竹篾编织的翼装铺满山崖——这是按他图纸特制的改良版\"一窝蜂\",每具可装载八十支火药箭。 山脚下,三千老卒在月光中。王九抽出腰间令旗,忽然想起晨间截获的密报:贵阳粮绝,守城军民今已开始断粮。 绳梯、藤梯终于大批结成!铁铸令旗划破夜空。翻过此处,就能从山路真插叛军后背。 算算路程与叛军的处处阻击!秦良玉廿三日能赶到贵阳,雷若则不一定。自己的大军却被张万化拼命关照!廿五日都不一定能到。 那自己与雷若,就必须于廿三日秘密赶到贵阳!否则,让叛军大举进城几天后?会变成强攻坚城! 贵阳还能撑住? …… 腊月廿三寅时 贵阳南街 看来外面的援军快要到了!因为叛军已经彻底疯狂。 城外近百门炮都已炸废了,城墙补了好几处豁口!可总有来不及堵上的缺口,而叛军已在日夜批次冲锋!城防真顶不住了…… 朱蕴芳战鞋陷在血泥里,怀中箭矢随着奔跑哗啦作响。二十步外的医馆门前,三个叛军正拽着医女往巷子里拖。 \"蹲下!\"她朝惊慌的医女大喊!袖箭精准钉入为首叛军眼窝。另外两人刚要举刀,墙头老翁泼下滚烫金汁,惨叫声中皮肉滋啦作响! 却一刀甩入老翁咽喉。 \"快进地窖!\"御史史永安从屋顶探出头,官服下摆还在冒烟。满脸炭灰的他,手中火把指向西边:\"叛军突破镇远门了,侯大人带着火铳队在文昌阁...\" 话音未落,惊天动地的爆炸从城东传来。朱蕴芳扶住摇晃的墙壁,看到冲天而起的烟柱中,夹着猩红火光——那是埋在东街边五百斤火药。 制造火墙只能暂延攻势!还得利用街垒…同叛军展开逐屋争夺。朱蕴芳看到:全城孩童在运送箭矢、老弱熬煮金汁,妇女都成战士了! 到处是血肉磨盘。 真正守军才一千人!却面对十万叛军的猛攻!从初九至今,所谓前赴后继的守军?其实都是在战争中临时学习、成长的青壮! 朱蕴芳终于相信王九说的:沈阳、辽阳都因卖国贼拱手相送!任何一座坚城,只需数千守军!只要内部基本干净?蠢货才敢于强攻…… 怒火中烧中!朱蕴芳自小训练的死士技能,巷战恰好大显身手。她早已想好:为国战死!王九不会怪她溜出军营、潜入贵阳;活着?却要多杀敌才好面对王九。 不过,贵阳已到最后关头!她再也见不到王九…… 就在此刻!东郊 秦良玉的白杆兵如银龙破雾,重甲在晨光中泛起冷芒。安效良的苗兵刚转身迎战,就被三棱长枪捅穿皮甲。 其实,秦良玉和其白杆兵,是从城南绕着叛军身后!一路杀到城东的叛军后阵…… 西南 南明河 叛军大军的归路上,雷若率领的疍兵,正用铁钩攀上叛军楼船!突然响起的喊杀声中,江面上渐渐漂满断橹残旗、以及冲天大火。 贵阳西郊 \"降者不杀!\"刚赶到的王九亲卫队齐声高喝!声浪震得城头瓦砾簌簌坠落。浑身浴血的侯恂费力撑起身体,遥见明军大旗从叛军背后升起,终于放任自己昏倒在尸堆中。 之前,两百支一窝蜂,由两百名壮士梯次奔前放射!漫天火箭中,叛军大阵鬼哭狼嚎、四散而逃。 三千锐卒在王九一马当先下!将一窝蜂打散的阵形,迅速转化成切实战果。长枪同新式火铳、强弩的完美结合,给土鳖的叛军狠狠上课!令贵阳城西的叛军渐渐形成大溃逃。 毕竟才三千余人! 直觉上南城似喧嚣不已!王九沿护城河往北追逃!从城西外的叛军背后,一直追到北城门…… 叛军中军大帐 事先派斥侯侦察过的秦良玉,早知叛军大帐在城南,此处也连营重重!安、奢的大纛果然都在。 她突然从背后杀出,直揣连营!目标就是中军大帐。 而此时!奢崇明捏着便笺,水西构皮纸在掌心簌簌成灰。远处惨叫与咒骂交织!他知道夺他永宁、害他败成丧家之犬的白杆兵!又来了。 安邦彦紧急便信就一句话:永宁大仇!得有种的男人去报。 \"好个驱虎吞狼!\"他盯着案上安邦彦送来的女儿耳坠。 奢崇明忽然狂笑!抓起火把扔向粮草堆,冲出帐对着混乱营地嘶吼:\"儿郎们!水西狗夺我们妻女,汉军只要我们投降,这仗该为谁打?\" 齐刷刷的苗刀出鞘就是回答。奢崇明带着他们转身大喊:“等我们杀了安邦彦!再来同你们打。“ 次日黎明 东门 王九踩过还在冒烟的云梯残骸,城垛缺口插着的\"安\"字旗…已被血染成褐色。朱蕴芳正给伤员包扎,见王九找来!她忽指城外:\"快看!\" 侯恂却捧着官帽蹒跚而至,帽中盛着浑浊雪水:\"将军,喝口水。\"干裂嘴唇扯出笑意,\"昨夜巷战最凶时,李巡抚带人在文庙祭孔...\" 王九接过官帽却看向东南,一面残破的\"秦\"字旗撞破晨雾,旗下女将的银枪上…挑着安邦彦的鎏金头盔。 终究不负苦谋! 城头的血色朝阳里,侯恂递来密报:西南大局已定!东林书院正发动士子,来此教化王道;苏州织造局三百艘粮船!突然改道长江。 第299章 所求甚大 城头的血色朝阳里,侯恂递来密报:西南大局已定!东林书院正发动士子,来此教化王道;苏州织造局三百艘粮船!突然改道长江。 真他喵累! 王九看向旬日来也累脱人形、衣甲残破的侯恂:“还好吧?你让我想起了西游记!” 侯恂愣了半天,才看看自己后,露出特别灿烂的笑容。王九却已走向朱蕴芳,边走边说: “行者,你得隆重迎接秦将军!贵阳失而复得,全赖忠贞侯神兵天将!王九大军需明后天才到,但现在,我得去将贵阳打扫一番。” 未等侯恂回应,王九已抱住朱蕴芳:“下次不准任性!但现在,你得给我好好去休息!听话。” 王九说完便已转身!却没看见朱蕴芳已泪流满面。自从马媛死后,王九对所谓爱情早已心死。 但无论如何,忠诚都是人类最美的品质之一!尽管她是忠诚皇室、是对朱家天下忠诚!尽管这种忠诚,总有一天会反噬他王九。 一队亲兵将巡抚府保护起来!王九直闯李云的书房。 “王将军浴血千里,活民数十万!本抚抱病、未及远迎,实乃…” “鲁王府长史与李大人同年?”王九拉过张椅子,坐到满脸堆笑的李巡抚对面。 李云微微皱眉,却闻言脸色一变:“孙长史可惜了!才高八斗却不容于奸佞,一入藩邸终身囚…” “上月初一,李大人曾飞书孙长史!言恶贼王九之军情,因我向来奸险难测,你于贵阳好比睁眼瞎!但孙长史会有办法…” “一派胡言!何人污我清白?王将军须给老夫个交代!” 王九起身抓起…李云刚刚还在伏案疾书的奏折!一目十行扫了下后,抑扬顿挫念了起来: ……云闻变,亟议城守。会籓臬、守令咸入觐。而彦方镇铜仁,运清驻遵义,城中文武无几。 云分兵为五,自当北门首冲!又督学官及诸生率民兵分堞守。 贼至,尽锐攻北城。云迎战,全盔持锐、一马当先、披肝沥胆、亲冒矢石,令士气大振、人人奋死!首战大败叛贼之…… 念到后来气笑了!“哈哈哈!李大人自曾祖起累世官宦,竟将一派胡言练得张口就来!” “将军大惊小怪!可知升庵先生有言: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李云正正衣襟、面露不屑。 “升庵先生?李大人所说的,就是那个编修《武宗实录》,将雄才大略的正德帝…贬得一文不值的乱臣贼子?就是那个率群臣在左顺门请愿,声泪俱下高呼:“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其实,却是在逼嘉靖帝不认父亲的杨慎?” “你…你…你一派胡言!升庵先生,升庵先…” “杨慎算个屁!还有人导演了场必将载入史册,且慷慨激昂荡气回肠、又细节满满的评书保卫战! 大明所有会打仗的武将,都知那是个臭不可闻的狗屁!却谁也不能说啥对吧? 就像李大人的贵阳保卫战!你穿得动重甲、提得起刀吗?还一马当先、亲冒矢石?我呸!” 李云被骂醒了!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竟能出自一个武夫之口?足见王九来者不善。 “你意欲何为?” “三月起,建奴战事吃紧,你多次上书,建议朝廷令水西、永宁二土司赴辽作战。 八月,在你之孜孜不倦下,永宁奢崇明调兵三万至渝。在此之前,南党派使密会你与奢安两贼。 紧接着,你致信四川巡抚徐可求。然后,徐拒不发放军饷军粮,并扣除饷银。徐可求还指责奢崇明,所调之兵大都老弱病残!毫无战斗力,勒令遣回永宁重新征调。” “放屁!绝无此事!” “可你写给徐可求的信,上月就到了老子手上。” 王九盯着浑身发抖的李云!一字一顿:“南党许奢安两贼重利,盟许裂土称王!你以贵州老巡抚,而成南党西南代理人!诱惑徐可求…往死里逼奢崇明以索贿。你其实在软硬兼施!” “将军明鉴!将军明鉴啊!”李云扑通跪地、泗泪横流:“老朽亦是身在局中,不得已啊!奢安两贼起事后,将军可见老朽有半分策应?” “我有罪!但我罪不至死啊!且…老朽上有高堂老母、下有…” “下有成群妻妾?” 李云愣了愣,发疯般抱住王九的腿:“将军饶命…” “别废话!老子要个干净的贵阳!与南北党、土司都没任何牵扯的贵阳。你立刻升堂发布巡抚告示!那些人都是奸细!可懂? 然后,你将因忧病劳累而猝死!仍为大明忠臣! 从此隐姓埋名!” “将军真能保我平安?” “需要…去长兴岛住两三年!然后…你去哪我都不管。” 李云却没有立刻执行,而是从后堂带出来他女儿,请王九一定笑纳!且现在就笑纳…… 因为朱洁如,李云必死!王九只要榨取其剩余价值而已。 ——如此清理贵阳,则快速而干净!且没任何后遗症。连东林也只能捏着鼻子认!谁让李云是老资格党徒? 但老匹夫不傻!因为他听说王九对女人很有情义…… 于是,他本来可以不死的女儿!被他无耻地卷入。 于是,李云在窗外听着书房成为洞房!他这才安心去升堂。 于是,王九整天在巡抚后堂缠绵!泄尽一身戻气;李云整天都在带队抓人、抄家、杀人!整出满城腥风。 那些在贵阳守城中,一直躲在家中、任由老百姓殊死抵抗!最多就煽动他们去拼命的士绅们。 刚刚还在放鞭炮庆祝!此刻,却全被巡抚定为叛贼的奸细、内应…… 道友们破口大骂! 贫道却无动于衷! 老百姓拍手称快! 外界却莫名其妙! …… 神交已久! 素未谋面。 华灯初上,泄尽一身戻气,又小睡一个时辰的王九,光彩照人又略有虚浮!恭敬拜见秦良玉。 “好个少年风流!” 赞叹的语气里,藏着秦良玉一丝失望与不满:王九已成巡抚东床,此事贵阳皆知! 李云有意宣扬…… 王九有些尴尬!他可是有大事相求秦良玉,这印象分…… 王九抬头! 与未满二十、英姿勃发的自己相比,女英雄年初还在山海关,现在又于川黔转战数千里! 一生浴血几万里的她,华发早染双鬓、玉容已布满风霜!唯有脊梁越发峻直。 后世的四十七岁贵妇,最多也就是徐娘半老!可为国征战的女英雄,已可自称老妪。 肃然起敬的王九!重新磕头参拜,被扶起后眼中有泪。 “贵阳围城旬日,李大人烈火锤炼!有洗心革面之求。王九筹谋经年,亦有永固西南之愿!行大愿难全小节,实在荒唐。” 王九边说,边递上侯恂那条密报,当然没说出自侯恂。 “东林要组织上千士子,远赴西南边陲!其志可嘉。然文儒教化西南两千年,西南叛归交替两千年。王九对此等教化…失望透顶! 南党欲秘运粮食三百船!此乃边地大幸。然…王九以小人之心度之,则恐其粮…不为救济西南贫苦!却为资助其他奢安之流。恰如…恰如重庆堆积如山之粮。” 看过密报的秦良玉面色凝重!“王将军意欲何为?” “王九所谋甚大!” “何谋?” “改土归流!” “嘁!…” 看着倒吸口凉气的秦良玉,王九开诚布公!先递给她一张纸: 西南从播州之乱,到此次奢安之乱一脉相承!是东南财团…同西南土司野心家的苟合。 土司野心家,世代都有裂土封王建国的野心!而四分五裂的天下,却最适合财团的深层操控。 比如西南茶、盐、铜银诸矿,他们就能以更低价收购,且再从西南出海走私,也从此规避了朝廷…一直时断时续的矿税纠缠。 西北广袤强域,财团一直在卖,直到卖无可卖; 西南,从淡马锡到安南到缅甸,他们为走私海贸中转!已卖掉此处百多年; 而辽东之乱,也因其丰富的煤铁,能掐着建奴收购!且从此不操心矿税。 总之,碎片天下、原子社会!最符合金融财团利益。 至于北党?凭心而论,他们不卖国!但他们不反对动乱,战乱可令其坐享其成:不打仗?五军都督府的军火卖给谁? 所以他们最是矛盾体。 既需要南党去制造叛乱!好让他们发财。又厌恶南党总是卖国分裂!毕竟,哪个叛贼强大后,也能自产军火!只有大明永远强大,军火才永远垄断于其手。 而两党实控大明! 所以,一年多前,王九还在山东平妖乱时,就已确定南党要在西南搞事!而北党会视而不见。 于是,他对此早有布局:洞庭湖多一股水贼;三峡山区多出股山贼;蓉渝贵三城,都有其地下势力; 同占城搞好关系,帮其对付南党傀儡的安南王朝;秘密打通钦州湾至贵阳的交通线; 还有沿海疍民,帮其赚钱联谊!秘密征兵训练——既为将来航海打击走私!又埋下平叛的秘密军力。 秦良玉看着比她儿子还小的王九!眼中异彩连连。有敬佩、有慈爱、有羡慕…… 但对如此深谋远虑、洞悉全局!却又如此开诚布公的王九,秦良玉知其所求非小!不作声。 我都这么诚恳了!您不该说点什么?可秦良玉就是不作声!王九心里那个苦…… 豁出去了!王九咬牙:“王九请忠贞侯为天下长安!背一世骂名。” 第300章 檄令西南 “王九请忠贞侯为天下长安!背负一世骂名?”秦良玉笑着复述一遍,在王九期待的眼神中!话锋一转:“本使可非甚忠贞侯,而是石砫的宣慰使!王将军可别乱叫。” “朝廷…” “朝廷册券未下,说啥子都是造谣!另外,将军良谋苦虑经年,何需本使一老妇添乱?” 这话说的! 秦良玉她是不愿卷入啊!就差下逐客令了。“忠贞侯不必急于推辞,您其实已卷入其中。“ “愿闻其详!” 王九不慌不忙回忆起一段往事。 万历四十八年五月,山东妖乱刚发。身为强将却无强兵的王九,当时正冥思苦想如何剿妖。 而当时,有两支强军一路艰辛!经过年余跋涉,终于已走到通州。换言之,妖乱也是等他们过境山东后,且离山东已远!正要经通州赴辽时,这才密谋爆发。 而这两支被熊廷弼寄予厚望的强军,就是秦良玉的白杆兵,以及戚金的浙兵。 两军于通州行军途中偶遇,起于琐事的“片言之争”,却越闹越大!“炮声与喊声齐鸣几至天地动摇,城砖与瓦屋皆震”。 据说死伤众多,还波及平民,导致“毙及民命”“折及民房”。 事件惊动万历皇帝,朝廷严厉斥责双方将领约束不力,但仅责令地方官调解,未予深究。 冲突后,秦良玉感到被孤立,甚至上书请求增兵以“振军声”,暗示军中关系紧张。而戚金也上书朝廷,“愿为辽事再练数万精兵”。 一时剑拔弩张…… 秦良玉脸颊微红,开始低头喝茶当中。 因为此事朝野皆知、影响甚巨!但许多事情外行也就看个热闹,被带个节奏!内行才懂门道。 而王九恰恰就是…跟双方将领一样懂得门道之人。 真实情况怎样? 的确打得很热闹!造成“死伤颇大”——那是一路艰辛的死伤! 也确实蛮剑拔弩张!双方主将不断上书,似乎不共戴天!却在浑河之战中互为肩背、生死相依。 白杆兵先渡河而浙兵不渡?浙兵是车厢火器阵!怎么渡?若无浙兵的坚守,白杆兵能全力杀敌!又能败后撤过河? 文儒的很多话,你多信一个字都算输!一是其从来谎话连篇,二是许多事他们本就在不懂装懂。 真实原因是啥? 两支闻名遐迩!刘岩熊廷弼都十分看重的强军,本就一直受贵人们的猜忌、仇视、打压!若他们惺惺相惜何得了? 他们之间,只有形如斗鸡的剑拔弩张!恨不得一有机会就灭了对方!那才符合贵人的制衡之道。 那才让人放心…… 贵人们怎会这么喜欢制衡?因为贵人干的事从来见不得人!不同刺头谈制衡?难道同你谈价值观!处处制衡(民猪)才是其价值观。 言归正传,秦良玉已懂王九回忆这段往事之意!更明白王九所说的“你已卷入其中“…… 当今天下只有两支强军!他们的首领正坐在一个房中。 …… 良久后,秦良玉正容开口:“平叛至今如犁庭扫穴!这一切,都是你王九深谋远虑的一个局。 女英雄双目如炬!“更是张对南北党张开的网!就等其策划西南叛乱。而蒙在鼓里的南北党…… 却想着:怎么利用西南叛乱?发圣旨逼你…从长兴岛去万里平叛!从而除掉眼中钉王九。” “哈哈哈!可笑。” 转而神色黯然!“熊廷弼大人曾多次评价将军:国士无双!将军所行亦有目共睹,然而… 非秦良玉惜名,非秦良玉不配合将军!我不但是大明将军,亦身负石砫百万军民之重啊。 当年,先夫被南党算计、陷害、折磨至死!若非万历爷慧眼如炬、且机心如海……石砫与今日之永宁何异?巨利引诱加如山逼迫!他们比豺狼蛇蝎更毒。 将军想要秦良玉所行之事,我也隐约清楚!然而,一旦南北党察觉?将军的长兴岛挡得住!秦良玉的石砫军民,怕就得灰飞烟灭…” 秦良玉突然长身而起!“不过,将军天纵英才!且不避斧钺、不惧污名、不惜家人。良玉中人之资,又何惜贱名、何惧生死? 天下长安?良玉不敢奢望!纵然就为西南一世之安,我干了!” 言毕拔剑大吼:“来人啊!捉拿反贼王九!” 在秦良玉的招招致命中,未着甲、未带刀剑的王九时滚时爬、时跳时窜!一路从其房中,被追杀出门、生死追杀了几条街! 让全城百姓,都旁观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打斗!秦良玉本就强手,又有兵刃在手,再有身边的亲兵协助!还加上那毫不留情的招招致命…… 可苦煞王九了!一路或滚或爬、上窜下跳,刚泥里一滚,又血里一扑!险象环生中,还是负伤数处!直到其亲兵终于赶到…… 接过武器的王九怒发如狂、吼声冲天!带亲兵又一路反攻得秦良玉……狼狈不堪地一直退回军营。 一来一回精彩而惊险的追杀,以及报复打斗!竟持续近半个时辰。这下,又惊动了两军!纷纷开始列阵,眼见贵阳又要再遭一次兵戈之灾…… 巡抚李云同代巡抚侯恂都出动了!冒死拦于双方阵前,这才平息住两军的火拼。 两位尊敬又尊贵的将军怎么了?救贵阳几十万百姓于战火中的两军!他们究竟怎么了? 昨夜还并肩杀贼、浴血互依、同生共死!今夜,一个大骂对方是朝廷反贼,人人得而诛之!一个怒吼对方割土祸民、还恩将仇报。 世事令人唏嘘。 …… 第二天,所有人知道原因了。 王九明发塘报、且千里特急。 钦差四川平叛副将 兼长兴岛副总兵官王 谕告西南军民檄: 照得播州杨应龙、永宁奢崇明等辈,恃土司之旧制,挟夷兵以自重,致使西南百年锋镝不息。 今本将奉敕讨逆,观诸司治政,犹见此制草创之弊!为大明万古长盛以永绝后患计,特颁新令: 其一 改制安民。 凡云贵川桂宣慰、宣抚等司,限三十日内缴还符印。其地划为州县,其民录入黄册,其兵归本将整编。 敢藏甲杖逾十副者,视同谋反——此令不涉忠良,石砫秦氏、酉阳冉氏等世受皇恩者,可改授卫所世职,岁禄加赐。 其二 剿抚并行。 现有五万雄师驻贵阳、三万水师扼江河,更得圣上密允\"便宜行事\"之权。 凡顺令裁撤者,本将当奏请高官厚禄、世袭荫萌。忠顺王化,朝廷不吝赐以爵禄、荫及子孙,使沐皇恩于青史。 胆敢阳奉阴违?无论是否参与叛乱,本将必亲率长兴岛铁骑,踏平其寨、剐其首恶、籍没家产、枭其宗族、九族连坐绝无姑息! 各寨头人当劝导百姓,凡献土归流者,蠲免三年赋税;凡阻挠新政者,依《大明律》凌迟。 附告南北诸公: 王某自知练私兵、行酷法,早触庙堂忌讳。然播州之乱时,水西安氏忠贞!今何在?奢崇明受封时,金印尚温!转眼已反!致生灵涂炭、西南浩劫、国事疲弊。 土司制度不除,西南永无宁日。纵他日王某因\"擅权\"问罪?此天下长安之策!断不可废。 另录实情: 黔国公沐府深明大义,特遣部将率劲卒协防驿道。 然有石砫宣慰使秦良玉,骄横跋扈、不纳善言,本将遣俾将十员,分驻水西、永宁、忠州酉阳等处。 各司裁撤事宜,改流前皆暂由本将代管!待朝廷另委流官。 嗟尔土司头人,莫谓王某不教而诛!自接檄文之日起,凡愿自解兵权者,可持此檄至长兴岛军中,申领免死铁券;凡负隅顽抗者,且看来年坟头新草! 天启元年十二月丙戌 (官印旁)急递于十二月二十四日辰时。 (此檄抄送南北两京六部九卿并石砫宣慰使司) …… 这封明发的塘报,却是又一道檄文!令西南所有土司胆寒的檄文。王九已毫不掩饰獠牙的杀气腾腾。 实在是霸道无比! 但他却有这本钱。 之前,王九通过万里袭取…叛军占据的坚城重庆!已证明其用兵神鬼莫测。而奢崇明的快速败亡!与趁虚袭取水西老巢、强攻贵阳十万叛军、取安邦彦性命…… 这几件有目共睹的大事!已再次向西南土司…摄人心魄地证明:他是大明当之无愧的战神! 单论打仗?西南土司联合起来,都自觉没法抗拒其兵威!但土官们岂愿放弃世代富贵? 他们还有底牌:那就是南北贵人一定会坏此大计。 于是,剩下的让王九够不着之事!就看秦良玉的表演。 能为国孤忠否? 第301章 恩将仇报 腊月廿四。 王九不但一早就已明发檄文!他的大部,也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贵阳,就在西郊连营驻扎。 贵阳城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因为谁都知道:昨天晚上,王九其实是吃了亏的。 他被秦良玉刀刀致命…追杀了几条街!一群人追着无兵无甲、赤手空拳的他大砍大杀!若非王九乃当世猛将?他昨晚肯定已被杀!即使王九已经很厉害了,已仍然滚得一身血污混着泥污!狼狈不堪。关键还被砍伤、刺伤好几处。 但后来秦良玉却退回军营,她的兵马比王九多一半不止…… 他能咽下这口气? 不过,让全城百姓都松口气的是:侯恂侯大人!他早就到了秦良玉军营。王九大军刚到,侯大人就将秦良玉部劝出城,驻扎在城东。 一夜相安无事! 因为,病中的老巡抚李云,将王九留在了巡抚府;而代巡抚侯大人,却一直待在秦良玉营。 在两位大人的劝说与弹压下,虽令人提心吊胆!但直到二十五日上午,总算还都克制着。 中午却又打起来! 王九的部属群情激愤!突然就将队伍开往城东郊,呈扇形向石砫军围了过去,非要剿灭秦良玉! 秦良玉跟她的石砫兵,那可不是软杮子!立刻摆开枪阵迎敌…… 好个侯恂侯大人! 他带着一群文官僚属,凛然无惧地径直拦在两军之前:谁先动?谁先动请从我侯恂杀起!都是大明强将精兵,有本事去杀叛贼!有本事去辽东杀建奴…… 事情正要渐渐平息!因为王九的部属虽愤怒,但也没人敢公开杀一个代巡抚!更不敢杀守城时舍生忘死,此时又大义凛然的巡抚。 而秦良玉可能是自知理亏!有了侯恂的台阶后,已在拔营起寨,缓缓撤兵离开贵阳。 大家长松口气…… 就在这时,一身是伤的王九!却挣扎着骑马跑出了城,手中还挥舞着几页纸!吼叫着破口大骂。 一路上的城内百姓倒是听清楚了:秦良玉才是西南最居心叵测、最大的反贼!她还是个恩将仇报的小人!是信口雌黄、阴险毒辣的小人…… 这又从何说起? 好个侯大人! 他不管不顾地拦在王九马前!反正马头向哪,他的坐骑就拦在哪!嘴里就一句话:要么杀了我侯恂!要么今天先不准动。 王九气极!将几页纸甩侯恂脸上:“你自己先看看!看完再决定拦不拦我。“ …… 石砫宣慰使 兼镇东将军 臣秦良玉 谨奏 为劾逆将擅权乱政事: 臣昧死顿首!窃见长兴岛副总兵王九,本一介边鄙武夫,蒙圣恩简拔而不知忠悃。自入川平叛以来,其罪昭然有六: 一曰僭越擅权。 查王九原奉敕旨\"协剿水西\",然其竟私扩部曲至六万。袭重庆、援贵阳等役,皆不报经略府而专决,甚者擅杀归降土目七十二人。今更妄颁《改土归流檄》,此乃阁臣堂官之权,岂一介副将可僭越? 二曰构陷忠良。 臣石砫白杆军 自万历四十六年征辽,转战万里未尝败绩。王九为逞私欲,竟诬臣部\"骄横跋扈\",欲强遣俾将十二员分驻石砫四境。此与当年构陷先夫马千乘之计,何其相似! 三曰祸乱祖制。 西南土司世守边陲二百载,播州之乱实杨应龙个人之罪。今王九欲尽废土司,檄文中竟妄言\"无论功罪一律裁撤\"。若从其议?恐九溪十八洞百万生民 顷刻皆反! 四曰私结外藩。 查天启元年八月,王九密遣使者十二人携精铁三千斤、火铳二百支入建州卫。 臣部擒获 建州左卫通事努尔哈丙,其供称\"长兴岛岁输兵甲 换人参、貂皮\"。今辽东经略府存档 犹有王九私放建州商队过境之文书。 五曰动摇国本。 上月袭破重庆时,王九竟私分蜀王府存银八万两!更散《讨税监檄》蛊惑军心。 其檄有云\"天下财富当养敢战之士!岂容阉竖横征\",此直指陛下内帑之政! 六曰僭越礼制。 臣亲见王九军中 藏有织金蟒袍七袭、玉带十二条,更有刻\"代天巡狩\"字样的镀金令牌。上月其生辰,部将竟以\"九千岁\"呼之!此等狂悖,较正统、成化、正德年间阉竖尤甚。 伏乞圣裁: 一、即刻革除王九本兼各职,锁拿进京问罪。 二、其麾下参将陈可忠、周敦吉、游击纪白、水则、屈金手、蕲射、雷若、千户郭破虏、尹征西、厉战鲁等皆忠贞之士,且骁勇善战,俱各有大功!宜仿洪武旧例授为永宁、水西等处土司,世袭罔替。 而王九此獠!自入西南后日日笙歌、夜夜淫邪、作乐军中、败坏纲纪!实无尺寸之功、却有滔天之恶。 三、改流事涉重大,即使朝廷决意推行?亦当敕黔国公沐府主持,而王九所部暂归石砫宣慰司节制。 赖西南最熟掌故、最知民情、最德高望重者,非黔国公莫属。 而石砫节制王九部属?非臣贪功恋权,实乃良玉平叛川黔时,同王九所部多有交集。 识得其中忠奸!不至使其部忠贞之士蒙尘,奸佞之徒张目。良玉自问一片坚贞!敢为国当此大任。 臣尤有锥心泣血之言: 昔浑河血战,臣率白杆兵与浙兵同抗建虏。今观王九所为,较之建虏更摧折将士!若容此獠肆虐,恐西南再现万历四十八年通州兵祸(白杆兵与浙兵冲突旧事)。臣虽老迈,愿提军为陛下除此国贼! 天启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急奏 (石砫宣慰使司印信) …… 侯恂看得很慢! 他也没想到秦良玉…竟是这种人!实在不知该如何再拦王九。 于公,她在顽固阻挠改土归流的大业!在为西南其他小土司撑腰!有她这个精锐在握的强将硬扛,王九那改流的宏图、德政!怕就要泡汤。 于私,秦良玉堪称小人! 西南官场高层到现在也都已知道。无论是袭取奢崇明的永宁老巢,令其从四川大败而逃的殊功!还是神兵天降大破水西老巢的殊功!哪怕是独揽大破贵阳叛贼的大功? 背后可都有王九的关键功劳!王九及所部高风亮节…… 再加上年初的浑河之战!没有王九?白杆兵的骨干能回来几个?其中就有秦良玉的弟弟、侄儿! 此文却句句如刀: 1. 旧事重提:强调\"通州兵祸\",既勾起朝野对军中矛盾的记忆(狗屁不通的文儒,将浑河血战初期失利,归疚于川浙不和!此观点占据主流,成为朝野共识)!又指控王九在制造新冲突。 2. 阳封阴夺:为王九部将请封,既符合朝堂制衡之策,更是切断王九与部属联系,令其瞬间成光杆司令的釜底抽薪毒计。 3. 沐府制衡:提议由骑墙派沐府主持改土归流,既哄骗很多不知内情的朝臣!又确保政策不会落实,最符合贵人大义凛然的行事风格。 4. 包藏祸心:\"暂归石砫节制\"为后续瓦解王九军队埋线!公开向王九霸气宣战,深为贵人所喜。 5. 挑战檄文:奏折日期刻意比王九檄文晚一日!无惧同王九一战之意跃然纸上,公开打脸王九。 而尤其是后面列举的三条罪证!更是毒辣无比。 1. 私结外藩。 此为天下痛恨的大罪!既提醒朝臣还有建奴战事,西南动不得!又非置王九于死地不可。 顺便指证王九部火器来源:自研自造。这更是私造重器的谋逆大罪!该凌迟且诛族。 2. 动摇国本。 迫使司礼监、东厂不得不介入!替王九又多找点强大敌人。 顺便指证王九军费来源(私吞王府资产)!妥妥的谋逆。 3. 僭越礼制。 此制造舆论杀机: 利用天启对移宫案敏感神经。 莫须有的九千岁称谓!能精准刺激正在崛起的魏忠贤集团。 蟒袍玉带…坐实\"蓄谋篡逆\"的民间传言!而侯恂心中有数:蟒袍实为秦部缴获叛军之物!却故意留下作为王九的罪证。 慢慢看完,也想明白了!侯恂终于说了句…自己都觉得苍白的话:“秦将军或有难言之隐呢?” “狗屁难言之隐!” 王九咬牙切齿!“王九很少敬人!原本,刘岩刘帅算一个、马帅算一个、熊廷弼大人算一个,然后就轮到她秦良玉了!” “原以为她是天下忠臣良将!国之栋梁。谁知她为了马秦两家世享富贵、永霸石砫…” 不过,侯恂却看着身旁…贵阳官吏们的恍然大悟!再看着一身刀剑之伤的王九,突然又想通很多。 “无论如何!王将军,此处贵州代巡抚乃侯某!将军纵有滔天之怒?先等本抚查实情况!给我两个时辰,现在请将军回城养伤。” 王九犹豫着,还是给了侯恂带领下的贵阳全城官吏这个面子。 两个时辰后天黑!侯恂没查出啥名堂,却说一堆和稀泥的话!而秦良玉部竟已连夜撤走百里之遥。 腊月廿六日。 一大早,王九就派出两路大军:陈可忠沿着石砫兵的背后,向东追击!而周敦吉则率人从西边的乌江,顺流直下!一定要在长江截断石砫兵的归路。 有伤在身的王九,自己留守贵阳策应两路!誓要将秦良玉部荡灭…… 腊月廿七日。 水东宣慰司的宋万化被灭。原来这家伙在贵阳攻城战中,一直打酱油的他损失不大!看到势头不对?他率部溜得最快…… 可他昨天不该去迎接秦良玉! 想法很美好:秦良玉同王九闹翻,这假不了!秦良玉很能打,但远离根据千里之遥;水东兵缺乏训练,但在根据地上!两部合一?定能吃掉王九派来的追兵。 结果,在宋万化热情相迎中,秦良玉突然拔刀:她反对王九裁撤土司!但宁死也不同叛贼合作。 一路追杀到老巢…… 同日,安效良部被灭,其本人及家眷被活捉。 安效良作为离贵阳最近的土知府,贵阳一举一动他都知道!包括秦王两人如何闹翻,王九派出的两路大军的路线…… 可是,那该死的周敦吉!明明率一万多人已匆匆擦境而过。就在安效良长松口气时,却突然回头猛攻!令前方措手不及、节节败退。 无奈之下,安效良不断派人去顶住!不想竟有千余凶猛的疍兵,在猛将雷若的率领下,突然从后面杀到!而当时老巢里才两百亲兵,地形再好也顶不住突袭…… 腊月廿八日。 一个令王九十分意外的人,来了贵阳:奢崇明。 原来,当日的贵阳之战中,他率部掉头冲乱安邦彦的中军后,就趁安邦彦与秦良玉激战之时,也趁当时还未黎明!率部逃出生天。 躲在缺衣少食的山林这两天,奢崇明也想通了!就算有根据地时?无论秦良玉还是王九都打不过!现在是没地盘的丧家之犬,安邦彦之前已给他上过一课。 那一百门炮!炸??而死的全是他永宁男儿!被各种卑鄙毒辣手段逼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既然王九发檄文了!何不做第一个带头投降之人?或许,王九的长兴岛里需要将领。 此货烫手! 第302章 糟心之年 腊月廿八。 至此,叛乱暂平。 或者说,早在腊月廿三凌晨,随着安邦彦的覆灭,此次西南叛乱就已平息!按千年来的惯例,王九与秦良玉便已取得巨大胜利!也是次足以载入史册的大捷。 再开始新轮回…… 安邦彦的水西老巢,早在十六日攻克!他围攻贵阳的大军,也在二十三日凌晨,随着秦良玉的阵斩安贼,早已作鸟兽散。 奢崇明更早,初五凌晨被端永宁老巢后,其覆灭已进入倒计时! 作为苟延残喘的丧家之犬!除一颗人头可在朝廷…为哪位将军赚得巨大功勋外!作为首叛首逆,那时起他就已无其他价值。 可这孙子聪明! 任何一位将军,都渴望得到其人头!唯独王九不稀罕这所谓功勋。一个大明事实上的军阀!一个真正意义上最大的反贼!他要啥朝廷的功勋? 相反,奢崇明活着对王九很有用。 他已发檄文,要将西南所有土司改土归流!那就需要有人带头响应、拥护。可谁愿意?除了走投无路、死路一条的奢崇明。 就算王九再能打!就算贵人们不阻止王九的瞎搞?云贵川桂鄂湘!那么多土司,又都在交通不便之处。王九去了,土官们随便往深山一藏!他打算打到啥时? 所以,王九太需要土官们主动来降!所以檄文中夸言:土官们可来长兴岛军中,申领免死铁券! 所以奢崇明来了。 公开且恭顺自缚而来,一路大声地要向王九请降。 难题交给王九…… 可以公开剐了他,此乃大快人心之举!可以押送进京由皇帝判其凌迟,那是平叛的巨功! 但是,檄文中说的免死铁券,从此成为狗屁。 但王九若不处死他,或押送进京?将从此受尽天下文儒口诛笔伐!唾沫也能淹死人。 奢崇明是首叛首逆!未请示朝廷,未经堂官会议后由陛下恩许!你有啥资格对其免死? 奢崇明在外面跪僵了双膝!王九房里踱步磨破了鞋底…… 为西南长安,就承受无尽攻讦?而赦免个罪该万死的恶贼? 还是那孙子聪明!王九终究一跺脚:千万人吾往矣! 在人山人海的围观中,“伤病”中的王九缓缓而出,手中那条铅芯镀金的泥鳅,看得奢崇明两眼放光!——据说是长兴岛军新造的免死铁券。 王九亲自给奢崇明解绑!“本将言出必践!你却是例外。” 奢崇明面如死灰!王九厉声:“首叛首逆!免死铁券就不要想了。不过…” “朝闻夕死!你却不用死那么快。以后就在本将身边赎罪!赎不尽尔罪?本将亲自剐了你。” 说这话的时候,王九心中却想着金陵与朝堂。 …… 天启二年正月。 这个年过得……让大明所有上层都纠结!很多事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自从有了王九,许多事便早已失控,比如西南。 并未花朝廷多少钱粮,也没用太多时间,西南叛乱却已平定! 别说南党,连北党也大失所望。别说卖多少军火,就连平常打仗的猛贪猛捞!都没啥机会。 南党更糟心! 腊月廿八的寒风掠过秦淮河,画舫内的暖炉驱不散众人心头寒意。当日密室那几人,今天都在。 方阁老率先起头:“原想在西南再捅出血口,逼北党与皇室…从辽东与西南之间二弃一?王九…” 郑芝龙咬牙切齿折断牙牌,手背靛青锚纹令满室侧目,“更糟的是,积存在重庆的粮秣、兵甲、军需…” “除了粮食,其他东西我们耗费百万!却连声都不敢吭。” “岂止!”一个苍老声音斯条慢理:“粮秣军需堆积如山,贱民多如蝼蚁!是我等…帮王九拉起数万精兵。” “使他竟敢主动叫板了!“孔公子轻拍桌案长身而起,腰间刻有诗书传家的玉佩清脆声声,“敢揪桌子捅出所有烂事!他还敢提兵攻打江南!将我们全抄家灭族?他…他真做得到啊…” 身旁的侍妾默默为他续上热茶,躬身退后,却让众人言不由衷——孔公子就这样请人秘商大事? “我们认为永宁、水西兵已很强?在他面前如摧枯拉朽!致围逼重庆的川滇黔军,被他一纸而退!” “二十五万大军压境,竟被安邦彦鼠目寸光!闹成笑话。” 孔公子还在絮叨: 当水西老巢于腊月十六攻破?大家再无幻想!飞速求和,以免错过十日之约。 腊月二十,和谈条件秘密达成: 将王九老娘幼弟、陈可忠妻儿? 当天就送长兴岛! 杨老头所谓死谏? 自有人出来查实澄清,并于廿二日就已反转:其宠妾乃建奴奸细!所以他不是奸细,就是受了蒙蔽。 东林党齐刷刷上书,对王九平叛功绩谀词一片。廿二日,朝廷已明发圣旨:大加褒奖其平叛功绩!还给其官升一级为西南平叛总理…… 孔公子终于停下喝茶,郑芝龙却又接着念叨。 “竟还想向我们敲诈巨款?没门!在这恶贼身上多次巨亏!还问我们要钱?那不如拼命算了。” “是啊!”一个女声拖长声音,“却考虑到他真可能提兵来抢!答应放了黎相君:等王九没带啥兵马!船过金陵时放人。” 女人压住愤怒:“可王九竟同意!人尽可夫也值几百万两?” 方阁老闻言自责:“怪老朽啊!还是差了定力。” “腊月二十四!陆续传来的飞讯,令老夫捶胸顿足。 一直与王九合作无间,还对其亲属、部曲有活命之恩的秦良玉!竟同王九反目成仇? 吾…实不敢相信! 直到看到两人塘报,大家才愿相信这个事实。王九异想天开要改土归流,连功勋卓着的石砫土司…也一视同仁?这谁能接受?” 之前的老者冷哼! “王九根本不懂何为土司!那是真正土皇帝,是可传承千年的富贵!土官为保住传承,向不惜命。 还有何情份、大义、利益,能比这个更大?当然要拼命!” 方阁老摇头:“诸位,不用打,辽东煤铁、西南铜银茶、湖广川粮棉,王九现在就能截断来路。” 众人真假愕然中, 孔公子又念叨上! “秦良玉其实还有底气拼命!她和其石砫兵,可能是…大明唯一敢同王九正面对阵之师。 且,其奏折深具韬略!尤其是请封将王九部将,为各处世袭罔替的土司。这釜底抽薪之计,足令王九为孤家寡人!顷刻间……” “秦良玉打不过王九!”那个女声又响起,“她也被王九一路追击,从黔东狼狈钻进湖广,一路上支持她的小土司跟着殃及。” “我等当鼎助!” …… 画舫窗外忽起一阵冰雨,打湿了孔公子袖口金线绣的兰草。 一言不发的徐弘基实在听不下去!个个都起劲回忆,都事后诸葛亮,却半天都没好建议。 前情需要回顾? 秦良玉奏折还没进京,内阁早拟好照准的回旨。可惜朱由校不省心!非得等奏折进京,再走正规流程…… 奏折还在路上,就已赶上过年休沐!再等到元宵后当值,得耽搁多少事?又会发生什么? 最关键的是! 之前,虽说做出了巨大让步,才达成和解的条件。但也不是没有对王九的约束: 他必须半年内离渝。然后,会有人去凿除夔门绝壁上,那令我们十分耻辱的檄文。 他必须对辽东所有事保持沉默。王九与熊廷弼两人,才是手中可能有实锤之人——对我们制造萨尔浒大败、卖掉辽沈两城的实锤。 而王九能轻松答应第二个条件? 过去的事!即使拿出点证据?大家各执一词…… 可若是他知道!我们早计划好,这个正月又要卖掉广宁呢? 他还能轻松答应? 这才是我们最糟心的事。 秦良玉奏折进京,朝廷顺水推舟照准,其他事都暗中支持她。王九很可能在西南,真就成为孤家寡人!却不算我们毁约…… 这样不管结果如何,王九会遵守承诺:他本就一贯言出必践;且除了陆军,什么都比不过我们,他揪桌子同样风险巨大。 这本就是和谈能达成的基础。 若是我们公然毁约?能支持、配合秦良玉斗败他那还好说。 否则,王九真可能提兵秦淮!而长兴岛再出兵…坏卖辽大计。 至少,想消除那篇耻辱的檄文?必定遥遥无期。至少,煤铁铜银茶粮棉都会断,纵然已成土官的部将,这点面子会给他。 所以说,孔氏这次大过年吵着搞碰头会?刷存在感而已。 就得等秦的奏折! 难怪捏不死小小的王九!一盘各有怀抱的散沙。 徐弘基心中不住叹息,找个由头笑着同与会众人一一告别。 当徐弘基冒雪离开画舫时,王九正踏过贵阳城头冻血,靴底冰碴与黑痂碎成一片。 军民因皆能吃上饱饭、没有战乱而喜笑颜开,正热火朝天修缮着城池,不时以虔诚的目光,在偷瞄着他们可敬的将军。 一切都值了。 …… 正月十六。 早已进京的秦良玉奏折,终于等来了各部结束休沐。 此时,西南形势已翻天覆地。秦良玉一路艰辛,才带着她的兵马终于退回石砫!而川黔湖广的土司,竟全被王九剿的剿、降的降!其地盘早已驻下他的兵马…… 更可恨的是:江南秘密派出千余儒生去教化西南,竟在准备靠岸夜泊时翻船?好在被当地渔民救起,但被强烈警告!已无需再往。 儒生自己也不愿去。他们被侗人巫医所救,而苗女用苗药为其疗伤时,哼唱的古歌如此悦耳,火堆旁的舞姿是如此动人。几天下来,他们觉得自己已被教化。 而比翻船更可恨的是:秘密运往西南的三百船粮食,竟被思州叛军所劫?十二万石粮无影无踪。 事已至此…… 唯有秦良玉的釜底抽薪计,才可能制住王九!但也仅是可能。 稳妥起见! 朝廷一边照准秦良玉的奏折,对此千里特急明发圣旨!一边却又对王九大加褒扬恩赏,特擢年纪轻轻的他…加衔右军都督府同知…… 关键是:不但不让秦良玉去节制王九兵马,还对其贪功贪兵权行径大加斥责!更是绝口不提之前允下的侯爵册封。 而且,朝廷邸报中将不能改土归流的骂名,明确推给秦良玉。 ——改土归流,即以流动官吏治理,代替世袭土官的地方治理。那是流芳百世的德政!天下都知其伟大意义:铲除割据叛乱的土壤。 但川黔两地的土官,却全换成王九部将!且因功而世袭罔替。明面上,等于是好处都给王九!骂名全由秦良玉承担…… 不过,朝廷还是对秦良玉奏折中,所列举的罪证迅速派人彻查。若属实则治王九之罪,若诬告则治秦良玉之罪。 恰好!都察院、大理寺有不少官员,春节都去了湖广探亲或游历,多发几道圣旨就行…… 恰好!逗留在湖广川黔的很多官员,都听到首叫《九头谣》的民谣:王九头、九尾绕、啃完川黔啃湖广,九张嘴、食不停、喂饱九头九州苦…… 听说各府县禀生,与南京国子监的监生,醉酒高歌时竞歌成风,连私塾的蒙童亦能拍手欢歌。 无论如何!贵人们还是期待着能釜底抽薪。 唯有秦良玉正在灯下独饮,下酒的却是支白杆长枪,那上面徽记是马家的千年图腾。 熊廷弼王九能做甘冒奇险、无惧生死的国士!她也能当“奸臣”。 第303章 巾帼翘楚 正月十八。 大理寺少卿周延儒掀开轿帘时,贵阳城墙上正滴着晨露。 他展开秦良玉奏折誊本冷笑:\"王九?九十族都不够诛。诛不了人,就拿些证据回去诛心。\" 秦良玉秦折中: 一曰僭越擅权。 …然其竟私扩部曲至六万。…甚者擅杀归降土目七十二… 二曰构陷忠良。 三曰祸乱祖制。 四曰私结外藩。 …王九密遣使者十二人携精铁三千斤、火铳二百支入建州卫。 臣部擒获 建州左卫通事努尔哈丙,其供称\"长兴岛…… 五曰动摇国本。 …竟私分蜀王府存银八万两!更散《讨税监檄》蛊惑军心。其檄有云\"…岂容阉竖…\" 六曰僭越礼制。 …藏有织金蟒袍七袭、玉带十二条,更有刻\"代天巡狩\"字样的镀金令牌… 一行数人都能背这六条大罪!且多方证实秦良玉所指有凭有据。趾高气昂直闯正衙,却非要拿出圣旨,堂上王九这才不忙…… 程序走完、来意道明,王九倒也光棍。 “僭越擅权?构陷忠良?祸乱祖制?诸位说有便有,但陛下密嘱我便宜行事。” 王九随手递张表,显示播州之乱前后共耗银逾千万!死伤更逾百万。 “便宜行事之妙诸位已见。西南旬月而平;不计冒领,实耗不足十万,百姓已安居乐业。天下皆颂陛下明见万里,诸位可有高见?” 噎死人…… 周延儒不为所动,淡淡道:“王大人可有密旨?” 王九心中冷笑:“口谕,周大人可向陛下求证。” 难怪之前已有多人告诫:此贼刁毒!周延儒撇撇嘴:“便宜行事…就可私结外藩?” “你不该知道。”王九又抽张纸,证明努尔哈丙其实是个死间。 “死间,有时可抵十万兵!周大人从此须守口如瓶。” 简直岂有此理! 风头正盛的东林新贵,看着面前这个最大反贼!却笑得很亲切:“王大人不必误会,周某也是奉旨办差,那么逾制谋逆…” 王九向堂下招手,七套蟒袍、十二条玉带、一块令牌被亲兵呈上,令周延儒一行满眼放光。 不过,王九却于其中,依次指出了安氏家族的图腾徽记。 查案查成给王九记功?周延儒胸膛起伏却坐下不言。东厂太监这才问出其关切:“王将军战场无敌,却也关心收税?当知,税乃天下根本。” 王九笑笑,拿出那张《讨税监檄》递给他。到底是东厂,稍稍看过后:“此乃叛贼伪印…” 一干人如斗败的公鸡。王九神情淡然,心中却由衷钦佩!谁说将军只会打仗?女将军就权谋如海! 事先并无商量。秦良玉所列罪证,却经得起暗探事先查证,又经得起事后查证。 令人摩拳擦掌而来,郁郁而去…… 周延儒不辞而别。 次日,他坐在水东宣慰司正堂,惊堂木拍得震响:\"带人证!\" 被铁链拖来的,是\"遭王九虐杀\"的水东宋氏遗孤。少年颤抖着控诉:\"他逼我父交出土司印信,不从便屠尽全族…\" 话音未落,堂外忽传来声嗤笑。 \"杨公子,\"王九麾下文书官踱步而入,\"你爹临终前按的手印契书,要不要当众念念?\" 一卷泛黄文书抖开,竟有贵阳府衙官印。 周延儒脸色铁青——他不知王九早将各土司田契重签,全数在官府备案。 当夜,行辕闯入百名苗民,抬着\"除戾王,迎青天\"的万民伞。领头老妪哭嚎:\"大人明鉴!王将军发的新稻种,让寨子里娃崽都能吃饱!\" 周延儒望着伞骨间闪烁的寒光,那是藏在竹条里的苗刀。 看来得走,今夜就走。川黔有王九在,处处会有叛贼余孽。查案也根本查不出把柄,就不知他们搞的民谣怎样了? …… 秦淮河画舫里,孔公子正抚掌大笑:\"听听!九头妖魔食九州,连三岁孩童都会唱…\" 郑公子扯过位所谓名妓,按坐膝上大笑!“你们这些人啊,喝花酒都扭扭捏捏!民谣能唱死人?” 孔公子淡淡看他一眼,到底狗肉不上正席!“郑公子以后会知,这些民谣,比你的海船更令王九恐惧。所谓众口铄金…” 突然,岸上传来惊堂木脆响。 \"列位看官!广宁又失啊!\"桥头说书人振袖高喝,\"今日不说九头妖,单表那辽东碧血河!\" 人群倏然寂静。 \"话说天启元年冬,建奴铁骑踏破沈阳城!是谁孤军死守浑河?是川军!是白杆兵!还有建奴克星、大明福将王九!\" 醒木再拍,\"可兵部发的火药掺了三成泥沙!户部的军粮霉得能种菇!\" 茶楼酒肆间,相似的怒吼在蔓延: \"济南府老张茶摊,说书人掀开衣襟露出满身箭疤——他原是沈阳溃兵!\" \"洛阳白马寺前,游方和尚敲木鱼唱《血佛偈》:''阁老笑纳建奴金,佛祖低眉渡不得''!\" 十日内,从甘州到泉州,八千说书人同时开讲《浑河恨》。 长兴岛密室中,阿朱看着飞鸽传书轻笑:\"黎姐姐不愧军师,三四年前便能有此远见!养了三年的舌头,也该咬回人。\" 而重庆城的王九,对着各地传来的南党倾力辟谣的飞报,却并不多高兴。 西南诸事顺遂,可离不开秦将军那关键一环。而她,平叛的劳苦功高已如云烟,正承受着朝野无尽的指斥。 于公,说她为石砫一地之私,败坏改土归流大业,实乃祸国巨憝。 于私,王九虽为狂悖恶贼,但向来对曾并肩作战的石砫不错,也有浑河救援之恩。她却差点杀了王九,更是造谣污蔑无所不用其极…… 王九不能做什么,默默将《战孤堡》换成《浑河恨》。希望大家记得,记得有群为国搏命之人!最好还能记起,这群人是秦良玉的兵。 西南正受其大恩! …… 乌江畔的梯田始泛金浪,老农抓把稻穗对税吏傻笑:\"一穗八十六粒!祖宗显灵咧!\" 他不知这是占城稻与黔粳杂交的奇迹。良种加配制肥料,还将单季变成了双季稻。 更不知山腰嗡嗡转着的水车,能让旱季多灌三成田。也不知他们种的稻种,本身就更耐旱。 但他知道,新土司官吏指导大家配的肥,比粪肥强多了,能壮杆、实籽。那些来自长兴岛的娃儿,年纪轻轻咋懂那么多? \"将军有令!\"背着算盘的青年爬上山坡,\"今岁只收田税,前土司征的牛马税、火塘税等杂税全废!\" 田野中爆发的欢呼,惊飞漫山群鸟。 深山中,原水西土司粮仓正被砸开。穿灰布衫的少女边分粮边喊:\"将军说了,以前土司抢的,现在还给大家!\"袖口露出长兴岛讲政堂的徽记。 当夜,各寨悄悄推倒土司祭祖的铜鼓台,改立\"均田碑\"。碑文是王九亲拟:\"田无主,有力者耕之\"。 王九知道,出兵前先派往川黔的学生,也是长兴岛首批肆业的行政官员,才是能否实现理想的基石。 所谓打天下易、治天下难? 其实是夺天下者,从没事先大批培养过基层干部。打下江山,还得交给文儒士绅治理,还得由他们继续躺着吸血,除了龙椅上换个人。 屠龙者非得依靠他们来治理,也就非得接受他们那一套,于是也只能又变成恶龙。 历史周期律…… 王九改土归流底气,就在这批学生。当这些人在西南山区生根发芽,新的世袭土官、他的心腹部将,才有可能不变恶龙。 长远前题是长兴岛一直强大。 而现在?他能试验抱负,能骗得贵人们顺水推舟,使朝廷册封他的部将为各地土司? 前题却是正独承一切的秦良玉!是她的奉献与牺牲,才让边民开颜、西南长安。 而正对秦良玉大加斥谩的满朝朱紫、衮衮诸公!却在卖国。 …… 二月十八,广宁城破。 溃兵裹挟百姓涌向山海关,雪地上拖出百里血痕。 有个逃难举人躲在树洞里写下:\"巡抚府地窖掘出二十箱黄金,锁头刻着扬州盐运使印…\" 这封血书数度辗转,几月后被快马送进金陵时,徐弘基正颤抖着给王九写信:\"闻君不日东归,而君之如夫人黎氏,近日亦将洗清冤屈,特备秦淮春酒,欲与君…\" 信使背后,三百艘粮船正驶向长兴岛。押运的郑家管事嘀咕:\"怪事,老爷连佛郎机炮都肯送?\" 他们不知走投无路,怕灭口的杨嗣昌——这位\"暴毙\"的兵部郎中,怀揣辽东军资账簿逃上了长兴岛。 得讯的王九却无动于衷。 财团从来贪焚无度!公之天下?提兵杀了他们?那又如何?换一茬人还是这德性。 王九只是将愤怒化为平静,平静本身就是力量。 这力量不但能经营好长兴岛,以图未来长治久安。这力量还能经营好西南——越想快速从西南脱身,就越得沉下心耕耘。 王九只是替秦将军不值!她愿为之奉献一切的大明,早已千疮百孔!她默默承受一切的西南,或许以后未必有人念她的好。 …… 前几天,石砫马家宗祠内,秦良玉将白杆枪浸入血槽。 枪头红缨早已褪色,那是万历二十八年平播州杨应龙时染的血。\"马家列祖在上,\"她叩首三次,\"今夜之后,世间再无石砫土司。\" 当日密谈浮现: \"你本可青史留名。\"王九不敢看她!\"如今这场戏,输的…是石砫马家八百年传承与清誉!赢的…是西南百万生民,或无人记得你的生民。\" \"青史不过贵人笔尖墨。\"她斩断案角,\"石砫马氏掌兵八百载,够了。\" 剑尖骤然暴起! 从此,她开始孤独表演。说是双簧?可王九唱的是红脸,他需要光环闪耀朝堂,笼罩西南;而秦良玉只能不断唱黑脸。 此刻,龙潭洞的水帘后,幸存的土司们围着篝火啃食鹿腿。 \"朝廷密旨在此!\"秦良玉抖开黄绢,七枚土司印鉴在火光中闪烁,\"剿灭王九,尔等世袭罔替!\" 思州土司的银刀割破掌心:\"有秦帅这句话,我族三万儿郎…\" 话音未落,白杆枪已透其咽喉。 \"三万儿郎正在山下领田契。\"秦良玉甩飞枪尖血珠,踢翻的篝火照亮洞壁藤蔓——那后面藏着长兴岛测绘的西南矿脉图,\"永宁杨氏、酉阳冉氏…\"每念一个姓氏,便有颗头颅滚落。 最后幸存的蛮州土司瘫跪在地:\"你…你可是马千乘的未亡人!\" 枪锋挑起他的下巴:\"正是替他看够了尔等喝人血的嘴脸。\" 白杆枪贯穿心脏时,洞外传来王九部将呼喝:\"诛杀国贼秦良玉!\" 天亮,王九\"被迫\"接管最后七处土司堡。 而在京师,朝廷正将\"祸乱西南\"的罪名加急发往石砫。 …… 六月初三,王九班师。夔门绝壁下,周延儒正指挥凿除檄文。 \"慢着。\"锦衣卫忽摁住工匠,\"上头有令,铲浅三分即可。\" 铁凿故意偏斜,石粉簌簌落下处,\"贵人之耻\"四字愈发清晰。周延儒暴跳如雷时,谁也没注意崖顶松树上系着半截红缨——昨夜有女子在此舞枪,枪风扫落松针如雨。 江面楼船中,王九展开最新塘报: \"石砫土司秦良玉自劾十二罪,请削官为民。\"他望向巫山云雾,恍惚见那道身影正在云巅练枪。枪杆雪白,唯缨色猩红如经年血泪。 当江风吹散迷雾,秦良玉正在乌江船头焚毁马氏族谱。 苗民曾见这位\"叛帅\"跪在祖坟前,将染血的白杆枪慢慢插进肩胛。\"此乃赎罪。\"她对群山宣告,\"但石砫马氏无愧西南!伏波后人永忠!\" 第304章 冠冕烹鼎 六月十日晨。 船队浩浩荡荡顺流而下、日夜不息,很快就要到达虎踞龙盘的金陵。 对于这个六朝古都、八朝都会,王九心怀崇敬。而对于此间一些人和事,却有着说不出的膈应。 但无论如何,人可因地而杰,地却不能因人而脏。 再说心情还行…… 西南已基本实现夙愿。川黔湖广的改土归流,已在新“世袭土司”官的掩护下,正如火如荼地建设中。无论基础建设还是制度建设,那里相对于这时代,每天都在一日千里。 最基础的民生是粮食。首批杂交稻的成功,与配比肥料间世,解决了那里“民以食为天”,这个最根本而长远的问题。 关于杂交稻? 王九刚上皮岛时,就已找老农、学生结合起来,提出杂交、提纯这个后世的优种理论。且拨出专门而充足的经费,鼓励其沿着正确方向无限折腾。 在他们孜孜不倦的努力下,早已取得重大突破!而前年经略占城,又有了最佳、大规模试验的契机。 所以有了杂交稻。而不提纯的杂交稻!二代种子就会出问题。每年只能以粮换种,新土司能调啥皮? 关于配肥? 感谢前世良心的义务教育,也幸亏当年下过地,使王九不但知道氮磷钾,还知道哪有氮磷钾。 于是,他让人以皮岛的豆饼、煤矿渣、石灰不断配比,反复试验,最终得出最机密的配比…… 肥力循环公式: 豆饼粉(氮源)15斤 + 煤矿渣(钾源)8斤 + 熟石灰(磷源)5斤 = 千斤土壤增产23% 讲政堂的干部知道:煤矿渣需过筛去除大颗粒,石灰需提前两周撒施中和酸性。 肥料的秘密或许终会泄露,但杂交种子永远操控在长兴岛。非掌控之地就别想颠覆性丰收。你也可来长兴岛买种,但很贵。 解决了吃饭问题,就解决了这时代最大问题。当然,王九还有其他经济手段。 经济链运转流程 1. 土司提供矿砂卖给长兴岛。 2. 长兴岛的先进农具、种子、其他商品卖给土司。 3. 农户以增产的粮食,和帮土司开矿的工钱,向土司换盐、农具、种子、其他商品。 前三样,已实现边区内部民生的正向循环。 4. 土司征三样低税:粮税盐税矿税,盈余用于修路与水利。 5.重庆南党的粮秣军需,以及又送来的三百船粮,就是水利与修路的启动资金(土司向长兴岛借款) 6.现在只管大搞建设,管吃住还有工钱,边民们干得起飞。当土司借款逐年还清,边区道路已四通八达,边民早已丰衣足食。 后三样,在实现边区的整体富强,且无需长兴岛长期扶贫。 有饭吃、有钱粮盐赚(出工搞建设、挖矿),边民的生活,已超过八成以上的大明百姓,他们只想给王九立生祠。 再加上村、乡、县三级管理模式的成型,曾经的皇权不下乡,已在西南边区成为历史。而这些行政官吏,都是长兴岛的人…… 所谓的新“世袭土司”?他们除了本身就是王九心腹,除种子要依赖长兴岛,除军费要长兴岛出大头外,不但无钱粮控制力,还分为十八个土司。本质上仅是个驻军头领…… 只要长兴岛不败、王九不死,他们即使有心造反也没这能力。 这才是彻底的改土归流。一旦有需要?仅需王九的一纸军令。 不过,这十八处土司共有近六万兵力,军费由当地自筹一半,另外由长兴岛出。倒是个沉重的长远负担,好在有南党之前的倾力“资助”,还可维持几年。 而价值就是,王九从此在西南有了六万精兵。不但让云南黔国公府必须老实,还在南党头上悬把剑。顺流而下!他们懂。 所以南党恨秦良玉。倒没往她在同王九演双簧那方面想,主要是恨她不争气。 为支持她,所有同其有来往的土官,乃至土官家族成员,都秘密而毫无保留引荐给秦良玉。为支持她,暗中给钱给军需,却又是便宜了王九。 结果却造成王九合法驻兵六万,且是充分训练、征战半年的精兵。顺流而下,何人能挡? 但南党也有底气:当王九长时间离开,在他们合纵连横下,那些世袭土官还能听从王九? 所以,现在哪怕当孙子也要先哄走王九;哪怕心如猫抓,王九在西南时…他们就连探子都不派去那。反正打不过就别刺激他。 各有各的算计。 …… 离金陵还有几十里,长江就出现艘豪华楼船。 专程来迎之人有些讲究,竟有王九的老熟人茅元怡、洪承畴。一个是皮岛监军回江南探亲;一个也是回福建省亲而路过金陵。 反正他俩同王九关系还好,反正都是东林党,其他不重要。 两人虔诚趋奉着一个贵公子,据说是南孔掌门人的侄子。这身份!亲王来了肯定没这待遇。 这里头有故事。 金元时期,孔府当年的衍圣公南下。神州陆沉近两百年,天下有两个衍圣公:曲阜的原衍圣公弟弟及其后人,成为金元朝廷封的衍圣公;南宋在江南封的衍圣公。 明朝再造华夏,曲阜继续衍圣,而南孔却成江南士林的精神图腾。无论如何,南孔没当汉奸。 王九也受宠若惊。 必须受宠若惊!如果不想被天下士林骂死的话。 孔白謤很满意自己出场的震慑力。别人就算了,别说被朝廷圈起来养的王爷,就连一般的阁老,都未必值得他出城几十里一趟。 面前这个谦和恭顺之人,那可是连前代衍圣公都害死了之人!尽管是被他抓到…孔府参与养妖匪的实锤,但敢于出手算计孔府…… 要知道,被士林捧为半个圣人的王阳明,借他一万个胆子都不敢!不敢如王九这样嚣张。 当年,王阳明能快速平宁王之叛?除了宁王叛乱本身很儿戏,除了其确有半分军事才华。关键是宁王之所以敢反,就因为手中有个账本,从而笃定贵人们不敢对他动手。 贵人没动手,跟贵人没啥瓜葛的王阳明,却得到了诸多暗助。 王阳明平叛后,也一把火烧了账本。仅仅“漏烧”的一页,就害死两个尚书:都是一贯清廉的好官,账本却记了他们上百万两的生意。 王阳明必须成圣! 现在,比半个圣人还多一万个胆子的王九,却能在他面前如此恭顺,让孔白謤特有成就感。可能,这就是血脉的力量吧? 稍事寒暄后,洪承畴躬身在前引路,孔白謤摇着翠玉骨、织金丝扇,微笑着昂首翩翩,王九陪笑着落后半头而行,茅元怡点头哈腰随后。 楼船不小,雅堂只有一间。 三伏天的顶层,令王九突然回忆起后世的中央空调。难怪从围廊进来时,两层檐口的下层竟有水滴成帘,且水珠都泛着寒意? 烈日下来回一趟大半天,得消耗多少冰窖里的存冰? 金陵又有多少冰窖?能存下贵人一夏的奢靡? 孔白謤雅堂门边顿步,轻摇翠玉骨扇,俯瞰江流如练,眼波流转、似笑非笑。 \"檐垂冰索欺天火,舷枕秋涛赊月寒。\" (忽展扇遮半面,凤眼斜睨王九)\"倒是应了那句‘江山元是琉璃盏’…\" (扇沿猝然压低涛声)\"最怕武夫掌上茧,碎作金陵梅雨天。\" (广袖迎风泼开满江金鳞,曼声续道) \"朱雀桁前焚鹤诏,乌衣巷口煨龙涎。六朝冠冕烹茶鼎…\" (骨扇倏收点向王九朱绂)\"怎及衢州檐下半亩莲?\"(指尖水珠正坠在二品补子眼瞳处) 王九却听傻了。 …… 二十出头的孔白謤,是南孔的重点培养对象之一。从小啃在书堆里的他,连骂人也很别致。 实话说,王九有些还是能听懂,比如这句:檐垂冰索欺天火,舷枕秋涛赊月寒。 意象解构:以\"冰索\"暗指檐下冰帘制冷,却用\"欺天火\"三字,将三伏烈日贬为可被凡人戏弄之物;\"赊月寒\"更显跋扈——连秋日寒意都敢提前支取,暗讽王九这类武夫纵有军功,在世家眼中最多算个暴发户。 但这句就听不明白了:倒是应了那句‘江山元是琉璃盏’…… 用典双关:前半句化用刘禹锡\"琉璃潭上玻璃盏\",却故意截断典故,让\"琉璃盏\"沦为后文伏笔。 琉璃盏在宋多喻易碎权柄(《鹤林玉露》载秦桧摔盏慑群臣),此刻却成对武将的嘲弄。 下句也只知是在骂他,但表面却像在夸他,从这时起王九就傻了:最怕武夫掌上茧,碎作金陵梅雨天。 孔白謤诛心之言:\"掌上茧\"明赞暗贬,将武将视为粗粝破坏者。\"梅雨天\"既是金陵气候特征,更暗合李煜\"梅子黄时雨\"的亡国意象。 王九再煊赫,终究会如南朝短命政权般消散。 这句,王九也就听懂了乌衣巷:朱雀桁前焚鹤诏,乌衣巷口煨龙涎。 这可是孔白謤的时空折叠:朱雀桁是六朝宫门要津,乌衣巷乃东晋士族聚居地。 用\"焚鹤诏\"(销毁诏书)、\"煨龙涎\"(暴殄天物)两个动作,骂武将践踏文脉——王九的官服越华贵,越显其人在文化传承中的野蛮。 六朝冠冕烹茶鼎?这句,王九知道反正不是好话:冠冕,衣服帽子怎么能用来煮茶呢? 这却是孔白謤的逆转戏谑:将象征权力的\"冠冕\"与煮茶的\"鼎\"并置。既呼应前句\"焚鹤诏\"的毁灭性,又以\"烹\"字,呼应王九戎马生涯的屠戮(《淮南子》有\"烹天子之鼎\"喻弑君),骂他杀人如饮茶。 怎及衢州檐下半亩莲? 王九知道衢州,那是南孔老巢。关键是孔白謤用扇子,指着他的官服补子:怎及…半亩莲? 他为国搏命数年,震动华夏的大战大捷都打了几场,小胜仗他自己都记不清,这才换来个从一品官!怎及他家半亩莲? 更可恨:孔白謤用水珠…故意弄瞎了补子上的狮眼。 所以,具体在怎么骂他?王九还真搞不清!但一定是以最文质彬彬的姿势、最文雅的话,对他王九放最毒的屁!可放的是啥屁呢? 这是孔白謤的终极碾压:用\"半亩莲\"对照前文\"烹茶鼎\",以方寸清雅碾压浩大功业。 更毒在于\"檐下\"二字——孔家屋檐阴影,恰笼罩着王九二品狮子补子。水珠坠蒙狮瞳,讥讽武将在世家棋局中,不过是颗盲眼棋子。 再配上综合技法: 1. 温度操控:全诗以\"冰-火-秋-梅雨-茶烟\"构建温差战场,文人执掌寒暑,武将困于气候。 2. 器皿解构:琉璃盏\/茶鼎\/莲池形成价值序列,将王九军功贬为最低等的\"碎琉璃\"。 3. 补子细节:特意聚焦官服纹样,却在\"眼瞳处\"终结——暗示武官荣耀在世家眼中…不过是皮毛死物。 王九心中鬼火冒。 他对孔白謤谦和? 那是他在西南占了巨大便宜,没必要再卖乖;也是他来金陵,就为接回他的黎相君。不愿多事,甚至可为之让步,为之有所承诺。 可不是怕了谁…… 第305章 六朝何事 王九傻了…… 孔白謤欺人太甚。 但忍耐是种智慧!况且孔白謤精心准备之诗文,可恶典故环环相扣,令人似懂非懂,而大多数文儒一辈子就耗在里头。王九又哪知茴香豆有几种写法? 若就此翻脸?反而落了下乘地陷入圈套。 但若不露些峥嵘?他超凡耳力早听到楼船底舱雕版声。或许,王九现在说的每个字,下面正在刻印成书、广传天下,赖不掉。 想至此处的王九没理孔白謤,却转身看向一旁点头哈腰的茅元怡:“此船乃书局所有?” 众皆面色微变。 茅元仪赔笑:“难怪王帅无敌!下层确在刻制雕版。却是孔家有感于蛮夷未化,而臣民仁义不彰,乃重刻《白鹿洞学规》以励士子。” 教化?王九耳力所及,早听见\"拥兵僭越\"等字眼…混在枣木敲击声中。他扶在栏杆上的左手青筋微凸,指头卡住块松动的雕花板——那上面赫然是弥勒教\"卍\"字纹变体。 茅元怡躬身向王九高高拱手,露出肘间一行小字:“豆饼十五,煤渣五,生石灰八”,\"曲辕犁加装长兴岛特制铁铧\"…… 这个素以技巧着称,已编《武备志》的东林干员,竟已掌握西南的肥料、农具秘密。不过,却在八面玲珑向王九自证清白。 不可小看南党!看似干净的西南土司区,情报却早已传至万里之外的皮岛。 好在,真正的肥料配方是:豆饼(氮) + 骨粉(磷) + 草木灰(钾) + 石灰(调酸碱),草木灰调骨粉就是煤渣。 王九心头巨震神情淡然:“听说茅大人亦知农事?” “下官出自耕读之家。”茅元怡知道王九讨厌废话:“听说西南现惊天奇种,乃高产之杂交稻?” “非也!”王九语气冷峻:\"此早已流落外邦的《农政全书》《天工开物》载,乃穗选法培育的嘉禾之法。\" “泰西人茹毛饮血,两千年都没将地种明白。送文献培养他们?还非得圣人有教无类的教化才行。” 气氛立刻紧张! \"王帅可知?\"洪承畴突然上前,指着江心沙洲:\"正德年间杨廷和在此沉船三百,载的都是宁王府账册。\"他袖口微抖,半截泛黄邸报飘飞大江,王九只瞥见\"梃击案\"三字。 也是八面玲珑之货!但王九的含蓄反击,却不会因其言语威胁停止。伸手接过檐下冰雨:“好凉!” 回身敲敲雅堂间壁:“《天工开物》\"夏造冰室\"载:双层船壁间填塞硝石木屑。若非固步自封?应无碧空下冰雨之违和,制冷效果似会更好。民力维艰,关键是不用采冰、藏冰、运冰之大量消耗。“ “当然,这不要紧。前岁平鲁妖、护孔府时,九便知:一个衍圣公府,合该百万户民丁所供。不然,何以当得起大成至圣?” 孔白謤脸如锅底。此刻,他才终于确信王九犀利:底舱一舱的雕板该废了,一个字都流传不得。 江风忽掀孔白謤的月白直裰,露出腰间悬着的建文款犀角杯——那分明是前年私查曲阜孔府时,清单上失踪的建文年御赐之物。 杯身螭龙纹中暗嵌的\"允\"字,在波光映照下忽隐忽现。 正惊讶于雕窗纹样…竟与山东妖匪图腾相似的王九,本想见好就收的他,还是忍不住再敲打下。 “孔公子出于“东南洙泗\"之家,深知我朝二品武官补子为狮,但嘉靖后改为犀牛。不过,王九这二品狮子补服乃今上特赐!\" 王九眼观补服金线,那可掺着辽东阵亡将士甲片熔铸的铜丝!此乃天启特赐武勋的“血缕衣”。 “方才,孔公子以水珠瞎狮眼,定是善意批评王九眼瞎。不过,公子这宋制青玉螭纹掌扇…\" 宝玉骨扇被随手扔入大江,孔白謤侍者立刻上前,又捧出一把。 洪承畴、茅元怡却在朗笑中不住问答着,打着都能听懂,也都能下台的圆场。 …… 丝竹声一直悠扬,只是廊道里的老爷们不解风情,瞎吵了太久。后来,茅元怡热情向王九请教武备;洪承畴也在向孔白謤增益书经。 孔白謤有些无趣,宋制青玉螭纹掌扇率先挑开湘妃竹帘。外秦淮河的波光,在冰鉴白雾里碎成金鳞,映得三位名妓鬓边瑟瑟珠越发森寒。 \"此乃顾眉生的孙女顾雪绛,善画没骨牡丹。\"洪承畴引荐绿衣女子时,特意接过她怀中焦尾琴——龙池处赫然刻着\"宁王珍玩\"篆文。 琴轸悬着的流苏竟掺金丝,细看却是《续忧危竑议》残稿搓就。 据密报:琴腹藏有万历三十九年苏州民变血书,经七任应天巡抚之手,终成孔家雅玩。 孔白謤却用骨扇轻点紫衣女子,他手抚的青铜冰鉴,鉴体铸有《耕织图》浮雕,却是正德年间苏州织工暴动后,官府收缴的民脂重铸——每寸纹饰需耗织户三十日口粮。 \"这位李十娘的玄孙女李小娥,尤擅璇玑图回文诗。\" 顾雪绛广袖挥洒,竟以胭脂虎血作画。须臾间绘就《武夫耕织图》:狮子补服将军执犁,犁头却是折断的宝剑。题跋曰:\"安得猛士守四疆,竟驱麒麟事农桑。\" 洪承畴瞬间离她远了些,脸上却笑意依然。 李小娥更绝,素手翻飞间已织就回文锦。而回文锦所用金线,皆出自长兴岛被克扣的犒赏银——兵部批文竟写着“化干戈为文脉”。 \"兵戈锈作犁铧轻 皇恩浩荡化春霖 幸有圣门传火种 照破武臣百万兵\" 最毒是每列首字竖读,竟是\"兵皇幸照\"——暗合\"兵荒陨赵\"之谶。偏偏用金线绣着《女诫》章句,任谁也说不出不是。 茅元仪身侧是董小宛,其纤指捏着的白铜水烟壶,分明是嘉靖年海禁时,走私的弗朗机匠作。 烟嘴镶的猫儿眼,倒像杨嗣昌去年遇刺时丢失的那枚。 \"王帅请看真正绝色。\"孔白謤轻击玉罄,堂角竟有类似电梯的机关。王九却早在细察…其腰间犀角杯“允”字暗纹。据以前密报:此物实为靖难时,建文帝藏匿江南的密探联络图残片。 当先而入的素衣女子未施脂粉:\"钱塘王微,特携《北固诗稿》前来求教。\"后面玄裳少女捧出个螺钿匣:\"金陵杨宛,借得陈眉公藏墨助兴。\" 前面两人露的“才艺”,已经令王九去留不便:总不至对几个女人翻脸!偏生他倒用心看懂了文人的刁毒…… \"听闻王帅善破回文?\"顾雪绛突拨琴弦,竟是《秦王破阵乐》变调。董小宛顺势吐烟成字,雾中显出首连环诗: \"兵销铸农器 农闲训民兵 皇图籍双策 盛世歌咸京\" 乍看是颂扬兵农合一,细观方知凶险——每句首字连读\"兵农皇盛\"(谐音\"兵戎皇圣\"),末字\"器兵策京\"暗藏\"器兵测惊\"。 王微忽然展开《北固诗稿》,指着某页惊呼:\"妾身这首《观刈麦》,竟与王帅奏折雷同!\" 王九瞥见\"铁甲换耒耜,碧血沃嘉禾\"两句,正是他上月…弹劾某卫所克扣军饷的原文。她们竟连密折都能窃,且公然示威。 而王九此际想的却是:《北固诗稿》衬纸,实为万历年间浙东盐税空印账册,王微祖父正是因此案被灭门的绍兴师爷。 杨宛已研好陈墨,突然将螺钿匣翻面——底部阴刻的弥勒降世图,与楼船雕窗纹样一模一样。她却笑吟吟道:\"请王帅题字。\" 题字?题上他那猫瓜般的字:螺钿匣夹层,可藏有弘治年间白莲教《应劫簿》,记录着南京礼部十七位官员的俗家生辰。 王九干脆闭目养神中。心中却风起云涌!面前这伙男女背后站立的,跟后世各国的财阀没两样…… 江南财阀,历史悠久,财力雄厚,至少可追溯到三国东吴,孙权一生都在与其争斗的吴地世族,就是他们先祖。 东晋南北朝时,玩弄皇帝如玩物的南方世族是他们。 支持隋灭江南,支持杨广争夺皇位,最后抛弃杨广的也是他们。 眼看大唐在北方称雄,睁眼看战乱,看藩镇割据、五代十国,躲在南方看热闹的都是他们。 大宋支持赵构偏安一隅,拒绝北伐,害死岳飞的,还是他们。 蒙古横扫天下,最后拿下的是江南,而杀戮最少的,也是江南。 也就是说,一千多年至今,江南一带一直是财团卖国乐园,这里文风鼎盛。但是,不管谁统一了北方?他们就立即投降。 所以,无论多少次改朝换代,他们从没损伤根本,反而越来越强大、顽固、无耻。 到了天启朝,其代言人东林党,又在太子朱常洛的保卫战中,前仆后继,立下大功。朱常洛登基后,立即给予了最大的回报。 所谓众正盈朝…… 蠢货朱常洛被皇室与北党弄死?他们又锲而不舍地控制着小由校。 可能得等到魏忠贤联合好北党,及之前被这伙人排斥的力量后,才能对其代言人来次有限清洗。 但是没用。 弄死皇帝的事,他们在宫中伏线千里、技能娴熟,绝不会搞成毫无技术含量的林啃、啃你地遇刺。 …… 王九不为所动的神游天外,令众人也别样尴尬——连孔白謤都不敢敞明过分,将军手握雄兵。 茅元怡制止别人的催促,笑着打起圆场:“王帅为国征战经年,连日来又日夜舟船不息…” 王九却在心中长叹:后世的开天辟地。其实是在百年前赴后继,已唤醒太多仁人志士的其础上,又经过二十几年锤炼中,培养出大批的深怀信仰之士…… 此来金陵,一为救出相君,二嘛,本就为争取十年和平。 那些不能计较了! 蓦地睁眼,王九笑着自嘲:“自幼家贫、不通文墨,杨宛的请题字…令王九好生搜肠刮肚。好在,我对茅元怡大人还算熟悉…” 王九长年用炭笔的手接过湖笔,歪歪斜斜写下:年少西吴出,名成北阙闻。下帷称学者,上马即将军。 倒也搏个满堂彩! 估计是不但得给他王九面子,也得给茅元怡点面子。毕竟,古人能公然研究杂学之人,家资非凡。 唯有孔白謤仍不省心!起身观摩着王九的题字,赞叹不已:“好、好好…王帅非但诗文隽永,这书法…书法也别具一格、自成一家。” 雕窗忽透进一线斜阳,正映在洪承畴袖口溅着的墨点上,恍如前前沈阳城头的血。 王九想起己巳之变时,翰林院照常举办赏雪诗会,又听说过扬州十日期间,钱谦益等仍在唱和《后秋兴》。突然胸潮起伏,欲提笔挥毫。 茅元怡却“无意”露出袖中《武臣诫》,泛黄扉页赫然印着:“二品武官见四品文官需行半礼”的景泰旧制。 王九一挥而就: 自幼从戎不识字 朱门书雅墨香时 后金兵临城下日 好请诸公去赋诗 当王九写下\"朱门书雅墨香时\",冰鉴突迸裂声。众人惊见融水漫过《白鹿洞学规》,硝石染就的\"仁义\"二字竟褪为靛蓝——此乃倭国特供颜料。 满堂文士再难维持风雅。他们看见王九亲兵不知何时开始,总之正在搬运的雕版里,混着成箱的《海防图注》——那可是用南京国子监贡纸…印制的倭寇航道图。 于是无论真情假意,满堂皆赞王九好诗。连孔白謤也捏着鼻子赞叹——后金?可能是长兴岛! 而王九掷笔刹那,江风大作,在《武夫耕织图》吹出白雾迷蒙。 王九踱步凭窗,望向秦淮河畔的乌衣巷残垣,突然想起教员看哭了的“六朝何事”,他也有痛哭冲动!终于读懂古贤诘问: \"六朝何事?不过把长江天险化作妓馆珠帘!\" 危楼还望,叹此意、今古几人曾会? 鬼设神施,浑认作、天限南疆北界。 一水横陈,连岗三面,做出争雄势。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因笑王谢诸人,登高怀远,也学英雄涕。 凭却长江,管不到、河洛腥膻无际。 正好长驱,不须反顾,寻取中流誓。 小儿破贼,势成宁问强对! …… 王九离船时无悲无喜,却不慎遗落半块残版。背面新刻的《孔府通倭考》浸在冰鉴融水里,“嘉靖三十二年”字迹正缓缓显形…… 第306章 贵在交心 自幼从戎不识字 朱门书雅墨香时 后金兵临城下日 好请诸公去赋诗 六月初十当夜。 王九这首堪称无厘头的“好诗”,已在喧嚣达旦的内秦淮河传唱。 再加上全城茶馆酒肆里,突然都在大讲《平鲁妖》。尤其是王九在曲阜的桥段,于前代衍圣公嫡女卖身救父、孝感天地中达到高潮。 令南孔的寒意,也在此处达到高潮——王九在江南并非没有存在,相反,其根基已然不浅。 而前代衍圣公两个嫡女,为何上赶着给王九当妾?市井小民都拍手乐呵,士林官绅却心如明镜——孔府从来流脓溢毒!孔白謤更是瑟瑟发抖——他一个南孔掌门人侄子,竟欺负谦和的王九?真是给脸不要脸…… 南孔很丢脸却没法。《平鲁妖》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只有替孔府遮掩之处,绝无夸大其词;而那首“好请诸公去赋诗”,也并无犯禁;再加金陵有根基的王九,其两千精兵就在城外。南孔还能干嘛,敢干嘛? 仅仅是警告! 否则,王九怕还会将南孔通倭、养邪教、煽动民变的百年烂事全往外捅。 …… 六月十一清晨。 孔白謤跟一位煊赫贵客来了。名义上,这位贵客是南京、南直隶乃至江南主人:南京镇守太监、兼南京司礼监掌印太监。 太监代表皇帝,而皇帝是名义上的天下之主。所以,南京镇守太监按说就是金陵之主。 王九只能下船相迎,即使心中很别扭——他来南京,可是徐弘基托人传的口信。王九虽也不清楚南党核心,但魏国公与南孔跑不了。 都第二天了,还没见魏国公府露面,难道要他过府拜见?昨天的孔白謤可视为南孔代表,难道太监能代表魏国公? 贾适中却是前来问罪:一路行来,可有各部堂勘合?又何以带兵停驻都城?身为大明臣子,到了南京城外怎能不去祭扫孝陵? 条条都是大罪! 王九按下劈了他的冲动。本该是皇室心腹,无能就算了,怎能为南党张目?爱搭不理回应: 奉旨平叛、功成而回原驻地,要甚勘合? 听闻南京妖匪猖獗,忠臣当有随时剿妖灭匪之心,贾公公不喜将士忠心? 祭扫孝陵?王九血煞太重!当沐浴斋戒旬月,看是否血煞气尽去,否则不敢惊扰陵寝。 贾适中一声放屁的放字刚出,就被孔白謤一眼瞪回。 “王帅误会贾公公了,实乃金陵炎火太盛,公公代表南京来关怀王帅。”孔白謤边说边向后招手,几辆马车与三顶小轿才重新起步。 马车里是奢华的大型冰鉴,以及配件、材料、新鲜瓜果等;小轿却下来昨天见过的三位名妓。 别说,没有空调冰箱的三伏天,在这长江火炉的秦淮外河上,还真是蒸笼般难挨。 而所谓冰鉴?是暑天用来盛冰,并置放食物的容器。也是用天然冰块降温的箱子,以红木制成。 一般来说,冰鉴口大底小呈方斗形,腰部上下箍铜箍两周。箱两侧有铜环便于搬运。 箱口覆两块对拼硬木盖板,一块固定在箱口,另一块是活板。暑热来临将活板取下,箱内放冰块,并将时新瓜果镇于冰上,随时取用。 板上镂雕钱形孔,散发的冷气同室内热空气相遇,会凝结水气而白雾迷蒙、宛若神器仙境。 冰箱箱内挂锡,箱底有小孔。由于锡的保护,融水不侵蚀木质箱体,而能从底部小孔渗出。 冰鉴是古代冰箱与空调,是贵族之物。但这是一般王公贵族搞法,前年在鲁王府就这样。 而此处奢华太多。 首先,它用硝石制冰。其原理是利用硝溶于水时,会吸收大量热量,从而使溶液温度降低,当温度降到冰点以下时,水就会结冰。 其次,南孔送的大型冰鉴高、大、华、妙。 高到四足离地近两米,两端有梯子;大到底下可放张宽大床榻;奢华到厢体分内外三层,四柱及外壳全用青铜拼装,纹饰古典繁复而大气; 妙处很多。除厢体构造精巧外,显而易见的妙处是:下面可放床塌,三伏天在空调房里做运动?南孔将不可能变成可能。 在众人应景的惊叹连连中。孔白謤带来的几十个巧匠,变戏法般的有条不紊,连装配的声音都清脆动人、毫无人声杂声,就将冰鉴很快装上了王九的楼船。 调试好后,这首先是个古代版的中央空调房,凉气袭人到王九想哭:前世司空见惯的优越环境!如今若非南孔?只能是做梦。 其次,顶级贵族的奢华,纵然是一方大势力之主的王九?也在心中默默念叨: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一个空调加冰箱的功能品,贵族就能做成艺术品,是每个细节都讲究的顶级艺术品。尤其外饰青铜器件,据说都来自商周。而里面配件用料?几乎是在头发丝上微雕。 另外,功能之妙?他们竟有专门匹配的大床!冰鉴底部就是床的顶,而床上、床头、床顶的设施?竟然让王九都脸红…… 如此神物相赠?其艺术价值、铭文古典,加堆成小山般的精良硝石,怕真够几万百姓吃上几年!又何止值十万金。 主要是三伏天! 王九实在没理由拒绝。笑笑:“想必,明天全金陵都会传颂南孔的仁义!却之不恭。” 话锋一转:“王九粗鄙,却不愿牛嚼牡丹,三位佳丽琴棋书画皆绝,当为才子良配…” 却被贾适中打断:“冰鉴乃南孔关爱义士,佳人却为公爷敬重将军。可以留着用,也可转手送人,却无退回去的道理!告辞。” 孔白謤唱和:“王帅之前多有误会。其实江南最慕忠臣义士,最愿同王帅赤诚相交。 然,相交贵在交心!几个略有薄名之歌妓而已,何来牛嚼牡丹之说?王帅叱咤万里、当世俊杰!纳其为侍婢?乃三人莫大福分!下官告退。” 贵在交心呐! …… 王微,字修微,诗集《北固诗稿》,存于《期山草》《樾馆诗》。 “空印案”爆发于洪武年,起因是地方官持加盖官印的空白账册,赴户部核对税粮,朱元璋以欺君之罪杀数百名官员。 但万历后期浙东盐税案中,官员买卖加盖了空印的盐引。这起震惊天下的贪污案,最后抄斩了几个师爷,就此不了了之。 师爷群体在此时期,已形成“刑名钱谷”幕僚体系。是“文官-胥吏-盐政”交融的底层之痛。很不幸,王微祖父就是当年被抄斩的师爷之一!一个殷实之家,就此男斩女卖…… 昨天,她将盐税账册藏于诗集衬纸,倒是文人“以诗隐史”传统,寓“政治血腥”于“诗歌风雅”中。 只是,王九对万历年间的事毫无兴趣。当年震惊天下的大案,肯定非几个师爷就能干出来,不用想都是冤假错案。问题是你天天同达官贵人打交道,才知他们如此黑? 这女人很有心机。 知道王九并非登徒子,为引起注意,她的诗集中也出现“铁甲换耒耜,碧血沃嘉禾”。这是王九在西南时,写给天启的密折。 这让王九当时很震撼!说明南党对宫延渗透之深,也说明他们在江南的肆意妄为——这么快就让一个名妓知道!何其任性、嚣张? 但王微不懂:系统性腐败中个体就是承载者,反抗毫无意义。 连范冰晶之死,王九至今也就顺手剐了宁完祖,并没刻意报仇。他的精力…要放在基本铲除形成它的土壤上!就如在西南改土归流,就如在山东杀尽同妖匪有涉的官吏。 管他该不该死…… 杨宛字宛叔,二八年华,号称诗书双艳。小小年纪,其书法连董其昌也称道。她倒不是犯官之女,但她爹却是白莲教的南京香主。 《醉落魄》 春闺 春来几许?花明柳暗平分取。空中香乱群蜂舞。翠幄张天,人在深深处。 声声又听催花雨,燕莺空惹闲愁绪。衔花早过东墙去。新水芳泥,莫使春风误。 上面这首,是地下组织昨夜送来的杨宛代表作,可见才情。 但白莲教水太深。 白莲教又称弥勒教,作为民间宗教活跃千年,常以“末世”、“应劫”思想为核心教义,宣扬弥勒佛下生、改天换地等预言。教徒通过“应劫”(即顺应劫难),可入极乐世界。 此教常编秘密文献,如经卷、预言书或名册,用于记录教徒信息、起义计划或“应劫”对象。 要知道这年代,识字都是奢侈。想编制书籍流传?那得问问你背后有多大势力。 反正王九秘印的一些话本,当中并无丝毫违规犯禁,都费九牛二虎之力,才传到天下说书人手中。 《应劫簿》就属于邪教文献,其记录的南京礼部官员生辰,或与白莲教的“劫数”预言相关。 而杨宛昨天请他题字的螺钿匣,其背面却阴刻着弥勒降生图,夹层有《应劫薄》。所以,王九题上吹捧茅元怡的诗,反正他受得住。 王微与杨宛两人,魏国公昨天就要送给王九。却因不欢而散,倒是让王九能轻松拒绝。 今天却又还加上了一个:顾媚。 此人更不简单! 第一,王九的地下组织,至今不知其真正来历;第二,年方二九的她,却在秦淮河有条着名画舫:眉船。第三,她对王九的敌意不加掩饰,可两人从无交集。 昨天也有意思…… \"此乃顾眉生的孙女顾雪绛,善画没骨牡丹。\"洪承畴引荐顾媚时,特意接过她怀中焦尾琴——龙池处赫然刻着\"宁王珍玩\"篆文。 琴轸悬着的流苏竟掺金丝,细看却是《续忧危竑议》残稿搓就。 据密报:琴腹藏有万历二十九年苏州民变血书,经七任应天巡抚之手,终成孔家雅玩。 那把琴就够震撼王九了!而洪承畴的介绍,却将顾媚介绍成顾媚自己的孙女,而她毫无异色。 另外,顾媚当时广袖挥洒,竟以胭脂虎血作画。 须臾绘就《武夫耕织图》:狮子补服将军执犁,犁头却是折断的宝剑。题跋曰:\"安得猛士守四疆,竟驱麒麟事农桑。\" 洪承畴瞬间离她远了些,脸上却笑意依然。 后来,洪承畴始终没再同她有任何交集。文人都讲究面和心不和,顾媚却当众打脸王九?洪承畴宁愿不享受贵人送的福利,也不愿惹火烧身。 这也是顾媚今天又能来的原因:王九你有啥脾气都冲她发!我们可没安排这么打脸的环节。 …… 无视三人在一旁珠泪连连,王九一直在闭目养神,却将三人的所有信息快速过了一遍。其实是没想好:他该如何安排这三人? 关键是:徐弘基究竟想干嘛?难道就不能爽快地谈判? 贵在交心? …… 第307章 各有恨愁 贵在交心? 岂非笑话! 他王九所有的理想,就是要将你徐弘基、孔氏这帮世代吸血者,要将你们这些祸乱之源埋葬!这个心该如何交?他能说出来? 你徐弘基没点数? 对!有数!徐弘基心中很有数。想到这里的王九恍然大悟。 从军事上来说,王九现在就能一声令下,号令西南六万精兵顺流直下,加上长兴岛的军力与财力,江南毫无还手之力。 王九若愿同士绅勾结?他们甚至现在就愿投降!反正千多年来,他们早跪习惯了,跪谁不是跪? 前提是地位不变。 对此,世代领中军都督府,又是世代权力核心,世镇江南的中老年魏国公,应该看得比谁都清楚。 可王九为何不反?别告诉他因为忠诚!他们眼里的忠诚一文不值。那就剩唯一解释: 王九在皮岛、山东、长兴岛、西南所为,徐弘基已看懂。 王九非不能反,非不敢反,而是不愿现在反。他要的不是改朝换代,而是长治久安:或许,西南忙碌的讲政堂学员,就是最终答案…… 异地而处,换他王九是魏国公该咋办?很简单:要么同流合污!要么趁其羽翼未丰、鱼死网破。 你王九所行的核心,不就是公平吗?多给你塞点女人!看你以后怎么高喊公平。你王九不是总在心怀苍生吗?那就让你慢慢习惯奢糜、习惯虚荣、习惯声色犬马…… 当你习惯这一切,那才是交了心的同道中人。反正他徐弘基从没想当皇帝,所以:不介意大明多个权贵!就是他的诚意。 包括孔氏等贵人们,或许都是这心思:不介意天下多个权贵,甚至不介意改朝换代,前提是他们的基本盘不变。 北党不就这样?强逼着当初还势力弱小的王九,一晚纳两房妾!不过是后来被他们南党谋害了。 皇室不也是这样吗?朱由校让三位郡主主动上长兴岛,宁愿被文官们骂得狗血淋头!也要违反礼制,逼王九纳三位郡主当妾。 南党更高明。 就算王九明知,明知是腐化他又如何?明知是往他身边,安插南党的耳目又怎样? 直接下血本给你送名妓!要知道:她们不但倾国倾城,不但兰心慧质、才艺超群!关键她们自小是扬州瘦马,学的就是勾住男人…… 王九都不敢理睬。 …… 怎么办? 政治总在斗争与妥协中平衡。问题是怎能平衡? 他王九这次除了谈判,其实还有两件重要的事。一、接他的爱人黎相君回去;二、金陵还有两个对他望眼欲穿的女人。 王九有过很多女人,而他真正爱过的只有三个。两个已死,还活着的只有黎相君! 只要想到这,哪怕面前三个都是天下闻名的秦淮名妓!哪怕她们确实风华艳代、才色两佳?王九都没有多看一眼的冲动。 另外,金陵的地下组织何以有今天这效率?还有他王九两个女人:桃红、翠柳。 两个苦命女人。 她们本就来自江南,自幼卖身成为扬州瘦马。后来,“学艺”不精的她俩,又被卖到京城的青楼。 青楼倒将她俩炒成头牌,于是,她们被侯爷宋裕本、伯爷王永恩看中,各自买下玩了一阵。 恰好,没多久就赶上王九进京。两个权贵带有设局性质,又将两人一起强塞给王九…… 无奈接受后的王九,虽然不爱,但也没有嫌弃。而且,本就有平等思想的他,与两人相处时…让其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尊重。 这份尊重却得到了两人的愚忠。因为她们原以为极尽讨好,就能做勋贵的侍婢终老,却被逼迫着像阿猫阿狗随意送人。 更因为她们曾是扬州瘦马。 名闻遐迩的瘦马,却是她们挥之不去的梦魇。很小就以低价买入的“苗子”,其实类似后世的才艺培训班,真正“成材”率其实极低…… 刚开始饭都吃不饱,却有极重任务:包括劳动与培训。因而有疾病死、累死、折磨死,更有作为恐吓样板…被活活打死;练两年不是那材料,被早早卖入勾栏!因年幼而死…… 就这样过五关斩六将,能在培养瘦马的买家活到十三四岁?基本相当于士子中举!这些人卖去哪个青楼都已是头牌。 能否像秦淮八艳一样?那可比士子中进士、点翰林还难…… 因为,除了自身天赋,还得看有无贵人愿意捧一捧?恰如后世顶尖明星,谁身后没有贵人? 可是,士林趋之若鹜的名妓?真正贵人未必会多看两眼!还得有人推荐。问题是:又要保持完璧…将来好去哄士林,又得让贵人认为你有价值!凭什么? 所以,从小看过太多姐妹悲惨结局的她们,能让一个不坏的男人不抛弃,就已是其一生的最高追求!而名震天下、还风流倜傥的青年王九,竟还能很“尊重”她们? 这辈子死也值了。 她们默默到了南京,默默开了两家不起眼的中低档青楼,默默扎根三年。在王九财力支持下,渐渐在南京、乃至苏浙搭建出庞大网络。 而她俩唯一愿望,不过是想生个孩子:这是显赫的王九,不会抛弃出身低贼的她们之保障。 三年来天各一方没机会,她们不怪!现在王九到了城外。他王九还能不趁黎相君未救出之前,抓紧时间秘密幽会? 即使没有爱情,难道还能没有情份?没有良心? 一切都已安排好,今夜就能秘密相会。徐弘基却给他送来三个名妓,而南孔更周道:连大型冰鉴;适合“娱乐”的特制大床都送来了。 闻名天下的歌妓、一眼能懂的完璧、价值连城的冰鉴、文脉风流的大床,连在甲板待命,“随时调控冰鉴”的女巧匠都准备好了!还根本不是北党那种强逼硬拽。 江南贵人的雅致,太对得起名震天下的将军。 …… 王九闭目微酣、心中百转千回,却令一旁枯坐的三位绝代佳人,误会成无比的羞辱。 她们早已不再轻垂珠泪,那是对贵人冷血的无奈与无声控诉: 三人分别是十六、十八、二十二岁的花样年华。但无一例外,都是四五岁就一直在苦练才艺、修习仪容、博览群书、柔韧筋骨。 能成为天下公认的秦淮八艳之三?她们自认比见过的进士老爷,都要更刻苦、更有天赋!她们是当之无愧的人中龙凤。 她们早已习惯名闻遐迩的才子们,对自己趋之若鹜、神魂颠倒!渐渐的,她们觉得自己已然踏入上层,也对未来充满无限遐想。 但贵人一声命令,就将她们拉回绝望的现实。——贵人眼中,她们甚至不如一个物件,甚至同她们鄙夷的勾栏卖身女…毫无二致。 王九虽是名震天下的将军,是为国搏命的英雄,是旷古少有的少年英杰?但他有妻有妾。且妾室中,不但有曾与其共历生死的黎相君、范朱,还有身份贵重的郡主,更有实力深不可测的前衍圣公嫡女。 跟王九当侍妾?她们自认没有任何得其独宠的优势!聪明的她们,昨天就很不愿意,巴不得王九看不上自己才好…… 可她们错了! 她们怎么想不重要,王九看不看得上也不重要!贵人怎么想才重要。而贵人们?竟连那种冰鉴与那种床也一起送来!昨晚就警告过:一起侍候好王九…… 连勾栏女都不如! 简直是配种…… 今天,她们来时就已认命。想开点:比起从小在一起的姐妹们,她们已经算是神佛庇佑。 比如十八岁的顾媚。五岁踏入那个大院,到十三岁半离开时,前后她记住了238人,活着走出去的只有66人!其中却有38人,是十来岁就提前卖掉——估计去了勾栏!谁知道? 所以,她一路上都在宽慰自己:能给天下英豪的王九!哪怕当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侍婢?比起曾经那些姐妹,她已算侥天之幸。 其他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让王九…将来多宠自己点!对自己好点!得一开始就多动点脑…… 而二十二岁的王微,却比顾媚更进一层。 虽有着马场同样的苦难,但相比自家的血海深仇,那些苦难就是对她的磨砺!她能一路不屈不挠脱颖而出?就是自小在一心报仇。 昨天只有她曾主动示好,主动展现价值——她有自己的情报渠道!可惜王九如此淡然,令她当时就已死心。若不能在王九心中极具份量,他再有本事!又怎肯替自己复仇? 不过,当昨夜得知一切都不可避免时,其想法又变了:纵然不能让王九深宠自己,那就一定要跟他生个儿子!培养好他,让儿子去复仇!难道王九还能看着儿子去送死? 杨宛却与她们不同,在白莲教与贵人夹缝中生存的她,却是被其父主动送入马场。自小就被灌输:一旦跟了哪个男人?就必须拼尽一切去控制他!那让她从小恐惧。 虽年纪还小,却已阅尽人间百态的杨宛,此时又还是梦幻的年龄。所以,她昨夜就开始异想天开: 虽无法避免侍寝?可那人是王九啊!服侍好了他?谁说不能摆脱弥勒教与贵人的噩梦! 尤其是今天摇尾恭顺的孔白謤,给她极大希望…… 可是现在又算什么?三位天下绝色就坐在面前!在这放有大冰鉴的楼船大堂中,身着蝉翼薄纱,风情万种坐在他身边! 他竟似已睡着? 她们昨日就已知道:身为武将翘楚,又权势惊人的将军,王九有着异乎寻常的骄傲。 那个高不可攀、睥睨一切的孔公子,对王九稍有不敬?就遭到连连打击!昨夜,甚至连整个孔氏,都遭到王九的报复与警告。 今天,孔白謤就如条哈巴狗…… 王九骄傲,可她们三个也骄傲!都能一路走到今天?万中挑一那是对她们的羞辱!已付出炼狱般的血泪,难道还改不了下贱标签?还不值得王九睁眼看看她们? 难道,三位绝色来服侍他王九,又都是未经人事的少女!难道王九还像等勾栏女!等她们去给其宽衣解带?再…再…… 真若如此?她们宁愿去死! …… 这些各怀心事的绝色,却都误会王九了。 他哪是不屑一顾,他是不敢理睬好不!之前,想起昨天顾媚那啥武夫耕织图:身穿狮子服的他,将犁头那把宝剑都折断了? 他就恶狠狠的差点有了反应!只是想起此局险恶…… 后来,王九眯缝中瞄一眼顾媚,却恰见锁骨处欺霜赛雪!连日来养精蓄锐的他,竟差点就…… 立即拉回思绪,重归恨与愁。 第308章 甘于扑火 琴声突然响起。 是顾媚的《秦王破阵乐》,不过,原该激越雄浑的阵乐,却带着股如控如诉!王九不懂音乐,但气氛感知能力还行。 “烟月永清夜,寥寥寄此身。残灯明复暗,寒雨断还频。万绪风前泪,孤怀水上云。不堪重问影,飘泊一逢君。” 王微在借乐曲即兴吟诗。 明明舱外晴空万里、烈日当空,但楼船大堂早放下厚厚帷幔,堂中残烛,与冰鉴四柱所镶夜明珠上的冷凝水,加上奢靡的冰鉴森森,身着薄纱的她们确实身如寒夜。 诗中描绘残灯、寒雨之景,营造清冷孤寂之境,抒发漂泊无依之恨愁。简约而真挚深沉。最后“飘泊一逢君”,和着如控如诉的阵乐,令王九必懂她们的控诉。 可王九却觉得今天那把古琴,似重了一两分? 而杨宛却在接着吟唱…她几月前的《醉落魄·春闺》 春来几许?花明柳暗平分取。空中香乱群蜂舞。翠幄张天,人在深深处。 声声又听催花雨,燕莺空惹闲愁绪。衔花早过东墙去。新水芳泥,莫使春风误。 词乃绝色求欢之怨,以春日闺阁为场景,抒写女子孤寂愁绪。 值此情境,以杨宛那如媚如惑的甜声吟出?即使顽石也该抬头!但他身体竟毫无异样? 可惜王九早听说! 此诗,暗藏杨宛作为白莲棋子的身份隐喻,及其对自身命运的矛盾。 意象:闺怨中的孤绝与期盼。 “春来几许?花明柳暗平分取” 设问开篇,叹春光短暂,花柳各分春色,暗喻女子年华易逝。 深层:杨宛借“平分取”…暗示身陷白莲教与士族权谋夹缝,春色(人生机遇)被外力强行分割。 “空中香乱群蜂舞。翠幄张天,人在深深处” 蜂舞花香的热闹,反衬闺中人冷寂,翠幄(帷帐)遮蔽天光,喻指深闺禁锢——正好应景。 深层:“群蜂乱舞”影射白莲教徒的狂热躁动,“翠幄”象征教派与贵人编织的罗网,杨宛自觉困于“深深处”,暗示其清醒却无法挣脱之困。 “声声又听催花雨,燕莺空惹闲愁绪” 春雨摧花,燕莺啼鸣徒增愁思,强化有人“不解风情”的主题。 深层:“催花雨”暗合白莲教“应劫”思想(劫难如暴雨摧折众生);“燕莺”代指教派上层(如其父南京香主)虚伪安抚,所谓“闲愁”实为对命运不甘。 “衔花早过东墙去。新水芳泥,莫使春风误” 燕子衔花飞离,唯留春泥新水,绝色当面、含苞待放、莫负春光…… 深层:“东墙”典出宋玉《登徒子好色赋》(东邻女窥墙示爱)。 此处反写“花过东墙”,暗喻杨宛被白莲教…当作美人计工具献出青春;“新水芳泥”暗指白莲教许诺的“新天新地”(弥勒降世后的极乐世界),而“莫使春风误”实为讽刺教派空头承诺。 此词绝非普通闺怨之作,实为一把“雅毒之刃”,既刺向王九,亦刺向杨宛自身。 杨宛刚吟完,琴声恰止。却有滴夜明珠上的冷凝水珠坠地,于突然寂静中炸裂成八瓣。 三个可怜人! …… “几位不必如此!”王九仍闭目养神却忽开口:“能有今天之绝代风华,你们恰如王九!是战场上真真切切拼杀而来。” “我有许多女人,除那个蠢妹妹阿朱,以及,以及不愿提起的范…马,除她们外,余皆各有目的,有些还用心险恶。但王九无惧!就如你们三人皆各有心思…” 摆手止住插话:“此非不理睬你们的理由。看你们深怀幽怨,王九愿坦诚:人人之人格应该平等!无论贵贱、无论男女。除非大奸大恶之徒!因其不算人而不配。” 一句话震惊三人! 王微双眼溜圆,杨宛如入梦中,而顾媚半褪的外衫,也无意识的滑落肘间。 “而你们,身负绝世才华,却如货物般被扔给我!这…不但是对你们的羞辱,也是对王九的侮辱。” “将~军…” 似无法自抑的三人,竟先后扑上竹躺椅上的王九。两个从两侧伏胸抽泣,杨宛直接正面趴上腿腹。 这…… 猛睁眼的王九香艳满怀,软玉馨香令他立刻血脉喷张、再难自控,开始半推半就闭目偷香。 顾媚最胆大妄为!很快停住啜泣,似已情动,呢喃中又似如诉如泣:“能得将军一句垂怜,眉生…眉生不觉轻…轻贱。” 话落,蝉翼丝衫已飘飞,竟还在轻解肚兜? 倾城绝世!顿令王九双眼圆睁、脑子短路、直直盯着正缓缓揭起的红肚兜…… 突然,肚兜内衬里那密密麻麻的小字!让王九瞬间警觉。脑海再闪过今夜要来的桃红翠柳,一把夺过肚兜:“这是什么?” 边说边从三人中挣脱,背对着她们整理好,那躺椅在官袍上压出的满排竹篾片印。 这才看清肚兜胸垫处的芝麻绿豆小字:喜儿、平儿、春香、蝶儿、冬梅、小春香…… 顾媚却从背后环住王九嚎啕:“是马场姐妹!将军…那是媚儿…从小记住的马场姐妹!她们…早已不在人世。比起她们…媚儿只想给将军…当一辈子侍婢。” “既已见惯生死!既是一路血泪!岂会如此怕死?民不畏死,何能以死畏之?”声音渐渐激昂。 “王九百战余生、自非瞎子。 王微诗集封底很厚,却非纸,轻敲有粉沫震颤感,我猜那定是毒粉;杨宛螺钿匣底部有夹层,昨日请我题字时,敲之察之,应有尖刀藏其中,且另有纸张防撞。 至于顾媚的焦尾琴,王九昨日没上手,但空腹似沉了两分。” 三人震惊中,王九轻轻拨开顾媚环抱的手!“这些都证明你们不但才艺傲人!且心机胆量都不小。” “王九就是搞不懂!换个人被贵人如猪狗驱使?淫威下莫敢不从! 你们谁?秦淮八艳!八艳谁?别人不懂王九懂!是从每年几十万扬州瘦马中,从逐年积累的血海里,拼出的冠绝之选!所谓的翰林老爷?除常作狗屁不通的无病呻吟外!哪哪都不如你们。” “告诉王九!何以贵人一个眼色!你们就甘于飞蛾扑火?” 王九边说边撩起厚厚帷幔,已近午时的烈阳倾泄而入,顿时驱尽满堂昏黄。 三位绝色紧张地整理衣衫中。迅速递还丝锻肚兜,王九抖动着喉节背转身。 …… 第309章 血泪文明 秦淮风月产业链解构:血色美学下的文明器官。 一、权力与欲望的共谋。 1.运河经济催生的欲望母体。 漕运枢纽地位,使秦淮河成为*白银-货物-信息三螺旋*的交换中心。 “留都”健全的体系,确立其江南政治中心地位。 东晋“魏晋名士”遗毒,固化南方士大夫的享乐主义。 礼请顶流消费传佳话,类比后世的奢侈品授信。顶流很贵,请为智商付费。 以顶流影响力掏空跟风者腰包。比如,东林党魁钱谦益与柳如是的话题;王九今天之行,或会与名妓之一包装成动人的爱情故事。 2.科举制度的倒错孵化。 三年一度的江南贡院秋闱,制造周期性荷尔蒙堰塞湖。 \"状元红\"酒价与名妓缠头形成科举附属gdp(《板桥杂记》载,赴考举子人均风月消费占盘缠73%)。 状元红?一个见红的彩头,通常炒到万两起步!不过说来奇怪:凡喝过状元红者?基本中举。 可王九的正经年薪,也不过六七百两,从一品的俸禄啊。 3.战争美学的异化移植。 将军事术语植入情色:妓馆称\"营寨\",名妓居所叫\"水榭连营\"等。 借鉴军队建制发展出\"秦淮八艳\"这类*超级女团*,实施精确市场切割。 二、产业链解剖:精密运转的人肉机器。 1.生产端:扬州瘦马工厂。 各地牙行:凡四岁以上的眉目清秀女孩,卖给各地初级工厂,就此开始残酷的初级培训。 此阶段死亡率极高,反正买入很便宜,不心疼。王微的一个妹妹,就在这过程中猝死…… 扬州再购买的七岁定价体系: 骨相评估(颧骨高度误差≤2mm)等;足部工程学(三寸金莲的黄金分割比);声带培养(《牡丹亭》唱段音准误差<3音分)等等。 然后课程模块化: 媚术:秋波流转力学—能让烛火摇曳角度≥15°。难怪三人给王九的压力,令他一直不敢睁眼。 文才:急智对诗—七步成诗合格率100%。 器乐:琴瑟共鸣学—能引发铜磬共振。 另有书画歌舞等等,王微三人哭诉:六七岁起,寅时缠足、卯时吊嗓、辰时上课、戌时方休。 而王微一个妹妹,就在十岁那年,出现在顾媚的肚兜名单里。当时,她连姓都没有,就叫蝶儿,鲜艳而短暂的蝶儿…… 2.流通端:秦淮河大拍卖系统。 初夜权证券化: 拍卖价一般很高。采用\"缠头期货\"模式,支持举子用未来官职抵押,据说这就是缠头期货的起源。问题是,做官后该干嘛? 若非王九要来,后天就是王微的拍卖之日,已做局抬至万金;中秋节轮到顾媚,倒是杨宛日子未定。 平日分级定价: 顶流(陈圆圆级):千金杠杆(首付20%+三年分期); 次顶流(董小宛级):诗文置换(百韵长歌抵一日春宵); 标准品:计时消费(焚香为钟,每柱香价差按市场浮动)。注意,这些标准品是扬州马场毕业生。 3.消费端:情欲经济学模型。 创造\"虚拟妻妾制\":通过《板桥杂记》记载的\"三日妻\"契约,满足士人*家庭体验赝品*需求等等。只有消费者想不到,没有资本做不到。 开发衍生服务: 政治庇护所(钱谦益借柳如是宅院密谈复社事务); 文化造星工坊(李香君血溅桃花扇事件,实为营销); 信息交易所(顾横波眉楼,实为东林党情报站); 走私载具:利用名船底舱走私,兵甲都可畅行运河。 三、文化共生机理:罪恶的所谓文艺复兴。 1.诗词炼金术。 将性交易升华为文化仪式: 破瓜礼对应《破阵子》词牌创作。明天,或有首署名为王九的《破阵子》,从公府流入画舫,再传遍江南,令人称道也让人捶胸顿足; 名妓的每月信期,对应开发出\"经期诗会\",表达文儒的风雅情操(《影梅庵忆语》); 发明情色密码学: 金莲尺寸对应词牌格律(三寸=《浣溪沙》句式结构); 床帏声响转译成琴谱指法(《幽闺秘谱》现存孤本)等等。 2.艺术衍生生态。 春宫画产业链: 仇英团队流水线作业(勾线-设色-题诗分工协作,可现场记录); 采用多图层渲染技术:表层为山水,浸水显春宫; 情色器物学: 着名的药玉势(琉璃阳具)温度感应技术; 缅铃(自鸣器)的机械传动装置等等。 3.哲学悖论生产 发展出独特的妓家理学:\"妓德\"概念(马湘兰拒婚定理:从良破坏市场均衡)。类似外星大师的仁义礼智信,理论市场广阔; \"情劫\"说(柳如是投缳未遂事件,引发的存在主义辩论)等等。 四、权力拓扑学:看不见的蛛网。 1.官妓制度的黑洞效应。 利用\"乐籍\"制造永久债务奴役: 初始债务:20两(瘦马采购价) 月息30%,利滚利,从七岁买入时计算,一百个月后大约五万两。所以能给名妓赎身者,基本是王九这种不用花钱之人。 顾媚的账本里,按满了亡灵的血手印。唯其如此,才算人债两消。 2. 黑白道治理术 实施选择性扫黄: 每逢科考前三个月,官府会突击整治低端妓馆。却默许顶级青楼…作为所谓政治减压阀。 盐帮控制运输通道: \"花舫通行费\"占漕运总税收12%; 开发\"人货混装\"业务(名妓船舱夹层运私盐)。 前面章节已讲过,背后无贵人或官府的黑帮?出世基本出殡。 3.文人-妓女组成共生体,形成文化投融资体系。 名妓作为ip载体吸收士人,来喝花酒、赴诗会,激发创作能量。 通过《虞初新志》等出版物,再高价卖给士绅学子,实现内容变现。 建构道德豁免权:将狎妓美化为\"反礼教实践\"。 发展出\"丧妻方可纳妾,丧志必先狎妓\"的扭曲伦理。在祖宗亦可卖的资本裹挟下,各种概念齐飞。 五、系统崩溃的快到临界点。 1.自我吞噬的基因; 过度文化包装,导致消费阈值失控,顶级名妓一次服务溢价…超翰林年俸300倍。也导致查账飞机屡屡失事。 瘦马培养周期(10年)与战乱频率(3-5年)的周期错配。若等之后的清兵入关?马场血本无归。 2.技术反噬; 金莲美学引发集体骨骼畸形(据出土裹足骨骼测算,骨盆变形率达79%); 媚药滥用导致客户神经性ed(张岱《陶庵梦忆》载\"药炉终成摆设\") 3.符号通货膨胀 \"诗妓\"从马场出来后,赚钱赎身或勾引权贵,已耗尽全部心思。“诗妓”只能雇佣大量落第秀才,在岸边日夜作诗,赚钱再去花巷消费,形成繁荣的产业文化。 但是,“诗妓”概念泛滥,作假总被察觉就会引发信任危机。 另外,情色隐喻过度开发,导致文化失语(最终只能用\"此处删去五百字\"作为表达)。 这场持续两百年的文明奇观,实为东南资本培育的血泪工厂。其精密程度,堪比蒸汽机时代的机械文明,却在真正文明中必然毁灭。 那些被冠以\"八艳\"之名的女子,既是系统最完美的产品,也是最终刺穿系统的利刃。 …… 以上,就是在三位名妓控诉下,与情报系统的搜集,加上后世记忆,王九所总结出来的秦淮河。 那条四百年后,还能在无数人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关于才子佳人故事的秦淮河。本质上,只是条承载了骨山血海记忆的风月河。 太阳下没有新鲜事,换个马甲,资本学徒们将它搬去了锣礼岛。 虽说岛上夜夜都能开出血牡丹,也能画出令人趋之若鹜的没骨牡丹?但是,没有血泪文明的秦淮河,却从此清澈。 夕阳西下,王九望向依然忙碌的外秦淮河,满载的船只仍在川流不息,河水红火得如此妖艳!恰如此时的大明。而王九的汗水坠入血河,激起的涟漪…却显现金陵城崩塌的倒影。 王九心潮起伏着! 有个从小强化的事实:产业背后的贵人从不露面,却黑白通吃!即使是皇帝,最多也就嚣张一阵,没多久也必被收拾。不信?多读读书,自然会搞懂历史事实。 王九告诉她们:那是九成以上的人都不识字,识字也没看好书。长兴岛人人必须识字!好书共享。 用一天时间,才让三人基本相信:一入长兴岛,所有的控制都是浮云;那里还有算术、格物、天文、航海,足令才智之士…一生都可沉浸其中!知识的快乐她们能懂。 于是,她们告诉王九一个不堪启齿的事实。位置各有不同,但她们的私密之处,都曾点上几颗“美人痣”,并配上详细的美人图。 “不敢!”王九当时神态庄重:“因为长兴岛会做证:那些图片的主人,是魏国公他们那伙人的母亲、妻女、姐妹。” 这话,王九是当着冰鉴的巧匠们所说。并告诉他们:回去!对你们的主人说,王九很忙。 王九再望向秦淮河时,王微怀中掉落蝶儿的缠足布残片,被河水卷走前似已碳化成灰。 而杨宛绣有淡淡白莲花的袖口,那不时伸出葱白小手,仍摩挲着桌上的螺钿匣。但王九已在眼望金陵。 第310章 脂粉之地(一) 六月十二。 晨起飞讯传遍,茶馆酒肆已有人击节唱和秦淮新作《破阵子》。某书生吟至\"射两轮\"时猥琐一笑,顺手撕毁长兴岛招贤榜。 当有人摇头晃脑解说“玉垒”、“天门”、“一箭射杨”时,各茶馆都哄笑如潮。临了都有先见之明:我早知那里青面獠牙!你们还不信…… 王微三人笑意盈盈来了。除了请安,就问有何事可安排她们做,绝口不提全世界谣言。 高情商由此具现。 首先,她们本该生气,至少该表达不满。 昨天王九很霸气。 “不敢!”王九当时神态庄重:“因为长兴岛会做证:那些图片主人,是魏国公那伙人的母亲、妻女、姐妹。”这话,王九是当着冰鉴的巧匠们所说。 现在,魏国公还以颜色,当夜就公然造谣。王九你怎么说? 其次,她们愿意当王九女人。 自魏国公送出后,她们就已属于王九!这在大明天经地义。 无论王九是留着当侍婢,还是再送人,或直接卖去勾栏,甚至送其犒军!一切都天经地义。所有选项里,做他女人才是最优解。 三艳早惯以色侍人,可昨日媚功竟日尽施却触铁壁,方知长兴岛皆有志之士非虚言。 王九昨日描绘一天!男女基本平等;连官兵、军民都基本平等;关键是绝不许人口买卖!绝不许将妾婢送人!绝不许奴役妻妾…… 她们不信世外桃源,却在听到''离婚可分产''时,眼中星火灼人。 现在,外面造谣说她们昨天已破身?未必不是好事…… 最后,此处非长兴岛,她们就是王九的私人物件。说其他干嘛?听安排就行。 看三人着装庄重,没使媚功,王九很满意。对这三个宣传舆论战线上,未来的极难得人才!王九一直寄予厚望。 ——经历严酷筛选,她们智商情商敏锐度等方面,毫无疑问万中无一;对达官贵人极为了解,又出身底层,她们知道如何攻击敌人、分化拉拢中间派,团结大多数。 所缺的,唯有上长兴岛去住一年半载,去亲身感受、体会那截然不同的平权、平等氛围。 但舆论战不能等。 王九脑海电转中得出结论。“还真有事要托付三位!” 拿出一张纸递给王微,“你牵头,她俩配合,拿出整套应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白纸有字数行: 《破阵子·日夜宴双绝》 铁甲曾摧玉垒,金戈几破天门。 万骑霜寒胡马骨,百战袍沾脂粉痕,云台说旧勋。 剑扫梨园花阵,槊挑锦帐春温。 笑问韩彭谁似我?一箭穿杨射两轮,花间浸此身。 …… 魏国公这流氓搞法,令人有苦难言!关键这首下流词作者叫佚名,口吻却与王九惟妙惟肖。 秦淮三艳大张旗鼓送来,当场又没退回。一天一夜过去,还能吃了不认?而以王九眼下之舆论顶流地位!八艳之三被他一枪独杀…… 艳词字字诛心,若任其流传,本就一直被污名化的长兴岛,平权大义必成天下笑谈。王九指节叩案,震得茶盏叮然。 王微略有幽怨看看王九:“此谣难辟!”缓缓坐于作战室的案前,笔墨纸砚早已备好,但三人笑意盈盈却就是没动。 “王九的女人已然不少,不欲相互伤害。但三位将来…或许能于长兴岛不可或缺。” 王九诚恳盯视她们!一字一顿:“太祖兵锋雄迈汉唐,当年却极力迁都西安,三位不知内涵?” “脂粉之地!”杨宛应声而答,“但太子的西北之行却…”脑中却想起白莲教,据说也参加了当年行动。 “脂粉之下尽血泪。”顾媚轻描淡写:“历朝都差不多。” 心中却在想,这王九!哪是东林党口中的粗鄙无文?哪是他们说的能杀敢拼运气好、却根本不懂国家大事!不识天下大势? “最是藏污纳垢!”王微边说,边想起还曾有个大她一岁的姐姐,被转卖时还在背诵《三字经》。 转而甜甜一笑:“我们不如夸夸魏国公,方显堂堂正正。” 提笔挥毫而就: 《破阵子·国公酬大将》 万金轻掷酬壮士,秦淮三绝赐功臣。 汗马收燕塞,弦歌动秣陵,新词早付画桡人。 虎帐曾摧胡虏胆,鸾帷今验少年身。 莫道封侯晚,且看冠盖春,始信英雄即美人。 王微的信手拈来,却让王九看了好一阵才懂: 1. \"燕塞\"双关:既指王九收复北方边塞,又与\"宴\"谐音暗讽。 2. \"画桡人\"特指魏国公豢养的清客,暗指前词《日夜宴双绝》实为枪手攻讦,却假托佚名。 3. \"验少年身\"明赞体魄强健,暗刺引诱良将荒淫无度。 4. \"冠盖春\"宴会盛况,暗合\"冠\"(官帽)\"盖\"(车盖)被春色浸染的腐化。他们一直这么腐化人。 5. 末句\"英雄即美人\"化用\"美人如玉剑如虹\",将国家功臣与风月玩物等同,明言魏国公居心叵测。 王微动笔时,顾媚已在给新词素手调弦,将新词填入《将军令》曲牌——此调最宜市井传唱。 当琴谱作好,王微瞟两眼笑了:“横波妹妹大才!就是有点…” 杨宛之前已看过几眼:“这前首艳词的谱曲?天下说书人…过阵子会很感谢眉山姐姐。” 杨宛头也没抬,一直笔下生风,''国公赠美''的话本已衍生出三版: 士林雅集版《国公轻掷数万金,骁将拜纳三倾城》含藏头诗,将由专门渠道投刊通过《虞初新志》; 勾栏艳本《公爷教猛将》夹春宫画,将由《非雅勿扰》当日刊发,覆盖淮扬、风行苏松杭、席卷赣闽粤; 连童蒙版《国公赚英雄》都暗嵌反切口诀,将由漕盐两帮铺满天下。 每写好一个版本,杨宛都用螺钿匣装起来,白莲教的血莲纹在匣盒上若隐若现。 当王九才吃透王微新词的内涵,顾媚的曲已谱好,并已在试弹。而杨宛的话本都快写完…… 王微并没停下,她在飞笔勾划策划书。忽搁笔,取魏国公所赠螺钿匣盛新词:“该用他的盒子装诛心箭,才配得上这份大礼。” 王九踱步过去先翻看话本,却瞥见边角似有个暗语“锁”字? 再翻翻策划书,心中巨震:实在周详!就如她们已做过无数回一般。连漕帮密约怎样以假乱真都…… 干啥都得专业! 魏国公这价值十几万两的三人,送得还真有蛮值。 …… 南党对长兴岛的污名化长期润物无声。不过,今天却突然猛烈起来!从早到晚,王九收到情报如下。 1.道德绞索。 今天有御史弹劾王九\"私改军制\"(就是长兴岛与西南军制,比明朝其他部队有所不同)。 还散布《破阵子》词牌新作,暗示其在浑河之战,及出兵西南前,都与秦淮艳妓有\"阵前私会\"。 另外,松江昨日有倭寇来犯,被驻军一举荡平。在今天审讯中,发现刻有王九将印的盟书。 今天,秦淮岸边“诗妓”雇佣团队,那帮言者无罪的落第秀才!正开始创作《飞将军夜奔》话本,说王九荒淫无度、为妖女杀君杀父杀亲友。 2.记忆重构。 早在重金修订《太祖实录》,今天果然添加\"武将擅权必亡国\"祖训。 今天在西南重庆府,有许多士子向知府请愿,要给王九建生祠,以记念王九平定西南。 不过,拟供奉其与三艳共生像。他们都记得战斗最激烈时,秦淮三艳在城头擂起战鼓…… 还有,化王九战功为\"众将合力\",今天已奏请朝廷给其他将封赏。 为此,竟虚构浙军参将张问天,其人忠勇卓着!血战捐躯于浑河之战,应追封忠勇伯。实际上,那人在战前就已病死!另有好几个这种人。 其毒在于:为无过死者讳!为死者请功请封,才符合儒家忠恕之道。谁戳破谁受主流唾弃…… 邸报今天还开始连载《抗虏群英传》,浓墨重彩黄有龙、陈可忠等,欲将王九塑造成团队吉祥物。 这更不能吭声:同部下争功、压制部下荣誉的领导最可恨…… 这其中更毒者: 京城加密飞讯:前阵子刚敲定的恩科,策论题今已“秘密”内定为《论藩镇之祸》,三元必出东林门生。 但无论如何,已有准备的寒窗士子,定会批量产生成堆“雄文”:想登科?骂王九! 这些人最擅随意涂抹、篡改,一大群人足以重构记忆。就如重庆城头的三艳擂战鼓!就如后世谁记得几千万殷地安人? 3.信仰污染。 今天,白莲教分支\"血莲宗\",已在金陵城开始宣称:王九是\"弥勒转世\"。号召信徒重金购买王九画像,购买圣香回家供奉。 此举极毒! 什么人才信邪教?脑子有病,还幻想过好日子的人!这是韭菜天生。花重金供奉王九后,过不上好日子咋办?骂王九!恨王九! 骗钱之人没错,错的是王九没开眼,不保佑虔诚的他们,那肯定是邪神!连带长兴岛也必成魔窟。 与之对应的,是今天正在散布《血莲产子图》,描绘王九与秦淮女曾诞下三头蛇婴…… 4.祖、神显灵术。 今天,孝陵卫急奏\"太祖夜啼\",称皇陵夜闻\"武将夺权\"哭声。 真是臭不可闻!太祖至死都在防脂粉之地…重演崖山故事。 今天,扬州出现座元代古墓。出土文物很多,其中有块\"将军改天碑\",碑文暗合王九生辰八字。 今天,钦天监将前阵太白昼见的天象,解读为\"白虎犯紫微\"。 今天,还有人在《烧饼歌》续篇中,添加\"九头妖魔乱东南\"谶语。 …… 彼其娘乎! 难怪不管是以前的蕲射,还是现在的叶飞,若非事关紧急?从来都不给他王九看各地舆情…… 难怪他王九及所部,不避艰险、不计个人得失荣辱!早已为国为民浴血奋战、立下殊功。却总听说各地民众…视长兴岛为洪水猛兽,是帮青面獠牙的东西…… 贵人们的舆论战! 有共同价值观——三纲五常;有偶像明星——科举三元与秦淮花魁;有电影电视小说——戏剧、评书、话本;有底层传播途径——邪教、黑帮。 总之,舆论受资本全方位操控!只要你身在大明,无论阶层、性别、年龄,他们的“教化”无所不在!从生到死包裹一生。 以前皮岛还弱小,所以韬光养晦是立岛之本!不争论是基调。 何谓不争论? 清楚自己要啥,在干嘛,且坚定不移走下去。 对于外面的惊世谎言?不戳破,不反对他们高唱赞歌!当他们批评我们,还要“虚心”接受…… 如今长兴岛并不强大,基础还薄弱,根本没做好准备,外面还能卡脖子,但有开始说不的必要。 因为舆论战是个滴水穿石过程。要改变人们的陈腐观念!要帮其树立正确认知?一代人的努力都未必够! 可新华夏必须将原有认知体系扫入垃圾堆…… 王九眼望三姝:人才需要锤炼、打磨,哪怕屡败屡战! …… 第311章 脂粉之地(二) 六月十三。 随着《破阵子.国公酬良将》传遍大江南北,瞬间打南党个措手不及——王九竟真敢挑战话语霸权! 皇帝新衣揭开,尴尬的就是南党自己。昨天对王九污名化有多严重,今天魏国公的脸就有多痛。这才记起:王九一贯言出必践!不管看起来多不可能。 比如前天带话就被视为狂妄!绝无可能。 ——若几位歌妓的私密图,“不慎”流传出去?长兴岛必定做证:那是魏国公母亲、妻女、姐妹…… 可今天王九的行动,已明确告知:不必有任何侥幸!王九既如此说,就会这样做。 尤其是茶馆的话本绘声绘色,将魏国公赠送秦淮三艳的前因后果,竟然全景公之于众? 而更可恨的是,话本中竟有王九的宣言:秦淮三艳守宫砂至今还在!欢迎各界贤达去座船一观。龌龊地污蔑他王九不要紧,但侮辱他身边人不行!名誉损失费将很贵。 一个歌妓而已!名誉损失费?比他两百多年的国公,比天下敬畏的顶级贵族的声誉还贵? 不过,不管后面会如何,魏国公已付出高昂代价!——那首词配合着话本一出,徐弘基便被人打上烙印:试图腐化良将!还以龌龊手段、栽赃陷害年轻人的小人。 脸实在很痛! 徐弘基沉默了。 顶级贵人的沉默就是力量!所谓主辱奴死,被豢养的东林该懂:考验忠诚的时刻到了!要知道,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绝对忠诚就是不问对错、只看立场!这才是当狗的觉悟。 狗鼻子一向灵敏。 尽管并无指示,但所有东林党开始自发的疯狂反扑。 首要一条:各茶馆酒肆,一律不准讲“国公赠美”的话本。 虞初新志上刊发的《国公轻掷数万金,骁将拜纳三倾城》,一律查抄;非雅勿扰上《国公教猛将》?别说查抄,差点被查封;而盐漕两帮更是吓出冷汗,之前由于切口对,就全力以赴将《国公赠英雄》,差点铺满全国?立刻追回! 其次,对长兴岛与王九的抹黑与污蔑,开始甚嚣尘上。 因为各地官方纷纷出钱出力,鼓励、资助、组织各种形式的诗文、茶话会,包括各茶馆酒肆的评书。力争将社会各阶层全方位、无死角覆盖到!老板在南京看着…… 另外,弹劾王九的奏折,自发成为全国命题作文大赛。 主题只有一个:王九是最恶毒、最无耻、最骇人听闻的反贼。 这时不能迅速写篇好文?读那么多四书五经干嘛! 况且素材全都现成。私改军制、阵前狎妓、通倭、无君无父倒乱纲常、武将擅权、拥兵自重、控制邪教、妖孽现世、妖言惑众…… 最恶毒莫过于,内阁将这些奏折又搞成邸报飞花。集联播权威性及时性于一身,迅速风靡全国,令全体文儒士绅都跟着起劲。 而此时的大明,乡绅就是底层百姓的舆论导向!是全体百姓的思想路标!从此,王九的十恶不赦将成天下共识。 最后,就是东林党老戏码。几百京官又开始跪阙!泣血死谏!如此大奸大恶,必须诏告天下。 …… 徐弘基金陵冷笑! 王九秦淮畔苦涩。 第一回合完败。 此刻,王九才真正深刻地明白:话语权才是最大霸权。 做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世代吸血也罢,秦淮河埋尸流血也好,大明八成人吃不太饱又如何,华夏强域连连发卖怎样? 谁叫他们是贵人! 贵人天生就正确!孔老二两千年前就规定他们正确。所以,他们也捧了老二两千年。 而你王九? 没成同样的贵人之前,做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竟敢公然挑衅贵人?你就在挑战整个秩序!这就是你最大的错。 是堪称洪水猛兽、妖魔鬼怪的错!士绅文儒将同仇敌忾。 好在败得不彻底。 贵人之间也有缝隙,也有无法调和的矛盾。因为皇室!因为北党!他们也是大明贵人,却与南党有根本性的矛盾。 北党在隔岸观火。 天启在拼命硬扛: 可下诏!怎样下! 谁领兵平叛诛贼? 魏国公就在南京,兵部籍册上,南直隶可共有二十几万大军!更有粮秣军械无数。 而王九才两千陆军、三千水师。要不,下召令魏国公先调查王九!若谋逆属实,即刻平叛? 跪阙之人集体哑火。谁教会小天启?竟比圣人之言还正确!诏书中既是叛贼就该平叛,没人平叛就不该下诏!自己选。 平叛?处心积虑多年才整出西南叛乱!王九一去秋风扫落叶。 魏国公平灭王九?他神志错乱?背后搞阴谋,话语上天生贵人还行,打仗哪是那块料。 于是,总体平局。 话语权上,贵人碾压王九!因为不用自己张口,就有无数条狗替其狂吠…… 而用兵打仗?贵人已有自知之明——打一次上一次当!跟王九对阵想都别想…… 残阳如泣,秦淮河依然川流不息。忙碌的人们没人关注河水暗红如浆;更习惯于金陵城巍峨雄壮,哪怕已渐渐阴森。 王九轻叹,信步舆情作战室。 …… “吾等就知你会来。”王微轻合闲书:“百胜大将也有闲愁?” 王九心中瞬间明媚,因为前几天的婢子、妾身变成吾等。再看她合上的那本闲书,心情更好…… 《焚书》!激烈批判礼教和假道学,倡导个性解放与思想自由。 “夫天生一人,自有一人之用,不待取给于孔子而后足也。若必待取足于孔子,则千古以前无孔子,终不得为人乎?” 直接挑战孔学绝对权威!大明,程朱对孔学不容置疑。李贽强调:每个人都有独特价值和独立思考权利!无需事事孔学,控诉脏儒思想禁锢。 “李贽先生可惜了!”王九露齿一笑:“若晚死些年,我一定拼死相救!知音难觅啊。“ “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除却穿衣吃饭,无伦物矣。”顾媚头也没抬,“难怪东林总骂你禽兽不如!嘿,竟敢将此无君无父之人,引为知音?也就是你手握雄兵。” 顾媚刚才那句,也是李贽所言。她竟也顺口而诵? 更是大逆不道: 将日常生活需求提到“人伦物理”高度!打破儒家将道德伦理…同生活割裂的观念。认为物质生活和道德规范紧密相连,肯定基本物质生活追求的正当性,尊重人性。 此话断孔学之根! 看她还在埋头给话本的唱段谱曲,五音不全的王九,便看向还在看闲书的杨宛:“什么佳作?”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杨宛悠悠合上书,“兵者,国之大事!” “我看的闲书同将军说不上。其实你不必灰心。”杨宛递过张纸:“长兴岛情报很细!有些沉默同样有力量。” 王九眼睛从《牡丹亭》掠过,其实杨宛那句台词让王九悸痛!因为范冰晶曾对他解说过。 那是杜丽娘游园台词,表面惋惜美景无人欣赏,实是青春被束缚、无人赏识的哀怨。礼教压抑人性!女子青春和情感被禁锢!因而反抗…… 还有一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这句赞美“情”的力量,宣扬爱情至高无上。 礼教森严!男女之情极度压抑。汤却强调情的自发性和深刻性,甚至可超越生死。对礼教虚伪理性秩序形成控诉!突出人性情感。 “可惜…汤先生也不在…”王九呢喃着,并没去接杨宛递来的纸,“他们都孤独…似又并不孤独。” “就如李先生死于无尽迫害,天下又何止他死于迫害?” “你说范冰晶?”顾媚直直盯着王九:“东林编排你太多,唯独这件骂你奸夫淫妇之事,我不便做声,却每次都听着难受。” “骂你无君无父、悖逆人伦,当时,我觉得他们骂别的或许都对,唯独这件,倒让我觉得你有情有义。” 顾媚眼神灼灼:“现在看来,你应是从那次起,就誓要打擂到底!三年来从不妥协。“ 王九却已强行收敛!被人窥破最深心思的他,低头接过纸条面向窗外,不经意擦去眼角湿润…… 心中警醒:这三人才智都万中无一!未到可完全信任之时,最好别随意流露情绪。 …… 纸条有几件小事。 1.济南大前门茶馆:张八斤听评书时,满堂辱骂声中他却嘀咕:\"俺家二小子在那三顿都吃干饭。\" 2.青州乡绅逼迫签署“反王九血书”,被乡邻中宋寡妇拒绝!“我一个妇道人家反对啥男人?对得起咱村口的贞节牌坊吗!” 3.重庆郊外,罗冬生听完乡贤宣讲会的辱骂后,将长兴岛粮种偷塞其子,低嘱“要跟紧大帅”。 4.今日,南京在严查城防,全城官绅士林鸡飞狗跳。起因是一个驿卒吃席喝高了,吹牛说长兴岛“夜不收”,已渗透上南京城防。 全城密查后找到源头:驿卒在驿站出恭时,听过路人所说。 众皆长吁!魏国公却谆谆众僚:王九自出道后,不用兵则已,用兵不出人意料?才是最大意外! 5.长兴岛战舰在秦淮河口演习:新炮试炮的轰鸣声中,画舫乐伎突然改唱《破阵子.国公赠大将》。 沉默震耳欲聋! 王九缓缓转身。 “诸位辛苦!千年铁幕亦透些许微光!诸位当豪。” “泰山压顶而色不变!见微知着心怀必胜!将军顺势则千古一帝,逆流本为中流砥柱。”顾媚仍目光灼灼!“水上可有布置?” 王九笑而不语。 “单靠我等磨嘴皮?那他就非百胜将军!”王微笑意盈盈看向王九:“你不想现在动南京,重庆就是明证!水上最多钓鱼,主动出击在哪?” 妖孽!黎相君是家学渊源,而她们却是个人天赋。李贽、汤显祖的个人呐喊终究湮灭,长兴岛需要太多才识之士。 而她们?自从逼其作词写话本、谱曲后,已给长兴岛纳下投名状!只是帝王思想根深蒂固…… 王九看向夜幕伊始的秦淮:“长兴岛军、经不败!是诸位十数年持久战依凭。你们可有屡败屡战之豪情?” “眉山姐姐刚谱之曲,乃《木兰辞》;修微姐无意刺探,是将军所言千年铁幕!令吾等也想预支胜利喜气。”杨宛双手递交螺钿匣:“此匣!自将军看破起,从此它便毫无意义。” 个个七巧玲珑心! 第312章 脂粉之地(三) 六月十六辰时。 茶馆辱骂王九的声浪一直不息,驿道马蹄声却在响起,带来长兴岛晨操号子声。 河水暗红如浆。 新炮又在试射,弹着点选在无人的燕子矶。却震落秦淮河画舫檐角的铜铃,乐伎改唱《破阵子》时声音颤抖,胭脂被冷汗冲花。 驿道上,有官员听到炮声后浑身发抖,城头更有官员湿透裤裆。 而楼船上的舆情室沙漏,流沙速度与邸报飞花传递速率同步。 三艳的棉布衣摆扫过青铜沙漏,带起尘埃在艳阳中飞舞,齑粉恰似大明最后的灿黄。 她们早已脱下魏国公所赠霓裳,改穿长兴岛棉布素衣,旧衣堆中已爬出鼠妇虫。 “查抄话本时,衙役用《大明律》卷册拍打书商脸颊,律法书页间却飘落出银票…” 南京孩童传唱改编版《竹枝词》:\"魏国公,赠美忙,自家老娘画满墙;王将军,火炮响,吓得尿裤裆…\" “绍兴知县为求最快上奏,将王九比作安禄山,却误用《旧唐书》典故,遭朝野各种编排的笑谈…” 此人为显学问,在奏折中将王九比作安禄山时,特意批注\"详见《旧唐书》卷二百\",结果被翰林发现《旧唐书》安禄山传记,其实在卷一百五十三。 在长兴岛策划下,朝野笑传\"绍兴二百五\",秦淮歌女都在弹唱:\"进士爷,不识数,安禄山变二百五…\" 绍兴知县误典事件,还衍生出钱塘潮信谣言:\"二百五潮汛\"成为新节气,渔民都在绘声绘色疯传。 这些都风靡金陵。 “盐帮追回话本途中,漕船暗舱里偷运的私盐袋上,赫然印着《国公赠英雄》片段。” “天津一茶馆评书辱骂王九时,被举报听众皆为白莲教徒。官兵围剿时果然如此,妖魔化王九的茶馆评书,竟是妖教香会之所…” 最起劲组织说书人妖魔化王九的天津巡抚!瞬间被弹章掩埋。 此京城市井纷传。 “多名御史跪阙前,曾吞服麻沸散止膝痛,官袍故意露出染血的棉垫。太监传旨却将诏书拂过其头顶,绸缎掠过乌纱帽时簌簌一片。” 某御史因服药过量,跪拜时鼾声如雷,口水浸湿弹劾奏折,\"诛九族\"三字晕染成\"珠九妹\",被东厂密探当作接头暗号收录。这事在长兴岛安排下…… 从扬州笑传天下。 重庆全城抵制建生祠!军民“自发”将重庆叛乱,及王九破城与两次守城的始末,如实刻上绝壁。 令文儒改无可改。 鲁地三王出马,将前年王九平妖乱始末,将如实再现泰山。封禅之地的石刻,足以抹平曲阜谣传。 这是舆论战起后,长兴岛奋战至今的有限成果。 王九却在翻阅舆情中的民间细节。 济南大前门茶馆里,张八斤粗手摩挲茶碗裂口,又听到\"王九通倭\"时,想起其子参军长兴岛后,寄回的家书中还夹带扫盲课本。顿觉碗中浑水震颤,打碎了眼角浑浊泪光。 “我就怕王九再来山东!”他扔下此话拂袖而去,却让说书人色变收声,热闹的茶馆渐渐消散。 宋寡妇的贞节牌坊上,刻着\"守节三十载\"。而其再次拒绝签字时,故意将血书放上牌坊基座的青苔。 她突然惊呼\"哎呀这青苔滑得很\",顺势将乡绅推进牌坊下泥坑,围观孩童齐唱新编童谣:\"牌坊晃,牌坊摇,牌坊底下摔老腰…\" 乡绅尴尬而逃。 罗冬生塞粮种给儿子前,曾久久摩挲用红布包裹的粮种,布料是长兴岛军服边角料。 昨天,他带着得过粮种的老农,在乡贤宣扬讲会上你一言我一语,为山上野猫究竟是公是母吵架。 最终结论是乡贤们公母不分、狗屁不通,大家一哄而散。宣讲团就此解散,改为直接令乡民在血书上按印,驴蹄鸡爪都行。 南京城防还在日夜严查,守城老兵发现城墙砖缝,竟插着带露水的野菊花?定是长兴岛标记! 更夫夜巡时听见瓦片轻响,抬头只见云锁残月,哼唱起《牡丹亭》:\"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跑调严重!被起夜书生扔鞋,愤而改唱\"王九爷,法力高,一炮轰得豺狼嚎…\",竟意外带火民间新曲。 底层渐渐觉醒,就如此刻艳阳,令王九分外明媚。 …… 酉时。 “南直隶二十几万大军花名册,注明实际在册八万,空饷部分标注为\"孝陵卫修缮银\"。” 而且,\"孝陵卫修缮银\"旁加朱批:\"万历四十八年购石狮一对,实价八十两,报账八千两。因为,石狮需每日喂肉十斤。 今天,孝陵卫石狮嘴边竟残留肉渣!已成香客求财新圣地。 “王九战舰帆索用福州产剑麻绳,而京营水军却用腐草缆绳。” 而王九水兵,故意将油浸剑麻绳染成五彩,南京水师将其霉绳也涂彩,偷学后却遇雨掉色,染得战船好似打翻胭脂铺,被讥为\"绣花水师\" 。 绒花匠人用五彩缆绳线编\"绣花水师\"玩偶,正在夫子庙集市热卖。 此两事已在金陵市井飞传!一日之内全城皆知。却并没带来欢乐,反让恐惧笼罩全城贵人。 午餐时,王微发现《焚书》残页,竟被茶馆用来包盐水鸭送上船,上书\"穿衣吃饭即人伦\"处,正好裹着鸭腿,笑称\"李先生知我等如此践行,当浮三大白…\" 而现在,查抄话本火堆旁,流浪儿捡起未燃尽的《国公赠英雄》,拼成风筝正在放飞秦淮河。 风筝拼出王九妖魔版头像,眼睛处正好是馆阁体\"反贼\"二字,随风飘扬时,远看仿佛王九在挤眉弄眼。 河水抬依然暗红如浆。茶馆酒肆间,王九成为恶魔转世,而长兴岛人人青面獠牙。 但王九正对着一行官船冷笑。那是新来的南京守备太监!魏忠贤给他配了两千锦衣卫。从今天起,东南将鸡飞狗跳…… 万历积攒多年的内帑,早被东林党以各种名目挥霍殆尽,户部的库房里也早已发霉。 两月前,魏忠贤派心腹密赴重庆,替天启恳求一件事:他们六月要去东南开始收矿税、商税,还得王九帮衬着点。 所以王九恰好来了金陵城外,所以他还主动搞舆论战。 当士绅目光都集于王九身上,天启完成了最后准备!连换南京守备太监这件大事,也名正言顺:据报,王九要率军下金陵,那可是太祖安息之地,不容丝毫闪失。 当东南士绅们的腰包开始干瘪,他们会发现口水仗毫无意义。 等到那时,才是王九真正开始反击之时。揭露文儒士绅的贪焚无度,也有了合法而正当的依凭。 漂浮的残破经书页上,《女诫》段落清晰可辨。对着夕阳,顾媚正在贪玩地撕扯经书。 而杨宛也在看着官船:“将军特意出来观看官船队!显然早已知情。而又一直对着船队发笑,定是文儒士绅要倒霉了!” “我等在舆战室一番剖析,结论是:江南又要大收矿税商税!你为今上吸引关注。” 果然不凡! 王九想起当日,杨宛将螺钿匣递交他时,指尖在匣盖血莲纹上停留片刻,突然用力擦去一角金漆。于是,王九拒收螺钿匣。 从小被灌输的观念,并非数日间就能坍塌。昨夜杨宛读《牡丹亭》,就用螺钿匣压住\"女诫\"书页,匣底在书纸上印出模糊的血莲轮廓!令王九并不愿谈舆情之外的事。 而今晨,王微爱读的《焚书》,书页间夹着晒干的木槿花,据说是李贽生前最爱,花瓣压痕恰盖住\"穿衣吃饭即人伦\"句。 王微昨天说,她曾质疑\"穿衣吃饭即人伦\",查抄事件后她才信——原来他们如此害怕真话。 她才是觉醒中…… 王九笑而不语,也贪玩地折起了纸船。 这次官方查抄逆书,连带着让《焚书》、《牡丹亭》都遭殃及!金陵出现许多残页。 《焚书》残页折成纸船放入河水,目送其行出很远。血红一片中,王九的思绪却已飘飞四川。 今天,最令他开心之事,是一切都可交易的南党,自扇耳光强势起复秦良玉。 她被任命为四川都司都指挥使,麾下各将也分驻川中各卫。 与之前恨秦良玉拿到许多援助,却没能打败王九相比?至少,她是唯一敢对王九亮剑之人。 这也是兵临金陵前,王九就最想达到的效果。女英雄为西南付出太多,不该被朝堂抛弃!更不该成为文儒士绅们…茶余饭后的骂资。 王九有深深负罪。 还有,浑河之战后,退回浙江就遭遣散的浙军,今天也收到诏书:即行恢复并扩充练兵。 戚继光的练兵之法,也不再被满朝御史攻击。诏书明令:当仿戚少保旧制速成精兵。 危机下!脸还能算啥玩意?言官们早忘了对王九甚嚣尘上的弹劾:私改军制。 意犹未尽的冷笑中,王九缓缓而归:变天后,当送贵人份大礼…… 舆情作战室的菱花窗格,将残阳切割成血刃状投射在新策划书上。 第313章 脂粉之地(四) 六月二十日。 舆论战还在如火如荼进行中,但各地官方已快要翻脸。他们已盯上长兴岛地下组织,以追揖妖匪之名,各地捕快衙役齐出!鸡飞狗跳之中,长兴岛人不得不开始静默。 想想也是:已掌握两千年的话语权,一直牢牢把握的“道统”!岂容长兴岛从底层侵蚀?岂容王九以各种不入流手段挑衅? 当“二百五潮讯”、“诛九妹”、“绣花水师玩偶”、“石狮吃肉”、“酸儒不辨公母”等等,都被编成各种童谣、俚曲,开始脍炙人口、风行天下,贵人们已开始瑟瑟发抖。 这些以事实为依据的童谣、俚曲,兼具真实性与趣味性,远胜文儒士绅的道德说教。 官方组织的茶馆酒肆说书,渐渐留不住客;而所谓的乡贤宣讲,也多在哄笑中逃窜。——见过长兴岛军的地方,民众心中有称;没见过长兴岛军之处:那里太远!与我何干? 反而,近来出现的各种俚曲、童谣,那都是眼前的事实!是大家都能触手可及之痛。 更可恨的是…… 前几天,锦衣卫误将《金瓶梅》当禁书查抄,千户私下藏匿时,却发现书页夹着贿赂东林党清单,只得拿出来,并解释\"本官这是在取证!” 当这些《金瓶梅》夹带春宫图,老翰林戴老花镜研读“取证”三天后,却又发现东林党密信:\"敬赠叶阁老西域春宫图十卷,望笑纳…\" 这个真实事件,竟于三天之内!绘声绘色于天下各州县街头巷尾。乃至于在田间地头的劳作中,佃户们也在以此苦中作乐、嘻笑喧天…… 长此以往何得了? 前天,南孔发出号召:要谨防各地妖匪污蔑名教。 各地官绅得信后,恍然大悟:不能明说王九及长兴岛是反贼?那些长兴岛地下组织,就必定是妖匪!把妖匪都追揖归案,长兴岛还怎么争夺话语权? 秦淮河暗红如浆。 王九想起水文志残页:\"万历四十七年夏,秦淮河泛赤三月,渔者网得锈刀若干…\" ,长吁中转身走入船舱。 舆情作战室沙漏,与南京鼓楼更鼓同步,每时辰沙漏翻转时恰逢鼓声骤歇。此刻才辰时,金陵与扬州的行动是否已开始? 百无聊赖的杨宛正撕《女诫》,却下意识保留\"清闲贞静”,估计今夜她又会重新捡起。 倒是昨夜阅读《牡丹亭》时,新增批注:\"丽娘可游园,吾何不可游江?\"并在螺钿匣刻大江图案,写下:“此处有宝船” 被顾媚在旁批注:捞起时,记得分我三成。 王微的木槿花已移至瓦盆栽培,每日以洗笔水浇灌,或在实践\"人伦在日用\"。 经历这几天查抄事件,以及舆论战,她昨天用胭脂在《焚书》扉页画剑形标记,或喻\"以妆为刃\"? “将军又在放纸船?”王微率先打破难堪沉默:“至此,我等浑身有力也无计可施。你不打算出手?” “地盘都是人家掌握!你怎知我另有手段?” 顾媚笑了:“你每次放船都凝神静气,事后都有奸计得逞。” 她昨夜谱曲《木兰辞》时,据说末段加入川江号子元素,看来挺羡慕女将秦良玉。这很好!就是说话越来越随意,却不知是好是坏…… 但现在她误会了! 马媛曾教王九折战船哄孩童,而范冰晶却是怀子而投河自尽!秦淮河上的船型倒是以画舫为宜。 王九不可能解释这些,终于笑着为三人打气。 “长兴岛非王九一人之岛,也非就靠我等四人奋战!三位难道不好奇,两位郡主何以没与我同行?” 王微战意又燃!“五月初一!她俩就分别进入金陵与扬州。随行还各带两百长兴岛锐士,名目各有不同,却让江南紧张好一阵。” “此段时间以来,她俩安安静静!似就因贫寒之地久待,正陶醉于金陵与扬州的繁华…” 顾媚抢答:“原来她们暗有惊天大计!你还真是老谋深算。不过,媚儿就喜欢你这种奸滑。” 这说的啥话? 众皆大笑!连杨宛都捂嘴发出银玲。 …… 辰时起,熙熙攘攘的南京与场州城,孔家与魏国公家的钱庄大门紧闭,门口却突然排起长队。 他们都在挥舞着银票,大喊要兑银子。路人好奇看看他们手中的票,发现全是才五两十两的金额。 这点钱担心啥? 但钱庄掌柜却在严阵以待!因为他们突然记起: 郡主曾在钱庄先后存入…起码千万两的沐恩币!却兑换了几十万两的小额银票,说是便于下人们采买与消费。 关键是她那些沐恩币,也全都换成了银票!当时就让南孔与魏国公恨得牙痒。若非郡主身边有两百锐士?他们真不介绍制造点意外。 这些钱哪来的?双方心如明镜!那是长兴岛去年六七月,同范朱那个贱人内应外合!在皮岛银行贷款八千万两。 其中五千多万还是现银,搬空了整个皮岛银行!不够了,才另加两千多万的沐恩币。 竟长期贷款五十年!一年才还二百五十万,简直就是羞辱…… 三四年来,因为皮岛银行暴利,贵人们软硬兼施!将王九的股份全挤走,原以为占了大便宜。 却被他一锅端走。 长兴岛如火如荼的建设!对各路商家买买买,包括两次守岛之战的胜利,以及西南平叛的大手笔!用的就是这笔贷款,还是用沐恩币。 豪阔! 去年倒是准时还了个二百五。用的还是沐恩币,但没人敢说长兴岛这样做不对。 原以为郡主存款换银票,以及在金陵扬州的各种买买买,仅是豪阔的长兴岛对他们的羞辱? 现在看来,他们是要造成挤兑!要破钱庄的百年信誉!要断金融资本的根。 是的,现银都到了王九手上!连去年的盐税,东林党上窜下跳,令皇帝同意改交沐恩币! 原以为王九设计的沐恩币…防伪极先进,沐恩币完全可取代现银,实在没钱就印…… 他却在这等着! 排队的人越来越多,钱庄却挂出牌子:今天因盘点,延时一个时辰开张。各客官稍安勿躁,本钱庄现银充足,诚实可靠。 消息传至秦淮楼船,王九在舆情作战室冷笑:“瞧!他们在走夜路唱歌,壮得一手好胆。” …… 可王九用兵,从来是不动则已,动则环环相扣、雷霆万钧。 坐标扬州…… 辰时:舆情起。 茶摊盲艺人突然摔掉唢呐,弹起三弦,新曲《钱庄要倒天知道》:\"魏公钱孔方,沐恩变冥钞…\" 身边鹦鹉在不住应和:\"兑银子!兑冥钞!\" 围观孩童发现其眼罩滑落——竟是装的瞎子!盲艺人急中生智:\"老夫这是心盲!心盲啊!\" 热闹的菜市口突现\"银票验伪处\",几个老妇拿着带墨渍的沐恩币,正在呼天怆地:\"票号印歪了啊…\" \"银票验伪处\"的学究手持放大镜,声称\"真银票对着日头能见王九画像\",结果验出某老妇银票显影,竟是魏国公如厕图? 市场顿时有哭有笑,但此事迅速疯传全城。 巳时:恐慌酿。 绸缎庄掌柜拒收沐恩币:\"长兴岛想用这纸买空江南!\" 粮店挂出\"拒收沐恩币与银票!只收现银\"木牌,老太手握发霉的沐恩币瘫坐门槛:\"我的棺材本啊...\" 茶庄掌柜对着日光看银票,正在怒吼:“又是公爷如厕?天杀的啊!现银,本店只收现银!” 各店铺立刻闻风而动,“只收现银”的牌子顷刻间席卷全城。 人群纷纷开始停下活计,争先恐后涌向钱庄。不过,刚好有几辆马车正往钱庄而去,敞篷中露出满满的白银,烈日下晃瞎了众人的眼。 人群开始安静。 午时:挤兑始。 拖延了近两个时辰,马车前院进后院出,来回倒腾了几次!耀眼的雪花银却没安抚住人群。反而,骂声一片中,已有人在捶门…… 钱庄开门瞬间,乞丐王二高举十两银票:\"兑!全兑!\"身后突然涌出三百破衣流民。 掌柜冷汗直流——这些竟是郡主一月前散给贫民的\"济世票\"!另外,排起的长队竟一眼看不到头!而刚拉入的马车,只有面上一层…… 传令减速兑换。 未时:现银罄。 明显减速的兑换,换来了人群的怒潮。有泼皮在大喊大叫,要烧杀了钱庄!这令伙计战战兢兢中,又加快了速度:钱庄垮不垮?怎比自己的性命重要! 后堂小厮跌撞报信:\"库银只剩三箱!\" 师爷急得大喊:\"快熔佛前金身!\" 带人冲入密室,发现弥勒像背后刻着\"救急、已融\",木胎夹层竟塞满《金瓶梅》残页。 师爷口中喃喃:\"原来…佛祖也爱看禁书…\"心中却已回想起去年底,孔公子就已带人来过密室。 申时:乱象生。 当铺趁机挂牌:\"沐恩币兑现银,九出十八归\"。 地痞刘三带人高呼:\"钱庄要跑!\"带头砸开侧门抢走账册,露出夹层东林党借据。 刘三抢账册时即兴赋诗:\"东林借款花样多,阁老夜夜当新郎…\"却发现夹层另有借据写着:\"今借春宫图十卷,到期还二十卷\",笑岔气。 酉时:龙虎斗。 巡抚派兵封门,却被锐士亮出郡主金印:\"存取自由,太祖祖训!\" 带队千总麻起胆前冲,锐士头领低头在吃香蕉。 头领顺手一扬,千总踩到香蕉皮滑跪郡主金印!哄笑中:\"末将这是…这是五体投地拜见郡主!\" 官兵与锐士对峙间,来声援钱庄的书生突掏出《大明律》:\"挤兑者杖八十!\"却被老农一瓢大粪泼懵。 “叫你满嘴喷粪!” 戌时:真假戏。 钱庄突现\"错版银票\"——编号重复的沐恩币竟有叶向高私印。这条重磅消息瞬间飞传…… 锦衣卫飞马赶到,千户冷笑:\"原来叶阁老才是铸假元凶!\" 亥时:终局杀。 郡主车驾突临,当街焚毁十万两沐恩币:\"长兴岛只认诚信!\"朱蕴芳满脸煞气:“他们变银为纸!本郡主却不留假钞害人。” 十万沐恩币焚毁时,锐士暗中抛洒磷粉,火中隐约又见国公如厕图,众皆尖叫:\"天罚!天罚啊!\" 第314章 脂粉之地(五) 当郡主金印…映照着漫天灰烬与哄笑的人群,这场挤兑已不仅是金融战——更是对旧秩序最辛辣的审判。 \"戌时的更鼓刚歇,亥时的梆子又催!\"杨宛搁笔伸了个懒腰,看王微正写下教材童谣:\"道统树上挂银票,长兴儿郎笑弯腰\"。 笑笑偏头,却见顾媚仍在挥毫不停,正给笑话集夹页写《货殖新解》。杨宛打起精神,给魏国公如厕图中,那金灿灿的国公冠上,加入满头鲜活的孔方。 三艳不停在舆战室奋笔疾书!将事件编成《钱庄笑林广记》。此记,不但会流传天下,还会在长兴岛学堂…作为经济学启蒙教材,让笑声成为砸向道统的又一记重锤。 很对不起! 不能并肩作战。 王九每晚都有固定节目:桃红与翠柳会轮流秘密前来!想替王九生个孩子,是她们的执念。 三年来,她俩在金陵龙虎之地,独力经营着两家不起眼的青楼!却将长兴岛情报网铺满江南,何其坚韧!何其不易? 舆论战为何不急不忙?金融背刺为何今天才发动?金融战发动之后,魏国公与南孔这些头面人物,必能降尊迂贵,前来楼船谈判。 所谓谈判?不过城下之盟而已。那么,就到了王九该离开金陵之时!可王九想尽量多陪陪…这对苦命女人。 当然,不排除南党还有其他绝地反击!那倒可同他们多玩一阵。 战场打不赢,一切等于零。这便是习惯于世代金融吸血的贵族们,最终不得不接受的悲哀。 长兴岛并非没能力剿灭这帮吸血鬼!但还远远没做好准备。 ——不能让历史周期律无限重演,已成王九最深执念。 要做到这点,长兴岛至少要培养海量的基层干部!但培养自己的干部?至少要十年之功。 要做到这点,长兴岛至少要在夺取天下前,就已具备自己的价值观,打造全新价值体系。 要做到这点,两千年核心价值观,必须自然而然地予以坍塌。 三纲五常的核心价值观再烂!也让现在的人们有据可依,可长兴岛自己的价值体系,还远没明晰!王九来自后世的思想,需要有人替他提练一整套理论。比如人人人格平等,比如权力归公,比如践行法治。 所谓核心价值观,是人人必须遵守、且坚定不移的全社会共识。一如此时期的三纲五常…… 这套体系的建立、深入人心?说其为滴水穿石的过程都不为过。 所以,此次金陵之行他必须见好就收。战略目标一开始就明确:为长兴岛打出…较长期的和平环境。 而非改朝换代…… 王九毫不妥协,对魏国公所赠三艳根本不动!对南孔所赠超奢华冰鉴根本不用。就是要激怒他们,就是要引其出手。 生死之敌的和平从来谈不出来!但能打出来。就要打服南党…… 从上午至深夜,魏国公与南孔已派人来邀请数次,使者一次比一次尊贵,但是王九很忙。 他当然忙! 此次顺流而下金陵,可是受老匹夫邀请。十日那天他倒派人来迎驾了,却当场就给了王九脸色。 之后,就欲强塞三艳给王九,强行腐化他?于是战火起…… 现在还在摆国公爷的谱!邀王九去城外别院相商? 他根本没搞清位置!上王九楼船相会还差不多。——他们的钱庄,天下就王九一人可救!但若再拖下去,王九也救无可救。 …… 廿一日子时正。 魏国公的名刺到了,王九随手将这考究的宋澄心堂纸,垫在新式手铳之下,转头抱抱挑红:“老匹夫非要这么晚才来!着实可恶。” “你竟也在看《焚书》《牡丹亭》,可一定要藏好!” 更鼓声里,徐弘基在临时加装了铁板的马车里…低调出行。 \"楼船吃水线比十日前深了三寸,不是载了更多白银,而是甲板下新浇铸了铁甲。\"想起这条情报,魏国公的心中更沉!不由透过车窗一直看向楼船,尽管什么也看不太清。 他终于想通区别所在:王九有钱就设法变成有用之物!而他们的钱?从来只为赚更多的钱。 为世代躺赚,一切都可卖,一切更可交易,今夜就将女儿送上王九床头都行!可惜他不需要…… 楼船突然灯火通明,当马车快到泊船码头,王九缓缓从甲板出现。马车队更慢了,几乎已停下!夜风下衣袂飘飘的王九,终于降阶而下。 还算他懂事! 头辆马车是郑芝龙,他义父李旦有共计近三千条海船,由他打头停下侍立,他有这个资格。 第二辆就是徐弘基,近五十岁的年纪,这个时代他有资格自称老夫。龙精虎猛的他却由小女儿,很温顺而优雅地搀扶着下车。 又一个父慈女孝! 第三辆车上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由孔白謤搀扶而下,边下车边冲王九笑呵呵:“老朽无名,恕腿脚不便,难以大礼参拜将军。” “老先生乃圣人嫡血,却以无名之身同王九相会,幸甚!” “月色甚佳、凉风习习、于此千古风流之地,小友不弃老朽,乃老朽幸甚啊,仰晋公以为然否?” 抬头看完月色的孔贞恒,偏头却看向徐弘基,两个以老卖老之人,顿时就你一言我一语吟风弄月…… 等下人们将其椅、案、茶具、随身小冰鉴都轻疾抬上楼船,他们的风月恰好谈完。 王九无所谓的在议事厅看着闲书。多年磨砺令他学会理解: 一、世代贵人!所用一针一线都极有讲究,能来长兴岛这粗鄙之所,那真是情非得已; 二、学而优则仕!儒学从老二起就只为求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到狗屁不通的儒生怎么当官?养气!啥叫养气?装腔作势。 …… 气场较量场。 楼船议事厅,三张紫檀交椅呈品字形摆放,郑芝龙翘腿独坐东首,腰间鲨皮鞘匕首随浪声轻响。 两个老头在养气! 王九独在对面看书,也在学着他们养气。 郑芝龙百无聊奈,把玩着鲸骨烟斗,终究又点上抽了一口,令两个老头微微皱眉。 但王九知这小子不简单:年纪轻轻就具有多重身份!关键不但通晓七种语言,却又精熟海事!你还敢把他当未满十八的小伙? 终于,孔白謤与徐小妹都各自用自家的冰泉,为两个老头泡上一壶热茶,郑芝龙憋不住了。 ——有那闲情逸致,他哪能学如此多的本事? 郑芝龙扔下鲸骨烟斗,掏出一串倭国金小判,突然抛给王九:\"我义父李旦说,将军的船若过黑水洋,这钱可买顺风。\" 此话,既表明其无与伦比的海上霸权,又暗示知道王九所想。 王九接过小判,用火折灼出暗记:\"李爷的顺风价,比泰昌元年的漕粮折银还贵三成。\" 此话不卑不亢! 郑芝龙起身离席:\"某家舱里还煨着河豚,过时不候。\" 离场时匕首鞘有意刮落海图一角,露出\"琉球\"朱批。 提前离场,不参与陆上博弈!但却在威胁王九须达成协议。 原来是个打手…… 田亩生死局。 孔贞恒轻抚《孔子世家谱》: \"王将军可知王介甫?当年青苗法欲均贫富,最后却是蔡京用其壳,吸尽天下骨髓。\" 袖中抖出卷《熙宁田亩考》:\"苏子瞻垦荒黄州,却肥了曹衙内……这戏法,你敌不过两千年人心。\" 奇了怪了!你们从白到黑急着找老子谈。不就钱庄那点事,要我指条明路吗?郑芝龙都走了一会,老孔你半天就憋出这么个屁? 又是王安石变法,又是苏轼垦田,这老头莫是欺老子没读过啥书? 王九看看孔白謤,这孙子正一言不发!垂头在精心为两人焚香烹茶。再看看徐小妹,她正专注于自带的古琴在轻弹曲韵…… 你们到底是来谈判,还是来吟风弄月、以茶会友? 孔贞恒慈眉善目,很耐心等王九琢磨话意:非有意刁难,刚才所言,已是他言谈粗俗的下限。 王九读懂了孔贞恒的高贵!也明白他在说什么。 必须反击!“圣人所谓有教无类,其实仅为贵族培训班。王九却以为,教育是生而为人的基本权利之一。负责任的官府,有义务对全民普适教育!不但识字,还需算数。” 突然掀开一角的舱板,露出一群正在学算术的军汉:\"他们都是贫苦子弟,但已看得懂田契,您猜下次黄州暴动,带头的是苏轼还是曹衙内?\" 孔贞远瞳孔微缩,发颤的手取茶时碰翻砚台,墨汁污了世家谱中\"孔融让梨\"章。 孔贞远的名贵茶具,是北宋钧窑“青紫斑茶盏”,王九看看自己茶碗,以长兴岛粗陶碗遥敬一大口。 接过孔白謤的棉帕,老孔擦擦嘴角,笑容更慈祥。 \"太祖赐南孔祭田几千顷。至今二百载,仍有佃户为护田契搏命——将军的均田策,比张角何?\" \"王莽篡汉亦行王田制,可他连长安米价都摸不清!\"反击完了!王九还是得将话题拉回。 非要弄死他们?那谈判还有个屁的意义! “九自幼家贫,吃不饱饭、读不起书,为国搏命也一直被欺负!或许我真管不了太多,但,凡是我的袍泽弟兄,不准有人欺负。” 老孔浑浊的两眼渐渐明亮,微微点头不语。 太祖之咒。 徐弘基同孔贞恒对视后,缓缓展开朱元璋手书摹本: \"太祖爷洪武七年就想迁都西安!为何?应天府脂粉蚀骨啊!\" \"洪武二十四年,太子巡陕归来力主迁都。太祖言''金陵脂粉蚀骨,当以西北罡风砺剑''——可惜啊…\" 他又从袖中抖出泛黄奏折抄本!\"太子暴薨后,迁都奏议竟夹着秦淮歌妓的桃花笺!\" 猛拍案上徐达佩剑复制品:\"看看中山王这把剑!当年能斩陈友谅,如今却斩不断秦淮河的胭脂绳!\" 王九抽剑削落烛花,端起烛台映出舱壁《长兴岛妇孺纺织图》: \"公爷错了,脂粉地里长出的新布,去年供了辽饷十万两。\" 突然将剑插进甲板裂缝:\"就像这把剑——太祖用它开疆,我用它固定船板接缝,物性比忠孝靠谱。\" 徐弘基冷笑,突然掀开锦袱露出金册:\"将军的布再好,绣娘心还在老祖宗的针法里。\" 厉害! 徐弘基说的是文化惯性,是意识形态惯性,是人心人性中丑恶之处!古今中外的历史周期律,因此成为周期律…… 何为人性?动物的一面与灵性的一面一直交缠。于是,性恶论性善论都片面化…… 王九压住思绪!还得先反击再妥协:“公爷,何谓人心?这几天茶馆酒肆里,可还有人愿听评书?” 徐弘基语塞,孔贞恒呵呵一笑:“过了,据说市井酒肆间,对王将军及长兴岛多有不实之词…” 王九霍然而起:“岂止不实!想我王九,为国为民披肝沥胆,众将士浴血万里!竟个个都成为青面獠牙之辈,我王九更是恶魔转世!” “岂有此理!” 顺手拔出刚插入缝隙之剑,昂然指天:“我说过!王九及麾下袍泽弟兄…都不准别人欺负。” 霸气凛然席卷满室!配合金融战的大胜令人不得不信服。 但孔贞恒与徐弘基相视中,却反而开始放心:桌上多个人而已,就怕非掀桌子不可!海盗李旦都可上桌,王九不行?最好两强激战…… 第315章 脂粉之地(六) 丑时三刻。 两老头仍在变着法试探。王九理解他们心思:明明可弄死他们,为何还会愿意谈判? 难怪打仗包输不赢!重大考验面前,世代吸血的贵人就这前狼后虎德性!得,换点痞性,教教他们做事。 烛影在南孔家徽与魏国公蟒纹间摇晃。王九屈指敲着黄花梨案几,仿佛敲打两家钱庄的命门。 \"南党?不就是个七到九席的江南商会?\"他忽然嗤笑,\"二位坐头两把交椅,后面席位三百年来换了数十茬——如今倒让李旦那海盗挤进前三?\" 徐弘基的玉扳指在契约上刮出细痕。若今夜谈崩,明日全大明的伪票都会涌向两家钱庄。天知道长兴岛印了多少伪币? 靠另外那几席帮衬?嘴上个个义愤填膺!誓要同王九干到底,但挤兑一天也没人愿借一两现银…… 一鲸落万物生!他们或就等着这刻。届时莫说百年基业,怕是孝陵卫的火药库…都要\"不慎走水\"。 “天要亮了!”王九伸个懒腰:“明说吧,瞧不起泥腿子快速窜升!你们一直将我往死里骂。” “好吧,我忍几年后,就按你们的规矩对骂。可你们却在耍流氓!要将我的人都抓了,我再老老实实任由你们骂下去?有这样欺负人吗!“ “之所以还愿同你们谈?第一,你们在江南的产业,别人都不愿我插一脚,走投无路的你们愿意。 第二、王九不贪。你们以为我偷贷巨款就是贪?错!为了自保! 你们做梦都想弄死我对吧?当这八千万两藏牢!我再每年二百五十万准时还款,才是真正护身符。 你们当然不信,等我还上几年后?不信又如何!我活着,就一直准时还款!老子死了还啥钱? 第三、长兴岛是我的根基,但老子想名正言顺。” 孔贞恒的茶盏溅出几点褐斑。他们这才惊觉,王九要的他们早想到,却疑神疑鬼费了大半夜劲。 \"三个条件。\"王九响指一啪一啪,\"一、长兴岛世代都是我的;二、不许再坏我名声!或者,不许动我的耳目!别以为我不懂,世代富贵的首代?不是圣人就是大忠臣;三…\" 他忽然又拔起徐达的剑:\"你们能卖安南,能通鞑靼,能同建奴做大买卖,害我在冰天雪地打生打死!为何就不带我一起发财?\" 两老头的瞳孔同时收缩。他们终于看清:眼前哪是啥忠君爱民的将军,分明是谋万世富贵的赌徒,押的却是整个江南的脏事。 …… 丑时七刻。 烛泪在青铜冰鉴的夔龙纹上凝成血痂。徐弘基抖开契约时,孔贞运的喉结正随着更漏声上下滑动——活像秦淮河上竞价花魁的盐商。 \"岁禄五千石,许开海事。\"徐弘基的蟒袍在烛火下泛着幽光,\"沐家养得私兵三万,将军要的水师…不过换个旗号。\" 江南钱庄愿供军饷。\"孔贞运的南孔印信重重落下,震得案头《朱子新诠》书稿簌簌发抖,\"只要这新学…\" \"啪!\"王九弹飞一粒碎银。亲兵抬进的十筐污泥银里,泰昌元年的官印正冲两位贵人眨眼。 \"去年松江府赈灾银熔炼得可好?\"王九慢条斯理撕着契约,宣纸裂帛声里混着徐弘基的磨牙响。 寅时三刻。 孔贞运抖开的圣旨草稿,洒着苏州织造局暗纹,他偏说是尚宝司贡品。\"何苦学黄巢?\"他枯指点在\"盐引二十万\"上,足够腌透大半个江南的咸鱼。 徐弘基忽然推过冰鉴。夹层里崇明岛地契泛着永乐年的霉味:\"先祖靖难前夜收过类似盒子,装的是鸡鸣寺舍利匣钥匙。\" 两人事先就准备了个崇明岛?亏李旦还在给他们当打手! \"巧了。\"王九把玩着倭国金小判,\"明日请公爷同祭孝陵——听说守陵卫的火药该翻新了?\" \"求之不得。\"徐弘基答得比秦淮歌妓还快。长江咽喉要地,倒成了催战锣鼓!真是迫不及待…… “李维酣大人…” 徐弘基击节而叹:“人道是王九有情有义!果然。三年了,还能时刻记得为你殉情的普通女子!范冰晶泉下有知,该含笑了…” “李维酣?丧师失地那个?”孔贞恒拍案:“当满门抄斩!速斩!” “兰星公子何人?” 两人不住眉目传情,孔贞恒终于瞪眼点头,徐弘基仍略有纠结:“王将军所问,可是常与犬子结伴而行…” 王九打着哈欠:“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若不便…” “人皆避父讳,有人却反其道而行之啊。”孔贞恒抢答。 那两个跑腿出卖辽沈两城之人,他们也敢承认…… \"这''长兴侯''我接了,不过…\"王九突然向暗处招手:\"抬上来!\" 当铁碑抬上时,孔贞运终于瘫在雕花椅里。碑上\"洪武鱼鳞册副碑\"七字烫眼,侧边永乐御史批注更毒:\"此田今在魏国公府荷花池下。\" \"按《大明律》,侵田千亩者斩。\"王九抚过密密麻麻的人名,\"这碑够换几年清净?\" \"三年!\"徐弘基指甲抠进黄花梨。 王九摇头。 徐弘基“激动”起来:“将军何苦?老夫这个庶女,一年前就成你们耳目!老夫却将其视若嫡女,一直带在身边,何曾有过为难?” 是早在等着? \"五年。\"王九忽看向琵琶弦断处,徐家庶女抖得比秋叶还凶。 “仰晋既已说破,也算巧合。可惜将军已有妻妾...\" 孔贞运刚开口,就被徐弘基截断:\"能作将军长辈,老夫幸甚!\"眼神却剜向老搭档——当年卖辽沈二城都没这般痛快。 五更梆响。 “王将军,时辰不早!”孔贞恒看眼契书,“将军准备几多现银?帮两家应对晨起后的挤兑。” 王九闻言拍案大笑:\"我哪来的现银?几千万两还在东海龙王枕边呢!\" 两位老狐狸的呼吸同时停滞!眼睛迅速充血:没有现银?那还让我们费一整夜神! “天下有存银几何?”王九自问自答:“王某估算,不下七亿!单海贸流入大明,就不下五亿两。 可天下却常缺银两流通,两位富可敌国,却也无太多现银,一场挤兑就要破产。为何?” 两人眼中冒火!不是你先从皮岛银行贷走五千多万现银,再突然地无耻挤兑两家钱庄…… “王九就曾搬空开原城!当时,一个个从地下挖出的银冬瓜,都不知埋了几多年月。” 王九用粗陶碗给自己灌口水,看着双人摇摇头,眼中分明写满——咋还没开窍? “并非每个富人都如两位,有大把投资渠道。多数人有钱就埋起来。一个开原,商绅为避建奴,就挖出数百万两托我转运!锦绣江南…有几多?” “你是说?”魏国公两眼渐圆!“去搜刮他们补亏空?” “然…时未及也!”孔贞恒终于大吼出声。 “来得及!”递上计划书:“一、长兴岛停止挤兑;二、昨日兑来的一千万两,我“九出十三归”为两位救急;三…怎能叫搜刮呢? 他们宁愿埋掉,也不交商税、矿税!瞒田地、瞒人丁!大明府库早积灰一片,我等当为大明忠臣…” “九出十三归?你!你比当年的严世蕃还狠!”徐弘基也抑制不住怒吼。 王九拉过徐小妹坐于膝上,声音悠悠:“您也算我岳丈了,您当着她说,现在谁还愿借你现银?” “如何收?收税乃朝廷有司…“孔贞恒吼得脸已变型。 “不是新来了守备太监吗?朝廷三,我们七,支持他们去收税,还美不死他们?” \"朝廷三我们七?\"徐弘基浑浊老眼迸出精光。 \"我三,两位一对二。\"王九蘸茶在案上画圈,\"你们递刀,我宰猪。军费、信息费、公关费...多体面。\" \"恶名…我们背?!\"孔贞运的忠义又憋不住了。 \"徐公当年收建文盒子,孔家卖辽东时...\"王九吹散茶渍,\"诸位的赤胆忠心,洪武爷在天上看着呢。\" “都得三成!“徐弘基才懂孔贞恒未竟之词:“平常,朝廷一两银子也收不上!现有赤胆忠心之我等,今年的国库必将丰盈。” 晨光刺破窗纸时,三双手按在血丝密布的契约上。孝陵卫的火药味混着咸鱼味,熏得梁间燕子都逃向玄武湖——那儿沉着的张士诚宝船,怕是要重见天日了。 送走两位前辈的王九,却一身疲惫面北遥望紫禁城! 手中久久把玩着精致的万历柜,想起两年前,口中喃喃:“无论为咱俩私交,还是为长兴岛长远?两个多月筹谋的大棋……小由校啊,有钱后的腰杆子能硬得快些否?” 第316章 脂粉之地(七) 日夜未休的王九却在眼望朝阳,此刻红彤彤的旭日,怕是很快就会令人酷热难耐!东南半壁自今日起,估计不仅仅鸡飞狗跳,还会有很多绅商家破人亡…… 尽管大多都罪不致死,但孔贞恒与徐弘基总能找到合适罪名!而王九却没法同情他们——总比将来让清兵屠城要强不少。 王九其实在等! 他想看看两个老货懂不懂事!昨天彻夜谈判,他一直强忍着,绝口没提个黎字!尽管他最首要的条件,就是无条件释放黎相君。 秦淮河一片艳红。 南京城防清晨已解禁,随着一片喧嚣的船来船往,巍峨的金陵城此刻正万丈霞光。出城车驾里有无他的黎相君?难道两个老货这点事都不懂? 王九盯着秦淮河的波光,水面忽然泛起黎相君的幻影——散落的发丝间藏着春药粉末,像极了东阳堡地道里飘落的雪霰。 \"贱女人?\"他握紧栏杆的手暴起青筋。那年辽东的雪也是这样粘在发间,她赤裸的身子像柄匕首,剖开了九边军镇的脓疮...… “因为我是张居正外孙女!我知道那伙人所有的无耻。我外公是如何被暗害,全家又如何被迫害…” 被算计的恼怒,让他根本不念之前温存:“与我何干!松手!” “有关!’劲力盖松芳,坚追假齐王;栽种可得法,材成迈汾阳’,这是九边辽东店范冰晶对家族的汇报。所以,北党授意九边培养你… 所以,你才有了满室好书,还有了范朱范紫的服侍提点!但她们的提点怎及我?” 日头渐高。 孔白謤快马而来传信:“家叔果然英明,就知王帅是有情有义的真英雄!王帅请看……” 城门口有人正在净道,却提前先搞成锣鼓喧天!据说,孔贞恒与徐弘基都在今天嫁女? 孔贞恒刚收了个义女叫黎香君,徐弘基是给庶女儿补嫁妆?这排场!净道半天还没见车马露头…… 清晨时分,自己好像过了点?给徐弘基的聘礼与孔贞恒的媒人谢礼,竟都是厚厚一本《钱庄笑林广记》,还带着新鲜油墨香。 翻开聘礼书卷,\"倒挂金钟\"指高利贷利滚利、\"玉体横陈\"讽钱庄用妓女揽储...最新一则笑话竟是昨夜场景:\"某将军撕契如撕鲥鱼刺,老国公吞纸似吞刀鱼骨\"。 王九不由想起杨宛画的《魏国公出恭图》,那一头黄灿灿铜钱的国公冠! 现在婚书来了。 《钱庄笑林广记》聘礼书页间,夹着昨夜谈判时撕毁的契约残片。 ——徐弘基竟把碎纸裱成婚书插画!凑近细看,《魏国公出恭图》里那顶铜钱冠,分明是徐家钱庄的徽记。 只能说,贵人的涵养真好! …… “烈日起!你也躲入了树荫。”顾媚信手折枝,狠狠扔进秦淮河:“这血河,总是大鱼吃小鱼游戏!” 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烫伤的棉梭印记:\"万历三十九年矿税太监孙隆抵松江,我祖父交不出五百匹棉布抵税,东厂番子用烧红的织梭烙我——那年我七岁。\" 王九这才记起:“万历年间收矿税商税。皇帝要钱,同贵人有瓜葛的人家都动不得!东厂就在松江逼死不少小商绅…” 王九叹息尬笑:“长兴岛渔网技术还不行,暂时捕不了鲸鲨。” “真要是渔网不好,倒还有办法!”王微两眼通红别脸望向河水:“就怕如这秦淮河,水源脏、水流滞!什么渔网也能烂个大洞。” 她从袖中掏出把紫檀算盘,十三档珠子刻满\"两引课\"等盐政术语:\"当年浙盐案,这把算盘打死了三个师爷。\" 据说,那几个师爷都是给巡抚背锅,而那巡抚的背后是孔贞恒。所以会案发?却又因当年孔徐有过短暂失和!估计是分赃不均。 总之,昨天有望能弄死徐孔?王微绷紧了一天的发条…… 王九心中歉然却不得不说:“金融崩、民生乱,或流民四起、赤地千里。” 王微一脸颓丧,令王九心潮起伏!他何尝不想现在就天翻地覆?可沧海桑田岂能是旦夕之功! 该鼓舞还得先鼓舞,别让几个才女误会他是一路货色!眼望钟山,回首大江,熟悉的诗脱口而出…… “钟山风雨起苍黄, 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踞龙盘今胜昔, 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 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 人间正道是沧桑。” “好!!”三人满眼灼灼地赞叹此诗气魄!王九还得无奈解释:“此先贤雄作,王九不过咏此明志…” “先贤?谁?”杨宛率先发问,王微顾媚却盯着王九笑。 这不是越描越黑么?王九才记起他前世仅是搬砖工,从小不学无术!若非范冰晶、黎相君? 眼灼灼看向城门。 …… 顾媚与王微挡到前方高处,杨宛在身边轻声:“一方霸主!痴望城门一个时辰!回去。” “不到午时,车驾绝不出城。”王微迎面而来:“昨日金陵扬州人心惶惶,挤兑令其无还手之力。想必暗中也有人在蠢蠢欲动。” “大张旗鼓嫁女,就是昭告天下,他们两家与长兴岛已姻亲!自然做足排场、延时增效。”顾媚眼含愤怒:“你下楼船痴等不说,还安排好仪仗相迎,被彻底利用而不自知。” “金陵城防解禁!王九只为痴痴等个贱女!此刻怕已风传神州。” “放肆!范冰晶与她,都是王九最贵的贵人!没她们,我连廷寄邸报都看不懂!” 王九怒眼圆睁!双手紧抓顾媚双肩:“顾媚!相君为长兴岛冤狱三年!随时有性命之忧,而她仅需一篇文章就可享富贵!你…你!你竟骂她贱女…” 顾媚无声滑落的清泪,让王九清醒,手足无措的松开她:“对不起…我误会了…” “将军不该如此对眉山姐!”杨宛却接过话头:“眉山姐之前的画舫,曾为东林常聚之所,自从到你身边,却从此忠心不二。” “反观你!北京城尚有一妻两妾,其中孔兰蒂姐姐…去年已为你诞下长子!你竟从无只言片语,都是妾室,际遇如此不同?” 怎有股酸味?王九蓦然惊觉!问题是这又与清白的你们何干? …… 这是王九不愿提起的话题。京城那宅子本就是贵人一贯的手段,送宅送妻妾,送座富贵牢笼。 正妻刘之琳是“礼部”为他挑选,万历御赐成婚。看在已故刘帅的份上,王九在京是捂了她半年,也没真正捂热她的坦诚——受东林党所派。 孔兰蒂姐妹?那更是不堪的荒唐过往。 前年山东剿妖时,前代衍圣公以为有机可乘,突然狗急跳墙围攻王九与数百部众!上万乌合之众,又岂能攻下王九几百人的营寨? 结果攻打一夜,到第二天中午连营壕都没攻过去,“妖匪”却已袭占曲阜城!“妖匪”当然也攻不下王九营寨,但让孔府血流成河不会有问题。 “妖匪”却只抓一些首恶,勒令全城围观,要对衍圣公等历数罪状,千刀万剐!孔兰蒂却突然求到了…正“坚守营寨”的王九军营。 心机女私下很直接:衍圣公该死、孔府该杀!却杀不得。大家都心知肚明之事,除非你王九!现在就敢挑战天下文儒士绅。 来来!我们赶紧去演场戏:将军视死如归!率几百孤军勇闯万余妖匪大阵;我们姐妹跟着去广场,以自己替下孔好朗演场“孝女救父”。 结果到广场,成了孝感天地的加戏:卖身救父!当着数万人一个愿卖,一个捏着鼻子买…… 孔兰蒂妹妹?王九至今手都没碰过!而孔兰蒂?她说去南京后有办法…救出王九母亲、弟弟,以及黎相君!前提是先怀上。 理由强大:她给父亲当内管家一晃三十!这年头三十岁当外婆…… 她倒是怀上后就去了南京。一年多来都是权贵座上宾!去年底在南京产子,今年四月却主动携子去了北京。 王九在西南时,军务紧急之余倒给她去过信:一定携子去长兴岛或西南!你没办法我来安排。 她却给王九回封信:西南大功,夫君必有封爵!封爵必质子,妾身母子为夫君豪…… 差点还将王九母亲、弟弟也劝去了北京!王九除了全当没那个儿子,他还能咋办? 革命者也是人! 大明这烂泥塘里有太多的痛苦、羞辱、龌龊,他都必须面对!难道还不准他不愿提起?就如逝去的范冰晶、马媛,与蒙受冤狱的黎相君!他哪有一刻真正或忘? …… 日渐趋中。 烈日炙烤大地,秦淮河边恰似蒸笼,王九却在树下闭目养神。无视任何人劝阻,就一直待在他与南京城相互安全的距离。 新情报主管叶飞不时低调而来。 金陵、扬州的挤兑潮,已渐被按平,手段是兑换、拖延、威胁一条龙;其他如苏杭松也已基本稳定;锦衣卫侦骑四出,江南官绅战战兢兢;我部秘密新调的三千人马,三日后可至金陵…… 此刻,王九却只有他的相君。甚至他都已想好:那三个眼高于顶的才女,得让相君去管!徐小妹也由她去妥善安置:长兴岛近三十万人中,可是男多女太少。 而王九可不想哪天又多个女人!今天就已很酸。 日中当午!来了。 第317章 献祭——脂粉之地八 日正当午,来了! 城门口锣鼓喧天,先行仪仗浩浩荡荡。 正午骄阳炙烤秦淮河,城门口锣鼓震天。王九赤目远眺,三艳汇合亲兵疾奔拦驾: \"规制逾矩!\"王微汗透罗衫,\"孔家嫁嫡女用十二抬翟轿,这是娶正妻排场!\" 顾媚扯开衣领,锁骨棉梭烙痕狰现:\"南孔最重嫡庶,此轿必有诈!\" 杨宛跺碎青砖:\"将军速回!\" “可是…” “没什可是!走…”王微径直拉着王九欲就此回转。 “醒醒!”顾媚也上前拉住不愿回头的王九:“孔贞恒即使认相君姐姐为义女,亦绝不会用嫡女规制出嫁!将使南孔成士林笑谈。” “他不可能认相君姐姐为义女!”王微恨铁不成钢!跺脚猛推:“孔学实礼,以人情之光鲜,包等级之败絮!粘合二者之物,乃宗法。” 三艳如此急切!王九再不甘,也只能顺从着先回楼船。其实,他身体已近极限。 昨天至今未合眼,从白天遥控两城挤兑,到筹备谈判道具,再到斗一夜心机。清晨,又先进行了一番挤兑善后…… 上午一直曝于烈日之下,若非叶飞以传递情报之名,不时送来凉茶?或许早已昏厥!因其整个上午其实都迷迷瞪瞪。 王九稍歇,亲兵队长兼情报主管叶飞…带男装王微在外迎客。 人才奇缺!长兴岛需强力镇守,西南改土归流果实要培育、守护,王九麾下能信任、当事者,总是不够…… 孔白謤策马而至,绢袍渗着汗渍:\"王帅英豪,岂拘俗礼?\" 王微掷出契书冷笑:\"纳妾文书墨迹未干,孔举人要替主家撕约?\" “王帅之前一直在河边出迎!此乃英豪之行。“ “王帅所迎乃昔日友,非新纳妾。王帅有情有义!孔举人以喜新厌旧之辈…类比王帅?” 孔白謤大声:“车驾已行,未有退回之理。王帅既不出迎?就请转告:某将护翟轿至此!或日间接入,或夜间纳之?王帅自定。” …… 日曝无风,驾至。 甲士当先开道。 锣鼓喧天、乐号齐鸣!引无数百姓、路人停驻,连河中船只也忘划桨操舟,致两船无意间相撞,又起争执一片。 盛装丫鬟仆妇数十!汗出如浆围护两顶翟轿缓行。翟轿华美无比,绢绸为幔、绣工绝伦,孔雀翎在烈日下起伏…… 抬轿壮汉热气蒸腾、步履沉重、筋肉暴突——身上竟有逃卒的刺配!再细看,两顶翟轿竟都是十二人抬!此郡主规制。 窗边的王九已然清醒!确有阴谋、来者不善。 回头掠过另侧茫茫大江,王九对叶飞苍凉一笑:“来者都是客,该招呼的招呼,该接进的接进来。酷日暴烈,谨防客人中暑! 另外,他们送得起,长兴岛就收得起!新娘一并接入。” “那…宴席…” 王九扫眼码头旁军营,再看看豪华楼船,“此乃军营,恕不宴请外客!已来之人…军中自有伙食。” 叶飞刚走,顾媚又发怒!“早上我不让徐小妹回去,你偏说无妨,既然她愿意,不必节外生枝!” “怎么了?” 顾媚手指第二顶翟轿——帘隙露出徐小妹的缠足绣鞋!王微怒极反笑:\"徐家要演娥皇女英?\" 还能这么玩? 王九抚剑冷笑:\"接进来!长兴岛缺洗衣妇。\" “我倒很好奇!”王微指着孔府翟轿冷笑:“孔贞恒今天新收的义女是谁?究竟何样的女子,能配上洙泗之家的妆奁?” “定有来历!”顾媚捏碎窗台一只虫子,“也就这点画皮。张太岳外孙女,倒配得上他们的傲慢!相君姐姐过往,却承载不起他们的虚伪。” “关键…他们究竟打何主意?”杨宛蹙眉低声。 “赖账!”王九咬牙冷笑:“挤兑危机已过,他们已缓过劲!昨天兑走他们千万两,基本是伪票与沐恩币…“ “你又九出十三归借给他们两家!”王微笑了:“考验乌龟憋气?” “九出十三归?”杨宛最小,疑惑看向众人!“是否…借时十两只拿出九两…而还款必须十三?” 王微点头“够狠!” 转头看向王九,“不会赖账!契书的私章、手印、亲笔签名都假不了!尤其孔贞恒,千年孔氏的声誉若没了?损失何止这点钱!” 顾媚冷笑,“别说孔氏,就是魏国公这两百多年招牌!敢公然赖账?别再坐南党头两把交椅。“ 似是这个道理。 …… 日灼翟轿 两顶翟轿落锚时,江风突然掀起孔雀翎帘。 第一轿中伸出缠金足踏碎红毯,徐家嫡女掀盖厉喝:\"将军好大架子!\"金丝盖头下,赫然是年逾四十的徐弘基胞妹——金陵闻名的老处女徐凤梧。 好后悔下舟相迎!可刚才轿至楼船却就是不落,王九终不忍让几个女人难堪。现在好了,难堪的是自己!王九偏头恨眼金陵中…… \"仰晋公早有安排。\"徐小妹颤抖着捧出浸血的澄心堂纸,孔雀蓝墨迹在烈日下泛着诡异幽光: 徐弘基绝笔 这几个字令王九骤然一惊!再看那澄心堂纸上残留火药碎屑,字迹忽而遒劲忽而狂乱,确为徐弘基亲笔!他昨夜还龙精虎猛啊。 “九郎如晤: 仰观晋书,俯察汉碑,终悟世家不过冢中枯骨。今以二女托君,非为姻亲,实赎徐氏两百年罪愆。 长女凤梧性烈,幼时见佃户卖女葬父,竟自断缠足以明志。彼时老夫杖其三十,今烙痕犹在其股——此女若入君帐,江南宗法自溃。” 不肯缠足还有新解?王九有撕信的冲动!不过那句“江南宗法自溃”,一等公嫡女给人当妾,徐弘基这倒成了在帮他老子?王九又往下看… “庶女小妹,实老夫与秦淮歌妓所生。三岁能诵《女诫》,七岁通《盐铁论》,及笄之年代老夫批阅田契。如此璞玉,竟因嫡庶之别,二十载藏于深闺!” 一年来,徐小妹确为长兴岛做了不少事…… “兑银千万,九出十三归之利,恰如洪武年剥皮楦草之刑。 然老夫甘饮此鸩,唯求一事:他日清丈田亩,莫焚徐氏宗祠——祠堂梁柱间,藏有永乐年间九省白粮账册,当助君肃清...” 白粮?那可比特供粮高级多了!但其中的盘剥与龌龊,却足以写本厚厚的书。他送这账册给我? 此处后,血渍已浸透最后几行,隐约可见: “收君聘礼时,见《钱庄笑林广记》载\"徐公食银\"篇,忽忆泰昌元年吞金自尽的松江知府...…” “看什么看!”徐凤悟毫无悲戚:“半真半假的东西,没我解说你能看懂?牵我进去再说。” “老得走不动吗?” 王九正要冷冷转身,却被徐凤悟拖住一臂,“叱咤万里的将军!大丈夫还怕牵姑娘手?“ 王九懒得搭理,却也没强行挣脱,心中一肚子怪异。 刚落坐,徐凤悟却在王九面前转圈,霓裳飘飞若隐若现,线条不输后世模特,脸庞精致而光泽,颈脖处晶莹赛雪!可惜王九无心观摩。 “我很老吗?告诉你,当年我可是江南第一美女,多少所谓才子我看不上!如今却便宜你…” 王九干脆闭目暗忖:徐弘基搞什么名堂? 徐凤梧适时转换,“一定提起宗法吧?”突然扯落绣鞋,露出天然美足:\"那年我九岁!用剪子绞烂裹脚布时,怎不见他说什么宗法!\" 王九瞥见杨宛在一旁记录《烈女新传》,标题赫然是《徐氏女断足明志,长兴侯焚契证道》。 摆摆手,王九直视徐凤悟:“公爷意欲何为?” “还没看懂?”徐凤悟睁圆眼睛,“一、你借出的钱成了聘礼;二、你想他俩提供…其他绅商历年欠税罪证?可那些人都是世交、姻亲!他俩回去后一琢磨?下不得手;三、听说过东汉杨震之“四知辞金”,与本朝泉州林希元的“海寇赎城”么?” 顾媚在一旁咬牙切齿:“所以,徐弘基同孔贞恒就来来人死债消!“ 徐凤悟拍手叫好:“将军看看,还得多读书!这顾眉山吧?不错!”忽抓起茶盏牛饮一口:“啥宗法啊,我哥最疼我!担心我这性子嫁不出去,怕人嫌我老,一直对外以我父亲自称,我倒成他最大的嫡女。” 清泪缓缓而下:“他享受了一辈子荣华富贵,一个多月以前,又把我大侄子派出京城,此刻估计在袭爵。如今,他最疼的妹妹与女儿,都双双嫁给当世英豪!此生无憾…” “他说今晚他安卧而逝,徐家可避满门之祸。将军若成大事,则徐家有香火之情;将军终究敌不过这脂粉蚀骨之地?徐家也是江南英雄。” “将军,莫怪他…身在其中!他…他…他也有太多不得已。就如将军…将军一路走来,冷暖自知啊…” 徐凤悟泣不成声,徐小妹抹泪接上:“就如小姑姑…自小所慕者……皆将军这类英雄,但爷爷守的祖宗家法,身为嫡女的她,却必嫁世勋正妻,最差亦是新科进士!一磋砣…就…就…” “我父以前…也痛恨此点,等他袭爵后,却不得不遵从宗法!于是,于是今夜他…他走了…” 老小两个姑娘开始相互抱头、嚎啕大哭,滂沱如秦淮千年不绝。 第318章 脂粉之地(九)牙疼非病 满堂泪奔。 伫立窗口、眼望茫茫大江,连江风都如此灼人。万古奔腾的究竟是些什么?迷蒙着王九双眼。 他竟然献祭自己! 老匹夫咋如此想不开!不,他想得太前瞻、太通透!若非生长于脂粉之地,他其实是个好统帅。 小看天下英雄…… 两个多月苦苦筹谋!所有设计都在有条不紊实现,正要高奏凯歌、如愿以偿时!两个老头早给他准备好终极手段——献祭。 真是“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任他王九千般筹谋、万般算计?此招一出,王九还得回到原点——要么妥协同化,要么血腥!否则,他等于白来一趟金陵…… 在三艳劝慰安抚下,身后老小姑娘已从嚎啕变成啜泣。连三艳也在轻泣——此刻,她们竟似早已和解,这时代的弱势女性就如此共情? 王九不经意拭擦眼角的手,突然停在嘴上,好像有些牙疼。 楼船大堂很尴尬! 谁都在掩饰尴尬! 尴尬令王九真的牙疼,昨晨至今已下午,从紧张指挥金融战,到处心积虑准备谈判,再到激烈勾心斗角谈判,一路实现目标,然后是满怀热切等黎相君回归…… 梦醒后沧海桑田! 都在等王九反应,等他这个主心骨决策!王九却只觉得牙疼。 “夫君,江风好大!”徐小妹轻拉下王九,等其转身,递给王九一个绸缎包:“里是父亲提到的几省白粮账册,姑姑和我私下藏入了翟轿。” 一大包,好沉。 王九无奈从徐小妹吃力的双手中提起:我又不想查案!不过,里面有没有“万历牙牌”。 但一声夫君让王九好别扭!“有心了,先放这吧。”顺手放到一旁,转头对着门外:“叶飞!都没吃中饭,不知道啊!” 心中却特后悔:昨夜谈判时为装痞相,当着她爹将徐小妹搂上膝,还环腰啵了口…… “看看吧,有用,因为我了解你!”徐凤悟却在这时插话,就刚才说话当口,她竟已在屏风后…换掉了泪湿的翠丝绦,一袭“云锦中的孔雀妆花缎”,令其俏丽中更显华贵。 “看什么看,有你看够的时候…”徐凤悟微微脸红:“萨尔浒是神仙去了也必败之战!但你竟在刘綖配合下,打出如此不俗战绩!我关注你快四年。” “姑姑少女时代偶像,是已老的戚少保。可惜’南北将门’之说…”徐小妹解开绸缎时,掉了块裹足碎片,“她说,这大明早该砸烂重塑。” 竟成为“老”姑娘偶像?王九回首窗外、声音很冷! “萨尔浒为何会败?还不是拜你们贵人所赐!去年卖掉沈辽,今年卖掉广宁!说说,打算何时卖山海关?” 一拳砸烂窗棂!“而我们!却傻乎乎在辽东卧冰尝雪、浴血千里、前赴后继!你…” “你是对的…”王九被一个滚烫身体环抱住!泪湿背膀:“你不会就此放弃…帮今上收税、抄家,这些账册有用!你信我…” 强解开双葱白的手,王九躲开!他也曾试着信过孔兰蒂…… 眼角却瞄上那一大叠账册,鲜艳的绸缎里,是几十本陈年的腊黄,徐小妹正在轻拂的那本,早有虫蛀的痕迹——显然,她们平时秘藏着,却都不敢碰它。 王九还是转过身去,他现在也不敢碰这些。——前世去过苏州:专业研究白粮之人,有个当时反复论证的数据:产地生育率下降两成,是温柔的种族灭绝。 从江浙到运河到京城,一路上都爬满白粮的吸血虫!但没人敢少孔、徐的那一份。 可两个老匹夫太狠!他们将自己献祭后,王九除非血流成河、杀穿江南!已是全体士绅公敌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 饭菜是如此的苦! “食不言”的王九,低头强咽了两碗,接着又灌了一碗茶,却差点将饭都呕出,这茶也这么苦? 身边早已吃完的徐凤悟,趁给王九擦嘴角时,压低声音:“明晚可大军进城…” 王九睁大眼睛想再听时,徐凤悟已端庄坐下——什么都没发生。 王九需要歇歇…… 南京作为留都,其军事防御体系、驻军配置,在政治、军事上极其重要。尽管已迁都北京,但南京仍保留完整官僚、军事体系。 一、防御设施 1.城墙城门体系 城墙始建于明初,后经多次修缮加固,总长约35公里,高二十米,厚十多米,是规模最大的古城墙之一。除非个个都是王九的身手,否则架云梯登高二十米攻城…… 主要城门13座,均设有瓮城、藏兵洞和多重工事。如聚宝门瓮城可藏兵三千,兼具火器射击孔和闸门控制功能。沿城墙设置箭楼和垛口,与烽火台成立体防御网。 2.江防与水师 长江江防很重要。沿江设有新江口水师营,负责巡逻与阻击海盗。那里大炮很笨粗!一炮就能轰碎王九的楼船。 重要江岸据点如燕子矶、狮子山、幕府山均设炮台,配备火铳、佛郎机炮等武器,能封锁长江。 3.军事后勤。 军器局:城内,负责维修火器、冷兵器,尤以火铳和火炮着称。 火药局:储存火药,不限量供应城防及水师所需。 二、驻军体系 1.南京京营。 神机营:专司火器,配备火铳、火箭、火炮。 五军营:由各卫所精锐组成,负责野战与机动防御。 三千营(后称“神枢营”):原为骑兵,中后期逐渐衰落。 京营在明初约12万,至万历年间因卫所制崩坏,实际兵力大幅缩减,仅存数万。 2.卫所驻军。 南京周边设有48卫,直属五军都督府,如孝陵卫(守卫孝陵,属皇帝亲军)、羽林卫等。 卫所军有些崩坏。 3.水师江防部队 新江口水师营:驻军约万人,战船数百艘,承担长江下游防务,嘉靖年间曾参与抗倭。 龙江船厂:建造战船,保障水师装备更新。 4.守备与指挥 军事指挥由三人共掌:守备太监(代表皇帝)。南京兵部尚书(管行政后勤)。守备(魏国公统领京营)。 流水的太监文官,世袭魏国公…… 三、弱点与补强 1.弱在卫所衰落 土地侵占致卫所兵大量逃亡,京营兵额虚耗严重。实际兵力不到额定三成,多由老弱充数。 2.募兵补充 募“义勇”。如嘉靖倭寇逼近南京,急征民壮协防。此次,三个月前已募兵数万。 3.火器化升级 已加强火器,装大量佛郎机炮、改进火铳射程,城墙大增炮位。王九经常见到炮手看着他擦炮…… 南京军事体系完备,依赖坚城与火器,且早已补充募兵,凭借地势,是江南核心防御枢纽。 一句话,如此坚城!若无重要内奸开门?十万大军也啃不下!王九这几千人吓吓他们还行,若敢攻城?王九就非名将!而是蠢猪。 反之,南京若一举而占?整个江南王九也就传个口信。——锦衣卫查账收税?千万莫当叛军!煽动民众造反之事?梦都莫做。 最关键是:日夜思念三年的黎相君,再没人敢说她有罪,自会有人热热闹闹送到军营。 疲惫至极的王九,却在卧室里辗转反侧!不知是心火还是体火?烧得他又开始牙疼。 莫名牙疼,让王九闪过辽东雪夜疗伤时,范冰晶的温婉体贴!闭眼却又老是城门上的孔雀翎纹饰。 …… 徐凤悟端来晚餐。 王九朝里假睡,却瞬间想起孔兰蒂那个心机女——数次利用他的软肋,将他再三耍弄,还给他留下未来无法避免的祸患…… “夫君,起来吃点。”徐凤悟麻利摆放着饭菜,“你的人都愿意让我一个人进来,你又何必不理?” 是说你手段高明? 讲手段,谁玩得过你们世家子弟?孔兰蒂比她爹那傲慢的衍圣公,都要强个档次!而你哥…… 给老子做了个无解死局!除非轻取金陵。 “你哥的毒药该服下了吧?”王九边起床边看看已黑的天色,“可惜不能进城祭拜公爷…” “何必呢?”徐凤悟略略抖动着,仍优雅给王九盛上汤:“位置不同,各有各的无奈…他是士绅头面人物,为自己阶层献祭自己,定是那阶层流芳千古的英雄。” “享受一生,临了还当了英雄,妾身没你想的那悲戚。”勺口汤吹吹,又自己先喝一口,“知道你没所谓洁癖…有一天,你可能也会为自己阶层献祭,冷暖自知。” 王九干脆食不言。 “孔兰蒂是你心结吧?”徐凤悟细嚼慢咽着,“去年我们经常在一起。她说,造化弄人!抛开立场,你是全大明最好最优秀的男人。” “可惜她骗了你几次,为此常常暗自垂泪。”给王九夹上一箸菜,“各有各的苦,让你现在出卖,哪怕是放弃契雪等人,行吗?” “食不言寝不语!” “我想坦诚!”徐凤悟放下碗筷,“听过南北孔、尤其是南北徐的往事吧?若我哥是当年南徐,我同小妹就是来做当年的北徐。” “你不用怀疑我俩的忠诚!这本就是世家的生存智慧。”见王九仍不为所动,“今夜不赶走我,明晚我就带大军入城。” 徐凤悟已在擦拭床垫,焚香,摆弄之前带来的冰鉴。弯腰的她,仍被王九发觉双肩不住耸动… “你不存在再次上当受骗!一天时间,叱咤万里的王帅等得起。” 那件每分米有一万五件八百根经纬线的孔雀缎!早已换成织金寿字纹的霓裳,在烛明如昼中约隐若现…… 可口中咋这样苦? 第319章 裂帛(脂粉之地十) 妆花骤裂! “你终于肯睁开眼!”徐凤悟将一块精工厚缎撕做两半。王九却看清裂帛飘落时的金线,似是永乐铸币厂的残金?这一块锦!“又不赶我走,又不睁眼像个木雕。” “妾身也很无奈…”徐凤悟将已撕成两半的云锦缎合到一块,小心放到床席腰部处,“这块云锦是我娘遗物!当年她每针穿过厚锦,都像是在缝合建文旧梦。珍藏几十年,是时候…” 洁白的云锦如此耀眼!上面的孔雀正在盛放。王九却又合上眼:“我愿天下女人都能被一个男人宠,而我已有不少女人。” “《坤舆万国全图》泰西人载,狮子所以强大,就在于狮群…只有一头壮年雄狮。”徐凤悟盈盈的倒上两杯酒,红烛旁:“我们一直对此感同身受。” “所有动物都只知生存与繁衍。”王九牙疼舌苦,皱眉!“而人还有灵性!就如绝大多数雄性无需育儿,而男人若不养后代就不是人。” “我看你最不是人!”徐凤悟从妆盒中拿出张纸,王九却从眯缝中瞄见“宣德青花火凤纹靶境”!一个物件够人吃几年。“嫌本姑娘老,却又不赶我走,不就还想着明晚入主金陵?” 王九口中更苦!却又在想起那年辽阳雪夜,冰晶喂受伤的他喝乌头碱却很甜。 “只听过有男人白嫖,没听过你这样连男人都不是!”徐凤悟将纸摊于桌上,“睁开眼!” “城中有十万守军,从官到军日夜防魔头样防着我,即使有人打开一张城门,不杀个尸塞满城…” “睁开眼!”徐凤悟拍桌!“本姑娘忍你一天!娘肚出世都没这好脾气!还不睁眼!” 徐凤悟闪电出手!还是在耳朵跟前被王九捉住手腕,她却早已泪流满面。无声的泪令人不忍!王九欲为其擦泪的手停在半空,眼睛突然看清桌上带孔雀纹的纸…… 建文秘道源起: 先祖南北双忠。 洪武三十一年,先祖徐辉祖奉建文密诏,以修缮南京城墙为名,暗筑逃生密道,以备不时。 此道本含防备燕王之意,却因徐家\"南北分押\"祖训,图纸一分为二:南徐持《水龙经》,北徐藏《地脉图》,互为制衡。 祖父徐鹏举万历年间重修秘道。借治秦淮河淤塞之机,将通济门水关改造成秘道入口。 凤悟幼时误入宗祠暗阁,发现先祖手札:\"通济水门三转,报恩塔影七分,龙藏浦底有路,直抵紫金云根。\" 北徐当年誓死效忠燕王,最终死于建文之手;南徐誓死不降,城破之前派死士送走建文…… “看够了吗?看够了看我!”徐凤悟终于拧到王九耳朵,“现在,懂了南北徐与南北孔的区别吗?” “不都一样吗?” “错!南北孔本质一家,除了自己对谁都不忠!他们是一支装扮牌位;一支粉饰牌坊。都是谁来跪谁的货!秦淮河比他们干净。” “你先松手!” “你听仔细!”徐凤悟更用劲!“我们虽各投一主,却各为其主尽忠!我哥献祭自己就会真死,而孔贞恒?哼,垂垂老矣却定会躲起!不知是哪个替身…” “他可以不死…” 徐凤悟更加用力!“愚不可及…” “松手!” “笨…” “嘶…嚓…”霓裳裂帛声里,拔出个大梦卜。徐凤悟呆愣中,已被王九扔上床席。在须玉白菜卷缩中,心头火起的王九又是两声裂帛。 彻底解放的王九两眼通红,眼前白玉幻化成辽阳雪…… 那年冰晶是如此温柔,可惜欢娱短!可恨的佟家堡在大战之前,正大卖兵甲给建奴。 一枪捅了牛录额真!咦,也是一声裂帛接着一声惨叫。大战佟家祖孙三代,虚虚实实中枪枪无虚…… 那年辽阳雪好厚! 未识痴女马媛前,先识黎相君那妖女!事事算在他前面,萨尔浒中,被她算计得在建奴境内!南北驰骋了个来回…… 好在枪枪无虚! 金戈铁马里,萨尔浒下血一湖!杜松神勇壮烈,刘綖当世无敌、忠义无双,马林锥心为国…… 血战归来!杨镐将他定为奸细。黎相君范冰晶先后报信,残兵败将几多艰辛才到开原…… 好在还有杆枪! 东阳修荒堡、战无眠!黎相君却告诉她:东阳堡必须打出惊艳!却绝无可能拯救开原,更无可能承刘綖遗托救大明。 相君一直教,他始终不太信。直到他殊功屡立、又成叛贼!直到从东阳孤堡杀出,在建奴边境,却截获南党的四十条大船!满满的粮。 就是这伙贵人! 但他已枪艺无双。 …… 撕裂又起。 心定体泰的王九,睁眼才知红日当窗,桌边的徐凤悟刚誊好一张新纸,正将昨夜那张撕成碎片。 “天下皆传王九枪艺无双!”飘逸青丝已然盘起,正摆弄洗漱用品的徐凤悟笑得很甜!偷眼王九腰腹,“妾身始知…那是冰晶、相君、马媛姐功劳。” 王九慌忙弓身洗漱,却瞟见桌上又有两张精致的孔雀纹纸。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入口:外秦淮河三汊河段\"沉铁闸\",表为防洪闸门,实乃铜铸螺旋水道。每日卯时长江涨潮,水流冲击闸底十二铜牛机关,方可开启入口。 水道:双层石拱,上层走秦淮支流活水(防探),下藏三尺高秘道(需贴地蛇行)。沿途设七处\"错眼石\",误触则引发上方河道翻板,溺毙追兵。 出口:通济门瓮城排水口,正对魏国公府后厨水井。此井实为竖梯通道,井壁刻星图对应《地脉图》方位。 王九两眼呆滞!前世搬砖到奔五的他,堪比今世的工程大家。另一张舆图上的巧妙,令他由衷钦佩:竟比东阳堡的地道还妙! 竟真有建文秘道?对照舆图,王九回忆起后世的南京城坐标…… 起点:南京长江三桥南岸公园,那个江豚观测台下方。 途径:中华门城堡地宫(就是明代藏兵洞改造)。 枢纽:大报恩寺遗址地宫(那是永乐重建时掩盖的洪武地窖)。 终点:老门东箍桶巷某青砖民宅(徐氏暗产)…… “看不懂舆图?”王九凝神于如何用兵!徐凤悟急了,可费老大的劲!“此绝密!绝不能请人看…” 嘶啦……刚换上的新霓裳瞬间中分!徐凤悟被按上桌子。“你家老爷是工程大家!“撕扯解放中,“六部官署、都督府兵力几何?” “重兵…啊…皆在外城墙…”徐凤悟喘口气,“因为那些软鸟说,啊…王九只要进城…立住足,那就…那就没得打!十万…十万精兵也…也白搭!不如…不如快点…快点投降…算了…” “我…我投降…” …… 裂帛将剧起。 子时·沉铁闸。 徐凤悟解开发髻,取出祖传孔雀金簪。王九知道,那是徐达征北元所获陨铁打造,金籫遇血则发幽幽蓝光。她却将其插入闸门犼首左目:\"先祖以簪为钥,却不知需断簪成匕——\" 簪身断裂瞬间,内藏水银泄入闸机齿轮,江水轰鸣声,恰如撕裂这漆黑的天幕声! 闸门侧旋,缓缓露出黢黑水道。两千人口含花椒全副武装! 陆军五百人持长枪、刀盾;五百强弩手另配标枪;一千水军皆新式火铳——尽量不用、用则雷霆万钧。两千人全披鳗鱼皮甲——黑、坚韧轻便、防水,是茅元怡《武备志》成果!却便宜王九了。 丑时·星锁关 两千锐士衔枚疾行,至大报恩寺地宫枢纽。徐凤悟以火折映照穹顶:\"这不是星图,是先祖辉祖公与方孝孺,对弈的《烂柯谱》残局!\" 她皱鼻忍受着臭鸡蛋味,掷出三枚永乐通宝击打壁龛(打建文年号\"洪武三十二年\"),机关应声而开。暗河分流,现出通往通济门的干燥秘道。 寅时·瓮城惊变 先锋军从排水口钻出时,正遇巡夜把总。徐凤悟抓起井边藿香(魏国公府驱蛇药草)掷向其灯笼:\"藿香正气?送尔上路!\" 火光骤灭瞬间,锐士锁喉夺刀。但井道竟因年久正坍塌中! 只能渐渐爬行而过!若那样?到天光前也仅容百人通过!百人进城…真能震住那帮软骨头? 王九踌躇!看向徐凤悟,她却决然转向:\"走太祖真龙道!\" 原来她们家还有底牌。世代贵人究竟藏了多少秘密?真龙道,会是徐家最后底牌? 徐凤悟率死士冲入中华门藏兵洞。掀开洪武朝\"聚宝盆\"石刻(那是用沈万三传说,所掩盖的真相),露出寒铁闸门。她割掌血祭:\"北徐守诺,南徐践约!\" 一旁的王九知道:此非滴血认亲,而是当年南北徐歃血为盟暗号!——掌纹需压住石刻\"宝\"字缺笔处,还要与徐达枪痕吻合。 徐小妹指着早准备好的浮筒,紧张指挥着众人。 当闸门升起刹那,江水倒灌!原来此道直连长江暗流,需借寅时三刻潮汐退势通行。 众人抱木浮筒顺流而下,竟从神策门边,内河的旋涡中冲出——正对金陵守军粮仓!而他们多在梦中。 但水流轰鸣声如天幕裂帛,还是将熟睡的守军惊醒,不过,刚出现即被强弩嗖嗖射杀。 徐弘基缓缓立于漩涡附近,望着胞妹率军血战的身影,闭目长叹:\"终究选了南徐的《地脉图》...\" “就知昨夜死的是替身!”徐凤悟已到闸边,“你算到了今晚?” “哥做不到…做不到在寂然无声中消逝!就算不能折腾出动静,我也想听个响动。” \"哥哥可知?北徐《水龙经》最后一页写着——\"徐凤悟在烟尘中高举残卷,\"''南北徐氏,皆忠大明''!\"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徐弘基飘飞漩涡前苦笑:\"好个两头下注...原来押的是同一个注...\" 徐凤悟徐小妹泪滴在无声奔流。王九却突然如遭雷劈!前世那次心血来潮的游览…… 老门东\"金陵美术馆\"地下展厅,仍存半截寒铁闸门,解说牌称\"明代城防遗存\"。但王九记得角落有块拓片,那就是面前徐凤悟的剑尖撕裂:\"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凤悟壬戌年过此\"。 裂帛如虹。 第320章 生死之间 黑夜渐撕! 王九已突入金陵。 入主南京,是无需再调大军前来江南,却又破献祭之局的唯一途径。而昨夜却有本月大潮,是自水路突入坚城南京的唯一机会。 事前,王九同身具武艺、素研兵事的徐凤悟,经过反复沙盘推演,结论是:面对散布城内各处的十二万守军,出其可以致胜。 又小看天下人了! 原来,魏国公将最顽固的部队,前天下午就秘密换防通济门一线!王九与徐凤悟期待中的望风而降,并没出现。 好在,魏国公绝不会讲出秘道!只是叮嘱要严密布防…… 守军也确实严防。城墙都没合眼在巡逻!哪想到从里面突入?军营都在梦中,王九这近两千人已渐入城,且已夺占粮库。但再向纵深攻打、劝降都失灵。 不能前功尽弃! 血战就此开始…… 卯时·破局困局 晨雾未散,神策门瓮城血迹未干。王九看着城头飘起的狼烟,知道守军已全面反扑。 眼看这千余并无坚甲的水军,王九心中根本没底!但胜负总在须臾之间…… \"报——!魏国公旧部诚意伯刘孔昭,带三万京营兵从太平门压来!\" \"报——!刘孔昭三万京营兵已过太平门!\"探马后脖插着半截断箭,血沫喷在\"常平仓\"的漆字上。 徐小妹突然扯开领口,将徐凤悟所赠护心镜塞给王九:\"姑姑说...镜背刻着通济门水道图...\" 水军千总张有田扯下染血面巾:\"徐小姐那路到哪了?\" 远处突传爆炸声——徐凤悟按计划炸塌龙江船厂,截断江防水师回援之路!也消除重炮袭城的可能。 “王帅!徐小姐带走八百陆军…”张有田看眼又在佯城门的水军,“才一千水军,增援部队来不及…” “够了!死战!” 远处李三才冷笑,将千里镜顺手递交李邦镇:“老侯爷请看。” “各位侯爷伯爷,本部堂之前就说了,王九这是找死!”回头扫眼其他勋贵:“看见了吧?偷鸡摸狗进来一千人!想轻取金陵?” 再转身阴笑:“魏国公义薄云天!可惜家门不幸啊,定是那老姑娘终于有人要!在报答蹭屁之恩。“ 一众侯伯哄然大笑中摩拳擦掌!临淮侯李邦镇将千里镜交与别人,“部堂,本侯速去将兵。” 李三才点头:“诸位!能取下国贼王九狗头?起码爵升一级!此乃再造大明之功…” 赵之龙应和:“都传得那小贼神乎其神!本侯看不过如此。老子去取其狗头,给子孙留个好名…” “侯爷豪气!” 辰时·孤军浴血 朝阳刺破江雾时,魏国公旧部集结三万精锐。王九登粮仓顶楼,望见远处\"诚意伯\"大纛——竟是刘世延之孙刘孔昭率军来攻! \"刘徐孔三家世代姻亲!\"徐小妹握弩的手发抖,\"他们最知粮仓薄弱…\" “王帅,援军被阻,最快得半个时辰到城门外。”刚从秘道潜入的叶飞,抹一把脸上的血:“我们是从别处飞爪而入…” 王九心中发寒! 之前几次佯攻城门楼,就等城外援军到!否则,损失惨重攻占城门毫无意义,城内已如蚁而来…… 叶飞当然知道形势:\"趁其合围前从水闸撤!徐凤悟部自有天命!\"跺脚吼道:“就算我们求你…” 王九暴喝:\"寅时秘道分兵,就是为保退路!此刻弃她,坏长兴岛不离不弃军规?\" “用军规处死我!”叶飞看着四处狼烟跺脚!“当时分兵!定是欲取金陵。令全城注目于此,从秘道赴龙江、收孝陵、取兵部,大事可定…” “够了!” “可这里撑不住!你若有闪失,长兴岛一切成空!”叶飞哭喊,“徐小姐虽熟悉秘道…敌情,却未必成功…” “够了!” 正僵持,皇宫方向升起三盏孔明灯——曹化淳终于出手。 众人多少都松口气,但王九却知他只使唤得动两千锦衣卫!且现在才发讯号?首鼠两端! \"火铳队装二号包!叶飞先顶住后面!\"王九怒吼,“其他人随我来!” 城楼争夺激战始! 叶飞三百人虽有粮库工事,但面对各处奔来的守军岌岌可危!好在粮库有炮,而长兴岛火铳装二号药包,精射远了几十步! 守军喊杀着呈反扇形三面围来,叶飞主防王九后路,但粮库太大!正捉襟见肘、顾此失彼中…… 王九当然知道,却别无选择!不解决通济门城楼与城墙几千守军,将全军覆没。 城门是赵之龙的五军营,他们推来十门佛郎机炮,炮身锈迹斑斑,\"嘉靖三十四年造\"字样已模糊。 装填手将受潮火药塞入炮膛,引线刚燃到一半便偃旗息鼓——去年贪墨的火药钱,早被赵侯爷换成秦淮的胭脂匣。 \"给老子用石头充炮弹!\"游击一脚踹翻装填手。亲兵慌忙抬来鹅卵石,未等校准便胡乱发射。一颗卵石击中城墙雉堞,反弹将督战的户部主事砸得脑浆迸裂。 王九的\"陷阵营\"趁机突进,长枪挑飞卫所兵纸糊的棉甲——那些本该镶嵌铁片的护心镜,早被前守备太监换成压扁的锡酒壶…… 巳时·生死一搏 好在城内私兵不敢炮轰粮库,当叶飞三百人已折损过半时,王九终于攻占通济门城楼。但八百人只剩六百不到。仅留两百余收降、开城门,王九率三百人回防粮库。 而水陆两路援军总算到城外了! \"开闸!放水军!\"王九挥剑斩断玄武湖闸锁。一千五百长兴岛水军,乘改良沙船突入内河,船头架设的\"百虎齐奔箭\",瞬间覆盖勋贵私兵。 徐凤悟的偏师突然出现在聚宝门:\"叶千总,带你的人去抢火药局!那有万历朝存的八百箱''神机箭''!\" 至此,金陵终于撬开条缝!有了水陆两千五百生力军加入,就剩下同城内外正赶来的守军…比速度——控制关键点、关键人物…… 塔顶的李三才,扶着千里镜的双手在发抖:王九枪尖抵开了缝! 大喊:推开他、不要!打他… 午时·裂城 王九稍松口气。 关键是援军带来大量装备!而龙江船厂已毁,兵部交由熟悉秘道、敌情的徐凤悟,只要夺占皇宫…… 就在这时,京营副将赵之龙,又急调五军营封锁秦淮河北岸,用佛郎机炮轰击通济门! “他们那炮打不准!”已带着两百锐士穿街过巷、千难万险杀来汇合的朱蕴芳,正若无其事的擦着血迹,“将军,留两百人给我就行!” “目标皇城!”王九突然跃上粮垛,扯开染血的\"百虎齐奔箭\"布套,\"让刘孔昭看看啥是真正的神机箭!\" 改良后的箭箱在秦淮河面炸开,八百支火箭如凤凰泣血,在刘孔昭头顶织成火网。一个京营参将的雁翎刀熔成铁水,烫得他跳进秦淮河——河底沉着三十年前抗倭烈士的锈甲。 刘孔昭的京营精锐举起雁翎刀,刀刃却在与长兴岛长枪碰撞时崩口。有人惊恐发现:刀柄镶嵌的\"永乐御赐\"金丝!竟是用铜粉混漆? \"他们的枪…枪头会转弯!\"一名百户惨叫倒地——王九亲卫的蛇形枪尖正滴着血,这是长兴岛用泰西\"记忆钢\"打造的新杀器,专破锁子甲。 远距离是炮与火铳,近处有王九长枪队,几乎在赶着退兵赶路! 王九长枪挑飞一名千总!滴血枪尖指向正阳门:\"争夺城门!\" 一路飞攻前行!王部最猛的\"陷阵营\",已在开始冲击正阳门。 守将汤国祚早就看到王九攻势!再无卯时豪情:他真插进来了啊!推不开…那就拥抱! 汤国祚一脸激情,突然大吼倒戈:\"老子祖上跟着洪武爷打的江山,不是给东林党看门!\" 倒戈比预想更壮烈。这个世勋扯开锦袍,露出满背鞭痕:\"去年我私开粮仓赈灾,被李三才当狗抽!\"他反手劈断城门铁锁,\"王帅!正阳门后…藏着万历朝没启封的''一窝蜂''!\" 当城门绞盘转动,王九看见徐凤悟的白马从三山街掠过——她正带着最后三百死士直扑兵部衙门。 八百精锐…… 好在汤国祚的示范后!身体很诚实,很多小勋贵迎合得很丝滑。 未时·穿刺 漕帮出身的千总赵铁头,又从降兵中发现忻城伯亲兵,招供赵之龙藏的数处银窖——王九笑令:“取他银分他的兵!降卒一人二十两!” 此令一传,本无战心的守军士卒,几乎在闻声而降。 就在这时,守备太监曹化淳突然打开武库暗门。 暗门开启的刹那,曹化淳尖嗓刺破喧嚣:\"皇爷有旨!逆臣李三才私通倭寇——\"身后锦衣卫鱼贯而出,每人捧着一只陶瓮,瓮中赫然是用石灰腌制的倭寇首级,每颗门牙都刻着\"李\"字暗记。 观者无不憋气捏拳!“真倭齿菊、假倭齿主”是这年代的常识。 锦衣卫千户突然跪下,扯开飞鱼服露出满胸刀疤:\"泰昌元年,李贼命我等假扮倭寇劫掠松江!这些首级...全是被灭口的自家兄弟!\" 李三才此时躲在鸡鸣寺地宫,脚下踩着《长兴点将录》原稿。他刚用朱笔划去\"王九\"二字,笔锋突然折断——墨汁喷溅到墙上…顾宪成血书\"家事国事天下事\"。 \"去把书院童子军顶上前线!王九不会杀。\"他对亲信狞笑,\"就说王九要吃孩童心肝练妖法!\" 说完又跑上塔顶,看着王九部队如枪尖刺入皇城!瑟瑟发抖:\"快!快!快点燃洪武楼的火药!\" 轰隆!承天门匾额坠落。徐凤悟率部策马而来,锥形阵插入敌群,如烧红铁钎捅入猪油。 李三才挥舞宝剑,连砍三个\"正学书院\"学子!人墙这才不敢四散。 徐凤悟不吃这套!连连砍杀中,学子两旁爬墙上屋,或直接跪地磕头!徐凤悟一马当先:\"李部堂,您当年弹劾矿税太监的奏章,还说要''与民同死''呢?\" 突然从马鞍甩出飞爪,将正在爬墙的李三才拽落尘埃。 白马撕裂李三才的\"正学\"大纛,锦缎裂帛声混着儒生惨叫。徐凤悟反手将半幅\"万世师表\"裹住腹部——那里才会有新生命躁动。 \"给将来的孩儿争个干净世道!\"马踏《朱子家训》石碑时她在嘶吼。青石迸裂处渗出暗红,像极了那夜被撕碎的孔雀霓裳…… 申时·痉挛 \"降者不杀!\"随着徐小妹在鼓楼…敲响\"洪武朝平蛮铜鼓\",魏国公旧部成建制弃甲。赵铁柱趁机带人换上京营号衣,举着\"奉旨讨逆\"的牌子满城制造混乱。 王九主力沿评事街突进,每破一坊便高喊:\"奉旨讨逆!逆贼李三才已降!\"商铺掌柜们却争先恐后,纷纷投献李三才强征商税的铁账。 \"换霰弹!\"水军千总赵铁柱在秦淮内河嘶吼。改良虎蹲炮喷出的铁砂,将东林党纠集的\"忠义民团\"打成血雾。 就在此时,王九突然发现徐凤悟的令旗,竟停在夫子庙!\"叶飞!快!快带锐士去支援!那有李三才藏的五百倭刀手!\" 叶飞赶到时,五百倭寇与三百死士已基本同归于尽。徐凤悟的白马倒在泮池前,池中锦鲤争食着她伤口滴落的血珠。 叶飞让徐小妹照顾姑姑后,就发疯般劈砍地上的倭刀手,不管活人还是尸体,直到刀刃卷成废铁——这些倭寇的里衣!竟缝着南直隶卫所番号。 酉时·喷涌 王九终于赶到夫子庙。 \"姑姑说...不要折腾...\"徐小妹泣不成声:“她留着力气等你。” 王九抱起徐凤悟走向明伦堂,热血在\"至圣先师\"牌前汇成暗河。突然,供桌下沉睡的洪武年间铜钟自鸣,声波震裂孔子塑像的眼珠——里面滚出成化年间科举夹带的蜡丸。 徐小妹抱住弥留的姑姑:\"她说...要把这个交给...\"沾血的《地脉图》里滑出半枚虎符。 王九将虎符,按在刚睁眼的徐凤悟掌心:\"徐帅,该你接管神机营了...\" \"叫我...凤梧...\"她突然攥紧王九,将徐小妹的手也按在他手上!\"祠堂梁柱间...有你要的...\" 徐小妹在另一边不住耸肩。徐凤悟看着王九笑:\"成祖破城,方孝孺就在这骂街...” “哭啥…”费力抬手给王九擦擦泪,“做梦都想…嫁英雄…当将军…这蚀骨之地…”徐凤悟的手缓缓下垂:“连我…都做不到!而你…都帮我实现…” 徐凤悟突然又攥紧王九战袍,甲胄肩吞\"刺啦\"裂开。鲜血从裂缝渗出,在她掌心聚成胎形血珠。 \"这孩子…会撕裂世家胞衣…\"她笑看徐小妹,却将血珠按上夫子庙断碑,裂纹瞬间蔓延至\"至圣先师\"牌位。 更鼓响彻金陵时,曹化淳捧来南京留守大印。王九看着印纽上断裂的龙爪,突然想起那夜撕碎的孔雀妆花缎。 亥时?余烬 赵之龙被暴怒的卫所兵捆成粽子。他私藏的八百箱白银,正从秦淮河底打捞上岸。每箱盖内都刻着\"辽东将士恤金·泰昌元年\"。 \"让你尝尝自己的火器!\"叶飞将受潮火药塞进赵之龙官服。炸响时飞出的不是铁砂,而是他贪污的东珠——三颗嵌进额头,忻城伯成\"三眼尸侯\"。 “王帅!小畜生祖上就很阴,洪武爷都让他折腾得迁不成都!” 汤国祚押来刘孔昭,老远就大喊,“我们祖上都穷苦武将,被他们祖上搞得活不下去,才跟洪武爷造反…” “先关起来!是生是剐审过再说。”王九冷峻打断汤国祚,无视一旁跪地磕头的李邦镇。 却用徐凤悟的断簪!挑开李三才头皮,露出倭国菊花刺青。\"都看清!这位''清流领袖'',泰昌元年就收了德川家的''六十六州总奉行''印!\" 曹化淳适时捧出铁证:一箱箱倭国永乐通宝从夫子庙泮池捞出,每枚钱孔都散发着腐臭。 迎着王九目光,曹化淳手点李三才厉喝:“此獠!应…立剐不赦!” “不违…” “不违!当剐三天三夜!” 这次报仇不过夜。 第321章 消肿化脓 历史由胜利者书写 曹化淳当场在空白圣旨上,填写一份密诏。王九这突袭金陵的大逆不道,瞬间成奉旨讨逆的奇功。连事由都早准备好:李三才通倭。 甭管它是未经内阁的“中旨”。中旨所以不能执行?恰证明大明皇权旁落两百年!凡不符南党利益的圣旨,从来都发不出。 因为发出也没用,没人敢执行!若是有人敢执行呢? 它还是至高无上! 所以这次曹化淳十六日到任,随身带了魏忠贤给他准备的五份!五份盖了印的空白圣旨。 这就是魏忠贤的价值。跳出南党两百年思维惯性,重新思考问题——金陵有个啥圣旨都敢执行!且有能力执行的人。 此刻,曹化淳卖力安排将李三才千刀万剐!但王九强自镇定,实如行尸走肉。 作为新圣旨中“暂领南京守备,统领南京京营、南直隶四十八卫”的王九,他不得不镇定。 手下两千陆军、三千水师,一战下来只剩三千多点。南京城十二万守军只是投降,八十万百姓还是官吏土绅在管理!城外四十八卫?他连名册都无。 可是,无论各级军官,还是官吏士绅?早听说王九是啥人,也知道长兴岛干过啥! ——他眼中只有刁民、贱民!这家伙现在败走或死!才是大家暗中最大期待,也是之前坚决抵抗的动力。否则,跪谁不是跪? 这也是王九没处死刘孔昭、李邦镇等勋贵的原因。且只要他们识相,大概得以受李三才蒙蔽、且有立功表现为由,无罪释放。 尽管他想将所有烂人都砍杀…… 别信文儒瞎编脏史!董卓够强,麾下军力又多又强,人也够狠!不对袁曹孙等世族势力妥协?下场就是身败名裂。 反董卓忠君还是爱民?东汉那些活不到壮年的皇帝!在以生命呐喊:世家记在史书的光鲜?反着理解就对!再不懂?问刘文泰。 王九现有许多事该立刻做!可脑子一片混沌。今天寅时…… “哥做不到…做不到在寂然无声中消逝!就算不能折腾出动静,我也想听个响动。” \"哥哥可知?北徐《水龙经》最后一页写着——\"徐凤悟在烟尘中高举残卷,\"''南北徐氏,皆忠大明''!\"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徐弘基飘飞漩涡前苦笑:\"好个两头下注...原来押的是同一个注...\" 啥叫同一个局? 你听了好大响动! 徐凤悟徐小妹泪滴无声奔流。王九当时却突如雷劈!前世那次心血来潮的游览…… \"金陵美术馆\"地下展厅,存半截寒铁闸门,解说牌称\"明代城防遗存\"。但角落有块拓片,就是徐凤悟剑尖在撕裂:\"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凤悟壬戌年过此\"。 凤悟是徐凤悟!壬戌年恰好是天启二年!而前晚徐凤悟还介绍:建文实亡于四十年后的壬戌年。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凤悟血已流干…… 冥冥而来,就为三天相会? 前晚于王九而言,真只是百般无奈的交易!于凤悟而言却永恒绚丽!而她以血战整个日夜,践行帮王九入主南京之诺! 更以生命为代价。 …… 天幕仍黑,只是繁星闪烁。 一个时辰后,王九终于被叶飞送入魏国公府。 之前是美妾郡主朱蕴芳,将他拉离了活剐李三才的刑场。 强打精神安排急务后,王九差点一头栽倒——从昨晨至今日亥末,近两日来无论体力心力,都已近极限!关键还是再次心碎。 世子还在京袭爵,续夫人孔氏,拒绝王九携小妹祭拜岳丈。合府冷对抗中,嫡次子还算配合,力劝众人同意了王九留宿徐凤悟闺院。 烛火摇曳间,王九踏入徐凤悟闺院。整块和田玉雕的月洞门后,十二扇紫檀屏风,嵌着前宋《千里江山图》残卷;金粉勾出的山峦,在鲛绡灯下流动如血。 两个捧着错金博山炉的丫鬟…瑟瑟发抖,炉中龙涎香…混着她们鬓角的冷汗滴落——那香灰!本该每日辰时取自孝陵卫烽火台。 王九喃喃:“此处一针一线,给小民就一辈子都吃不完!奢华若此…凤悟却如此叛逆…” 朱蕴芳冷笑,指尖掠过案上宣德炉的狻猊耳:\"这炉里…熔过三任庶子的长命锁。\" 窗外倏地传出瓷器碎裂,嫡次子正将成窑五彩鱼藻纹罐…砸向假山:\"凭甚姊妹们的嫁妆要充公!\"太湖石缝隙间,万历年的血沁还未洗净。 王九摇头未觉…… 国公府太大,徐凤悟的小闺院也不小!上百亲兵除值勤外,其余都能在下人房住下,次子跟来说这句话?王九同世子没仇…… 徐小妹说姑姑闺房一切如旧,王九失神中,朱蕴芳去了其他雅舍。 徐小妹突然扑到怀中,发间\"永乐甜白釉\"玉簪…不慎划破他脖颈:\"他们都当我傻子!祠堂梁柱的《地脉图》早被调包...\" 她颤抖着扯开束腰锦带,内衬密密麻麻缝着…泰昌元年的漕粮签票,每张盖着\"孔闻诗\"的阴阳印。 \"姑姑用命换的...\"她泣喘着将签票按上王九伤口,血渍竟显影出洞庭商帮的暗码:\"七月十五,白粮换倭铁于崇明沙。\" 王九猛然攥紧染血签票——那纸质与徐凤悟遗书相同,都是南直隶官仓特供\"青檀皮混人发\"抗蛀纸。 肚兜内衬也擦血显影:“贞恒闻诗,相君早移,三才位八,兰蒂居…” 王九震惊看向徐小妹,她却瑟瑟中摇头:“小姑的肚兜。但孔贞恒曾化名闻诗,这个我知道!相君应是黎相君姐姐,其他我也不知…” 说完贴住王九,心脏似要从弹挺中夺腔而出:“把我…当姑姑吧…你…答应了的!” 王九脑海闪过…凤悟将徐小妹的手放到他手上!那样的情境怎忍拒绝?“小妹!听我说…” “金陵脂粉蚀骨!这毒你化不开。”徐小妹打断王九,双手环紧他,“但可给它消消肿、化化脓。我帮不了将军多少,却也可消肿化脓…” “我想听个响动!很多人也喜欢听响动。”王九将徐小妹放上床。 …… 丑时?花巷深处 这是金陵中低端娱乐娶集区,小官小吏、慕名而来的外地小商绅、城内去不起画舫、红楼的有钱人,乃至贩夫走卒,每夜都在这带通宵流连。 江南文风鼎盛,儒家最讲与民同乐,这片流金淌银的所在,自然更应与秦淮风月相得益彰。 花巷最深处有家勾栏却有些怪。 门脸不大,内却有五进;开在最里面、做最基础生意的它,却有个好名:六艺之始。 怪的是旁人有记忆以来,此处从无官府查封捣乱!据说,此家的经营最正规。 关键经营有特色。前院姑娘又老又丑,二院仅有姿色,三院已通琴棋书画、日夜笙歌。而再后两院?院门紧闭从不营业!据说是头牌与东家的休憩之所。 此刻,“六艺之始”最后院的百名倭刀手已歇。 昨夜丑时起就有大动静。他们一直待命,但金陵城激战竟日,上头只让其准备!却也没给他们派任务,而王九部根本不知此处。 现在,疲惫的王九部除了值勤,早已安歇。王九都去了国公府,据说正祭日宣淫、肆意发泄。 丑时更鼓刚响,两头相邻的院子里,却突然抛进几块香喷喷的肉,暗处凶犬低吼两声,上前闻闻后大快朵颐。 更鼓欲歇!邻院屋顶出现黑影。早已上弦的强弩又狠又准,院里八个昏昏欲睡的岗哨,突被见血封喉的毒弩射中颈脖。 相邻两院的院墙上,跟着出现大批劲装夜行人。几张短梯越过小巷,在高高院墙间搭桥…… “六艺之始”的四院与三院之间虽紧闭,但四五院之间的院门,却常年虚掩。——没人敢乱进!即使倭刀手也不敢。 却有人大步而入? 门房有人露头:“谁…”,一道寒光抹过脖颈。 “老先生还魂了?”华堂门突被推开,一个做下蹲运动的歌女,尖叫未出口就被王九飞镖封喉!“镇定点!我不杀无辜,但喜清静。” “不想侯爷深…” “别侯爷!”王九看都没看…正将歌女尸体从身上推开的孔贞恒,以及旁边另两个女子。 “奏乐不要停!我喜欢听。“王九望向垂首一侧的中年男人:“闻诗兄台?我最喜听诗!” 老东西却突然从床榻翻下,卟通跪地:“侯爷…不,公爷容禀…” 王九一脚猛跺孔贞恒的手:“玩女人你花样多!机关不行。” 在满眼怨毒中,王九掐住脖子慢慢提起腊条瘦鸡。 “你都已经死了,尸体前晚就运往浙江。新掌门人正在朝廷认证,且江南无不传颂你忠义之名、无畏壮举!何必赖在南京?” 重被扔上床的孔贞恒,突然放声大笑:“哈,欲问那贱人下落?十日前已转移!打死都没用,非我经手。” …… 廿四日寅时?闺房 当粽子般的两孔,被从地道口提溜出来,徐小妹还在夸张呻吟。被扯下抹布的孔贞恒莫名愤怒!“他们说你在搞女人!这是徐凤悟那贱人…” 话被一耳光打回! “折磨老夫…算甚英雄!”孔贞恒吐出两颗牙齿,“贱人黎相君,老夫下令转移。贱人徐凤悟,亦老夫所害!她不该知道太多…” 又一耳光打断!王九对着自知必死而怨毒的目光,“她们身上哪根毛!都比你贵重。徐凤悟是英勇战死,知道你会怎么死吗?” “有本事一刀剁碎老夫!”孔贞恒颤抖着闭眼竖起耳朵。 王九却掏出两个玉瓶,从孔闻诗嘴里扯出女人内裤:“这个是毒药,这个是解药,一个月解一次毒。你现在就说一句:想不想吃?” 孔闻诗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王九从一个玉瓶里,煞有介事喂他粒兔子屎,“本名!为什给老杂毛当狗?想好再说!“ 孔闻诗咽下后大哭:“我叫孟民上,继母是老杂毛侄女,老杂毛给我设了个套,所以…” “自己禽兽不如!怪老…”孔贞恒话没说完,就被塞上那条内裤!唯剩满眼惊恐——再无机会开口…… 卯时?六艺之始 王微带着“孔闻诗”,开始在第四个院子挖掘,当七具女尸渐渐显出轮廊。顾媚已找来一群画师,杨宛正组织人在写话本。 而曹化淳则捏着鼻子令锦衣卫:去请南京满城文武高官,及所有德高望重的大儒。 辰时观摩大事! 第322章 挤浓袪魅 金陵暗流涌动! 全城彻夜无眠。 廿四日卯时?各府 锦衣卫将全城高官勋贵的府邸擂得山响,使各个没打算今日点卯当值的高官们,一片心惊胆战…… 去花巷观摩大事? 何事? 别啰嗦,曹公公说去了就知道! 岂有此理! 曹公公可是钦差大臣,口含钦命天宪,你们想抗命? 那你得等等,我家大人得先换衣收拾一番。 辰时必到! 内秦淮河边的花巷,倒是离各位大人家不远。但这些人都是千年的狐狸,去之前可得搞清状况。 街上开始行色匆匆、互通消息,一番折腾下来,却都只有一个信息:文昌巷有家叫什六艺之始的,大家都没怎么听过的勾栏,凌晨突然被封。叫大家去观摩什!婊子杀人了? 真乃岂有此理! 可是没法! 太监有皇帝钦命,那是大义!大义也就挂在嘴上,就怕背后有武力保障。可曹化淳同其他太监不一样,这回他身后站着王九…… 昨夜大家就没断过联络,都想弄死王九!那才是祸根。问题是谁也不愿出头!王九太能打,几千人就真能攻下南京…… 最后达成一致:老虎也有打盹之时!难道王九那几千人不眠不休?一天可以,两天能坚持…… 辰时?河边文昌巷 各部尚书侍郞们,在巷南边谈论着今天天气不错,护卫家丁们渐渐结成一团;侯伯爷总兵副将参将们,就在巷北对着画舫嘻笑:听说秦淮河又来批好货?而各自上百的精锐亲兵,也在河边渐渐整队成阵。 曹化淳与锦衣卫都看到!但没法:倭寇刚平、金陵不靖!有无漏网之鱼?大家带上不逾制的的随从!圣上亲至也没意见。 曹化淳冷汗直冒! 能当大太监都不笨,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些人有多黑!明着的,嘉靖爷就三番五次遇险;暗着的,天知道多少!再说,万历爷泰昌爷咋崩的?曹化淳可有数…… 曹化淳再次问王微:“王帅不来?他究竟咋说?” “说过多少次!”王微仍低头在忙:“王帅说,曹公公尽管公开审案,铁证如山、朗朗乾坤、谁还抵赖不成?王帅还有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是睡女人快活?这都啥时候…… “那个王先生…外面情况…”曹化淳腆着脸,“这可是审孔贞恒!” “你看着办!”王微很不耐烦,“王帅说了,不真正打服他们!不将这些文武高官拉下水?想想李三才独抗万历爷十三年!王九败了还可回长兴岛,曹公公就等着千刀万剐!” 王微头也没抬,仍在案卷写写画画:“现已非能否收到税的问题,是能否活下去!可懂?” 是啊!昨天剐李三才,轰赵之龙!今天宫中弹章能活埋他曹化淳。那刻起,他卒子过河…… 已时?火星四溅 “都到了快一个时辰!”工部尚书坐在老仆撑起的伞下,“曹公公莫非是嫌黄某这老骨头…晒不死?” “再去催催!”礼部尚书孙慎行瞟眼亲卫,“就说孙某眩晕症犯了!要么进院子,要么孙某得回去。” “曹公公好威风!”吏部尚书王纪胡子一翘一翘:“老夫辞官算了!发配南京养老,还又是兵乱血河,又是无故折腾!非要老夫死不成?” 户部尚书郑三俊呵呵一笑:“莫非大案?那也份当应天府…” 应天府巡抚周起元,作为这干人里最有实权的人物!他早在心中打鼓——这家勾栏不知何故?应天秘档可有动不得标签!好在其一向规矩…… 恰此时,六艺之始的院门口,挂出把尚方宝剑!锦衣卫大声道:“诸位大人稍安勿躁,此事尚有一位重要人物未到。” “谁!”众人齐声。 “无可奉告!” 引来叫骂一片…… 午时?剑拔弩张 尚方宝剑在六艺之始院门,原本泛着冷光,此时却被正午的直射阳光快要烤熟。 近两千锦衣卫,将偌大的六艺之始围个密不透风!不知是正午暑热还是心头寒意?汗水蒸腾。 “何等大人物要等如此久?”王纪手扶冰鉴,眼瞟巷里与街上看不到头的亲兵。突然愤怒!“走!老夫进院去看看!辰时观摩?都到了午时三刻!难道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侯爷伯爷们今天好安静!”巡抚周起元斜眼北侧正晒着的武勋,“这是昨天打落魂了?” 憋一肚子火的武将们开始躁动!有人开始带队前往院门。锦衣卫绣春刀出鞘声刷的一片!带队的指挥佥事大喝:“尚方宝剑在此!抗令者斩!” 武将们的亲兵一片张弦声,箭头一片在烈日下寒光刺眼。 院门缝的曹化淳两股颤颤,忽觉裤裆汗湿一片?回身对王微低喝!“王帅再不来,我们都尸骨无存!” 锦衣卫已被弓弩逼得节节后退!眼见就要让开院门。 “郡主驾到!避让!避让!”前街老远就喧哗一片,满街军士在郡主仪仗护卫的驱赶下,憋气挤于街旁——郡主不止名份大!她男人是王九。 朱蕴芳缓缓而来。 未时?釜底抽薪 郡主好不容易穿街过巷到了院门口:所为何事? 慢条斯理搞清情况,冷艳的朱蕴芳漠然开口:“诸位稍安!待本郡主先进去看看后,再做定夺!” 回头突然一剑,砍下一个太靠近院门的亲卫头颅!“想造反吗?” 鲜血喷射中,一众老臣未及开口,朱蕴芳已飘然而入院门。 而此时,王九尚在玄武湖畔:“逆贼赵之龙昨已伏诛!是你们三万好儿郞将他绑入刑场。刚才,你们都已分到他的赃银二十两!又揭发出很多喝兵血的蠹虫。 从此,你们就是光荣的长兴岛军!三条铁律:一、绝不许喝兵血!军饷赏银绝不克扣、不拖欠;二、信赏严罚!三、不离不弃!…” 经久不息的掌声中!王九在扩音声筒前声嘶力竭:“现在由新军官迅速整编!将反应慢、不用心的士兵踢出去,收走银子遣散。” 而曹化淳直到此刻,才颤抖着让锦衣卫开始请各位高官入院。 而叶飞与另一名锦衣卫佥事,才收到第一份李三才的苏州罪证…… 申时?连环惊变 郡主双手驻剑立于四院马廐边。一旁锦衣卫煞有介事汇报:禀郡主!有人指证此处埋尸七具。 朱蕴芳冷眼一扫身后百十高官:挖!谁不小心破坏了证据?杀无赦! 顾媚率一众画师,在从各个角度挥毫,关键是各位大人已现画中。很快挖出七具腐臭女尸,脖颈皆戴\"泰昌选侍\"金牌,腰牌刻\"赐孔贞恒\"。 文士杨宛率一众书簿,正在运笔如飞——所记!在场皆必签名。 女仵作王微掀开尸身下的油布,露出刻着\"泰昌元年太仆寺官马烙印\"的铁板——这正是去年失踪的…二十万两马政银熔铸的证物! \"诸公可识此物?\"曹化淳尖声冷笑,将户部押签的《马政疏》副本抛向人群。纸页翻飞间,郑三俊瞥见自己小楷批注\"准以倭铜代银\",顿时瘫坐在泼翻的冰鉴上。 \"报——!神策门降兵哗变!\"一名游击冲入院落,\"刘孔昭旧部劫持徐小妹,要换孔贞恒!\"话音未落,西南角楼突然升起狼烟——正是王九与徐小妹约定的危讯! “哗变?”黄克缵老眼如剑!“说清楚!孔大人怎么了?” “孔贞恒大人…被王帅所部抓了。” “放肆!”朱蕴芳剑尖闪电抵喉,“孔贞恒!他不是大前晚就已死,尸体都被各位大人护送出城?” 不太清楚的郑三俊爬起来,顺便自我解嘲,“真有死尸还魂?” 一直没开腔的工部尚书陈道亨,开了个都不得罪的玩笑:“孔大人乃圣人之后,不可凡俗度之。” 院房里的孔贞恒悲愤欲绝,却又动弹不得…… “报——”又一千总闯入,“李邦镇旧部哗变,正往此地而来。” “报——孝陵卫等城外各卫,已至城外,说要一起观摩大事。” “报——江防水师已至外秦淮河,说要入城协助平叛!” “报…” 第323章 挤浓袪魅(二) 酉时?血色黄昏 斜日下,南京城高官们心舒体泰。连日来,他们总算听到了个最好的消息: 兵部郞中孙之懈,因不够级别被锦衣卫通知观摩,一怒之下!他到处串连,终于策动三千降军再次反正。 孙之懈深通韬略,率三千人分散抵近魏国公府——以自发的景仰、保护王帅之名!待大部都已进入国公府后,他突然整队发难:何以赵之龙部昨天投降,每人就有二十两赏银?而同样投降的他们没有! 王九一百亲兵,在徐凤悟闺院中分守四处。双方自未时初就开始对恃——王九兵威太盛!而其精锐亲卫又已抢点好有利地形。 申时正,前魏国公庶女、王九新纳之妾徐小妹出来解释,却被愤怒的士兵所绑。 孙之懈也担心王九狡兔三窟!让士兵喊话王九:出来答话。 但王九也当起了缩头乌龟!——他反正女人多,才不出来冒险。 僵持中,孙之懈心生一计:若以徐小妹换得被抓的孔贞恒?他孙之懈能名垂青史——那是圣人嫡脉! 于是,双方这才开始你来我往谈判。王九的身影,也在徐凤悟闺房窗口出现!并亲自讨价还价…… 重点就在此处! 那里只有一百亲兵,却已被三千义兵团团围困、插翅难飞! 那些轮值卫所兵确实不堪大用!三千人围一百他们敢,但若让其真去死命进攻?没人敢上前…… 但是,各勋贵、降将们闻得确讯后!申时末就已派出精锐亲兵,大炮也在运抵魏国公府当中…… 王九枪艺当世无双?还能挑开大炮的炮弹不成!等王九伏诛后,金陵的明天又是朗朗乾坤! 各位文武大员、大儒名流们,已自发从六艺之始的四院,退到一院。那些本就被关入一室的,又老又丑的勾栏女?早被应天府衙役带走——看着都败兴! 而曹化淳与郡主们,包括锦衣卫头子,全被逼进了后面几个院中。锦衣卫兵丁?也被挤成一推——要么在后面几个院里,要么围在院墙外!等王九一死…… 理由很正当且强大:如此大案!当然要等王九来了再审。 于是,六艺之始这个勾栏之地,在金陵的血色黄昏之下,竟呈现出诡异的冰火两重天。 从二院到五院,人人有着即将赴死的绝望!度秒如年中,有人汗出如浆,有人身如筛糠。 曹化淳两眼转个不停:现在投降倒戈!是否还来得及?看情形,那帮畜生没打算留一个活口…… 而前院?大人们济济一院,却觉得此刻黄昏别样绚丽!炎炎金陵竟也凉风习习。大儒们开起了经筵,谈古论今中,题目就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只有存在感不强的陈道亨,不经意嘀咕一句:勾栏向以一两进,青楼亦以四进为制!此处五进? 坐在一旁的应天巡抚没听见,转头看向汤国祚:“侯爷,子曰:东升而西落,世之大道乎?” 今天一天都遭众人孤立的汤国祚,闻言感激涕零:“周大人之言,令汤某醍醐灌顶啊…” “报——王九部将…”卫兵跌跌撞撞,“王九部将纪白隐形匿迹,突自西南土司率兵三千,现已入城,正…正与反正义兵激战当中。” 嘶…… 三千!那可是真正的精锐!在西南不但训练过三月,关键还在那转战川黔,血战近半年。 满院惊慌,汤国祚却眼前一亮!“诸位,三千里隐形匿迹?则既无重装亦无重甲!掐时点而入,足证奔行急切!此疲弊之师,何足道?” 众皆称善! 汤国祚抱拳而出!其余武将亦回过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打得赢?这帮文儒就是反贼王九所灭!打不赢?投降要趁早!干嘛还傻站在这,听他们高谈阔论…无聊透顶的太阳东升西落? 但通济门内,却早已在血肉横飞。 …… 戌时?刮骨疗毒 从通济门到文昌巷并不远。越来越近的喊杀声,震得六艺之始里面之人,个个屏声静气、胆颤心惊。 院里的人又开始冰火两重天。 郡主与三艳,对长兴岛军充满着迷之自信!其眼中,长兴岛只要人马过千、整阵而战?就是所向无敌。在她们感染下,内几院开始希翼升腾。 而前院? 越来越近的惨叫声,竟是如此慑人心魄,汤国祚刚才放了臭狗屁!说不定,此刻他早已倒戈。 倒院瑟瑟发抖又咬牙切齿中,今天到任的兵部尚书王在晋,轻笑:“诸位不必惊慌!纪白部能打过来,全赖此处最能战的亲卫、家丁,都去攻打魏国公府去了!若王九被擒杀?纪白战胜又如何?” 孙慎行一拍大腿:“有理!就是孙之懈…千万要擒莫杀啊。” “擅杀国盗!他孙之懈何德何能!”吏部尚书王纪义正辞严,“果若如此?将其交由长兴岛军发落!亦算是消弥兵灾之大功,大功。” “为国捐躯,流芳百世!”周起元胸潮澎湃,“孙大人当含笑九泉。” “报——义军反正,已开城放各卫入城,纪白后路被抄!” “报——义军杀退守闸反贼,正放江防水师入城!他们…将从内秦淮河炮轰纪白侧翼。” “报——魏国公府之徐凤悟闺院院墙,已被大炮轰塌!” “哈哈哈…我等当浮一大白!”当三条军报传入,国子监祭酒手舞足蹈。 而王九此刻仍在强自镇定。昨夜由部将率两千人,将投降的赵之龙部解入皇城——以领赏的名义。 今天整天都在加速整编!但整编之前,得花大量时间消毒。 好在长兴岛官兵对这套流程熟。边慷赵之龙之慨,以赃银发赏;边大鱼大肉,两军联谊…… 然后就是诉苦大会。联谊的效果就出来了——之前就有不少人被暗示、鼓励,一个个跑上台控诉,控诉之前的军官如何盘剥;一个个军官当场被士兵所绑! 罪证都免了,只有是否戴罪立功、痛改前非的区别。做不到?做不到就被之前欺压过的士卒所杀。 这个冗长过程必须一丝不苟、全体参与,这些士卒才能从心里接受长兴岛——别无退路。 然后才是王九讲话,才到新军官入职——长兴岛老兵、老军官就地升级,两千带三万。 他们得开始紧张的熟悉过程,得简单的以一什、一哨、一总??、一把、一部的形式,渐渐成队成阵!最后完成脱胎换骨。 外面的情形很急,但这个过程却没法急。因为走出去就是决战!就是脱胎换骨的威武之师! ——低劣战斗素质无法一天提高!必须在心态、士气、装备上,予敌以全新震撼。 好装备在皇城有不少崭新的存货。士气上?必须是为自己而战!必须强化不离不弃的铁律,就在教其使用新装备的碎碎念中…… 唯愿纪白能撑住! 纪白不负所望!疲弊之师确实撑不住团团围困,但征战几年的韬略令其能攻能守。 后背坚决顶住!侧翼承受牺牲!前方猛攻猛冲!仍在一步步进抵文昌巷!一路流血无数。 当满院大臣们正想作鸟兽散时…… 纪白恰好猛然前冲!一箭射落企图逃跑的工部尚书冠冕。 \"三千长兴军已控此巷!王帅令——\"浑身是血的他,踢倒还在跑的周起元!靴底碾碎其翡翠扳指,\"即刻开审祸国巨盗!临阵脱逃者…按《大诰》剥皮实草!\" 文昌巷里不知巷外的惨烈!他们丝滑地开始进入内院,磨磨蹭蹭配合曹化淳重审。 纪白却已无心关注这些,他得组织被解放出的千余锦衣卫,快速投入战场!牢固秦淮河沿街的防线、扩大缓冲区域…… 外围已聚兵十万!将这一片区域围得水泄不通。武勋们将作战室搬到远远的画舫上!此处安全,楼船高也视野开阔,令旗在火塘上方挥舞着。 纪白部成强弩之末!王九在徐凤悟闺院负隅顽抗,轰死是迟早的事!就希望纪白部死前,将那伙文儒杀绝——平叛的功劳更大。 他们现在一切都好,唯一问题是缺乏统一领导!而侯爷伯爷一大堆,谁也别跟谁谈资历。 大家心照不宣!谁也不想突前送死,且谁也不准别人突前——想独占诛国贼首功?没门。 亥时?五雷轰顶 临时的街垒,挡不住河面战船炮击!但长兴岛战士们仍在前赴后继。 改土归流后的西南山区,人人都可以吃上饱饭,就是士卒们最朴素的真理!他们舍生忘死,只要有人将他们真正当人。 一如历史上的秦制军功爵、隋唐府兵;恰如本朝前期的卫所兵;亦如岳家军淮海均田,戚家军饷赏丰厚、赏罚唯公!这么简单的要求,当世却唯有长兴岛能做到。 政学堂的学官们,告诉了他们最简单真相:孔老二那套,本质就是不把人当人!人只有三六九等后,才是所谓礼制的根。 所以,那么简单的秦兵、府兵、岳家军戚家军路数,只有长兴岛王九才敢复制。非武将们看不懂,但若非真英雄?就不敢对抗吃人的文儒。 而他们不知道,后世更伟大的军队!无敌始于土改。 否则,一边不把人当人,一边让人都给你们去拼命? 凭什么! 秦淮河边的前赴后继中,徐凤悟闺院也终于彻底轰平、拿下。 但,却只发现寥寥可数的尸体!经过好一番查找,终于找到地道口——王九率人从地道口早就跑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武勋们,个个呆若木鸡,犹如五雷轰顶。 ——西南山区还有长兴岛精锐六万!长兴岛本岛随时可暴兵十万!降而复叛最招人恨…… 王九在哪? 第324章 挤浓袪魅(三) 玄武湖面蒸腾着暑气,六月廿四的晴夜闷得发苦。 王九掌心抵剑,汗珠顺甲滴落,青石板上洇开星点血斑。 金陵内外竟真有二十几万大军!确实没啥战力,但人太多。二十几万士卒都该感谢他王九!今天才知:因为他!竟连吃半月饱饭。 可见早有准备…… 昨夜三千多长兴岛军一分为二。两千人带三万降军,违制入驻皇城;千多人带其他降军分守南京各门。 现在,昨天投降的十万人除赵之龙部外,全部已反!而城外各卫的部队,竟已基本进城。 是剐李三才、轰赵之龙刺激到他们?还是他们发现机会了? 李三才是其英雄! 能以北地之人挤身南党核心层?确实非同凡响——贴脸骂万历十三年娘!漕督十三年,他辞官?万历都不敢批!在其周全下,万历收了几十年小门小户商税矿税!大商都动不得。 不但动不得,孔家还公然派替身入朝!万历四十八年,更是公然让白粮失踪七成!那可是京城皇室、文武百官吃的白粮…… 所以,前年逼死衍圣公时,皇室皆视王九为英雄——太解恨! 所以,比起李三才,那以敢骂着称的杨鲢?不过条可怜小鱼。 所以,英雄却被他王九活剐?昨晚的彻夜哀嚎!恨彻金陵。 …… 也发现机会了! 国公府秘道,世代只有囯公与世子知情。 徐凤悟无意中发现后,用了二三十年时间,不声不响从闺房挖通了主道!并封闭——主道出入口都在国公爷书房,平时里面一直在发霉。 二十年也就挖了两百多米,这份恒心令人咋舌!而徐家有秘道之事?徐弘基已死、世子在京…… 至于六艺之始? 那是孔贞恒的绝密!一如国公府秘道,那是南孔在金陵狡兔十窟中,最隐秘一窟。谁想到天下主宰、圣人之后常驻勾栏之所? 王九发现它纯属巧合。因为它隔壁的隔壁是桃红开的,同样很不起眼的“正心诚意”。 因为王九对那种五进违制!却长期低调得下去的存在?一年前就吩咐桃红一定警惕。 更因桃红渐渐盯住了个孔闻诗!那孙子不嫖不赌,却总是半夜从后院进去,而后院的守卫能吓死桃红。 于是王九早就确定:那是南孔的重要窝点。 本不想惊动,徐小妹带来一个惊天秘密:中年的孔闻诗,竟能代老年的孔贞恒干脏活时发令?老孙子孔贞恒!怕正在里面逍遥? 而王九当夜非要入住凤悟闺院?伤感怀念是一方面,本就为引蛇出洞、好多杀几人替凤悟出口恶气! 那还说什么?当即就劝住徐小妹,令其为自己打掩护。立刻开始按仅有一句的遗书:“妆台转一圈,对镜成两影”,开始行动…… 于是,有一举灭杀他王九的机会!又有锦衣卫要祛魅孔家的压力!——后面,再蠢都知剑指孔贞恒!若在公审他的罪状上署名?从此就上王九贼船!再无翻身可能…… 还能不掀桌子? 王九要的就是他们掀桌子!他已厌倦无尽的纠结、妥协。 从范冰晶到马媛再到徐凤悟,两个挚爱加一个刚爱上之人的牺牲,令其心已碎得缝不拢!他真想杀人。 冰晶之逝他隐忍三载,马媛之死他含恨一年,昨夜徐凤悟又从他怀中变冷! ——这个始于一场交易、仅有一夕之欢的老姑娘,却用一天一夜的行动,令王九再次动情动心,也再次心中泣血、心碎无痕。 王九也在去国公府路上,突然猛醒:他竟想着改革? 翻遍史书!从利益集团口袋里掏钱出来的改革!有不流血而成吗?绝无可能!反之,从底层口袋多掏钱给利益集团?放任就行…… 而他,竟幻想着十年内同南党相安无事!还想百姓能过好一点?他那是刨贵人祖坟。 期待的和平永远是做梦!这伙世代吸血之人,只有屠刀能令其屈服!崇祯哭捐换不来银子,李自成拷饷时就很乖! 后来,江南三大案时,他们才学会反清复明!唯一做了摊丁入亩好事的雍正,成为野史最差劲…… 孔贞恒必须公审公决公剐!江南才有数年安宁,才有了长兴岛永远的震慑力!签好契约还敢撕毁?剐了你后便无需契约! …… 部将们仍在紧张整编,王九一直在思绪飘飞。 皇宫外围,已集合十多万兵马严阵以待!再无昨天的突袭可能,十多万对两千精锐。 其势如泰山压顶! 喊杀湮灭蛙鸣,垂柳纹丝不动,三万双新军靴泥地里碾出阵阵声浪。眼望一眨一眨的繁星,想起徐凤悟临别时烧红天际的孔雀翎——此刻却连半缕风都借不得。 新补的锁子甲勒进肩头旧伤,血腥味混着皮甲霉味,直冲王九鼻腔。 风悟豪奢的闺院正被夷平!疯狂寻找他的人,很快就能想到皇城!另一手再不动就永无机会…… 纪白拼死撕开的缺口正在闭合,身后降兵握枪的手仍在发抖!可秦淮河火光已映红南天。 \"弟兄们!\"王九跃上粮车,火把将他的影子抻长至无垠,\"昨夜赵之龙的赃银烫过你们掌心,今晨李三才的血染红夫子庙泮池!他们连口粮都要刮三层油,连裹尸布都要抽七成税!\" 夜风忽卷,三万支松明齐齐摇曳,\"看看你们的新枪!枪头刻着徐帅用命换的《地脉图》,枪杆捆着长兴岛老卒断指写的军规!\" 他猛扯开战袍,摘下冰晶赠予的已裂护心镜,露出马媛为之挡过刀,凤悟临死之血仍在的胸膛。 也露出辽东箭疤密布的胸怀,王九迸声如吼!\"这身烂皮囊扛过建奴三棱箭!受过浑河边的流星锤,还挨过杨镐阴刀!但王九永远不屈,也从不言弃!今天——\" 剑锋劈断拴马桩,\"要替天下被啃骨吸髓的贱骨头,捅穿这吃人世道!要么…跪着烂在秦淮河底,要么…站着杀出条血路!长兴岛——!\" \"不离不弃!\"吼声震落柳叶如雨。 更有老卒都纷纷扯开胸膛,露出密布的疤痕!共享着这份男人豪情、战士勋章、英雄荣耀。 “好样的!”剑指南边血火连天,“你们从不孤单!听见那里的喊杀了吗?两个多时辰了!三千人半月秘行三千里,刚到就对阵十万之敌!” “他们在用命!用命换你们血性!换你们成长!用性命在相信,相信你们对得起…这份信任!”两步飞登望楼!弃剑举枪:“长兴岛军—” “所向无敌!” “长兴岛人—” “不离不弃!” 三万人齐声高喝着跺脚!声波竟震得玄武湖鱼群跃上半空。挥舞的火把点燃湖边柳絮、枯叶?冥冥之中,王九似又看到那片火红的孔雀翎。 枪尖刺破虚空! “点火!出征!” …… 第325章 挤浓袪魅(四) 王九在哪? 自徐凤悟闺院废墟下挖出地道口后,很多人五雷轰顶!今天,他们所以能如此胆粗的原因,前提是太有把握弄死王九。 王九从地道跑了…… 武勋们以百米冲刺速度下楼船、上码头、上马飞驰国公府。 昔日车水马龙的公府,今天门户大张、各院紧闭,一切都与其无关。 徐凤悟“小院”足有几十亩,昔日小桥流水太湖石,如今被炮轰成满地残渣,巨幅整块的和田玉院门一地,士兵们正哄抢碎玉。 闺院残香混合汗臭尸味,以及硝烟血腥,令各位大人捂紧口鼻!废墟地道口,孙之懈满头大汗!挥剑砍杀几个兵士,跳脚喝骂着一批批士兵下地道。 地道机关重重!人下去后只闻惨叫没有进展。有个后背中箭的士兵爬上来哭:只见前面尸体、铺满地道的建文通宝,以及浓烈臭鸡蛋味…… 话音未落又被砍。 这时,皇城方向传出山呼海啸般的“所向无敌”、“不离不弃”!一众世袭武勋们的颤抖中,一顶巨大的孔明灯缓缓显形。 “他一直在皇城!”汤国祚捏拳的手被指甲掐出血,“那是几万人齐吼!竟将替身当真人…” 汤国祚冷射孙之懈后回头望天,巨型孔明灯已渐渐升高。灯上“奉旨讨逆”四字,醒目得全城可见!又血红得令人咬牙切齿。 汤国祚看向李邦镇、赵之虎(赵之龙弟)、刘孔耀(刘孔昭弟)等,众人沉思纠结中微微点头。 “孙之懈目无国法!”汤国祚厉声大喝,“竟公然炮轰国公府?绑了。”转头才看徐小妹,怒吼!“谁绑公爷千金?砍了!保护好徐小姐。” 目瞪口呆中,亲兵如狼似虎!孙之懈正欲张口,却被一拳先打落下巴,睁着双怨毒眼睛吚啊中,很快已勒成棕子。 无人再看他一眼!武勋们早已风驰电掣直奔皇城。孙之懈也被绑上马背,鞭子猛抽马屁,余鞘不时沾身!泪水颠出一路领悟。 才刚出国公府,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一整段皇城墙向外齐齐倒塌!残渣恰好填平浅窄的护城沟。——两百年已快淤积完,大半河道早成花前月下地。 一万八千大军以六个整齐方阵!大踏步雄壮而出。而围堵皇城门的十多万复叛大军,顿时侧翼受敌。 “奉旨讨逆!降者免死、违者诛族!”万多人的齐声整齐划一,令人心惊胆战。 复叛大军的将领一边慌忙调整阵形!一边大声呼喝:他们是叛贼!他们才是叛贼…… 可人家堂堂正正从皇城出来!崭新甲胄、军械像反贼?本就素养不高的士兵们,蒙圈中乱成一团。 攻势却已发起!三轮铳声齐过,在敌军措手不及的哭喊中,几百具装骑兵如烙铁插入猪油! 王九一马当先、长枪如龙,专捡披甲军官一枪点喉!令南兵惊恐记起枪艺无双的传说…… 后面几百具装长枪队,也都是王九亲传枪艺,眼疾手快中枪枪无虚,就如烈火卷枯草!敌阵比预想中还要更快崩溃。 后续大军人人振奋、再无恐惧。在新军官沉着而迅捷指挥下,改良牌神火飞鸦专往密集处招呼,三段式新铳专打齐整阵列…… 南门口三万敌阵,竟在一刻钟内彻底崩溃!自相践踏中已在全体夺路而逃,跑不动的则直接跪于街边巷角,双手抱头。 “奉旨讨逆!降者免死、违者诛族!只诛首恶、不问其余!” 军官没去杀敌割头抢功,却适时带头喊起号子!六个方阵中,有个已在快速收降,另一个已在列阵断后。 …… 声威震天!却只是打了复叛降军措手不及。他们虽垃圾,但人多、主场——此去秦淮河文昌巷,一路早已密布街垒。 新版神火飞鸦开路,长短梯流水上屋,新铳跟着控制屋面高点,火器队在点燃一个个陶罐…… 陶罐脖子系绳,待引线将燃尽,垂下一荡便松手,入窗后轰隆声中,罐体混合沙石在空中裂碎。 他们已为此练一晚。各房舍哭爹喊娘而出!对得起他们的付出。 街垒后边更好办,多扔两个罐头!就剩新铳配合短刀队清障…… 但敌人的顽固不止于此。两段短街就耗时一刻,他们却已在卡点处生起大火。 王九知道他们在争取时间合围,并找应对之策。 “奉旨讨逆!降者免死、违者诛族!只诛首恶、不问其余!” 齐声号子又在震天响起,王九部从容迂回。四周却在向此合围,大炮又从国公府及各处紧急搬来。 而汤国祚一干武勋,却在远处塔楼百转千回。投降?十几倍兵力!万一能灭了王九呢。此时不降?万一再败…… 亥时正?全体跪降 军官们终于驱赶着兵卒从四处围来!王九部一万八千人,就要在片狭小区域被铁壁合围。 各处搬来的大炮!在迅速就位——虽偷工减料严重,但从四处瞎打也能轰碎他们!炸??不要紧,反正炮多火药够。 勋贵们开颜了! 赵之虎给每人派上雪茄,恭敬给四处张望的汤国祚点火:“还得是侯爷…” 汤国祚摆手:“放心,老汤家行善不争功!升爵…记得?就请我…去画舫坐坐,孔府又谱了新乐…” 汤国祚说话间一直瞟向秦淮河!不对…… 瞳孔紧缩! 内秦淮河的江防水师,担心纪白部岸边袭船,就将大船紧靠对岸。 一支京营路过?突然窜上水师甲板!手弩、长枪、刀盾三人一组,迅速控制局面——船上非降即死。 紧接着将舰炮口转向、调高,指向却是王九部前方! 其他人嘻嘻哈哈中,汤国祚再转眼望…… 通济门等处突然出现动静。白天长兴岛兵在藏兵堡中誓死不降!却又放任反正义军夺取城门。竟是早等着里应外合? 皇城竟无人留守? 王九竟已将三万赵之龙部整个整编!却将另外一万四千人兵分两路。都从金陵秘道出发,一路突袭江防水师!一路夺取所有外城门。 要一网打尽! “我去前面指挥!”汤国祚大步流星,“以免夜长梦多!” “侯爷英明!正是…”刘孔耀突然傻眼! 汤国祚去前面指挥,还带上了孙之懈与徐小妹?当他后知后觉看向别处后?拔腿就跑! 勋贵们气喘吁吁赶到时,汤国祚却赤膊跪于王九马前!又露出那张被李三才打满鞭疤的背。 “汤某无能!仁宣以降,我朝以文御武已成祖制!”汤国祚猛然起身狠踢孙之懈!“这畜生!不知何人指使?竟煽动全城反叛!” “王帅定要仔细审讯!”汤国祚重新跪下作揖,“凭孙之懈个兵部图籍司?何德何…” “侯爷请起!”王九打断,“这畜生暂交你审讯!但…若是他死了?便是你在指使!” 众勋贵已跪!王九却摆手指向文昌巷:“几位是否谋逆?等审过大案再说!不一道去观摩大事?” 懂了:孔贞恒与他们之间!总得有人在谋逆。 …… 巨型孙明灯的阴影投到文昌巷,王九已被一帮勋贵拥簇着,宁静踏过秦淮河边的尸骨,除了拍拍浑身浴血的纪白!看眼他死伤近两千的所部!始终无悲无喜一言不发。 此处的惨烈!令勋贵们心中作呕又不得不憋住。从容淡定的王九令他们胆颤!只能陪着笑、躬着身在前引路,将他“请”入了六艺之始。 王九落座后就说一句:“承各位侯爷伯爷之请,本帅亦来观摩曹公公的所谓大事!曹公公请。” 说完闭目不言。 他确实太累!两天两夜都没休息,落座便开始酣声渐起…… 他也无需言语!四周带伤的长兴岛兵,与仍带着血的钢刀,已将他要说的话已讲完。 杨宛激动磨墨,一排书吏正打起精神;顾媚满眼兴奋,为众人画像的手微微的抖——这是见证历史的时刻!也是大仇得报之始;王微在颤抖着分发案卷,在场文武人手一份!她说:“逆贼可以不用。” 王九不是逆贼!郡主朱蕴芳说:“夫君那份我已替他看过。” 曹化淳苦水直冒!明明是王九整出来的事,他却一干二净。 文官们胡子直颤,哆嗦着翻开卷宗,渐渐如遭雷击:滔天大罪是真,又必须是假!现在,王九让它必须还原为真!关键要署名…… 武勋们心理压力稍小,却同样不轻。都非三岁孩童,南北孔行事令人发指!何以无人指证? 其代表的不仅是个人,不仅其家族,还代表着千年道统!谁将他们脏事公之天下?就是在断千年道统…… 何谓道统? 皇帝天然该世袭是道统!衍圣公代代相承是道统!勋贵该世袭罔替还是道统!以儒制武更是道统,儒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狗屁不通,就该带个师爷当官赴任?那更是道统。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陈胜可在没有道统的秦朝如此发问。后面之人纵然如此想?也不敢如此问!因为道统告诉世人:就是有种。 不信去问衍圣公。 道统就是以礼制为核心,以常识为包装的整套秩序。就如今日经筵,周起元警告汤国祚!“子曰:东升而西落,世之大道乎?” 谁敢公审圣人之后!难道太阳东升西落还错了不成? 半个时辰过去,众人还在低头认真研读案卷…… 朱蕴芳眼望酣睡的王九,蒙眬一片!作为皇室死士嫁予他经年,从开始的误会与刺杀,到如今…… 她无法理解许多事,却懂他已背负太多!从长兴岛抗争到西南平叛,到如今的金陵,他总在让天下变好!却为此几乎不眠不休。 而那些大明蛀虫! 轻柔披上毛毯,“曹公公,锦衣卫查得怎样了?今日二十几万大军突然叛乱,那可是本朝最大逆案!” “正…正在查…” “幕后黑手必须除恶务尽!”朱蕴芳一剑劈落桌案,“该诛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