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个奥运冠军[花滑]》 第1页 《不就是个奥运冠军[花滑]》作者:竹涧青【完结】 2016年华国花滑陷入了有史以来最低的低谷,男单沉寂,亚洲垫底,国内花滑一团乱麻。 听着国外传来各种「好消息」的冰迷们从不甘到逐渐麻木:算了,就国内这花滑现状,除非天降紫微星,不然没救了,不如做梦快一点= = 还有人放话,十年之内,华国人都不可能拿到冬奥的单人滑冠军。 池惊澜:哦? 谁也没想到,真的有一颗星辰坠入了人间。 星星投入平静如死水的湖面,掀起惊涛巨浪。 平昌逆袭夺冠,北京4a卫冕。 池惊澜不仅让所有人看到了他的璀璨光辉,也让人们领略了属于曾经那个传奇的铮铮铁骨。 一朵带满荆棘的花迎着冰雪傲然绽放,人们有幸见证了一个奇蹟。 * 三十年前的冬夜,池惊澜在离开颁奖台后因车祸意外身亡,手里还捏着他最后一次冬奥会的那枚铜牌。 三十年后,曾经的传奇再次睁眼,发现世界已经不再是自己熟悉的模样。 可传奇依然踩着自己挚爱的冰刀,披荆斩棘再一次站上了万众瞩目的冰场。 谁说华国人拿不了冬奥奖牌? 他站在冰场上,就是告诉全世界——有他在,没人有资格说华国花滑不行。 所有荣光都为他加冕,而他要荣耀为他臣服。 * 作为短道速滑队的高冷一哥,凌榆有一个不(广)为人知的偶像——隔壁花滑曾经的传奇。 一次休假,凌榆发现了一个少年,不仅和偶像长得像,跳跃风格和小习惯都如出一辙。 可后来,他却听到了少年在众目睽睽之下气质冷淡地开口:池澜?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短道一哥炸毛了。 既然已经是过去式了,那为什么还要学他的风格!为什么还对他偶像这么了解! 凌榆决定,在池惊澜改变对偶像的评价之前,他一定不会再去关注这个小孩的比赛! 一定。 …… 许久之后,池惊澜的比赛一票难求。 凌榆的队友们却在他的比赛直播中看到了一个熟悉无比的脑袋,以及池惊澜捡起某人掷的最远的玩偶后导播给到的某人狂喜乱舞的特写。 队友们:?说好的花滑偶像只有一个,某些人的狗都不看呢? 凌榆:汪,你不懂。(深沉脸) 池惊澜似笑非笑地揉了把他的脑袋。 暗潮汹涌的黑暗之中,总有人愿意成为光。 当光落到的地方有人同行,光也不再孤单。 清冷美人花滑传奇受x装酷哥真哈士奇短道一哥攻 ———— 1.是一篇花滑文,剧情流,节奏可能偏慢,主角不完美,也不是开局满级,过去了几十年就算是传奇也不可能一下子重回巅峰啦~ 2.无原主,一直都是受,包括冰舞转男单跳跃问题,文中会有解释。 3.废物作者不专业,大多知识来自于各种资料,并且会有不少私设,如果发现什么bug欢迎指出! 4.努力日更,有事会说,打滚球小天使们收藏评论,有评论真的会超有动力的! 5.坑品应该不错,放心入坑~=3= 内容标籤: 强强 体育竞技 重生升级流 成长 主角视角池惊澜互动凌榆配角预收《咸鱼竟是人类最强[]》 其它:花滑,短道速滑,体育,竞技 一句话简介:谁说中国人拿不了单人滑冠军? 立意:体育竞技,永远热血,永远热泪盈眶 第一章 「池,拿了铜牌是什么感受?」 「池,这次没拿到金牌会觉得可惜吗?」 「池……」 「刺啦——」 最后是尖锐的,大型卡车剎车的声音。 ——池惊澜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的一开始只有虚无和黑暗,偶尔闪过一些模煳的光斑,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阵无法抗拒的吸力传来,好似一瞬间天光乍亮,池惊澜睁开了双眼。 他看到了一个年轻的自己跌倒在冰面上,然后一声似乎是玉石坠地的轻响,一个高大的青年踩着冰刀急速滑来,接住了他。 是错觉吗? 池惊澜眼睛一闭,再次失去了意识。 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再一次睁眼,池惊澜发现自己似乎又换了个地方,他认出来这里是医院,只是周围的设备看起来有些陌生。 脑海中不断有记忆汇入,新的旧的都涌了过来,汇杂在一起,让他大脑感到一阵刺痛。 池惊澜努力支起上半身坐起来,手指摩挲着盖在身上柔软的被子,眼神迷茫了一阵子。 他印象中自己应该是死了,88年卡尔加里冬奥会拿到他最后一个花样滑冰男单铜牌的那一天,死在了一辆失控的大卡车之下,绝对不会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窗半开着,温暖的阳光从纱窗透进来,懒洋洋地洒在病床上面容精緻又苍白的少年身上,微风捲起了墙上挂着的日历一角。 池惊澜视力非常好,顺着风,他看到了日历上今天的日期。 2016年3月20日,春分。 距离他的死亡已经足足过去了二十八年,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就好像曾经二十八年的经歷都是一场梦,他不再是那所谓的亚洲花滑王者池澜,只是一个被认为有自闭症,在省滑冰队挂名的十六岁小少年而已。 「醒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瞬间把池惊澜拽回了人间,他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青年拎着一份热腾腾的饭,推开门走了进来。 第2页 青年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好看的脸酷酷地板着,身高在同龄人里却应该十分优越,房门都被衬托得娇小了不少。 脸有点熟悉,是之前救了他的那个青年。 耳边似乎还迴响着冰刀与冰面摩擦而发出的凌厉之声。 原来不是幻觉。 「谢谢,我没事。」池惊澜回过神,朝着青年微微点了点头,除了脸色苍白了点,看起来已经并无大碍。 那个青年走近病床,将手里的饭放在了病床旁的茶几上,仔细打量了一眼病床上的少年,微微颔首。 「行,以后在冰场上小心一点,给你买了份饭,放这了。」 池惊澜看着那个高大的青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看了眼,皱了皱眉。 「抱歉,你多休息一会,叫你家人来接你吧,我有点事,先走了。」 似乎是有什么急事,青年来的快,走得也快,雷厉风行得让池惊澜都愣了一瞬。 「饭钱?」池惊澜朝着青年离开的背影喊了一句。 「不用,举手之劳。」青年背朝着他挥了挥手,脚步不停,很快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有点奇怪的人,池惊澜晃了晃脑袋,还是先把注意力放在了现实之中。 病房里重新归于寂静,池惊澜打量了一圈四周,看到了茶几上和饭菜放在一起的电视机遥控器。 比从前先进不少,但脑海中有着新的记忆,还不至于不会开,池惊澜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调到了体育频道。 池惊澜本意是想了解一下如今的情况,却没想到体育频道此刻正在播放着一些名人精剪,池惊澜看着电视中播放的画面,愣在了原地。 这个视频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前世的自己。 这是一个关于当年亚洲花滑王者的剪辑视频,由于流传下来的资料甚少,只有短短的两分多钟,其中更多的还是文字描述。 池澜,1960-1988,华国z省人。 80年普莱西德湖冬奥会,20岁,花滑男单决赛强势摘金,一举震惊世界,花样滑冰被欧美垄断的局面就此被打破。 84年塞拉耶佛冬奥会,24岁,跳出世界上第一个四周跳,成功蝉联花样滑冰男单冠军,成为花滑歷史上唯一一位连续获得两届冬奥会男单金牌的运动员。 88年卡尔加里冬奥会,28岁,遗憾摘铜,同日意外车祸身亡,一代传奇就此陨落。 一行行文字伴随着不甚清晰的比赛画面逐一浮现,最后画面转变成黑白,归于沉寂。 池惊澜一阵恍然。 对于别人来说,这或许只是传奇遥不可及的人生经歷,但短短两分多钟,池惊澜却是看完了自己的一生。 他再一次无比清醒地意识到,「池澜」已经死了,死在了二十八年前那个寒冷的冬日里。 脑海中新旧记忆都是真实,「池澜」也确实存在,但他从此以后不会再是曾经传奇的亚洲王者,而是会作为二十一世纪z省池家的小儿子继续活下去。 冲击力有些大,接下来的新闻也没听进去多少,池惊澜直接关掉了电视,病房中再次安静下来。 于是池惊澜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病床上,揉着太阳穴,花十分钟完整地梳理了一遍脑海中的所有记忆。 他掀开被子下床,用自己已经习惯了许多年的角度抬步,却踉跄了一下,池惊澜扶了一下床沿稳住身体,才反应过来,这是新的身体。 健康的,没有了伤病的身体。 有些不太适应,池惊澜慢慢摸索到了洗手间里,看着镜子中和前世十六岁时几乎如出一辙的脸,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刚刚理清了记忆,他终于回忆起来了一切。 前世卡车忽然袭来,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他恍惚间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好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去往了不知何方,一半留在了世间,很快陷入了沉睡。 期间偶尔短暂地醒来过一两次,意识也不甚清醒。 那时他总以为是死亡时的错觉,现在想来却发现那或许是真实的感受。 脑子还有些发胀,但池惊澜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对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操控没有一点点隔阂感,就像是本来就是自己的身体一样。 他想起了昏迷前那一瞬间灵魂中传来的舒畅,冥冥之中,池惊澜知晓了真相,也许是当年他的投胎轮迴出了什么差错,破碎的灵魂只有部分成功投胎,另一部分则一直游荡在世间,直到今天才重新融合,于是全部记忆回笼。 所以之前只有半个灵魂的自己,才会被被认为是自闭症,才能依靠本能,跳出和自己前世一模一样的跳跃。 所以才会长相都一样,甚至连名字都是前世自己的原名,前世因为某些原因改名成了「池澜」,但相较而言,他还是更喜欢自己的原名。 ——他更喜欢当池惊澜,以后也只会是池惊澜。 曾经的亚洲王者看着镜子中年轻的自己,仿佛二十八岁的灵魂与十六岁的灵魂隔着镜面对视。 少年眉眼清淡如画,而后忽地扬起一抹鲜活的笑。 曾经遗憾丢失的奖牌,这一次,他依然想一个不落地重新拿回来。 他依然想站在花样滑冰的赛场上,继续突破他从前未达到的极限。 池惊澜深唿吸一口气,敛去周身的凌厉,推门走了出去。 第3页 医生正好进来,见池惊澜醒了,给他检查了一下情况。 「小朋友,要注意点身体哟,发着烧就不要去熘冰了,摔倒了很容易出事呀。」医生温温和和地嘱咐道。 池惊澜愣了愣,有些不太自在地「嗯」了一声,默默移开了视线。 「刚才那个很俊的小伙走了?他说你的东西给你顺便带过来了,诺,就在那个角落里,你看看缺没缺。」 医生顺手指了指角落,然后告诉池惊澜他的烧已经基本退了,想离开的话办好手续就可以出院。 「谢谢您。」池惊澜点了点头,望着医生收好设备出门,转身走到了角落里,脚步略有些急促。 他好像猜到了那是什么。 果然,池惊澜蹲下身,摘下冰鞋上套着的冰刀套,手指轻轻擦过锃亮的冰刀,有些出神。 直到轻微的刺痛从指尖传来,微微的殷红渗出,池惊澜才回神收回手,找了张纸巾先仔细擦了擦冰刀,才缓缓拭去指尖的血迹。 然后他给自己的冰鞋重新套上冰刀套,把冰鞋妥善地收进了自己的冰鞋包中,背到了肩膀上。 池惊澜顺着脑海中的记忆,离开病房去前台办完了手续,拿出自己的手机付完医药费,背着自己的冰鞋包,离开了医院。 外面高楼林立,对于池惊澜来说,是完全崭新的世界。 三月底,z省天气已经逐渐回暖,路上车水马,路边的行人笑意盎然,是嘈杂而又真实的人间。 时隔二十八年,再一次触摸到如此真实的世界,池惊澜唿吸着没有消毒水味道的新鲜空气,感觉滋味不错。 清冷的少年唇角挂上了一抹浅浅的笑,瞬间柔和了气质,惹的路人忍不住驻足打量。 而池惊澜走过喧嚣的人群,在路边一辆计程车前停下脚步,轻轻敲了敲车窗。 「娃子,去哪?」车窗摇下,司机探出头,自来熟地亲切开口。 「省队。」 「呀,小运动员呀,快上车!」 「谢谢师傅。」 少年朝着司机温和谦逊地笑了笑,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他摇下了车窗,微暖的春风吹了进来,拂过少年耳侧柔软的髮丝,池惊澜望着车窗外迅速后退的风景,身上与新世界的隔阂感逐渐消散,融在了春日的微风中。 第二章 「那位不是……」 「池家的自闭症小少爷?他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省队?」 「啊,谁?」 「你最近刚来大概不知道,一个在花滑队挂名的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平常都不来省队,都说是来镀金的。」 …… 自从池惊澜踏入省队大门之后,总有他人轻声的讨论和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没有在意,清瘦的身姿挺拔,一路带风地穿过人群,只给旁人留下了一个清冷的背影。 池惊澜顺着地图找到了花滑队的滑冰馆,推开大门直接走了进去。 从阳光温暖的室外走进滑冰馆,一股熟悉的凉意瞬间席捲了池惊澜的全身。 时隔二十八年,池惊澜终于再一次完全意识清醒地,站在了他熟悉的冰场前。 他忍不住轻声喟嘆了一声,脚步加快,背着他的冰鞋包,在休息区找了个空着的长椅坐了下来。 此时午饭时间刚过不久,下午的训练时间还没到,属于休息时间,滑冰馆中灯亮着,只是没有人。 池惊澜弯腰换好冰鞋,坐在位置上,撑着下巴看着冰场,有些出神。 连冰鞋都换好了,池惊澜自然不可能不想上冰,只是现在并非训练时间,冰场上也没有人,他不清楚是不是有什么别的规定。 正思索着,大门口传来了一阵动静。 滑冰馆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生走了进来。 池惊澜对省队的了解其实不多,甚至于他对如今体坛的了解,都仅限于他每月一次来省队时从他人聊天中听到的信息而已。 不过他看着那个看起来有些腼腆温柔的男生,回忆了一下,还是想起了他的身份。 z省花滑队男单一哥,穆子宁,刚过十九岁生日,因为家庭比较富裕从小自费去冰场训练,而幸运的是天赋也很不错,这两年状态挺好,在国内的花滑比赛上的成绩也在逐步提升,除了有时比赛心态不太好,发挥有些过山车之外,不出意外这两年能进入国家队。 至于为什么池惊澜会对他这么了解,一是因为听到过对他的谈论不少,二是穆子宁曾经自费训练的冰场,就是他家的冰场,他们曾经见过,算是点头之交。 池惊澜看着穆子宁动作十分利索地迅速在休息区换好了冰鞋,就要上冰开始自己练习,眼睛亮了亮,起身走了过去,在穆子宁滑远之前喊住了他,语气真诚。 但直接。 「穆子宁,能借半个冰场吗,小半个就行,不打扰你。」 既然休息时间也能上冰,池惊澜也不搞那些弯弯绕绕的,直接问了出来。 池惊澜很少有如此急切的情绪,但不远处的冰场似乎一直在唿唤他,他有些等不及。 穆子宁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刚才池惊澜坐的位置有些偏僻,穆子宁直到这时候才发现了他的到来。 「池惊澜?好久不见,你……是病好了吗?」穆子宁看着眼前的小少年,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好似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第4页 池惊澜点了点头,认真回答:「好了。」 穆子宁听到池惊澜的回答,看起来有些欣喜。 「用冰场吗,当然可以,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冰场,没有其他人,我们一半一半就行了。」他毫不吝啬地说。 池惊澜松了口气,微微弯了弯好看的眉眼:「谢谢。」 穆子宁头一次见到少年如此鲜活的表情,愣了一瞬,回神的时候,漂亮的小少年已经上了冰滑到一侧去了。 挠了挠头,穆子宁也摘了冰鞋上的冰刀套,上冰滑到与池惊澜相反的另外一侧,开始了自己的练习。 两个年龄相仿,身形都相似的年轻人,站在冰场两侧,全心全意地投入了自己的世界中。 从池惊澜踩上冰场的那一刻,他就完全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 只有亲自用身体真正去感受了,池惊澜才发现,这一世十六岁的身体比前世好了太多太多。 前世他六岁之后就跟着父母到了北方边境生活,加上又是六七十,环境和伙食都不好,池惊澜一直有些营养不良,大病小病不断,加上那时候国内的花滑完全是从零开始摸索的状态,不可避免地走了不少弯路。 将一项运动精进到登峰造极的运动员,总是免不了满身伤病,到后面的每一次比赛,每一次上冰,池惊澜踩着他的冰刀,都像是真正地踏在刀山火海之上。 但池惊澜从不曾后悔。 习惯了伤病,习惯了脆弱的身体,如今拥有一副健康的体魄,池惊澜反而有些不太适应了。 他此刻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一般,小心翼翼地在冰面上适应着自己新的身体。 池惊澜踩着冰刀在冰场上滑行,细细聆听着风的声音。 「刷——」 冰刀在冰面上刻下了池惊澜留下的痕迹,像是艺术家精心雕刻的作品,几次的蹬冰,滑速越来越快,池惊澜感受着迎面刮过的风,心脏久违地狂跳起来。 他听到了冰刀每一次划过冰面的声音,看到了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的晶莹碎屑,他敞开双臂,微凉的风亲吻着他的脸颊。 脚下的冰面温柔地缠绵着他的冰刀,池惊澜好似听到了冰场在呢喃细语,在对他说:欢迎回来。 心中的一个声音越来越响,心跳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想要跳跃,想要在空中舞蹈。 池惊澜听到了自己心中的渴望。 就是现在! 滑行,转身,左脚冰刀点冰,起跳! 高远度不可挑剔,但池惊澜控制了自己旋转的周数,这是个2t,后外点冰两周跳。 落地出了点小小的问题,没控制好重心摔倒,池惊澜在紧要关头控制了一下身体,才没伤到重要部位。 他没有发现穆子宁已经停下了自己的训练,愣愣地看着他。 冰场上漂亮的少年只是晃了晃脑袋迅速从冰上爬起,再一次踩着他挚爱的冰刀腾空而起。 并不是他不想跳三周,虽然身体早已凭藉着本能练出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所有三周,但池惊澜并没有去这么做。 因为前世的伤病导致他后来的动作有些许变形,那些不太好的小习惯同样因为本能带到了这一世的跳跃上,池惊澜不喜欢那些小习惯,他想要去纠正过来,跳出最标准的跳跃。 因此他并不急着上难度,坏习惯不纠正,上难度并没有必要。 刚才的2t就是一个试探,果然被他试出了问题。 还好t跳动作变形并不大,这是他曾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最熟悉的跳跃,仅仅是一次失败,池惊澜就从中找出了问题。 池惊澜一次一次尝试着,不断熟悉自己没有伤病困扰的脚踝、健康的身体,以及比前世矮了一截的身高。 点冰,起跳。 旋转,落冰。 标准的动作,极其漂亮的滞空和高远度,以及无可挑剔的旋转。 最后是优美轻盈的落冰。 依然是两周,但这一次是一个完美的2t,一个高远度都充满了富余,看着完全能多转一周甚至两周的2t。 聚光灯洒在了冰场中凌空飞舞的少年身上,璀璨而耀眼。 另一侧的穆子宁把少年的跳跃收入眼中,默默地张大了嘴。 而池惊澜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时间差不多要到省队正式的训练时间,就没有继续练下去。 刚下冰场,池惊澜就听到了一个温润陌生的声音。 「小朋友,你是省队的吗,跳的很好啊,以前好像没见过?」 池惊澜有些疑惑地抬头,发现滑冰馆中不知何时多了个人,是个戴着眼镜的青年人。 远处穆子宁看到这一幕,也忙滑了过来,替池惊澜解答了疑惑:「这是温泽,温助教。」 池惊澜感谢地朝穆子宁点了点头,然后回答了温泽的问题。 「恩,我叫池惊澜,之前是冰舞队的。」 池惊澜的名字至少在花滑队是非常有「名气」的,但温泽也只是惊讶了一瞬,而后就声音温和地开口:「你的跳跃非常厉害,有考虑过转男单吗?」 池惊澜愣了一瞬,他来省队这一趟其实本就带着这个目的,没想到有人先问了出来。 「恩,这次来就是为了转男单。」池惊澜承认道。 温泽开心地弯了弯眼,当即就给池惊澜讲了一下转男单的要求,仿佛生怕好苗子跑了一般。 第5页 穆子宁在一旁听着,也加入了进来补充了几句。 「转男单会有考核,时间由主教练决定,但你放心,省队转男单的要求两周跳就可以,你刚才的2t高远度都已经接近三周跳了,一定能过考核。」 温泽犹豫了一下,补充了一句:「你申请也需要和主教练申请……不过主教练脾气可能有些直接,或许会说些不太好听的话,你别太往心里去。」 池惊澜点了点头,这种事他不太在意。 「吱呀」—— 滑冰馆大门再一次被推开,一个胸前挂着哨子手中拿着记录板的中年人走在最前面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一群穿着统一制服的运动员们。 池惊澜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中年人,他曾经在省队的集体会议上见过,正是省花滑队的主教练,曹建。 整点一到,那个教练就吹了声哨,把所有人喊了过去,表情严肃地开始点名。 穆子宁和温泽没再说话,无奈地跟池惊澜比了个手势,也归了队。 池惊澜默默地站在一旁围观。 点到最后,多出来了一个人。 主教练终于发现今天的训练多了一位不速之客,他看着池惊澜,皱了皱眉。 「你是谁?」曹建沉声问。 「池惊澜。」池惊澜回答。 他看到有人凑到了主教练身旁低声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在说自己的身份。 主教练听完,本就皱着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一点,语气严厉的开口:「下午是单人滑的训练时间,我不希望有无关人等打扰。」 意思是让他这个挂名冰舞队的小少爷快快离开不要捣乱。 池惊澜没有离开,反而上前走了一步,表情认真,语气清冷。 「教练,我想转单人滑。」 一语惊众人。 第三章 池惊澜的话一出,场馆中瞬间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他惊到了。 而等人们真的消化完听到这句话以后,气氛瞬间如同水壶中刚刚烧开的沸水一般,「呜呜」地冒出了能灼伤人的水汽。 池惊澜听到了他们压低了声音仍然掩不住震惊与不可置信的交流。 「冰舞转男单……我的天,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这个人是谁,好勇……」 「池惊澜?不是听说他有自闭症吗,居然会跟别人说话了,自闭症好了?但转男单是什么情况,这是自闭症好了,又得了什么幻想症吗?」 「他是不是不知道冰舞和男单差距有多大,才敢说出这种话?」 「他能跳跃吗,或许跳个一周,然后觉得自己就能滑男单了?」 一声声质疑传到了池惊澜的耳朵里,他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然挺直着嵴樑站在众人视线的中央,目光直视着省队教练,等着他的回答。 「安静!」教练沉声喊了一句,让叽叽喳喳偷偷交流的运动员们瞬间闭了嘴。 他缓缓地合上手中的点名册,审视般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面前没什么表情的小少年,目光中带上了一丝不愉:「冰舞转男单,小朋友,你知道这两个项目差距有多大吗?」 明明都是被叫「小朋友」,这个教练叫他的感觉却和之前那位助教语气完全不同。 池惊澜不太喜欢,他皱了皱眉,还是回答:「我很清楚。」 教练好笑地摆了摆手,开口:「清楚也没有用,小少爷,省队不是能给你随意玩票的地方,别捣乱了,快离开这里吧,我们要开始训练了。」 「如果能拿出男单的实力呢?」池惊澜抬头,冷静地问。 全场不敢喘气的寂静中,省队教练顿了顿,皱着眉,语气中的不愉越发明显。 「行,小少爷,那就先拿出一个三周跳吧。」 嘶…… 有人偷偷倒吸了一口凉气。 完了,主教练这是生气了。 所以说池惊澜为什么想不开要挑衅主教练跟他呛啊,可能本来还有点戏,这下彻底没戏了。 开口就是要求跳个三周,这基本是明晃晃的拒绝。 毕竟要知道,z省花滑队整个队里有三周跳技术储备的就没几个人,能跳出三周,就已经能成为z省花滑队的第一梯队了,如今对一个说要从冰舞转男单的选手要求三周跳,简直是天方夜谭。 花滑是一项很需要童子功的运动,尤其是跳跃,冰舞是花滑几个项目中唯一一个不需要跳跃的项目,池惊澜如今已经十六岁了,从冰舞转男单,也就是说要从零开始练跳跃,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上限也会很有限,能出个二周就已经很不错了,三周完全可以说是在做梦。 更何况传言里都说池惊澜是来挂名镀金的,连冰舞的实力都不一定有,能不能在冰场上滑稳恐怕都成问题。 所以之前在听到池惊澜说要从冰舞转男单的时候,才会有那么多人觉得他是疯了。 不过现在看到教练的态度,原本还在质疑池惊澜的人们都开始有点可怜他了。 惹怒了主教练,不管他最终会不会转项,都得惨。 穆子宁站在人群的最边缘,忍不住握了握拳。 他有点憷这位主教练,但他觉得自己此刻应该站出来。 转男单确实有要求没错,但就像之前温助教对池惊澜说的那样,两周跳就可以了,主教练说要三周完全是明晃晃地刁难与偏见。 第6页 明明池惊澜的跳跃完全已经够资格了! 很久之前,穆子宁就在期待着能和池惊澜成为队友,他以前自费训练的时候和池惊澜在一家冰场馆,他一直知道池惊澜很有天赋,但即使曾经就见到过池惊澜的跳跃,刚才看到那个2t时,他依然被惊艷到了。 比当年他印象中的进步了太多太多,即使有自闭症也无法阻止少年在这一行上卓绝的天赋,如今少年病好不容易好了,他更不愿意看到他被刁难。 但才刚刚踏出一步,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听到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三周跳,可以,现在吗?」 穆子宁怔怔地看着少年那道毫不退缩的清冷身影,瞳孔微微放大。 温泽也轻轻放下了抬起一半的手,站在省队教练身后,悄悄地朝着少年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而主教练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看着面前自信的小少年,觉得他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皱着的眉头仿佛能夹苍蝇,他说:「行,现在。」 教练看起来气疯了,围观的人已经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张大了嘴巴。 池惊澜没去管教练在想什么,他只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对着他身后的人群说了句:「请让一让。」 少年身上的气势有点惊人,人们莫名地就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加油!」 踩上冰场前,池惊澜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轻声的加油声,他回头,看到了站在边缘给他握拳的穆子宁,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穆子宁身旁朝着他笑的温泽。 他怔了一瞬,朝着穆子宁点了点头,然后转回头,踩着他的冰刀,滑到了冰场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池惊澜冷静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不是没有脾气的人,若是单纯考验他有没有转男单的实力,他完全能接受,但池惊澜却从这位主教练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恶意,包裹在冠冕堂堂的藉口之下,让他心生不适。 他不知这股恶意从何而来,却为省队教练的态度感到有些生气。 或许重新年轻了一回,他觉得自己的心态也年轻了不少。 想用三周跳让他退缩? 那他偏偏就要跳出来。 不仅要跳,他还要跳出最难的那一个跳跃! 冰面上的少年神色无比坚定踩着冰刀,向前方掠去。 阿克塞尔跳,六种跳跃中唯一一种向前跳的跳跃,也是唯一一个会比其他跳跃多转半圈的跳跃。 所有的技巧早已在心中记的滚瓜烂熟。 几次蹬冰把滑速迅速提高,没有回头,没有左顾右盼,没有犹豫不决,池惊澜只是坚定地看着前方,然后在合适的时机,左脚冰刀触冰,右腿转变为浮腿,左脚从刀刃过渡到刀齿勐地向前蹬起。 同一时刻,已经浮在身后的右腿向起跳滑行的方向迅速一抡,池惊澜整个人就借力腾空转了起来。 「啪!」 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池惊澜借着左脚蹬冰和右腿抡起的力量,核心腰腹发力,在空中转了两圈半,完美落地。 他双臂张开,右腿笔直地浮在身后,姿态优美无比,落地轻盈,像蜻蜓点水般,在冰面上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度。 近乎完美的阿克塞尔两周跳。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场边瞬间安静,有些人本来还等着看笑话,此刻却不敢置信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张大了嘴巴看着场中轻盈落地的少年。 开什么玩笑,这个阿克塞尔两周半的高质量,他们大部分人甚至都跳不出来。 说好的什么都不会的小少爷呢?! 说好的冰舞转男单呢,冰舞不是没有跳跃的吗! 他不会真的能跳出三周跳吧……不少人龇牙咧嘴的,感觉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啪」响。 还有人偷偷看了眼教练,发现教练的眉头不仅没有松下去,甚至面色更加难看了。 池惊澜没有注意到场边的骚动,他在冰场上滑行着,琢磨着自己的跳跃。 刚才那个阿克塞尔两周半确实不错,但仍然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标准。 和之前的后外点冰跳一样,依然存在着前世带过来的动作变形的问题,而由于前世左脚的伤病更加严重,刃跳又不能点冰借力,左脚刃跳起跳的阿克塞尔跳的动作变形问题也更加严重一些。 某种意义上,池惊澜是个有点强迫症的完美主义者。 他既然说能跳出三周跳,便要跳出他能跳出的最完美的三周跳。 所以即使现在并不是一个改习惯的好时机,即使阿克塞尔跳的习惯问题改正难度更大,但池惊澜为了自己心目中的「标准」,依然选择了去当场纠正。 他直接练起了三周半,并且强行控制着自己起跳时脚踝不要多余撇那一下,这个前世为了借力遗留下来的一个坏习惯。 第一次,双足落冰,直接在冰面上摔出去了十米远,还好紧要关头池惊澜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没有伤到骨头,不过摔倒的那一块也必然青了。 第二次,轴心歪了一下,池惊澜用手浮冰勉强稳住了身体。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明明只要顺着本能,顺着前世的习惯,他立马就能跳出他人眼中「完美」的阿克塞尔三周半,但池惊澜摔了一次又一次,偏偏就是不愿意。 曾经的传奇王者有着自己的骄傲和自信,他觉得自己能做到,那么他一定能做到。 第7页 一次一次的尝试,又一次一次摔倒。 冰场上的少年好似没有痛觉般一次又一次扶着冰爬起。 旁人有人松了口气,有人跟着紧绷,穆子宁紧张地握着拳头不敢喘气,而池惊澜眼中的光越来越亮。 终于。 再一次蹬冰跃起,少年瘦削的身影好似翩跹的蝴蝶,在空中腾飞舞蹈,灵动而夺目。 他有着仿佛天赐般的滞空感,明明只有短短一瞬,却觉得他在空中飞了很久,很久。 最后收势,落冰。 稳稳噹噹,却又气势凌人。 阿克塞尔跳,一个永远向前去不回头的跳跃,池惊澜把这个跳跃的优美和气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世界静寂了下来,所有人睁大了双眼,眼中只剩下了冰场上少年的身影。 这一刻,时间定格,舞台属于池惊澜。 他用毋庸置疑的完美跳跃,告诉了所有人,即使是最难的三周跳,他也做得到。 第四章 冰刀交错、变刃,然后急停。 锋利的冰刀铲起一片晶莹的冰屑,池惊澜不差一分一毫地在出口处停下,指尖轻轻抹掉粘在冰刀上的冰晶碎屑,然后套上冰刀套,踏出了冰场。 所有人的目光跟随着他移动,直到看见他停在了主教练身前。 「三周跳。」池惊澜微微抬头,目光直视省队主教练,语气平静地开口。 这是在挑衅吗?这绝对是在挑衅吧!! 有爱凑热闹的运动员已经忘掉了刚才被打脸的痛,捂着嘴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左看看池惊澜,右看看沉着脸的主教练,眼底发出了兴奋而诡异的光。 于是一群人的目光落到了省队主教练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主教练:…… 全场很安静,肉眼可见的,主教练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池惊澜其实没有任何要挑衅的意思,刚刚的一丝不愉已经在跳跃中发泄出来了,他此刻只是陈述事实,自己确实跳出了三周跳,等着教练对他转项的回覆而已。 但是很可惜别人不是这么想的,主教练也同样。 这小孩是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怪物,主教练暗啧了一声。 见教练迟迟没有回答,池惊澜蹙了蹙眉,再一次问了一遍。 「教练,我可以转项了吗?」 主教练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池惊澜,似乎在想些什么。 场面一时陷入僵持。 然后池惊澜看着教练和身旁一个年轻人低声商量了些什么后,才朝着自己点了点头,说:「转项去提交申请,考核大概在月底,我说了不算。」 池惊澜冷静地点了点头,得到答覆之后,转身就走。 教练皱着眉喊住了他:「你去哪?」 池惊澜顿住脚步,转身,眉目清冷:「您说下午训练无关人等不得打扰,那我既然还没有转项,就不打扰了。」 教练双手环胸,不知为何态度突然变了:「你跳出了三周跳,我倒也不是不能破个例让你加入训练。」 池惊澜眉头微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之前这位主教练还是一副风格严苛规则第一的模样,怎么又说要为他破例,因为刚才的3a?池惊澜直觉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省队教练什么态度对池惊澜来说关系不大。 虽说他这一次来省队是为了转项,不过也没有那么着急,不是非得今天全部搞定不可。 他不喜欢单独破例,既然规则在那,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他就不会去破坏。 训练他自己来也完全没问题,曾经那些经验又不是什么虚假的泡沫。 所以池惊澜只是摇了摇头,淡声拒绝:「不用,教练。」 清冷的少年没再搭理省队教练跟变色龙一样又黑下来的脸色,他回到刚才自己换冰鞋的椅子上,换下冰鞋收进冰鞋包里,在众人目光中,毫不犹豫背上包转身就朝大门口走去,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背影清瘦,却潇洒笔挺,衣袂翻飞间,让人无端感觉到了一股强大。 ……与魅力。 许多人都看愣了。 「集合,训练!」教练沉着脸大声喊了一声。 众人这才回神,推推搡搡地走到一遍去换冰鞋,慢吞吞地开始了下午的训练,甚至还有人悄悄跑到穆子宁身边打探情况,因为他之前和池惊澜站在一块,好像挺熟的样子。 省队的运动员们年纪都不大,想法也很单纯,谁厉害他们就崇拜谁,显然,刚才池惊澜的那一跳已经足够达到他们心目中强者的标准。 虽然刚刚才被打脸,但那也是自己先看不起的人家,活该被打脸,更何况,池惊澜矛头直指的是教练,他们只是被波及到了而已。 跳跃又厉害长得又好看的漂亮小少年,谁能拒绝,反正他们不能。 于是训练时,冰面上的运动员们几乎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拨,一波围在穆子宁身旁,而另一波,则是围在之前和教练低声商量的那个青年身旁。 训练馆中发生的这一切,已经离开的池惊澜并不清楚。 他更不知道已经有一小撮人倒戈成了他的迷弟,当然,即使知道了,他可能也不会太在意。 池惊澜此刻已经走出了省队大门,正背着他的冰鞋包,站在省队门口一颗被保护起来的,看着很古老的大树下,思索着自己接下来去哪。 第8页 婆娑的树影层层叠叠地笼罩住少年的身影,树叶间漏下了破碎的光。 池惊澜喜欢这样静谧的风景,他抬头望着头顶的青翠的树冠,有些出神。 池惊澜清楚自己刚才其实有点冲动,虽说转项是早晚的事,但他刚醒来,什么都不了解就过来,着实是有些着急。 只是看到冰刀那一刻一瞬间情感翻涌,他不想违背自己的本能,于是他还是来了省队。 但这事告一段落,从那种兴奋而专一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彻底冷静下来,离开了他熟悉的冰场,池惊澜又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接下来该去干什么了。 刚刚他简单地转了一圈省队,就看到了许多自己看不懂的设备,三十年后的世界变化太大,他虽然已经接受了自己的重生,但一切对他来说都太过陌生,他很难一下子适应。 古树像一位温和的老人,静静地注视着穿梭了时光的行者。 一阵微风拂过,层叠的树叶弹奏起柔和的小调,也带来了远处传来的一阵欢笑声。 池惊澜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坐落在省队不远处附近的,一座高大宏伟的建筑。 「z省文化歷史纪念馆」九个大字地挂在大楼侧面,龙飞凤舞,气势磅礴,科技感十足。 他刚才来的时候心思全在省队上,甚至没有注意到。 和省队这边基本不允许无关人等进入不同,纪念馆那边热闹得很,就连外面的广场,都有不少家长在带着小孩放风筝。 他刚才听到的欢笑声便是那边传来的。 慢了半拍,池惊澜才想起来,今天是春分,阳光明媚,是个踏青的好日子。 握着冰鞋包带子的手紧了紧,少年眼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然后迈出了脚步,朝纪念馆走去。 既然不知道去哪的话,去纪念馆了解一下这三十年间的变化,似乎也不错。 有人来踏青,有人来组团参观,一众喜气洋洋的人群中,表情清冷独自一人还背着个不小的冰鞋包的少年显得格外特立独行。 路上总有人好奇地投来目光,而池惊澜在纪念馆外的广场边一处卖花的小摊面前顿住了脚步。 看到眼前少年眼中的疑惑,摊贩笑着招唿了一声池惊澜:「小朋友,第一次来?」 这一世被养得好,即使十六了脸上还有些婴儿肥未消,即使池惊澜习惯性地板着脸,看着依然比实际年龄小点。 一路过来,池惊澜听到别人叫他「小朋友」居然都已经有点习惯了,总觉得有点装嫩的嫌疑,曾经歷经千帆的传奇有些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应了摊贩的话。 摊贩笑了笑,从自己摊上挑了一束雏菊,伸出手:「小朋友,你是今天正好第52个顾客,这束花送给你,每逢节日我们这边都有习俗,纪念馆最顶层的名人堂可以允许游客去送上一束花,你可以跟你父母去看一看,好了,快去找你的父母吧,不要和他们走散太久了。」 52有什么特殊意义吗,池惊澜不太理解,不过还是伸手接过了花。 显然,摊贩把他当成了和父母走散的来这旅游的小朋友,池惊澜没有反驳,只是垂下眸,轻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在摊贩的拒绝中,还是坚持付了钱。 拿着一小束雏菊,池惊澜走进了纪念馆。 一层是大厅,有些展览的浮雕和雕塑,二层是文化歷史,三层是科技发展歷史……池惊澜一路认真看过去,走到了最顶层,也就是之前遇到的那个摊贩说的名人堂。 此刻名人堂里面很热闹,有团队来旅游参观,池惊澜还听到了导游的介绍声。 由于赠花活动,大大小小的名人照片前都有一个展台,摆了不少花,瀰漫着花卉、晨露的清香。 当然,也依然有着不少依旧显得冷清的名人展台,显然,那些名人不太有名气。 池惊澜在一个展台前停下脚步,他看着展览柜中自己曾经的照片和短暂的生平,有些怔愣。 照片中的青年目光凌厉地直视着镜头,然后被相机定格了下来。 池惊澜认出了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是他前世最后一场冬奥会的赛后採访时的装扮,可能是太年轻,表情又太冷的原因,和名人堂中的其他照片格格不入,展台前也是一片清冷。 不远处有导游带着一群看着像踏青的小萝蔔头靠近,池惊澜听到了那个导游介绍自己的声音,以及小萝蔔头们的惊嘆和疑惑。 「姐姐,池澜是谁呀?」 「这个大哥哥看起来有点凶……」 「姐姐,老师说我们要多看看文人大家的,这个大哥哥也是文人大家吗,和刚才那个树人叔叔的照片好不一样!他没有鬍子!」 小孩们稚嫩的童言童语传到池惊澜耳中,他看着眼前照片中前世的自己,弯唇笑了笑。 少年伫立了良久,最后把手上的雏菊轻轻地,郑重地,放在了面前的展台上。 最后看了几眼自己前世的照片,池惊澜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好巧,又见面了。」 他有些惊讶地抬眸望去,和全副武装的高大青年对上了视线。 第五章 青年怀中抱着一大捧精緻花束,池惊澜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花束的角度,才露出了整个头。 池惊澜看着眼前高大的青年,眨了眨眼,即使他现在戴着口罩眼镜和帽子基本没有露出脸来,但池惊澜还是一下子凭藉他卓越的身形和声音认了出来,这就是之前救了自己又匆匆离开的那位青年。 第9页 确实非常巧,距离他们上一次相遇,才过去了几个小时不到而已。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目光落到青年怀中那一大捧花束上,一丝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鬼使神差地,池惊澜问了一句。 「你也是来献花的?」 青年目光看到了池惊澜面前的展台,愣了愣,凌厉的眉眼被厚重的黑框眼镜中和了不少,他的视线在少年那张精緻的脸上驻留了一瞬,又落到旁边池澜展台上的那束雏菊上,点了点头:「嗯,是的。」 他是过来送花的,只是刚才找了好久没找到他要找的展台,一转身就看到了身形眼熟的少年挺直着嵴樑站在这边,周身气质疏离又清冷,莫名显得有些孤寂。 可明明这个小少年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脸上甚至还带着些未退的婴儿肥,带着一种被照顾的很好的精緻感,为什么会有这种气质?仿佛一位看客一般,只是静静看着他人的喜怒哀乐却无法融入,便显得与周遭有些格格不入。 青年总觉得他看起来有些悲伤,于是走了过来,却没想到少年身前的就是他要找的展台。 那一瞬间,青年甚至觉得,少年瘦削挺拔的身影好像和面前展台中池澜的照片重合起来了一样。 甩了甩头,把脑海中不切实际的联想甩出脑袋,青年就听到了少年的声音。 「那你去吧,不用在我这边耽搁。」 少年乖巧又善解人意,青年动作一顿,有些疑惑:「嗯?就在这里啊,谢谢你让我找到了这个展台。」 青年严实地带着口罩其实看不清表情,但池惊澜仍能感觉出他无比认真郑重把他怀中那一大捧精緻的花束轻轻地放在了面前的展台上。 这下换池惊澜愣了。 之前池澜的展台上只有池惊澜刚刚自己放上去的那束雏菊,因为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白色的小花瓣微微耷拉着,看着已经萎靡不振了,更显的这个展台有些许凄凉。 然而现在加上了青年放上去的那一大捧精緻的花,和池惊澜之前放上去的雏菊各占一角,虽然和有些展台仍比不得,至少看起来瞬间不寒碜了。 指尖轻颤,池惊澜抿了抿唇,垂下眸,掩去了眼中的情绪。 「旁边那束雏菊,是你送的吗?」青年突然开口问道。 池惊澜轻轻应了一声。 照片中表情凌厉的传奇沉默地注视着他们,池惊澜突然有点想问问青年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要给池澜送花。 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就听到了青年的声音。 隔着口罩,听着有些失真。 「是因为池澜的展台太冷清了而感到失落吗,没事,还是有很多人记得他的,我有个朋友就很喜欢池澜,他今天有事来不了,特意托我来送束花,祝曾经伟大的传奇生日快乐。」 池惊澜勐地错愕抬头。 青年却好似误会了他的反应:「所以别太伤心,你看,你送的花也不孤单了。」 池惊澜没想到三十年后还有人会记得他的生日,这个他自己都快忘掉了的,许久没过的节日,也没想到自己那点微弱的失落情绪会被别人察觉。 虽然青年似乎误会了不少,但他一番话下来,池惊澜却真的感觉自己轻松了不少。 「谢谢,也谢谢你的朋友。」池惊澜抬头看着比他高了许多的青年,认真说道。 「还有谢谢你上午救了我,我还你饭钱。」池惊澜掏出了手机。 青年愣了一下。 显然这里不是什么适合交流的地方,青年直接带着池惊澜离开了纪念馆,走到了一条没什么人的羊肠小道上。 「凌榆,凌冽的凌,榆木的榆。」青年突然停下脚步,朝池惊澜伸出了手,正式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或许是刚才的一番交谈两人熟悉了一点的原因,青年看起来没有上午在医院时的高冷,显得有些随性而散漫。 池惊澜伸出手轻轻和凌榆握了一下,开口:「池惊澜,池水的池,惊起波澜的惊澜。」 凌榆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装作不在意搬开口:「你的名字和刚才那位传奇只差了一个字,长得也挺像,还挺有缘分的。」 「和刚才那张照片长得像?」池惊澜也有些惊讶。 前世最后一次冬奥会的时候他身体不好加上太过劳累,已经是瘦脱相的程度,刚才的那张照片其实并不好看,加上那个年代的摄影技术也没有如今的照片清晰,池惊澜觉得任何一个人来看,都不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和那张照片里前世28岁时的自己长得像。 「咳咳。」青年似乎呛到了一下,然后说:「我朋友是他的忠实粉丝,给我看过池澜年轻时的比赛视频,池澜没那么瘦的时候,还是很像的。」 原来如此,和前世年轻的时候,那确实是像。 池惊澜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开口:「哦,那可能是有点缘分吧。」 两人交换了联繫方式,池惊澜有点生疏地摁着屏幕,一丝不苟地把钱转了过去。 「今天谢谢。」 少年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周身之前萦绕的一丝低落与迷茫已在交谈中逐渐消散,不知道是在谢谢上午,还是谢谢刚才,或许两者都有。 他很少笑,因此一旦笑起来,笑容就显得格外鲜活而真实。 「举手之劳而已。」 第10页 青年酷酷地应了一声,似乎又恢復了一开始相遇时的冷淡调调。 池惊澜还没来得及感到疑惑,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焦急的唿喊。 「乐乐——」 声音熟悉得让池惊澜恍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的童年。 乐乐是他的小名,取自平安喜乐的乐。 池惊澜豁然转身,声音的主人已经奔到了他身前。 池惊澜勐地陷入了一个温暖至极的怀抱中,女人担忧又欣喜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乐乐,你怎么跑外面来了,吓死妈妈了。」 池惊澜睁大了眼睛,一下子僵住了身体。 远处另一个穿着西装的成熟男人停好车,也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轻轻拍着女人的背,也把池惊澜揽到了怀里。 拦着他的胸膛因为刚刚的剧烈运动而不停起伏,池惊澜努力抬头,眼睛看到这一世父母的脸,耳中听到他们的声音,心跳如擂鼓。 前世父母离开得早,池惊澜总以为他们的脸在他的记忆中早已被漫长的时光消磨,但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从来没有遗忘过。 眼前父母的脸比记忆里多了些皱纹,但熟悉得却让他有点想落泪。 池惊澜默默闭上了眼,努力平復着自己的情绪。 在这一世记忆里刚刚看见父母的脸时的猜测与不敢置信,所有的不安与近乡情怯,在真正见到他们的那一刻通通尘埃落定,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虽然样貌有些许改变,虽然职业不尽相同,但无论如何,池惊澜不会认不出自己父母的灵魂。 他又有家了,池惊澜给父母回了一个拥抱。 凌榆在一旁看到这一幕,感觉少年周身的疏离似乎在他父母来的那一刻忽地被打破了。 陪小朋友等到了他的家人,一段不错的经歷,他想。 重新带上口罩,压了压帽子,青年悄无声息地选择了离开,把场地都留给了这家人。 一会之后,池惊澜终于被松开,他听见了母亲小心翼翼的声音。 「乐乐,你……好了?」 池惊澜动作顿了顿,很快便理清了整个事情始末。 他手机上有定位,他没有关,父母大概是在滑冰馆里没找到他,才顺着定位着急地找了过来,然后看到了他和凌榆的交流。 以前的自己是不会和陌生人说话的。 池惊澜点了点头,直接承认了,他原本就不打算瞒过父母。 好在他自闭症的表现这几年一直在逐渐好转,池父池母也只是当量变积累变成了质变,并没有感到太过奇怪。 母亲再一次抱住了他。 等到被松开,池惊澜回过头,已经看不到那个叫凌榆的青年的身影了。 还好离开了,池惊澜想起刚才自己的表现,耳根染上了一抹薄红。 他很少会有这么失控的时候,偏偏那么偶然的低落和失控都被那个青年看见了,池惊澜抿了抿唇,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 他跟着父母回了这一世的家。 吃完晚饭,客厅中灯光一灭,父亲推着一个很大的生日蛋糕走了出来。 生日蛋糕上蜡烛的火光明明灭灭映在池惊澜微微吃惊的眼底,他听到了母亲温柔的声音响起:「乐乐,十六周岁生日快乐!今天开心吗?」 池惊澜认真回答:「开心。」 「那吹蜡烛许愿吧。」 池惊澜闭上眼吹灭了蜡烛,客厅中的灯光再一次亮起,他抬头看向父母,眸色认真:「爸妈,我要转项去单人滑。」 池父池母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瞭然。 「乐乐,你决定好了?」 池惊澜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他和母亲曾经做过一个约定。 三年前某一天他照常去自家冰场训练的时候,听到了别人说省队搬迁了新基地,要组建冰雪项目运动队,一直依靠本能行事的小池惊澜头一回,对加入省队这件事,表现出了极大的执念。 那时温柔漂亮的女人揉着身旁十三岁漂亮小少年的柔软乌髮,轻声细语:「乐乐,你想来省队,妈妈不反对,但是妈妈会担心你,很抱歉这一次妈妈帮你安排好了,等乐乐病好之后,妈妈尊重你的一切选择,可以吗?」 小少年乖巧地点了点头。 于是池家给省队贊助了一座冰场,省队多了一个挂名冰舞队的小少年。 出于对他的担心,当时父母帮他选择了冰舞这个不需要在外面跳跃的项目,但依然把选择权交给了未来的他。 所以如今「病好了」的池惊澜,告诉了他们自己最终的选择。 「好,那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和我们说。」池父池母说,尊重了池惊澜的决定。 池惊澜动作微顿,还是点了点头。 「生日礼物放在你的房间里,晚安,乐乐。」 「晚安。」 少年闭上眼,好看的眉眼放松着,陷入了来到新世界后第一个恬静安宁的梦乡。 第六章 第二天池惊澜早早便起了床,在天色刚刚蒙蒙亮的时候。 前世十几年的职业生涯,池惊澜养成了近乎严苛的习惯与生物钟,他今天起的甚至比往常还早了些。 池惊澜换了一身运动服绕着小区里的公园晨跑,五六点的清晨,空气中是清爽的朝露的味道,路上除了池惊澜这一个年轻的面孔,只有些睡不久早早起来打太极拳晨练的老爷爷老奶奶。 第11页 而他们一个个都对池惊澜热情得很。 小区里的老人们都知道池家的小孩是自闭症,但人家这自闭症比他们家小孩都自律多了,每次遇到总忍不住逗几句,池惊澜不回他们他们也自己也乐呵。 没想到这一次池惊澜回应了。 小孩顶着张精緻的小脸一一认真朝他们点头,没什么表情,但能从眼神里看出他的认真。 诶呦,老人们乐了。 「小池,病好啦?可以可以,池家那两口子终于不用再那么操心了。」 「小池,认得我吗,我家就在你们隔壁啊,等会晨跑完可以来奶奶家喝口水坐坐。」 「……」 池惊澜最后还是没顶住,默默红着耳朵绕了远路,他着实应付不来热情的老人。 一个小时后,早上来公园晨跑锻鍊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池惊澜平復了一下唿吸,结束晨跑,回到了家。 父亲正好做好了早饭,母亲在一旁帮忙打下手,见池惊澜回来,两人笑着招唿他过去。 池惊澜顿了顿,脚步不自主地放轻,小心翼翼地在餐桌上坐下,和父母一起吃完了他重生后的第一顿早饭。 他以为吃完早饭后父母就会出门上班,没想到母亲出门之后,父亲却留了下来,说要送他去省队。 池惊澜本想拒绝,但在父亲担忧的眼神下,还是同意了。 他回屋收拾了一下东西,除了自己的冰鞋包,还带上了前一天填好的转项申请书。 冰鞋包里放着一双崭新的冰鞋,是他昨天回房间后收到的,他这一世十六岁的生日礼物。 新冰鞋的冰刀侧面还刻着他名字的缩写,就算是在前世,池惊澜也没有拥有过这么好的冰鞋。 若不是前一双冰鞋正好已经有些些微不合脚了,池惊澜可能都捨不得换新。 池父开着小轿车把池惊澜送到了省队,然后在池惊澜再三保证自己一个人也行,不用在门外等他出来的坚定眼神下,依依不捨地离开了。 池惊澜微微松了一口气,背着他的新冰鞋,再一次踏入了省队训练基地。 之前在穆子宁和那位温助教的科普下他已经知道了大概流程,池惊澜找到省队运动员管理办公室,把转项申请表交了上去。 一路上也碰到了不少还困唿唿晃晃悠悠从宿舍区里走出来的运动员,看到池惊澜的身影,他们瞬间精神了过来。 省队到底是一个不大的小圈子,天天练体育的生活总是有点枯燥的,因此每次出现点有趣的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省队。 昨天池惊澜在花滑队跳出三周打脸主教练的光辉事迹在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插上翅膀迅速传播了开来。 本来池惊澜因为他的特殊情况加上他那张太好看的脸,在省队名气就不小,如今更是直接成为了省队中的风云人物,不过至少话题并不都是负面的了。 体育竞技,实力永远排在第一位,池惊澜跳出了三周跳,就足够赢得许多人的尊重。 只是传言传着传着,就逐渐离谱了起来。 池惊澜一路走来,已经听到了不下五六个版本。 什么养精蓄锐十多年,一朝鸣动天下知,什么他早就看不惯花滑队那个主教练了决定让他好好看看本地运动员的力量,要推翻他统治的暴政等等。 来自三十年前的传奇:……? 也不是他想听,主要是五感太敏锐,加上那些人觉得和他离得挺远,讨论时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于是池惊澜被动技能开启,就全听到了。 然后他发现自己不仅听不懂,甚至手上不由自主地腾起了鸡皮疙瘩。 这些说的都是什么,传奇感到了些许迷茫。 如果三年一个代沟的话,那自己跟他们差了也许有足足十来个代沟。 池惊澜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觉得自己离适应这个世界,应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怀着要努力适应这个世界的心态,池惊澜默默把他们说的那些话记在了心里,决定有机会好好去了解一下。 浑然不知自己记了些什么奇怪东西的池惊澜从运动员管理处走出来,认真思考了一下。 刚才工作人员告诉他考核时间要由花滑队的几个教练一致决定,答覆估计明天会下来。 他其实现在已经可以离开省队去自家的冰场训练了。 但是池惊澜想了想,还是没有马上离开省队,而是等到中午,去食堂吃了顿饭后,再次来到了滑冰馆。 休息时间,那个主教练不在,池惊澜环视一圈,果然看到了穆子宁。 今天滑冰馆中多了几个人,在池惊澜推门走进去的时候就齐刷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过来,池惊澜没有在意,挑了张椅子换好冰鞋,径直往冰场走了过去。 穆子宁再一次摔倒,从冰场上爬起来,就看到了走过来的池惊澜。 「池惊澜?你要上冰吗,那还是一人一半?」穆子宁滑到了冰场边缘,问。 池惊澜摇了摇头。 「嗯?那……」穆子宁有点疑惑。 池惊澜目光落在穆子宁刚刚从冰上爬起来而站在大腿边的冰屑,也不拖泥带水,直接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你是在练4t吗?」 昨天他一开始练习滑行的时候,余光就看到穆子宁摔了一次又一次,摔倒的时候做了防护措施,但疼痛是无法避免的。 第12页 穆子宁动作一顿,拍掉大腿侧的冰屑,点了点头。 果然,4t啊……池惊澜的思绪一瞬间有些飘远,又迅速被他收了回来。 然后穆子宁便看着少年神色无比认真庄重地看着他,开口:「左脚点冰点得有点晚,要不要提前半秒试试看。」 穆子宁愣了愣,面露惊讶之色。 池惊澜很认真。 4t,也就是后外点冰四周跳,这可以说是池惊澜最熟悉的一个跳跃,昨天刚上冰选择熟悉的时候,他也本能地选择了这个跳跃,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穆子宁的问题。 左脚冰刀刀齿点冰点的有些晚,没办法完全借到起跳的力,跳跃的高远度就差了一截,并且会把更多的力量压在右脚上造成更大的负荷。 这样的跳法也不是不能跳出4t,只是有极大可能存在严重的偷周,因为点冰点的晚,还没完全起跳,右脚冰刀在冰面上可能就快转完一圈了,但如果本来就不在意偷周,这样跳反而可能会轻松一点。 穆子宁天赋不差,本就只差临门一脚,只是他为了追求更完美的,不偷工减料的4t,才会摔了一次又一次。 那样的跳法,或许是某些爱走捷径的人的利器,但对于某些一丝不苟态度认真的人来说,却可能是慢性毒药。 池惊澜不喜欢这样的跳法,也看出了穆子宁态度的认真,所以他才会选择在省队逗留到中午,过来滑冰馆找人。 他知道一个跳跃一直失败有多么痛苦,既然能帮,为什么不帮呢? 正打算说仔细一点,旁边突然窜出来一个声音。 「你是在质疑我们主教练的教学吗?」 池惊澜皱着眉看过去,发现几个看着十八九岁的青年正抱着胸,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好像也是省花滑队的人,只是池惊澜都没什么印象。 而那几人见池惊澜没有回应,以为他是怂了,说话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我说有人不会以为跳出个三周就以为自己有多能耐,能够指导别人四周跳了吧?」 「世界上第一个4t谁跳出来的来着。」 「84年冬奥会那位传奇跳出来的,现在还是教科书式的跳法呢。」 「啊——小少爷,因为你和那位传奇只差了一个字,所以把自己当成传奇啦?」 池惊澜:…… 他有点无语,并且懒得理他们,刚转身,身后就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少年音。 「诶呀,就不要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啦,你们有能耐,就先跳个3a出来看看呗。」 池惊澜转身,看到了一个娃娃脸大咧咧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那几个青年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看着那个娃娃脸色厉内荏道:「纪云星?你不是去国家队了吗?」 「队里休假来z省团建旅游,我难道不能回省队看看吗?」娃娃脸非常疑惑地说。 「那你也该去短道速滑队那啊,是隔壁,来我们花滑队干什么。」 「当然是来看一看你们有没有欺负我家阿宁啦,然后发现你们又多欺负了一个人欸,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 娃娃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窜到了穆子宁身旁,揽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止住了话头。 「你……!」领头说话那个青年指着娃娃脸,指尖都气的抖了起来。 池惊澜觉得有趣,轻轻笑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便又转到了他身上。 但池惊澜只是转过头,朝着穆子宁问:「所以你的跳法是昨天那位主教练教的?」 「当然!主教练可是带出了他徒弟的四周呢,轮不到你来质疑!」那几个青年不甘示弱地又跳了出来。 池惊澜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一瞬间的气势惊人得让那几个青年不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我没有问你们。」清冷的少年心平气和地开口,那几个不依不挠的青年却是不敢再开口说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觉得刚刚那一瞬间,这个小孩的气势比他们主教练还可怕…… 「不用理他们。」穆子宁轻轻扯了扯池惊澜的衣袖,小声地说。 于是池惊澜也就不再理他们了,他摘掉自己新冰鞋的冰刀套踩上冰场,朝着穆子宁点了点头。 「你信我说的吗?」 穆子宁愣愣的点了点头。 「那我陪你一起练习。」 少年语气淡淡,清瘦的肩膀并不宽厚,却让人觉得无比可靠,心生安定。 那一瞬间,穆子宁好像在少年那瘦削的身体里,看到了一个强大璀璨的灵魂。 第七章 「去吧去吧,阿宁,加油,你一定能跳出四周的!」那个娃娃脸朝穆子宁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把穆子宁推向了冰场中央。 「纪云星,说了多少次,不要推我屁股!」腼腆的青年借着刀齿剎车,脸上腾起一丝红晕,有些恼怒地喊了一句。 「欸呀欸呀,嘿嘿,接力接习惯了嘛。」娃娃脸挠了挠头,憨憨笑道,声音洪亮得整个场馆都听得到。 「咳咳,不好意思,我朋友他性格有点……直。」穆子宁停在池惊澜面前,咳嗽了一声,微微移开了视线。 池惊澜眼里露出了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 「没事,很有趣。」 「你先跳几次3t我看看?」池惊澜问。 「好。」穆子宁认真点了点头。 第13页 池惊澜滑到侧边,把让出给了穆子宁。 他看得认真,在穆子宁跳了五六次后就轻轻抬手示意他停下,滑了过去。 「重心稳住,轴不要歪,起跳时右脚先抬脚尖。」 滑到冰场中央,池惊澜放慢动作跳了个1t示范了一下。 或许过去了三十年,其他的四周跳他还无法指导,但是后外点冰四周跳,作为世界上第一个跳出4t如今还在教科书上的传奇,池惊澜还是有信心的。 穆子宁按照池惊澜说的试着跳了个四周,再次别扭地摔倒了。 「不,先不用跳四周。」池惊澜伸手轻轻将穆子宁扶起,说:「你3t的成功率看起来在七成左右,先把那些小问题改了再上难度。」 「对了,记住我刚才说的左脚点冰时机,试着提前一点看看找找感觉。」 穆子宁心中更加惊讶,刚才那几个3t他算是有些超水平发挥都成功落冰了,没想到池惊澜还是看出了他的成功率没那么高。 他又想到了池惊澜之前那个完美的3a,这几年来,池惊澜成长得比他想像中还要厉害太多了。 穆子宁心中羡慕又嚮往。 这一天中午,池惊澜陪着穆子宁练了一中午的3t。 肉眼可见的,穆子宁的3t飘逸程度和高远度都漂亮了不少。 见正式训练时间快到了,池惊澜踩着点滑下了冰场。 滑冰馆里又多了几个人,看着年纪都不大,远远地坐在休息区的另一端,兴奋又好奇地打量着池惊澜这边。 池惊澜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往那边看了一眼,轻轻朝他们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 没什么人打扰,池惊澜原本以为这样的安静会持续到他离开滑冰馆,没想到低头换冰鞋的时候,之前那阵聒噪的声音又回来了。 「果然没有跳出四周嘛,我就说,某些人之前是在吹大话。」 「害,毕竟十几岁的毛头小孩,也只会吹大话了,怎么可能比得上我们教练几十年的沉淀。」 还是之前那几人,说着居然还笑了起来。 ……聒噪。 池惊澜蹙眉,不太理解这几人在想什么。 他没理他们,转身静静地看向穆子宁:「穆子宁,除了下午训练,其他时间你也在省队吗?」 穆子宁一愣,摇了摇头,开口:「上午文化课我本来就不在省队,所以下午才会早过来一点。」 「不介意的话,可以早点到我那的冰场跟我一块训练。」池惊澜说。 他家的冰场建成时间甚至比省队的冰场建成时间还要早,设施也不差,重点是没人打扰,安静。 「好,明天可以吗?」穆子宁眼睛亮亮的,期待地问。 「当然可以。」 然后池惊澜背上换下来的冰鞋,干脆利落地离开了省队滑冰馆,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刚才聒噪的那群人。 出了门,他发现之前那个娃娃脸也跟了上来。 「池惊澜,太酷了刚才!」 刚才池惊澜和穆子宁两人练习的时候娃娃脸一直在一旁安静地看,此时倒又憋不住本性了。 话痨且自来熟。 但是挺可爱,池惊澜露出了点笑,点了点头。 「嘿嘿,好像一直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纪云星,是阿宁的好朋友。」娃娃脸灿烂地笑着朝池惊澜伸出了手。 「池惊澜。」池惊澜伸手轻轻和他握了一下,虽然娃娃脸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但还是回了一句自我介绍。 「阿宁昨天就跟我说啦,你不用太在意刚才那些人,走走走,我们走远点说。」 远处一行人缓缓靠近,纪云星机灵地转头看了一眼,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池惊澜跑到了一个小亭子里。 池惊澜安静地跟着他,直到坐下,才疑惑地看着娃娃脸,眨了眨眼。 「啊不好意思,刚刚看到那个花滑队那群人条件反射。」纪云星挠了挠头。 「你们都很怕他?」池惊澜问。 「谁,省队教练吗?我倒还好,但花滑队确实很多人怕他,我不想接触他们主要是因为他们太烦了,就像刚刚那几个人,懂吧。」纪云星的表情看着有些一言难尽。 池惊澜默了默,点了点头,诚恳发问:「他们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奇怪?」 「因为你昨天突然跳了个三周,他们急了!」娃娃脸信誓旦旦。 池惊澜:? 「你知道花滑队那个教练不是我们z省人吗?还有他的徒弟,就一直站在省队教练旁边那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池惊澜微微回想了一下,眼神一冷。 他是知道的。 省花滑队教练曹建和他的徒弟徐天宇,这两个人并不是z省本地人,是前年年底的时候才加入省队的。 这师徒两原本似乎是北方人,在看到z省省队发的人才招聘后自己过来的,省队见他们诚意十足履歷不错,也就招了,在国内普遍只能出三周的情况下,徐天宇能有四周跳的储备,很快就在省队占下了一席之地。 这很容易让池惊澜想到某种可能性,他脸色冷下来了一点。 「你是说……」 娃娃脸认真的点了点头,表情也变得严肃了一点,仔细跟池惊澜讲了一下如今花滑队的情况。 「两年前那师徒两来我们省队之后,阿宁的一哥位置就基本名存实亡了,因为那个徐天宇技术储备比他厉害,一开始倒也没什么,技术不如人,我们也没什么不服的,但后来……」 第14页 徐天宇是教练的徒弟,花滑队中自然而然派生出了一些站队不同的小团体,穆子宁性格又内敛安静,不善社交,徐天宇很快就在省队的运动员中占了主导地位。 也就是俗话所说的,拉帮结派搞小团体,这是池惊澜最厌恶的行为。 「刚才那几个人就是站徐天宇那一队的,他们不想看到你这种横空出世的天才,更不想看到穆子宁跳出四周跳,所以才会一直来挑衅你。」 「阿宁性格太软了,总是被他们欺负……池惊澜,拜託了,阿宁相信你,我也相信你,让他成功地跳出四周跳吧。」娃娃脸双手合十,无比郑重地请求道。 池惊澜指尖颤了颤,目光一瞬间变得有些悠远,远处银白色的滑冰馆沉默地伫立着,池惊澜收回视线,开口:「是最近有什么和那个徐天宇的比赛吗,期限?」 纪云星惊讶抬头,在池惊澜平静的早有预料的眼神下顿了顿,点了点头。 「对,下周一,花滑队会有一个阶段性的成果展示,其实也算是一个队内选拔赛,单人滑穆子宁和徐天宇会上,同时在他们两之间选出一个去训练营的名额。」 「训练营?」池惊澜有些疑惑。 纪云星一愣,想起池惊澜之前因为自闭症不常在省队,对这件事不清楚也很正常,忙给他解释了一下。 像花样滑冰、短道速滑这种冬季项目,每年的赛程安排都集中在八月份到下一年的四月份左右,也就是一个赛季。现在正好是三月底,大部分赛事都已经结束,到了赛季末的时候,各个国家队也相继要准备起来,归纳总结上一个赛季的得失,以及为下个赛季吸收更多的人才以作为人才储备。 「如今进入国家队有两个渠道,一自然是在国家队认可的比赛中取得规定的名次,二则是训练营中脱颖而出,获得最后留下来的资格,我就是去年通过集训营留在国家短道速滑队的。」纪云星说。 训练营全称国家精英训练营,是这两年才建立起来的,每年都在休赛期时开营,一般都是五月份到七月份持续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国家队只负责分配名额,而名额落到各地方省队上,到底谁能去,前两年由各地省队自行决定选拔方法,当然,前提是运动员一定要达到要求的技术标准。 每一年集训营的竞争都非常激烈,每一年也都有人为了那几个集训队名额争破了头。 今年的国家队集训营,国家队对江浙沪三省分配的名额数具体还没有出来,但按照前两年的状况,每个省至少有一个名额。 在下周的成果展示上,要决定的便是这个名额。 「名额用什么方法决定?」池惊澜一针见血地问。 「还不清楚,第一年花滑队只有穆子宁达到了要求标准,是他去的,第二年的时候徐天宇就到我们省队了,达到要求的是穆子宁和徐天宇两人,因为前年穆子宁刚去过,名额就给了徐天宇,两人都轮过一次,今年就要重新决定,具体文件好像还没发下来。」纪云星说。 「徐天宇有四周跳,阿宁的四周跳却一直没练出来,他都快没有自信了,虽然我觉得他真的不比那个徐天宇差,但下周那种打擂台的情况,也不知道徐天宇会不会搞什么小动作,没有四周应该真的很不利……但一周练出来也很难吧,你也不用勉强。」 娃娃脸有些丧气地垂下了脑袋。 「来得及。」 少年略显清冷的声音传到了纪云星耳朵里,带着斩钉截铁的自信。 「真的?!」纪云星惊喜抬头。 「只要他自己信念足够坚定,他的技术是来得及改的。」池惊澜说。 「谢谢,真的麻烦你了!你以后有什么不清楚的问题都可以问我!别的可能帮不了太多,但我的消息很灵通的!」娃娃脸骄傲地拍了拍胸脯。 池惊澜有点好笑,想了想,还真问了:「这个成果展示是只有穆子宁和那个徐天宇能参加吗?」 「进训练营的基本要求是有除了3a之外的全部三周跳,现在单人滑就他们两个达到了这个要求,所以也只有他们两个进行成果展示。」纪云星说。 「我也达到了,我能参加吗?」少年神色认真。 纪云星一愣,认真思索了一下,回答:「看你的转项考核时间安排,如果在下周一之前,你又能拿出一套成套的节目,达到了要求,应该是可以参加的。」 「不过转项考核的安排时间是由你原来项目的主要负责教练和你转项之后的负责教练共同决定的,那位省队主教练……」纪云星欲言又止。 未尽之意池惊澜也明白了,想到那位主教练对他莫名的恶意,池惊澜微微眯了眯眼。 第二天,惊澜冰场馆里属于池惊澜的那片私人冰场里难得多了两个人。 一个来训练的穆子宁,一个黏着穆子宁跟过来的纪云星。 练到一半,池惊澜收到了来自省队的通知,关于他的转项考核时间。 其他两人都凑了过来,池惊澜打开通知读完,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 他的转项考核时间安排在了三月份的最后一天。 果不其然,在下周的成果展示之后。 娃娃脸愤怒地跳了起来。 「他们居然真的能做到这么不要脸!」 第八章 池惊澜收起通知,面色如常地转身打算继续训练,后面却没有一点动静,他转身,有点好笑。 第15页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面前的两人极其同步地用冰刀凿着冰,闷闷不乐地模样,不开口说话。 池惊澜默默瞥了眼他们脚下凿出的两个冰坑,忍俊不禁地弯了弯眼睛:「你们在因为这个考核时间安排而为我感到不公平?」 穆子宁和纪云星默默点了点头。 「我不是超人,那么短的时间,我或许能拿出一套节目,但那註定效果不好,所以其实没什么关系。」 不公平吗?肯定是有的,只是池惊澜太清楚,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他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因此正真见到通知的时候也不感到意外。 如今一个赛季刚刚结束,再怎么快,也得等到下个赛季才能正式走上大型赛场,他其实并不着急,也没法急。 池惊澜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他只要能上赛场,就一定能进入国家队,所以那个国家队训练营,他能去自然是件好事,去不了也问题不大。 区别无非就是进国家队早晚一点的问题,下一届冬奥在两年后,无论如何,池惊澜觉得时间都是足够的。 那个教练安排的这个考核时间或许还带着故意膈应人的想法想搞搞心态,但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池惊澜根本不在意。 池惊澜比他们想像中的强大太多,如果连省队教练那种人都要去在意的话,那么多年,他早该倒下了。 所以没什么,如果z省今年也是只有一个名额的话,池惊澜其实更希望把这个名额留给年轻人去见见世面。 但是这些话不能说出来,就像他其实完全能在几天内拿出一套漂亮的节目却说不行那样,两个小孩已经足够愤愤不平为他低落了,池惊澜不喜欢看到别人露出那样的表情。 「穆子宁,如果你仍然觉得不公平的话,那就好好练,在成果展示上拿出一套漂亮得毋庸置疑的节目吧。」池惊澜弯着眼睛说。 穆子宁一愣。 「你原本其实只打算在下周一上三周,是吗?」池惊澜目光温和,却好像能看穿一切。 穆子宁抿着唇低下了头。 他知道自己性格保守,说难听点,就是胆小懦弱,一些发挥起伏过大的比赛经歷让他变得越来越偏向稳妥,他原本就打算在周一的成果展示里只上三周的。 但为什么还要在休息时间自己练四周……可能是因为心底深处还是会觉得有点不甘心吧。 明明心底还是有着渴望,可他还是逐渐妥协了,连比他还小几岁的池惊澜都看出来了,穆子宁垂眸盯着脚下无垢的冰面,心想,也许自己就是个逃跑的懦夫。 「阿宁,对自己有点信心啊!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那些渣渣又讲什么闲话了,不要搭理他们!他们不配!」 勐地一个巴掌拍在了穆子宁背上,他瞬间往前踉跄了一步,怔怔回头,看到了一脸怒容的好友。 他很久没见到纪云星露出这种表情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在……那些人骗他去天台结果把他一个人锁在那的那一次。 又让他担心了啊。 穆子宁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 「那没有什么错。」 穆子宁突然听到了池惊澜温和的声音,他错愕地抬头。 「想要稳妥并不是一件坏事,你技术基础并不差,我确实可以带你一周练出四周,但时间太赶,也只能是练出,成功率不可能高,最终用不用看你自己决定,但无论如何,在这个过程里你的三周一定会越来越标准漂亮。」 池惊澜很少会说那么多话,但是穆子宁确实不错,所以也愿意多说一点。 「在我看来,这一周里最重要的,其实是你整个节目的完整度,跳跃反而是其次。」 「按照你真正所想的,作出决定就可以。」 少年在离他不远的冰面上站着,眼神中带着鼓励。 穆子宁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好了。」 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难得的坚定而决绝。 「我都想要,可能最后我不会上四周,但我依然想练出来。」 「那会很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池惊澜挑了挑眉,眉眼弯弯地说。 穆子宁坚定地点了点头。 然后穆子宁就陷入了魔鬼训练。 「控制好身体核心位置,腹部不能完全朝前,起跳时可以略往右侧。」 「左脚点冰的时候不要用整个前脚掌发力,将发力集中到大脚趾上集中爆发,起跳时头往前看。」 「注意点冰时机,换足一拍,点冰起跳一拍,衔接要紧凑,不要犹豫。」 「再来一次。」 「高度比刚才好很多,继续。」 …… 穆子宁:qaq 纪云星:!! 没有了旁人聒噪的打扰,池惊澜真正地认真起来,把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明明还只是个比他们还小了几岁的小少年,为什么给别人训练起来这么熟练,且压迫感十足啊!!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有着深厚底蕴的强大,气势十足,但也让人心安。 这样的感觉,纪云星只在两个人身上见到过,一个是他们国家队的大魔王教练,一个是他老大,但不得不承认,论气场,这三个人里,他老大好像居然是最稚嫩的……? 哦豁,不得了,他一定要找机会让他老大认识认识。 第16页 至于现在—— 「阿宁,我看好你,加油,我熘,咳咳,不是,我先走啦!」 纪云星:开熘~ 穆子宁哭笑不得地看了眼他的活宝好友,继续痛并快乐地投入到了池惊澜的魔鬼训练当中。 来到池惊澜私人冰场的第一天,以摔了几十次的代价,穆子宁三周跳的一些小毛病基本被全部纠正,剩下的就是习惯被纠正的跳跃。 第二天,在池惊澜事无巨细地指导下,穆子宁开始尝试着在三周跳的基础上上高度。 只有进一步提高跳跃的高远度,才能有可能在三周跳上多转一周,提高跳出四周跳的可能性,而池惊澜给出的针对性指导,是穆子宁以前从来没想过的。 同时他也把自己节目的曲目拷贝了过来,给池惊澜完整地展示了一遍。 当时池惊澜点了点头,说给他一天时间。 然后第三天,池惊澜拿着几张写满了字的a4纸教案来了冰场,穆子宁仔细一看,全是对他节目动作的分解和建议。 穆子宁:!!这也太强了! …… 一周的时间很赶,一边练跳跃一遍打磨节目,池惊澜几乎每一次都能精准地卡着穆子宁的身体极限来操练他,非常痛苦,但提升也巨大。 虽然摔了一次又一次,身体上东青一块西青一块,身体上确实是痛的,但精神上,穆子宁心中只剩下了敬佩与兴奋。 练体育哪能没点伤,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在省队里主教练的训练都是按照花滑队的整体情况来的,有优待也是对他自己那一派,穆子宁从来享受不到,他只能偶尔在主教练一起教导的时候听到一点,然后靠自己的底子去摸索。 提升不大,摔得挺多。 如今虽然也摔,但穆子宁能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在进步,这是他以前根本不敢想像的幸福。 更何况,最重要的一点,池惊澜虽然对他严厉,但对他自己更狠。 穆子宁没有见过摔那么多次,摔那么结实还能面不改色的人,偏偏池惊澜做得到。 不仅面不改色,进步更是惊人,穆子宁在这边练,池惊澜不指导他的时候,就在另一边练自己的跳跃。 穆子宁自己摔倒的时候,也看着池惊澜一次又一次摔倒,然后再爬起,继续跳跃,然后跳跃的成功率和完成度肉眼可见地越来越高。 短短几天时间,穆子宁看着池惊澜把所有的三周都练了一遍。 池惊澜那股劲儿同样刺激到了穆子宁,周六,成果展示前的倒数第二天,不用去省队,穆子宁整天都泡在了池惊澜的私人冰场上。 「三周跳的基础上,你的节目完整度和流畅度都已经很不错了,这两天你可以尽情练一练跳跃。」 穆子宁坚定地点了点头。 一次一次调整自己的角度,一次一次地摔倒又爬起,从太阳正午高照,到夕阳染红漫天。 这样训练其实可能会对过两天的成果展示造成一定的影响,但池惊澜站在一旁看着,默了默,还是没有去阻止。 「他会成功吗?」纪云星站在池惊澜身旁轻声问,仿佛害怕声音大一点就会打碎梦境。 「他会的。」池惊澜说。 场外的少年话音刚落,场中的腼腆青年眼神坚毅,再一次点冰跃起。 高度足够。 一圈,两圈……四圈! 落冰。 最后轴心歪了一下,青年本能扶冰稳住了身体没有摔倒。 然后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身体顺着惯性,直接陷入了场边的软防护垫里。 「恭喜你,穆子宁,你成功了。」 面前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池惊澜背着光,仿佛跌落人间的神明。 穆子宁愣愣地握住身前的手,被池惊澜一使劲轻松拉了起来。 这时候穆子宁才逐渐回过味来,他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虽然还有瑕疵,虽然落冰不稳,但这依然是一个足周的,不摔倒的4t。 短短一个礼拜,这是一个奇蹟,一个由穆子宁,纪云星和池惊澜,三人一块创造的奇蹟。 染红的晚霞透过天窗洒在三人身上,将他们的眼底映得流光溢彩。 「今天有点超负荷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强度要降低。」池惊澜拍了拍穆子宁肩膀说。 穆子宁傻笑着点了点头。 池惊澜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把他们送离了冰场。 …… 两天的周末很快过去,到了成果展示的这一天,中午,池惊澜跟穆子宁一块到了省队。 虽然那个省队教练一定不欢迎他,但池惊澜从穆子宁和纪云星那得知省队有明文规定,像成果展示,队内比赛这种,都是半公开模式,对省队内公开,那个主教练不欢迎他也没有用。 习惯性地早到了一点,他们进滑冰馆找了个位置坐下,一会之后,省队教练也带着一群人到了。 集训营名额定夺的最终方式也在昨天下发了通知,选手表演结束后,由省花滑队几个项目的教练共同打分决定。 这个方式,池惊澜不置可否。 他的目光淡淡地从远处的省队教练身上扫过,眸光清冷地收回视线,拍了拍身旁略显紧张的穆子宁的肩膀。 「放心,坚定一点,你没问题。」 虽然穆子宁的四周跳跳出来了,但成功率实在不高,拿上节目还是太风险,因此昨日穆子宁和池惊澜认真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上全三周,经过池惊澜的打磨修改,即使是全三周,只要发挥的不出问题,已经完全足够了。 第17页 而全三周,对于现在的穆子宁,已经可以说是信手拈来了,没什么可紧张的。 都已经跳出四周了,三周还有什么可怕的,池惊澜一开始就是这个目的。 穆子宁也听懂了池惊澜的意思,认真地点了点头。 少年的声线虽还略显稚嫩,语气却沉稳而平静,声音不大,也没刻意压低声音,在空旷的滑冰馆里依然显眼,足够让走进来的省队教练那一行人听见。 但他们好像跟没有听见一样,一个眼神都没看过来,仿佛没有池惊澜和穆子宁他们两个人一样。 池惊澜静静地看着那个教练无视了他们,召集其他运动员上冰场练习。 冰场上一个身影显眼得很,一个人占了大半冰场,在那里得意地炫四周跳。 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主教练的徒弟,这次成果展示中男子单人滑的另一个运动员,徐天宇。 这是第一次池惊澜看到这位教练徒弟上冰训练的情况。 片刻之后,他有些无趣地收回了视线,滑冰馆已经逐渐有其他人推门进来找地方坐下围观,池惊澜扫了一圈,撑着下巴转头看向穆子宁。 「纪云星呢,今天这种日子他肯定会来的吧,怎么没看见人?」 这几天的相处,池惊澜也能看出那个娃娃脸有多在意穆子宁这个好友,穆子宁的成果展示,他不可能错过才对,居然到现在都没看到他出现,池惊澜觉得稍微有点奇怪。 「啊,纪云星吗?他,他说他去接他老大了。」穆子宁磕巴了一下。 那个娃娃脸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也有能让他称为老大的人? 池惊澜难得生出了一丝好奇,刚想问,滑冰馆大门被推开,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 池惊澜转头,发现一群人拥着两个人走了进来,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拥着最中央的那个高大青年,旁边的娃娃脸基本是附带。 而他们进来的动静让原本在滑冰馆里的人也都看了过去,然后同样纷纷围了上去,甚至包括原本还在冰场上训练的人。 说曹操曹操到。 两位居然都是熟人。 池惊澜看着那个被人群热情围起来的,身形熟悉的高大青年,惊讶地挑了挑眉。 他们的目光隔着很远的距离,以及喧嚣的人群远远相对。 池惊澜率先移开了视线,而凌榆看清了少年的脸,眉心不由得一跳,推开人群靠了过去,便听见了少年清冷的声音。 池惊澜看向旁边似乎同样有点兴奋期待的穆子宁,真诚又好奇地开口。 「为什么大家都围着他?」 第九章 凌榆脚步一顿,便再一次被人群围了起来。 「阿澜,你不认识他?」穆子宁有些惊讶地问。 经过一周时间的相处,穆子宁对池惊澜的称唿也发生了变化,池惊澜有些不太习惯那么亲近的称唿,不过他还是默认了。 池惊澜想了想,开口说:「认识,但我只知道他名字叫凌榆。」 穆子宁感到稍有些神奇,凌榆这个人的名字总和他的身份绑定在一起,若是完全不知道凌榆,因为池惊澜之前是自闭症,倒也正常,但只知道名字而不知道身份,穆子宁实在有些想不出这是怎么做到的,不过他还是认真解答了池惊澜的疑惑。 「凌榆是国家短道速滑的一哥,国内的短道王者,不,现在不止国内了……」 「什么什么,池惊澜,你居然不知道我老大吗!我之前难道没有提到过?!那我帮你科普一下,我老大现在是全球公认的短道王者,前两天在h国的世锦赛上刚刚毫无悬念地斩获了两枚个人金牌,又带领我们一起拿了一枚团体银牌……」 纪云星借着身高优势灵活地从人群的包围圈里熘了出来,跑到了穆子宁和池惊澜这边,听见穆子宁在给池惊澜科普凌榆,大惊失色了一瞬间,瞬间一起加入了科普的行列。 一左一右两道魔音贯耳,池惊澜默默放空了自己。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他也不知道。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穆子宁和纪云星都是那位青年的迷弟,在密集的「枪林弹雨」之下,池惊澜还有空走神地思考了一下这两人这么兴奋的原因。 托这两名小迷弟的科普,短短几分钟,池惊澜这次全方位的了解了那位青年的荣光履歷。 凌榆,凌冽的凌,榆木的榆。 国家短道速滑队的队长,国内当之无愧的短道王者,今年刚到二十岁,四年前加入国家队,短短几年的时间就把华国的短道男队从世界三流的位置提到了准一流,个人实力更是无比强悍,洲际赛,大奖赛,世锦赛都有个人金牌入手,如今只差一个奥运会金牌便能集齐所有大赛金牌。 非常,非常漂亮的履歷和战绩。 「怎样,我老大厉害吧!」纪云星得意洋洋地抬起娃娃脸,双眼发亮,映着满满的崇拜。 池惊澜点头,认真地回答:「厉害。」 说话间,凌榆也终于找到藉口挣开了人群,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脚步停顿了一下,在纪云星旁边坐下了。 把两个激情科普的小迷弟吓了一跳,终于停下了科普。 耳边安静了不少,池惊澜偷偷松了口气。 出于刚才对他解围的感激以及再一次相遇的巧合,池惊澜微微朝凌榆点了点头。 第18页 不愧是气势能和大魔王有的一拼的未来大魔王二号机啊,纪云星中二地想,然后转头,正想和他老大介绍介绍池惊澜,就发现凌榆朝着池惊澜伸出了手。 「又一次见面了,乐……池惊澜。」凌榆表情依然是平常那副酷哥模样,眼里却划过一丝极淡的,微不可察的笑意。 穆子宁and纪云星:??!! 什么叫又见面了,这两个人居然认识??那为什么池惊澜还不知道凌榆是谁,他们在哪里认识的?! 池惊澜将穆子宁和纪云星眼中的震惊收在眼底,也没有错过青年眼中闪过的那丝笑意。 虽然刚刚他改口改的很快,但池惊澜依然听出了他原本想要喊什么,这让他一下子就回想起了一周前的那一天。 这是第三次意外的相遇了。 池惊澜抿了抿唇,看着凌榆伸到他眼前的修长大手,伸手轻轻地交握了一下,然后很快收回手垂下眸,轻轻「嗯」了一声回应。 表情平静,因为听到自己的小名而回忆起那天难得情绪外露都被青年看见的羞赧被死死压在少年那张精緻的脸庞之下,看不出一丝破绽。 凌榆收回手,唇角勾起了一抹细微的弧度。 冷酷的短道一哥头一次发现,逗小孩似乎还挺有趣。 而这时候,纪云星才找到机会跟凌榆说,池惊澜就是他之前和他说过的那个「未来大魔王二号机」,然后震惊又兴奋地压低声音,想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凌榆没有回答他的话痨小师弟,他听到纪云星开头的几句话,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视线又若有若无地隐晦落在了池惊澜身上。 之前纪云星只和他说z省花滑队出现了一个很厉害的人,气场和他们教练大魔王有的一拼,没说名字,他当时也没在意,却没想到纪云星说的人竟然就是池惊澜。 他觉得这个小少年有点神奇。 第一次相遇,是他走错地方误入了他的冰场,他接住了晕倒的少年把他送去了医院,那时的小少年脆弱苍白得像个易碎的陶瓷娃娃,带着浓烈的茫然和疏离。 第二次相遇,还是那一天下午,少年身上带着一股他看不透的沉重和惆怅,却又在和家人团聚时展露了属于他那个年纪的生气,鲜活了不少。 自那以后他们虽加上了联繫方式,除了最开始的转钱,再也没有联繫过,这是第三次意外的相遇,他进来时就看到了小少年平静地坐在那里,气质沉静而带着隐晦的强大,好像在发光,那一刻,凌榆仿佛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三次相遇,凌榆看到了这个少年三个截然不同的模样,不由得让他产生了更浓的好奇。 纪云星坐在池惊澜和凌榆中间,努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双眼偷偷地在身旁两人身上转来转去,他觉得自己的老大不对劲。 凌榆不是会主动和人握手打招唿的性格,在外一直是冷淡的调调,不然也不会被冰迷称为高冷男神了,怎么今天看起来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还一直在偷看池惊澜……恩,又看了一眼! 他们之前到底有什么交集,纪云星好奇地抓心挠肝的。 不过他现在应该是没有机会知道了。 凌榆的到来让他们这张凳子成了众人目光的聚焦点,不知道凌榆之前跟他们说了什么,那群运动员们没有围过来,但仍然时不时偷偷往这瞄一眼,似乎还觉得自己的动作不动声色。 不过这张长椅上坐着的四个人都早已习惯了被众人注视,对池惊澜来说,他们的目光还没有身旁青年时不时落在他身上探究的视线存在感强。 池惊澜默默坐得更直了一点,余光瞥到了两个身影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是之前根本没理他们的省花滑队的教练和他的徒弟。 刚才人群围着凌榆他们的时候这两人没上去,这时候倒是过来了。 池惊澜看着他们走到了凌榆面前,脸上挂着他不喜欢的笑容,来和凌榆寒暄。 凌榆冷着张俊脸应付得十分敷衍。 很快那师徒两就有些挂不住脸,尬笑着又勉强和纪云星说了几句话,又被纪云星「嗯嗯啊啊」地应付了过去,最终那教练看向了穆子宁。 「子宁,今天好好发挥,别给教练丢脸啊。对了,有些外行的指导可能还是有点风险的,听教练的就行。」 「师兄,你前几天状态似乎不太好啊,训练的时候3t都摔了,今天可要加油哦。」跟在教练身后的那个年轻人也站出来,笑眯眯地对穆子宁说。 穆子宁硬气地没有搭理他。 徐天宇脸色沉了沉,审视的目光扫过穆子宁身旁安静坐着的池惊澜,再一次挂上了虚假的笑。 「师兄,你不会还在跟着某些人练吧,劝过你好几次啦,外行的话不能信的,师兄不要得不偿失,四周没练出来,连三周也丢了。」 「今天的比赛,我可不想赢得太轻松啊,师兄。」 眼前的青年看着比穆子宁年龄还要大上一些,却一口一个师兄,讲出来的话尽是挑衅。 之前他们只说自己,穆子宁不生气,但徐天宇还牵连到了池惊澜,穆子宁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几天训练下来,池惊澜对他已经是亦师亦友的存在,穆子宁不愿意听到别人诋毁他。 之前训练的时候摔倒的3t只是因为上午在池惊澜那边体力消耗有点大,下午才有点跟不上而已,根本不是徐天宇说的那样。 第19页 穆子宁刚想站起来解释,被一双手轻轻拦住了。 是池惊澜。 池惊澜面色平静地朝着徐天宇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被激怒的模样,语气冷淡中带着一丝敷衍:「那期待你今天的表现。」 徐天宇:…… 这个语气,总感觉自己被压了一头。 青年人的表情控制能力自然比不上教练那种老油条,徐天宇一口气被池惊澜噎的不上不下,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愤怒地转身直接离开。 穆子宁看着那师徒两重新走了回去,吹哨招唿着其他运动员上冰训练,才转头看向池惊澜,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刚才为什么要阻止他。 池惊澜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开口:「他们刚才在激怒你,也许是想看你节目发挥失常。」 穆子宁一愣,迅速警醒过来,后背冒出一阵细密的冷汗,他比赛发挥状态确实比较容易受到心态的影响,虽然也在努力改进,但依然路漫漫其修远兮,若是没有池惊澜阻拦,他们……说不定真的能得逞。 「谢谢。」穆子宁看着池惊澜,认真开口道。 池惊澜轻轻摆了摆手,刚才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相较而言,他更想知道徐天宇胸有成竹的态度从何而来,他总觉得今天重头戏应该不是在这里。 名额花落谁家是由省队几个项目的教练共同打分决定,这个方式听起来确实还算公平,但…… 池惊澜从远处胸有成竹的教练师徒两身上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从刚才徐天宇过来挑衅开始脸色就越来越愤怒的娃娃脸身上,突然开口。 「纪云星,你知道些什么内幕吗?」 几人的目光一齐落在了纪云星身上,包括刚才一直默默围观着的凌榆。 纪云星神色一正,嵴背瞬间挺直,他瞥了眼穆子宁,想了片刻,还是咬了咬牙开口。 「恩……我前两天来省队的时候偷偷听到的,这次的评分最后的统计是加权计平均分,名额大概率已经内定了,所以刚才那个徐天宇才会那么胸有成竹地挑衅。」 池惊澜和凌榆同时皱了皱眉,异口同声地开口:「什么意思?」 声音一个清冷,一个低沉,莫名有种极致的和谐感。 第十章 纪云星晃了一下神,整理了一下思绪,才把整件事娓娓道来。 「其实一开始关于这个名额的决定方式,曹建是想直接队内投票决定。」 纪云星浑不在意地直唿着省队教练的名字,娃娃脸难得冷了下来,颇有些凌榆的风格。 他说这件事是他某一次路过花滑队滑冰馆的时候不经意间听到的花滑队几个队员的讨论知道的。 「这次去集训队的名额怎么决定你听说了吗?」 「徐哥不是说投票决定吗,这两天似乎在拉票。」另一个人微微压低了声音回答。 「你决定投谁?」 「大概还是徐哥吧。」 「嗯……也是,穆哥下个赛季就能自己进国家队了,这个名额应该也不太需要吧……」 纪云星大概把他当时听到的这段话复述了一下,声音闷闷地开口:「我当时就知道这件事不对劲,虽然这种队内成果展示算是省队内的例行活动,但关系到时训练营的名额,也算的上是队内选拔赛,这么草率的方式不符合省队规定。」 池惊澜和凌榆经歷的都比他多得多,已经迅速明白过来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曹建不仅是花滑队单人滑的主教练,也是整个花滑队的主教练,这两年顺风顺水的经歷让他基本在z省花滑队独掌大权。 这种成果展示虽说是对省队内公开,但池惊澜刚才也观察了一下,大概是因为省队的大家都忙的很,基本也没有什么别的队的人来看,这就给了教练极大的操作空间。 只要借着成果展示这个名义把名额选拔这件事煳弄过去,然后流程煳弄一下,最后向上面汇报一个最终结果,就能轻松达到某些人的目的,汇报的时候还能说是队员自愿决定,非常公平公正。 太粗浅低级,但又极其有用的手段,因为省队中的大部分人已经被教练那一派的人掌控了,有的为了自己的利益不会去投诉,有的被各种手段威胁不敢去投诉,对内根本不需要掩饰,只要对外做个面子工程就可以。 ——「穆哥下个赛季就能自己进入国家队了,不去集训队也没啥关系吧。」 池惊澜想到纪云星刚刚复述的这句话,眸光又冷了几分。 这公平吗? 显然,这不公平。 他没见过徐天宇的节目,但池惊澜明白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穆子宁还没有出四周,都快能靠自己进国家队,而那个徐天宇有四周,却依然连国家队的门都没有摸到,这样两个人孰轻孰重,不眼瞎的都能对比出来。 今年具体的名额分配似乎还没有出来,但无论最后落在z省省队有几个名额,徐天宇都应该往后排,而不是因为别人行的理由把名额「让」出给他。 因为穆子宁很快就能凭自己的实力进国家队,所以这个名额还是给徐天宇比较好,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但说那些话的人当真不明白这些道理? 恐怕并不是,只是一些自我安慰的说辞而已,人在无能为力时总会想办法说服自己,这是人之常情,池惊澜理解,却并不认同,不过他也不会去迁怒他们,他只会找准源头。 第20页 「那后来怎么决定方式又改变了?」池惊澜看向纪云星,实际上心里已经有所预料。 「我又不是花滑队的,我不怕他们嘛,掩盖名额选拔赛的事实选拔机制不符合规定,我就直接把这事捅了上去。」纪云星骄傲地扬了扬下巴,说的一副非常轻松的模样。 怪不得上周有几天没来冰场看他们训练,池惊澜心想。 「后来他们就改规则了,改成几个教练共同打分决定,我以为解决了,就没有说。」 其实纪云星一开始就不打算说,他不想让穆子宁分心,但没想到那个教练居然还能搞出骚操作,这时候再不说,只会让穆子宁不明不白地输掉这一场「名额选拔赛」。 加权计平均分是什么呢? 就是每个教练打的分在最后的计分中所占的权重比例不同,最终的分值是每个教练的打分乘以他们所占的权值比例算出的平均成绩。 这一次打分的一共三个教练,冰舞、双人、单人滑各出一个,因为单人滑的教练也是花滑队主教练,所以初始比例是按433分配,也就是曹建占40%,其他两个教练各占30%。 因为是阶段性的总结,冰舞和双人滑也有各两个节目,而不同项目直接还是会有细微的差别,这一次的规则在433的初始分配比例下,轮到哪个项目的节目,那个项目的教练所占比例就会多出百分之二十,另外两个各分出去百分之十。 听起来还蛮公平公正的,但仔细一算,就能发现大有猫腻,尤其是单人滑的节目,曹建本身就有40%的比例,轮到单人的节目,他再从另外两个教练身上分到百分之二十,比例分配直接变成了622,只主教练一人就能在最终评分中占据高达60%的恐怖比例,可以说几乎就是他的一人堂。 而他会偏向谁,结果也显而易见。 池惊澜的神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教练师徒两的野心。 有野心并没有错,错的是他们的行为。 他不喜欢,很不喜欢。 七八十年代那个时候,华国体坛还处于起步阶段,许多规定都很模煳,因此各种暗箱操作的行为层出不穷,池惊澜见过太多,他当年就很厌恶这种行为,如今也同样不可能改变他的想法。 他有些生气,然而表情却看着比之前还要平静不少,仿佛一口潜伏的火山,让人看不出端倪。 凌榆轻轻瞥了眼身旁的少年。 纪云星还在无知无觉的愤愤不平:「反正这次成果表演,他们应该是铁了心要把这个名额给徐天宇定下来。」 「阿星……」穆子宁努力冷静地听完了这一切,闭了闭眼,没有问纪云星为什么之前不告诉他,多年好友,他们之间早已有了足够的默契,他只是喉咙梗了梗,才勉强接上了后半句,郑重无比,「谢谢。」 他站起身就要给纪云星鞠躬,吓得纪云星连忙手忙脚乱地拦住了他。 「诶呀诶呀举手之劳,穆子宁你干什么!我们之间说什么这种客套话嘛,现在可是要同仇敌忾解决大反派的时候!」纪云星被穆子宁吓的一下子把心中的中二想法秃噜了出来。 穆子宁动作一顿,没忍住弯了弯眼,无比认真地回答:「好。」 「那你打算怎么解决大反派?」池惊澜的表情也不知不觉柔和了一点,带着些调侃之意。 纪云星坐直了身体,偷偷瞥了眼凌榆,咳嗽了两声,略有些心虚地开口:「其实这次我喊老大过来,也是想让老大帮忙撑个腰。」 凌榆轻挑了下眉,看向纪云星,纪云星之前找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小孩想让他帮个什么忙,不过事情的发展倒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依照他对自己这个小师弟的了解…… 「你还喊了人过来围观,如果最后成绩不对就跳出去反对?」凌榆一语道破。 纪云星挠了挠头,「嘿嘿」傻笑两声,默认了,显然是两个都有。 池惊澜认真打量了一眼纪云星,十七八岁的娃娃脸少年眼中有着星光闪烁,是真正的天不怕地不怕,为了自己的好友,为了取回好友应得的公平而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坚定。 他垂了垂眸怔了一瞬,发现自己心底居然有一丝羡慕。 「反正我的档案资料都已经转到国家队了,也不是花滑队的,那个教练应该拿我没办法,大不了就是被骂一顿,你们不用管,到时候我上就行!」纪云星没发现池惊澜一瞬间的情绪变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 他眨着他那双圆熘熘的大眼睛看着池惊澜和凌榆两人,似乎在等他们的回应。 凌榆目光从池惊澜身上收回,淡淡地「嗯」了一声,纪云星没发现他老大走神,全当他默认了。 而池惊澜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只是沉思了一会,开口:「你想请的人,是上面的领导吗?」 「你怎么猜到的!」纪云星震惊。 「之前走过来的路上听到有人说今天有领导在夏奥项目那边视察。」池惊澜说。 纪云星点了点头:「嗯……之前知道有领导今天会去夏奥那边视察就诞生了这样的想法。听说那边快结束了,我让我以前在省队的老师去试试看能不能把领导请过来,但是不确定具体时间。」 池惊澜没有再继续问。 纪云星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其实有点风险,并不想连累池惊澜和他老大,喊凌榆过来也只是因为他有点怂,有老大在身后的时候他会更加有勇气一点而已。 第21页 而池惊澜,这么几天的相处,他认为他们已经是朋友了,纪云星也不想连累朋友。 两人都没有反对他,纪云星就当他们都同意了。 然后纪云星最后才转头,目光投向刚才他讲述起就一直沉默着的穆子宁,表情郑重:「阿宁,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昨天他们发给你们的文件没有打分细则,我也是去特意了解了才知道的,我不希望等你站上冰场才知道这件事,那也是他们给你下的另外一个陷阱。」 「但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们都会站在你的身后。」纪云星说。 穆子宁拳头紧握,抿着唇,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看向冰场,徐天宇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特意跳了个四周,还得意地远远朝他抛了个眼神。 怎么办,在教练几乎一言堂的情况下,还有什么办法破局? 纪云星已经悄悄为他做了太多,穆子宁不想辜负好友的心意,也不想辜负池惊澜这一周的指导。 无论他们在最终打分的机制里面做多少小手段,分值肯定还是按照技术分加上表演分来算的。 技术分,技术分…… 好歹做了快两年的队友,徐天宇对穆子宁了解的多,能利用他的心态给他下陷阱,穆子宁自然也对徐天宇无比了解。 除了那一个四周跳的技术储备,徐天宇其他跳跃尤其是连跳其实不算好,穆子宁本就在节目的技术上提高了连跳的难度来缩小分差,但现在看来还明显不够。 没有退路,唯一的选择,便只剩下背水一战了。 腼腆的青年做下了他平生最大胆的一个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对池惊澜开口。 「阿澜,这次节目,我想把3t改成4t。」 「决定好了?」 穆子宁坚定地点了点头。 池惊澜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黑色的签字笔,正被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 他递给了穆子宁一张纸,纸上的墨迹才刚刚干透。 穆子宁接过来,才发现上面写的是对他节目编排的临时改动,主要是几个跳跃的顺序,从字数和墨迹来看,在他刚刚思考的时候,池惊澜就已经做起了准备。 「怎样,要不要试着再胆大一点,把4t移到节目后半段?」 「我……可以吗?」穆子宁微微睁大了眼睛。 「相信自己,你当然可以。」 少年开口,清冷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自信而笃定。 第十一章 为什么池惊澜要这么提议? 重生醒来的第二天,池惊澜就仔仔细细地收集了现在花样滑冰项目比赛的相关规则并且一点不漏地记了下来。 虽然大体框架依然没变,但如今的规则相较于他当年完善了很多,有一条规则池惊澜印象深刻。 在花样滑冰比赛中,一个跳跃的最终技术分为基础分(bv)与执行等级(goe)的和,不同跳跃的基础分不同,而如果将某个跳跃放到节目后半段,会得到基础分1.1倍的加成。 3t的基础分值是4.3分,4t的基础分值直接蹦到了10.3分,加上在后半程的1.1倍加成,最终的分值是会很恐怖的,只要足周,即使摔倒了被扣了goe,分值依然会比三周跳高上许多。 而池惊澜相信穆子宁足周一定没问题,这不仅是对穆子宁的自信,也是他对他自己那一周指导的自信。 三周跳和四周跳之间有着巨大的门槛,但一旦跳成功了一次,只要一次,鲤鱼便算越过了龙门,从此海阔天空。 对于现在的穆子宁来说,四周跳其实差的更多是心态上的不自信。 而经过那一周的魔鬼训练,对于穆子宁的体能上限,恐怕池惊澜比穆子宁自己还清楚,放后半段是完全可以一试的。 不过临时改节目编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正相反,这太大胆了,考虑到穆子宁应该不太熟悉这种事情,池惊澜便直接帮他调整了,做的改动不大,但依然需要池惊澜再和穆子宁讨论磨合一下。 还好,今天男子单人滑的节目表演被安排在了最后,时间上来讲是来得及的。 在池惊澜和穆子宁紧急磨合的同时,纪云星和凌榆也同样没有闲着。 「小纪,在夏奥项目那边视察的领导是谁?」凌榆撑着下巴问。 「z省体育局局长,杜诚,最近桌球那边在准备某个大赛的直通赛好像,上面比较重视。」纪云星回答。 杜诚,凌榆见过这位局长,就在前两天的一个商务活动上,他之前就有听说这位局长作风公正待人慈善,他有自己的一套识人方式,那一天接触了一下,发现确实传言非假。 如果今天来的领导确实是这一位局长,那应该不难请过来。 凌榆扯了扯领子站起身,高大的身高一瞬间带来了一丝压迫感,池惊澜敏锐地察觉到,分了一丝余光过去。 「他们现在是在桌球馆吗?」 纪云星愣了一下:「老大,你要去?」 「怎么,你不想去?」凌榆轻挑了下眉反问道。 「去去去,当然去!!老大,你就是我最亲爱的老大!!」纪云星一下子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非常殷勤地跑到了凌榆前面带路。 凌榆笑了一声,跟了上去。 两人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池惊澜的余光里,他收回视线,看到旁边同样分了一下神后眼神变得更加坚定的穆子宁,也同样轻轻勾了勾唇角。 第22页 「这个3s和4t的顺序调换一下,4t插在这个步伐后面,转三进入……」 池惊澜拿着他刚刚写满了新编排的白纸,事无巨细地给穆子宁讲述着。 「大反派」面前,明明其实没有义务,但却无一人选择置身事外。 时间在紧张的氛围中流逝得飞快,其他几个项目的节目表演只略微分出了心思稍稍注意了一下,那些个表演,那位省队主教练也一直摆着一副公平公正,不是自己的项目不多参合的模样,显然是在憋着什么大招。 前面几场节目很快过去,休整了一会之后,最后两场节目,终于轮到了男单。 徐天宇先上场,而穆子宁的节目则是被安排在最后一个。 正当教练员助理要吹哨喊徐天宇上场准备的时候,滑冰馆沉重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发出了沉重的吱呀声。 仿佛再一次復刻了凌榆和纪云星之前进来的那一幕,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带过来的人和之前本来就要来的花滑队的运动员们可不一样。 原本安安稳稳不动如山坐在冰场边打分席上的几个教练瞬间站起身去迎接。 纪云星和凌榆带着领导和省短道速滑队的教练和队员们走近,领导轻轻抬手阻止了几个教练的寒暄,在池惊澜他们旁边那张椅子坐了下来。 「听说你们这边有节目表演,我就过来看看,不用管我,你们继续吧。」杜局笑眯眯地说。 于是教练们只好作罢,场边的助理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拿起了哨子,吹哨示意徐天宇上场。 自从领导与纪云星和凌榆一起出现后,主教练脸上功夫做的还不错,徐天宇的神情变化的就比较明显了。 池惊澜看着主教练拍着徐天宇的肩膀和他低声说了几句,然后这位教练徒弟似乎就恢復了自信,站上冰场中央,昂首挺胸摆好了定点姿势。 节目音乐响起,徐天宇一脚蹬冰滑出,刚刚开场没多久,就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下,跳出了第一个跳跃。 后外点冰——四周跳。 也就是4t。 落冰有点不稳,并且存在着一定偷周的问题,但是高度和远度都足够,即使是在正式比赛上,这也是一个实打实的四周跳。 池惊澜听到了冰场周围那群小运动员们压着声音的惊唿,目光扫过面露满意之色的省队教练和微微点着头的领导,轻轻挑了下眉。 客观来讲,徐天宇一米七左右的身高是很适合花滑这个项目,而他确实也有点天赋,徐天宇开头的这一个4t,比刚刚训练时他在穆子宁面前炫耀时跳出的4t质量还要好一些。 池惊澜也清楚自己的要求是有点严苛的,这个跳跃,在其他人眼中,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漂亮的四周跳了。 冰场上的徐天宇或许是因为第一个四周跳的超常发挥,接下来的几个跳跃也都完成得不错,他在全场的掌声中结束了自己的节目,张扬地高举起了他的双手。 徐天宇甚至还挑衅地看了一眼场边准备下一个上场的穆子宁,他这一次超常发挥,完全觉得自己已经赢了。 池惊澜看完了徐天宇的整场节目,也听到了身旁纪云星压抑着的紧张吸气声,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纪云星的肩膀。 徐天宇那么自信,但看完节目,他却更加不认为穆子宁会输了。 池惊澜眉眼清淡地看了眼正在兴奋炫耀的徐天宇,收回了视线。 穆子宁也只差了一个四周而已。 至于差的那个四周,池惊澜看着旁边没搭理徐天宇,还在做着跳跃模拟动作表情坚定的穆子宁,神情柔和了一些。 最后一个节目,穆子宁即将上场。 「阿宁,加油!!」 纪云星突然气沉丹田喊了一声,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场馆,一下子众人的目光就再一次聚集到了他们这张椅子上。 凌榆:…… 池惊澜有些好笑地弯了弯眼,觉得这小孩多半有点楞。 不过效果看起来不错。 远处的穆子宁听到纪云星的加油声愣了一愣,嵴背又挺直了几分。 他摘下自己冰刀上的冰刀套,踩上乳白色的冰场,滑到中央站定,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音乐响起前的一瞬间,穆子宁心中想了很多很多,最后他清空了所有杂念,只是不断地在心底对自己说:「你要强大起来。」 强大起来,不要让好友再为自己担心;强大起来,不再辜负他人的期望;强大起来,夺回他应得的机会。 他以前懦弱过太多次,这一次他不想了。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再温柔腼腆的人,有时候也是会被激起血性的,拼一次试一次又何妨,不会有比这更差的结果了。 音乐响起,穆子宁蹬冰滑出,上冰前池惊澜嗓音清冷的指导在他脑海中回放,仿佛镇定剂一般,穆子宁从没感觉自己在赛场上这么清醒镇定过。 阿克塞尔三周、勾手三周、跳接燕式转……头一次,穆子宁没有什么大失误地进入了自由滑后半段。 喉间仿佛有火在燃烧,体力发出了告罄危急的信号,但心中的念想却越来越坚定。 是时候了。 左刀齿点冰,起跳! 冰场上的身影瞬间凌空而起。 起跳的高度比他之前的三周都要高上不少,场边不少围观的运动员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第23页 场边徐天宇胜券在握的表情不由得一僵,瞬间握紧了拳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穆子宁前几天三周都还在摔,他又特意把穆子宁放到了最后一个节目,心理压力肯定大,以穆子宁那样过山车的胆小鬼心态,他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去尝试他从来没有跳出来过的四周跳!这还是在节目后半段,他根本没有体力,他疯了吗! 可穆子宁偏偏尝试了,还成功了。 一周,两周,三周……四周! 「啪」一声,右脚稳稳噹噹地落地,没有偷周,没有不稳扶冰,没有摔倒。 全场譁然。 这是一个比他之前第一次跳出四周时更加完美的四周跳,一个教科书版的4t,一个在池惊澜眼中都是标准漂亮的4t。 这一跳过后,徐天宇再不占任何优势。 池惊澜看着冰场上兴奋了一瞬就再次投入表演的少年,目光扫过场边满脸不敢置信的徐天宇,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没有什么不敢置信的,如果都有天赋,那一定是付出了努力和汗水的会赢到最后。 池惊澜刚才看到徐天宇训练时跳出的4t时就发现了,他的跳跃方法和之前穆子宁练习时一样,点冰稍稍延迟了一会,而果不其然,他的4t存在着较严重的偷周问题。 穆子宁正是对自己要求严格,才一直不能用那样的方法跳出4t,但这不代表着穆子宁没有天赋,在z省这种滑冰资源各种匮乏的情况下,能跳出所有三周的选手,不可能是没有天赋的,他只是差了临门一脚,差了一个契机。 池惊澜带来了这个契机。 当然,他并没有给自己邀功的意思,他只是举手之萝拉了一把,真正抓住这个机会的,是穆子宁自己。 穆子宁的节目选曲是《罗密欧与朱丽叶》音乐剧中的选段,略显悲伤的音乐响彻在整个场馆里,穆子宁没有因为四周跳的成功而兴奋得脱离表演的氛围,虽然依然有些青涩,但并不落下乘。 最后,联合旋转,定点,结束。 这是穆子宁第一次clean比赛,即使这只是一场队内的选拔赛。 冰场上的青年兴奋握拳,所有人将目光都投向了打分席上。 场边的几位教练很快就统计出了最后的分数。 徐天宇136.7分,穆子宁134.2分。 不到三分只差,主教练宣布集训队的名额属于胜者徐天宇。 全场寂静,纪云星原本带着希望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无比苍白,身体颤了颤就想从椅子上站起来站出去。 有人比他更快。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纪云星的肩膀把他按回了座位上。 随即少年的身影站到了众人视线中央,全场瞩目之下,清冷又冷厉的声音清晰地响彻了整个场馆:「曹教练,分数不对,我不认同这个结果。」 而另一位高大的青年,轻轻挑了挑眉,也起身,站到了那位少年身旁,看着省队教练,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难道z省的花滑计分规则,是谁跳的越好分越低?」 纪云星:!!! 他勐地一愣,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说好的都交给他来呢。 池惊澜看了眼身旁的凌榆一眼,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又错开。 不合时宜的,池惊澜勾了勾唇角。 他从前从来没想过能和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有默契,有点神奇,但是意外感觉不错。 瞥了眼身后的纪云星,池惊澜收回视线,也收起唇角的笑意,目光直直地对上省队教练沉下来的脸,毫不退缩。 身为年长者,怎么可以让后辈顶在自己身前呢? 教练脸色一沉,就要开口,一个声音却打断了他。 之前一直默默看着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某位局长突然站起身,走到前面,笑眯眯地开口。 「小池,此话怎讲?」 第十二章 小池??局长认识池惊澜?? 所有人听到这个称唿,齐刷刷地将视线转向了池惊澜,就连省队教练的脸色都再次变了几分,眼底闪过了一丝忌惮和震惊。 而池惊澜却不卑不亢地朝着微笑的中年人点了点头,刚才开口时的冷芒被收起,矜贵的气质浑然天成,「杜局好。」 之前池惊澜的3a冲击力太大,众人这才突然想起来,池惊澜不仅是一个刚刚好了自闭症的花滑天才,还是池家无比矜贵的小少爷。 z省池家是谁,这在z省省队里恐怕比凌榆还有名气,十几年前开始做体育用品行业,现在在全国范围内都成了大品牌,z省省队包括他们身上的装备,不少都是池家贊助的。 那局长认识池惊澜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可真好啊,有些人不由得在心底感慨。 虽然事实并不是他们想像的那样,但池惊澜此时也无暇顾及别人的想法,他只是简单地跟杜局叙述了一下这一次名额选拔赛的事,并且当着所有人的面,和省队教练仔细算了一笔帐。 「穆子宁第一个跳跃3a基础分值8.5,用刃清晰,落冰平稳,goe不可能为负,但我也暂时不加进去,就算它8.5分,第二个3f落冰有轻微不稳,但是周数是足的,严格一点,算执行分扣掉0.5,下一个是定级接续步……」 池惊澜一字不错地将刚才穆子宁的所有技术动作复述了出来,以及相应的分值。 「最后一个4t以及联合旋转的完成度想必大家也都看到了,跳跃在后半程还有1.1倍的基础分加成,整套节目单是技术分就能突破70分,教练,请问穆子宁的表演分只有六十分吗?」 第24页 杜局在一旁笑而不语,省队教练偷偷瞥了眼他,咬了咬牙。 他有些后悔,后悔刚才自己的鬼迷心窍,以为领导来了定下他徒弟这个名额就能更加板上钉钉,总之也不是什么大手脚,万万没想到,这个领导会认识池惊澜。 到了这种地步,他已经骑虎难下了。 主教练勉强让自己脸上挂上了一点扭曲的笑,开口,打太极拳:「我们有自己的评分标准,是多种方案中综合出来的相对公平的选项。」 「那为何徐天宇技术分只有六十多一点,表演分却有七十多呢,其中公平衡量的维度在哪,请问教练您有具体的小分表吗?」 池惊澜微微抬头,目光平静,条理清晰,却将主教练一点一点逼的没了退路。 站在他身旁的凌榆也恰到好处地给了省队教练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和杜局一人站在池惊澜一侧,都不说话,像两大护法一般。 主教练被堵的哑口无言。 他正想再次开口,一直认真聆听的杜局说话了:「曹教练,我听这位小朋友说的挺在理,省队的教练工作关乎到每一个运动员的未来,务必要严谨公正,不可以出现什么工作疏忽啊,可能是这次统计出了点失误,要不要让工作人员再去核对一下?」 杜局能坐到这个位置,也是话术一流,没有把话堵死,曹教练只好僵硬地点了点头,派人去重新统计分数。 温泽助教自告奋勇说可以他去,曹教练脸色微微变了变,还是点头同意了。 池惊澜他们的目的达成了一半,穆子宁他们崇拜地看着站在最前面的少年,不算高大,甚至有些娇小的身影,从他站出去的那一刻起,瞬间顶天立地了起来。 不过事情到这时候还没有完全结束。 滑冰馆中一时又安静了下来,气氛仿佛缓和了不少,但又似乎带着些硝烟的味道。 但杜局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这略显怪异的氛围,等分数重新统计的时候,他像个和蔼的长辈一般,亲切地询问起了他关心的后辈。 「小池,这次成果表演你为什么没有参加,是因为刚刚病好还没有完全适应吗,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杜叔能帮就帮。」 这是在论私交了,不过这种场合,明显是要帮他的意思。 池惊澜顿了顿,回答:「谢谢杜局,不过不用了,只是我转男单的考核时间还没到,还不算是男单的运动员,所以才没有参加。」 他和这位局长确实有一点点交情,由于他父亲的工作关系,他们家和这位局长打过一点交道,他父亲和他私交不错,池惊澜很小的时候,他就见过这位局长,杜局其实是清楚池惊澜的实力的。 池惊澜能入杜局的眼,不是因为他们家有钱,而是因为池惊澜自身出色的实力。 这位兢兢业业为z省体育事业谋发展的局长,当时池父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没升到局长,曾经好几次可惜地感嘆过池惊澜的自闭症。 三年前池惊澜挂名省队冰舞的时候,当时杜局也在不违反规则的情况下帮了一点小忙,前几天听说他自闭症好了,还特意打电话过来恭喜了一声。 之前听纪云星说来的是杜诚,池惊澜就迅速地意识到了这是他能藉助的力量。 这种事上,他不会倔到固执地认为只能自己一个人做,他想做的事,少不了需要藉助这位局长的力量,所以他便坦坦荡荡地开口回答了。 杜局一下子就听出了池惊澜话中的潜意思。 他摸了摸下巴,看了眼面前表情僵硬的花滑队主教练,笑眯眯地开口:「没事,只是一场成果展示,没有参加也不算非常可惜,以你的实力,一定能在更大的场合展现出我们z省的风采。」 说完,他还很和善地问了一句省队教练:「曹教练,你说是吧,每一个有天赋的选手,我们都不能放弃。」 曹教练:………… 远处回去重新统计分数的几人也跑了回来,公布了最新的分数,这一次是完全按照平均分算的,没了主教练百分之六十的恐怖加成,另外两个教练打的分都正常,穆子宁的分数轻易超过了徐天宇。 穆子宁145.7分,徐天宇130.6分。 徐天宇终究是个毛头小子,忍到这时候,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快要到手却要飞走,终于忍不住了。 他正要跳出去,被主教练死死压住了肩膀。 「看来确实是我们的规则和工作出了些许纰漏,不好意思局长,让您看笑话了,我们以后一定会认真检查所有的工作的,那这一次的集训营名额,还是属于我们的一哥,子宁,恭喜你。」 事已至此,再反驳只可能让自己位置不保,省队主教练心知肚明,只好不爽地咽下了这个哑巴亏。 不愧是两年时间就能掌控花滑队的老油条,池惊澜扫了主教练一眼,看向后方,给穆子宁递了个眼神,让他点头接受。 面子工程,谁都会做,只要穆子宁点头说声「好的,教练」,那他这事就差不多解决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腼腆青年开口,说的却是:「杜局,阿澜比我厉害,只是因为考核时间没能参加这场表演,我能将我的名额转给他吗?」 好傢伙,别人都是争着抢着使各种手段都要拿到这个名额,穆子宁却想让出去?? 众人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第25页 池惊澜一愣,皱了皱眉,正要拒绝,杜局开口了。 「我前两天刚接到一个通知,还没来得及通知下来,这一次国家队集训营分配给江浙沪三省单人滑的名额,一共有五个,其他项目的名额也有扩充。」 以前只有三个名额,每个省一个,如今变成了五个,意味着什么,大家心底都有了一丝预感。 「所以我们三省合计了一下,决定举办一场冬季项目的训练营名额选拔赛,在四月中后旬,本来通知这两天就会下发,不过今天我来了,就先跟大家说一下。」 说起正事,杜局身上的气质瞬间严谨认真了起来。 「首先,这场比赛会选出几个去集训营的名额,但并不是全部,每个省队有权自己决定一个名额,剩下的才会放到这一场比赛中。」 「小穆,所以你这个名额依然是有效的,但池惊澜也可以去这场比赛争夺剩下的名额,或者你们两个可以换一下,也是可以的,如何,你们怎么决定?」 杜局温和地看着穆子宁和池惊澜说。 「换。」 「不换。」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池惊澜轻轻朝穆子宁摇了摇头,穆子宁看到他眼底的坚定和飞快闪过但不可忽略的那一丝兴奋,抿了抿唇,还是开口:「……我尊重阿澜的想法。」 池惊澜点了点头,看向杜局,认真问道:「杜局,这个比赛是以后每年都会有吗?」 杜局点了点头:「对,这也是我们三省开展冰雪项目比赛的一个尝试,报名的条件也不完全限于集训队要求,会适当放低,给更多的运动员体验赛场的感觉。」 「当然,关于那一个属于省队的名额,也会有更细緻公平的规定与监督,通知到时候会进一步发下来。」 这句话的针对性,某些人脸又黑了一些,却敢怒不敢言。 而池惊澜的心脏砰砰砰加速跳动了起来,从听见比赛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开始了。 他没想到这一次还能收穫这种惊喜。 他想要上赛场。 无论多大的赛场都可以。 他终于可以再一次上赛场了。 第十三章 男单的表演节目本就排在最后,最终名额决定了下来,花滑队今天下午所有事告一段落,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池惊澜仿佛感觉自己的灵魂分成了两半,一半清醒又冷静地送领导离开,又看着主教练带着他的徒弟黑着脸离开,滑冰馆里的人稀稀拉拉的散去,另一半带着隐秘却无法抑制的欣喜与兴奋,欢喜地藏在冷静的外表之下偷偷地舞蹈,像是平静的温泉咕噜咕噜地冒出了小泡泡。 池惊澜这才发现,原来他依然是如此渴望重新回到赛场,渴望到血液沸腾,灵魂颤动。 「阿澜,你刚才太冒险了!但是很厉害。」穆子宁说。 「说好了交给我来呢,老大你们不厚道,功劳都被你们抢了,那不得我来请你们吃饭!」纪云星咋咋唿唿道。 「可以,正好我记得你之前拿了奖金。」凌榆的表情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冷酷,轻松地耸了耸肩。 「……不行不行,我更多的要留给请池惊澜的嘛,老大,你明明只是当了个吉祥物!」纪云星捂紧了自己的小钱包。 「因为有人已经发挥的够出色了,没给我留下发挥的余地,当个吉祥物也挺好的,不是吗?」凌榆看向池惊澜,眨了眨眼。 当时凌榆站出去的时候,他也没想什么,只是单纯的护短而已,左右z省的人也影响不到他。 却没想到那个少年也站了出来,再一次给了他一个惊喜,他还没说什么,少年就已经扭转了局势,把事情全部解决了,干脆利落地让凌榆都忍不住惊嘆。 于是骨子里有些顽劣的本性便没收住,暴露了一点出来。 可惜这个小孩似乎不太好逗。 「恩,挺好的。」池惊澜一本正经地把他的话堵了回来。 凌榆:…… 他转移了目标。 「小纪,学学人家,不要随便就莽。」 纪云星:??可是池惊澜不也是莽嘛!虽然有理有据了一点可他确实是硬a啊,老大你针对我!qaq 池惊澜看着眼前这一幕,还是没忍住,轻轻笑了出来。 他唇角勾起漂亮的弧度,温泉里冒出的小泡泡一个个膨胀,炸开,在水面上溅起一朵朵晶莹的水花。 少年清冷安静的气质和他脸上此刻的笑容交织在一起,明明应该是互相矛盾的两者,却无比和谐,不知该怎么形容,总之好看的惊人。 凌榆默默看楞了一秒。 旁边还有一群没有散去的小运动员们见池惊澜心情不错,现在似乎很好接触的样子,大着胆亮着眼睛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开口。 「池惊澜,你太厉害了,居然真的能让教练吃亏!」有人夸。 「居然真的能帮穆哥把名额抢回来,池惊澜,你以后也是我哥!」有人直接认老大。 「小心教练还有徐天宇他们后面报復,他们可小心眼了,看谁不顺眼就使小手段,你远离一点他们。」还有人认真地提醒。 池惊澜转头看向提醒他的那位小运动员,眉眼温和地开口问道:「什么手段,能具体说说吗?」 站在教练和徐天宇他们那一系的人被刚才的事气的已经全部离开,开口提醒那人环视了一周,确认他们都不在,才微微压低了声音,说道:「一般是冷暴力,孤立人那种,还有时候会破坏人的财物,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冰鞋和训练服,他们很可能会破坏这些东西来让人出糗。」 第26页 「对对对,不用的时候一定要锁柜子里锁好,最好能有一两套备用的,以备不时之需。」另一人小声补充。 这仿佛开了个头,别的人也七嘴八舌地补充了起来。 「他们叫你去什么地方千万别去,可能会把你一个人关在什么地方一晚上。」 「上厕所最好避开他们。」 「说话难听别理他们,你越生气他们越高兴。」 随着他们的讲述,池惊澜唇角的笑意逐渐消失,秀眉蹙起,周身迫人的气势微微泄露出来了一丝,仿佛温度都降低了些许。 果然啊,就算是过了几十年,也依然是这种下三滥的把戏。 所有人的表情都严肃了起来,气氛变得有些肃穆。 一些不那么美妙的回忆闪过脑海,池惊澜眼底划过一道冷芒,然而在一众小运动员面前,他还是努力收敛了气势,平和地问:「你们有保留证据吗?」 证据? 小运动员们面面相觑,都看到了互相眼底的茫然。 他们大多年纪都还尚小,对于徐天宇他们来说既没有利用的价值,也不好掌控,自然就成为了被欺负的那一批人。 时间长了,他们学会了规避,学会了习惯,有人加入他们,有人继续忍耐,但几乎没有谁想过要保留证据这种事。 一是环境造就,很多人刚进省队就陷入了这样的糟糕氛围,二是年纪小,也不知道这是不正常的,也就从来没想过要保留证据这一回事。 或许有人说可以离开,不当运动员,就不用再遭这罪了,没那么简单,很多时候,小孩子其实并没有那么远大坚定的梦想,来省队的很多运动员,都是家境不好,或者有一定天赋并且文化学习成绩不好,觉得这也是一条出路的,这对于他们来说不仅是梦想,还是工作,没那么容易离开。 池惊澜也清楚这一切,也没非常意外,只是轻轻嘆了口气,心中的怒火越发中烧。 主教练和他的徒弟所作的这些事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池惊澜轻声安抚了一下这些小运动员,告诉他们不用多想自己只是问一问,然后看着他们也一个个离开了滑冰馆。 看这些人都离开之后,身旁只剩下穆子宁几人,池惊澜的神色才彻底冷了下来。 「阿澜,你想要证据做什么?」穆子宁突然轻声问道,指尖紧紧攒着衣角。 池惊澜看到穆子宁手上的动作,余光撇到了纪云星不太自然的脸色,顿了顿,回答:「杜局为人公正,有些人看似掌控了权力,也只是井底之蛙而已。」 池惊澜没有明说,但大家也都听懂了。 行使监督权是他们应有的权力,只要上面公平公正,举报永远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手段。 只是看人最终敢不敢突破束缚,踏出这一步了。 「……我有证据,我还有几个朋友也有,不知道能不能有用。」穆子宁抿了抿唇说,声音还能听出一丝颤抖。 想也知道,这些「证据」中不可能有什么美好的回忆,从穆子宁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了。 那些经歷必然都是非常痛苦的,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清醒理智地留下证据,已经非常棒了。 池惊澜认真地开口:「能,只要你愿意,你只要往外跨一步,抬头一看,就能看见碧海蓝天,你已经很厉害了,没做好心理准备的话,交给我也没问题。」 「我不保证其他人,但是我没问题。」穆子宁坚定道。 经过这一件事,他真的成长了非常多,以前在曹建和徐天宇那一行人的压迫下,他即使保留了证据,也不敢多做什么,说句胆小的话,他甚至还担心举报了会不会被他们更严重的报復。 但是这一次池惊澜让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原来主教练他们也不是那么厉害,原来他们也有弱点,穆子宁现在想到他们无能狂怒的模样还觉得有些好笑。 他也想做些什么自己能做的,那些证据他留着,不就是等着这一天吗? 「好。」池惊澜点了点头,说:「那我去提交就好。」 明明比自己还小,阿澜怎么每一次都想自己一个人把事情都扛下来,穆子宁有些无奈,坚持道:「不行,我们一起,联名举报更有说服力。」 「对啊,一起,我也加入,我这里……也有点证据。」纪云星说。 「那次天台?」穆子宁一愣。 纪云星点了点头,脸有点臭:「当时那些人堵在门外,我拍照加录音了。」 「你们或许可以再加一个举报理由,比如,贪污受贿?」凌榆摸着下巴加了一句。 嗯?穆子宁和纪云星略有些茫然。 「那位教练手上的表不便宜,据我所知,他只是普通家庭,工资支撑不起他身上那些装饰,举报信里提一句就可以了,有就会查到,没有也不亏。」池惊澜补了一句。 哦——原来如此。 等等,刚才好像不是一个人在说话?! 纪云星豁然转头,看到了表情几乎如出一辙的池惊澜和凌榆。 他们为什么那么有默契,纪云星脑袋里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不过这个问题,就连池惊澜和凌榆本人,也有点意外就是了。 几人又商量了一下具体细节,在工作人员来催促,滑冰馆快要闭馆的时候,离开了省队。 有事要忙,纪云星的请客计划也被暂时搁置,几人在省队门口选择了分开。 第27页 第二天,池惊澜他们就迅速整合了所有能收到的证据,写了一封联名举报信,发给了相关部门。 几天后,三月的最后一天,到了池惊澜转男单考核的这一天。 池惊澜平静地背着他的冰鞋到达了省队。 目的地自然还是那个滑冰馆,只不过时间是占用了休息时间,不会影响其他运动员的正常训练。 池惊澜轻车熟路地推开了滑冰馆的大门,冰场边简易地搭了一个裁判席,和之前成果表演那一天差不多,就连裁判席上的几个教练都差不多。 曹建依然坐在主教练的位置上,只是周身的气势阴沉的可怕。 池惊澜这几天依然没来省队,不过有穆子宁和总往花滑队那跑的纪云星,他对省队的消息一点都没有落下。 他知道这位主教练为什么脸色那么黑,无非是他们举报信提交上去的第二天,上面就派了人过来调查。 池惊澜没有理他,按照流程进行自己的展示和考核。 由于调查人员的到来,这几天曹建以及徐天宇那一行人都很收敛,这一次池惊澜的考核也是按正常流程走的。 z省正常流程的转男单考核对于池惊澜来说完全没有一点问题,展示几个二周跳,以及一些基础的旋转和步伐,就轻轻松松地过了。 不过看池惊澜这么轻轻松松,有些人快气死了。 明明应该宣布池惊澜考核通过,曹建却勐的一拍桌子,站起身,对池惊澜怒道:「池惊澜,你不要太嚣张了,你以为男单是你能随便瞎指挥的地方吗?」 其他几个教练都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主教练怎么突然发怒了。 最近的事一直不顺,池惊澜通过考核这件事就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曹建,他着实忍不住了。 他不喜欢这个小少爷,第一眼看到时就不喜欢。 因为他身材高大,加上常年表情严肃的原因,那些不经世事的小孩往往见到他第一面就会被他震到,进而害怕,产生恐惧。 恐惧是让人顺从的利器。 顺从他就能更容易获取利益,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靠着这样的手段,加上后续严厉的执教风格,他轻轻松松地将许多地方变成了他的一言堂。 他享受着这种感觉,并且一直为此暗自得意着,直到池惊澜的出现。 这个小孩看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恐惧与害怕,平静得惊人,只是一瞬间,教练就意识到了,这不是他能掌控的人。 而超脱掌控的感觉让他感到厌恶,所以一开始,他就想震退这个小孩。 只是没想到池惊澜真的跳出了三周跳,还是难度最大的3a。 那一瞬间,省队教练就清楚了,绝对不能让他发展强大起来,所以他当时又改变主意,想让池惊澜加入训练,让自己徒弟他们那些人去影响他,没想到池惊澜又拒绝了。 后来的事就像脱缰的野马,原本计划好的给自己徒弟留的名额,计划好的选拔赛,这人又再次跑出来搅局,居然把领导喊了过来。 为了保全大局,他徒弟的名额没了,曹建没想到,最后他自己还是被盯上了。 想到最近过来的调查人员,曹建恨的牙痒痒,他一猜就知道是谁举报的,绝对是这个小少爷撺掇的,以前省队那些人都被他控制的好好的,谁都不敢。 昨天那些调查的才走,最近他装孙子装了好几天,以后他一定要让这个小孩好看。 曹建看着池惊澜,双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周身的气势充满了压迫,想要压倒面前身形纤细的少年。 池惊澜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他根本没在意主教练的怒火,手机突然震了震,他拿出来一看,唇角勾起了淡淡的弧度。 少年放下自己的背包,抬头,平静地注视着面色阴沉的主教练,居然笑了笑,微微欠身,做了一个花样滑冰比赛的谢幕礼。 「教练,为什么不行呢?」 曹建更怒,正要再吼些什么,被少年平静的声音打断。 「曹教,您不如看一下手机,不用操心我,您该操心下一份工作了。」 什么意思? 少年背上自己的包,背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曹建却浑然不觉。 他慌乱地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开屏,发现自己果然收到了两则新的通知。 一则是关于江浙沪三省联合开展的第一届冰雪项目集训营选拔赛具体比赛及报名规则。 另一则…… 曹建眼前一黑。 是关于他的违纪通报,和辞退公告。 完了,一切都完了。 第十四章 主教练被革职,不过池惊澜转男单的考核自然还是过了。 通知下来的快,省队对主教练的处理更快,下午池惊澜去省队男单报导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那位主教练的身影了。 省队主教练一职暂由双人滑教练担任,而单人滑的教练一职,则由温泽担任,训练由几位助教一起负责,同时还派了监督人员不定时过来监督记录,算是将之前那种事再出现的风险降到了最低。 可见对于曹建做的那些事,上面确实是动了大怒,才下了如此雷霆手段。 但这一整顿过后,省队的风气确实肃清了许多。 「恭喜。」 池惊澜朝着升职的温助教点了点头。 温泽笑了笑,沉稳地把所有队员召集了起来,给大家介绍了一下池惊澜,虽然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 第28页 「从今天起,欢迎池惊澜加入我们男单的队伍,大家要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欢迎——」 场馆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与之前曹建当主教练时沉闷的氛围大有不同,池惊澜扫过他们脸上带着的兴奋笑容,倍感欣慰。 「谢谢大家。」少年眉眼微弯,认真谢道。 训练开始前,温泽还宣布了一个通知,也是之前下发的两个通知中的另外一则,四月底三省联合举办的第一届冰雪项目集训队选拔赛的报名通知。 对于地处南方年龄尚小的冬季项目运动员们,他们很少有能参加比赛的机会,以前仅有的一些比赛名额基本都会被徐天宇那些人霸占,也就只有穆子宁能靠硬实力占回来几次,z省省队的大多运动员,甚至都不知道比赛赛场是什么样子的。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温泽微微嘆了口气,但至少比以前好太多了,至少现在他们可以拥有希望,他打起精神,给懵懂的队员们具体讲了一下报名及参赛规则。 「虽然名义上是为了选拔去集训营的名额,但实际上这一场比赛更多的是为了宣传冰雪项目,比赛报名的门槛不高,但赛程和规格都是按照真正的比赛设置的,希望大家能尽量参加,这是难得能体验一次赛场的好机会。」 「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问我。」温泽鼓励地看着大家。 他如沐春风的执教风格和曹建相差太大,队员们被曹建压迫了太久,还没完全转变过来自己的心态,刚刚给池惊澜鼓掌已经是因为池惊澜本身的传奇性而突破了自己的极限了,现在明明眼底都闪着好奇,却没什么人真正敢问。 这时候就需要一个「出头鸟」了。 温泽有些无奈,想悄悄给穆子宁使个眼色,让他给自己当个托,耳边就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温教,这次去比赛报销车费吗?」池惊澜问。 嗯?温泽微微偏头,看见池惊澜朝他眨了眨眼。 温泽笑了,他回答:「当然,比赛服装的费用都可以报销一部分,我们省队不差钱。」 噗。 有人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清冷的小少爷居然也会问出这种有些无厘头的问题,瞬间消融了众人的迟疑,温泽一下子就被如海般的问题包围了起来。 「教练教练,我们比赛的场地是哪里呀?」 「s省的体育中心。」 「教练,考斯滕报销额度多少啊?」 「咳咳,这个我等会具体去问一问……」 池惊澜笑眯眯地退出了人群,不一会穆子宁也走了过来。 「真好啊。」穆子宁看着不远处的人群,轻声感嘆道。 池惊澜点点头,姿态放松地靠在冰场边的护栏上,只不过背依然还直直地着。 「今天怎么没看见徐天宇那些人?」池惊澜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 据他所知,被革职的只有曹建一人,徐天宇他们受了点警告和处分,但没有剥夺他们运动员的身份,只是今天一个都没有见到。 「哦——他们啊,有的说身体不舒服请假没来,有的在被进行美德思想教育。」 「没了曹建,他们应该以后掀不起什么大浪了。」穆子宁说。 池惊澜想起之前队内成果展示那天徐天宇名额没了之后他看自己怨毒的眼神,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没了靠山,就算他们还想掀起什么风浪,应该也没什么不能应付的。 另一边温泽终于解答完了小队员们各式各样的问题,安排他们先自行热身,然后朝穆子宁和池惊澜这边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报名表。 「小池,报名时间三天后截止,比赛在二十天后,你决定好了的话,我就把你名字填上去了?」温泽笑着问。 池惊澜认真地点了点头。 于是温泽手中报名表他特意留出来的第一行空白,也终于有了归属。 不过填完报名表,温泽又像老妈子一般操心了起来:「小池,二十天时间,一套短节目一套自由滑时间够吗,你有自己的节目吗,没有的话,就用省队的吧,虽然也只有一两套节目,但应付这次比赛是够的,你的技术只要发挥出来,就一定能顺利获得名额。」 池惊澜默了一瞬,节目他自然是有的,还有太多,只不过都不适合再用了。 他已决定从零开始,便不会再用前世用过的节目。 「省队的节目?」他问。 「短节目《天鹅湖》,自由滑《罗密欧与朱丽叶》和《胡桃夹子》。暂时只有这三个节目,咳咳,因为这几年才起步,省队资源没有倾斜太多。」温泽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 花滑圈里有一句顺口熘——歌魅遍地走,罗朱满天飞,卡门假面一堆堆。 说的就是许多选曲经典得总在花样滑冰的赛场上出现,比如《歌剧魅影》、《罗密欧与朱丽叶》等等,《天鹅湖》《胡桃夹子》这些也同样是非常经典的选曲。 而正因为经典,编舞编曲找起来也更加容易,这恐怕就是省队选了这几个节目的原因,即使有些选曲可能不太适合年龄偏小的运动员们,但也没其他办法了,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最近也有在联繫更厉害的编舞和编曲老师,不过应该赶不上四月底的比赛,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温泽有些抱歉地说。 第29页 「没事,大家不都是这几套节目吗。」池惊澜摇了摇头,想了想,说:「《罗朱》这套节目我之前帮穆子宁磨合了一下,还算熟悉,自由滑就选这套吧,短节目……我能自己决定吗?」 他心中隐约有个想法,二十天的时间有些紧,但应该能磨出一个雏形来。 温泽愣了一下,看着池惊澜坚定的表情,还是回答:「当然可以,你需要编舞老师和编曲老师的联繫方式吗,我发给你。」 池惊澜想了想,点了点头。 事情大致确定下来,报名事宜也基本搞定,温泽带领着队员们开始有条不紊的正式训练。 但到了穆子宁和池惊澜这种超越省队的水平,温泽也已经没什么能教他们的了,给他们安排了基础的训练量后,温泽就给了他们最大的自由训练空间。 「阿澜,晚上有空吗?」柔韧度训练,穆子宁努力让身体贴下去,疼的表情都有些扭曲,连忙开口说话试图转移注意力。 「嗯,应该没什么事,怎么了?」少年沉静地回答,顺便手上加了点力,压着穆子宁的背,又让他下去了一点。 「嘶……」穆子宁倒吸一口凉气,说出的话也变得有些断断续续的:「你今天通过了考核……阿星说想把之前欠的那顿饭请了,听说他们休假结束,明天就要回国家队了。」 听到穆子宁的最后一句,池惊澜动作一顿,犹豫了一瞬,还是答应了。 「咳咳,阿澜,时间应该到了……?」穆子宁脸贴着自己的腿,发出了最后的挣扎,声音都闷闷的。 身后压着他的力一松,他瞬间像根弹簧一般弹了起来,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压断了。 两人换了一下位置,正常流程,应该换成穆子宁帮池惊澜下压,然后,他发现完全用不到自己。 少年完全靠自己就能把身体掰到看起来超越了人体极限的角度,柔韧度可怕得惊人。 不用穆子宁压,少年就能严丝合缝地把身体贴住腿,不留下一丝缝隙。 无论看几遍,穆子宁都忍不住咋舌,他羡慕哭了,别看他性格软乎,身上最硬的恐怕就是那身筋,每次柔韧度训练都是他最想逃避的一项训练。 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唿,还有温泽带着笑意但魔鬼的声音。 「羡慕你们池哥柔韧性吗,来来来,两人一组五分钟轮换,多练练,你们柔韧度也能提上去的。」 「不要啊教练——」胆大的队员已经适应了温泽的风格,哀嚎了起来。 「很好,中气十足,奖励加一组!」 咳咳,穆子宁被呛到了一下,在温教练笑眯眯的目光看过来之前,一本正经地压起了腿。 池惊澜也听到了远处的声音,眼底滑过了一丝笑意。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挺好。 下午训练结束,池惊澜与穆子宁如约到达了和纪云星约定的地点。 纪云星和凌榆已经坐在包间中等他们了,因为大家都是运动员,忌口都不少,挑的也是清淡的饭馆,不过这一顿大家吃的都挺开心。 有纪云星这个活宝在,气氛永远都冷不下去。 饭后穆子宁提议去公园里散步,众人都同意了。 池惊澜感受着吹来的晚风,眼底映着路边欲开的花苞,心中忽地冒出了一个灵感。 「你报名参加你们那个选拔赛了?」高大的青年走在池惊澜身边,随意般问道。 「嗯。」 「遇到什么困难可以联繫我,或许我能帮上一点忙,还有,加油。」凌榆说。 池惊澜愣了愣,弯了弯眼睛:「好,我会的,也祝你们一路顺风。」 一天后,纪云星他们离开,徐天宇那些人也归了队,没了靠山,他们看起来确实安分了不少,一直没有闹出什么么蛾子,池惊澜便也没有在意他们。 他也没有时间。 二十天的时间太紧,还要磨合两套节目,抛开决定适用省队节目的自由滑,最大的难关就是要从零开始创造的短节目。 不过还好,至少已经决定了短节目的名字。 是那次散步时得来的灵感。 名叫《新芽》。 第十五章 新芽抽条,万物復甦。 定下这个主题之后,池惊澜几乎不眠不休了三天,把短节目和自由滑的技术编排大致安排了出来。 节目编排需要上报,然而当池惊澜把技术安排提交上去的时候,却遭到了教练的强烈反对。 「这样编排风险太大!短节目4t放在最后一个,自由滑四个跳跃放节目后半段,还有三连跳,体力支撑不起来的!」温泽皱着眉道。 「教练,我有把握。」池惊澜抬眸,认真又坚定地说。 考虑到如今自己的身体状况,以及还没有完全恢復到巅峰的状态,池惊澜减少了一个跳跃,但其他旋转、步伐还有剩下的几个跳跃,他都是按照自己能到达的最高难度安排的。 其实风险不小,但这是池惊澜甦醒后参加的第一个比赛,虽然连b类赛事都算不上,他也依然不想轻易对待。 不过虽然风险大,但正向他对温教练说的那样,把握他是有的,就算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他也可以临时调整,池惊澜自认有这个能力。 温泽看着面前坚定的少年,目光下移,落在池惊澜脚踝上紧紧缠着的绷带上,幽幽地嘆了口气,眼中的担忧不加掩饰。 第30页 距离他上任已经过了几天,池惊澜也入队训练了好几天,温泽观察了许久,发现这孩子和他想像中有点不太一样。 第一次见到池惊澜的时候,是池惊澜和教练直接起冲突的那一天,当时池惊澜身上还带着一丝疏离和清冷,但温泽在他回答自己问题的时候就知道了,这是个乖巧的小孩。 之前温泽一直有些后怕,要不是成果展示的时候突然有领导来访,加上后面上面突然派了人来调查,导致前教练被革职,恐怕现在池惊澜的处境并不会太好,而这些,是自己当时的提议让池惊澜可能会陷入那样的困境,所以池惊澜入队之后,他一直对他很照顾,也很关注。 然后温泽发现,这个小少年乖巧是乖巧,但在某些方面上,表现出了惊人的执拗。 比如说现在坚定地说自己可以把四个跳跃放在节目后半段。 又比如说平常的训练,除了第一天,之后温泽给池惊澜和穆子宁进行了一次体能测试,然后根据他们的测试结果安排了相应适宜的基础性训练,作为相关专业毕业的高材生,温泽自信他安排的训练量是正好合适的,但他架不住池惊澜自行增加训练量。 短短几天,池惊澜就在省队里收穫了一个「训练狂魔」的称号。 他脚踝上的绷带是换了新冰鞋适应期磨破了皮缠上的,总是透着隐隐的血色;膝盖,手臂上的淤青是练习的时候跳跃摔出来的,旧的消了,新的又会增加,从来没有真正消下去过。 那完全是超负荷式的训练,温泽劝过,于是池惊澜似乎收敛了一点,第二天到省队报导,身上的伤只多不少,明显是自己又回去加训了。 哎……这哪里像有钱人家的矜贵小少爷呢?温泽以前甚至还担心过池惊澜会不会吃不了太多苦,现在一看,这是太能吃苦了。 有时候温泽总会感觉池惊澜不像是个十六岁合该无忧无虑的少年,而像是一位歷经了沧桑的行者,虽然疲惫,但依然背着他的行囊坚定不移地往前走。 温泽不知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感觉,但他总觉得池惊澜如此透支自己,似乎是在着急追逐着什么,但他猜不到。 温泽总想找个机会和池惊澜好好谈一谈,现在倒是正好。 「还有教练,短节目的曲目我也想好了……」坚持完自由滑的编排,池惊澜又马不停蹄地说起了短节目。 「等等,阿澜,先坐。」温泽连忙打断了他。 办公室里正好没有别人,温泽轻轻拍了拍池惊澜的肩膀让他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摆出了一副促膝长谈的模样。 池惊澜有些疑惑地坐下,视线还停留在桌子上自己交上去的那张编排表上。 温泽有些无奈又温和地开口:「阿澜,能告诉教练,你在着急些什么吗,有困难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嗯?」池惊澜微微歪了歪头,不太理解温教练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没有着急。」小少年神情认真地回答。 真的没有着急吗?温泽掰着手指给池惊澜算了一下:「距离报名过去了三天,你编好了一套难度极高的自由滑,构造出了短节目的雏形,练习四周跳摔的满身都是伤……阿澜,你有看见自己的黑眼圈吗,这几天一共睡了几个小时?你太累了。」 可是距离比赛只有半个月了,池惊澜抿了抿唇。 事实上,省队的编舞和编曲老师这几天都联繫了温泽好几次,说池惊澜的强度他们都有点承受不住,更别说他们只是帮忙,大部分都是池惊澜自己负责的。 池惊澜从没说过一次累,但他眼底的黑眼圈已经暴露了他的疲惫。 温泽仿佛看穿了池惊澜的想法,嘆了口气道:「半个月后的比赛固然重要,但也没有到需要你透支自己快速提高的程度,按照你现在的水平,单靠技术组成,就已经完全足以拿下一个名额了,身体是最重要的本钱,比任何比赛都要重要。」 池惊澜勐地一愣。 以前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话,前世的时候,华国整个冬季项目的体坛都基本靠他一个人撑着,所有人都在催他往前走,所有事他都第一个站出去顶着,他一直在跑,几乎没有慢下过脚步,欣赏过路边的风景。 池惊澜一直认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高强度训练,他们当时都是这样的,有比赛要参加,就要拿出难度最高的,因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永远不能松懈,在外面,他就代表着整个华国,他习惯了如此。 现在却有人跟他说,比赛不是最重要的,跟他说,可以放慢脚步,不要那么累。 窗开着,一阵风吹了进来,办公桌上的一张纸被掀起一角,舒展了身体,飘飘然落到了洁白的地板上。 池惊澜垂眸,目光落到那张纸上,是他对自己短节目的想法。 《新芽》这个名字映在他的眼底,池惊澜恍了一下神,骤然醒悟。 他一直说着要重新开始,却又差一点不知不觉踏上前世的老路。 池惊澜闭了闭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再睁眼时,眼底的迷茫已经散去。 他答应了温泽的要求,再一次适当地降低了节目的技术难度。 那一天池惊澜和温泽在办公室里商量了一整个中午,终于敲定了最后自由滑的节目技术编排,最后池惊澜没有再坚持上四周,也没有把那么多跳跃放在节目后半段。 第31页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池惊澜在温泽的监督下,也没有再天天超负荷训练,按照重新商量后的节目编排,正常训练量就足够了。 选拔赛四月二十三号正式开始,为期两天,正好是周末的两天。 这一次选拔赛不仅仅只有花样滑冰,还有短道速滑,z省省队报名的人数不少,于是省队直接包了专车,把参加这一次选拔赛的队员们送到了s省体育中心旁边一个已经订好的酒店中。 池惊澜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除了他的冰鞋,只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到酒店好好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便到了正式比赛日。 男子单人滑的短节目时间安排在周六上午十点。 八点温泽就带着省队报名男单的几人到达了比赛场馆,进入了一个大厅。 三省报名男单的选手以及教练都聚集在了这里,即将进行抽籤仪式,来决定短节目每个人的出场顺序。 在大型的国际赛事中,短节目的出场顺序一般是根据世界排名分组抽籤,排名高的出场靠后,不过这一场三省举办的比赛,参加比赛的大多都是没什么比赛惊讶的小运动员,也就不按什么排名,直接由抽籤决定了。 八点半,所有的人的出场顺序都抽籤完毕,池惊澜看着最后的赛程安排表,轻轻挑了挑眉,往后瞥了一眼。 徐天宇低着头站在那,看不到表情,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 池惊澜也没有想到,在场一共二十多名选手,他还能正好和自己这位「队友」挨在一块。 池惊澜第十九名出场,而徐天宇正好是第十八名出场,不可谓不巧了。 但那又如何呢,他要是一直这么安分守己最好,要真想做些什么,他也不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只等上赛场了。 到达真正的比赛场地,观众席上已经陆续有人坐了下来,晃眼的灯光充满了整个场地,照的平整丝滑的冰面无比闪亮。 陌生的场地和设施,但池惊澜太熟悉这样的氛围。 是他渴望了已久的,真正的赛场。 场馆顶端炽烈的灯仿佛映进了少年的眼底,闪耀着耀眼的光。 第十六章 男单短节目比赛上午十点正式开始,参加比赛的一共二十九名选手,五人一组分成了六组,按照之前的抽籤顺序,徐天宇和池惊澜都在第四组。 是还不错的组别,要是在太前面,很容易碰到裁判拿不准整体情况而压分的情况。 花样滑冰单人滑短节目的时长为二分四十秒,正负十秒,这一次比赛主办方又适当放低了能参加比赛的技术要求,很多参赛选手来参加其实更多的只是为了感受一下比赛的氛围,加上在池惊澜之前的几组参赛选手准备的节目都普遍比较简单,也没有什么争议,裁判评判起来都很快。 所以只过去了一个多点小时,前三组的比赛就进行完毕,轮到了池惊澜所在的第四组。 池惊澜抽籤抽到的序号是十九,也就是意味着,他将在这一组倒数第二个上场。 虽然这一场名额选拔赛主办方放低了要求,但对于那些真正要去争夺剩下那两个集训一般名额来说的运动员们,肯定是不能按照放低了的要求来的。 而好巧不巧,虽然是完全的随即抽籤,但有些实力的选手都正好抽到了后面的三组,从第四组开始,竞争就逐渐激烈了起来。 温泽曾经和池惊澜仔细分析过几位比较有竞争力的对手,其实总共就只有两位,一位是s省二号男单选手崔晟睿,另一位就是他的「队友」,徐天宇。 至于j省,除了他们的省队一哥,其他实力都差了些,而他们的一哥已经被保送了,这场比赛其他人主要是来重在参与的。 思索间,第四组前两名选手的比赛也相继结束,下一个上场的,就是抽籤序号第十八,正好排在池惊澜前面的徐天宇。 池惊澜表情平静地看着徐天宇踩着冰刀滑到了冰场中央。 徐天宇的短节目曲目是《天鹅湖》,除了池惊澜,z省的参赛运动员短节目都是这个节目,只是徐天宇的难度比起其他人来说,看起来直接上了好几个档次。 正式比赛中男单短节目要求至少包括一个两周或者三周的阿克塞尔跳,步伐之后接一个三周跳或者四周跳,一个连跳,一个跳接转,要求是八圈,还有一个燕式或者蹲踞换足转,每只脚六圈,以及一个只允许一次换脚的联合旋转,也是每只脚六圈,和一套充分利用冰面的接续步。 作为同一省队的队友,虽然明显不太对付,但池惊澜是知道徐天宇的短节目动作编排的。 他不仅是按照正式比赛要求来的,编排技术动作难度在这场选拔赛中也是在最高的档次,三周的阿克塞尔跳以及一个4t,还有各种高难度旋转,看样子是铁了心想要挣下一个名额。 可惜想像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第一个三周阿克塞尔跳发挥失常摔倒之后,等待徐天宇的,就是一路血崩。 跳跃接连失误,旋转没定住冰场漂移,节奏被打乱得七零八碎,一曲优雅的《天鹅湖》,被徐天宇展现的像是个喝醉了酒摇头晃脑的大头鹅。 之前没有一个选手摔得那么难看,观众席都传来了轻轻的譁然声。 这次比赛是三省第一次联合举办冰上项目的比赛,还是在s省的体育中心,不少冰迷都特意来到了现场,观众席上人其实不少,甚至还有些人认识徐天宇。 第32页 省队内部发生的事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其中甚至不少人之前还看好徐天宇,现在都震惊得不行。 他这是吃错了什么药吗,怎么能崩成这副样子?? 不少人心里划过了大大的疑惑。 但池惊澜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之前他们举报主教练那一件事,前主教练被革职,而徐天宇连带着他们的小团体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但由于他们年纪尚小,加上被教练「唆使」的缘故,这一次选拔赛又极其重要,他们没有被禁赛,只是被不同程度警告和处分,以及上了「重点观察」的名单。 是,池惊澜也是当时才知道,原来这位前教练的徒弟虽然长得成熟,但实际上还差一个月才成年,这才是他没有受到严重处分的重要原因。 不过徐天宇要是想要翻身,只能靠这一次选拔赛的机会,他也不算完全没脑子,知道自己没办法再支付一次惹事的代价,所以这些天他都没有找谁的麻烦,至少表面上,看起来非常的安分守己。 但压在他身上的压力是一点都没有减少的,在曹建的庇护下,他一直顺风顺水,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困境? 巨大的压力之下,有些人会突破绝境,有些人会被强压击溃。 徐天宇没有那么强大的心态,他习惯了走捷径,这一次又急功近利地全都上了最高难度想要靠技术分先占得先机,而忽略了自己技术上的欠缺,在真正的赛场上不崩才奇怪。 池惊澜之前就发现徐天宇的阿克塞尔三周跳成功率不高,姿态也有点问题,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居然把这个跳跃放在了第一个。 而3a摔倒了之后,不用看,池惊澜也能预料到后面的结果了。 可谓是一步错,步步错,有些人亲自把自己送进了深渊。 赛场上《天鹅湖》的曲调接近尾声,池惊澜看着冰面上那个越来越仓惶的身影,微微嘆了口气,闭眼清除了脑海中所有的杂念。 别人再如何,与他也没什么关系,下一个上场的就是他,他只要做好自己能做到的最好就足够了。 「加油,放轻松,没什么问题的。」温泽接过池惊澜身上披着的外套,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池惊澜点了点头,摘了冰鞋上的冰刀套,推开冰场入口的厚海绵门,站上了赛场。 徐天宇正好滑完下来,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池惊澜感受到了一股极其怨恨的目光。 他垂了垂眸,没有理睬,径直踩着自己的冰刀滑了出去。 徐天宇下场之后是他的打分环节,等他的分数出来后,下一场节目才会开始。 趁着这点时间,池惊澜绕着整个冰场滑了几圈,熟悉了一下赛场,等他记住了护栏上大致印着的各个贊助商标志及主办方名称的位置之后,远处的大屏幕上徐天宇的短节目成绩也跳了出来。 技术分31.41,表演分30.67,摔倒一次总分再追加扣一分,最终总分61.08分。 表演分上由于是几省内部的比赛,裁判普遍都给的比较高,加上技术分因为徐天宇技术基础分值在那,最终分数并没有垫底,但也只能排在了中游靠后。 最终的名额只有两个,而徐天宇这个分数,此时已经率先失去了争夺最终名额的资格。 池惊澜收回视线,滑到冰场中央站定,脑海中只剩下了与自己节目相关的事情。 观众席上因为徐天宇的拉跨表现而感到失望甚至想要离开的冰迷,还有来凑热闹却发现这项运动好像有点无聊的观众们看着冰场上新上来的那个漂亮陌生的小少年,动作一顿。 主持人报幕的声音响起。 「接下来上场的是来自z省省队的运动员,池惊澜,短节目《新芽》。」 一些自认为了解省队状况的冰迷们面面相觑。 「z省的,你们有听说过这个人吗?」 「没有……不过z省的短节目不都是《天鹅湖》吗,这个《新芽》是什么?」 「感觉他上场的时候赛场气氛都不一样了,我感觉这个小朋友不太简单啊,身上的考斯腾看起来也很精緻,明显不便宜,先看看他的节目如何,还不错的话之后去打听打听。」 「确实。」 池惊澜身上穿的考斯腾,也就是花样滑冰比赛服的别称,是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池父池母帮忙紧急找人赶制的。 他的这一套考斯腾上半身主要以绿色为基调,后背到胸前是颜色逐渐变浅的设计,袖口和领口处都设计了一些流苏和花边,显得有些飘逸,但除了这些,整套上衣没有再增加像钻石这种亮晶晶的装饰,下半身是一条棕色的裤子,整个设计看起来偏向朴素,许多人甚至不理解这套考斯腾为什么要这么设计。 毕竟现在普遍流行的考斯腾都是亮晶晶的。 前两天才刚刚收到这套衣服的时候,也有不少人跟池惊澜表示过疑惑和担心。 场边的温泽拿着池惊澜的外套,扫了眼明显有些疑惑的观众席,微微笑了笑。 他当时也是表示过疑惑的一员,池惊澜没有跟他解释,只是穿上衣服给他跳了一遍《新芽》,之后温泽再无疑义。 他相信,等他们看完池惊澜的这场短节目,他们就会理解,为什么这套衣服要这么设计。 冰场上的少年摆好动作,音乐响起,全场瞬间陷入了寂静。 第33页 开头是一段纯音乐,听起来像是哪个国家的民间小调,磅礴而苍凉。 音乐声渐渐大起来,人们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片荒凉的大地中,仿佛群山即将崩塌,将要袭来凌冽的风雪。 冰场上那个少年身形瘦削,被风雪压弯了腰,他努力地、用力地往前滑去,似乎想要逃离这片恐怖的天灾,却只能一点一点被风雪击退。 眼看他似乎就要跌落万丈悬崖,人们不由得摒住了唿吸,感同身受地替他紧张担忧了起来。 似乎又是一阵寒风吹过,少年的身影再次晃了一下。 人们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然而在这一时刻,少年却迎着风雪抬起了头,漂亮的小脸上满是坚韧与不屈。 天空的远处挂着一轮非常黯淡的太阳,在风雪乌云的遮盖下,好像最后一丝光芒也快要消失。 少年追着那束光向前奔跑,毫不犹豫地向前跃起,像是想要去触摸太阳。 「啪。」 第一个跳跃,阿克塞尔三周跳完美完成。 但此刻除了必须要计分的裁判,所有人都沉浸在了池惊澜构建的世界里。 包括池惊澜自己。 他把跳跃和编排都已经练得快刻进本能,只留了一丝理智来操控,剩下的全部投入了表演之中。 少年的那一跳,仿佛定格了所有的风雪,远处太阳的金光乍亮,世界一寸寸瓦解,归于一片黑暗的沉寂。 少年不知道为何会如此,茫然地奔跑着,寻找着,环视着周围沉寂的黑暗。 大一字滑行,乔克塔,结环步,池惊澜变换着复杂的步伐,把一个茫然无措,原地转圈的少年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是前世的自己,曾有雄心壮志,破开一切黑暗,后来却陷入茫然的自己。 音乐渐渐舒缓了下来。 黑暗中的少年不再茫然地转圈,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再度坚定起来。 周围都是黑暗,少年选择闭上眼,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他沿着一个方向坚定地向前跑去,不断做着各种尝试想要破局。 跳接燕式旋转——冰刀凌厉地割过黑暗,似乎带来了隐隐的光亮。 联合跳跃——后外点冰四周跳(4t),接后外结环三周跳(3lo)。 第二个接跳稍微晃了一下,但人们都没察觉这个细小的失误,反倒觉得应景。 时间一点点过去,黑暗中偶尔有光亮闪过,却没有更多的变化。 少年渐渐得体力不支,蜷缩了起来,仿佛陷入了漫长的沉睡。 换足蹲踞式旋转。 池惊澜上半身紧紧贴着腿,露出来的考斯腾只有深棕的裤子与墨绿近黑的上衣背部。 脚背绷得笔直,身体却蜷缩着,双臂虚虚环抱着膝盖垂着头,像是深埋在土壤里的一颗种子。 沉闷、透不过气,漫长又孤寂。 这是沉睡的这几十年里,池惊澜的真实感受。 突然,轰隆隆几声炸响。 音乐声再次大了起来,伴随着密集的鼓点,像是春雨的惊雷。 沉睡的少年被惊醒了过来,已经不知道过了几个春夏,世界焕然一新,已经不是他熟悉的模样。 上手的勾手三周跳,再一次完美落地。 少年往上努力窜了窜,试探性地弹出了一枝新芽。 有蝴蝶翩翩飞来停留,带来晨露,有小兔子害羞地奔跑过,松动了坚硬地土壤,还有有些聒噪但活泼的蜜蜂,期待着他的开花,他们照顾着这枝脆弱的新芽,还顺便赶跑了觊觎着他的害虫。 新的世界在欢迎他,包容他。 于是少年努力往上生长,抽条。 最后的换足的联合旋转——蹲踞姿态,换足,燕式姿态,然后,最后一种旋转姿态——贝尔曼。 少年将冰刀提过头顶,支撑腿直直地支撑着全身,而浮足越过头顶,腰线向后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两者通过双手相连,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水滴状,也像是个即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转速越来越快,在最后一刻骤然盛开,定格。 胸前代表着生命力的浅绿随着旋转时身体的打开一点一点展现在众人眼中,仿佛看见朝阳太阳升起,破除了所有黑暗。 熬过了凛冬,终于等来了春日。 新芽抽条生长,流苏随着旋转飘逸,像是花朵绽放。 万物復甦,重获新生。 不用任何解释,所有人都看懂了这套节目,也理解了这套衣服。 没有一丝丝多余,也没有任何残缺,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观众席集体站立了起来,掌声雷动,一朵朵鲜花被投到了冰场中,为冰场上的少年祝贺。 也正好应了春天的奼紫嫣红。 没有人能阻挡光的绽放。 第十七章 什么是震撼,什么是完美,什么是享受。 短短两分四十秒的时间,池惊澜给了所有观众一个毫无疑义的答案,用他精彩至极无可挑剔的表演。 明明只是一个几省联合举办的小比赛,冰迷们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大型国际赛场,虽然冰场上的少年技术还差了一点,但池惊澜的表演却让他们完完全全地身临其境沉浸其中,震撼无比。 全场起立鼓掌是花样滑冰赛场上观众们的最高礼仪,但这一刻没有任何人犹豫,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为冰场上正在向四周弯腰做谢幕礼的少年献上了最大的掌声,几乎要掀翻场馆的天花板。 第34页 鲜花和毛绒玩具从观众席被投放到冰场中,几乎淹没了那个美丽的少年,但没有人停下,依然努力掏空着自己的库存,只为表达自己的喜爱。 好几个冰童刷刷刷地从入口处滑进场地,兴奋地捡着冰面上的鲜花和玩偶。 池惊澜也弯下腰,捡起一枝娇艷欲滴的玫瑰。 为了在下落到冰场的过程中花瓣不散落到冰面上给下一位选手造成影响,扔下来的每一支鲜花都用透明纸严密地包裹着。 这些大多都是在观众们进来时经过的场馆外场里售卖的,扔玩偶其实比鲜花要方便合适,但这一场池惊澜的表演,买了鲜花的都选择扔了鲜花。 或许是鲜花更配美人。 池惊澜看着手中的花,好看的眉眼微弯,柔和的笑容在他那张清冷的脸庞上绽放,一瞬间好像比赛场中的灯光还要更加闪耀。 冰场上的少年把玫瑰放在心口,最后再朝观众席鞠了一躬,方才轻松的滑下了赛场。 许多人看愣了一瞬,等回过神来,冰场上已经没有了少年的身影,他们连忙把视线转到了投影等分区的大屏幕上,紧张地等待着少年的出现。 而滑下赛场的池惊澜闭了闭眼,吐出一口压抑了许久的浊气,给冰刀套上冰刀套起身,接过温泽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然后披上了外套,胸口有些剧烈地起伏着。 显然,这一场短节目,池惊澜实际上并没有他在冰场上时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温泽轻轻拍了拍池惊澜的背,他不知道为何池惊澜要硬撑到下了赛场才表现出疲惫,但他没有问,只是等了等,等池惊澜平復了一点,才开口:「走吧,去等分区。」 池惊澜点了点头,跟着温泽走到了等分区。 在等分区的椅子上坐下,池惊澜低头仔细地拉上队服外套的拉链拉到领口,再抬头时,又已经是一副沉静的,令人安定的模样,看不出一丝疲惫。 坐在池惊澜身旁的温泽握着水杯的手指用力的微微泛白,表面上努力维持着教练的沉稳,实际上紧张得快疯了。 他在省队当助教当了好多年,也是第一次经歷这种场面,尽管他清楚刚才池惊澜的发挥非常漂亮,但在这种成绩马上要出来的时刻,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紧张。 「没事,虽然没有发挥得很好,但是分数应该没问题。」池惊澜察觉到温泽的情绪,想了想,开口安慰道。 教练和队员的身份仿佛换了过来一样。 温泽听到池惊澜这句话,颇有些哭笑不得,连紧张的情绪都消散了不少,他非常认真地反驳道:「你这场短节目表现得非常完美,不要妄自菲薄。」 随着温泽这句话,池惊澜短节目的分数也正好弹了出来。 技术分46.12,表演分45.22,总分91.34,直接跃到了第一名,超越了第二名整整二十几分。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全场观众看着等分区转播屏幕中那个乖巧地拿着那支玫瑰双手搁在膝盖上表情平静的少年,依然感到了极大的震撼。 这个分数,放到如今的国际赛场上,也是可以有以一争之力的分数了,而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几省举办的一个名额选拔赛。 他们有一种预感,他们好像看到了一颗璀璨的星辰坠落到了他们的身边。 就连池惊澜自己,看到这个分数也愣了愣,而这愣神的一瞬间,他就陷入到了一个陌生但温暖的怀抱之中。 温泽看到这个分数,激动地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了身旁的少年,这个短节目分数,只要自由滑不血崩,名额是妥妥的稳了,他由衷地为池惊澜感到高兴。 「阿澜,你真的非常棒!」温泽激动地说,甚至想抱着池惊澜把他拔起来。 池惊澜默默气沉丹田,才稳住了身体,没让自己被拔起来。 虽然现在还矮了点,但是被抱起来,还是有点奇怪,某个传奇默默地想。 片刻之后,温泽才微微平復了下来,想起池惊澜似乎不太喜欢和人肢体接触,温泽松开池惊澜,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咳咳,不好意思,有点激动……」 他却看着池惊澜指了指自己的胸前的牌子,眼底泛着淡淡的笑意:「这个区域,没关系的。」 温泽低头,看着胸前牌子上写着的「kiss & cry」,愣了愣,也笑了:「嗯。」 花滑等分区有一个浪漫无比的名字——「kiss & cry」,意为「亲吻与哭泣」,在这个区域里的人,可以尽情地享受亲吻与哭泣,尽情地释放情绪,这是花滑运动员们一场比赛后可以尽情放松的一片天地。 很久以前,花滑等分区还不是这个名字。 说起来,这个名字诞生的那场比赛,池惊澜也是参与了的,甚至可以说,他是亲自听到这到名字诞生的,甚至亲自推动了这个名称的传播。 那是他第二次参加冬奥会之前的一场世界锦标赛,池惊澜正要上场去参加他的自由滑比赛时,正好经过了解说席,此时他的上一位选手正在等分区等待分数。 一个解说似乎新上任不久,池惊澜听到他询问了一声旁边的老牌解说,等分区的具体名字是什么。 而那位老牌解说却即兴发挥了一句:「这是亲吻和哭泣的角落。」 这个解释不经意间被池惊澜记入了脑海,等他比完赛接受记者採访的时候,随意地提了一句。 第35页 80年横空出世夺下冬奥会男单金牌之后,经过三年的沉淀与各种国际比赛的磨砺,「池澜」在国际上的名气越来越大,他不仅是84年冬奥会夺冠的热门人选,又获得了那一次世锦赛的冠军,所以即使他只是简单地提了一句,第二天,各种报导就把他的採访刊登了出来,包括「kiss and cry」这个称唿。 池惊澜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个称唿后来成为了等分区的官方称唿,还沿用到了三十几年后的现在。 想起那时候还意气风发的自己,池惊澜淡淡地笑了笑,发现这场短节目之后,他真的渐渐放下了前世的一切。 堵不如疏这句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还得感谢那个青年。 池惊澜收回思绪,和温泽收拾完东西离开了「kiss and cry」区。 他后面还有不少选手,不宜在这里多留。 回到z省的休息区后,一堆人围了过来恭喜池惊澜,有之前已经比完了的小运动员们,还有随队过来观赛的穆子宁。 看着他们兴奋激动的表情,池惊澜笑着接受了他们扑上来的拥抱。 等池惊澜下一位选手上场比赛,队员们才平静下来,池惊澜安静地坐回座位上,从自己包里拿出了手机。 打开一看,发现某个联繫人果然发了条消息过来。 大智若榆:你的节目很棒,我等你来国家队。 池惊澜垂了垂眸,手指慢慢地摁着手机键盘,回了两条信息过去。 l:谢谢。 l:是裁判判分比较宽松,这套节目其实没有那么好的表现。 第一条消息和第二条消息间隔了快五分钟。 遥隔千里之外,某个高大的青年坐在寝室的书桌前,面前的电脑正播放着三省联合选拔赛的直播转播。 手机屏幕的白光映到他的眼底,凌榆看着最新收到的两条消息,微微蹙起了眉。 第十八章 隔着手机屏幕,池惊澜看不到凌榆的表情,他大概想不到,凌榆远没有他发过来的那条消息那样沉稳和平静。 恰恰相反,池惊澜的短节目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这一场三省联合主办的选拔赛是有转播的,但只在江浙沪三省本地的电视台上转播,国家队基地寝室里没有电视机,凌榆和纪云星两人费了不少劲,才转了几道在电脑上打开了转播。 自从上个月底回国家队之后,凌榆和池惊澜只在微信上偶尔联繫几次,一直没有看过池惊澜的节目是怎么样的。 倒也不是他不想看,一开始他们的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凌榆正好看到池惊澜刚跳起就摔倒了在了冰面上还没有爬起来,虽然后来把他送到了医院知道他是身体虚弱加上有点发烧的原因,但他依然以为他是刚刚开始学滑冰的小朋友,后来才知道不是。 从那时起,凌榆一直有点好奇,可惜那几天也没有看到池惊澜上冰,回国家队之后就更难了。 听说纪云星那小孩总死皮赖脸地磨他那位叫穆子宁的朋友,想要看池惊澜的短节目,却都被他朋友以暂时保密的理由堵了回来,凌榆也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所以直到今天,池惊澜的短节目才在他们眼中真正解开了神秘的面纱。 凌榆是和纪云星一起看的,他们正好一个寝室,纪云星早在池惊澜短节目分数出来的那一刻就兴奋地跳了起来冲出了门,大概是去找他的朋友们炫耀了。 凌榆却怔了许久,然后打开自己刚才的录屏再一次看了一遍《新芽》。 第一遍看节目,凌榆震撼于池惊澜表演的感染力,也被他的表演拉入了他所创造的世界。 但隐约间,凌榆却总觉得哪里好熟悉,明明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池惊澜的节目。 于是他带着一丝预感看了第二遍节目,将关注点更多地放在了池惊澜的技术动作上,然后凌榆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即使隔着屏幕,即使转播没有那么清晰,但凌榆却依然看了出来,池惊澜跳跃滑行甚至表演的风格,都跟他的偶像如出一辙。 那位三十年前的花滑传奇,池澜。 勉强平復下来,凌榆拿出手机给池惊澜发了消息。 先恭喜了一句,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询问这件事的时候,凌榆收到了池惊澜回的消息。 表现不好? 大智若榆:你是指连跳第二跳落地的那一个小失误? l:不止,还有别的几处,最后的旋转轴心也有些不稳。裁判给分给的松,几处失误都没下手抓,正常来说goe是要负的,表演分也给的过高了,实际上这套节目不该那么高的分数。 凌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点。 他突然想起刚刚池惊澜在等分区和那位教练互动的那一幕。 由于偶像是曾经花滑的传奇的缘故,凌榆对花滑尤其是男单的领域其实很了解,他知道花滑的等分区是叫「kiss and cry」,也看过不少花滑比赛,所有运动员在那个区域都会放松地展露真实的心情,可池惊澜好像并不是这样。 他获得了漂亮的分数,在那个亲吻与哭泣的角落表现出来的也是开心与庆祝的情绪,却与此刻与凌榆聊天时表现出来的情绪截然相反。 凌榆更相信池惊澜此刻和他聊天时表露出来的情绪才是真正的情绪,他在不满意自己的这一套节目,在为那些细小的失误感到自责。 第36页 此刻再回想起刚才池惊澜在kiss and cry区域的表现,就连那淡淡的笑容都像是笼罩上了一层迷雾,像带着面具,让人看不真切。 凌榆不知道为何池惊澜会对自己如此苛责,如此要求严格,越是了解,他越是觉得这个少年身上迷雾重重。 先暂时把风格与他偶像相似这件私事放在一边,凌榆想了想,回復了一条消息。 大智若榆:一些细小的失误是很正常的,毕竟时间仓促,你以后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去打磨,这一次裁判给你打分高,说明你的表演征服了他们。 池惊澜看到这条消息愣了愣。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些事情跟凌榆说,或许是因为之前他帮了一次自己的缘故。 《新芽》这套节目在一开始磨合的时候池惊澜就遇到了不少困难,尤其是在表演内容的确定上。 节目名称的灵感来源于聚餐那一天散步时他看到的新抽条的枝桠,本想表达的是万物復甦,生机蓬勃,要放下过去往前看的意思,可是当真正开始尝试编排表演的时候,池惊澜却发现自己很难融入到那样的情绪中。 池惊澜一直是沉浸派的表演方法,当他不能融入到他原本设想的情绪中时,他就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个方向走不通。 那时候离比赛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新芽》迟迟没有进展,所有人都在劝他要不先换成省队原本有的节目,也就是《天鹅湖》,先保证短节目的分数。 池惊澜却还想再坚持一下,自由滑他选择了省队的节目,在自由滑之前上场的短节目,他想给自己来到这个新世界作出一个交代。 这是他甦醒之后的第一场比赛,第一场节目,是真正意义上他在这个世界存在的开端,是这一世他在赛场上的第一次亮相,纵使时间仓促,他也不愿意敷衍了事。 而正在那时,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他这边短节目进展困难的凌榆突然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询问他是否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许他可以联繫上国家队的编排老师帮一帮忙。 当时池惊澜其实有点惊奇,他们上一条聊天消息还停留在池惊澜的转帐还钱,他没想到那个青年还会联繫他。 拒绝了凌榆要帮他联繫国家队编排老师的好意,但池惊澜看着他询问自己是否遇到了困难的那句话,可能是相隔千里,又隔着个手机屏幕的原因,鬼使神差地,隐瞒了一些不能说的事,池惊澜还真把他的困扰简单说了一下。 没想到这样一个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的举动,居然真的给《新芽》这个节目带来了转折的契机。 凌榆说他不知道他的节目到底是什么样的,但他觉得或许经歷了冬日的春天才更加生机盎然。 池惊澜顿悟。 他一开始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春日的生机,却忽略了凛冬的风雪。 一不小心钻了牛角尖,如果没有凌榆这一句话,他或许也能自己反应过来,但到时候时间来不来得及就不一定了。 想通之后效率就不会像之前那样慢了,只花了几天,池惊澜就作出了最终他这套节目的雏形,然后花剩下的时间不断地完善。 只是时间终究还是有些仓促,到真正上场的时候,还是出现了一点细小的失误。 连跳的时候第二跳晃了一下,旋转轴心没有太稳…… 裁判没有抓这些失误,但池惊澜自己却做不到忽视,但身边每一个人都在真情实感的为他开心,他也不能表露出什么不好的情绪。 不过他终究是人,不是神,在看到凌榆发来的消息的时候,或许是因为面对不太熟悉的人更容易吐露心情的原因吧,他的情绪还是泄露了一丝。 表演征服了裁判吗? 抛开技术上的失误,池惊澜对自己的表演确实还挺满意的,毕竟是浓缩了他的真实经歷。 整体上来说,也确实是交上了一份不算差的答卷,就当凌榆这句话是对他未来的祝福了。 池惊澜再次回了一句「谢谢」,然后收起了手机,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赛场上,专注地看起了别的省队的表现。 他没有发现,他的唇角悄悄勾起了一抹真情实感的笑意。 池惊澜的短节目结束后冰童们清理冰面花了一点时间,然后是他们这一组最后一名选手,他们这一组结束之后,就剩下了最后两组选手。 等到所有人比完,池惊澜的短节目分数依然位于第一位。 第二是s省的二号男单崔晟睿,88.54分。 再往下就是七十多分了,从短节目上,基本就可以判断出最后的名额会被谁夺得了。 在短节目这种按理来说不会拉开巨大分差的项目上,前二占据的几乎是断层的巨大优势。 只是崔晟睿大家早有预料,但池惊澜却完全是一匹横空出世的黑马,惊呆了众人。 导致总有人偷偷打量池惊澜。 不算烦,但也总有些频繁。 于是池惊澜看完比赛回酒店吃完饭就直接回了房间,睡了个午觉,在房间内做了一些陆地训练,再出门吃一趟晚饭,就回房早早睡觉了。 第二天他还有自由滑,长达四分钟的时长,他需要足够的睡眠来养足精神。 而此时,和池惊澜相隔不远的某个房间,不少人聚在里面,之前比赛之后就消失不见的某个人,正眼神恶毒地和那些人在商量些什么。 第37页 睡梦中的少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头。 第十九章 「老大,你在干什么?」 另一边,b市国家队训练基地,纪云星刚在外面浪完回到宿舍,就看到他老大一脸严肃地低着头点着手机。 凌榆头也不抬地回答:「看机票。」 纪云星:?? 「老大,你不会是想飞去s省看比赛吧?」 凌榆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但纪云星知道他这是默认了,凌榆做出的决定一向没有人能动摇,但纪云星没有想到他家老大也会有这么冲动的时候。 不过……犹豫了片刻,纪云星还是悄悄地小声开口。 「老大,昨天大魔王不是才说明天要全队例行测试吗……?」 凌榆动作一顿,皱了皱眉,不爽地「啧」了一声,按灭手机屏幕直接把手机丢到了床铺上。 「咚」的一声,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每月例行测试,他作为队长,自然不能缺席。 原本想着正好周末,飞过去看场比赛再飞回来也来得及,却居然忘了明天还有测试这件事。 凌榆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把这件事忘了,刚刚还在一心看机票。 看来《新芽》这场短节目给自己带来的冲击比想像中还要大,这反倒让他更想在现场看那个少年的自由滑了。 关于池惊澜风格和池澜很像这件事之前凌榆在手机上还是没有问出来,他觉得那样不太郑重,本想现场去看一场自由滑再确认一下,然后找那个小少年当面问问,还能顺便关心一下他的状态。 直觉告诉他那个小少年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 ……可惜,现在看起来是没有机会了。 只能等池惊澜来国家队,似乎还有挺久。 凌榆突然抬头看向正在往上铺爬的纪云星,问了一句。 「小纪,这次训练营的成员们都什么时候到?」 诶?纪云星转头,他记得他老大以前从不关注这种事。 等等,忽然间的福至心灵,纪云星极其懂事地回答:「五一劳动节之后开营,但我问过我省队的小师弟,短道和花滑一块,他们五一放假的时候应该就会来了,具体时间有消息我到时候再跟你说啊老大。」 凌榆闻言点了点头,看着心情不错。 就一周了,凌榆在心底盘算了一下,觉得这个时间自己还能接受。 就是还是有些遗憾,凌榆嘆了口气,干脆直接上床,扯上被子选择直接睡觉。 直接睡觉,一觉醒来,等待的时间就能少一天。 这一晚上就这样在不同人不同的心情中还算平静地度过。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z省入住的酒店,穆子宁和温泽到了餐厅,才发现池惊澜没出现。 「阿澜呢?」 「没见到他出来,应该还在睡觉?」 「是昨天累着了吗……温教,我想去看看。」穆子宁有点担忧地说。 「我跟你一起吧。」温泽放下手中的早饭,也站了起来。 两人一起走到了池惊澜的房门前,穆子宁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谁?」 不一会,门内就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只是似乎是因为刚刚起床,听起来带着些哑。 「阿澜,是我,穆子宁。」 门被打开,池惊澜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依然是平常那副清冷沉静的模样。 只是头髮翘起来了一丝,本人似乎还没有注意到,却打碎了少年身上的疏离感。 「有什么事吗?」池惊澜问。 穆子宁悄悄从池惊澜头顶收回视线,仔细打量了一眼少年还算红润的脸色,松了口气:「只是见你还没起来有点担心,没事的话快下去吃早饭吧。」 「我没事,你们先去吧,我马上来。」池惊澜说。 等穆子宁和温泽两人离开,池惊澜才重新关上门,修长的指尖按了按太阳穴,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适的神色一闪而过。 或许是这一世第一次参加比赛的原因,身体还是有些不太适应比赛的强度,一觉醒来伴随着头疼,发现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的那一刻,池惊澜是无比惊讶的。 他很久没有那么晚才起了,昨晚似乎没睡好,居然连生物钟都没有唤醒他。 腰部尤其是尾椎骨那边和大腿还有些隐隐作痛,不过池惊澜知道那是什么原因,只是做了贝尔曼的一些后遗症。 贝尔曼这一个旋转要求选手有极好的柔韧性,这个动作对于女选手来说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很多女选手成年之后都很难完成,自从诞生以来到如今,世界上男选手完成的次数寥寥无几,一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 但至少是有人完成过的,池惊澜得知这件事后,心底就萌生了做贝尔曼的想法,或者说他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直没能实施。 前世他知道有这个动作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这个美丽中又带着残酷的旋转,只是那时身体的年龄和伤病已经不足以支持他做柔韧性难度太高的动作,才遗憾地放弃了,如今正好是最合适的时候,不尝试一次太可惜。 在他的想法中,《新芽》用贝尔曼收尾是最好的选择,为了能呈现出最好的效果,他也想把这个动作做出来。 特地请教了女队的小运动员,加上现在年龄还尚小柔韧性足够好到可以让他任性一回,池惊澜才能在短短二十几天内练出贝尔曼,虽然有不少瑕疵,但足以惊艷众人。 第38页 只是无论池惊澜柔韧性有多好,男生的骨骼和筋生理上就是比女孩子要硬的,做贝尔曼这种旋转,自然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这种代价池惊澜还能忍受,至于其他的一些小疼痛,些微出乎了意料,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池惊澜回到洗手间,冷静地往自己脸上再一次沖了一把冷水,伴随着凉意,身上的那些疼痛似乎也消了下去。 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表,再把头上那缕不知何时又翘起的头髮用水压下去,池惊澜点了点头,收拾好表情出了门。 吃早饭,去比赛场馆参加自由滑的出场顺序抽籤仪式,去冰场适应,回酒店……全程没有人看出来池惊澜的身体不适,只是单纯地以为他今天话更少了一些。 某种意义上来说,池惊澜在这方面上的演技也算是炉火纯青。 自由滑的比赛将在下午两点半正式开始,吃过中饭,温泽带着众人提前到达了比赛场馆。 一路上池惊澜都在闭目养神,身体上轻微的不适虽然影响不大也是在他能够忍受的范围,但依然还是一定程度上模煳了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 他没有察觉到坐在最后排的徐天宇跟别人交流的眼神,因此在到了比赛场馆之后,也没有怎么防备。 把冰鞋放进柜子里,池惊澜出门去了一趟洗手间。 离得近的那个洗手间门口立着个正在清理的牌子,池惊澜便去了位置比较偏僻的另一个洗手间,没想到在洗手的时候便出了事。 一群不认识的人组团走了进来,池惊澜原本以为他们也是来上厕所的,皱着眉往里侧了侧给他们让出了位置,没想到那群人却直愣愣地朝他走了过来,围住了他。 「怎么看着比照片里还要娘们唧唧的,是他吗?」 「是,大哥,就是他!」 「啧啧,这么细皮嫩肉的小美人,下手可不要太轻。」 「嘿嘿,当然了,大哥。」 池惊澜看着面前这些浑身散发着地痞流氓气息的人,听着他们嘴里传出来的那些污秽不堪的语言,眉头紧紧皱起。 余光瞥到门外一个若隐若现的衣角,电光火石间,池惊澜就明白了这一切为何会发生。 现在这个时代,居然还有人会使这么下三滥的,不过脑子的手段? 难道他看起来真的很好欺负的样子吗? 第二十章 事实证明,就算科技进步了十几年,有些人的脑子也没有办法进化。 自从重生之后,三十年后的治安很好,池惊澜没想到自己还能遇到这种事。 眼前这一幕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曾经。 好像是前世十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国内传出消息说80年的冬奥会华国终于能参加,各种冬季项目的国家队都展开了如火如荼的组建工作。 因为一些个人原因,加上当时国内花滑技术还很欠缺,十四岁那年池惊澜只身一人选择了去国外进修留学,然后在十七岁那年听说华国可以参加冬奥之后,婉拒了许多人的挽留,毅然决然选择了回国。 那几年他身在国外,缺席了国内的变化,因为技术过硬他很容易就加入了国家队,只是因为过程太过容易,就惹来了一些人的嫉妒。 当时的年龄虽然比如今还要大上那么一两岁,但人看起来比这一世还要瘦削许多,只身在外三年,他付出的代价不是别人能够想像的。 那些人看他是从国外回来的,以为他必然是哪个富家公子哥,又看他当时身形瘦小,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于是在某一天训练结束的时候,直接在回宿舍的路上堵住了他,把他「请」到了一条小巷子中。 那时国内还很混乱,池惊澜一开始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跟着到了死胡同里看到等在那的一堆混混,才知道他们的打算。 池惊澜第一次经歷这种事,他当时非常非常地震惊不解。 十四岁之前他在国内,虽也经歷过不少不幸,但他见到的经歷的大多都是温暖,十四岁之后去了国外,大概是因为亚洲人又身形瘦小的缘故,想欺负他的人不少,但那些人都不是他的同胞,池惊澜靠着心中的信念都一点点撑过来了,可他没有想到的是,才刚刚回国,他会遭遇来自同胞的排挤。 那是他第一次,在国内经歷人间冷暖的冷,但池惊澜好歹是经歷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虽然不敢置信,但他不会轻易让那些人的打算得逞。 身为运动员,又在国外那种大环境歧视亚洲人的环境下待了好几年,虽然他当时出去的国家情况好一些,但依然无法避免那种情况,所以池惊澜不能说是身手不凡,但打架是一般不会落在下风的。 别看他一副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的模样,能在冰面上凭藉一己之力跳出三周跳的人,爆发力怎么可能不强。 那些人恐怕也想到了这一点,才会额外还叫了混混。 但没有用。 一群人打不过他一个。 那次之后,有些人收敛了一点,有些人不曾悔改,不变的是池惊澜在队里越来越被孤立,但池惊澜走得越来越远,站的越来越高,也就更加不在意他人的言论。 没想到如今这一幕居然几乎重现了当年的场景。 刚才在门外闪过的那片衣角,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似乎是徐天宇的外套,他一直不穿省队的队服外套,好认得很。 第39页 想打伤他让他参加不了接下来的自由滑? 清冷瘦削的少年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轻轻笑了一声,把那些拿着观众票进场馆后受人引导进后台来堵人的混混们吓了一大跳。 什么情况?!这个小美人是疯了吗,被他们那么多人堵住还笑得出来,搞得他们威严何在! 里面的大哥大手一挥,怒道:「给我上!」 「等等。」池惊澜突然开口了。 明明不算有威慑力的语气,但混混们看着少年平静的表情,竟然真的莫名其妙停下了脚步。 「愣着干什么,沖啊!」混混头子在后面挥舞手臂。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停下了啊老大!要不听听小美人想说什么呗,反正他也逃不了。」有人咽了咽口水道。 「行吧,给你个说话的机会,小美人,你想说什么?」那混混头子扬了扬下巴。 池惊澜奇异地挑了挑眉,发现这群人的战斗力似乎比他想像中还要低很多。 但他面上还是一副平静的模样,一只手背在身后悄悄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嘴上开口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来堵我,是谁指使的吗?」 为了显得真诚,池惊澜还故意后退了半步,装出了一丝无辜和害怕。 这样的混混他应付得多了,他们的心里想法思维习惯,不想懂也不容易。 果然,那个混混头子得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拿钱办事,小美人,这我可不能告诉你,乖乖老实一点,我们或许还能下手轻一点。」 「你们不怕被监控拍到吗?」池惊澜问。 他们现在在的地方不是洗手间里面,而是外面的洗手池,敞开着连通着走廊,池惊澜并不确定是否有监控能照到这里。 「这里地方偏僻,外面的那个监控也很早就坏了,这里的环境我们熟悉的很,放心小美人,你拿不到证据的。」那混混头子摇头晃脑地说。 懂了,没有监控。 问什么说什么,某种意义上,这些混混比他从前碰上的似乎都要傻些,池惊澜心底「啧」了一声,表情又恢復了不起波澜的平静,仿佛之前的「害怕」「退却」都是错觉一般。 好像确实都是错觉。 那混混头子看着池惊澜从身后拿出手机,手机屏幕上清清楚楚的录音计时的画面,瞳孔骤缩。 什么时候的动作,他们怎么全都没有注意到! 「真的吗?」池惊澜晃了晃他手中的手机,看着面前的众人,平静地反问道。 「草!」混混头子怒骂了一声,大步往前一跨,就要抢过池惊澜的手中的手机。 他的身躯高大,怒吼着冲上来的那一刻气势十足,压迫力惊人。 但池惊澜只是随意地收回手,脚步轻挪,似乎只是轻轻松松往旁边走了一步,就避开了他的冲撞之势。 混混头子一下子没剎住车,正好撞在了池惊澜身后的洗手台上,闷哼了一声。 他捂着自己的肚子起身,有些惊惧地看了眼面前的少年,他这招从前向来都是屡试不爽,怎么可能在这个一看就是弱鸡的少年身上失效。 一定是意外。 「你们他妈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还要我教你们吗!」捂着肚子靠着洗手台的混混头子恨铁不成钢地朝他那群小弟们喊道。 「哦哦哦!」 那些人恍然回神,没带装备的赤手空拳,带了装备的纷纷掏出自己的傢伙,朝池惊澜围了上来。 池惊澜扫视了一圈,发现最危险的就是一个小喽啰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钢管,其他都不足为惧。 冷静地腾挪脚步避开其他人的攻击,躲不开的就用手肘或者膝盖敲在他们的关节处让那些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池惊澜曾经学过格斗和防身术,哪些地方打上去会很疼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哪些地方能让人暂时麻痹,他都一清二楚。 场面瞬间变得一片混乱,而这一片混乱中,池惊澜看准了那个拿着钢管的小混混,调整角度用背硬接了一棒。 池惊澜闷哼了一声,但动作一点都没有停顿,他借着反作用力手肘往那名小混混手上麻筋处一敲,钢管「铛」地一声落地。 没有再给那些人捡起来的机会,池惊澜一脚踩住钢管,后退一步,往门口用力一踢。 明明是个长条形的物体,此时却像个足球一般,精准地与洗手间门口那个刚在被某个人挪过来的「正在打扫」的告示铁板相撞,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咣——」 那铁板应声而倒,正好砸重了躲在角落里的那个人露出来的一只脚。 「嗷!!」那个人痛唿一声,跌到在地,抱着腿在地上打滚,终于再一次进入到了池惊澜的视线中。 徐天宇。 果然是他。 池惊澜漠然地收回视线,耳中那群混混难听的谩骂从未断绝。 他转回身慢条斯理地朝着那个骂的越来越难听,从他的外貌已经骂到了祖宗十八代的混混头子缓缓走去,浑然不管身后再次把他包围的混混们,眼底不知何时已经带上了与平常的清冷温和截然不同的狠厉。 「狗娘养的、***——***!!」那混混头子坐在地上,已经是破罐子破摔地不管不顾破口大骂。 家人是池惊澜的逆鳞。 他眼底的神色更冷了一些,微微弯腰,气势逼人地直视着那混混的眼,语气极其凌厉地开口:「你再说一遍。」 第40页 混混头子缩了缩脖子,又觉得自己这样太没气势,闭上眼梗着脖子就打算再骂一遍。 池惊澜身后的那些还站着的混混们被他刚才的气势惊得一时没敢动手,此时看到自己的老大落入了危险境地,不能再不动手了。 而不远处之前不小心跌落到里面的徐天宇面上还在痛嚎着,实际上偷偷打开了手机的录像,对准了似乎正要动手的池惊澜。 赛前斗殴可是要取消比赛资格的,就算没法把他揍一顿,目的也算达到了大半了。 徐天宇眼中露出了恶毒又兴奋的光。 而正在这时,远处响起了一阵杂乱又急促的脚步声。 转瞬间,那群人就到了。 「全都住手!!」 第二十一章 池惊澜循声望去,收起了手上的动作,只是眼中的狠厉之色还未敛去。 温泽把他手上的动作和眼中的神色尽收眼底,再一看周围混乱的景象,登时一个头比两个还大。 放心,他没有误会,看到地上的徐天宇和那些混混,温泽一眼就看出了究竟是什么情况,只是池惊澜眼中的神色和刚才那个架势,差点就让他脱口而出想喊「小祖宗」了。 身后匆忙赶来的穆子宁看着眼前混乱的这一幕脸色忽地一白,温泽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到他闭着眼还带着一丝害怕,但是非常愣头青地扎了进去。 穆子宁几步冲上去,像老鹰护小鸡似的朝着那仅剩的几个还站着的混混张开了双臂,挡在了池惊澜的身后,害怕但依然坚定地护住了他。 那些混混本身和池惊澜相隔的距离就不算远,穆子宁插进去当了一堵人肉墙,就成了和池惊澜背靠背的状态。 两人离得极近,池惊澜轻而易举地就捕捉到了穆子宁身上的温度和他有些不太稳定的情绪。 池惊澜能猜到穆子宁以前也或许经歷过这样的场景,但他依然选择了冲上来保护他。 不太习惯被人保护的感觉,池惊澜后知后觉的察觉,这一次似乎是他成为了让人担心的角色。 闭了闭眼,缓缓敛去眼中的狠厉之色,池惊澜冷静地起身轻轻拍了拍穆子宁的肩膀。 「我没事,他们不敢动手了。」 少年轻瞥了那些还站着的混混一眼,那些人讪笑两声,手里有东西的放下东西,纷纷后退两步开始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池惊澜。 现在那些混混们也意识到了,这回已经不是踢到铁板这么简单了,是踢到钛合金钢板了! 这单是完完全全的赔本买卖啊!! 但这时候追悔莫及已经来不及了。 穆子宁看着那些混混们的反应,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而站在门口处的温泽冷静地掐了掐自己的人中,然后让身后的那些保安把那些混混分了开来。 「温教,我有分寸。」 池惊澜平静地绕开还坐在地上的徐天宇走到温泽旁边,拿出手机言简意赅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从发现另一个厕所「在打扫」于是转道来这边的厕所被人堵住,再到录音试探出他们受人指使且这里没有监控,最后到大家都看到了的如今的混乱场面。 池惊澜条理清晰地几句话就把整件事说了个明白。 「教练,我举报池惊澜赛前斗殴,要取消比赛资格,我的腿受伤了,刚刚就是被他砸的!」坐在地上的徐天宇抱着腿作出一副痛苦的模样,大声嚷嚷道。 刚刚徐天宇在厕所门外躲着看,没看到池惊澜录了音,池惊澜和温泽刚才的交流声音又不大,他也没听清,加上徐天宇知道这里没有监控,依然自以为天衣无缝,栽赃嫁祸地理所当然,又理直气壮。 「闭嘴。」 平常温温和和的温泽也难得生了气,沉下了脸。 「这边的监控损坏,但不远处的转角口的监控依然能正常运转,已经有人在去调取了,录像很快就能调出来,而录音中所述之事我们也将转告警方,交由警方调查。」 「所有的真相最后都会水落石出,是非黑白会有公正的评判。」 徐天宇眼底闪过不可置信,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 这件事已经惊动了主办方的人,温泽的话音落下,工作人员也终于赶了过来,把在场的这些人分别请到了空闲的小房间中。 「辛苦了,稍微在这里等一下就好,初步的处理结果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你是受害者,不会有什么事的,放心。」 给池惊澜领路的工作人员小姐姐把他带到房间里,看到少年有些苍白的脸色颇为温柔地安慰了一句。 这位小姐姐大概想不到,但凡他们再晚来一点,所有混混恐怕都得倒地。 而池惊澜只是点了点头,安静地看着工作人员离开,然后拉开房间里的椅子坐下,一只手撑着侧脸,闭目养神起来。 此时离男单自由滑比赛正式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而由于短节目分数排在第一的缘故,池惊澜自由滑的出场顺序靠后,他对自己能否上赛场这件事不太担心,只是刚才那件事多少还是消耗了一些他的精力。 池惊澜刚才一直表现得非常冷静,但遇到这种事情他真的不生气吗? 那是不可能的。 这种事情无论经歷多少次都不可能真正的平静,只是池惊澜把那些怒火都冷静地克制在了心底。 第41页 这个时候生气只会影响事情的处理效率,他会把那些情绪用到最该用的时候。 现在最重要的是能恢復多少精力就恢復多少。 于是温泽和穆子宁推门进来时,就看到了少年闭目阖眼休息的模样。 可他即使是在闭眼休息,身体依然挺得笔直,嵴樑不曾有一丝弯曲,像是给自己筑起了一道坚硬的城墙,防范着外人的进入。 温泽轻轻嘆了口气,给穆子宁打了个手势,两人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拉开池惊澜对面的两张椅子坐了下来。 然而即使他们动作再轻,池惊澜觉轻,已经迅速醒来过来,他睁开眼睛看向温泽和穆子宁两人,长睫微眨,眼底满是清醒与理智,看不见一丝刚睡醒的迷茫。 池惊澜的视线落在穆子宁怀中抱着的东西上,目光一顿。 「这是?」 「你的冰鞋和比赛服。」穆子宁回答。 池惊澜微微皱了皱眉。 「你想的没错,他们不仅想对你的人动手,还以防万一,想连带着毁了你的器材。」 温泽简单把之前在更衣室里发生的事说了一下。 之前池惊澜去洗手间的时候把他的冰鞋和比赛服放进了更衣室的保险柜里锁了起来,当时温泽和穆子宁正好在和主办方最后确认一次比赛流程,其他的运动员又都在休息室里,就被一些人找到了机会。 那些人是以前就和徐天宇玩的很好的那群人,等温泽和穆子宁返回休息室,没看到池惊澜,也没看到那群人迅速反应过来闯到更衣室的时候,正好看到其中一人正用一张万能卡刷开了池惊澜的保险柜。 温泽厉声阻止了他们,然后从他们嘴中问出了池惊澜的位置,这也是他们能那么快就赶到的原因。 而穆子宁为了安置池惊澜的器材,稍微晚了一点点,在混乱平息之后又出于担心,又把器材从队友那拿了回来干脆自己抱着,这时也就直接拿了过来。 「……谢谢。」池惊澜接过自己完好无损的冰鞋和比赛服抱在怀里,垂下眸,认真感谢道。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温泽摆了摆手,坐直了身体:「小池,刚刚那件事的初步处理结果出来了。」 「赛前斗殴可能会被取消比赛资格,这件事小池你知道吗?」温泽问道。 温泽郑重了起来,池惊澜的身体也挺得更直了一些,他点了点头。 「知道。」 这个规定他前世的时候一些大型比赛就有,只是当时太多人都游走于灰色地带,就算事情发生了,也找不到什么证据,最后通常不了了之。 如今科技发展,有了监控这种东西,倒是让这个规则透明公正了许多。 不过池惊澜原本就不会去破坏规则,他向来极有分寸。 「我都是正当防卫,没有主动攻击。」少年冷静地说。 「我知道。」温泽按了按太阳穴,压下了喉间即将溢上来的那口嘆息。 刚刚那个厕所转角口的监控也已经调了出来,清晰地拍到了先是池惊澜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然后那些混混在徐天宇的带领之下走了过来,徐天宇躲在门外,而那群混混则进去,朝着一个方向围了过去。 后面的被墙挡住,没有拍到,但加上池惊澜录下的录音,已经足够将这起恶性事件定性。 「那个监控还拍到了徐天宇的脚是被倒下的铁板砸的,而那个铁板还是他自己搬过去的,你不会有事,比赛照常比就行,等会可能会有人来检查一下你的身体,配合一下就好。」温泽说。 池惊澜点了点头。 温泽看着他冷静的脸色,感觉更想嘆气了。 这件事情处理的比温泽想像中要轻松太多,有专业人员已经检查过了那群混混,他们虽然喊着哪哪疼,但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加上池惊澜的录音,就算没有最后的监控,证据也是足够了的。 但正因为如此,才让温泽更加担心,池惊澜对这种事情的处理和面对的态度看起来都太熟练了,熟练到完全不用藉助他人的帮忙,他一个人单枪匹马也能解决的程度。 但一个人想把这种事情解决好,总是得付出一些代价的。 正好有人进来为池惊澜检查他是否在刚才那场冲突里受了伤,池惊澜默默脱下衣服,露出背上那条已经逐渐变色的被钢管敲出来的淤青,看得温泽和穆子宁眉头紧锁,眼中的担忧都溢了出来。 「不疼,我没事。」等那人检查完,池惊澜默默重新披上衣服,反过来安抚了温泽和穆子宁一句。 硬接那一棒本就是想用这个当作证据,能起到作用便好,池惊澜确实不觉得有多疼。 「小池,」等那个工作人员离开,温泽的视线重新落在池惊澜身上,无比认真与郑重地喊了一声池惊澜,等他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他的时候,才接着开口:「你要永远记住,不要触碰红线,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里。」 温泽当时是看到了池惊澜眼中的狠厉和收回的动作的,他不清楚如果当时他们没有出现后续会变成什么样,但他不希望池惊澜陷入危险的境地。 「这一次你处理的很好,是孤身一人的情况时能做到的最好的处理方法,但我们希望你可以知道,你并不是孤身一人,你可以有更好的,不伤害自己的处理方法。」 「你可以在一开始就先通知我们,可以悄悄录音与他们努力周旋,而不是让他们先攻击你之后再「正当防卫」,这很危险,很容易伤害到你自己。」 第42页 「你很强大,也很有主见,但你也可以多相信我们一点,我们是你的教练,你的队友,你的朋友,我们能够保护你,也想保护你。」 温泽推心置腹地说,语气温柔又郑重。 「你帮过我们那么多,我们也想能帮助你,阿澜,以后不要一个人扛着了。」穆子宁也非常认真地跟了一句。 池惊澜没有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心底涌上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暖流,池惊澜眨了眨眼,沉默片刻后,也非常郑重地应了一声。 「好。」 他会努力做到。 「那你好好休息一会,再睡会吧,我等会叫你,背上有伤,自由滑难度要不要稍微放低一点点,你短节目的分数足够的。」温泽认真地提议。 池惊澜短节目的分数足以支撑他稍微放低自由滑的难度也能拿到最后的名额,但池惊澜听到温泽这个建议,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温泽的建议很有道理,他会抓紧时间休息,但不会选择放低节目的难度。 他有他的骄傲。 徐天宇做了那么多,就是想看他跌落尘埃而已,他不会在意那种人。 池惊澜只会让他们看到自己最强大的一面。 第二十二章 自由滑的出场顺序是按照短节目的成绩排名分组抽籤的, 池惊澜短节目分数第一,本就被分到了自由滑最后出场的一组,而他抽到的顺序签, 正好是二十九。 也就是说, 自由滑的比赛,他将是最后一个上场的选手, 压的大轴。 昨天池惊澜的短节目一下子惊艷了众人, 已经有不少人特意去打听了他的信息, 自由滑的出场顺序排表公布之后, 看到最后一个名字, 不少冰迷就替池惊澜捏了一把汗。 据他们了解到的信息, 这个横空出世的天才小孩上个月才刚刚满十六岁,这是第一次参加比赛。 第一次参加比赛自由滑就压大轴, 此刻恐怕已经紧张得不行了吧。 希望他能尽量正常发挥,昨天那场短节目着实太精彩,今天不少人甚至唿朋唤友拉了原本没打算来看这场比赛的朋友们, 就为了等着看一看池惊澜的自由滑。 而在众人心中「紧张得不行」的某位选手, 此刻正在睡大觉。 池惊澜曾经连冬奥会的大轴都压过, 怎么可能会紧张这么一个小比赛的大轴。 在确定自己能够正常比赛之后, 温泽特意去找工作人员要了一张摺叠床, 池惊澜也没有拒绝, 轻车熟路地自己给自己背上的淤青上了药之后, 盖上小毯子,直接在那个房间里躺下睡了个午觉。 池惊澜经歷过许多次赛前出意外的状况,他知道怎样短时间内能恢復最多的精力, 毫无疑问,最好的方法就是能够陷入深度睡眠。 不过池惊澜很少能在有外人的场景下安心地陷入深度睡眠, 多来他已经养成了闭目养神恢復精神的习惯。 只是这一次池惊澜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真的睡着了,还是睡得很沉那种,背部的疼痛都没有惊扰到他。 或许是因为之前温泽和穆子宁说会守着他吧。 难得一个沉静的,没有杂梦打扰的短觉。 两个小时后,温泽轻轻喊醒了池惊澜。 池惊澜从摺叠床上坐起来,头髮又不知不觉翘起来了一丝,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恍然。 看得温泽颇为欣慰,知道这回池惊澜是真的睡着了。 去洗手间洗漱完整理好自己出来,池惊澜喝了口水,脸色已经比之前红润了许多。 某种意义上来说,刚才那一架还帮了他不小的忙。 池惊澜在表演上是个沉浸式体验派,昨天的那场《新芽》,或许是第一次把这个节目拿上赛场的原因,他太过于沉浸,表演完就像再一次经歷了一遍上一世。 正所谓入戏容易出戏难,旁人不了解他的情况,池惊澜也很久没有遇上这种状况了便一时疏忽了不少,没发现自己的情绪一直有些「沉」。 但打完一架,不是,正当防卫完之后宣洩了不少心中的情绪,顿时心情舒畅了不少,池惊澜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的情况是何原因。 此刻自己的状态比早上起来时要好上太多了。 「温教,现在比到第几组了?」池惊澜看了眼时间,问道。 「第三组快比完了,你在第六组最后一个,时间绰绰有余,不用着急。」温泽回答。 「嗯。」 池惊澜点了点头,认真充分地做好了热身运动,然后去再一次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冰鞋和比赛服,去更衣室换上后跟着温泽到了比赛现场。 此时第四组比完,第五组的五位选手正在冰场上进行赛前的六分钟冰上练习。 池惊澜坐在z省运动员等候区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场上的练习,其他队员也知道池惊澜等会就要上场,都很安静地没有来打扰他。 池惊澜看了一会之后,就闭上了眼睛,端坐在那,在脑海中模拟起了自己的节目。 最后一个出场也不是没有好处,如果能承受住那份压力的话,这其实是一个很有优势的出场顺序。 因为最后一个出场的时候,前面所有选手的分数和排名都已经出来了,自己的节目自己心中自然有数,对比一下前面那些选手的分数,最后的结果也基本能够预料到了,通常发挥也不会太失常。 第五组的自由滑在池惊澜模拟自己节目的时候悄然结束,听到mc主持人播报的声音,池惊澜睁开眼,脱掉身上的外套,跟同组的其他三个人一起踏入了冰场,开始了他们这一组的赛前六分钟练习。 第43页 他们这一组是最后一组,只有四个人,水平也都是参加这一次比赛里水平相对最高的一批选手,大家都井然有序地练习着自己的动作和跳跃,没有干扰对方。 一个冰场四个人,对于他们来说是绰绰有余了。 池惊澜没有上难度太高的动作,只是跳了几个两周和三周微微适应了一下,不过那个高远度和稳定的轴心依然漂亮的的令人赞嘆。 忽然间,池惊澜余光里闪过了一个亮亮的身影。 有些疑惑地抬眸望去,发现原来是那位s省省队运动员身上考斯腾的亮片和小钻石。 崔晟睿,池惊澜对他很有印象,昨天短节目在最后一组出场,最终分数仅次于他排在第二,实际上技术分他们两个差不多,只是池惊澜的表演分要比他略高了一些。 不过池惊澜对他有印象的主要原因不是他的分数,而是他的四周跳。 之前就听说这个选手跟他一样有四周跳的技术储备,只不过他们两个人会的四周跳并不一样。 池惊澜是后外点冰四周跳(4t),而崔晟睿则是后内结环四周跳(4s),也就是萨霍夫跳,单从技术分值上来说,两种四周跳相差不大,萨霍夫跳要略高一点点,但也只是一点点。 4s基础分值10.5分,而4t则是10.3分,但这两个跳跃最大的差距,是一个是刃跳,而另外一个是点冰跳,从难度上来说,普遍认为刃跳是比点冰跳难度要高的。 而在昨天的短节目上,池惊澜终于见识到了他的后内结环四周跳。 有瑕疵,能看出来成功率不高,但能看出来很有潜力,池惊澜也能从他的跳跃中学到不少。 上一世练出4t之后伤病逐渐严重,只能勉强保持住4t的水平,想挑战其他的四周却是有些有心无力,尤其是刃跳,如今想起来,脚踝跟腱处都似乎还能感觉到当时的疼痛。 而当年他是全世界第一个跳出四周跳的,也是唯一一个,看不到其他的四周跳,池惊澜一直觉得可惜。 他永远嚮往着追逐巅峰,如今终于能看到其他的四周跳,也忍不住心潮澎湃。 池惊澜相信这一世的自己终会跳出所有的四周,但也并不会影响他对别人的欣赏,他现在需要学习的东西有太多了。 崔晟睿绕着池惊澜兜了几圈,终于等到了池惊澜看向了他。 这小孩精神一振,顿时如打了鸡血一般,原地干拔了一个3s,成功落冰,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见池惊澜似乎反应不大,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又助滑了一段,即兴蹦了一个4s。 「啪唧」摔了,但是足周了。 在冰面上装死了几秒,想了想觉得自己足周了还是挺牛逼的,崔晟睿又从冰面上迅速爬起来,甩了甩脑袋,得意洋洋地朝着池惊澜抛去了一个眼神。 同组的另外两名选手水平稍稍差了一些,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滑到了角落,看着这边的神仙打架。 场外的s省省队一哥无奈扶额,赛前他交代的东西又都被他师弟吃了,一上赛场就上头,十匹马都拉不回来,明明摔了还能那么得意洋洋,也不知道这小破孩哪来的这么顶破天的自信,希望z省的那位小天才不要太生气,比赛完他还是绑着师弟去道歉吧。 池惊澜稍稍愣了愣,他能感受到崔晟睿对他并没有恶意,自然不会生气,只是觉得有点新奇。 他还没见到过这么幼稚又可爱的挑衅,很有活力的年轻人。 眼底闪过一道忍俊不禁的笑意,池惊澜朝着崔晟睿赞赏地点了点头。 崔晟睿登时骄傲地扬了扬下巴,配上他亮晶晶的考斯腾,让池惊澜莫名觉得他像只正在骄傲地摇着尾巴的小狗狗。 咳咳,这样想似乎不太好,池惊澜默默收回了视线。 场边的s省一哥不忍直视地捂上了眼。 直到六分钟赛前练习结束,有序离场的时候,崔晟睿才挠了挠头,勐然惊觉,不对啊,他刚刚不是要挑衅来着吗!! 崔晟睿:一定有哪里不对,我要再来一遍!(狗狗倔强.jpg) 某个早已在场外候着的s省一哥:……回来吧你。 他一把拎起了自家师弟命运的后脖颈,朝着池惊澜歉意地点了点头,把崔晟睿拎回了s省的座位。 池惊澜弯了弯眼睛摇了摇头,也回到了候场区等待。 短节目时间短,技术组成少,选手们其实拉不太开很大的差距,但到了自由滑,分数的差距就会逐渐体现出来。 所以往往有人短节目有失误,但自由滑还是能依靠高超的技术把分数弥补回来逆境翻盘。 之前徐天宇就是打的这个算盘,不可否认的是,他的技术动作确实能在这次的参赛选手中占据第一梯队,只要他把池惊澜搞下去,他的自由滑只要发挥正常,依然是能拿到最后的名额的。 新仇加上旧恨,才是徐天宇最终会对池惊澜出手的原因。 其实徐天宇一开始也不是没想过在赛前六分钟练习上使绊子,但他短节目血崩分数太差,不可能和池惊澜在同一组,而且那很可能会两败俱伤。 作为一个精緻的利己主义者,没到破罐子破摔的地步,徐天宇不会选择这种可能会伤到他自己的办法,深思熟虑后,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地布置了那一切。 可惜手段太过拙劣,在池惊澜面前都走不过两招,现在当然已经没了,之前的事件徐天宇可能是太自信的缘故,也没有多么掩盖自己的行为,调查起来非常轻松,上面已经雷厉风行地取消了他自由滑的参赛资格。 第44页 现在就算徐天宇想再破罐子破摔,也已经没有机会了。 只能说一句咎由自取,不过如今的处理速度,比他当年要快上太多了。 池惊澜得知处理结果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会那么快,但那很好,白纸黑字的规则终于有了该有的效力与效率。 他很高兴。 练习完从冰上下来时池惊澜又披上了自己的外套,此时外套口袋中的手机突然震了震,收回了池惊澜的思绪。 这个时候谁会给他发消息? 池惊澜有些疑惑地打开手机,发现居然是凌榆。 这两天那个青年好像有点意外的活跃? 带着一丝惊讶,池惊澜点开了和他的聊天框,发现凌榆给他发了三条消息。 不对,是四条。 大智若榆:揍人很帅,下次可以喊上我一起,我很厉害的。 大智若榆:比赛加油,不用把那些渣渣放在心上,专注自己就可以。 大智若榆:我在国家队等你。 大智若榆:[笔芯~.jpg] [大智若榆撤回了一条消息] 池惊澜:? 就算凌榆撤回得非常快,池惊澜还是看到了他最后发的那张粉哒哒的爱心图片。 那是什么,这个聊天软体还有撤回这种功能? 池惊澜有些惊讶,也感觉有些微妙,这两天的青年给他的感觉格外的活跃与直接? 和他之前给自己留下的印象不太一样,倒是和他的挺符合的,自信又张扬,还带着一丝反差的可爱。 之前池惊澜第一次看到凌榆的时还不太理解,现在想来,也许这才是他的真正性格。 就是不知道为何之前在他面前还端着,如今却好似突然放开了一般。 这位国内的短道一哥看起来对他非常有自信。 池惊澜唇角勾起一抹忍俊不禁的弧度,有些好笑地敲下了两条回復。 l:那是正当防卫。 l:我会来国家队的。 想到刚才凌榆撤回的那张图片,池惊澜想了想,点开软体自带的小黄豆表情,认真挑选了一番,也回了一个小表情过去。 l:[微笑.jpg] 池惊澜点了点头,很满意地收起了手机,至于相隔千里之外的某个正在喝水的高大青年看到这个表情的时候突然被呛了一口,那就是他暂时不得而知的事了。 池惊澜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赛场上。 自由滑的时长足足有四分半,包括了十三个技术动作,其中有八个动作都是跳跃,剩下五个动作,三个旋转,两套步伐,十分考验运动员的底子和基础。 当然,还有体力。 整整四分半的时长,赛场上运动员对于自身体力的分配和节奏的把控都是至关重要的,难度比短节目要高上许多。 因此自由滑比短节目更容易出现失误,从之前已经比完了自由滑的选手们互相之间逐步拉大的分差也可以看出这一点来。 最后一组的前两名选手也比完了他们的自由滑,这两位选手没有四周跳,甚至好几个跳跃都是两周跳,三周跳都很少,但都很稳地没有出现什么大失误,分数都在一百二十分左右,也算是给最后一组的自由滑开了个不错的好头。 接下来就是所有观众都期待着的重头戏了。 原本在关注这场选拔赛的冰迷们的心目中这场比赛有两个种子选手,一个是s省的崔晟睿,另一个是z省的徐天宇。 没想到徐天宇短节目血崩,自由滑还直接没有参加,本来还有点可惜呢,结果z省又突然横空出世了一匹黑马。 听说徐天宇好像是犯了什么事才被剥夺的比赛资格,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关注他了,显然,池惊澜的自由滑要更香一点。 池惊澜和崔晟睿两人和其他选手的技术有断层,徐天宇又早早地「被」退出了竞争,如今最后两个名额花落谁家局势已经是很明朗了,大家现在关注的是谁能拿到最后的冠军。 虽然只是个小比赛,但蚊子腿再小都是肉,z省的冰迷和s省的冰迷已经明争暗撕了起来。 这是荣誉之战!! 崔晟睿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赛场,他对这个冠军势在必得! 上场前他再一次看了池惊澜一眼,等池惊澜看过来的时候努力地扬起了下巴,这一次他一定要挑衅成功。 然后他看到池惊澜表情沉静地朝他点了点头,还做了一个口型。 崔晟睿看出来了,他说的是「加油」。 ……冰场上的少年恼怒地用力蹬着冰刀滑到了场中央。 池惊澜有些迷茫地收回了视线,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恼了这位小少年。 「不用太紧张。」温泽还以为池惊澜有点紧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崔的自由滑分数应该不会超过你。」 「为什么?」 池惊澜原本没在自由滑里编排上四周跳,崔晟睿的技术分应该就会比自己高上不少才对。 「啊,好像没有和你提过,小崔他偏科,严重偏科,技能全点在刃跳上,点冰跳惨不忍睹,四周跳也是今年才练出来的,成功率不是很高,所以虽然他编排的难度高,但很少完美完成过,所以不用太担心。」温泽说。 池惊澜轻轻挑了挑眉。 赛场中音乐响起,两人停下交流,一齐看向了冰场。 崔晟睿的自由滑节目是《胡桃夹子》,考斯腾也是以活泼的红色为主基调。 第45页 《胡桃夹子》原本是芭蕾舞剧,后来也成为了花样滑冰比赛中低年龄段选手们经常选用的经典曲目,改编自《胡桃夹子与老鼠王》的童话故事,讲述的是一个女孩梦中胡桃夹子变成了王子,带着她同老鼠兵作战,到果酱山享受了一次玩具、舞蹈和盛宴的快乐的故事。 曲目的风格十分活泼,和崔晟睿的气质十分贴合,而不知道是之前池惊澜刺激到他了的原因,还是因为温泽奶了一口,崔晟睿小宇宙爆发,居然clean了这一场自由滑。 连他跳十次摔九次的3t都没有摔,4s更是完成得很漂亮。 冰迷们非常给面子地砸下了许多玩偶。 最后总分144.35分,直接破了他自己的个人记录。 池惊澜看到那个小孩直接兴奋地跳了起来,扑进了教练的怀里。 「咳咳,看来小崔今天状态很好啊。」温泽摸了摸鼻子,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嘴这么有威力。 「没事,名额咱肯定能拿到,正常发挥就可以了。」 池惊澜弯了弯眼睛,脱下外套递给温泽,朝他眨了眨眼。 「温教,我想尝试一把拿冠军。」 说完,就转身滑了出去,没有给温泽再说话的机会。 温泽无奈地抬手又放下,在心底盘算了一下分值,就知道池惊澜还是打算要上四周。 算了,总之他能兜住,想任性就任性一回吧,也挺好,至少终于有点年轻人的活力了。 这么一想,温泽便也放下了心底的紧张。 池惊澜的节目是《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个曲目比《胡桃夹子》还要经典,而《罗朱》的故事也更加家喻户晓。 对于池惊澜来说,这个曲目是时间仓促之下的选择,但他仍然想要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对于这个节目,池惊澜没有照搬省队的编排,而是自己又花费了不少精力改编了一番。 漂亮的少年在冰场中央摆好了动作,闭上了眼睛,沉静的气质沖淡了他眉眼间的稚气,配上他自由滑身着的如礼服般的白色考斯腾,就像是哪个结婚殿堂里走出来的优雅新郎。 全场安静了下来。 池惊澜突兀地感受到了一道怨毒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不用睁眼,也猜到了那是谁。 还来了现场吗?那正好。 少年微微勾起唇角,逐渐投入了自己所需要的情绪里。 曾经的花滑传奇能够在那个时代闻名于世界,靠的不仅仅是当时他那超越众人的技术,和第一个跳出四周跳的成就,更多的,是他的表演,是那时无比苛责的裁判也忍不住打高分的表演。 冰场上的池惊澜和冰场下的池惊澜似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传奇能驾驭那么多多变的风格。 但池惊澜自己知道,只是他经歷的多,而在冰面上,他才会肆意地释放自己的情绪而已。 音乐响起。 在池惊澜表演之前,之前的二十几名选手中有好几位选手的表演曲目也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但是池惊澜的节目却和之前的这些完全不一样。 所有人的印象里,《罗密欧与朱丽叶》都是一个悲惨的爱情故事,是一个悲剧,而花样滑冰中选择了《罗朱》这个节目的,也大多都是以悲伤作为主基调,包括z省省队原来的编排也是如此。 但经过池惊澜的改编,可以说几乎是重新编排了一个新的节目。 开场的音乐是《aimer》,00年法版《罗朱》音乐剧中的着名唱段,也是剧中罗密欧与朱丽叶两人的婚礼进行曲。 甜蜜又浪漫,神圣而梦幻。 池惊澜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但他知道什么是爱,对亲人的爱,对花滑的爱,对脚下这片土地的爱,都早已刻入骨髓。 到达了极致的情绪有时候是想通的,池惊澜表达出来的他认为的爱情,多了一丝郑重,多了一丝害怕他们破碎的小心翼翼,却恰好贴合了情境。 年轻的罗密欧欢喜地握上了心爱的女孩的手,与她共舞,在月光的见证下,在神父的见证下。 第一个跳跃,后内结环三周跳(3s)。 轻松落地。 少年脸上带着令人欢喜地,让人忍不住沉溺进去的笑意。 明明他在冰场上,和观众席隔着不短的距离,冰迷们却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被他注视着的新娘,忍不住想牵住他的手,与他共舞。 第二个跳跃,后外点冰四周跳(4t)。 原本的编排这里是一个3t,池惊澜自觉状态不错,原本的编排分数又不够,便干脆利落地临时改成了4t。 这是池惊澜最熟悉的跳跃,此刻刚刚开场,体力充沛,他轻松地甚至还在跳跃前接了一个步伐进入。 冰上的少年像是超脱了凡尘的精灵,落地轻盈,冰刀在冰面上优雅地画出一道完美的弧度,仿佛他刚才跳的不是一个高难度的四周跳,而是一个一个轻轻松松的两周跳一般。 比昨天他在短节目上完成的还要更好,更加漂亮,场边特地来观赛的运动员们都忍不住睁大了眼。 小分表上池惊澜的动作技术分直接往上窜了十几分。 而冰场上的少年不曾停歇,在冰面上滑行表演了一段之后,又接了一个勾手三周(3lz)。 这是除了阿克塞尔三周半以外,分值最高的一个三周跳,同样意味着这个跳跃的难度也同样很高。 第46页 勾手跳的动作其实有点别扭,要从一个完全无关甚至相反的滑行弧度进入跳跃,很多人在勾手跳上都会存在错刃问题,luzt是左后外刃起跳,但许多运动员练习的时候,进跳跃前的一瞬间,身体就顺着惯性变成了左后内刃起跳,也就是菲利普跳的起跳方式。 所以很多时候勾手跳都会显得有点用刃不清晰,但池惊澜不会犯这种错误。 前世在没有办法突破四周的情况下,他把每一个三周跳都磨了千遍万遍。 他的3lz同样用刃清晰,旋转利落又飘逸。 这都是他曾经用无数的血与汗水所铸就的奇蹟。 池惊澜就像拥有一个强大的军火库,短节目的时长和技术安排规则都限制了他发挥出了真正的实力,导致他只展现了其中一角,而到了自由滑,众人才真正看到了,池惊澜那清瘦的身体下蕴含着的,是无比厚重磅礴的根基。 此刻在冰面上尽情展示着跳跃的少年自信又张扬,而在音乐中,作为新郎的罗密欧,也正该如此张扬愉悦。 即使他们的爱情不被家人祝福,但他们此刻享有了世界上最美好的幸福。 所有人都被他带入了美好幸福的氛围中。 只是好景不长,梦境再过美好,也会有梦醒的一天,美好的幻境终将迎来破碎。 三个跳跃结束,进入旋转和编排步伐,音乐也悄然由浪漫转入沉重和绝望。 mort de juliette》,翻译过来,是《朱丽叶之死》。 年轻的罗密欧无法接受爱人的死亡,如同囚笼中的困兽般横冲直撞。 跳接燕式旋转,转蹲踞,最后到直立,转速越来越快,像个永不停歇的陀螺,透支了生命力才换来的转速,悲愤绝望的情绪越来越浓烈。 罗密欧怎样找寻,怎样奔跑,都再也找不到自己心爱的少女。 与此同时,自由滑的节目也悄无声息进入到了后半段。 罗密欧开始尝试着撕破黑暗,撕破这个他厌恶的家族和制度,而池惊澜也配合着罗密欧,在节目后半段开始上连跳。 他把连跳都放在了后半段,为的就是后半段跳跃基础分的加成。 第一组连跳是唯一一个三连跳,池惊澜直接把原本的3lz+2t+2t的连跳改成了4t+3t+2lo。 震撼地众人差点被惊得跳了起来,节目后半段上这种连跳,这身体素质未免也太强悍了一点。 分数就像做了火箭一样「嗖」地往上勐涨了一大节,足有二十多分。 第二组,阿克塞尔三周半接后外点冰两周,第三组,又把之前改了的勾手跳三连跳又改成二连跳跳了出来,3lz接2t。 池惊澜的身体素质其实没有观赛的运动员们想像的那么好,这几组连跳跳完,体力也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完全就是靠心中那一口气吊着。 如同困兽般的罗密欧也只靠着心底的那丝执念,行尸走肉般活着。 反抗,反抗…… 喉咙间满是铁锈血腥味,肺部如同夏日烈阳下的干柴被点燃,熊熊燃烧起来,浑身都在酸胀,叫嚣着身体极限的到来。 池惊澜眼神都变得有些涣散,精神却与罗密欧高度同调。 他还记得要反抗,反抗这腐朽的一切,悲剧才不会继续上演,他的朱丽叶才能在地下安心长眠。 音乐逐渐变得激昂、激烈,为罗密欧的反抗奏起了高歌。 《les rois du monde》 如果我们必须卑躬屈膝,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日復一日,夜復一夜,我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如果还是这腐朽的制度,与其活着,不如在反抗中死去,为爱死去。 最后一套步伐和旋转激烈又昂扬,带着燃烧自己的悲壮。 在激昂的音乐声中,在鼓点声中,年轻的罗密欧燃烧了他的生命,反抗了那陈旧的制度。 他带着笑意闭上了眼。 而池惊澜双膝跪地,垂下了头。 音乐停止。 全场寂静了有整整半分钟,冰迷们怔愣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共情地眼泪都淌了下来。 如同昨天的短节目一般,寂静过后,是轰鸣的掌声。 比昨天还要多的鲜花和玩偶再次淹没了池惊澜。 而池惊澜手撑在冰面上,胸口剧烈起伏着,使劲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世界才没有那么晃荡。 这场自由滑他完完全全透支了自己的体力,但这一场的表现,众人已经完全清楚了,这匹z省的黑马,绝对不是一个颗只会闪耀一瞬间的流星。 池惊澜勉强撑起身体,被温泽扶着走到了等分区。 裁判们似乎也着急着为这颗星星加冕。 分数出来得很快,池惊澜刚在等分区坐下,分数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162.21分。 总分253.55分。 即使心中已经有所预料,看到这个分数,众人还是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 崔晟睿输的心服口服。 毫无疑问,国家队集训营的名额之一属于池惊澜。 而这一场比赛的冠军,同样属于池惊澜! 温泽还有穆子宁给了池惊澜一个紧紧的拥抱,而其他z省队员们也都涌到了等分区,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给池惊澜恭喜祝福。 之前池惊澜感受到的那道怨毒的视线早已消失不见,而他接过温泽递给他的外套拿出手机,发现凌榆果然在他比赛结束的那一刻就发了一条「恭喜」。 第47页 这一次在「kiss and cry」区,池惊澜终于没有再压抑着他的情绪。 池惊澜弯了弯眼睛,回復道—— 国家队见。 第二十三章 比赛结束后, 晚上还有一个颁奖典礼。 池惊澜差点就没有赶上。 体力耗尽的感觉没有人会想经歷,但池惊澜偏偏在体力耗尽之后,还强撑着做了一组编排步伐和旋转。 自由滑最后那个双膝跪地代表「死亡」的动作, 实际上那时候池惊澜的身体也真的陷入了濒临崩溃的程度。 因为知道有人兜底, 这一场自由滑池惊澜放任自己尽情任性了一回。 他想要拿冠军,想要把这个节目展现得最好。 所以池惊澜临时改了构成, 原本自由滑的动作编排对于他来说还是相对温和的, 但经过池惊澜临时改动之后, 他直接上了两个4t, 一个还放在了后半段的三连跳里。 这註定会极大地消耗自己的体力, 但池惊澜自然不会没有想到这一点, 实际上,他是故意在最后的那一段编排步伐和旋转之前耗尽自己体力的。 那一段是罗密欧迴光返照, 燃烧自己生命最后唱响的反抗的高歌,池惊澜为了更加真实,干脆让自己的身体也陷入了那种濒临崩溃的状态。 池惊澜没有考虑过自己会因此完成不了最后那几个动作的可能性。 而他确实靠着心中的信念, 拖着濒临崩溃的身体, 高质量地完成了最后那组编排步伐和旋转, 尽情释放了心中的执念和愤怒, 就像他表演出来的罗密欧宁愿死亡也要反抗那腐朽的制度一般。 无论是之前的那个教练, 还是徐天宇, 他们施加在池惊澜身上的恶意与不怀好意地打压, 只会成为池惊澜前进道路上的养料。 这一场与众不同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是只有池惊澜一个人能表演出来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当然,彻底任性了一回的结果就是, 在勉强撑着回到了休息室后,池惊澜往榻上一倒, 就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把温泽和穆子宁吓了一大跳,连忙喊了医护人员过来,得知是体力和精力消耗过度身体启动了自我防御机制后才松了口气。 「就算是运动员,我也很少看到会把自己搞成这样的,接下来几天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最近气温变化比较大,稍微注意一下发热问题,估计会身体虚弱几天,很可能会中招。」医护人员收起设备,嘱咐了几句,忍不住嘆了口气。 她工作了许多年,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运动员,也没见过能自己能把自己身体逼得那么极限的人,那种感觉,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会感到极度的痛苦。 她不懂那些比赛,那些具体规则,但她很清楚,能在这种身体濒临崩溃的状态下还能撑到回休息室才倒,单是那种信念,就註定了这小孩以后不会平凡,只是道路也难免坎坷。 「这种情况多来几次对身体伤害是很大的,你们要注意。」离开前,医护人员还是最后又交代了一句。 「谢谢姐,我们一定会的。」温泽毕恭毕敬地把医护人员送了出门,才捂着额头,无奈地长嘆了一口气。 他没有想到这小孩在赛场上居然会那么疯,就算有他兜着,还是太乱来了! 接下来还要去集训营,他可没办法跟着啊。 「阿宁。」温泽突然十分严肃地喊了穆子宁一声。 「啊?」正在照看池惊澜的穆子宁有些迷茫地转头。 「去国家队之后要看好小池,不能再让他这么乱来了。」 「好……我努力。」 说完,两人看着小榻上闭着眼的池惊澜,一齐沉默了一下。 虽然池惊澜平常都乖乖巧巧的,但总感觉……会很难看住呢。 但还是要努力一下的。 「晚上的颁奖典礼呢?」穆子宁小声问。 「都这样了还想参加颁奖典礼?让他好好记住这一次教训,以后不能再对自己身体那么乱来了。」温泽故作兇狠地说。 刚才医生也确实说池惊澜这种情况不适合叫醒他,让身体好好自我修復一阵,自然醒是最好的。 颁奖典礼比不上池惊澜的身体重要,温泽和穆子宁还特地让其他队员们也不要去惊扰他,但谁也没想到,颁奖典礼前半个小时,池惊澜仿佛在梦中还能卡点一般,居然挣扎着睁开了眼。 温□□穆子宁:………… 他们感觉自己更头疼了。 不知道自己即将多出两个男妈妈的池惊澜用手撑着身体勉强从小榻上坐起来,看了眼时间松了一口气,才察觉到不远处两人复杂的表情,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去。 「怎么了?」池惊澜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地可怕。 「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温泽递过来一杯热水。 池惊澜接过润了润嗓,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口:「挺好的,没什么事。」 「你啊……」温泽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醒了是想去参加颁奖典礼对吧?」 池惊澜收敛了因为自由滑表露的情绪而悄悄冒出来的一些刺,观察了一下温泽的神色,乖巧地点了点头。 全身都在酸胀疼痛,就连背上那道被钢管砸的淤青的疼痛似乎也更加明显了一点,身体到达极限的后遗症在睡了一觉之后完全爆发了出来。 池惊澜面不改色地拒绝了温泽和穆子宁要扶着他的建议,顶着酸痛得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还是坚定地自己一步步走到了颁奖典礼的场馆,踏上了那个最高的领奖台。 第48页 一块金色的奖牌,一座小巧的奖盃,还有一束鲜花。 颁奖的是s省体育局局长。 池惊澜一脸认真地一一接过。 「你……你确实很厉害,但我以后也不会输的!」 颁奖结束,胸前挂着银牌的崔晟睿一脸别别扭扭地朝池惊澜说道。 「嗯,好啊。」池惊澜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的节目也很不错。」 崔晟睿脸一下子就红了,恼羞成怒地撇过了头,他觉得这个人真的好奇怪!! 他明明每次都是在挑衅,这个人怎么还夸他!回去就把这个人写到他的小本本上! 「小朋友们,转过头来,合照了。」领奖台前一个大叔扛着摄像机,笑眯眯地开口道。 崔晟睿和季军闻声迅速转头,池惊澜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在喊自己,也看了过去。 「咔擦。」 照片定格。 中间气质清冷的少年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左边崔晟睿脸红红的,表情别扭中又带着藏不住的开心,而右边的季军年长一些,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 照片的角落里还能看到在场外交流的s省一哥和穆子宁。 此时谁也不知道,一代传奇的征程将由此启程,就在这一个小小的,几省联合选拔赛上。 * 比赛结束后,第二天池惊澜他们就回到了z省。 池惊澜回家,在爸妈惊喜地眼神下,把这一次的来的冠军奖盃送给了他们,自己留下了那枚奖牌。 接下来几天,温泽和穆子宁对池惊澜看得格外得紧,尤其是第二天他们发现池惊澜果然有些发热之后。 池惊澜虽然能猜到大概是什么原因,但还是感到十分无奈,他的身体情况他自己清楚,这一世身体虽然没有前世那么虚弱,但是一些反应还是老样子,比如换季必然会发烧这件事,就算没有这次比赛耗尽体能,发烧估计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但这样的解释温泽和穆子宁是不听的,池惊澜只好无奈地降低了一大截自己的训练强度。 还好身体还年轻,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几天之后,池惊澜的烧就退了,之前身上的伤也全养好了。 温泽和穆子宁松了一口气,池惊澜也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他从来没有被人看那么严过,说实话,体验还挺奇妙的。 而这几天里,对于自由滑之前发生的那起恶性事件的处理也全都尘埃落定。 徐天宇极其同党本就在省队重点观察名单之中,这一次事件的性质太过恶劣,最终处理结果下来,他们被直接开除省队,并且永久剥夺其运动员资格,这件事也会记录在他们的档案上,跟随他们一辈子。 而徐天宇作为主犯,僱佣混混打人造成秩序混乱与致人轻伤,已经属于违法犯罪行为,虽然还有几天才成年,但也完全能够承担起责任,也被带走拘留了。 虽然时间不会很久,但他这辈子是完了。 没有人同情他们,有些事一旦去做了,就要做好承担结果的心理准备。 要不是后来池惊澜收到了一笔赔偿,他都快把那些人忘了。 「听说徐天宇好像是跟那群混混关在一起的,好像还被他们狠狠揍了一顿。」穆子宁跟池惊澜说着自己听来的八卦。 池惊澜轻轻挑了挑眉,开口:「恶人自有恶人磨。」 「嗯,是呀。」穆子宁挺开心地点了点头,「对了,阿澜,过两天就要去集训营了,你行李收拾好了吗?」 「嗯,都准备好了。」池惊澜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 五月一号,劳动节放假的第一天,密集出行旅游的人群中,z省省队由穆子宁带队,带着z省入选集训营的几个运动员,乘上了去往b市的飞机。 「都听话一点,不要惹出什么事啊,阿宁,照顾好他们,知道吗?」出发前,温泽不厌其烦地嘱咐道。 穆子宁认真地点了点头。 「小池。」温泽又喊了一声看起来有点走神的池惊澜,「你第一次出远门,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记得跟我们说。」 池惊澜微微移开视线,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会找我在b市的朋友来给你们接机,到时候你们跟着他到酒店安顿下来给我发消息。」 「温教,你已经找了吗?」池惊澜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抬头问了一句。 「正在联繫,怎么了?」温泽有些疑惑。 「那您不用找了,会有人接机。」池惊澜说。 「啊,谁?」 「凌榆,还有纪云星。」池惊澜表情沉静地扔下了一颗炸弹。 跟在穆子宁身后这一次拿到了短道名额的几个小运动员瞬间眼睛一亮。 咳…温泽似乎呛了一下,才勉强摆了摆手:「那,那也行。」 登机时间快要到了,温泽的表情正经了起来,一个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把他们送到了安检处。 「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都照顾好自己,还有,你们谁要灰头土脸的回来,我揍谁啊。」温泽笑眯眯地说。 小傢伙们用力地应了一声。 所有人都进了安检口。 温泽还是没忍住,大声喊了声加油,声音还能隐约听出一丝哽咽。 有人想回头,走在最后的池惊澜轻声制止了他们。 「别回头,往前走。」 第49页 他知道温教大概也不愿意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所以他只是轻轻抬起手。 背对着温泽,远远地给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他会加油。 清瘦的少年身姿挺拔,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蓝天上有白鸽飞过,这群少年,也将飞往更远,更大的天地。 第二十四章 「女士们, 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已经开始下降,请您将安全带系好, 调制座椅靠背, 收起小桌板……」 dies and gentlemen……」 从z省到首都五个小时的飞行,跨越千里, 终于到了要降落的时候, 空姐用甜美的声音广播了几遍, 温柔地叫醒了还在沉睡的乘客们。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乘客们纷纷收起了自己的东西做好了准备。 穆子宁正想喊醒身旁的池惊澜, 看过去的时候, 少年已经把脸上黑色的眼罩推到了额头上,露出了清醒的眼神。 拉上的舷窗透了一丝光进来, 洒在了少年精緻的侧脸上,眼罩的黑和他皮肤的白形成了极致鲜明的对比,长睫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竟看呆了穆子宁一瞬。 虽然天天都能见到这张脸, 但还是总会被美颜暴击到, 平常池惊澜身上那份独特的气质会收敛一些他美貌上的锋芒, 但此刻在光芒的偏爱之下, 显然是藏不住了。 池惊澜有些疑惑地看过来, 穆子宁挠了挠头, 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飞机震了两下,安全落地,池惊澜握紧椅子把手稳住身体, 等飞机停稳之后,才不可察觉地摇了摇头, 站起了身打算下飞机。 「等等,阿澜。」穆子宁突然喊住了他。 「怎么了?」池惊澜单肩背着自己的小包,往自己之前的座位上在确认了一遍,自己确实没有东西漏拿。 旁边一老大爷路过,乐呵呵地开口:「娃娃,你眼罩忘记摘咯!」 池惊澜:…… 少年默默地摘下了额头上的眼罩平静地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面不改色地转身朝飞机舱门走去。 还好他们在最后一排,没有别人看见,池惊澜冷静地想,然后对着窗户理了理因为刚刚摘眼罩时翘起的头髮。 穆子宁有些忍俊不禁地跟了上来,开口:「晕机了?」 池惊澜动作一顿,最终还是幅度非常小的点了点头。 是的,伟大的传奇不晕车,不晕船,就是晕机,反应还不小,不然也不至于忘了摘眼罩,看着没事,全靠纯熟的演技。 有些习惯,一时还是改不过来的。 例如逞强。 穆子宁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有些懊恼:「我的我的,之前该问一问的,我这里有口香糖和晕车药,应该也能缓解一点不适,你要吗?下次我会事先准备好晕机药。」 「不……」池惊澜看到穆子宁的眼神,还是默默咽下了即将出口的拒绝,乖巧地伸出了手。 吃过药,两人也成了最后下飞机的两个。 脚踏实地后,一阵晕眩袭来,但并没有以前那么难以忍受,池惊澜微微弯了弯眼,跟着队友们一起去取了行李箱。 「这里这里!」 刚走出出口,便听到了熟悉的充满了活力的声音。 池惊澜闻声看去,一下子就看到了凌榆和纪云星。 两人的身高和样貌都不俗,在一众接机的人群中依然十分显眼,更何况纪云星还举了一个非常巨大的牌子,在那里一蹦一跳,想让人不看到都难。 凌榆快一米九的身高鹤立鸡群地站在人群中,带着副墨镜,双手环胸,有些嫌弃地远离了一点蹦蹦跳跳的娃娃脸。 「真的是凌榆!」 「啊啊啊我终于又见到我偶像了!」 身后传来短道队的两位小迷弟压低声音的吶喊,池惊澜想到凌榆在聊天软体上给他发的消息,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 出口人太多,不适合杵在这说太多话,众人汇合后便往外走。 穆子宁和纪云星走在前面,兴奋的聊天声时不时传来,人来人往,不知不觉,池惊澜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就和凌榆落在了大部队后面。 池惊澜弯了弯眼睛,微微侧头:「好久不见。」 这只他原本以为只是路过自己生命,没想到后面却又主动飞回来了的蝴蝶。 凌榆摘下墨镜随意地别在领口,深邃的的眼神对上池惊澜的视线,也微微勾起了唇角。 「好久不见。」 身后拥挤的人群突然往这边涌了一下,因为刚下飞机头还有些晕乎,池惊澜一时疏忽,被撞了一下,身体勐地往前倾。 本想往前跨一步稳住身体,但池惊澜低头看到面前凌榆近在咫尺的鞋,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凌榆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扶了一把池惊澜的腰,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愣了一下。 「咔擦」一声轻响,两人极其默契地一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眼神都是如出一辙的凌厉。 一个女生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手里举起来的相机:「那个,不好意思,画面感太好,顺手就……」 「咳咳,你们要是介意的话,我马上就删。」不远处的女生捂着嘴压下了喉间的惊唿,看起来非常捨不得,但还是诚恳地说。 池惊澜站稳了身体正要抬手开口,才发现自己的还没有被凌榆松开。 指尖动了动,刚想要开口提醒,凌榆仿佛才发现一般松开了手,朝着池惊澜点点头开口:「我去处理。」 第50页 池惊澜感觉自己腰间似乎还残留着点灼热的温度,不太自在地往旁边撤了一步,皱着眉轻轻应了一声。 然后池惊澜看着凌榆拿出手机跟那个女生说了两句话,便很快折返了回来。 「恩,她已经删了,没事。」凌榆对池惊澜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个小插曲的原因,凌榆又把摘下的墨镜重新戴上了。 池惊澜想了想,从背包里掏出一副没有镜片的沉重黑框眼镜架到了挺拔的鼻樑上,遮住了些招人的样貌,周围偷偷摸摸扫过来的视线终于少了一点。 松了口气,两人加快脚步赶上之前的大部队,凌榆之前叫的车也已经停在了停车场。 国家队集训营五月六号正式开营,z省几人提前了几天来,自然入住不了国家队的训练基地,不过还是定了一个离国家队基地不远的酒店。 从首都机场到酒店的路程不近,短道队的那两个小孩跟自己偶像同在一车早已激动得说不出话,其他几个小孩也很拘谨,而池惊澜几人也不是话多的人,全程基本都是纪云星一人快乐唠嗑,司机也加入了进去,而其他人默默聆听的状态。 但纪云星显然不满足于现状,黑熘熘的眼珠子转了转,他决定拉人下水。 「阿宁,阿澜,你们知道吗,我们今天十点就到机场了!」 但池惊澜他们的航班中午十二点多才到。 池惊澜有些惊讶地抬眸:「为什么?」 「小纪。」前排副驾驶坐上,青年沉着嗓喊了一声,隐隐透着威胁之意。 「咳咳!因为老大早上七点就把我喊起来了,拖着我到了机场!我本来还想稍微睡个懒觉呢!」纪云星毫不犹豫地把他老大卖了。 「首都总是堵车,以防万一。」凌榆神色沉着地解释道,然后偷偷通过后视镜瞥了眼池惊澜。 正好对上了后视镜里池惊澜看过来的视线。 凌榆:…… 在少年带着点笑意的眼神中,高大的青年「冷静」地率先移开了视线,想着自己最近在微信上的聊天可能有点太暴露本性了,不太妙。 表情包害人,18g冲浪的国家队短道一哥沉稳地想。 「小纪,这么闲,不如你来介绍介绍集训营的情况?」凌榆淡声开口,果断岔开了话题。 「哦哦哦,也是哦。」纪云星顺理成章地上套,迅速把之前自己要说的事给忘了。 「国家集训营全称其实是国家队暑期精英训练营,是只有我们冬季项目有的,因为我们休赛期长,从四月份到八月份都是休赛期,所以这个训练营国家队的队员也会一起参与。」 「所以你们的对手不仅仅是同期参加集训营的各个省队的运动员们,还有代表华国最高水平的国家队运动员。」纪云星非常认真的说。 对于想要进入国家队的省队运动员们,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而对于已经在国家队的运动员们,这也是个不可以掉以轻心的考核。 在国家队集训营里所有人一视同仁,一同排名,一同淘汰,就算是国家队的运动员,考核排名掉在了后面,同样也得捲铺盖走人。 而集训营的训练和考核强度都不低,留下来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由于一八年冬奥会的逼近,听说今年的难度可能还要上去一个档次。 「他们那群大魔王都喜欢开头突击考核,你们这几天稍微准备一下,不要玩得太忘乎所以,不然有可能会被被打个措手不及。」纪云星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嗯,去年他就是因为开营前放假吃太多了,开头的考核垫底,最后差点没能留下来。」凌榆冷不丁开口损了一句。 「……老大,好汉不提当年勇。」纪云星欲哭无泪。 凌榆好笑地睇了他一眼,没再接他的话,而是转头看向池惊澜:「你们这几天要是想上冰训练的话,我们可以带你们进首体练练。」 「听起来像走后门。」池惊澜眨了眨眼。 凌榆反问了一句:「那你走吗?」 池惊澜轻轻挑了挑眉,回答:「不了。」 他自然要靠自己的实力走进国家队的训练基地。 和国家队队员同台打擂,听起来不错,他很期待开营的那一天。 如今华国的最高水平啊,池惊澜想见一见。 也想碰一碰。 第二十五章 劳动节假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对于即将要参加国家队集训营的运动员们来说,这个假期显得格外的漫长。 因为纪云星和凌榆之前的提醒,加上z省的几人本来满脑子想的都是国家队的事, 也便没有去那些人山人海的景点闲逛, 只是偶尔在周边随意逛一逛,做些训练维持自己的状态。 不过, 虽说陆地训练的方法也有不少, 但若集训营里真要一开始就考核, 五天不上冰, 那影响还是会有一点大的。 那天池惊澜拒绝凌榆的邀请之后, 其他人也同样觉得不太好, 纷纷拒绝了,主要是这几天首体国家队训练基地里那群国家队队员也在加班加点的训练, 凑进去就会显得有些怪异。 首都这边商业冰场不少,总能找到地方上冰。 z省这一次来参加集训营的运动员几个项目加起来一共七个人,只是花样滑冰和短道速滑的冰场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的, 速滑的冰面较硬, 而花滑的冰面相对要软糯一点才能保证起跳的动作, 虽然在大赛中短道和花滑总是共用一个冰场, 但在两者比赛之间是会对冰面进行转化的, 两个项目并不适合在一个冰面上进行训练。 第51页 但一旦分开来训练, 开销也大, 包场的话人数太少,不包就不能保证训练效果。 穆子宁和池惊澜商量了一下,决定和同样遇到了这个困难的j省和s省联手, 包下了一家商业冰场的一个短道场和一个花滑场,几省分时段训练。 紧急加训了几天后, 五月六号,到了正式进入国家队集训营的日子。 这几天充分见识了一下首都有多么能堵车的池惊澜默默再次感嘆了一下几十年来首都的变化,起了个大早。 国家队下发的通知是九点前到达国家队基地,但为了避开早高峰,七点池惊澜一行人就打车到了基地。 到了发现,和他们一个想法的人还不少。 虽然还是大早上,但今天国家队训练基地的大门口无比热闹。 一个一个年轻的脸庞涌入国家队的大门,拎着的行李箱有大有小,但脸上都挂着笑,眼底带着光,一副憧憬的模样。 看起来倒像是大学生入学。 甚至还有不少记者聚在大门口外面找人採访。 今天国家队集训营开营在体育圈里也不是什么秘密,这不算件小事,记者们也是沖业绩来了,万一採访到的运动员未来牛逼了,那就更赚了。 他们的视线如雷达般在一个个进入国家队基地的小运动员们之间扫视,寻找着自己想要採访的对象。 孙应百无聊赖地端着自己的相机拍照,时不时还打个哈切。 他是一个新入职的记者,今天跟着组内前辈来积攒经验的,实际上他原本是想当个娱乐记者来着,结果被主任分到了体育组,至今还不太服气,对这次的任务也没有多少上心。 前辈去採访人了,他打算再拍几张照片应付一下就收工跑路,突然,他的镜头里闯入一个好像在发着光的身影。 手指本能地按下快门键,孙应放下相机揉了揉眼睛,然后一把扯过刚採访完回来的前辈飞奔了过去。 「你干什么!」他前辈被吓了一大跳。 「前辈,有星星!」孙应兴奋的说。 前辈:? 然后他顺着孙应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池惊澜看到突然窜到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能占用几分钟的时间吗?」年长一些的那位男士握着话筒,兴奋地问。 记者? 池惊澜对这一幕倒是不陌生,只是这一世自己明明还没有任何名气,为什么会有记者来採访他。 对自己的脸没有任何数的池惊澜正打算摇摇头拒绝,便听到了那个男人的下一句话。 「你是z省的池惊澜吧,四月底江浙沪三省的选拔赛我有关注到。」 池惊澜停住了脚步。 之前那场选拔赛,虽说是三省联合,但只是一个很小的,连国内的正式赛等级都够不到的比赛而已,能关注到这样的比赛,必然是下了大功夫的。 面对这样的人,池惊澜不介意耽误几分钟。 「你想问什么?」少年转身,毫不怯懦地对着镜头,表情沉静地开口。 孙应的前辈,也就是李达,他想到眼前的少年在当时那场比赛上的表现,神情更加激动,但身为记者的职业操守,让他勉强保持住了冷静。 「你对进国家队有什么感受吗?」 池惊澜想了想,谦逊地回答:「先争取留下来。」 「你一定能留下来!」李达迅速回答,说完才发现自己有点太过激动,忙找补了一句:「咳咳,我是说,据我关注到的全国花滑的情况,今年z省和s省的实力在全国都算是出类拔萃的,留下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李达在体育圈沉浮了十来年,基本都扎根在冬季项目,不算是识人无数,也算是见多识广,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正如自己带的小实习生所说的那般,当时看了那场选拔赛,他就知道,对于华国来说,这个小少年将会成为一颗璀璨的星。 这话并非是空穴来潮,如今国内的花滑尤其是单人滑情况十分不乐观,像男单,国际大赛上的那些选手不少都已经能作出三种四种四周跳,国内能有两种四周跳的选手都寥寥无几,若是再算上成功率过半,那就只有一个国家队的花滑一哥柯苑泽了 。 只是柯苑泽上个赛季初在突破第三种四周跳,也就是4lz的时候受了伤,动了手术,几乎休赛了一个赛季,现在不知道恢復得怎么样了。 没了柯苑泽,华国的花滑就像群龙无了首,上个赛季的成绩一塌煳涂,甚至连之前有点起色的双人滑都再度沉寂了下去,整个赛季,亚洲华国周边国家纷纷崛起,只有华国在奖项上查无此国,国内冰迷们忧心忡忡,甚至开始到处搜罗起了有没有能顶上来的好苗子。 实际上,池惊澜现在在花滑圈的名气要比他自己想像中大上许多。 那一场三省选拔赛有网络直播,现场又有不少冰迷,池惊澜比完之后,花滑的贴吧和论坛里就流传开了他的比赛视频。 每年这种事都能来上几回,哪哪哪又出现了一个紫微星,谁谁谁今年表现很不错未来可期,可惜往往最后都成了流星。 不在现场的冰迷们在贴吧和论坛刷到池惊澜的视频,原以为又是以前那种情况,漫不经心地点开,然后被震在了原地。 少年的节目深深震撼了他们的心灵。 第52页 和之前所有的「流星」都不一样,很多「流星」都是冰迷们看到了潜力拿出来讨论,最终却因为心态,或者没挺过发育关等种种原因沉寂,通常来说,那些拿出来讨论的视频都是不太成熟的,冰迷们可以挑出很多瑕疵的。 但池惊澜的一套短节目《新芽》,一套自由滑《罗密欧与朱丽叶》,在冰迷们看来,都是非常成熟的节目了,他们都挑不出什么瑕疵。 他的这两套节目当时就在圈子里惊起了一小片波澜,有技术大佬特意统计过,池惊澜在《新芽》和《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两套节目里展现出来的技术动作非常之多,单单是跳跃,六种跳跃动作都出了三周,并且质量十分之高,没有失误,甚至还有四周跳,虽然是四周跳中最简单的4t,但是池惊澜在两次节目上跳了三次,全都高质量完成,就算在全国范围内,也没有多少人能做到。 而除开在单人滑中分数占比最高的跳跃,旋转和步伐这两样技术通过视频不太容易分析,但冰迷们去查了选拔赛裁判给分的小分表,裁判几乎都定了最高级,虽然说一定有水分,但也足以说明池惊澜这两项技术并不差。 而这种种因素加起来,冰迷们十分惊讶地发现,就算在全国范围内,甚至加上国家队的队员,这个叫池惊澜的z省少年,都能排在第一梯队。 然而冰迷们搜来搜去,都发现这是这个选手第一次参加比赛出现在公众面前,以前一点消息都搜不到,完完全全的横空出世。 有一说一,这太离谱了,离谱到人们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池惊澜那两个视频却又实打实地摆在那,告诉他们这不是梦。 之前冰迷们都有在关注国内的比赛,也有一些期待的好苗子,南方的比如z省的穆子宁,s省的一哥段文轩还有崔晟睿,北方的地理条件在冬季项目上得天独厚,值得期待的选手更是不少,只是这些选手基本各有各的缺陷和不足,还不足以达到能去国际赛场的水平。 但池惊澜这个技术配置,稍微在国家队里磨一磨,就能打包送到国际赛场上去了呀,虽然奖牌可能还是有点困难,但至少不至于连前二十都进不去啊! 在池惊澜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甚至可以说这一次过来採访的记者,有不少採访名单里都有池惊澜的名字。 周围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边,甚至李达还看见了有同行开始往这边挤,看到少年微微蹙起的眉头,李达抓紧时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能问一下,你未来的目标是什么吗,会去国际赛场吗,想到达什么样的高度呢?」 这个问题,池惊澜都不用思考,答案便脱口而出。 「奥运冠军。」 李达:!不愧是他看好的人! 周围悄悄偷听的众人:!!好狂! 许多目光刷刷刷地落在了池惊澜身上,让他有些不太理解。 「阿宁,阿澜——」纪云星从大门口跑了出来,屁颠屁颠地跑到了池惊澜几人面前,身后跟着一脸酷哥样的凌榆。 在大门口聚集的这群人里,凌榆的影响力不亚于一个大明星,周围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目光瞬间从池惊澜身上转移了过去。 李达有些惊讶地看着纪云星和凌榆这两人走到了池惊澜面前,但也没有多问,按下身旁的小实习生要拍照的动作,礼貌地朝着凌榆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唿,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池惊澜一行人跟着凌榆在众人的注视下踏入国家队基地,等人少了点后,池惊澜才有些疑惑地问穆子宁,为什么刚才似乎很多人认识他的样子。 他平常从来不关注网络上的消息。 穆子宁好笑地跟他说明了一下现在网上的情况。 池惊澜一时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如今国内花滑不太行,但没想到自己那两场节目居然能引起那么大的讨论。 那两套节目里的技术动作,除了一个贝尔曼,其他都基本是在吃老本,也就是池惊澜在上一世就练出来的动作,几十年过去,吃老本的节目还能被说成难得一见未来可期,池惊澜觉得如今国内花滑的状况可能比他原来想像的还要严重一点。 不过究竟如何,也马上就能见到了。 「谢谢。」池惊澜开口朝凌榆和纪云星道了声谢。 现在一回想,要不是刚才他们出现,恐怕自己就要被围住了。 「没事没事,本来今天我们就要负责给新来的集训营成员们引路。」纪云星迅速回答。 正想开口的凌榆被迫闭上了嘴,趁池惊澜不注意瞪了纪云星一眼。 这两天池惊澜他们训练,自己也被大魔王拉着讨论集训营的事,从那次接人之后就没见过面,凌榆想问问池惊澜风格的事一直被搁置到了现在都没找到机会,让他感到些微有些郁闷。 今天也必然是无比繁忙的一天,凌榆也不打算这时候打扰池惊澜,不过人都在国家队了,也跑不了,迟早有机会。 纪云星和凌榆两人带着池惊澜他们先到宿舍放好了行李,就把人带去了滑冰馆。 短道速滑和花样滑冰在一座滑冰馆里,分成了两个冰场,是妥妥的邻居。 凌榆身为短道速滑队队长,今天要处理的事情不少,在把人带到花滑场的门口时便和众人道别转去了隔壁的短道场。 第53页 顺便拎走了纪云星和z省过来的两名短道队的小运动员。 两拨人分开,池惊澜和穆子宁对视一眼,推开了花滑场的大门。 熟悉的冷气袭来,已经有不少人在里面了,各自为营地站着,气氛看起来有些剑拔弩张。 池惊澜一进去,就有不少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眼中带着警惕和好奇。 集训营还没正式开始,竞争的氛围和紧张感已经悄然席捲了整个冰场。 「他就算刚刚在外面说要拿奥运冠军的那个人吗?」 「嗯,所以?」 「好狂,我不服,我要跟他比一比!不就是四周跳吗,我也有啊!」 「都在一个集训营了,以后比试的机会还会少吗,你冷静一点,别现在惹事。」 轻声的交流传入了池惊澜耳中,他挑了挑眉,看了过去,对上了一个少年灼热的眼神。 池惊澜在心底驳回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如今国内的花滑,比他想像中的好多了。 无论实力如何,至少有着热爱与血性。 第二十六章 「所有人集合!」 时间一分一秒地划过, 越来越多的运动员走了进来。 九点整,大门口被推开,一行人颇有气势地走进花滑馆, 为首的是几个中年人, 后面跟着的是穿着国家队队服的运动员们。 而那声气沉丹田的「集合」,正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位中年人拿起胸前的哨子吹了一声后喊的。 池惊澜听到身边那些头一次来参加集训营的运动员们发出了一阵阵惊唿。 「走在最前面的是国家花滑队主教练, 也是男单的主教练, 陈志国。」穆子宁压低了声音跟池惊澜说。 陈……这个姓唤起了池惊澜一些久远的记忆, 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位主教练长得都和记忆里的一个人有些眼熟。 仔细一瞧却发现又不是太像, 但那一瞬间的直觉却让池惊澜无法忽视这一点。 ……但有没有关系, 和如今的他, 似乎也并没有多少关系。 池惊澜默默垂眸,本能地把这件事放在了心底的角落里, 不让自己再去思考。 见一群小孩们都乱闹闹的转来转去半天没列好队,陈志国皱了皱眉,再次吹了声哨。 「男女分开, 直接按身高排队, 三分钟排完!」 陈志国板着脸, 看起来一副很兇的样子, 把刚来的一群小运动员们吓成了鹌鹑。 刚刚还在切切私语讨论着的运动员们瞬间闭了嘴, 乖乖和周围人比起来身高排队。 恩, 按身高排队, 恩……池惊澜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穆子宁忍俊不禁地朝他点了点头,跟他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池惊澜如今身体刚满十六,身高也是一米六出头一点, 虽然说花样滑冰不适合太高的身高,但他这个身高, 在这群运动员里,也算是处于洼地。 男运动员里池惊澜年龄也是最小的那一批,所以非常可惜,他排在了最前面。 池惊澜:…… 他只是发育得晚了一些,而已。 如果和前世没有差别,等他发育完,他应该是站在最右边的。 恩,没错,池惊澜在心底点了点头,然后一脸平静地站在了最左。 「教练,你吓到他们了。」不远处,跟在陈志国后面的青年有些无奈地开口道。 「小泽你不懂,这群小孩看起来就能造,得震慑一下才行。」陈志国的目光落在池惊澜身上,听到柯苑泽的话,混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柯苑泽顺着陈志国的目光看了过去,看到那个似乎与周围画风不太相同的少年,愣了一下。 「他是……」 「池惊澜,z省那个三周齐全还出了4t的孩子。」陈志国压低了声音,神色变得复杂了一些。 柯苑泽沉默了一下,微微嘆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陈志国的肩膀。 小运动员们队伍差不多要排好,陈志国收回视线,转头让那些跟他一起过来的国家队队员们也去中间排好,自己则带着身边的几个教练和柯苑泽走到了所有队伍的前面。 「安静!」 因为排队比身高又变得有些嘈杂的队伍听到陈志国的声音再一次安静了下来,运动员们意识到这位国家队主教练大概要讲集训营的正事了,纷纷严肃了神色,把目光投在了陈志国身上。 「欢迎大家来到国家花样滑冰队精英训练营,接下来几个月的时间,我都会是你们的总教练,也是男单的主教练,我叫陈志国。」 「男单女单,还有双人和冰舞都会在这一个冰场中分时段训练,会有不同的教练来主管你们的训练和考核。」 陈志国分别介绍了一下身边的几位其他小项目的教练,然后神情变得更加严肃了一点。 「本次集训营採取的是全封闭式军事化管理,训练和考核都会十分严格,所有人,包括站在中间的国家队的运动员们,全都一视同仁,没有人可以掉以轻心,知道吗!」 「知道!!」站在中间的国家队队员们率先齐声回答到,无比训练有素。 两侧来自各个省队的男生和女生愣了半拍,才不太齐地回答了一声「知道」。 「声音太小,再说一遍!」陈志国皱着眉喊了一声。 「知道!!」 这下子,所有人回答得都很整齐了。 满意地点了点头,陈志国正要继续说接下来的注意事项,突然发现左边的省队男生队伍里高高举起了一只手。 第54页 ……熟悉的刺头。 陈志国头有点疼,没什么好气地点出了举手那个男生的名字:「朱承业,你举手做什么?」 池惊澜侧头看了看,发现举手的居然就是之前说想要和自己比一比的那个男生。 他被看起来很兇的总教练点名了也不怕,依然笑嘻嘻的,有些混不吝地开口:「陈教,泽哥伤好了吗,今年会跟我们一起参加集训营吗!」 陈志国瞪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被自己的爱徒打断了。 「伤养好了,今年我也会继续参加训练营,小承,是还想和我比比吗?」柯苑泽弯着眼睛笑眯眯地开口。 「当然,今年我又变强了!」朱承业目光灼灼地看着柯苑泽说。 怪不得之前会说想要和自己比一比,本身性格就如此热血啊,池惊澜察觉到站在他身边的崔晟睿也有些蠢蠢欲动,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小孩……池惊澜甚至觉得自己似乎也被同化得有些兴奋起来了。 本来池惊澜觉得这一次集训营只是他加入国家队的一个跳板,现在他发现,这或许会是一段有趣的经歷。 他有些期待起来了。 而前方的柯苑泽也弯了弯眼睛,开口:「那我很期待。」 柯苑泽熟练地把小刺头压了回去,回头就对上了自家师父有点幽怨的目光。 「我伤真的养好了,能参加训练。」现国家队一哥如此坚定地说。 「集训营强度很大,撑不住告诉我。」陈志国嘆了口气,还是同意了。 柯苑泽之前骨折伤的不轻,动了手术到现在也只能算是勉强养好,陈志国本不同意他参加训练强度那么大的集训营,但他实在是态度坚决,他拗不过柯苑泽。 陈志国知道柯苑泽为何那样坚定,如今国内花滑的压力几乎全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柯苑泽选择将那些压力抗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就不能停止前行。 而他不仅是柯苑泽的师父,还是国家花滑队的总教练。 陈志国闭了闭眼,把柯苑泽赶去了中间国家队队员的队伍里,脸色重新恢復了严肃。 然后在运动员们中间投下了一颗鱼雷。 「今天不分开训练,上午体能测试,下午技术动作考核。」 「所有人都不能浑水摸鱼,这些都会进入成绩!大家应该来之前就知道,训练营是会淘汰的,我们国家队不会一直养着那么多人,每个月月底一次淘汰,想要一直留下来,就给我从头到尾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拿出自己的最好成绩!」 「给你们半个小时调整和换衣服的时间,半个小时后室外操场集合。」 「现在解散!」 说完,陈志国就带着教练们离开了花滑馆。 留下了面面相觑大惊失色的运动员们。 什么!!这也太突然了!! 穆子宁有些担心地重新和池惊澜汇合:「没想到还有体能测试,阿澜你可以吗?」 作为经歷了池惊澜比完赛就昏迷被吓了个半死的当事人,穆子宁想起当时那情形还有点心惊胆战。 「没什么不可以的。」池惊澜表情平静,朝着穆子宁眨了眨眼。 眼底还带着一丝被刚才那些热血少年们激起的血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可以了。」 第二十七章 「走吧, 去换套衣服。」池惊澜拎上自己的冰鞋包对穆子宁说。 穆子宁点了点头。 原本以为是在花滑馆里训练,大家穿的都是花样滑冰的训练服,贴身又防寒, 显然并不适合穿去室外。 回寝室换了件休闲的运动服, 也就过去了十几分钟,时间还充裕, 池惊澜和穆子宁走得也并不着急。 一路上他们也看见了许许多多神色匆忙的人, 与他们同路。 包括但不限于花滑队的人, 池惊澜还看到了z省的那两位短道小运动员, 看来这一次体能测试的覆盖范围应该是整个冬季项目训练营。 池惊澜对自己的体力有着十分清醒的认知。 上帝给人打开一扇门的同时, 也会给人关上一扇窗。 如果说跳跃和表演是上帝给池惊澜打开的那扇门, 那么体能就是他被关上的那扇窗。 他的身体看着健康,实际上不仅体力不好, 还对外界环境变化非常敏感,简而言之,就是容易生病。 对比普通人来说他的体能自然算不上差, 但作为运动员, 那确实是……差了点。 前世他曾经被人吹捧成是没有弱点, 只为花滑而生的天才, 但池惊澜一直知道自己并不是。 纵使每一场比赛完都努力表现得若无其事, 但体力消耗得有多么厉害, 身体被一次次逼到极限的反应有多么难受, 这些都只有池惊澜自己知道。 但是体能的限制永远无法阻止他站在赛场上。 大不了就是开头的体能测试垫底而已,后面总有机会把排名扳回来,池惊澜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会留下来这件事。 一路上穆子宁也趁着这个机会, 给池惊澜科普了一下花滑队集训营里几个比较重要的人。 其实也就是有四周跳的几个人。 「今年好像风水轮到我们这了一般,有四周跳技术储备的人可以说是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虽然依然一个巴掌数的过来,但比前几年情况好太多了。」穆子宁说。 除了池惊澜知道的几个人,比如穆子宁自己和s省的崔晟睿之外,第一个是s省的一哥连彦,会的四周跳和崔晟睿一样是4s,只不过没有崔晟睿那么偏科,其他跳跃比崔晟睿更加均衡一点,今年20岁。 第55页 还有一个就是刚才举手的刺头,也是之前说要和池惊澜比一比的那位,来自h省,传统的冬季项目强省,培养出来的人也是在这一次集训营里竞争力最大的。 朱承业拥有两个四周跳,一个后外点冰四周跳(4t),一个萨霍夫四周跳(4s),在全国范围内也是顶尖的一批了,实际上在上个赛季国内的比赛中朱承业就拿到了进国家队的门票,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没有立刻进国家队,而是等到了这一次集训营才过来。 他基本算是准国家队运动员,这也是他敢跳出来跟池惊澜说比比,甚至举手说想跟柯苑泽比比的原因,除开本身性格比较莽的因素,他的技术是他的底气。 「朱承业年龄跟我差不多,今年刚满十八,我参加集训营的那一届他也是第一次参加,我们也算得上是点头之交,不过他性格跟我完全相反,简单来说,就是非常热血吧,跟纪云星差不多的性格,但比阿星似乎还要莽一点。」穆子宁想了想说。 池惊澜默默点了点头,他感受到了。 来自北方的几个省里还有其他几个人也有四周储备,不过跟崔晟睿是差不多的情况,偏科较为严重,穆子宁也只是简单得提了几句。 而最后一个自然是国家队花滑队队长,现国家队一哥,柯苑泽,今年24岁,拥有两种四周跳技术储备,一个是后外点冰四周跳(4t),一个是勾手四周跳(4lz),如今国内只有柯苑泽一人能跳出4lz。 而在上个赛季的时候他尝试后内点冰四周跳(4f)失败受伤,加上旧伤復发,养伤至今。 「网上还有很多人冷嘲热讽说4f比4lz分值还要低这都能受伤养大半年说柯苑泽是不是不敢上了的……可柯苑泽一个人撑起了国内男单那么多年啊,那些跳跃哪有他们想像的那么简单,怎么可能用分值来单纯地评判,怎么可以用一次受伤就否认他的成绩和血汗呢?」穆子宁嘆气道。 池惊澜轻轻看了他一眼:「不用去在意他人的看法,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着,不听就是了。」 「啊,我好像又被影响到了,还没你看得通透。」穆子宁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脑袋,「柯苑泽看起来也没有被那些言论影响到,还好还好,希望他这一次復出可以顺顺利利的。」 穆子宁的话里字里行间都透着对那位一哥的尊敬,池惊澜也产生了一丝好奇。 前段时间太忙,他也只来得及了解如今花滑的规则,对于现在国内和国际上的情况也只能大致了解了一下,有点名气的运动员更是只知道一些名字,完全对不上脸。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国内如今的花滑男单一哥,刚才的一面之缘,给池惊澜的观感就很不错了,如今听穆子宁的描述,想来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一个人撑起了国内男单许多年吗……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啊。 池惊澜经歷过,知道那又多累。 不过以后不会了。 如穆子宁介绍的,就算没有他,也依然有着许多值得期待的未来。 何况还有他兜底呢。 说话间两人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国家队训练基地的室外操场。 到了穆子宁才微微一愣,发现他这一路是一直跟着池惊澜走过来的,他曾经来参加过集训营,知道操场的位置,阿澜为何会这么熟练? 淡淡的疑惑划过心底,不过看着一齐往这边涌的人,穆子宁又打消了心底的疑惑。 应该是跟着人走过来的吧。 两人踏进了操场。 要去的目的地非常显眼,一群人聚在那边,池惊澜和穆子宁走过去,看见了他们的主教练陈志国和他身边的柯苑泽。 花滑队的旁边是短道速滑队,他们两人还看见了兴奋朝他们招手的纪云星,以及站在短道队最前面,穿着靛蓝色运动服的凌榆。 凌榆此刻正拿着个记录版,跟身旁应该是短道队的主教练商讨着什么,突然间他预感到了什么,抬头,跟正好看过来的池惊澜对上了视线。 凌榆眼底闪过了一丝惊艷。 他没有见到过少年穿休闲运动服的样子。 清冷的少年此刻穿着一身淡蓝色的休闲运动服,在阳光底下白的似乎要发光。 「集合集合,还是按照身高排队!」陈志国挥了挥手中的记录版,把花滑队的小孩们赶到了一起。 花滑队的运动员们一头雾水地就被他们的主教练赶到了跑道的起跑线上,刚心生出不详的预感,就听到陈志国吹了声哨开口。 「第一个项目,三千米长跑啊。」 等等等等,这也太快了!!一时间队伍乱了点,大家都有些慌。 虽然知道要体能测试,但是任谁突然听到要跑三千,谁能不慌,虽然他们是运动员,但是他们可是花滑运动员啊! 池惊澜嘴角抽了抽,心跳也不可免俗地加快了一点。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脏,悄悄往跑道内侧又挪了一步。 「啊啊,那么快吗教练,还没准备好啊!」有运动员在人群中浑水摸鱼地试图争取更多调整时间。 「别废话,快准备好!」 花滑队的先跑,短道队的帮忙计时。 凌榆拿着个秒表站在操场中间的草坪上,把池惊澜的小动作无比清楚地尽收眼底,他清晰地看到了这个站在最边上的那个气质清冷沉静的少年表情似乎微微垮了垮,突然露出了一丝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鲜活。 第56页 他微微挑了挑眉,不由得生出了一丝好奇。 第二十八章 嘴上一个个说着教练等会等会还没准备好, 实际上身体一个比一个诚实。 不用陈志国再催,一群运动员们就刷刷排好了队。 「预备——」 发令枪响,一群年轻气盛的运动员们就如离弦之箭一般沖了出去。 虽然都是冬季项目的运动员, 但跑步是最基础的项目, 其实没什么人真的怕,毕竟平常的训练中也少不了跑步。 刚才嚎的原因, 只是有些人敏锐的察觉到了, 恐怕这个三千, 只是一个开胃菜。 但真正跑起来, 也没有人愿意节省体力落在后面。 三千米长跑, 自然不适合一开始就全力加速, 这点大家其实都知道。 不过来集训营的运动员们一个个都把别人视为自己的竞争对手,又都正是血气方刚正中二热血的年纪, 刚刚起跑,大家就争了起来都想跑在第一梯队,甚至许多人宁愿跑外道也要超到前面去。 陈志国看着这一幕, 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批跑的花滑国家队运动员们见状纷纷嘴角一抽, 悄悄往后撤了一步。 每年都要来这么一回, 来自他们主教练的恶趣味。 把年龄相近的小孩们放在一块, 又都是竞争关系, 无论什么项目一个个都会为了不输给自己的对手无比拼命,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一个个都全躺在了地上。 简单一招, 轻轻松松掏空所有人的体力。 国家队的队员们也都是这么经歷过来的,现在都还能回想起当时那种酸爽的感受。 他们可是实打实的运动员,但是第一次经歷主教练的体能测试, 都得恢復好几天才能完全缓过劲来。 啧啧啧,照例心疼一波小师弟小师妹们。 至于提醒?那不可能, 当然要让所有的小师弟小师妹们感受一下来自主教练深沉的爱啦。 大家纷纷眼观鼻,鼻观心,然后分出了一丝余光悄悄看热闹。 柯苑泽看着身旁的教练和身后的队员们,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看来今年教练的算盘也能打的咣啷响了。 柯苑泽带着点笑意的目光悠悠地落在快跑了一圈的小运动员们身上,眼神一顿。 咦? 今年,似乎出现了一个意外哦。 此时跑了一圈将近,也没有分出个什么梯队来,前几还在不停地变化,末尾那位倒是稳定得很,一点看不出着急的样子。 正是他们之前关注到的那位小朋友。 柯苑泽侧头看了眼他们的主教练,发现陈志国的嘴角果然也抽了抽。 「教练,您今年的算盘似乎打不响了?」柯苑泽笑着开口道。 陈志国沉默了一下,挤出两个字:「闭嘴。」 「还有好多项目呢。」他又补了一句。 「您可悠着点。」柯苑泽耸了耸肩。 当然,这一切,远处正悠悠跑在队伍最后面的池惊澜都不知道。 他自认年纪大了,没有前面那些少年们那么热血沸腾,何况体力本就是他的弱项,争着跑到前面去那就是在自讨苦吃,没必要。 三千米,四百米的操场,整整要跑七圈半,这可才是第一圈,开头就争得那么激烈,后面可就有的累了。 池惊澜看得通透,甚至还冷静地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速度和现在的情况,觉得这样下去说不定自己到最后不会成为最后一名。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心底泛起一丝愉悦,正好经过起点,池惊澜控制着自己的唿吸迈着平稳匀速的步伐,抬头往前看了一眼再次确认了一下和前面一个梯队的距离,收回视线的时候恰好对上了跑道旁边凌榆带着点戏嚯的眼神。 今天是一个灿烂的晴天,夏日在悄然接近,好在此时的阳光还没有那么毒烈。 或许是因为在自己地盘上的原因,青年身上少了那丝对外人展现出来的冷酷,但属于国内短道王者和作为国家队短道队队长的气质却更加展露无遗,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合上他眼中的笑意,显得无比张扬恣意又毕露锋芒。 倒是惹眼的很。 池惊澜微微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收回视线,继续平稳地缀在队伍的末尾,跟前面保持着一个差不太多的距离。 凌榆看了眼手中秒表的时间,挑了挑眉,轻轻笑了一声。 一圈四百米,池惊澜的时间几乎恰恰好好地卡在了一分四十秒左右,要是能一直保持速度不出现很大的波动,三千米下来,大概正好十二分钟。 几乎完完全全是扣着花滑队教练给的底线来跑的。 凌榆没见过少年对一件事那么不热情的样子,但莫名看起来有些可爱。 小少年一直端着可不好。 当然,花滑队主教练的表情也挺有趣的,短道一哥余光瞥了一眼,不嫌事大地想。 陈志国:…… 凌榆能发现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前面一群人争得你死我活,后面的池惊澜悠悠哉哉,甚至一些运动员看着后面的池惊澜那么不着急,也缓缓放慢了速度,眼看着他就要带跑偏另外一批人跟他一起悠悠哉哉,那还了得! 原本因为池惊澜的名字对这个少年稍微有些复杂的陈教练狠狠抽了抽嘴角,打散了心中那丝情绪。 之前他以为这个少年应该不是难管的那一挂,但现在看来他错了。 第57页 这分明也是个刺头,还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刺头,比朱承业那种什么都敢直接说的刺头还要让陈志国头疼。 指不得什么时候就会闷声干出一件大事来。 想到这,陈志国黑了脸,又忍不住瞪了一眼身旁的柯苑泽,旁边这个就是,不跟他商量突然在赛场上改四周,结果弄伤了自己! 柯苑泽满脸无辜地回望,看的他气不打一处来。 这一个个的! 陈志国甩了甩袖子,拿出哨子放到嘴里吹了一声。 「最后那个,加快速度,太慢了!」 池惊澜脚步一顿,然后步伐果真比之前迈的大了一点。 大了半个脚掌。 他确实加快了速度,第二圈下来,比第一圈快了三秒。 柯苑泽:噗。 陈志国:。。 池惊澜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未来的教练记在了小本本上,全程都基本保持着一个匀速的速度。 第一梯队的人一开始争来争去,到后半程的劣势和后果也慢慢展现。 逐渐有人开始掉队落到了后面,只有池惊澜还岿然不动地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虽说没有冲到最前面,但到最后居然也超越了不少人。 最后半圈,所有人都提起了最后一口气开始冲刺。 陈志国在终点线处开始读秒「恐吓」,「最后一分钟,超时了的这次三千就算不及格啊,最后半分钟……」 池惊澜闭了闭眼,最后调整了一下唿吸,也加快了速度。 「十、九、八……」 在陈志国倒计时数到八的时候,池惊澜冲过了终点线。 顺着惯性跑了几步,池惊澜缓缓停了下来,撑着腿喘气。 回头一看,发现他正好是教练规定的时间线内最后一个到的,而被他超越,后来跑在了他后面的几个运动员,很不幸,这次都没有及格。 「可以啊,很极限。」 带着丝调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池惊澜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身,看到了拿着瓶水朝他走过来的凌榆。 那瓶水的外壁上还冒着水珠,像凝起了一层白霜。 是冰镇的。 「喝水吗?从教练组那边拿的。」凌榆晃了晃水瓶笑道。 「喝,谢谢。」池惊澜也不扭捏,很坦率地接过水瓶,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口。 少年的脸色似乎比之前还白了一个度,汗珠从发梢滴落,沿着下颌角无可挑剔的弧度蜿蜒而下,滚过喉结,最后没入胸前的衣襟中,只能看到胸膛的微微起伏,再看不清接下来的风景。 他在阳光底下好似要透明了一般。 凌榆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不知为何嗓音都变得有些紧涩。 「咳,你掐好了时间点?」 池惊澜重新拧上瓶盖,微微耸了耸肩,没有否认,只是说:「我体能一般。」 「陈教练大概会重点关注你了,不过也别硬撑,他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 「嗯,谢谢,我有数。」池惊澜点点头,努力平復着唿吸,又变回了最初说话言简意赅的模样。 不过凌榆也知道他大概是累的,摆了摆手,就和池惊澜再次分开,去忙他作为队长的事了。 「怎样,还好吗?」不远处穆子宁走了过来,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你先去跑。」池惊澜摇了摇头。 集训营的运动员们太多,一次性跑太挤,陈志国便从里面拎出了几个放到了第二批跟国家队的一起跑。 不过池惊澜也发现了,被拎出来放到第二批的基本都是参加了不止一次集训营,看起来很沉稳的运动员,比如穆子宁。 而在第一批跑的,都是些非常热血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运动员,除了自己这个意外。 非常显然,第二批跑三千的情况比池惊澜那一批你争我争的情况要和谐了太多,最后基本也都及格了。 池惊澜挑了挑眉,看出了一丝什么。 接下来的几项测试,陈志国也依然是按照3k的分组分成了两批。 而池惊澜也依旧岿然不动地持续踩点上分,他非常淡定地忽略了陈教练越来越频繁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每次都稳稳正好卡在及格线上。 倒数第二项,陈志国正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治治池惊澜这个小刺头,让他不及格一回,至少让他知道卡极限迟早会翻车。 却发现那个小刺头主动找上了门来。 「教练,我体能到极限了。」面前的少年平静地说,语气听起来没什么事,但脸色确实苍白地吓人。 陈志国皱着眉,让随队的医生替他检查了一下。 简单的检查结果出来的很快。 陈志国拿过报告一看,好傢伙,数值全线飘红。 这哪是到极限了,这是完全超负荷了。 「你……去躺那休息!下午的测试可以不用参加了!」陈志国皱着眉,兇巴巴地说。 他搞上午的体能测试确实是有目的,但也没想把人搞成这样,身体数值飘红,那反而适得其反了。 这个小刺头怎么撑到现在的,陈志国扶额,感觉更头疼了。 「哦……」池惊澜慢吞吞地走到帐篷底下的躺椅上躺下,又睁开眼问了一句。 「教练,下午的测试是什么。」 「专项测试,跳跃旋转什么的,不过你身体现在这个情况,就别想了。」陈志国在手中的记录版上写着些什么,随口回答道。 第58页 「记分吗?」 「当然记。」 「那我要参加。」 池惊澜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神情坚定地开口。 陈志国豁然转头,心想,这小刺头是疯了? 第二十九章 「你现在这个身体状况, 就算我同意了让你下午参加测试,你也没有体力去做那些专项测试,连及格线都到不了。」 陈志国皱了皱眉, 看了眼手中的成绩表, 再次开口道:「这一次算我的疏忽,你好好休息一下, 下午的测试我给你算及格。」 「那些动作我能做, 教练, 我有数。」池惊澜依然有些执拗地坚持道, 一点都不肯让步。 体能完全耗尽, 身体数值越过了危险的红线, 刚才站着的时候感觉还好,一坐下来, 各种负面反馈就瞬间反噬到了身体和精神上。 酸痛、发晕、噁心……外面的阳光刺得池惊澜无比头疼,眼前的世界甚至都有些模煳起来,但尽管如此, 他依然保持着一线清醒。 他心里有一桿秤。 池惊澜知道这一次集训, 像今天的体能测试必然不会只有这一次, 他在体能上的不足註定了他每次都得踩着及格线, 但集训营有着非常残酷的淘汰制度, 一直在及格线是很危险的, 他势必要在其他方面把他的分数拉回来。 对他来说, 哪里把分数拉回来最容易? 毫无疑问,必然是陈教练刚刚口中所说的专项技术测试。 跳跃、旋转、滑行、步伐,这些东西已经熟练地刻进了池惊澜的骨髓里, 就算体能耗尽,就算筋疲力竭, 他也依然能靠着心中那股信念强行撑下来,甚至高质量地完成那些动作。 在这一点上,池惊澜对自己有着充分的信心。 他胜负欲可不弱,只是体能测试上确实没有办法,但像专项测试,就算要付出一点代价,他也要把分数争回来。 清冷的少年抬头和教练对视着,眼神中透着自己一定要参加下午测试的坚持和固执。 陈志国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正思索着该怎么把这小孩的想法驳回去,两人身后响起了一个温润又无奈的声音。 「陈教练,别听他的,他没有数。」 穆子宁从外面走进帐篷,因为体能测试衣襟也被汗浸湿了大半,胸膛微微起伏着,似乎刚刚是匆忙跑过来的。 池惊澜动作一顿,接过穆子宁递给他的黑色眼罩,又默默重新躺回了躺椅上。 顺便把眼罩给自己扣上了。 其实池惊澜原本根本不打算到教练这边来休息,只剩最后两个项目,他认为自己撑一撑能够硬挺过去,甚至估摸着踩着及格线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毕竟别人看起来都还生龙活虎的,就他倒下了,那似乎有点逊。 只是穆子宁看到他苍白得快要透明的脸色,不由分说地拉着他把他带到了教练组的帐篷这边,然后自己离开去给池惊澜取了个眼罩。 一开始池惊澜还说自己可以坚持完试图拒绝,然后穆子宁现场掏出手机给远在z省的温泽打了个电话。 池惊澜:…… 在聆听男妈妈苦口婆心不知道会长达多久的劝导和果断去教练组那边这两个选择中,池惊澜朝着穆子宁乖巧地笑了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上一次比赛晕倒之后来自温泽长达整整一个多小时的「心理辅导」,让池惊澜至今还有些心有余悸。 感觉倒不坏,就是时间有些太长了……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场面。 有着温泽的交代,穆子宁正尽心尽力地当着池惊澜的「小家长」,比如跟陈志国教练详细叙说池惊澜的情况,想让教练降低一点对池惊澜的训练强度。 池惊澜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旁边的交谈。 大概五分钟后,旁边一大一小的交流才终于告一段落。 陈志国转身看向在躺椅上「装死」的池惊澜,抽了抽嘴角。 「池…惊澜,之后的训练我会根据每个人的情况作出一些调整,之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不过你自己的身体情况,一定要完全对教练组坦诚,知道吗?」 池惊澜本能想要拒绝,不过犹豫了片刻,还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安详地躺在躺椅上,只露出了姣好的下半张脸,双手平稳地放在胸前,明明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孩,乍一看却像个老大爷似的。 沉默但反抗的态度。 虽然执教生涯里接触了许许多多的刺头,但池惊澜还是固执地差点把陈志国气笑。 「至于下午的专项测试,只要你的身体数值能恢復到红线之下,我允许你参加,但成绩都会如实记录,不及格就是不及格,不会因为你的身体状况对你网开一面。」 陈志国沉声说道。 他知道对付这种对自己身体没有数的刺头,一味地堵并不是一种好方法,甚至更可能激起他们的逆反心里,更难管,所以陈志国稍微绕了个弯。 看起来没有把池惊澜参加下午测试的路完全堵死,但实际上身体到达超越了危险线的极限的时候,是很难快速恢復的,那么短的时间,要把身体恢復到红线之下基本没什么可能,而且那种状态,想在专项测试上拿高分根本不可能。 尤其是跳跃,耐力和爆发力缺一不可。 所以,只要脑子清醒且正常,就知道此刻哪个选择才是更好的。 第59页 解决一桩事,陈志国满意地点了点头,告诉池惊澜可以在这里休息也可以回寝室休息,然后顺便带走了穆子宁,去进行最后两项体能测试的考核。 而两个人都离开之后,教练组的帐篷里重新恢復了安静。 池惊澜扯下眼上的眼罩从躺椅上坐起身,眼底泛起了微亮的光。 哪个选择最好? 结果不是显而易见? 自然是参加考核了,他是要拿第一的,而不是来一直踩及格线的,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纯黑的眼罩,池惊澜勾了勾唇角想道。 此时自己身体的情况还没有到达最坏的情况,至少远不到上次比赛后昏迷时那种状况,刚才池惊澜也看了医生给出来的身体数据,只是超过了红线一点点而已。 说实话池惊澜没有想到现在的国家队技术这么先进,国家队果然有国家队的底蕴在,不过也正好,让池惊澜对自己身体的状况有了个准确的定量。 离下午的考核还有好几个小时,池惊澜在心底估算了一下,觉得应该没有问题。 不远处的操场上依然有着一群运动员在忙忙碌碌地测试,得到了主教练「批假条」的池惊澜果断离开了躺椅,环顾了一下四周,他也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 一手勾着眼罩,一手拿起之前凌榆给他的那瓶水,池惊澜悠悠穿过了操场的人群。 跑道上刚跑完折返跑的凌榆喘了口气,随手把汗湿往前坠的碎发往后一薅,余光正好看到了操场出口处少年单薄的背影。 刚想跨步追上去,又止住了脚步。 刚才发生的事他经过教练组帐篷的时候正好听到了一点,不知为何,凌榆就是认为池惊澜一定会参加下午的专项测试,那他此时大概最需要的是休息,还是不去打扰比较好。 凌榆收回了视线,眼底闪过一丝期待,走回了教练旁边接过记分板,开始给下一组测试的运动员记成绩。 而池惊澜并不知道这一切,他径直回到了宿舍,做了一下运动后的拉伸,然后拉上窗帘,躺到床上,让自己陷入了深度睡眠。 * 下午三点整,专项测试。 这一次花滑队和短道队没有再次在一块,而是在各自的冰场中测试。 陈志国带着其他教练推开花滑馆的大门,走进去,非常满意地发现经过一上午的调教,现在集训营的这些小孩们已经学会了在他来之前就列好队。 就是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再次感受到了头疼。 陈志国目光落在站在队伍最旁边脸色比上午看起来好了一点的池惊澜,眼角抽了抽。 果然还是过来了,陈志国甚至一点都没有感到意外,还有种果然如此的感受。 陈志国沿着队伍转了一圈,最后走到了池惊澜身前停下。 池惊澜面不改色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给陈志国看了眼。 下午考核开始之前他去了一趟医务室再次做了次测试,白纸黑字的数值明明白白地表明了池惊澜的身体状况。 还真降到了红线之下。 陈志国挑了挑眉,倒也没再多说,默认了池惊澜继续排在了队伍里。 无法阻止,就让小孩比一比好了,最终的成绩会让他知道逞强的后果的,陈志国这样想。 主教练走到最前面,咳嗽了一声,沉声开口,严肃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花滑馆。 「从跳跃开始考核,来到这里的也都是在各个省队实力拔尖的人,我们也不从简单的开始了,直接从三周跳开始考核。」 底下的人群微微譁然,又在陈志国威严的神色之下安静了下来。 「第一个考核的跳跃是后外点冰跳,也就是t跳,每个人三次机会,全部失败记为不合格,至少要有一次三周跳的成功,第二次跳跃自愿选择三周或者四周,第三次跳跃为四周跳,跳三周则不计分,可以选择放弃,放弃同样不计分,接下来考核的跳跃规则同样如此,所有跳跃按如今的规则下的跳跃分数累计记分,最后加起来计算排名。」 陈志国宣布了跳跃技术考核的具体规则,然后视线在神色各异的队员们脸上扫过,最后收回视线,拍了拍手中的记分板,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考核出场顺序就按你们现在的列队来,自己记好前后的人,到时候别让我喊。」 「第一个就从池惊澜开始。」 「给你们二十分钟的时间去换冰鞋和热身,二十分钟后还是这个位置集合,现在解散!」 第三十章 第一? 池惊澜轻轻挑了挑眉, 他喜欢这两个字。 众人解散,纷纷涌到休息区去换冰鞋,池惊澜挑了一个人少的位置坐下, 修长的手指在鞋带间穿梭, 一丝不苟地换好了他的冰鞋。 周围的队员们一个个都是紧张又兴奋的模样。 上午的体能测试还不能代表全部,但是专项技术测试可完全不一样, 那些都是他们身为花滑运动员在赛场上立身的根本。 能来到集训营的人都是各个省队的骄子, 一个个都不甘心落在人后, 此时火药的硝烟味甚至比上午体能测试时还要浓厚。 池惊澜还听到了有人在认真分析推测这一次专项测试的众人表现。 有几个人即使在天才云集的集训营里也是很显眼的, 而这几个人里, 自然也包括了突然横空出世的池惊澜。 第60页 池惊澜毫不意外地从讨论的人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尽管那些大多都不是看好。 不过池惊澜也不意外。 上午的体能测试里他的表现拉跨得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后面更是直接没有参加最后两项测试,集训营的圈子就那么点大, 想打探消息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恐怕他体能耗尽甚至当时医生给他检测的事都已经传遍了。 花滑队也是有成绩公告栏的,就张贴在大门口旁边,只要进入花滑馆就能看见, 显眼得很。 而现在的成绩公告栏上已经张贴了上午体能测试所有人的成绩和最终经过公式计算出来的排名, 之前池惊澜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一群人围在那里看。 池惊澜当时瞥了一眼, 就轻轻松松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第一。 只不过是倒数第一。 毕竟只有他是至始至终都踩着及格线的, 而别人就算可能有一两项不及格, 在其他项目上把分拉回来, 最终分数也都比池惊澜要高。 说实话, 没有人想的到这匹横空出世的黑马居然在上午的体能测试里就折戟沉沙了,队员们震惊有,可惜有, 但内心深处,也有着隐秘的欣喜。 很多人来集训营之前都抱着了解竞争对手的心态, 看过其他省的运动员们的比赛视频,自然也包括了池惊澜的那两个节目。 抛开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的扑面而来的表演张力,池惊澜展现出来的技术也完完全全地不容小觑。 他们知道,正常情况下,池惊澜的专项技术测试成绩一定非常漂亮。 可现在并不是正常的情况,之前有人在体测上不小心擦伤,去医务室擦药的时候,在医生担忧的絮絮叨叨中也打听到了池惊澜的情况。 国家队之前对池惊澜做的那些身体测试实际上其实就是对他身体中乳酸含量和肌肉僵硬程度的一些检测,通过这两个数值就能基本判断出运动员那时的身体状态。 而池惊澜检测出来的数据全部飙红,都越过了危险线,也就是不仅远远超过了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在继续下去就会损伤身体的那一道线。 就算离上午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但身体进入了那种几乎可以说快要濒临倒下的程度,是绝对不可能恢復过来的。 在这一点上,大多数人其实和陈志国是相同的看法,在这一场专项测试上,他们并不看好池惊澜,也不认为他会取得很好的成绩。 只不过陈志国不看好池惊澜的原因主要还是他消耗太过度了,又死倔得让他头疼,最终才勉强同意了他参加测试。 但那么短时间内能恢復到那种程度,也确实依然超出了陈志国的预料,大抵是直接睡到了刚才,恐怕现在身上的肌肉都在酸痛地造反吧。 他倒要看看这小崽子那么倔等会能跳成什么样,陈志国抽了抽嘴角收回视线,抬起手腕看了眼表。 「时间到了,集合!」 陈志国吹了声哨,把散在花滑馆各个地方的运动员们重新召集了起来。 池惊澜波澜不惊地缓步穿过一群人。 还在交流的人瞬间止住了话头,面面相觑了几秒之后压低了声音。 「他怎么看起来一点不慌的样子啊?」 「可能……面瘫?」 「不过朱承业还有s省的崔晟睿他们怎么好像也都没有说话?他们不是平常都挺咋唿的吗?」说话那个运动员环顾了一圈四周,心底突地升起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那几个平常甚至在上午都是各种挑衅冒头的刺头此刻的表情都有些严肃,各自占据了一片空地做着热身,根本没有参与到众人的讨论之中。 另一人什么也没有察觉到,挠了挠头,正好远处的主教练再次吹了一声哨,他也没时间思考了,直接拉着同伴也跑过去集合。 「诶呀,不管了,反正池惊澜这次大概可惜了,但正好也是我们的机会,努努力再把排名拉上去一点,以后未必还有这种机会了。」 「……也是。」那人的同伴想了想,放下了心中的疑虑。 实际上现在也没那么多时间让运动员们再去犹豫了。 集合完毕,陈志国点了一遍名,就单点出了最旁边的池惊澜,让其他人去一边排队。 「三次跳跃,你可以选择先在冰场上适应一会,但整体时间要控制在两分钟以内,准备好了跟我说,我和教练组就会开始记录,后面的也都一样。」陈志国说。 池惊澜点了点头。 略微紧身的纯黑色训练服把他的身材都完美勾勒出来,虽然依然很瘦,但却没有他穿休闲服时看起来那么单薄,身为花滑运动员,他身上该有的肌肉一点都没少,线条流畅又好看,不像正常人健身出来的肌肉那般显眼,内敛却又隐含着蓬勃的力量。 池惊澜摘了冰刀套,站上了洁白又平整无比的冰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了过去。 无论是之前的「黑马」噱头,还是上午出人意料的体测垫底的成绩,都让池惊澜成为了集训营里毫无疑问的最大焦点,甚至一时掩盖了其他几个天才的锋芒。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池惊澜这第一个跳跃的结果。 被各种各样的目光审视,这本应是非常容易产生压力的场景。 而池惊澜绕着冰场滑了一圈,似乎只是转瞬的事,他就停在了教练组的前面,对着陈志国平静地点了点头。 第61页 「教练,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那就开始吧。」陈志国停下了和身旁教练的交谈,目光锐利地落在了池惊澜的身上。 既然池惊澜之前拒绝了他的补偿坚持站在了此刻专项测试的考核场上,那他就是最严肃公正地考官。 池惊澜转身滑倒了冰场中央,然后调转方向,将身体朝向了教练组,确保他们能一点不漏地看清自己的动作。 池惊澜微微垂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唿吸。 如陈志国所想,他确实一觉睡到了刚才,才勉强藉助着深度睡眠将身体的数值恢復到了危险线以下,代价就是一觉醒来,身上的酸痛更甚之前。 虽然池惊澜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但身体上这些不适的反应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但那又如何呢? 就算如此,池惊澜也要拿出个漂漂亮亮的成绩来。 刚才一路走来池惊澜都能听到别人对于他的讨论,池惊澜其实不在意他们讨论自己,只是自己太过耳聪目明,那些讨论总会传入到他的耳朵中。 并没有多少恶意,但一直环绕在自己身边,也总有些聒噪。 说到底,他们还是觉得自己上午体测的表现与传言中传出来的名头与夸赞不符而已。 虽然池惊澜也不理解只是一个小比赛为何能有那么大的影响,但他并不介意把那些传言落实。 反正他也的确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 时常处于风口浪尖的传奇十分清楚这种事情该如何解决,总结来说也只是两个字——震慑。 只要拿出让他们心服口服的实力,至少在他面前,他们不会再明目张胆地讨论自己。 背地里他们怎样说池惊澜都不会去在意,只要表面上安静就足够了。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冰场上的少年面对着教练,轻轻松松地踩着冰刀往前滑行了几步,看着甚至有些悠闲,完全不像是跳跃前的准备动作。 谁跳跃前不需要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充分做好心里准备再起跳啊! 不少人看着池惊澜的动作,心中不由得滑过了一个问号。 难道他其实是还没有准备好?但再冰场上再滑几圈也没有啥用啊! 然而下一秒,冰场上身形修长的少年依然保持着滑行时悠闲和优雅,脚下却带着冰刀变换了步伐。 转体进入、滑行、点冰、起跳,一气呵成。 没有前摇,没有很远的助跑,也没有回头确认位置,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少年仿佛拔地而起,像鹰轻轻煽动了一下翅膀便凌空飞行了起来一般,惊艷了围观的众人。 高!飘!远! 看着完完全全能多转一周。 无比完美还游刃有余的3t,在眨眼间就被池惊澜跳了出来。 此时一分半的时间,仅仅过去了二十秒左右而已。 而在冰场外排队等待上场的运动员们还来不及震撼,冰场上的池惊澜没有任何停顿,再一次动了起来。 不,不会吧?? 不敢置信的猜测还没来得及完全从众人心底闪过,池惊澜的动作就验证了他们的想法。 规定的一个三周跳跃完成,接下来,自然是果断上分。 三次跳跃机会,第二个自选三周或者四周,第三个跳跃自愿尝试四周,池惊澜的内心早已果断地作出了决定。 后外点冰跳是他的优势,既然如此,就要把优势发挥到最大化! 池惊澜滑行两步,再一次果断起跳。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 稳稳落地,滑出。 第二个跳,后外点冰四周跳,同样完美完成! 此时一分半的时间过去了二十七秒。 而冰场上的少年仍然没有停下。 两次跳跃,他此刻离教练组的距离有些远了。 所有人看着他转身滑了回来,又轻轻松松地,蹦出了一个后外点冰四周跳。 三次跳跃,一个三周,两个四周,全部没有失误地完成了。 而教练规定的一分半的时间,此刻只过去了半分钟多一点点。 所有人:!!! 这个人怎么回事?! 说好的体能到了极限呢! 他是怎么跳起来的啊!!还这么轻松! 远处挂着「不怕吃苦」的横幅的墙上原本暗着的巨大显示屏闪了闪,亮了起来。 是一个排行榜。 池惊澜的名字忽然出现在了那上面,后面跟着分数,前面缀着他此刻的排名——「1」。 三次跳跃,加起来整整接近三十分。 沃趣,这么缺德,这一次竟然实时统计分数和排名??!! 运动员们豁然转头,看到了笑眯眯看着他们的陈志国教练。 第三十一章 什么叫公开处刑, 这就叫公开处刑。 只是眼前的情形跟所有人一开始在心底想像的完全调了个个。 被处刑的不是池惊澜,而是他们自己。 扪心自问,在场没有人认为自己可以在身体状况达到池惊澜那种极限之后还能跳出这样的跳跃, 仿佛体力依然是满格一般。 但不远处, 他们面前正上方,那个大屏幕上显示的池惊澜的分数却又是实打实的, 证实了他们真的不是在做梦。 变态!妖孽! 恐怖如斯! z省是怎么突然捡到这样一个宝贝疙瘩的啊!众人摸摸从自己胳膊上腾起来的鸡皮疙瘩, 原本各式各样的表情都变成了震撼与欲哭无泪。 第62页 而且之前教练也完全没有和他们说过这一次测试是实时统计分数公开排名的啊, 第一个出场的池惊澜又是顶配的完美发挥。 这压力也太大了! 而冰场上花了半分钟多一点点跳完三次跳跃的清冷少年朝着教练组点了点头, 就平静地踩着锃亮的冰刀滑下冰场, 也没重新回到队伍里排队等着下一轮, 而是直接在休息区找了张长椅,直接坐下休息了。 反正下一轮跳跃他也是第一个, 到时候再站起来排队也不迟。 一点都没有违反规则,但为什么……总让人感觉有些脑袋神经抽抽呢? 脸上还挂着笑眯眯的意味深长的笑容的陈志国余光瞥了眼乖乖巧巧坐在那边的池惊澜,也在暗自咋舌, 没人知道一脸事情尽在掌握之中的主教练刚才惊讶地差点把桌上的水杯给打翻。 池惊澜的表现太出乎意料了。 能跳出质量颇高的后外点冰四周跳, 可以说是天赋好, 但在身体到达极限之后还能跳出这样的跳跃, 意味着什么? 那就不单单是天赋了, 这种情况下, 技术只是信手拈来的基础, 更多的,是对自己身体极端熟悉的精准控制,以及强大的, 不会因外物动摇的心态。 那是属于强者的心态。 那是即使丢进滚滚的黄沙之中,也会比燥烈的阳光更加闪耀的明珠。 而这样的心态, 才能让池惊澜超越身体上的桎梏,跳出刚才那般的跳跃。 池惊澜是那种压力越大,表现就会越好的人,陈志国一眼就确定了这一点。 隔着屏幕看比赛视频记录和现场近距离看,那种体验是完全不一样的。 陈志国身为国家花滑队的主教练,见识过的大风大浪也有许许多多,可池惊澜刚才在冰场上跳跃时展现出来的气势,那种由内而外,从灵魂中散发出来的坚韧,那种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拿下那几个跳跃的执着,那种经歷了风雪却依然一往无前的坚定,陈志国活了几十年,见识过的这样的人,一个巴掌也能数的过来。 但那些人也无一不是经歷了许多挫折过来,才造就了他们灵魂的强大,眼前的池惊澜却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一个在富有的家庭里平平安安长大的少年而已。 这其实很违和。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至少此刻的陈志国并不想去探究。 或许是因为池惊澜的名字,也或许是因为来日方长,池惊澜人在国家队,也不会跑。 总而言之陈志国的目光没有在池惊澜身上停留很久,而是吹了声哨把震惊愣神的运动员们喊回了神,直接点了下一个运动员的名字,让他准备上场。 时间紧促得很。 陈志国老神在在地把目光重新放回了冰场之上,心里迅速地划过了几道念头,思索了一下如今的情形。 在池惊澜这小孩身上的算盘打翻了,先放一边,还不影响大局,甚至可以说池惊澜完美的表现给陈志国心底的计划又添了把火。 上午体能测试先消耗一波运动员们的体能,下午紧接着接上专项技术测试,陈志国原本就打算以此杀一杀来集训营的这些运动员们的傲气。 先在体能测试里让这些小运动员们见识见识国家队的强大,再顺势激一激他们让他们「自相残杀」,从而消耗更多的体力,然后还能顺势借着这些体能消耗,在下午的专项测试里物理上给运动员们模拟出来一个比赛后半程的身体状态。 这些省队的小运动员们一个个都还没有经歷过什么风雨,在身体非巅峰状态下,还能发挥出完美的技术吗? 显然不能。 不崩成妈都不认识已经算好的了,前两届集训营就是这样的情况。 而这就是教练们的目的,也是教练组给这群集训营的运动员们上的第一节课。 真正的考验和磨难是不会给人时间准备的,只有见识到了外面世界的庞大,见识到了自身的不足,收敛起自身的傲气,才能不断地向上攀登,去夺取那千军万马厮杀的唯一王座。 不然接下来三个月的训练,这些小刺头们一个个出来搞点事,教练组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可顶不住。 所以今天这事其实是各个项目的教练组都一块串通好的,有没有人看透他们的目的,他们管不着,毕竟体能的消耗是实打实的,最终的结果达到就可以了。 看穿了的努力恢復自己,控制自己的身体做出更好的动作,看不穿的等会惨遭滑铁卢,这也是一种筛选。 之前没有事先告诉运动员们下午转项测试是实时计分统计排名,也同样是为了挫一挫他们太骄傲的心态。 集训营确实是残酷的,毕竟体育竞技向来就是残酷的,国家队作为国内最高体育资源的聚集地,想通过集训营留下来,可不比通过比赛获得名额进入国家队简单。 所以,集训营的第一天,教练组就要立下足够的威信。 只是没想到出了一个小意外。 想烧把火,结果这火星子都撩到自己衣服上了,但真正烧的,还是底下的这些小天才们啊。 为池惊澜的分数心尖颤动的运动员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第二位上场的队员,想看看他的发挥如何。 而第二位上场的是之前排在池惊澜旁边的人,正好是s省的崔晟睿。 这小孩有点缺心眼,上场时满脑子想的还是池惊澜怎么那么风光我一定要超越他,结果一跳跃,就什么短板都暴露出来了。 第63页 之前池惊澜就听说这小孩偏科,但这一次他才真正地见识到。 如果说崔晟睿刃跳已经修到了高中毕业,点冰跳可能也就勉勉强强小学毕业。 加上上午体力消耗的负面buff,他的第一个跳对比池惊澜来说,着实有些惨不忍睹。 三次跳跃机会,崔晟睿第一次就没成功,有点懵地从冰面上爬起来再跳了一次,又没成功。 如果前两次都挑战失败,第三次依然能跳出三周,还是会记一次三周的分数,挑战四周的前提是三周跳成功过一次,这点之前教练也提过。 最后一次机会,崔晟睿终于足周了,但是摔倒了。 但这小孩看起来没有丝毫被打击到的样子,挠了挠头拍拍屁股就从冰场滑了下来,仰头一看不远处的显示屏,还傻呵呵地露出了个笑容。 显示屏上出现了他的名字,挂在池惊澜后面暂排第二,只是分数的差距令人不忍直视。 第一名的池惊澜三个跳跃二十多分,第二名的崔晟睿只有二分出头,还是因为最后一个跳足周了没算失败只是扣分来算的。 那可是整整一个位数的差距啊! 但想着有崔晟睿垫底,大家的心态也莫名又好了不少。 看来妖孽也只有池惊澜一个嘛,自己跳不出四周,但努努力,跳两个三周应该还是问题不大的吧。 于是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地自信上场,然后一分半后,一个个灰头土脸耷拉着脑袋沮丧着滑下冰场试图把自己隐身,或者找条地缝钻进去。 第一个跳是t跳,是几种跳跃中被公认的最简单的跳跃,在场的所有运动员几乎都能跳出三周跳来。 但平常还非常拿手的跳跃,此时似乎突然失去了这项技能一般,摔的摔,空的空,一大群人,最后真正能跳出三周的都没几个。 大多数成绩甚至还没有崔晟睿好呢,一大群零鸭蛋的分数挂在显示屏上,成了一道极其靓丽的风景线。 这种情况下,还能基本保持跳跃状态的,分数差距就和别人拉开得越来越大。 但池惊澜依然牢牢地保持着榜首的地位。 是,池惊澜至今只有一个四周跳不假,但他每一个三周跳都能完美地发挥出来,而别人不行,积累起来就是一个十分恐怖的分数差。 而且池惊澜自知自己的体能就算恢復了一点也依然极其有限,一点都不浪费,跳不出四周的,他直接不跳第三次跳跃,迅速跳出两个三周跳就下场,每一次都是最快完成的。 冷静又果决。 逐渐也有人回味了过来教练组的目的,但那时候也已经来不及了。 碉堡的依然碉堡,而没有准备又实力不足的,就只能在排名末端菜鸡互啄。 最后整个专项技术测试完毕,包括集训营的队员和国家队的队员,最终的排名也出来了。 虽然测试的中途已经有所预料,但累的东倒西歪的队友们看着显示屏上的排名,还是忍不住震撼地张大了嘴巴。 第一,池惊澜。 第二,柯苑泽。 第三,朱承业。 第四,…… 后面基本都是国家队的队员,还有几个集训营里拔尖地也挨得极近地排着。 但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池惊澜居然比国家队一哥的分数还高,成了最终的第一啊!! 第三十二章 池惊澜的硬体技术能力真的能在集训营包括国家队这么多运动员里面排第一吗? 并不能。 或许前五确实可以, 但离第一还是要差了些。 但按这样的说法,难道池惊澜的这个第一有水分? 没有,一点都没有。 这次考验的并不是单纯的专项技术能力, 而是在体力被消耗了一定程度下, 模拟比赛后半程的体能状态来考验运动员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能力,以及把一群天骄放在一起时是否还能保持住自己状态的心态。 而池惊澜自身的体能消耗要更甚其他人。 在教练组重点考验的这两项上, 池惊澜是毫无疑问, 当之无愧的第一。 柯苑泽作为国家队一哥有两个四周跳的储备但排在第二, 是因为他刚养好伤不久没有上四周, 或许他巅峰状态确实能做的比池惊澜还要好, 但是他的体能消耗是不会比池惊澜还要高的, 同等状态下,柯苑泽自认无法做到池惊澜那样好。 而其他人, 虽然也有表现不错的,但从有四周跳的那些天才尝试四周都有各种失误的情况下就可以看出来,他们都受到了上午体能消耗的影响。 就像朱承业, 穆子宁, 他们跳出了不太完美的四周, 但也依然排在了全三周的柯苑泽之下, 就是因为他们也存在着很多失误。 而皓月当空, 无人能阻止其绽放光芒。 所有人凝视着大屏幕上的最终排行榜, 久久不能言语。 然后他们就被赶走了。 单人滑之后还有双人和冰舞的考核呢, 教练组再惊讶,也都互相对视一眼,把惊讶压在了心底。 只不过大屏幕上的成绩并没有被清除, 依然大喇喇地挂在那,震惊了一波又一波进入花滑馆的运动员。 按教练组的话来说, 美其名曰:激励。 不过后面这些事池惊澜就不知道了。 至少拿了第一之后,池惊澜再没有听见别人当着他的面讨论自己,他很满意。 第64页 如果身后没有跟过来一个新的人形小喇叭就好了。 「喂喂喂,池惊澜,等等我,一起走呗!」 在教练组宣布解散,池惊澜和穆子宁踏出花滑馆的那一刻,他们身后就响起了朱承业大嗓门的声音。 于是他们脚步一顿,那个长得清秀实则是个暴脾气的男生就追了上来。 穆子宁有些惊疑,毕竟刚进门那会朱承业的约战他还歷歷在目,不过看着池惊澜停下了脚步,他也停了下来。 没想到朱承业虽然脾气暴,但也性子直,一上来就是道歉。 「你很厉害,也有狂的资格。这次我输的心服口服,之前轻视你了,对不起。」 「不过下次我一定会赢你的!」 男孩骄傲地扬这头,眼底是比之前更加灼热的战意,以及对池惊澜的认同。 虽然依然是在下战帖。 池惊澜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然后微微弯了弯唇角,应了。 「好,我很期待。」 他接下了朱承业的战帖。 朱承业高兴了,他也不走,眼珠子在池惊澜和穆子宁身上滴熘熘地转了一圈,然后抬起手,毫不犹豫地勾搭上了穆子宁的肩膀。 「为表歉意,我请你们吃饭,走走走!」 请什么? 当然只有食堂的盒饭啦。 朱承业勾着穆子宁的肩膀,表情一脸哥俩好地带着他往食堂那边走。 池惊澜看到穆子宁有些茫然无措的表情,失笑着摇了摇头,也抬步跟了上去。 走到半路,碰到了提前一点出来就往食堂狂奔的崔晟睿和努力拉着他的s省一哥连彦。 看到他们,连彦朝着池惊澜几人抱歉地笑了笑,眼中带着三分歉意,三分自家孩子丢脸让大家看见了的无奈,剩下四分,两分是礼貌温和的笑意,对着池惊澜等人的,还有两分是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好笑,对着他手里的崔晟睿。 是个人精,池惊澜想,但并不让人生厌。 而被连彦一直揪着命运的后脖颈的崔晟睿丝毫没有察觉,还一门心思想往食堂跑,直到拽着他的力道又再度变大了一点。 崔晟睿纳闷地停下脚步回头,一下子就看到了礼貌性朝着连彦回了一个点头示意的池惊澜等人。 崔晟睿眼睛一亮,一双狗狗眼睁大了些许,显得无辜又濡慕,然后趁连彦没反应过来,脚步换了个方向一转,就刺熘跑到了池惊澜他们身边。 「池惊澜,你们也是要去食堂吃饭吗,加我一个!」 连彦:…… s省一哥看着自己手里的外套和不远处「金蝉脱壳」的崔晟睿,无奈地扶额摇了摇头,也朝着池惊澜这边走来。 看着池惊澜略微有些疑惑的表情,s省一哥沉着冷静地替自家崽子解释了一句。 「哦,他不好意思说,但你的表现已经征服了他,所以他成你迷弟了。」 池惊澜:……听起来有点奇怪。 但崔晟睿闻言却是兴奋地直点头,一点之前的傲娇模样都没有了,双眼晶亮地看着池惊澜,就差身后再摇个尾巴。 池惊澜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小半步。 「主要是他点冰跳太菜了,想找你取取经。」连彦见状又默默补了一句,为自家崽子操碎了心。 作为选拔赛池惊澜惊人表现的亲歷者和这一次考核参与者和见证者,崔晟睿虽然年纪小也爱四处蹦跶挑衅,但他真的被池惊澜的实力深深地折服了。 打不过就加入嘛,崔晟睿的小脑袋一思索,觉得池惊澜当他大哥非常不错,便有了如今的场面。 当然,如果让连彦知道此刻在崔晟睿心中自己可能还没有池惊澜地位高,他此刻还会不会说这些话,那就不一定了。 不过最后池惊澜还是没有拒绝他们两人的加入,于是队伍又扩大了一点,从三个人,变成了五个人。 而朱承业也极其大方地一挥手,表示这顿饭他们几人的自己全包了。 池惊澜本想拒绝,不过到了食堂才知道,原来国家队给他们的饭卡要自己绑定充钱之后再去食堂门口的刷卡机那贴一贴才能有钱使用。 此刻那边已经排起了很长的队伍。 「我卡里好多钱用不完,大不了下次你们请回来嘛。」朱承业看了眼池惊澜的表情,拍了拍胸膛说。 于是几人最终还是同意了。 去窗口排队打饭的时候,打饭的大爷看到朱承业还笑呵呵地调侃了一句。 「朱小少爷,又请客啦。」 朱承业挎了脸,看起来一副想要冲进后厨捂住大爷的嘴的模样,「大爷……」 池惊澜目不斜视,不过余光还是瞥到了朱承业的饭卡余额。 1551.51。 而且今天是集训营的第一天,显然,是上一次集训营之后剩下来的钱。 ……往饭卡里充那么多钱,也是厉害。 后来池惊澜才知道,朱承业是国家队里也着名的请客狂魔,且只请食堂,因为他当年第一次进集训营的时候,年少轻狂,大手一挥,往饭卡里充了好几千。 据说是他当时全部的生活费。 黑歷史被挖出来,朱少爷的脸黑了一个度,但其他几人都乐了。 明明是刚认识的五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倒也不显得生疏。 交谈得也其乐融融的,当然,大多数时候,池惊澜只是当一个安静的听众。 第65页 看着身旁侃天侃地的几个不大的少年和青年,清冷的少年也柔和了表情。 他从前一直独来独往,但有同伴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池惊澜,你的节目那么厉害,之前怎么没有看到过你参加比赛啊?」朱承业有些好奇地cue了池惊澜。 「之前生病了,最近才完全好。」池惊澜想了想说,但也没有说出具体是什么病。 其他人也没多去探究,朱承业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了声歉,又惊嘆道。 「那你体能也是因为身体刚好的原因?那种情况怎么做到跳出那么完美的跳跃的,太厉害了,是有什么诀窍吗?」朱承业有些好奇地问。 他话音落下,不仅他们这五个人,就连旁边饭桌上打好菜吃饭的运动员们都竖起了耳朵。 池惊澜笑了笑,回答:「有啊,只要让身体在一直处于极限的状态下去练习,熟能生巧就可以了。」 可怕,偷听的人们又悄悄把耳朵收了回去。 而朱承业几人眼底却闪过一丝兴奋,一脸跃跃欲试地模样。 池惊澜好笑地打消了他们的念头:「那样挺危险的,我是体能本来就差迫不得已而已,我们接下来的训练,想必教练组会有安排,私下多余加练只会打乱他们的安排。」 当然,前提是教练组的训练计划确实科学合理,但陈志国给池惊澜印象不错,他相信有这样的主教练,训练规划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确实如池惊澜所想,此刻的教练组已经在会议室里復盘起了整个考核,脸红脖子粗地争论起了哪个才是最好的训练计划。 一顿饭之后大家散开,但也初步建立了朋友的关系,在接下来的训练时也总会互相照顾一下。 而第二天开始,教练们一个个都顶着青黑的眼眶,掏出了满满地训练计划,朝着集训营和国家队的运动员们阴恻恻一笑,真正开始了魔鬼训练。 哀号遍野,教练们乐意听,汗流浃背,教练们乐意看。 不过也确实是高效高强度,针对不同的运动员也有细微的调整,比如说池惊澜,侧重点就是增肌加强体能的锻鍊,而其他人又不一样。 像第一天的考核后来也又经歷了好几次,不过所有人都逐渐应付得更加游刃有余起来,教练组制定的门槛也一再提高。 而集训营的淘汰率也着实惊人,训练了一个月,六月初就淘汰了近乎一半的人。 一群人拎着行李箱回家,留下来的人却也没多少时间去伤春悲秋,因为教练组的训练越来越变态了! 直到七月初,正常来说该迎来第二次的淘汰,一个传言却在集训营里传的甚嚣尘上。 听说这今年的大奖赛,不是从国家队里挑,而要在集训营里公开选拔名额了!! 第三十三章 七月一号上午, 国家队练舞室,集训营花滑男单的运动员们正在其中进行陆地训练。 偌大的练舞室里,有些鲜明地分成了三拨人, 左边是从各个省队加入集训营, 经过上一轮淘汰之后剩下来的运动员,中间是柯苑泽以及他的几个队友, 而右边主要是剩下的国家队运动员抱团。 而按年龄看, 则是两边低, 中间的柯苑泽那一批人最高。 井然有序, 互不打扰, 只是这样的平静就像是无风时的湖面, 只要有一阵微风,便会吹起一池波澜。 而风呢? 风来了。 刚刚上完一节形体姿态课, 舞蹈老师离开了,此刻算是课间休息,池惊澜在瑜伽垫上噼着个一字马, 脚尖绷得笔直, 上半身服服帖帖地贴在大腿上, 指尖够着脚尖, 没有留出一丝缝隙, 独自加练着柔韧度的训练。 窗户开着一条缝隙, 已经进入盛夏的灼热的风透过那条缝俏皮地钻了进来, 在室内唿唿运转的空调吹出的冷风中格外的具有存在感。 它在室内兜了一圈,把他人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的讨论顺着风吹到了池惊澜的耳中。 「听说了吗,今年的大奖赛名额, 不是非国家队不可了,我们也可以参与进选拔!」 「真的假的?!玩这么大吗, 那原来在国家队的那些人……」 「你没有发现这一次从省队进入到集训营的一些人水平反而比国家队平均水平还要高吗,估计教练们也心底有数。」 「……」 池惊澜表情淡淡地听着,眼底却泛起了细微的波澜。 进入国家队集训营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不知不觉间新的一年赛季已经逐渐逼近,最早开始的便是如今别的队员们在讨论的花样滑冰大奖赛系列赛事。 花样滑冰大奖赛是由国际滑联每年举办的国际滑联繫列赛事,由六站大奖赛分站赛和一站总决赛组成,在赛季初就开始比,也算是对一个赛季的预热。 而这个比赛是1995年举办的第一届,池惊澜以前也从未参加过,所以他去了解过很多资料。 大奖赛分为青年组和成年组,成年组规格高且除了华国站这一站华国作为东道主有东道主名额,其他报名参赛都需要有过往国际比赛上的优秀成绩,这是池惊澜欠缺的,也是集训营大部分省队运动员们都欠缺的,所以他们没有办法一开始就报名成年组的大奖赛。 而最先开始比的也正是青年组的比赛,如果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想必名额的选拔选的也是青年组的名额。 第66页 池惊澜垂了垂眸,在心底冷静地分析。 虽然想参加成年组的比赛,但是青年组的也没什么问题,自己差的就是在国际赛场上的成绩,只要在青年组的大奖赛上拿出足够好看的成绩,今年这个赛季之后的几个大赛也同样能参加。 「阿澜,又自己在角落里加练啊。」 「哇阿澜,给我们一条活路!」 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池惊澜收起思绪朝声音的来源处望去,看到了穆子宁和朱承业他们几个。 池惊澜直起上半身,收起一字马在瑜伽垫上盘腿坐下,温和地朝他们点了点头。 而几个月来几人也熟了很多,他们拿着自己的瑜伽垫在池惊澜旁边的空地铺开,也一个个盘腿坐了下来。 休息时间练舞室里到处都闹哄哄的,饭卡资金上千的朱少爷自恋地撸了一把头髮,也眉飞色舞地开了口。 而说的话题,正是在队里传的风生水起的那个传言。 「大奖赛那个事你们听说了吗?」 「会在集训营里选拔名额那个,到处都在说呢。」穆子宁接道。 「嘿嘿。」朱承业得瑟地笑了一声,朝着几人招了招手,等他们围成一个小圈之后,他才压低着声音开口:「保真,我之前又偷偷跑去主教练的办公室门外偷听了,听到他们讨论这件事了。」 好傢伙,敢去陈志国主教练的办公室门外偷听,勇士。 众人默默地给朱承业投去了一个敬佩的目光,毕竟要是被发现,训练至少得多掉层皮。 不过……又? 「之前那些传言不会也是你传出来的吧?」穆子宁想到前两天突然开始疯传的讨论,幽幽地问。 「那次我拉着我舍友一块去的。」朱少爷心虚地别开了目光,对上众人瞭然又带着调侃的目光,又恼羞成怒起来。 「这次可是我的独家消息,你们听不听,不听我走!」 「听,请讲。」池惊澜开口,顺便拿起一瓶没开封过的矿泉水塞到了朱承业手中。 朱少爷炸了的毛瞬间被抚平,接过水喝了一口,故意清了清嗓子。 其他几人有些好笑,配合地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次选拔的名额是选拔的大奖赛青年组的名额,成年组整个国家队也就柯苑泽能有资格参加,其他人只能靠华国站的几个公道主名额,我们也没有什么国际比赛的成绩,所以成年组的名额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而且成年组十月份才开始,估计等华国站快开始的时候国内才会选拔,但和我们没有关系。」 「嗯,毕竟青年组和成年组不能同时参加,据我了解,以前国家队内部选拔的时候,报名青年组的也比报名成年组的多,能报青年组的都不会报成年组。」连彦接道。 连彦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池惊澜眸光闪了闪,想到集训营最近逐渐割据的各个团体,明白了一些什么。 不过池惊澜沉得住气,有人沉不住气。 「可是我们不能报成年组的原因是因为没有以往的大赛成绩,这里应该所有人都到了成年组升组的最低年龄了吧,国家队那些人甚至还超越了很多,为什么他们还要窝在青年组?」崔晟睿满脸疑惑地问。 自然是因为……他们不敢。 池惊澜在心底回答道。 池惊澜之前就发现了,练舞室以柯苑泽和他身旁的一些年龄稍长的运动员为楚河汉界,隔开了左边的省队运动员和右边的国家队年轻运动员们。 那些国家队年轻运动员们平均年龄也就是在二十左右,而省队这批运动员平均年龄则是在十七八岁,都是能参加青年组的年纪。 然而从实力上看,省队头部的一些人甚至反超了这些国家队的年轻运动员。 国际赛场上成年组能人太多,之前的柯苑泽也只能勉勉强强排到个前十,他们不敢去成年组垫底,自然都挣着留在青年组。 「你傻呀,最近这两个月的排行榜成绩你也看到了吧,那些国家队年轻运动员们的成绩甚至还没有我们好,现在国际上牛逼人物又越来越多了,他们怎么可能敢升成年组,一群怂的。」朱承业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崔晟睿的脑袋,也这样说道。 连彦见崔晟睿眼中仍有迷茫,揉了揉他的头髮,好笑地压低声音又为他解释了几句。 最近这两年花滑项目的风水似乎特别好,各个地方的花滑天才都接连冒了出来,包括华国,像他们这批人就正在其中,而国家队的那些年轻运动员,大多是前几年靠着国内花滑联赛排名靠前的成绩进入国家队的,而那时候三周跳多一点就能进国家队了,论实力,其实比不上集训营时代靠着集训营加入国家队的运动员。 这自然而然导致了两方矛盾的存在。 抱团在什么地方都是存在的,只不过因为花滑队主教练陈志国公正不阿,队长柯苑泽威信够高,这一次的集训营才一直维繫着表面上的平静,只不过如今看来,这丝平静维持不了多久了。 「集训营第一年是尝试,没把人招进国家队,第二年招了几个拔尖的,今年是第三年,国家队跟省队一起排名淘汰的规则今年也是第一次,以前大奖赛青年组只有国家队的能报名参加,今年把名额下放到集训营大家一块选拔,也是第一次,教练组要搞大事。」朱承业满脸认真地说。 第67页 简而言之,以前只属于国家队的权利,现在只要进入集训营挺过第一轮的基础选拔淘汰,就可以咬下一块蛋糕来。 池惊澜想起刚进集训营时穆子宁对他说的关于朱承业的介绍,抬眸开口:「所以你去年没有通过国内比赛进国家队,而是等到了集训营才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在这种情况下,集训营和国家队那些年轻运动员的立场基本是对立的了。 朱承业傻笑着挠了挠头,却是开口:「嗯,当时比赛之后就有国家队的那些人联繫过我,我不喜欢那种抱团,也不想在青年组耗好几年,就直接一时上头拒绝了,反正也就几个月的时间。」 「咳咳扯远了扯远了,重点想说的其实是最好稍微小心一点他们,不过我估计这一次国家队会大洗牌,还是说回大奖赛青年组的选拔吧。」 「这次选拔还跟第二次淘汰挂钩,我偷听到的是教练组他们决定向全国公开搞一个直通赛,集训营现在留下来的全体运动员都参加,不参加直接视为淘汰,按正式比赛规格来的,排名在后面百分之多少也会淘汰,不过这点就不会公开了。」 「什么时候知道吗?」池惊澜问。 「大奖赛青年组第一站是加拿大的卡尔加里站,八月下旬举办,为了赶上第一站,估计直通赛最晚的时间也就是在七月二十几号。」朱承业回忆了一下说。 卡尔加里站,他最后一届参加冬奥会的那个地方? 池惊澜愣了一瞬。 而此时下一节课开始,陆地跳跃训练,带课的教练进来,身后还跟着主教练陈志国。 练舞室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陈志国目光越过人群,意味深长地看了朱承业一眼,然后拍手喊众人集合,对练舞室里三队分割的情况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表情平静又沉稳地朝着所有男单的集训营成员宣布了刚才朱承业对池惊澜他们说的那些消息,投下一颗重磅炸弹。 练舞室里众人瞬间炸了开来。 而陈志国笑了笑,笑眯眯地点出了朱承业的名字,给他加了几组训练。 「不要啊教练!!」朱承业大惊失色。 「小朱啊,你难道不知道,教练组办公室的外面是有监控的吗?」陈志国留下这一句,笑眯眯地挥了挥手,离开了,看起来应该是去通知下一波人。 池惊澜被逗乐地弯了弯眼,在心底悄然定下了两个小目标。 第一,小心国家队的那些抱团的运动员。 第二,这一次的名额他势在必得。 卡尔加里啊,他曾经丢掉金牌的地方,他要把自己的金牌拿回来。 第三十四章 七月初的二次淘汰考核取消, 併入七月十号的直通赛中,所有青年组的运动员都必须参加,而成年组教练组有其他的安排。 自陈志国上午的口头通知之后, 下午上冰训练, 运动员们踏入花滑馆,看到了那块巨大的显示屏被分成了两块, 左边是集训营成员们的积分排行, 右边是滚动的直通赛通知, 白底黑字, 比教练的口头通知要详细许多。 上午教练还没有说具体时间, 今天七月一号, 没有人想到会这么快,只剩下短短的十天时间。 集合的时候, 有人眸光闪了闪,举起了手。 陈志国点出了那人的名字,开口:「什么事?」 池惊澜侧头看了眼, 发现是国家队里的一个年轻运动员。 「陈教, 这个赛季还没开始, 可以升组吗?」 只要升到成年组, 按主教练之前说的, 成年组另有安排不参加直通赛, 也就是说不参与这一轮淘汰, 说不定会全员存活。 陈志国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那个运动员一眼,回答:「六月中的时候你们已经作出了选择,报上去就不能改了。」 池惊澜闻言目光在面前的主教练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也想起了教练提到的那件事。 五月份的训练主要还是一些基础性的训练, 六月初的考核淘汰了一大半积分排在后面的运动员,不过都是省队过来的运动员, 国家队的都在前半部分,那次淘汰并没有威胁到他们。 而等到六月中,陈志国在一次训练中突然提起了组别的事,省队的运动员们默认的都是青年组,陈志国就让国家队的运动员们做好决定把结果告诉他。 当时没有什么人察觉到不对,赛季开始前问组别是很正常的事,国家队那批运动员也一如既往地填了青年组把结果交了上去。 结果坑在这挖着呢。 估计那时候,这位主教练心底就有所打算了吧,只是似乎并不是所有教练都和主教练是一个立场。 池惊澜扫过陈志国身后面色各异却没有出声的教练们和国家队队伍里面色有些难看的年轻运动员们,收回视线,垂眸看向自己的脚尖,心底犹如明镜一般。 主教练陈志国是铁了心要治一治国家队那些甘愿原地踏步的年轻运动员们,但国家队教练内部肯定也没有那么统一,最终的决定像现在这般,他们背地里或许也达成了什么协议,但这些都和自己无关。 他只要知道,这些对自己没什么不利就可以了。 陈志国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想表示的意思明明确确——国家队不需要废物。 他又不是废物,也同样不愿意在国家队里见到自甘堕落的人。 一个队伍的氛围是很容易受到其中大多数人的影响的,前几年华国一直出不了什么成绩,跟那些运动员不愿争取上进的心态也有很大的关系。 第68页 一个个都窝在轻松的组别以大欺小菜鸡互啄,谁冲上去顶天,只让柯苑泽一个人顶着其他人毫无负担地享受? 池惊澜不喜欢。 既然这位主教练想要改革一番,他不介意配合一下。 怎么配合? 牢牢地占据积分榜的前排,就足以给那些国家队的年轻运动员们足够的压力了。 愿意挣扎一下的,那还能救,直接躺平的,那就自己对自己的未来负责,躺平还不想被淘汰动歪心思的,那就直接埋了。 而显然,什么地方都少不了一些不愿意努力却依然想独自占据最好资源的人,即使是国家队。 之前有柯苑泽压着,省队的队员们也没有威胁到国家队运动员的地位,那些人还能忍着,然而现在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存亡了,一个个就耐不住性子冒了出来。 现在是上冰跳跃训练的时间,以前国家队和省队的运动员们都是各占一边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国家队的某些人却是率先打破了这项约定成俗的规则。 池惊澜淡淡地看着自己面前那个一直有意无意挡住了他跳跃前进路线的某位国家队选手,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如果不是他经验丰富能及时剎车,早就不知道会摔倒多少次。 而环视一圈周围,遇到与他类似情况的人还不少,且无一例外都是省队有天赋拍在积分榜前排的选手们,尤其是平常和池惊澜相熟的几人。 穆子宁从冰面上爬起来默默避让,而他旁边的那个国家队运动员却是再一次「无意」般凑了上去。 朱承业是个暴脾气,就算两个月训练下来他完全服了池惊澜,对于别人他依然完全不改刺头架势,更何况是对着他本来就看不上的国家队抱团窝在青年组的那些人,他已经跟挡着他的那个运动员骂了起来。 甚至差点要动手,还是他舍友率先一步架住了他。 崔晟睿也同样被连彦架着,不过s省一哥平常总是挂着笑意的脸此刻也完全沉了下来。 墙上挂着的巨大显示屏上岿然不动地显示着众人这两个月训练下来的总积分排行。 第一,柯苑泽;第二,朱承业;第三,池惊澜;第四,穆子宁;第五,连彦;第六,崔晟睿…… 第六之后是几个国家队的成年组运动员,再往后,才是那些窝在青年组不往上升的年轻运动员们。 这一届集训营开始前,没有人想得到会是这种局面,甚至前六里只有一个是国家队的,若非池惊澜在体能相关的项目中被拖了后腿,那位刚养好伤的国家队一哥可能也保不住第一的位置。 这个积分排行是不对外公开的,而十天后的直通赛是会全程对外直播公开,所以……他们急了。 他们不想让观众们知道自己身为国家队的运动员还比不过省队的,不去努力提升自己,而想选择影响那些省队顶尖的运动员,让他们发挥不出自己的实力,再最终达成一个国家队比省队强的效果。 可能是这几年在国家队安逸太久,把脑子也安逸得光滑了。 也可能是陈志国太久没有动怒,让他们忘了自己的主教练是个什么样的人。 池惊澜瞥了眼场边一直抱胸表情不明地看着这一切但没有在一开始阻止的陈志国,平静地看向朱承业,等这个炸毛的小少爷望过来时递给了他一个眼神。 朱承业前面的那个国家队运动员突然发现这个他们之前招揽失败的刺头突然平静了下来,还带着嘲讽的眼神若有若无地看了他一眼。 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丝不妙地预感,那个青年还没想明白,耳边突然想起一声巨响。 所有人齐齐转头望向声源处,朱承业面前的国家队运动员同样看过去,瞳孔骤然一缩。 发出声音的是池惊澜。 刚才给朱承业递了一个眼神过后,他就收回了视线,装出一副若无其事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地模样,再次往前滑去。 果不其然,离他不远的那个国家队运动员再次「无意」滑过来,挡在了他必经的路线上。 而这一次池惊澜却没有剎车,跳起的一瞬间,他装作惊慌地临时调转方向,冰刀在冰面上「刺啦」一声划出刺耳的声响。 下一秒,瘦削的少年犹如折翅的蝴蝶在空中无力坠落,溅起一片冰屑,发出了之前众人听到的那个巨大声响。 池惊澜摔倒的经验无比老道,他起跳时就微不可察地调整了一下身体的方向,摔倒后除了肉疼了点,其实并没有摔到骨头,但他没有爬起来。 清冷的少年低着头,悄然压下微微翘起的唇角,伸手捂住了左脚脚踝。 再抬起脸朝着众人时,已经是满脸苍白,鬓角都微微泛着冷汗无比逼真的受伤模样,就连捂着脚踝的指尖也泛着苍白,一副看起来快要透明的样子。 早已知情的穆子宁几人看着池惊澜这模样都眼皮跳了跳,担忧的心情瞬间占了上风,迅速围了过去。 直到池惊澜悄悄朝他们眨了眨眼,才微微放下了心。 没想到阿澜的演技居然那么好,演的这么逼真。 而这时候教练也走过来了。 陈志国沉声命令众人散开,带来了一股雷厉风行的风。 池惊澜抬眸,和陈志国对上了一瞬间的视线,又在下一瞬迅速错开。 隐秘的默契无需言语。 第69页 陈志国拿起手中的点名册,把刚才堵人的几个国家队运动员一个不落地点了出来。 「张力,胡严一,曹行……妨碍其他队员正常训练,造成队员受伤,严重违反国家队规则,记过一次,积分扣十分,再有二犯,后果自负!」 「积分与十天后的直通赛成绩将会结合起来各占一半的百分比形成最后的分数进行排行,十五名之外淘汰。」 积分教练组向来抠搜得很,都是零点几分零点几分加的,这一下次扣了十分,几乎把那几个人的积分扣了一半,加上陈志国的后半句话,那已经不是大出血了,是快要了他们的命。 十五名之后淘汰,那又是淘汰了一大半,而他们积分被扣十分,排名瞬间岌岌可危起来。 那几人的脸色瞬间惨白无比,他们脑子再不好使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 自己是被杀鸡儆猴了。 但事已成定局,容不得他们更改。 杀完鸡的陈志国教练不再看他们,朝冰上脸色苍白坐着的池惊澜伸出了手,神色瞬间柔和起来。 池惊澜借着陈志国的力从冰面上「勉强」站了起来,浑身的重量压在右脚上,微微摇晃着,身形显得更加单薄起来。 演戏要演全套。 「崴到脚了?我找人送你去医务室,下午的训练你不用参加了,小柯,你去吧。」 柯苑泽点点头,正要去扶池惊澜,身后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诶呀,不用麻烦泽哥,我们送阿澜去就可以了教练!」 众人一转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朱承业已经跑下了冰场还换了运动鞋,甚至从不知道哪里找出了一把轮椅推了过来。 陈志国抽了抽嘴角,熟悉的头疼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不过刚解决一个心头大患,主教练此刻心情不错,好笑又无奈地挥了挥手,算是同意了。 「行,你们去吧,记得一定要找赵医生好好检查一下。」陈志国朝池惊澜嘱咐了一句。 池惊澜眸光闪了闪,点头应下了。 清冷的少年被穆子宁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向了朱承业,在轮椅上坐下,被他推着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愣着干什么,继续训练了!」陈志国拍了拍手,唤回了还在花滑馆中的运动员们飘远的思绪。 而离开的池惊澜和朱承业几人维持着担忧和苍白的表情,直到走到一条无人的林间小道,朱承业才开了口。 「阿澜,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池惊澜一改之前苍白的神色,灵活地动了动自己的脚踝,朝着朱承业和穆子宁证明了自己确实没有伤到自己。 「真的和你预料的一样,太厉害了!接下来去哪,去医务室会露馅的吧,要不直接回寝室好了?」朱承业兴奋地夸了一句,又有些担忧地问。 池惊澜微微弯了弯唇角:「不用,去医务室,我受伤了,需要找赵医生。」 朱承业闻言,和之前陈志国的嘱咐一联繫,瞬间恍然大悟,重新摆出一副担心的神色,推着池惊澜坐着的轮椅大义凌然地拐了个弯,就往医务室推去。 而轮椅上的少年撑着下巴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景色,眼底滑过一丝淡淡的愉悦和一丝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第三十五章 国家队基地几十年来翻新过好几次, 整体格局仍然没有改变,很多绿植与小道也保留了下来。 比池惊澜记忆中高大了许多的行道树撑开遮天蔽日的树荫,把夏日的烈阳遮挡得严严实实, 只是温度依然闷热, 总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朱承业一个土生土长在东北长大的人,实在受不住这样的天气, 整个人看起来都要热化了。 「今天平均温都三十多度了, 一出来这也太热了, 我家那边夏天最高也就二十多度!」 「医务室有空调。」池惊澜抬眸, 浓密的眼睫颤了颤, 轻声回答道。 今日没有午睡, 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事情解决之后, 在这闷热却又安逸的环境下,困顿突然就翻涌了上来。 朱承业放低了吐槽首都天气的声音,一边加快了脚步。 两分钟后, 几人离开了被树荫遮蔽的小道, 仿佛一瞬间天光大亮豁然开朗, 只是洒下来的光带着如火烧的温度, 池惊澜被刺得皱了皱眉, 抬手遮了下眼。 还好距离医务室只剩下了一小段距离。 池惊澜挡了一下眼的瞬间, 朱承业冲刺几步, 就推着他到了医务室门前。 已经有一个医生打开了门,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等着他们。 屋内的冷气丝丝地往外渗,激得池惊澜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坐直了一些身体, 当然其实原来挺得就已经够板直了,然后朝着门口的医生礼貌地点头颔首道:「赵医生好。」 在门口等着他们的正是刚才陈志国跟池惊澜说的赵医生, 大概是刚才从陈教练那边接到了消息特意出来的。 赵医生也朝池惊澜几人点了点头,从朱承业手上接过了池惊澜坐的轮椅,就推进了医务室里。 「赵医生,今天看起来也挺忙啊。」 「这是花滑队的那个小天才吗,受伤了?」 医务室里有其他医生,看见赵医生推着池惊澜进屋,朝他打了个招唿寒暄道。 赵医生笑了笑,回答:「嗯,队里有几个小孩不懂事,我带他去检查一下,你们忙。」 第70页 然后赵医生带着池惊澜到了检查区,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侧了侧身子挡住了外面若有若无看过来的视线,然后清了清嗓,严肃地朝着池惊澜开口,声音整个办公区几乎都听得到。 「哪里受伤了?」 跟过来的朱承业和穆子宁即使知道赵医生可能不一样,但还是忍不住提起了心。 池惊澜平静地和赵医生温和的眼对上了一秒,然后他弯下腰,一点一点解开冰鞋的复杂无比的鞋带,露出了左脚踝上缠着的绷带。 还微微透着碘伏颜色的绷带,一圈一圈地,紧紧缠绕在少年纤细的脚踝上。 …… 直到此时,赵医生原本只是装出来的皱眉才真正透出了一股严肃之意。 朱承业眼睛睁大,惊讶地「嘶」了一声,穆子宁却是表情平静许多,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了起来。 赵医生小心地解开了这些缠得紧紧的绷带,露出了绷带下被遮掩的真相。 那并不是一截什么皓如白雪,纤细无暇的脚踝,遍布着细细密密的伤痕,有新有旧,一看就是起了水泡还没好全就又起了新的造成的痕迹,坑坑洼洼的,水泡被细緻地处理过,还涂了均匀的碘伏消毒,刚才的绷带缠得也是一副行家模样,可见其主人的熟练度非常。 花滑运动员的脚踝没几个没有伤的,但在国家队见多识广如赵医生,还是被池惊澜这情况惊了惊。 水泡的伤听起来并不严重,但延绵不绝又挥之不去的疼痛最是磨人,这是得对自己多狠…… 而且眼前的小孩除了第一天体能测试往他们医务室跑了一趟做了个检测,之后再也没来过。 赵医生的目光移到了旁边站着的,池惊澜的舍友,穆子宁身上。 穆子宁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迅速交代了实情,但还记得压低声音不让远处偷看的那些人听到:「他最近在练4lz,加上固定的训练量之外总是自己偷偷加练,脚上的伤一直就没完全好过,他带过来的行李箱里半箱都是绷带。」 猝不及防被戳穿的池惊澜:…… 朱承业:??是谁当时说不要自己加练的? 赵医生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脸上温和的笑意都散去了些,唇角微微绷直,表情严厉了许多。 「教练组都是按你们身体状况来制定训练计划的,自己加练很有风险。」 我可以撑得住更多一点的训练,而且有时候投入训练里,等回过神就已经超出时间了。 这话在池惊澜嘴里兜了一圈,瞥了眼几人的神色,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感觉说出来会有什么不太妙的后果。 赵医生微微嘆了口气,原本只是打算配合一下装一装的说辞变得真实认真了起来。 「你伤的有点严重,我等会给你开个假条,接下来两天不要训练了,接下来每周都来一趟检查。」 「今天来都来了,你等会休息一会,之后我给你再做个详细检查。」 赵医生重新给池惊澜脚踝上的伤换了药,重新缠上新的绷带,想到之前陈志国给他打电话时说的他是「扭伤」了的情况,默默上手多缠了几圈。 然后赵医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脚踝上切实缠着绷带,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池惊澜推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朝着跟过来的朱承业和穆子宁两人招了招手,等他们进来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我办公室里没有监控,你们不用那么绷着,把小池扶旁边的小榻上面去吧。」赵医生坐回他的办公椅找出叠纸写着什么,嘴上也没停下来朝朱承业和穆子宁嘱咐道。 结果余光一瞥,就看到池惊澜自己不等穆子宁他们上前,直接自己站了起来,手里拿着自己的冰鞋赤足踩在洁白的瓷砖上,像个没事人一般迈了几步走到小榻旁边,小心翼翼地安置好了自己的冰鞋,然后爬上小榻盘腿坐下,一脸无辜地看了过来。 赵医生:…… 他抽了抽嘴角,「刺啦」一声把刚写完的纸条撕了下来,起身直接递给了穆子宁,「这个等会交给你们教练,接下来两天不要让他训练,私下训练也不可以。」 「我会的,赵医生。」穆子宁收起赵医生填完的批假条,一脸认真地回答。 池惊澜蹙了蹙眉,正要开口,被赵医生的动作打断了。 赵医生点了点池惊澜盘起来的腿,有些哭笑不得地开口:「你这样压着伤不痛吗,伸出来放直。」 等池惊澜听话地放直了腿没再压着伤,他才朝着三人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们估计有不少疑问,我现在有空,你们可以问,能说的我会回答。」 能说的,而不是知道的,看来这位赵医生了解得似乎不少。 刚刚还在思考怎么尽快离开这里的池惊澜突然就不着急了,他双手乖巧地放在身前,却微微抬头对上赵医生的视线,眼中尽是郑重与锐利之色。 「赵医生,您与陈教练站在同一个立场,对吗?陈教练上午宣布的直通赛机制,为的就是刺激刚才国家队那些故意阻挡我们的人露出马脚?」 单刀直入的问题。 「……是。」赵医生顿了顿,盯着池惊澜的双眼回答,语气诚恳:「那些人也算得上是花滑队里最毒瘤的一批人,你很聪明,这次配合得很好,不然杀鸡儆猴的效果必定会差上许多。」 第71页 上午自从陈志国宣布了直通赛的通知后池惊澜就发现国家队里有些人状态不太对劲,当即果断地牺牲午睡时间和几位好友一起商量了一下对策以防万一,结果到下午就用上了。 本想将计就计来个举报,没想到不等他们说陈志国就非常默契地配合他们演好了这一齣戏。 可见陈志国也非常不喜那些人,只是为何等到今年才……池惊澜想了想,再次开口问道。 「陈教练是最近才当上主教练吗?成年组有这样的人吗?」 问题跳跃度有点大,穆子宁和朱承业脸上都浮现出了一丝茫然。 赵医生有些惊讶池惊澜居然一下子就找到了最关键的点。 果然是个无比聪明的小孩啊,赵医生想起刚才陈志国给他打电话时说的若是池惊澜如果问些什么都尽量说他都能明白的话,还是不禁在心底咋舌。 当然,同时涌上心底的还有欣喜与欣慰,即使未来柯苑泽退役,华国花滑的主心骨看来也后继有人了。 不过未来的事先不提,此刻赵医生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池惊澜的问题:「是,五年前前主教练退休,陈教练升了上去,以前国家队比现在还要小团体分裂严重,近几年已经好了很多,不过也都是只能治治标。」 「成年组有,不过很多已经退役了,剩下的柯苑泽都能压住。」 池惊澜听懂了赵医生的言下之意。 国家队曾经有多乱,根系有多么复杂,池惊澜是知道的,他曾经亲身经歷的或许比赵医生看到的还要混乱,所以他无比清楚陈志国在这种情况下走的路会有多么艰难。 陈志国五年前才升上主教练的位置,根基不稳,即使想要改革也只能徐徐图之,而今年正好集训营的天才多,五年下来根基也稳了许多,顺理成章的搞出了个直通赛的制度,也能把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毒瘤们给除了。 显然,主教练治标了五年,今年要开始治本了。 先拿青年组开刀,或许也有青年组那些毒瘤在国家队根基不深牵扯还不是特别多的原因。 池惊澜感觉自己挺幸运的,这一次能碰上这样一个主教练,原来不需要所有事都要自己去一点一点试探,时刻担心自己行差踏错的滋味也不错。 也没有什么别的疑问了,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池惊澜朝着赵医生弯了弯眼睛:「您放心,青年组有我。」 「还有我!」虽然不知道刚刚两人在对什么谜语,但朱少爷闻言本能附和了一句,穆子宁愣了一瞬,也连忙开口说了一句。 而池惊澜不知何时已经下了小榻,坐回了原本被赵医生推到角落里的轮椅,腿上搁着自己的冰鞋,熟练地自己推着轮椅的车轱辘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前,修长的指尖已经碰到了门把手,正要往下压。 赵医生勐地回神,差点被气笑:「拦住他!」 朱少爷眼疾手快,把池惊澜的轮椅拉了回来。 「这两天都来我办公室待着吧,我照顾你。我看你现在有些累了,先去小榻上睡一觉,起来后我给你把其他检查也顺便做了。」赵医生笑眯眯地开口,指挥着朱承业和穆子宁两人把池惊澜扶回了小榻上。 反抗无效,池惊澜微微垮了垮脸闭目安详的躺下。 赵医生轻轻地送走了朱承业和穆子宁让他们回去训练,自己回到办公室,看着躺在小榻上唿吸逐渐绵长的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找出一条空调毯给少年盖上,又调高了一些空调的温度,然后拿出手机发了几条消息。 等池惊澜再次睁眼的时候,办公室里并没有见到赵医生的身影,只有一个高大的青年拉了张椅子坐在小榻旁边,正漫不经心地削着苹果。 池惊澜起身发出了一点动静。 凌榆闻声转过了头,轻轻挑了挑眉:「醒了?」 他顺手把削好的苹果递了过去:「吃吗?」 吃核吗? 池惊澜看着面前被削得几乎只剩下了一个芯的苹果,沉默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 第三十六章 短道一哥没干过这种照顾人的活, 也从来没有替别人削过苹果,但并不妨碍他对自己的技艺充满自信。 自信的凌榆看着小榻上少年恬静的睡颜,还有空走了一下神。 他和陈志国有点渊源, 和赵医生也很熟, 听说了花滑队发生的事情他就立刻赶了过来,从赵医生那了解了更加具体的情况。 当他的视线从池惊澜缠着绷带的脚踝上扫过, 还在想为什么这个小孩为何会在那样绵密的疼痛之下还能睡得如此安恬时候, 小榻上的少年浓密的眼睫颤了颤, 睁开了眼。 于是凌榆才回过神, 没仔细检查手中的苹果被自己削成了什么样, 就非常自信地递了过去。 然后池惊澜和凌榆两人看着这个被递过去的苹果, 嗯,严格意义上来说, 苹果的核,同时沉默了一下。 短道一哥端着的酷脸裂开了一条缝。 凌榆:不可能,刚才我削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废话, 因为刚才的苹果, 还是一个无辜的, 完整的苹果。 但一哥的反应速度不是盖的。 凌榆简直拿出了比他在赛场上弯道超车时更快的反应速度。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高大的青年缩回了手, 表情平静, 语气淡然:「啊, 不好意思,刚才拿错了。」 第72页 然后他端起刚才削皮时本来打算放削下来的皮的水果盘,虽然不知道之前为何自己脑子一抽没用垃圾桶接非要洗了个干净的盘子接, 但显然现在帮了自己大忙。 因为他「高超」的削皮技术,那个干净的水果盘里, 现在装的并不是苹果皮,而是一块一块不规则但果肉很多的,连着皮的苹果肉。 凌榆显然对赵医生的办公室很熟悉,他轻车熟路地从赵医生的办公桌上翻出了一瓶牙籤,倒出来几根插在果肉上,然后才端着水果盘递了过去。 「我刚才切的,洗干净了的,带皮营养好,吃吗?」 表情镇静,看不出丝毫破绽。 他说他是特意切的果肉,那这就不是削皮的产物。 确信。 短道一哥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贊。 池惊澜刚刚一瞬间还在想自己最近是不是松懈了很多居然连有人靠近了自己身边都没醒来,此刻却是被凌榆这一番举动逗乐了。 他控制着表情,眼尾却还是勾出了一丝促狭之意。 少年直着身体坐在小榻上,发烧还带着一丝刚醒的凌乱,而凌榆为了递果盘,身体微微前倾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已经越过了正常社交距离的危险线,但此刻两人都没有察觉。 许是这两个月训练强度很高的缘故,又正是发育的年纪,池惊澜脸上原本还留着的婴儿肥消去了许多,把少年的脸勾勒得越发精緻。 因为笑意少年的眼角微微勾起,从上往下的视角看过去,凌榆第一次发现池惊澜下眼睑靠近眼尾的位置居然点缀着一颗小痣,平常被浓密的睫毛遮盖着,如今显露出来,清冷的气质都遮盖不住那潋滟的脸庞,显得格外地惊心动魄。 褪去了稚气和清冷,凌榆感觉池惊澜只是坐在小榻上,却好像要勾走人的魂一般。 心脏仿佛被猫爪挠了一下,凌榆有些慌乱地偷偷将视线转向窗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短道一哥的酷哥脸终究是没能维持住太久。 池惊澜没注意到,带着点促狭,他还真接过了凌榆端着的水果盘,用牙籤插了一块苹果肉递到了嘴里。 「谢谢,很好吃,你也吃吧。」池惊澜弯了弯眼睛,抬头,才发现两人离得有些近,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 凌榆这才勐地回神,挠了挠脸,坐回了刚才自己搬过来的椅子上,也插了块苹果放到了嘴里。 连皮带肉嚼了嚼咽下去,短道一哥终于为刚才自己好像有点变态的想法找到了藉口。 只是池惊澜褪去了脸上的婴儿肥,和他的偶像长得似乎更像了,刚才才会一时走神而已。 对,就是这样。 他再变态也不能对着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变态啊,更何况他不变态,只是欣赏美而已,短道一哥还是坚信自己性取向是笔直的。 笔直的短道一哥沉稳地朝着池惊澜点了点头,终于想起了自己过来的目的。 一是确实有点担心这小孩,二嘛…… 「赵医生临时有点事出去一趟等会就回来,刚才穆子宁朱承业还有你的几个朋友过来了一趟看你还在睡就又出去了,纪云星跟我一块来的,被我赶出去了,陈叔估计训练结束就会过来,啊,就是陈教练,看时间应该快了。」 凌榆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也没觉得自己留下来有什么不对,别人也同样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集训营的第一天开营,凌榆就去门口接了池惊澜,又在体测上和池惊澜交流得非常熟稔还递给了他一瓶从教练组那顺来的水,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看见了,但大家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知道,短道速滑队的一哥和花滑队那个天才关系很好了。 这些话池惊澜都听到过,他也没在意,毕竟他们确实说的不错,自己和凌榆的确算得上是朋友,即使前两个月花滑队和短道队的训练都非常忙,大家交流不多,但也能偶尔抽出空来一起吃个饭。 只不过这一回,如凌榆所说,来看望他的也都是跟他关系不错的人,但他们都出去了,却也觉得凌榆留在这里没有问题。 当然不是介意凌榆的意思,这完全没有。 只是这让极其有分寸感的池惊澜轻轻在心底敲了一声警钟,他在想如果所有人都认为他跟凌榆关系最好的话,他们是不是有些过于亲近了。 池惊澜本能地觉得这似乎有些危险,只是还没等他思索出什么来,凌榆就再次开了口。 「陈叔跟我说了一下你的情况,赵医生本来想让你接下来两天待着他这边的,不过他有点事要出一趟差,就不行了。」 那挺好,池惊澜想,只是欣喜还未来得及爬上眼梢,凌榆就接了下一句话。 「我们短道队刚刚结束一个训练阶段,大魔……呃,我们主教练给我们放了两天假,正好有空,所以陈叔就把你交给我了,正好你来两个月都在一直闷头训练,没有逛过国家队,我带你逛逛。」 池惊澜:? 池惊澜第一次听凌榆说那么多话,不过他此刻没空去注意这个,他只是有些错愕地抬眸看向凌榆。 不必,大可不必,池惊澜不想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十天后有直通赛,他只想埋头训练。 只是一些小小的水泡而已,那种疼痛他早就习惯了,不碍事。 池惊澜抿了抿唇正想着怎么拒绝,办公室里响起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 第73页 「小榆说的没错,我让他帮忙看着你的,池惊澜你别想着拒绝,这两天给我好好把那些伤养好了,不养好就别想着恢復训练。」 是推门进来的陈志国主教练,进来时还带过来了一阵热风,明显是刚刚下了训练就急急忙忙赶过来的。 池惊澜看着陈志国脸上还带着些怒气的不容置喙的神色,审时度势地闭上了嘴。 陈志国看着小榻上那个摆出了一副无辜样子的小孩,太阳穴又突突地跳了起来。 之前赵医生跟他详细说明了池惊澜的情况,陈志国才知道这小孩那场戏能演得那么逼真,原来是因为脚上真的有伤,而且居然还自己偷偷加练,还生生带着这些伤训练了两月。 国家队那些安逸的废物只知道想尽办法偷懒,而被众人瞩目的天才却是个完完全全的拼命三郎。 就算陈志国当教练当了那么多年,池惊澜也是他见过的最拼命的,尤其是训练时那种发狠的劲,那种仿佛从灵魂中散发出来的拼命的劲。 是个人摔倒都得缓个好几秒呢,但池惊澜练起跳跃的时候却像个机器一般,或者说他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了机器,摔倒了,马上爬起来,继续跳,又摔倒了,继续爬起来,一刻也不歇息地再次跳起来,就好像他不需要喘气一般。 即使陈志国特意考虑到了池惊澜的体能给他制定了专门的训练计划,池惊澜依然能一次次把自己练到身体达到极限,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原本只有一个4t的少年,连4lz都快练出来了,说出去谁敢信? 但池惊澜平常看着清冷还乖乖巧巧的,训练时总透着股执拗的疯劲,还真快让他办到了。 真是……真是让陈志国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头疼又感慨。 但他以前从来不知道池惊澜一直带着伤还私下加练,他知道了,就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这分明是在透支自己的体育生涯,就算再有天赋,也不能这么霍霍。 和温泽不一样,温泽本性就比较温和,还刚刚从助教升到教练,没有完全适应,也就下不了雷霆手段,对池惊澜更多的也只是劝说。 只是劝说这种东西,池惊澜或许能听进去,改就不一定了。 陈志国看出了池惊澜清冷外表下执拗固执的性子,无比清楚单纯只是劝说是不会起到什么作用的。 要想让他改,就必须雷厉风行地下强制的手段,逼着他改。 陈志国不知道池惊澜是怎样养成的现在这样的性格,但透支自己这种事情,他铁了心要把这小孩的观念给纠正过来。 观念纠正不过来,先把行为纠正过来也行。 花滑队里池惊澜那几个小朋友陈志国不太放心,他们一看就把池惊澜当老大,耳根子一定软。 但凌榆他放心啊,正好短道那边这两天放假,他也听说了凌榆跟池惊澜关系也不错,试探性问了一句,凌榆就同意了,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就有了最终这个决定。 池惊澜再怎么拒绝也不可能生效,陈志国此意已决。 所以这事最终还是这么定下了。 第三十七章 赵医生办完事情回来, 便发现他的办公室里多出来了好几个人。 池惊澜微微蹙着眉坐在小榻上,看着不太愉快,而陈志国在一旁抱着胸看着他, 凌榆在他的办公椅上大大咧咧极其自在地坐着, 正和跟陈志国一块过来的柯苑泽愉快地聊着天。 深知这几人德行的赵医生一下子就大概猜出了发生了什么事,失笑着摇了摇头, 按照他之前说的, 把池惊澜提去做了更加全面的检查, 手续他刚才都办好了。 于是第二天等检查结果全部出来之后, 被凌榆推着走在一条林荫小道上的池惊澜又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他的「休息」时间又被强制延长了两天, 从两天变成了四天。 池惊澜:…… 「陈叔说了, 要是让他发现你自己偷偷加练,你加练一小时, 他就多停你训练一天。」凌榆说。 这个时间国家队的运动员们基本都在训练,而短道队的运动员们好不容易得了假,全跑出去撒欢了, 除了凌榆, 池惊澜没见到几个短道的运动员还留在国家队基地里面, 此刻这条不算宽敞的小道里, 只有他们两个人。 凌榆深刻贯彻了他和陈志国的约定, 一整个上午, 他推着池惊澜的轮椅带他逛了大半个基地, 还边走边介绍,完全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那冷酷高冷的模样。 就像此刻,他跟池惊澜提了一句陈志国让他转达的话之后, 他顶着高冷男神的低沉嗓音,继续干起了导游的活。 「这片小树林是这一个基地当初建成时就有的, 翻新的时候也没有动这里,还保留着刚建成时原汁原味的模样,听说当初池……」 澜字还没说出口,凌榆就察觉到自己手中把着的轮椅把手上传来了一股力,一时没注意,轮椅就脱开了他的手,往前滑了出去。 凌榆愣了一瞬,就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极其熟练地操控着轮椅的两个轮子,往前推了几步,紧接着来了一个飘逸潇洒的转身,跟他在冰上滑冰时简直一模一样。 这样的技术,没下大功夫练不出来,凌榆也不是没坐过轮椅,他很清楚,这玩意不是个好操控的东西。 这小孩怎么那么熟练? 一时诧异,想说的话就忘了继续说下去,然后凌榆就听到了池惊澜带着些锐气的声音。 第74页 「谢谢你的转述,我知道了,但是真的不用麻烦你跟着我,我不是小孩,我有分寸。」 池惊澜特意在「麻烦」这两个字上加重了咬字的语气。 事情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这让他感到了些许不愉快,这种感觉,其实也不是烦躁,若要下个定义的话,也许更多的是不适应。 他很厌恶被人用强制的手段管控,但池惊澜也清楚,陈志国下了这样强制的命令,是为了让他养好伤。 这让池惊澜感到很别扭,同时也因为被强制性不能训练而本能地感到了着急,多种情绪叠加在一起,他按捺到了现在,终于在熟悉的环境里爆发了出来。 这片树林,这条小道,在如今的国家队基地中,是极其偏僻的地方,但的确如凌榆所说,是基地建成之初就存在的。 小道尽头有些老旧的建筑,现在被拿来当了仓库,但在池惊澜前世那个时候,那个只有两层的小建筑,是他们的宿舍。 曾经无数次,池惊澜一个人踩着夜色出门,又在深夜里披星戴月地从滑冰馆出来,经过这片树林、这条小道回到宿舍,疲惫地闭上眼,迎接下一天的到来。 从前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会到这片树林里来,找棵树爬上去,坐在粗壮的树枝上,静静仰望满天的星辰。 对于池惊澜来说,这片树林是比宿舍能更加让他感到心安的地方,只不过这次池惊澜重新来到完全焕然一新的国家队基地,一直没有四处逛过,他也没想到这片树林居然还被保留着。 时间过去三十年,这里的树木也长得更加郁郁葱葱,但依然是池惊澜记忆力熟悉的模样,他甚至还能一眼认出,以前自己测身高刻线的树是哪棵树。 心好像瞬间找到了依託,于是一时没控制住,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就一下子倾泻了出来。 话脱口而出,说完池惊澜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心想自己是不是说得有些重。 然而当他抬眸直直地对上凌榆的双眼的时候,却清楚地看到了他眼底闪过了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 池惊澜:? 凌榆打量着面前的小少年,正惊奇地想他是不是生气了。 这是他头一次看到少年情绪这么外露的模样,凌榆不是没见过池惊澜生气,当时在z省省队的时候,少年对着那个教练的努力是沉闷而凌冽的,如今却鲜活又生动。 不是小孩? 但凌榆觉得,他现在这副生闷气的模样,倒是终于符合他的年龄了,十六岁的少年,把情绪一直憋在心底干什么,想自己在池惊澜如今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到处作天作地呢。 有话就说出来,这样才对嘛。 凌榆毫不在意池惊澜刚才说的话,带着点笑意重新走上前,再次把上了池惊澜坐的轮椅,继续推着他往前走,嘴上开口道。 「既然答应了陈叔,我就会做到,况且也很有趣,我不觉得麻烦。」 什么有趣? 但自觉刚才说的有点重,池惊澜别别扭扭地在轮椅上挪了下身体,还是没有开口,视线偏向一边,不说话了。 「那我们继续说这片小树林,你看到前面那栋建筑了吗,以前是国家队的宿舍,这条路,是曾经那位传奇走过无数次的路,每次大赛前,花滑队那些人总会过来拜一拜。」 「如果压力太大的话,你也可以尝试一下这些玄学方法,当是发泄一下也好,一味的紧绷自己不断加练有时候是会起反作用的,适当的放松是很有必要的。」 青年的声音放的很温和,没有刻意说教的味道,只是最真诚的建议。 当然,他也悄悄夹带了一些私货,不过池惊澜没有察觉。 他抿了抿唇,轻轻道了声谢。 但拜自己这种事,就不必了,毕竟他人还好好地坐在这里,不过青年的好意,他接收到了。 最后池惊澜还是没能拒绝掉凌榆跟着他。 两天下来,凌榆推着池惊澜的轮椅带他逛遍了国家队基地的每个角角落落,池惊澜脑海中那张老旧的地图被新的基地地图覆盖,国家队里关于他们关系很好的传言也更加愈演愈烈。 关系很好就很好吧,池惊澜本来还有解释的想法,但听着众人的讨论,他很快就放弃了挣扎。 反正……凌榆看起来也不介意,那就随他们去吧。 两天后,短道队放假结束恢復训练,凌榆归队,池惊澜也回到了花滑队,只不过依然没能恢復训练,只是被陈志国放到了眼皮子底下监督。 不过还好,陈志国倒也没让池惊澜干坐着,他给了池惊澜一堆花滑的资料,有技术上的论文,也有如今国际上那些名将的资料和比赛视频,是两天绝对看不完的量。 池惊澜接过去了,也没再反对,真乖巧地待在滑冰馆里看了两天资料。 四天后,他脚踝上那些一直没有消停过的伤终于完全好了一次,长期处于超负荷状态下的身体也终于得到了休息。 恢復训练之后,池惊澜才发现自己的状态比想像中要好上很多,也没有因为几天没有动而过于生疏,状态恢復地非常快,有些动作似乎也比之前做起来要轻松一点。 这种差别非常细微,但池惊澜依然感受出来了。 除了柔韧度因为几天没练又变硬了一点点,其他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第75页 陈志国依然非常严格地限制了他的训练量,比之前的时候还要少上一些。 但池惊澜在第一次恢復训练后愣了许久,垂下眸,还真没有自己再加练。 当然,这一点上,陈志国给池惊澜的那些资料,还有陈志国那句抓到一次就强制放假一天的警告,也是发挥了很大作用的。 时间过得很快,短短几天的训练在池惊澜状态的恢復中迅速过去,就到了十号这天公开直通赛的时候。 直播摄像设备被迅速地在花滑馆里架设起来,出场顺序早在前一天训练的时候就按照积分排名大致分了组然后抽籤决定好了,等所有青年组队员都到齐,陈志国朝着操控设备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镜头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许许多人的手机上,电脑上,他们守着的直播间,也亮了起来。 第三十八章(含网友讨论 这场直播并没有多么的大张旗鼓, 花样滑冰国家队在公众社交平台上有官方帐号运营,七月初在上面宣布了这个决定通知了七月十号会开直播,之后再也没有宣传过。 到了十号早上, 有人吃早饭时想起这件事, 顺手打开了花滑队的官方帐号,从直播连结点进去, 发现直播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开了。 直播间人数并不多, 甚至可以说很少, 只有寥寥数百人, 正在抠抠搜搜地几个几个往上蹦, 甚至偶尔还会掉下去几个。 对于这样一个在冬奥会上都备受世界瞩目的项目, 这个人数似乎有些太寒碜了。 不过真为这一次直通赛早早蹲守直播间点进来的观众们看着那+1+1-3反向上分的直播间人数,都没有在意。 第一, 花滑队并没有做宣传,也没钱做宣传,上面批下来的经费全被陈志国用在了刀刃上, 这次比赛他只要达到公开的目的就足够了。 第二, 虽说近年来对各种体育项目的关注度都在不断上升, 但花样滑冰这个项目在如今的华国依然可以说得上是关注度极小。 冬季项目的热度本就比不上国球这种大热又王牌的夏季项目, 再划得细些, 冬季项目的热度里短道速滑独占八成, 其他共分两成, 加上花滑一直拿不出什么成绩,完完全全是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小可怜。 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持续关注花滑这个项目动态的人,无一不是真的热爱这个项目, 而其中有一个是一个,都被这几年国内的花滑现状和各种比赛成绩毒打出了一个强大的心脏。 他们的视线习以为常地从直播间波动的观看人数上扫过, 落到了镜头中的内容里。 镜头对着洁白的冰场,白晃晃地明亮无比,冰场一侧的墙上两边挂着「奋斗不止,为国争光」的激励条幅,中间则是一个巨大的液晶显示屏,上面显示着一串名单。 冰场上此刻一个人都没有,镜头照到了冰场的另一侧的一角,应该是平常国家队运动员们集合的地方,陈志国站在最前面说着些什么,后面是一群乌压压的人头,大概就是这一次参加直通赛的青年组运动员们。 老冰迷们一下子就认了出来那个液晶显示屏上的名单是什么,那是短节目出场顺序表,完全按照国际比赛的格式来的。 没想到,看起来还挺正式,有冰迷心底闪过了这个念头,又自嘲地摇了摇头,熟练地缩小了直播间的界面,打开了另一个网页。 一六年的时候弹幕还没有那么流行,早早在直播间蹲守的冰迷们有着自己另外的大本营。 小李今年二十四岁,四年前偶然一次机会,她去看了一场在她的家乡举办的一次花滑比赛,一开始是因为柯苑泽的表演入坑的,但她深入了解之后,就爱上了花样滑冰这项运动,并且从那时候就关注至今,今天她也是早早就来蹲守直播间的一员。 如许许多多屏幕前关注着这场直通赛的老冰迷一样,想到国内的花滑状况,她也轻轻嘆了口气,然后打开贴吧一看,发现果然有一个新贴飘到了首页最上方。 【2016.07.10国家队集训营直通赛讨论贴】 点进去发帖人是个小吧主,主楼只有「如题」两字,冷冷淡淡的,又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跟如今国内的花滑现状一般的有气无力。 但贴吧里的冰迷们也都习惯了,也不管楼主有多冷淡,自管自地讨论了起来。 [1l温暖的家:什么直通赛,通哪个,我咋啥都不知道?] [2l爱の自杀:国家队官网和微博花滑队官方帐号上发了通知,楼上老哥可以去看看。] [3l温暖的家:emmm集训营,青年组直通?算了算了没什么意思,选出来也是去送菜的,我还是不看了,给自己添堵= =] [4l爱の自杀:话不能这么说,今年省队有几个好像还有点东西的,有四周跳,万一呢就有个好苗子呢,剑指冠军指日可待!] [5l红烧肘子:国家队的运动员和省队里一起参加集训营的运动员一起啊,话说张力、曹行那几个人升组了吗今年?] [6l水瓶:回楼上,没有,我在直播间看到他们了,还在青年组窝着呢:)] [7l别做白日梦:就离谱,国家队也真是没人了能让那几个废物窝在青年组那么多年,成年组也就一个柯苑泽,但最近状态看起来也越来越不好了,还受了伤动了手术,上限估计就那样了,现在外面哪个不是越来越牛逼,四周跳一个接着一个出,楼上4l就别做白日梦了,你说的不就是朱承业连彦他们几个人吗,也基本都成年了还只有一个四周,还是刚练出来的,看看国外那些天才,这能比吗?华国这情况,想要拿单人冠军,十年都不够。] 第76页 七楼一出,贴吧里瞬间就如死湖般沉寂了下来。 这话太毒,也太狠了,但可悲的是,当其他人想要去反驳的时候,他们却找不到反驳的点。 十年都不够。 小李看到这几个字,瞳孔微微放大,手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机,浑身血液冰凉。 她知道这句话是真的。 当了四年冰迷,她一场场比赛追下来,从狂热到疲惫再到失望,最后只能依靠仅有的热爱支撑下来,她太清楚国内的花滑和国际上究竟有多么大的断层了。 去年柯苑泽练出了第二个四周跳,国际排名上升到了第七,国内整个花滑圈都欢唿雀跃了一阵,然而好景不长,两个月后,一次意外,柯苑泽左脚脚踝骨折,半月板断裂,直接宣布了退出那一赛季手术治疗,到现在也不知道具体恢復成了什么样。 而除了柯苑泽一人,国家队单人滑上到成年组,下到青年组,再挑不出一人,连在国际赛场上勉强站稳跟脚都不行。 国内花滑是一地鸡毛,国际上却是完全不一样景象。 今天听说a国那谁谁谁练出了三个三周,明天又听说h国的谁谁不甘示弱地跳出了4lz,过了几天,r国又得意洋洋地发出报导,说他们的天才突破了4f,请在赛场上等着欣赏他的精彩表现。 说上一句神仙打架都不为过,然后这些人今天你争一口气,明天我争一口气,短短一两年的时间,就把顶端战力又拉上去了一个档次,四周跳都逐渐不值钱了。 和国内对比简直惨烈,到后来国内的冰迷们都听的麻木了。 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自己连口汤都喝不到。 照这种趋势,十年都拿不了冠军这种话,还真不是空口无凭。 除非天降紫微星,不然华国靠什么去翻身,靠他们的念力不成? 只是没人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真相。 可是紫微星呢?要是有紫微星,早就该有苗头了呀,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毫无动静呢? 小李紧紧皱着眉头,思索良久也没想出什么破局的方法,沉郁的嘆息就要脱口而出。 然而她轻瞥了一眼直播镜头,双目睁大,那声嘆息就如同被针扎了的气球,瞬间没了后劲。 池惊澜没什么表情地从镜头面前走过,浓密的睫毛在眼下圈出一片扇形的弧度,清清冷冷的,与他前后勾肩搭背的运动员们仿佛不处在同一个世界。 但短短几秒从镜头前经过的时间,惊鸿一瞥,就足够摄人心魂。 这是谁? 小李心中不由得浮现了这三个大字。 这么好看的小少年,她不可能没听说过啊! 冥冥之中的一丝预感,小李一低头,发现果然有人回了刚才那个7l。 是一位暴躁老哥。 [8l我叼我先说:楼上放你娘的屁,谁说他**比不过国外的,你消息也太滞后了,朱承业出了4t,还已经练出4lz了,穆子宁也出了4t,s省的连彦和崔晟睿也有4s,都是今年练出来的,国外那些天才在进步,我们国内的也在进步好吗,在你眼里国外的月亮就**比国内的圆不成?还**十年都拿不到冠军,你对这些新生代是有多么不自信?张力那几个废物是废物了点,但他们马上就要滚蛋了,接下来迎接我们的是光明璀璨的未来ok??] [9l我叼我先说:对了,还忘了说,今年z省除了穆子宁还杀出了一匹黑马,叫池惊澜,十六岁,三周跳齐全还有4t,听说第二个四周也快练出来了,够不够格称得上是个天才?配不配拿上一个冠军?] [10l我叼我先说:国家队既然敢把直通赛公开就说明今年不一样了,别在这逼逼赖赖制造恐慌ok?看完这场直通赛,还能说国内花滑没有未来,我倒立洗头!] [11l吃瓜群众:池惊澜?是不是z省那个,我好像有点印象!是挺牛的,z省选拔赛的视频吧里往下翻翻估计还能找到,这小孩有前途的!不过楼上老哥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业内?] [12l别做白日梦:不就是一个小屁孩,跳出个4t,最简单的四周而已,得意什么,去就去,你等着!] 下面又是一片吵吵嚷嚷,但小李没有看下去了。 国家集训营是封闭训练的,8、9、10楼的这位老哥说的东西大多冰迷们都不知道,看起来很像编的,但小李更愿意相信他是业内人士,愿意相信这些都是真的,她愿意相信希望。 她眼睛发亮,迅速地退出了这个贴,搜到了其中提到的z省选拔赛的视频把池惊澜的短节目和自由滑节目都看了一遍。 然后她放下手机,捂住了心脏,再抬起脸时,眼眶都已经微微湿润。 池惊澜,刚才惊鸿一瞥就惊艷到了自己的少年,小李此刻却已经完全忽视了他那精緻的容貌。 这和他的节目相比,完全不重要! 她从池惊澜的节目里,看到了光。 不同的地方,一群人作出了和小李一样的动作,直播间的人数又迅速往上跳了许多。 他们在五湖四海中坐在了同一个直播间前,手握着滑鼠仿佛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屏幕莹莹的光映在他们的眼底,明明灭灭地跳动着。 镜头中集训营里陈志国正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摄像头一动不动地把一切都记录了下来,同样把在边缘坐着的那个安静的少年框进了直播间里。 人们眼底快要熄灭的火似乎终于得到了养料,往上窜高了几分,静静等待着燎原。 第77页 第三十九章 四月底那场三省联合的选拔赛只是一个很小的舞台, 除了特意关注集训营的那些记者以及本地的一些冰迷们,关注度并不高,甚至当时去现场看的大多数也只是凑个热闹, 看过之后兴奋劲头过去也就忘了。 即使在池惊澜看来, 那一场选拔赛的影响度已经超乎了他的想像,但实际上, 从这一刻开始, 他才算是真正进入全国冰迷的视线中。 毕竟无论花滑这个项目在国内是如何让冰迷们痛心疾首, 这也依然是国家队, 人们或许对国内的花滑又爱又恨, 但只要出现一束光, 即使是疑似,也会如飞蛾扑火般集聚而来。 [国家队直播直通赛, 听说这一次有不少好苗子,来看吗?] [真的假的?连结发我看看。] 于是等陈志国非常简洁地宣布完所有的注意事项,这场直通赛正式开始的时候, 直播间的人数居然已经破千了。 不过这一切花滑馆中的众运动员们并不知晓, 没有人这时候还在身上揣着手机的。 这一场直通赛是国家队集训营里青年组大奖赛的直通赛, 加上之前已经淘汰了一大部分人, 留到现在的青年组运动员包括原本就在国家队里的, 也就三十个左右, 同样被分成了五组, 池惊澜依然是在最后一组。 今年的花样滑冰青年组大奖赛教练组决定派六个人参加,而这六个名额都将在这一次的直通赛中选出,也就是最终排名的前六名, 这些规则是国家队在官方帐号上都已经公开了的。 而冰迷们在意的更多的却是另一条规则,即连国家队都包含进去的末位淘汰规则。 一个是选拔的目的, 一个是考核淘汰的目的,都是参照的最终排名,只是两个里面平常积分与比赛成绩的占比不太一样,选拔名额时比赛成绩占百分之七十,而淘汰时比赛成绩只占百分之五十。 当时这些规则一开始公布的时候冰迷们还不太理解积分是什么东西,但等他们点进直播间,看到那面巨大的十分惹眼的在比赛安排与积分排名两者之间跳转的液晶显示屏,瞬间就悟了。 那些国家队里整日浑噩度日不升组的混子们,都明晃晃地排在积分榜的后排,你说国家队这一次想做什么,那可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 之前冰迷们就有讨论这件事,没想到还真是真的,对他们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他们不爽那些人很久了,纯纯占着茅坑不拉屎,但偏偏在国内比赛时还是矮子里面拔高个,他们当时进国家队时冰迷们也是给予过期望的,只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到如今更是恨不得直接眼不见为净。 国家队终于干了件人事了,不少人想,于是一时间,直播间的人数又往上蹦了一截。 此时贴吧里讨论的热度也比之前高了很多。 [希望真的有好苗子,不管怎样,把那些混子搞出去吧,我真是受够了!] [但他们好歹是去过大赛场比赛的,心态应该比那些省队上来的要稳吧,比赛成绩还是占了百分之五十的,难。] [但他们没几个人有四周啊,不是说好苗子们好几个有四周的吗,有四周分会比那些人高吧。] [训练里能出四周和赛场上也能出四周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哇,心态稳不住,什么都白搭。] [……] 他们讨论得风风火火,直通赛的进度也在一点一点推进着。 现在正在进行的比赛是短节目的表演,热身,上场六分钟联繫,比赛,完全按照的正式比赛的规格。 短节目的时间短,前几组的比赛过的也非常快,对于整场比赛来说,前面出场的几组只能称得上的开胃菜。 当然,开胃菜里也有让人眼前一亮的。 这一场比赛过后淘汰又要过半,而留下来的,就代表着真正进入国家队了,因此谁都想留下,谁都拼了命。 本来有些人自知实力还不够,原本只打算走个过场,没想到国家队里的人居然惹了事给他们留出了一线机会。 没人会想放过这样的机会,没人会不想出人头地,省队升上来的队员们还有着最热血的冲劲,国家队那些混混度日的「青年」运动员们既然犯了错,就要做好被狠狠咬下一口肉的准备。 前两组里有不少小运动员都爆发了潜力,虽仍有些失误,但整体发挥都可以说是可圈可点,连在直播屏幕前看比赛的挑剔的冰迷们都眼睛亮了亮。 坐在裁判席主位上的陈志国手上笔不停地记录着刚才那些小运动员们节目里暴露出来的一些短板和失误,表情严肃庄严,眼里却也忍不住透露出了一丝赞许。 他们表现的比平常训练时还要好上不少,不错,主教练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组比完,工作人员稍稍补了一下冰,后面三组的比赛就接着开始了,这才是重头戏。 第三组的几个运动员上冰练习,陈志国收起了唇边挂着的淡淡笑意,眼神冷厉了下来。 整个花滑馆里也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从第三组开始,国家队的青年组运动员们也开始陆陆续续地出场了,而这一组里好几个人,都是之前被陈志国扣了积分的那几人。 看比赛的观众们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但还是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陈志国并没有完全剥夺那些人继续留在国家队的机会,百分之五十的平时基础分,百分之五十的比赛分,他虽然把他们的积分扣了大半,但比赛发挥好些,倒也不是不能绝地翻盘,全看他们的魄力与实力了。 第78页 只可惜,被扣了积分的那几人看起来并没有理解陈志国的良苦用心,甚至觉得是他害的自己即将没法留在国家队,于是在比赛上进行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摆烂。 也有不想摆烂想挣扎一下的,也是失误频出,他们早已在长久混日子的时间里,失去了一开始的初心与冲劲,以及对比赛,对逆境时的翻盘能力。 陈志国心里嘆了口气,打出的分数却没有任何手下留情。 从前他还未在国家队里站稳跟脚,教练组也并非铁板一块,他不可能让所有的运动员都归在自己手下,他知道有些运动员不升组是被他们的教练要求的,最后随波逐流,耽误了自己最好的时光,他很可惜,也很痛心。 所以他如今有了能力,便要一点一点彻底杜绝这种事情,先把毒瘤清除掉,再一点点清除所有残余的毒素,他真的不想再看到人才被荒废这种事情发生。 而为了未来的安定,此刻他就不能手下留情,必须一视同仁。 第三组结束,不少人的分还没有连两组的高,前两组比完的小运动员有几个眼睛瞬间「咻」地亮了起来。 观众们则是差点看麻爪了,好不容易被前面的节目调动起来一点激情,第三组熟悉的混子们瞬间给予了他们一个重击,要不是还想看后面的节目,早就关掉直播间跑路了。 不过第三组比完有些人的命运也基本註定了,发挥的烂的几个就算是加上积分也没法排到前十五,这是唯一让人欣慰的地方。 谁看了不说一句大快人心?至少忍了好几年的冰迷们爽了。 而第四组开始就有人开始陆续尝试四周跳,成功率不高,各种摔,但足周的也不少,至少从分数上来看,和前面可以说是拉开了一大截,隔出了一道非常明显的分水岭。 [卧槽,那谁上个赛季还只有三周吧,现在已经能四周跳勉强足周了?这才几个月!] [除了那几个混子,其他人都进步了好多啊,以前集训营那么有效果嘛??] [没有,绝对没有。] [所以这一次怎么突然那么牛了!] [不管了,好事啊!] 如果让场中的运动员们知道冰迷们在讨论什么,他们一定会幽幽地回答,是因为集训营来了一堆魔鬼。 今天这个项目池惊澜拿个第一,明天那个项目第一又换柯苑泽坐一坐,于是朱承业不甘示弱,第三天也抢了个第一,每天这群人你争我,我争你,硬生生连带着训练教练对整个集训营的要求都上去了一大截。 再加上陈志国和教练组安排的魔鬼训练,想不进步的快都难。 当然,小运动员们嘴上抱怨着,该练的训练是一点都没落下,这样进步的机会,一年也可能只有这一次,傻子才会不重视。 全集训营可能也就一个池惊澜被教练严格限制了训练量。 他不仅被限制了训练量,还被陈志国限制了跳跃编排,并且依然是那套敢多跳就敢给他多放假的威胁。 毕竟之前池惊澜在集训营名额选拔赛上比完就晕倒的事件,陈志国可是牢牢记进了心底。 池惊澜:。 曾经举世无双的花滑传奇,难得尝到了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滋味。 胳膊拗不过大腿,池惊澜默默算了算技术分,最后还是同意了陈志国的建议。 虽然被迫休息了好多天,但池惊澜对自己节目的打磨从未停下过。 只要不失误,第一应该不成问题。 第四组短节目结束,第五组的运动员上冰练习。 五个坐在一块的人一起站了起来,全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 是池惊澜,朱承业,穆子宁,连彦和崔晟睿。 而抽籤决定的出场顺序,第一个出场的,正是池惊澜。 所有人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划过了三个字。 久等了。 第四十章 「凌榆, 你去哪?」 离花滑馆只有一墙之隔的短道馆,被短道队运动员们称为大魔王的短道队主教练抬起了一只手拦住了凌榆,似笑非笑地开口。 被拦住的青年混不在意地撸了一把因训练而汗湿的头髮, 耸了耸肩, 颇有些混不吝的回答。 「上午训练任务完成了,早退。」 昂首挺胸, 理直气壮。 大魔王:?我他妈。 哪有人把早退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真该让外面那些认为这小子是高冷男神的粉丝们看看, 这位华国歷史上最年轻的短道速滑世界冠军本质上是什么臭德行。 在外面就人模人样的, 一回国家队, 周围一旦都是知道他性子的人, 这货瞬间原形毕露,人嫌狗厌的本性那是藏也藏不住。 教练嫌弃的不行, 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呵呵笑了一声:「早退,然后等会我们出门看到你从花滑馆里出来?」 带了这小孩七八年, 他哪能看不出凌榆想去做什么, 无非就是想去隔壁花滑队看比赛而已。 不过说来也神奇, 主教练很清楚凌榆的性格, 他在熟人面前放的开, 但实际上能被他认可划分在熟人范围里的人寥寥无几, 同龄人里, 除了短道队的队员,之前也就跟花滑队的一哥柯苑泽熟一点。 最近国家队里传的关于凌榆和隔壁花滑队新来的小天才的各种传言短道队的主教练都听说了不少,并且他观察了一下凌榆, 似乎还不是假的。 第79页 那就挺有趣了。 就是不知道隔壁那位小天才知不知道他们队这个一哥的真实德行。 想到了些什么,大魔王唇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 双手环着胸,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得意弟子」的回答。 被刺了一句,凌榆也不恼,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摸着下巴开口:「如果教练您不想等会看见我的话,恩……我可以晚一点出来?」 短道队的队友们早已凑了过来,闻言就开始起闹。 「老大,你见色忘友啊!」 「队长,这种好事你不带我们一个,打算一个人自己先跑,不厚道嘞。」 「没办法,花滑队那位小美人是真的好看哇,看来老大也把持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直男间的玩笑开起来向来荤素不忌,以前凌榆总是随他们去,偶尔还会加入调侃几句,不过这一回,所有的队员们都看到他们年轻的队长皱了皱眉,凌厉的气势瞬间倾泻而出。 「赵小宝,玩笑不能开太过,池惊澜不喜欢这种称唿,有些玩笑能开有些玩笑不能开,下次注意一些。」 「……是,队长。」说出最后一句话被点名的赵小宝瞬间站直了身体,有些讷讷地应到。 凌榆环视了一圈队员们的神情,轻轻啧了一声。 池惊澜容貌太盛,精緻中还带着一丝脆弱感,以至于总是会让其他人在不经意间就忽略他的实力,想自己算得上凌厉锋锐的帅脸当年在国际赛场上刚出头的时候都还被一些人喊过小白脸,凌榆太理解如今池惊澜的处境了。 更何况他如今还没有真正的加入国家队,也很少会有人去真正地重视到他,尤其是与池惊澜并不在一个队的人。 再天才又如何?进了国家队,去到国际赛场,那将会是一个和国内完全不一样的残酷的天地,不是谁都是凌榆,能在第一次上国际赛场就拿个金牌回来的。 国内有一个凌榆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就已经是烧了高香了,怎么可能那么快又出来一个? 至少短道队的大部分队员们都是这么想的。 凌榆也正是猜到了他们的想法,才会感到有些无奈。 天才的路註定难走,註定会背负太多,或许是出于一些惺惺相惜,凌榆不想池惊澜走的那么难。 要改变他们的想法也并不难,怎么说短道队的队员们也是被自己这个队长影响了很久的时间,别的不说,认错绝对迅速。 只要让他们看一次池惊澜的节目他们就知道之前的看法有多么浅薄了。 于是凌榆的目光再一次幽幽地落到了教练身上,就这样幽幽地看着他。 哟,这么护短呢? 大魔王挑了挑眉,看出了凌榆的意思,忍不住乐地笑了一声,抬起一只手摆了摆:「行吧,看你们也没心思训练了,今天就到这吧,想去隔壁花滑队看比赛的就去,但可别丢我的脸,一个个都给我安分点。」 「尤其是你,凌、榆。」 凌榆不失礼貌地假笑了一下:「怎么会呢,师父。」 大魔王闻言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挥了挥手把他们赶走了。 队友们喜气洋洋地跟着他们的队长正要踏出短道馆,背后突然传来了他们大魔王的魔鬼之音。 「哦,忘了说,今天没做完的训练明天加倍还回来啊。」 不少人的脚步瞬间踉跄了一下,然后,熘得更快了。 大魔王「嗤」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双手插兜也跟着他们慢慢悠悠地晃了出去。 算算时间,隔壁应该已经比到最后一组了,去看一看也不错。 六分钟上冰练习结束,池惊澜刚刚踩着冰刀踏上冰面的时候,就听到花滑馆的大门口处传来了一阵动静。 花滑馆中的运动员们不约而同的回头一看,发现居然是隔壁短道队的跟组团团建一样唿啦啦地涌了进来。 池惊澜同样侧眸看了一眼,和看过来的凌榆正好对上了视线,怔了一怔,他朝着凌榆点了点头,然后放缓了滑去冰场中心的脚步。 国家队的花滑馆和短道馆里都有为了方便领导记者等人视察参观而建设的观众席,等凌榆一行人在观众席上落座,池惊澜也正正好好算准了时间一般滑到了冰场的最中央。 短道队的主教练最后走了进来,走到陈志国旁边跟他打了个招唿。 而冰场上的池惊澜已经逐渐进入了状态,屏蔽了外界的嘈杂。 他远远地看到了观众席上的纪云星兴奋地朝着他挥舞的手。 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池惊澜朝着凌榆和纪云星他们那个方向轻轻颔首,然后摆好了定点动作,轻缓地闭上了双眼。 短节目《新芽》。 比赛开始,只要池惊澜站上了冰场中央,他浑身的气场仿佛瞬间就改变了。 少年像是有魔力一般,在他闭上眼的那一刻,原本因为短道队的集体到来而有些嘈杂的花滑馆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冰场上的少年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闭着眼,表演却好像已经开始了。 整个花滑馆中的气氛好像都一瞬间沉重了下来,人们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起来。 「轰隆」一声惊雷忽地炸响在众人耳中。 花滑队的队员们即使早有准备,却还是没忍住哆嗦了一下身体,而短道队的队员们不知是什么情况,差点被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第80页 怎么回事,打雷??外面不是大晴天吗! 雷声不停,紧接着是瓢泼的雨声,狂风,然后是凌冽的风雪。 短短几秒的时间,却仿佛经歷了一个四季循环的恶劣极端天气。 苍凉的纯音乐一开始像是藏在乌云背后,悠远得像是从天边外传来,而后越来越近,越来越透入人心。 短道队的运动员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那些声音,是池惊澜短节目配乐的开头。 但他们都无暇去思考这些东西了,所有人的心魂都牢牢地被冰场上的少年摄去了。 池惊澜开场的定点动作是站如松一般扎根在冰面上的姿态,虽然身形并不厚重,但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出那是一颗郁郁葱葱,温和地包容着世人的古树。 那是一颗参天的大树,保护着周边的小树苗们,一切安好,天灾却来的猝不及防。 第一声惊雷,许是老天爷觉得这颗树长得太高超出了该有的界限,不偏不倚地噼在了参天大树的树冠之上。 少年的身形晃了一下,冰刀滑出,「刺啦」一声,像是有一阵风吹过,大树的叶片晃了晃,没有飘落,也没有倒下。 第一道雷,大树承受住了,可接下来还有千千万万道。 大树一直没有倒下,身形薄弱,却一直苦苦支撑着。 池惊澜在冰面上滑出的痕迹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凌乱。 观众们不由得揪起了心,屏住了唿吸。 谁在冰场上表演,表演的人样貌如何,他们都已经忘记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他们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便是希望这颗大树能撑下去。 可不要倒下啊。 大树一直没有倒下,漫天的惊雷却不满意,瞬间铺开了架势,一片一片成团落下,朝着那些还脆弱着的小树苗们一齐噼去。 不好,离太远了,赶不上了! 人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小树苗们成片倒下的那一幕,一颗心瞬间吊起。 放弃吧,放弃他们,保全自己,小树苗还可以有,大树可就这么一颗了,有人忍不住想。 可「放弃」这个词从来没有出现在池惊澜的字典里过,离太远了赶不上?那也要赶,必须赶上! 冰上的少年一往无前地朝着前方跃起——第一个跳,依旧是原来的阿克塞尔三周半。 毫不犹豫,决绝无比。 冰刀在冰上刻下深深的痕迹,冰晶碎屑随着少年滑过的劲风在空中腾飞,折射出七彩梦幻的光,映的被包裹在冰晶中间的池惊澜不似凡人一般。 大树伸出的枝丫最终还是在惊雷噼下之前赶到了小树苗之前,轻柔无比地把他们包裹了起来。 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滴伴随着冰雹狠狠地砸在了大树的叶片之上,砸得整棵树都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可叶片的主人依然一声不吭地承受着,从未发出过一声抱怨。 起跳、落地、滑出——下腰鲍步。 一截劲腰竭尽全力地向后伸展,整个人都呈现出了一个「弓」字形,看着摇摇欲坠随时要倒下的模样,但池惊澜双脚依旧牢牢地扎根在冰面上,就像大树的根牢牢地扎根在土壤中。 池惊澜双目睁开,锐利的眼神直直看向正上方,像是透过天花板看透了那正不断噼着雷的乌黑的云层之中。 然后他打开了双臂,把身后的树苗们全部圈入了自己庇护之中。 风吹雨打,电闪雷鸣,他自岿然不动。 下腰鲍步绕着整个冰场滑了一圈,也将所有的树苗都护入了怀中。 经常有人说下腰鲍步像是拥抱了全世界,今天池惊澜让所有人见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下腰鲍步。 那是沉默而内敛的保护。 大树替树苗们挡住了一切天灾与灾难,小树苗们一日日茁壮成长,天气却越来越恶劣。 最后,一个冬日,一道惊雷,凌冽的风雪中一片轻如鸿毛的雪花成了压垮坚持了太久太久的大树的最后一根鸿毛。 音乐逐渐沉寂下来。 树叶凋零飘落,被雷噼的一节一节的焦木脱落,随风四散,世界也一寸寸瓦解,归于黑暗。 可即便如此,大树的树根依然直直地挺立在那,即使枯萎,也不曾倒下。 少年在冰上变换着复杂的步伐,仿佛一个被操纵的提线木偶。 不知过去了许久,仿佛一丝意识甦醒,少年眼中终于出现了久违的光。 他跳了起来。 是四周跳,但不是4t,而是4lz。 池惊澜很清楚,这个跳跃他成功率还很低,有着将近七成的失败率,可他依然决绝地选择这个跳跃作为了他短节目里的唯一一个四周跳。 「砰。」 人们不忍心地闭上了眼。 第四十一章 冰上的少年仿佛是一位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证道者, 他不断地徘徊,不断地探索,不断地想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破开一线光亮。 沉沉的黑暗压迫着少年不断后退, 他却一次都没有回头, 右腿单脚着冰向后滑去,然后用另一只脚瞬间止住了后退的趋势。 左脚冰刀的刀齿点冰, 起跳! 瘦削的身影瞬间腾空而起, 冰刀在顶灯的照射下反射出冰冷凌厉的光, 像是在诉说着主人的不屈与决绝。 但那层层叠叠的, 浓密的黑雾仿佛早有准备, 在少年起跳的一瞬间反扑了过去。 第81页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 快成功了? 一团无形的黑气撞在了那节劲瘦的腰上, 沉而重。 池惊澜的身体仿佛停滞在了空中,然后晃了一下。 他没能破除掉黑暗, 有细碎的光闪了一瞬,瞬间熄灭。 「砰」的一声巨响,冰刀在冰面上画出一道仓皇的弧度, 瘦削的身影仿若折翼, 重重地摔落在了冰面上, 无边的黑暗像是饿了许久的猖狂的恶虎, 再一次狠狠地朝着倒在冰面上的少年扑食而去。 完了。 不少人心底滑过了这两个字。 失败了吗?要再一次倒下了吗? 有人揪心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有人不忍心少年再次消散, 闭上了眼不敢再看。 凌榆强迫自己睁着眼紧紧注视着冰场上的少年, 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早已紧紧攒成了拳头,在手心留下了一道又一道月牙印。 没事,没事, 至少足周了,凌榆不断在心底对自己说,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可以再站起来的,一定会的。 如果不能,那他就冲到冰场上去,把他扶起来。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场表演,但此刻,所有人都相信,池惊澜创造出来这个世界真实存在。 但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更加揪心,不知不觉间,池惊澜已经通过自己的表演,完完全全地操控了观众们的情绪。 那此刻即将要被黑暗吞没的少年究竟如何了呢? 重重摔落在冰面上的疼痛瞬间席捲了池惊澜全身,即使池惊澜反应非常快地调整了一下摔倒的角度没有伤到骨头,但身体生理上依然无法控制地僵硬了几秒。 冰场上的少年长睫微敛,表情平静,仿佛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池惊澜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练出这个跳跃,跳出来的成功率很低,也对这一次的摔倒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为何明知道有很大的可能会失败,为什么还要跳呢? 如果有人这么问,池惊澜会非常平静地回答—— 有些事情註定困难重重,註定一次次失败,难道就直接放弃了吗? 他就是要跳。 今天一整天都是男单的赛程,安排得很紧,上午短节目,中午休息几个小时,下午就接着比自由滑,一整天全部比完。 这样安排也同样是出于一些考核的目的,非常非常考验运动员的体能,而陈志国为了防止池惊澜再一次只顾节目不顾自己,短节目只给了池惊澜一个四周跳的额度。 于是池惊澜不顾反对和劝说,把原本的4t换成了4lz。 4t对于池惊澜来说,几乎已经可以说是信手拈来的跳跃了,但如果只有一次四周跳的机会,他反而不会为了稳妥而选择4t。 无论是什么规模,无论多么小的比赛,池惊澜都无比珍惜每一次比赛的机会。 许多人可能会因为重视而更加保守,但池惊澜不一样,他喜欢在赛场上挑战自己,也习惯了在赛场上突破自己。 池惊澜从来不惧怕失败,也有兜底的自信和资本。 曾经就有很多人觉得池惊澜疯了,一年之中训练的时间有多少天,比赛的时间又能有几天?在比赛上做还没完全练成的动作,那不是跟自己的分数过不去吗? 但可能没有人能想像得到,无论什么比赛几乎都一直站在最高的那个位置上的传奇,有一段时间除了露天零下几十度的凹凸不平的冰场,赛场是他为数不多能摸到好冰的时候。 他是一步步赤着脚踩着刀尖和火海走过来的王者,没有人会比他更加重视每一次的赛场。 正是因为重视,所以在赛场上,他会毫无保留地拿出自己的一切,来献给他挚爱的冰面。 所以尽管会失败,尽管会跌倒,他也无所畏惧。 lz跳,也被称为勾手跳,在六种跳跃当中,勾手跳有一个最特殊的点。 其他几个跳跃都是在同一个滑行方向在一个弧线上完成的,只有勾手跳从一个弧线起跳落冰到另一个弧线,如果说其他几个跳跃冰刀在冰面上留下的痕迹说一个圈状的圆弧,那么勾手跳留下的痕迹则是一个s形。 起跳前落在冰上的那只脚脚踝看起来会别别扭扭别一下的,就是勾手跳,生来便带着些叛逆。 池惊澜想展现出来的,正是这一丝叛逆。 被黑暗包裹,没点叛逆,没点决绝,怎么可能破局? 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成功,不正是和节目里那个被黑暗包裹的少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破开浓雾完全契合吗? 所有人都在惊唿和揪心的时候,因为隔壁短道队主教练的到来从裁判席上走到一旁的陈志国在场边双手环着胸,看着场中摔倒的池惊澜无奈又瞭然地摇了摇头。 他算是看透这个小孩了,表面上清清冷冷的像一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实际上骨子里固执又倔强,是个把生命都投入进花滑里的小疯子。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经歷养成了这么一个小刺头。 不过……头疼池惊澜的性格归头疼,陈志国还是没忍住,唇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弧度,带着一丝炫耀的口吻,对身旁的人开口道:「哎,他性子太倔,4lz花了快两月才刚刚练出来,成功率还不到三成就敢往比赛节目里放,我劝都劝不住,你看,果然摔了吧。」 短道队的大魔王主教练林桓抽了抽嘴角,他哪能看不住这老贼是在炫耀。 第82页 「才」花了两月,成功率不足三成拿到赛场上就足周了,除了摔倒其他姿态都很完美,最后也就是goe扣点分,四周跳的基础分是妥妥的有了,这还是第一次,已经足够牛逼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林桓翻了个白眼,往旁边挪了一步,幽幽地开口:「你劝了?」 陈志国面不改色:「我的队员劝的不就是我劝的?」 实际上陈志国当时一下子就同意了,无论能不能成功,敢在赛场上跳,一定会深刻地加深印象,只要能保护好自己,他一向支持这种做法,只不过穆子宁他们劝池惊澜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止就是了。 最后理所当然地没劝住嘛。 「哦,可惜,不像我们凌榆,第一次上大赛场就不小心拿了块金牌。」林桓再次礼貌地回了一句。 陈志国:…… 两个都想秀自家娃的老狐狸皮笑肉不笑地对视了一眼,同时轻哼一声,极其默契地一道别开了脸。 他们重新将目光放回了冰场中的少年身上。 陈志国离得近,看清了池惊澜没有摔的很严重,因此并没有太担心,只不过他有一丝疑惑,算算时间,摔倒的那股冲劲应该已经过去了,这小孩怎么还没有动? 全场寂静,在众人沉默而担忧的注视之中,冰上的少年终于动了。 陈志国看到少年的动作,松了一口气,眼底闪过一道惊讶与欣赏之色,轻轻笑了一声。 还是小看他了,这小孩,真行。 远处的观众席第一排,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想要冲过去却被人死死拉住的凌榆瞬间睁大了双眼,紧握的拳头一下子松开,重新跌坐回了座位上,眼底亮起了闪闪亮亮的光。 冰上的少年并没有被黑暗击倒。 即使身体一时不能动弹,即使如恶虎般的浓雾已经近在咫尺,他也依然没有屈服于黑暗,更没有丝毫慌张。 他表情平静,眼神锐利地看着身前那团黑雾,静静地等待着时机。 一秒,身体还不能动。 两秒,身体控制权恢復。 三秒,黑雾再次逼近,相隔的距离似乎只剩下了毫釐。 ……就是现在! 池惊澜迅速从冰面上翻身而起,潇洒又利落。 背景音乐也在此刻如巧合一般,突然转变了阶段。 不,不是巧合,是池惊澜算准了时间! 「咚」一声鼓响。 池惊澜一脚蹬冰,一下子就向前滑了一大段。 「咚」第二声鼓响。 另一只脚点冰,少年上半身前倾,与着冰的那条腿呈现出了一个九十度的角度,而点冰的腿以另一条腿为轴轮了一个圈,接着再次点冰,重复。 充满力量感的点冰和轮腿瞬间给少年施加上了一个旋转的力。 下一刻 ,第三声鼓声响起。 「咚。」 少年再一次右脚点冰,上半身平行于冰面,两条腿却腾空飞舞了起来,像一只蝴蝶翻飞了一下翅膀,少年修长纤细但全是流畅的肌肉线条的双腿只空中交错、翻飞,然后稳稳地落地,立马接上了旋转。 butterfly的跳接燕式旋转,原本是编排在更后面的动作,因为4lz的摔倒,池惊澜反应迅速地把这个动作提到了现在,稍加改动,完完全全地契合上了音乐中的鼓点。 少年的上本身和浮腿绷直成一条直线,与同样绷得笔直的支撑腿形成了完美的直角。 锃亮的冰刀朝着外侧,一圈一圈,对扑过来的浓雾发起了凌厉的攻势。 他转得越来越快,冰刀仿佛都在空气中割出了锋利的风刃。 黑沉的浓雾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踢到了铁板,仓皇地想要后退逃跑,却已是来不及。 风刃毫不留情地穿透黑暗,黑暗一片一片地碎裂瓦解,久违的光亮顺着那些裂缝一缕一缕地钻了进来,接着黑暗的裂缝越来越大,光也越来越亮。 浓雾尖叫着四溢逃散,少年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笑容。 浅浅淡淡的,却耀眼无比。 失败了一次又如何?再站起来就好了。 一次破开不了黑暗,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那就以自己为诱饵,再多来几次,总能成功。 明明是一次失败的跌倒,别人都得缓好久才能缓过来,后续不接连失误已经算是心态高强,但池惊澜不仅稳住了自己的心态,甚至还能反过来利用这一次失败融入到表演当中,仿佛本来就是表演的一环一般,看不出丝毫破绽。 甚至还给他的表演添加了一丝别样的风采。 就算是曾经顶天立地的传奇,退去神格,也只是一个会失败的普通人而已。 但也正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和坚持不懈地爬起,传奇才能被称为传奇。 池惊澜对4lz摔倒的处理,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 完美。 超脱了教科书一般的完美。 放到国际赛场上,都是能让众人都瞬间惊艷了的漂亮。 谁能想到,这样的处理出现的场合,只是一场小小的,只有一千多人线上观看的国家队集训营内部的直通赛呢? 随着鼓点声,音乐不再沉闷,逐渐变得舒缓俏皮了起来,那些从裂缝里钻进来的光点随着音乐舞动,温柔地把中间的少年包裹。 因为匆忙改变了动作编排,从这一刻开始,所有的动作都需要池惊澜自己重新安排,这没有足够冷静清醒的头脑是很难做到的,也是那么多人一次失误过后就会频频出现失误的重要原因。 第83页 但池惊澜对自己足够了解,也对节目配乐足够了解,都是他自己不断地和编排老师商量,一点一点磨出来的。 他对所有的节奏都瞭然于胸,此刻重新编排动作也是行云流水,看不出丝毫卡顿。 一个联合跳跃——后内点冰三周(3t)接后外结环三周(3lo)。 一个旋转——换足蹲踞式旋转。 被光点包裹的少年身影逐渐变小,变小,恢復了一开始的模样。 一根伤痕累累的枯枝。 枯枝被光点重新送入了厚重的,海纳百川的土壤当中,曾经被大树庇护的树苗也已经有了顶起半边天的能力,温柔地为陷入沉睡的枯枝遮挡了风雨。 细密温和的春雨落下,鸟儿飞过,花儿盛开,鸟语花香之中,小动物也忍不住过来徘徊。 沉睡的少年似乎听到了猫儿狗儿欢乐的笑闹,也感受到了自己正被温柔地包容着。 他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眼底闪烁着雀跃的笑意。 他努力伸展着蜷缩起来的身体。 在土里的身躯长出根须,扎根在了这片新世界的土地,而露在空气中的枯条,陈旧的伤痕裂开了一条缝,颤颤巍巍又十分坚定地,钻出来了一小节嫩绿的新芽。 那一瞬间,仿佛全世界都欢唿了起来。 最后的联合旋转,最后一种姿态,依然是残酷又美丽的贝尔曼。 是枯木逢春,是涅槃重生。 是和之前选拔赛时几乎完全不一样的《新芽》,也是更加充满了希望与光芒的《新芽》。 少年从深渊跋涉而来,延续出了一片星火。 第四十二章 音乐停止, 短节目表演结束。 ——ending pose。 炽亮的灯光照在少年因为剧烈运动而渗出的细密汗珠上,反射出闪闪亮亮的光,少年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一般。 晶莹的汗珠滚过喉结, 在精緻的锁骨处流连了一圈, 最后没入了胸前的衣襟中。 池惊澜调整着自己的唿吸让胸膛起伏得不再那么剧烈,然后站定, 手抬起放到胸前, 朝着直播镜头和前方的观众席欠身, 行了一个优雅的谢幕礼。 面对天灾都从未折弯嵴樑的少年, 对着来看他节目的观众们, 心甘情愿地弯下了腰。 全场寂静了一瞬, 震天的掌声响起,明明一共就没多少人, 生生鼓出了千万人大场馆的气势。 就连守在直播间前的人们都不由得怔愣了许久。 贴吧那栋讨论楼的回帖已经快到了刷屏的速度。 [卧槽卧槽卧槽,虽然摔了一跳,但这牛逼的有点超乎我的想像了!] [好牛, 好牛, 爱了!!他的比赛以后我全程追!直觉他会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表演好厉害, 感染力好强。。隔着屏幕我都要被他带入进去了, 我去现场看比赛都没有这种感觉。] [刚去看了眼, 这个节目叫《新芽》, 枯木逢春, 涅槃重生,这意境绝了!!这个短节目就算拿到大赛场上表演分也不会低吧!] [不止表演啊,他的旋转跳跃和滑行都好好啊, 有种行云流水的感觉,不像其他人一顿一顿的, 两分半感觉有两分钟在待机= =] [笑死,就差指名道姓了,第三组那几个人我当时真的差点看的退出直播间,不过我现在庆幸还好坚持住了。] [虽然但是,嗯……不是我想泼冷水哈,这个小孩刚刚跳跃不还摔了吗,而且长得有点太……嗯,有个词叫多智近妖吧,反正就是那个意思,还有表演分这个,emmm劝清醒,华国人是绝对会被那些裁判狠狠压分的。] [……???楼上哪来的妖魔鬼怪快快退散,奇了怪了看不得天才出世不成,我要学学楼上那位勇敢怼人的老哥,就是说您不愿意看就别看哈,摔倒怎么了?我看的清清楚楚,那个4lz足周了,花滑赛场上谁没摔过?长得好看碍着你了,无能狂怒的样子真的好逊啊,我就喜欢,略略略。压分,哈,那是那些裁判sb,而且p分本来就要慢慢磨的,池惊澜才十六,还有大把的好时光,现在就这么牛逼了我说他以后就是奥运冠军的料,羡慕了吧,羡慕也没用哈哈哈。] [!楼上好嘴,爱了,顶顶。] 即使有失误,池惊澜还是靠着自己的节目惊艷了大部分人,本来很多冰迷们就在观望,此刻看到池惊澜的短节目,对之前「内部人员」的爆料就信了大半。 4lz,那可是4lz啊!国内之前只有柯苑泽能跳吧,虽然摔了但足周了啊,而且看起来差点就能成功了,而且池惊澜只有十六岁啊!这还不牛逼谁牛逼啊! 垃圾可不要过来碰瓷他们的天才啊!! 抛开几个唱衰搅混水的,看了池惊澜的节目,一群冰迷瞬间信心大增。 安利也卖得更加卖力了。 直播间的人数肉眼可见地又多了许多。 而他们在震惊和兴奋的时候,还有人在忍不住感慨。 那是亲眼看过池惊澜之前那一场《新芽》的人们,是亲眼看着池惊澜的这一场《新芽》是如何改变的人。 池惊澜这一次展现出来的《新芽》和他之前在三省选拔赛时表演的《新芽》看起来几乎完全不一样,但其实如果有人去仔细对比的话,就会发现无论是节目配乐还是技术组成,和之前相比都是大差不差的,只是优化了许多而已。 整体构架依然是之前的构架,那为何给人的感觉会完全不同呢? 第84页 因为池惊澜表现出来的风格改变了。 都是面对黑暗和压迫崛起反抗最后涅槃重生的故事,前一版更多的是沉默与迷茫,这一次却让人由衷地感到了希望与欣喜。 如果说上一次池惊澜对新世界依然存在着浓浓的迷茫,那么这一次,他已经找到了安身之处。 有了可以避风的港湾,才能成长得更加恣意。 从前他保护了许多人,如今,也终于有人能保护他了。 来到三十年后的世界也已经有四个多月了,池惊澜以前总是一个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被那么多人照顾和保护。 以前旁人跟他说的都是要加油,一定要拿个奖牌回来,不要丢华国的脸,受伤了,那就努力再撑一撑吧,华国只有你了…… 十几岁的年龄就饱经了人情世故,即使后来功成名就,池惊澜也从未把这些事为外人道,他只是竖起了一面铜墙铁壁把自己包裹在了其中。 别人靠不住,那他就靠自己,久而久之也便习惯了那种模式,就算换了一个身体,换了一个世界,他的灵魂也从未改变过,行事风格也一时改变不过来。 池惊澜本来也没想改变,他觉得那样挺好的,能再有一次机会站上他挚爱的冰场已经足够了。 但他没想到,会有那么多老好人好像莫名其妙就聚到了他身边,告诉他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告诉他需要休息,帮他解决问题,帮他打磨他的节目。 他太清楚了,无论是温泽的劝说,还是陈志国的强制加练就放假措施,都是在为他着想,只是他们太好了,好到有时候连池惊澜都会想忍不住任性一下。 嘴上不说,其实一件件小事池惊澜都郑重地放进了心里,只是他不善言辞,也不懂如何直白地表达感激。 所以他最后把自己的心情全部放进了节目里。 池惊澜花了很大的心思对《新芽》这个节目进行了改编,才有了最终现在的呈现效果。 最真挚的情感,是不可能感染不到人的。 池惊澜传达到了他的情感。 相隔千里之外的z省省队,一开始就关注着这一场直通赛的温泽笑着抹掉了眼眶中的湿润,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小孩啊…… 真是,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挺好的,至少他能从节目里就感受到,池惊澜在国家队过的很好,他的感谢,他收到了。 池惊澜短节目开始前突然说避嫌不参与评分把其他教练搞得莫名其妙的陈志国看着场中坐着谢幕礼的小少年,轻轻笑了一声,朝着身旁的林桓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像是在说我们花滑能这么操作,浪漫吧,你们短道做不到吧? 林桓:……神经病。 他无语地撇过了头,绝对没有一点羡慕地往后看了一眼自家「不争气」的徒弟,然后轻轻挑了挑眉。 自己带了七八年的小孩,凌榆一抬屁股他就能知道这祸害要放什么屁。 不是喜欢花滑喜欢的不得了嚷嚷着要来看吗,怎么看完了自己一直在护短的小朋友的比赛,状态看起来反而不太对劲? 兴奋傻了? 「老大,老大!」 一双手在凌榆眼前用力地晃了晃。 「……嗯?」凌榆眨了眨眼,终于回过神,有些疑惑地看向身旁的纪云星。 「阿宁都上场啦,老大你的鼓掌可以先……停一停?」纪云星压低了声音,睁着大眼睛指了指凌榆的手。 凌榆这才发现场上池惊澜不知合适已经滑下了冰场回到了休息区,下一个上场的穆子宁已经在冰场上做起了准备,而自己的手居然一直无意识地没有停下鼓掌。 凌榆:…… 完了,丢大脸,看着纪云星带着丝疑惑的大眼睛,凌榆抽了抽嘴角,迅速高冷端庄地收起了手,然后再高冷端庄地坐直了身体。 他有些懊恼。 没想到第一次看池惊澜的现场比赛就没有把持住自己。 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得被池惊澜的表演完完全全地震撼了,现场看与隔着屏幕看有太大区别,现场的那种感染力和冲击力实在是太强,让人根本无法抵抗。 那种向阳的感觉,会让人忍不住扬起嘴角。 凌榆感受到了池惊澜的开心,也为他感到很开心,初见面时那个有些孤单沉寂的小孩,现在也变得开朗有了许多朋友了。 不知为何,居然莫名有一种养成的感觉,虽然自己似乎什么也没干。 当然,让凌榆出神还有一点,便是池惊澜对那个突然的摔倒的处理。 把一次意外的摔倒天衣无缝地融入到了整体的表演当中,这实在太让人惊艷了,在凌榆的印象里,上一个能做到这样的……还是他的偶像,三十年前的池澜。 很多人都试图模仿过,但都拙劣而粗糙,但池惊澜不一样,行云流水般自成一派的风格和韵味,很多地方都和池澜不一样,但依然恍惚间让凌榆感觉自己像是亲眼看到了自己的偶像在冰面上起舞。 甚至偶尔间,他还曾想过,《新芽》这个节目似乎也非常符合池澜的经歷。 或许也真的有致敬的意思在吧。 这就是同行实力高强的同担的力量吗,恐怖如斯。 可惜当年自己想转行的主意被某个大魔王毫不留情驳回了还被狠狠揍了一顿,啧。 第85页 不然他或许就能成为花滑届的另一颗璀璨之星呢! 林桓&陈志国:……那还是算了吧。 但不管怎么说,他的小同担真的是太厉害了,凌榆骄傲地,与有荣焉地挺起了胸膛。 也不知是在得意个什么劲。 林桓耸了耸肩,放心地收回了视线。 池澜的评分陈志国没参与,后面几人的评分他干脆都不参与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林桓聊着天,时不时炫耀几句,把好友整的十分无语。 最后一组五个人,池惊澜开了一个惊艷众人的好头,接下来几人被池惊澜带起了那股劲,发挥地居然也都很不错。 对比第三组的菜鸡互啄,这一组都可以说得上是神仙打架了。 后内点冰四周跳(4t)、后内结环四周跳(4s)…… 几乎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四周跳,把冰迷们惊喜得不行。 就算失误了也都足周了,并且一个个都没被摔倒或者扶冰影响到,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接下来的动作。 之前的爆料都是真的,甚至还保守了,被期待的小运动员们为冰迷们回馈了更大的惊喜。 他们急急忙忙去吃了个饭,又立马蹲回了直播间前,苦苦等了许久,下午的自由滑也终于开始了。 前几组,遇到垃圾就闭眼,终于等到了最后一组。 这时候的直播间人数比上午几乎翻了一倍,都是原来的冰迷四处卖安利喊来的人。 最后一组没有让观众们失望。 甚至竞争地比上午还要激烈,上午还憋着的四周跳在自由滑里全放出来了。 池惊澜上了一个4t和一个4lz,4t完美落冰,4lz也没摔,只是扶了一下冰。 穆子宁上了4t,崔晟睿和连彦上了4s,朱承业更是直接上了一个4t和4s。 小分表的分数跟坐火箭一样升了上去,冰迷们的心情也像搭了火箭一般飞上了天。 发了,发了,这下真发了! 全部结束的那一刻,屏幕前有人忍不住跳了起来欢唿。 他们认识到了,这会是群星闪耀的时代。 最终的排名,池惊澜以优秀的技术分和惊艷的表演分毫无异议地排在了第一,朱承业第二,连彦第三,穆子宁第四,崔晟睿第五。 最后的前五名,依然是一开始的最后一组,没有一个国家队的青年组,也没有人能超越他们的分数。 陈志国拍了拍手,把他们召集了起来,当着直播镜头的面,笑着开口。 「经费不足,没有领奖台和奖牌,但我有国家队的门票,你们要吗?」 几人对视一眼,齐齐转头朝着教练,笑着开口回答。 有人声音清冷,有人沉稳,有人跳脱,合起来却谱成了一段完美的乐章。 「——谢谢教练!」 「不客气。」 第四十三章 出结果, 走流程办手续,公示。 如陈志国之前向整个集训营运动员们承诺的那般,按照规则排行, 一个前六获得青年组大奖赛的参赛资格, 一个前十五获得进入国家队的资格,十五之后淘汰。 这一次集训营又是国家队和省队一起参加一起淘汰的制度, 国家队的位置总共就那几个位置, 毕竟只是青年组, 另外还有成年组, 陈志国也没有扩张名额。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旦有一个省队的运动员挤进国家队, 就基本会有一个原来国家队青年组的运动员被挤出国家队。 而这一次通过集训营成功进入国家队的省队运动员可不少。 除了排在最前面的池惊澜朱承业这几人, 后面十几名还有两三个省队的小运动员突围了进来。 国家队的青年组可以说是彻彻底底地来了一次大洗牌。 但这个局面正是陈志国一开始的目的,也是广大冰迷们喜闻乐见的结果。 除了那几个灰熘熘带着怨恨的表情拎着自己的行李离开国家队基地的原国家队青年组运动员, 其他人都很满意这个结果。 程序走得很快,十号比赛结束,花了两天把新加入国家队的运动员们各种证件从省队迁到了国家队, 一周后, 加急赶制的国家队队服也送到了国家队基地。 进了国家队之后的训练似乎和在集训营时也没有多么大的区别, 只不过这几天成年组那边在内部考核, 并没有跟他们这些已经通过直通赛决出了留在国家队的名额的青年组运动员们待在一块。 又是一天普普通通的训练日, 新国家队青年组的众运动员正在舞蹈室做陆地训练, 陈志国突然带着几个工作人员走了进来, 还搬着几包东西。 「你们的国家队队服到了,是今年新贊助商全新定制的,每人都有, 衣服背后有名字,你们领了自己的队服换好, 半小时后到花滑馆集合,开个会。」陈志国带着点笑意朝着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瞬间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投向了工作人员手中的包裹,就差陈志国一句话就要扑上去了。 这可是国家队的队服欸,对这些小运动员们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几天他们进了国家队也是跟之前一样训练什么消息都没收到,正是有些慌的时候,要不是其他人都被要求离开了自己没被要求,还以为自己之前进国家队这件事只是做的一个美梦呢。 现在一听他们的国家队队服到了,心瞬间就定了下来,虽然马上就能拿到手,但还是一个个探头探脑的,试图早一点看到他们的队服究竟长什么样。 第86页 陈志国看着他们这副模样,也知道他们着急,有点好笑地挥了挥手,让他们后退一点,然后让工作人员进来把他们手上的队服放在了空出来的地板上。 「来找自己的吧。」 话音刚落,就有人如炮弹一般一下子沖了过去。 崔晟睿沖得最快,连彦都没拉住。 有他起了头,一群年龄不大的运动员们就都挤了过去。 细细簌簌翻找塑胶袋的声音响起。 「诶诶,这不是我的,大宝,我看到你的了。」 「哪呢哪呢,给我扔过来吧,谢了!」 「小羽,你的在这!」 「哈哈,我找到我的了!」 一群人在前面蛄蛹蛄蛹的,倒是热闹得很。 甚至这群竞争欲极强的小朋友们已经开闢了一个新的项目的比拼——比比谁先找到自己的队服。 池惊澜眨了眨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是停下了脚步。 「阿澜,怎么了?」穆子宁回头看他。 池惊澜摇了摇头,身上清冷的气质早已被身边可爱的人们融化了许多,在熟人面前显得乖巧又温柔。 他弯着眼睛开口:「我不着急,等他们选完再去就可以了。」 穆子宁顿了一下,觉得池惊澜身上似乎又冒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孤独感。 那种仿佛遗世而独立的孤寂感,他以前就偶尔会在池惊澜身上感受到,似乎已经很久没出现了,此刻为何又……? 穆子宁想做些什么,可自己性格本就温吞,让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前面正在蛄蛹的人堆里,试图寻找个外援。 但他们都在忙着和别人battle呢,哪有时间去注意没参与他们「战争」的场外人。 穆子宁无奈地正准备收回视线,人群里突然探出了一颗头。 朱大少爷得意洋洋地高举起属于他的队服,像个二傻子一样大声宣布:「哈哈,小爷是第一!!」 然后他一转头,看着还在人群外的池惊澜和穆子宁,大惊失色,然后迅速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还不忘拿着自己的队服。 然后他冲到了穆子宁和池惊澜身边,一手一个压住了他们的肩膀,强行把人往前带去。 「欸欸欸,队服都到了,你们在这里矜持什么啦!快去找自己的队服,小爷的朋友可不能成为吊车尾!」饭卡里至今还剩下好几百的朱大少爷超级认真又超级中二地开口。 穆子宁被朱承业压着脖子视线被迫看向地板,有些哭笑不得。 他听到身旁传来了一声极轻的笑声,努力偏头一看,池惊澜身上那股孤寂感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了,眉眼弯弯的,被中二病的朱大少爷逗笑了。 果然啊,打直球最有用,穆子宁深深地看了朱承业一眼,眼底闪过了若有所思的流光。 对自己即将成为工具人的命运一无所知的朱大少爷兴奋地带着两人一路过关斩将,挤进了人群最中央。 已经有不少人找到了自己的队服,最初的那阵混乱过去,剩下的队服都安安静静地躺在干净的地板上,好找了许多。 花了几秒找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队服,又花了几秒一气呵成地挤出了人群,池惊澜靠着墙坐下,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刚刚人群热闹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他的身上。 不太适应,但感觉也不坏。 池惊澜抿了抿唇,把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队服上,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外面的塑料包装,把里面的衣服取了出来。 找到自己队服的队员们都在做着跟池惊澜一样的动作,还有更着急的,直接席地而坐把衣服拿出来展了开来。 不断的惊嘆声在耳边响起,池惊澜表情不变,但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手上的动作似乎比之前快了几个帧。 崭新的,属于国家队的队服,没有人会不期待。 池惊澜小心地把衣服一件一件取了出来。 塑胶袋里一共有两套衣服,每套都有两件一样的可以换洗,一套是平常的训练服,一套是穿在外秒的外套,每个人的尺码都不一样。 训练服以黑色为主要的基调,胸口上方和肩膀则是红色,红黑之间用橙色作为过渡,设计得简洁大方又不失好看,小小的红色国旗秀在左胸心口处,右胸口处则是贊助商的商标,一朵小小的浪花,训练服的背面绣着龙飞凤舞的汉字,是运动员们的名字。 而外套则分为了上衣外套和一条宽松的长裤,是以白色为主基调,其他布置和里面的训练服都差不多。 队服的做工很精緻,连名字都是一根线一根线绣上去的,布料柔软,拿在手中就已经感受到了舒适,更不用说穿到身上之后。 指腹摸着衣服背面绣着的略有些凹凸不平的自己的名字,有些出神。 他当年上赛场的时候,队服远没有那么精緻,只有一件简简单单的外套,外套上的名字还是英文,而不是汉字。 如今祖国强大起来,队服上的名字也能用自家的字体了,如果那些人看到,一定会很开心吧。 也不知怎么的,明明拿到队服是一件喜事,池惊澜却莫名想起了曾经。 只可惜故人已逝……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队服,不小心碰到了那枚小小的浪花标志。 池惊澜知道那是他父母这一世公司的logo。 第87页 他愣了愣,把衣服翻过面,将那枚贊助商的浪花logo正对着自己,看了许久,突然轻轻笑了一声,有些释然地转头看了一眼窗外万里无云的蓝天。 或许他们现在也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吧。 他会再一次站上那个最高的舞台,希望他们这一次能够看到。 池惊澜微微弯着唇,把几件衣服整理好重新装了回去,单独留下了外套,披在了身上。 把绣着自己名字的国家队队服外套披在身上那一刻,仿若真的有了落叶归根的感受。 众人跟池惊澜一样,把外套批在了身上,一齐到了花滑馆。 教练和成年组的国家队队员们已经在等他们了。 内部考核结束的成年组队员们身上同样披着崭新的外套,陈志国拍了拍手让大家排好队,看着穿着新队服着装统一整齐的队员们,满意地点了点头。 「首先恭喜大家挺过了残酷的选拔最后成功留在了国家队,欢迎大家成为国家花样滑冰队的一员。」 热烈的掌声响起,陈志国顿了顿,等掌声停下,才继续说道。 「今天下发的队服训练服大家今天回去洗一洗之后试一试,如果尺寸不合立即上报,还有大家成了国家队的运动员,一言一行都要自己心中有数,有什么事都不要有任何隐瞒,一定要上报教练,知道了吗!」 「知道了!」众人齐声回答。 「好!新的一个赛季马上就要开始了,从明天起放假一周,大家用这一周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之后就要开始为新的赛季奔波了,好好珍惜这一周的时间,因为这可能是新赛季结束前你们最后一个安心的长假。」陈志国笑眯眯地说。 新队员们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老队员们面不改色,似乎早有预料,不过陈志国可没打算给他们多少时间惊讶,立刻接上了下一个话题。 「还有,池惊澜,朱承业你们几个,获得了青年组大奖赛参赛名额的,在这一周放假里想一想你们要报名哪个青年组大奖赛的站点,暂时每人一个,放假结束后告诉我选择。」 池惊澜闻言眸色一动,直接站了出去,毫不犹豫地开口道。 「教练,我想好了。」 「我选第一站,卡尔加里站。」 第四十四章 陈志国闻言愣了愣。 其实他的话还没说完, 没想到池惊澜会回答的这么快,似乎还有些急切。 甚至有不少人把惊讶的目光偷偷地放到了池惊澜身上。 陈志国挑了挑眉,没有立刻回答他, 微微停顿了一下, 把剩下的事情交代完之后解散众人,把获得青年组大奖赛资格的六个人单独留了下来。 除了池惊澜, 朱承业, 穆子宁, 连彦, 崔晟睿这五个从省队升上来的人, 还有一个叫庄嘉明, 是原来国家队青年组的运动员,在那些混日子的大军中难得坚守住了的一位。 陈志国清了清嗓, 开口。 「虽然你们大概已经清楚这一次的青年组大奖赛有哪几站了,但我还是要跟你们再说一遍。」 「今年的青年组大奖赛一共有七个分站。 分别是—— 第一站加拿大的卡尔加里城,8月19日至8月23日。 第二站日本横滨, 8月27日到8月31日。 第三站奥地利林茨, 9月6日至9月10日。 第四站波兰托伦, 9月14日至9月18日。 第五站美国科罗拉多泉, 9月24日至9月28日。 第六站法国圣杰维尔, 10月2日至10月6日。 最后一站俄罗斯萨兰斯克, 10月9日至10月13日。」 「你们六个人在前四站里面挑选一站参加, 最后积分排在前两名的在后三站里面再挑选一站参加,有机会去争夺青年组大奖赛总决赛的名额。」 陈志国目光沉着,最后落在了池惊澜身上。 「其实我推荐的是二到四站每站两人, 你们基本都是第一次去国际赛场上参加比赛,加拿大卡尔加里站太远, 时差和水土都和国内相差太大,其实不太适合你们作为第一个站点参赛,日本站和在欧洲的法国站跟波兰相对会好一些。」 池惊澜眼神坚定地看着他,眼底没有一丝动摇。 陈志国有些无奈地微微嘆了口气,看着面前一群小萝蔔头们闪闪发光又蠢蠢欲动的眼神,还是妥协地退了一步。 「前面几站的比赛都很关键,都在为了最后的总决赛资格沖积分,有些国家的新生代已经公开了参赛的选站,卡尔加里站作为今年开年的第一个青年组大奖赛分站,参赛的有不少有实力的年轻选手,竞争力会很大,可能最后你短节目和自由滑总分比其他人高,但积分却排在后面,如果要参加,就要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 青年组大奖赛的规则和大奖赛的规则除了参赛运动员组别不同,其他都大差不差。 如果想要参加最后的总决赛,有两个条件需要达成,第一是要参加两站分站赛,第二是最后相加总积分排名排在全部参加了两站的选手中的前六。 积分的计算也很简单,分站赛第一名积15分,第二名13分,第三名10分,按滑联的规则依次递减,最后按两场比赛按排名对应的积分加一下,就是最终的积分。 但积分有时候并不会完全代表选手的实力,就像陈志国说的那般,如果好几个有实力的选手同时挤到了一场分站赛,便有可能产生内耗的情况,比如实力可以在另外一个分站赛排第二拿到十三分,在这个分站赛却只能排到第四拿个九分,这时候就看选手自己的抉择和安排了。 第88页 滑联也有规则,上一届世青赛前三不能参加同一站分站赛,而大部分时候,那些排名靠前的运动员都会有默契的错开参加的站点。 只不过这一次的卡尔加里站有些神奇,时隔了好几年终于再次轮到了卡尔加里这个站点,国际滑联公告出来的时候,推特上还稍稍掀起了一番讨论,七月初有些众人看好的潜力股青年组年轻小选手公布了参赛站点,不少人的赛程里卡尔加里站赫然在上。 去年的世青赛第二,来自俄罗斯的小将,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以及去年世青赛第四,来自美国的安娜·班奈特,以及排名第六的韩国十七岁小将朴承希。 去年的世青赛冠军在这个赛季已经升组了,对比其他几个站点,卡尔加里站参赛选手的含金量可以说是一骑绝尘,都可以说的上一句神仙打架,现在已经有许许多多的风声走露出来,说还没确定下站点的那些选手们都打算避开这一站。 池惊澜却是上赶着要冲上去,倒是符合这小孩一贯的头铁风格。 和那么多优秀的选手同台竞技,是一个艰巨的挑战,也同样可能是机遇。 陈志国把其中的利害分析清楚,最后再和池惊澜确认了一遍:「池惊澜,你真的确定了吗,要参加第一站的分站赛?」 池惊澜沉静又坚定地对上了陈志国的眼神,语气淡淡却毫不犹豫地开口:「教练,我确定。」 陈志国点了点头,没有再劝,目光落在了其他几人身上:「行,那你们回去也想好自己要参加的站点,有什么疑问可以联繫我,放假回来后告诉我结果就行。」 「对了,一个站最多只能报两个人,你们自己商量好。」 几人一齐点了点头:「是,教练!」 然后陈志国把他们也解散了。 教练还要留在花滑馆里收拾一下东西最后检查检查,几个运动员刚一走出花滑馆,一双手就毫不客气地拍在了池惊澜背上。 池惊澜一时没有防备,往前了一步才稳住身体,回头有些迷茫地看向了拍他的朱承业。 「小池,你怎么总是闷声不吭干大事,这次又被你出尽了风头!我生气了!」 朱大少爷叉着腰抬着头,鼻孔朝天地开口。 池惊澜眨了眨眼,没忍住,又眨了眨眼。 ? 这又是什么新的套路? 事出反常必有妖,朱承业太好看透,几个月下来池惊澜已经完全摸透了他的性格,一般他不按正常套路出牌作妖的时候,就代表着这位小少爷大概是有什么要求但还不愿意自己先开口了。 「你在干啥?」旁边崔晟睿嫌弃地损了一句。 朱大少爷依然是那副鼻孔朝天的傲娇模样,眼神却别扭地瞥一眼池惊澜,再瞥一眼,疯狂暗示。 「我都生气了,你不安慰我一下吗!」朱大少爷大声道。 池惊澜想看看这小少爷想做什么,唇角微弯,十分配合地开口:「哄,朱少爷想做什么?」 「我要跟你一起参加第一站的分站赛!」朱承业眨了眨眼睛,池惊澜一问,他就按捺不住地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之前朱承业可听的清清楚楚,陈志国说一站最多只能两个人参加,那他可得要先下手为强,把和池惊澜一起参加比赛的机会抢下来! 池惊澜一愣,随后笑了,明知故问道:「为何,教练不是说了,第一站竞争非常激烈吗?」 朱承业昂首挺胸,十分中二地回答:「竞争激烈才好玩啊,随随便便拿第一,那不是太没意思了吗?还有,我还想跟你再争出一个高下呢!」 不等池惊澜回答,旁边就有人笑眯眯地开了口。 穆子宁歪了歪头,状似疑惑地开口:「但我好像记得,你没赢过?」 连彦不知什么时候从哪里逃出来了一副黑框眼镜架在了鼻樑上,闻言仔细打量了一眼朱承业,推了推镜框,开口:「小朱啊,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把脖子掘那么高的样子有点像个呆头鹅?」 朱承业:…………干什么干什么!这群人是干什么,怎么突然一致起来损他了!! 他十分警惕地后退了一步,眯了眯眼,这时候他敏锐地不得了:「你们也想报名卡尔加里站?」 众人笑而不语。 朱承业抿了抿唇,偷偷看了眼似乎在愉悦看戏的池惊澜,扫了身旁几人一眼,别扭地开口:「那这样,想参加第一站的不动,不想参加的退后一步,看看有几个人想参加。」 话音刚落,除了庄嘉明默默后退了一步,崔晟睿是第一个往前跨了一大步的,然后是穆子宁,再是连彦。 朱承业说完就往前踏了一步,都没他们快。 朱大少爷恼羞成怒,跳起了脚。 他当场给六人拉了个微信群,改名「花滑天才窝」,然后在里面轰炸起了表情包。 池惊澜掏出手机看了眼群里某人的「无能狂怒」,好笑地勾了勾唇,收起手机,上前拍了拍朱承业的肩膀。 「这事不着急,还有好几天,你们慢慢商量,现在先去吃饭吧,你们不饿?」 「饿了。」朱承业老实道。 轻轻松松安抚好小朋友,池惊澜朝后瞥了一眼沉默的庄嘉明,收回视线,跟几人一起走到了食堂,再一次碰上了凌榆和纪云星。 凌榆朝着池惊澜点了点头,笑道:「一起?」 第89页 这两天碰到的频率似乎比之前高了许多?池惊澜想起前几天吃饭总是能碰到凌榆,有些走神地想道。 「嗯?」高大的青年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呢喃。 池惊澜回过神,没再多想,点了点头,跟着凌榆走了进去。 打饭,找空位置坐下,熟练地无视了他人的打量,一群天之骄子扒拉着质朴的营养餐,坐在餐厅的角落里聊起了天。 「阿宁,你们也是明天开始放假吗?」纪云星问。 「嗯,你们短道队也是?」穆子宁抬头。 「是呀,短道和花滑的赛程安排差不太多,也都是放一礼拜,回来迎接噩梦。」纪云星摊了摊手。 「你们是要回去吧,什么时候走?」凌榆看向池惊澜问。 「后天?明天似乎有些赶。」池惊澜想了想回答。 「那……」凌榆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明天要不要出去吃一顿,庆祝你成功加入国家队,我请客。」 池惊澜微微睁大了眼睛。 纪云星却没注意到两人之间暗潮汹涌的气氛,也没注意到他老大刚刚那句话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一拍桌子,兴奋开口。 「什么,老大你请客!好啊,我也来我也来!大家一起呀,热闹!我还知道有什么地方好玩,明天可以一起去逛一逛!」 原本有些郁闷都没怎么说话的朱大少爷眼睛瞬间一亮,附和道:「可以啊,我那有大宝贝,明天带来!」 「阿澜阿澜,去嘛去嘛!」崔晟睿精准地抓住了主要矛盾,扯着池惊澜的袖子卖萌。 凌榆:………… 事情怎么会这样发展?短道一哥感到很郁闷。 池惊澜扫了眼众人兴奋的神色,最后看着那位高大的青年有些郁闷的神色,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开口。 「好啊,一起吧。」 第四十五章 虽然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凌榆的预料, 但短道一哥也不是个差钱的主,他很快收起眼中那抹懊恼郁闷之色,正经地点了点头, 不动声色地好像本来邀请的就是众人一般。 隔壁桌坐的似乎是几个短道队的老人, 他们把这边的交谈都收到了耳中,意味深长看了眼他们年轻的队长, 笑了笑转回头, 没有戳穿凌榆。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二天上午准备出发的时候, 池惊澜正准备从他的衣柜里随便拿一件外套披着, 余光却看到了穆子宁穿上了昨天新发的新队服外套。 他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这几天天气正是最炎热的时候, 首都也不像南方那样经常下雨, 阳光明媚的天,昨天训练结束之后回来把新队服放进了洗衣机洗, 现在就已经全干了。 新队服其实不算特别薄,是那种夏秋交际之间的外套厚度,在冰场里套在训练服外面正正好, 但今天最高温有37度, 穿上肯定是热的。 但据池惊澜所知, 平常除了他自己夏天的时候出门必须习惯性地披件外套, 其他人都嫌热, 能少穿点就少穿点。 怎么今天突然穿起外套来了? 穆子宁仿佛感受到了池惊澜的困惑, 顺便帮池惊澜把他的队服外套也收了回来, 走过来递给了他。 「你今天早上没看微信吧,今天短道队那边也发了新队服,纪云星拉了个群炫耀了一番, 然后朱承业和崔晟睿说咱们的队服更好看,这几个憨憨莫名其妙又比了起来, 最后变成了今天大家都把队服穿出来看一看到底谁的更好看。」 穆子宁弯了弯眼,好笑道:「我看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想把新队服穿出去跟别的队还有外面的人炫耀炫耀。」 池惊澜到如今还是没有太习惯手机这么便捷的工具,一般有事的时候才会看一看,上午起床后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确实没有关注到微信上的消息。 此时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99+的消息瞬间跳了出来。 都是纪云星朱承业还有崔晟睿这三人从一开始的你争我争到后面统一战线的记录。 真是有活力啊,池惊澜大致翻了翻记录,好笑地在心底感嘆了一句。 然后他关上了衣柜,从善如流地接过穆子宁的外套穿上,看着穆子宁,朝着门侧了下头。 「那我们走?」 「走吧。」 偶尔宠一宠心理年龄三岁半的小朋友们也并无什么不可。 于是众人在宿舍楼底下集合的时候,所有人都穿上了崭新的国家队队服。 此刻他们都站在阴影底下,池惊澜看到那几个平常嫌热从不穿外套的小孩额角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却还是坚强地不愿脱下身上的外套。 在耍帅这件事上,还真是能逞强啊,池惊澜笑着摇了摇头,突然听到一声低沉好听的询问,仿佛是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热吗,我可以帮你拿外套。」 凌榆不知何时站到了池惊澜身边,低着头问了一句,可能是因为身高差的原因,贴得离池惊澜的耳朵极近。 池惊澜没忍住瞥了眼凌榆。 高大的青年刚才到达的时候应付式地把新的队服外套披在了身上,此时因为炎热已经脱了下来,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袖背心,露出了肌肉线条完美的手臂,而那件外套正随意地挂在肌肉贲张的小臂上。 凌榆看起来也是个不耐热的,一层薄薄的汗覆在手臂的肌肉上,莫名有些…… 第90页 池惊澜微微有些不自在地侧了侧头,可能是天气太热了,白皙的耳垂染上了一抹薄红。 「没事,我耐热。」他轻声回答。 凌榆低头看着少年头顶乖巧的发旋和那染着薄红的耳垂,愣了愣神。 「老大,说好的要穿着队服帅气出场呢,这可是我们的队服,你怎么脱了呀!」已经热的忍不住抖着领口扇风的纪云星突然看到脱了外套的凌榆,瞬间跳了起来。 凌榆回过神,睨了纪云星一眼,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副墨镜戴上,轻轻勾起了唇角,张狂道:「我的脸和名字才是招牌。」 明明只是热的不想穿外套而已。 但居然没法否认他说的不对。 众人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只有池惊澜配合地鼓了鼓掌。 这下换成凌榆不好意思了,他咳嗽了一声,正经地开口:「好了好了,今天我借了车,停在基地外了,我们走吧。」 众人从宿舍楼一路走到了基地门口,中途收穫其他队伍的艷羡目光*n,终于上了车。 凌榆作为众人中唯一一个拿到了驾照的人,自然是他开车。 在冰场上风驰电掣的短道王者,开起车来倒是意外地非常稳当。 池惊澜坐在副驾驶,看着驾驶座上戴着墨镜目视前方,表情如他们初见时沉稳的青年,无声地笑了笑,侧头撑着下巴,看起了窗外不断往后退的风景。 凌榆对这边的路很熟悉,二十几分钟后,就到达了目的地,一家百年老字号的小饭馆。 凌榆带众人走了进去,熟练地跟老闆打了个招唿,不用服务员引路,就找到了他之前订好的包间。 「这家店比较适合运动员吃,我来过几次,跟老闆比较熟。」凌榆进包厢打开空调,跟他们解释了一句。 一回头才发现几乎没人注意他,那几个小孩已经热烈地自己讨论了起来。 「这新队服真酷!我确定,刚刚在基地走路的时候,好几个夏季项目的运动员们经过,那眼神绝对是在羡慕!」 「嘿嘿刚刚进饭馆的时候效果也不错啊!」 「不过有一说一,这次的队服质量真的很不错啊,穿着很舒服,设计的也好看,之前那套丑不拉几的。」 「别的不说这次的贊助商爸爸是真的有钱,不少冬季项目组的队服都换代了吧,浪花logo也挺好看的,贊助商爸爸的名字是什么啊,下次运动服我就买他家的!」 几个幼稚的少年面面相觑,正打算打开手机搜一搜,就听到了回答。 穆子宁和连彦颇有些无奈地对视一眼,同时看了一眼坐在位置上双手捧着热水杯乖巧地抿着热水的池惊澜,一齐开口,回答了那几个迟钝的小孩们。 「惊澜。」 「啊?」 其他几人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池惊澜,又有些迷茫地看向了穆子宁和连彦。 「贊助商,z省的惊澜集团,就是阿澜名字里的那个惊澜。」 凌榆按在空调遥控器上调温度的手不知不觉中停下了。 「和阿澜有什么关系吗?」崔晟睿眨了眨大眼睛不明所以地问。 纪云星是z省本地人,闻言一愣,脑海中浮现起以前省队里那些说池惊澜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的传言,突然灵光一现。 「好像惊澜集团的董事长,也姓池……?」他有些迟疑地开口。 「卧槽!池惊澜,你不会是贊助商爸爸家的大少爷吧!」朱承业脑洞大开。 池惊澜默默又喝了口水,看着几人眨了眨眼,没说话。 久久等不到否认的众人震惊了。 「欸?欸!真的?!」 池惊澜笑弯了眼:「嗯,运动服不用买,我回去给你们带几件就可以,到时候要什么微信上跟我说。」 这一世母亲的职业和前世相差不大,在医药类研究所里工作,他父亲倒是走了完全不同的两条路。 他也是重生之后才发现,前世那个温和又正直,眼里只有家和国的军人,居然还有经商的天赋。 有点意外,但是也不错。 至少这一次他们可以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了。 池惊澜对自己富家子弟的身份接受良好,这是他父母的本事,他骄傲都来不及,也从未去遮掩过,不过池家家风勤俭,其他人一直没发现,也没问过,才到现在才知道。 朱承业几人顿时冲到了池惊澜身边,刻意作出了一副狗腿样。 「原来省队里的传言不假,阿澜,你这哪是小少爷,你这是大少爷呀!」 「池哥,我们是好兄弟对吧,你爸爸就是我爸爸!」 「池惊澜,你深藏不露啊!」 有人殷勤捏肩,有人握住池惊澜的手摇晃,还有人给池惊澜的水杯再次满上了水,一群年纪不大的少年在作妖捣蛋这一套上熟练地不得了。 凌榆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偷偷把自己的队服又披到了身上。 一顿闹腾之后,等服务员拿着菜单进来,众人才再度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老实了起来。 空调刚开,室内温度还没有降下去,其他人热的都把外套搭在了椅背上,只有凌榆一反常态地不知何时重新把外套披在了身上。 池惊澜往身旁看了眼若无其事的青年,收回了视线。 菜单在众人手上传了一遍,最后回到了凌榆手里。 第91页 前一个是池惊澜,主菜前面几人基本都已经点的很齐了,池惊澜就加了一道,凌榆的眼神落在菜单上那道最新的笔迹上——黄金小馒头。 勾的尖尖晕成了一个小黑点,显然是犹豫了一会,但最后还是选上了。 原来,池惊澜嗜甜吗? 不动声色地把这点记在了心里,凌榆继续往下确认别人点的菜品,看到最后,脸黑了。 「谁点的酒?」凌榆抽了抽嘴角,抬头,眼神锁定了对面的几个小朋友。 那几人一个个抬头望天,不回答。 凌榆气得轻笑了一声,队长的气势马上出来了:「赛季马上开始了,不宜喝酒,但可以给你们尝点味。」 纪云星他们原本以为没戏了呢,闻言瞬间睁大了眼睛,兴奋地看向了凌榆。 他们看着凌榆低声跟服务员说了几句,服务员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一会之后,服务员端了一个盘子过来,盘子上放着一瓶浓度极低的啤酒,还有七个小杯子,那种喝白酒的超级小的杯子。 纪云星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服务员开了啤酒,每个小杯子倒了一半,然后把杯子放到转盘上,拿走啤酒,离开了,离开了…… ??这一口都不够好吗!! 凌榆却没给他们拒绝的机会,或者说只要他们拒绝了那么连这一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在他不容置喙的眼神下,每个人老实地拿了一杯,纪云星朱承业他们几个还为哪一杯里更多一点争了好一会。 凌榆没管他们,等菜上了几个之后,大家吃起来了,才状似闲聊地开口。 「你们之前那个比赛是青年组大奖赛的直通赛吧,站点确定了吗?」 这回说的你们,眼神看向的还是池惊澜。 第四十六章 池惊澜看着面前被凌榆不动声色转到自己跟前的黄金小馒头, 动作一顿,夹了一个放到自己碗里,垂眸开口。 「定了, 第一站, 卡尔加里站。」 凌榆勐地一怔,筷子磕在碗边, 发出了轻轻的声响。 果然是……这个站点吗? 凌榆也有关注今年的花样滑冰大奖赛的情况, 自然也包括了青年组大奖赛公布的站点。 卡尔加里站为什么会聚集了那么多有实力的选手参加, 除了是开年第一个站点, 设施也好的原因之外,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卡尔加里城是1988年冬奥会的举办地点, 而在当年,那里是一颗璀璨的巨星绽放最后的光芒又陨落的地方。 1988年卡尔加里冬奥会, 花样滑冰歷史上独一无二的传奇,前无古人,至今也还无来者的传奇池澜第三次代表华国出征冬奥会。 二十八岁, 一身伤病的世界瑰宝, 在那世界最巅峰的舞台上, 舞出了一曲绝唱。 池澜当时在国际上粉丝众多, 当年的观众席坐得满满当当, 大多都是为了他而去。 他们为池澜的表现鼓掌欢唿, 没有人想到那会是池澜的最后一曲绝唱。 因为脚上的伤病出现了一些失误, 加上其他各方原因,蝉联两次冬奥会冠军的传奇在他的第三次冬奥会上最终只获得了一枚代表着第三的铜牌。 颁奖典礼结束当晚,记者採访结束, 传奇退场,在独自走回住处的路上, 迎面碰上了一辆失控了的小卡车。 平常给食堂运输食材的小卡车,在那一刻却成了夺命的勾魂锁,最终卡车倾翻,卡车司机和被撞上的传奇当场身亡。 这是当年的报导,铺天盖地席捲了全世界,举世震惊。 一代传奇就此陨落,就像是一颗流星划过天空,再也寻觅不到任何踪迹。 没有人想道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那枚染血的铜牌最终被主办方收了回去,挂在了名人堂里以作缅怀,成了粉丝们心中永远的遗憾。 卡尔加里站对于很多人来说意义都非同寻常。 只是这非同寻常的意义里,又有些许不同。 当年的传奇对花滑界影响改革甚大,自身实力又太硬,惹得一些人不开心的同时,影响流传至今,国际上还有着不少池澜的粉丝。 有人会很想去卡尔加里站,因为那是池澜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去隔空致敬曾经的传奇的,就像这一次报名了卡尔加里站的不少青年组选手。 也有人不太喜欢那里,因为那是传奇在异国他乡沉眠,永远失去了睁眼看世界的机会的地方,比如凌榆。 当年国内没有任何对池澜后续的报导,凌榆却知道,他的偶像在那冷冰冰的异国他乡里滞留了一周,才有人去带他回家。 虽然是由于当年国内各种乱七八糟的形式导致的,但当年的主办方真的一点责任也没有吗,并不是。 所以凌榆不喜欢那里,也从来没有去过。 可如今池惊澜说要去。 这个和他偶像极其相似的少年,说要去他的偶像当年陨落的地方。 凌榆忍不住打量了一眼池惊澜,却发现少年静静地垂着眸,周身萦绕的情绪复杂得他都看不透。 一瞬间凌榆仿佛看到了一位背着沉重的行囊独自在沙漠中艰难跋涉的旅者,孤寂又苍凉。 好不容易最近活泼了些的人,好像又回到了初见时的状态。 为什么? 一开始凌榆以为少年也是冲着致敬偶像去的,现在他干脆利落地划掉了这个想法。 第92页 看池惊澜的状态,绝对不是这个原因。 凌榆突然想起了那一日他看到的池惊澜的父母,仅仅是一面之缘,他就能看出来,那是很和谐美满的一家人。 那样的家庭成长起来的少年,为何身上总会出现这样复杂的,甚至让人心疼的情绪呢? 凌榆忍不住有些好奇,也忍不住想要去抚平那些少年的年纪不该有的皱褶。 他把那盘黄金小馒头的蘸料往池惊澜面前递了递,看着池惊澜身上的复杂情绪散去了些,乖巧地沾了一点点炼乳往嘴里递去,撑着下巴有些出神。 卡尔加里站八月十九号到二十三号,花样滑冰男子单人滑的时间应该是二十二号和二十三号,总之那时候离他要参加的短道赛事还有许久,去看一看应该也并无什么大问题? 唯一麻烦点的可能就是怎么在大魔王那边请假,但应该问题不大。 短道一哥在心底思索了片刻,很快下定了决心。 「哈哈,我赢了!!我和阿澜一块去!」 饭桌对面突然传来朱承业兴奋的声音,凌榆回神,挑了挑眉看了过去。 稍微听了一会,便明白了原委。 刚才他问出那个问题,池惊澜回答之后他们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这几个小朋友便自己聊了起来。 正好他们的站点还没定下,又所有人都想跟池惊澜一起去第一个站点,朱承业一看几个要跟他竞争的人居然都在这,灵光一现,干脆提议不如投骰子来靠运气决定。 听起来很不靠谱,但仔细一想,居然好像是最方便用公正的决定方法,众人便都同意了。 于是在池惊澜埋头吃小馒头,凌榆出神的这一小段时间里,几人直接在群里battle了起来,最终一开始提议的朱大少爷居然真的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投出了六点杀了出来,拿到了最终的名额。 「你作弊,你一定是作弊了!!」崔晟睿不可思议地看看手机,又看看朱承业,不敢置信地咋唿了起来。 「哼哼,小爷一向运气好,你不要污衊我。」朱大少爷叉腰扬头道。 「我看到了,他确实没有。」朱承业旁边坐着的是纪云星,此刻他正扒拉着朱大少爷的肩膀看着他的手机聊天界面,表情极其惊嘆,「全是六,你这运气,逆天啊!」 池惊澜此时也把那一个黄金小馒头不动声色地消灭了个干干净净,擦了擦嘴抬头,把身上之前泄露出来的一丝情绪收敛地干干净净,然后才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打开群看了眼。 「这运气确实很好,下次抽籤交给你了。」 少年笑着调侃道,之前凌榆感受到的那丝沉寂的情绪仿佛都是错觉一般。 凌榆微微皱了皱眉,觉得少年这般收敛情绪强迫自己去接那几个逗逼的话,不如多吃一点饭。 菜也差不多上齐了。 于是他端起自己的杯子在桌子上磕了磕,清了清嗓子开口:「祝大家都成功通过了国家队的考核,这顿就当我请大家的庆功宴,菜上齐了,快吃吧,不然要凉了。」 「老大万岁!!」纪云星嬉皮笑脸地高声附和道。 然后他表情一正,端起手边小心呵护的那半杯小小的啤酒,装出一副熟练的应酬模样矫揉造作地朝着凌榆隔空敬了一下:「老大,这杯我敬你!」 然后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框叽一声放回了桌子上,一副豪放的姿态。 但凌榆知道,那小杯子里的啤酒撑死只有半口,只能勉强尝出个味道。 他看着自己这逗逼的小师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其他几人也把那口酒敬了凌榆,朱承业和崔晟睿学着纪云星那副样子,中二的不得了,穆子宁和连彦就正常了许多,只是朝着凌榆点了点头。 凌榆微微偏头,视线落在了池惊澜手边那盏还没被动过的小杯上,看出池惊澜大概不太喜欢这个东西,正想开口说不喜欢就不用勉强自己,就看见池惊澜动了。 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覆上洁白的酒杯,酒杯离开桌面,被递到了主人饱满润泽的唇边。 池惊澜朝着凌榆微微点了点头,浓密的长睫之下有些出神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和凌榆的视线对上。 然后他微微仰起头,指尖轻轻一送,那半口酒就划入了少年嘴里。 凌榆因为开车,连自己那半口酒都没有动,但他现在看着少年仰头之后愈发明显的上下滚动的喉结,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微醺。 「低浓度酒精饮料?」 略显清冷的声音在凌榆耳边响起,他回神,看着少年略显湿润的唇和在他指尖把玩着的白瓷酒杯,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凌榆有些惊讶。 在场的有几个成年了有几个还没成年,他本就没打算拿真的啤酒来给他们喝,他之前低声吩咐服务员的就是让他把低浓度酒精饮料装啤酒瓶里端过来。 要求有点奇葩,不过凌榆和这边老闆熟,老闆也清楚这个包厢是什么情况,最终服务员请示了老闆经过同意后,还是遵守了凌榆的要求。 于是送过来的便不是十几度的啤酒,而是套着啤酒壳子,但实际上只有两度的低浓度酒精饮料。 纪云星他们几个从来没有喝过酒,自然没发现什么不对,轻易被凌榆给忽悠过去了,连彦可能发现了,但也没有戳穿凌榆。 只是凌榆没想到池惊澜也能喝出来不对,甚至看他刚才喝酒的姿势,还挺熟练。 第93页 但要知道,那可是喝白酒的杯子…… 心底划过不少思绪,凌榆表面上却一点都没有显现出来,而是朝着池惊澜眨了眨眼,悄悄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眼带笑意:「嘘——不要让他们听到。」 池惊澜一愣,轻笑了一声,对凌榆点了点头,把杯子放回了桌上,夹起了菜。 凌榆感觉少年身上之前那点复杂的情绪似乎是完全消散了,偷偷松了口气,眼睛微微亮了亮,然后故作矜持地也吃起了饭。 实际上背地里在偷偷得意。 池惊澜用公筷夹了点菜放进了自己的碗里,然后递到嘴里,彻底冲散了那点本就几乎感觉不出来的酒精味,再次忍不住笑了笑。 他很不喜欢喝酒,酒精会让人麻痹,即使他知道自己不会醉。 但可能是刚刚又提到了卡尔加里站的原因,莫名其妙他就把那杯子递到了自己唇边。 那喝就喝了。 结果发现是五度都没到的低浓度酒精饮料。 用啤酒的包装来装这种饮料,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也真是……天才。 池惊澜顿时有些啼笑皆非,但之前那点怅惘的情绪被凌榆这么一搅和,还真全散了。 这个青年真是,神奇地能安慰人啊,池惊澜想。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说,你们这一次放假归队之后,应该会选自己的主管教练。」 众人吃了好一会吃了大半,凌榆突然抬头,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不过你们不用太担心,你们成绩都不错,这个假期应该就会有很多教练来联繫你们,是你们反着挑而不是他们挑你们,现在可能就已经有人收到教练抛来的橄榄枝了。」 凌榆轻轻看了一眼池惊澜。 池惊澜挑了挑眉,点开手机,发现自己果然已经收到了一条消息。 陈志国:假期回来后来我的组吗? 第四十七章(替换完了!) 凌榆骨节分明的大手把玩着自己的手机, 穿着国家队的新队服翘着二郎腿坐在离门最近的位置上,脸上带着点闲散的笑意,迫人的气势却无意识地透了点出来。 进来换盘子的服务员都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了起来。 不过饭桌另外一边那几人可能是平常习惯了, 也可能是脑子里缺了一根筋, 没有察觉丝毫不对,花滑队的几个正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自己手机, 看自己有没有收到橄榄枝, 纪云星一个短道队的, 凑热闹也是凑得毫无隔阂。 「啊, 张教练, 我见过, 看起来好像有点兇巴巴的。」纪云星这回扒在了崔晟睿肩膀上,摸了摸下巴说。 「但他人其实不错, 偶尔还会请我们吃食堂的饭。」穆子宁也侧身看了过去,补了一句。 那厢交谈得热烈,没注意最先开口的凌榆这边。 只有池惊澜微微侧头看向他, 眼底带着些疑惑和询问。 「怎么了?」池惊澜看出凌榆想说些什么。 凌榆闻言瞥了眼被自己手中的手机。 被按灭的屏幕之前同样是微信的聊天界面, 是凌榆和陈志国之间的对话。 凌榆和陈志国的家乡相同, 都来自一个离边境很近的小县城, 小县城不大, 两家住的也近, 一开始凌榆的滑冰天赋就是陈志国回乡时发现推荐的, 虽没什么血缘关系,但两人也算得上是叔侄关系,关系很是不错。 除了凌榆越长嘴越欠这件事外, 陈志国还是觉得自己这侄子还是很给自己挣面儿的。 就是最近这货总是发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今天运动员们放假, 教练也好不容易迎来了一个假期,陈志国正美滋滋地在空调房里刷刷最近的新闻,就收到了凌榆发来的消息。 一张摆满了的饭桌。 大智若榆:今天和池惊澜他们几个聚餐,我请客[酷][酷] 陈:? 屏幕另一端的陈教练无语地抽了抽嘴角,想了想,想到了一个好法子,立刻在微信上联繫了几个和自己熟悉的教练,又继续给凌榆发了一条消息。 陈:池穆朱崔连?他们几个都在吗? 大智若榆:纪云星都在,我可是一个大方的老大[酷]不过你想干什么?[突然警惕.jpg] 陈志国得意地哼笑了一声,反客为主。 陈:那行,下周放假回来按流程他们不是该有自己的主管教练了吗,正好,你给我宣传宣传^-^ 凌榆:感情我成工具人了? 不过喜成工具人的短道一哥最终还是照办了,也就有了刚刚那一幕。 此刻给朱承业他们几个发消息安利自己的教练,也基本都是刚才陈志国紧急联繫的。 凌榆正打算功成身退,陈志国又发来了一条消息,本以为又是什么调侃或者让他跑腿的话,微微一看,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 陈:刚刚我联繫人联繫得比较匆忙,消息可能会漏出去一点,你也知道这挑人基本就是一个抢占先机的事情,只不过国家队里有些教练……你也知道是哪几个,稍稍提两句吧,尽量让那几个小孩别掉坑里,这种事我的立场不太好说。 凌榆自然分得清什么是闲聊什么是正事,立刻正了正神色回了个好,说完好之后又有些犹豫起来该怎么开口。 国家队里有一些腐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即使到现在也依然没有完全根除,也并非陈志国不想去整治,只是有些人根系太深,又抓不到什么明显的把柄,并不好动。 第94页 之前那几个想对池惊澜下手的青年组毒瘤就是某几个教练手底下的,陈志国也是这一次才找到了机会把他们踢出了国家队。 这一次集训营陈志国大动干戈了一波,在那些人手底下的青年组运动员要么被踢出了国家队,要么被下放到了二队,要不是陈志国没有动成年组勉强维持住了平衡,现在是什么情况还不好说。 为了避免那些人破罐子破摔,对这次进来的运动员们主管教练的挑选陈志国不可能明面上去干涉,正好这次有机会,便让凌榆帮了个忙。 这件事说肯定是要说的,凌榆也不愿意见到面前这几个如此有活力的小朋友们掉进深不见底的大坑里。 只是要说不可避免地会牵扯到国家队里的一些黑暗面,对于这些刚刚进国家队,对国家队还抱着极大的憧憬的小朋友们,会不会有些打击? 正犹豫着的时候,池惊澜开口问他了。 凌榆对上池惊澜温和的眼神,动作一顿,突然就悟了。 他们迟早会经歷这些,现在被打击总比之后掉坑好,凌榆迅速回神,下定了决心。 他定了定神,等服务员离开贴心地关上了门之后,指尖敲了敲桌子,发出两声脆响,连彦和穆子宁放下手中的筷子看了过来,顺便拍了拍那几个正在激烈交流的几位小朋友。 等所有人的目光看过来,凌榆才清了清嗓子,开口:「刚是不是有不少教练给你们发消息了,我在国家队待了好多年,对花滑队那边的教练也挺熟悉,可以给你们参谋参谋。」 除了纪云星非常熟悉自家老大平时的作风投来了狐疑的目光,其他人都非常配合。 凌榆说熟悉倒也不是假的,听朱承业他们几人报完菜名,不是,教练名,思索了一下,还真提出了不少建议。 「张教练长得凶了一点,但性格比较温和,主要是他带刃跳带得很不错,小崔和连彦你们主要擅长的就是刃跳,去他那边挺好的。」 「刁教练?人如其名,为人比较风趣,不过该下手管弟子的时候也从不手软,挺适合你的,朱大少爷。」凌榆笑着说。 朱承业:为啥听起来有哪里不太对劲? 「穆教练,和你倒是本家,比较年轻过来没几年,技术不错,人有点热血,和你温和的性子正好可以调和一下,过去还能当个开山大弟子,也是个很好的选择。」凌榆又对穆子宁说。 说完他们,凌榆才把目光落在了池惊澜身上:「池惊澜,你呢?」 刚刚一会时间,池惊澜的微信就多出来了一堆红点,除了一开始陈志国那句话,还有好几个教练不知从哪里要到了池惊澜的联繫方式发来了添加的请求。 只不过池惊澜一个都没有通过。 他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凌榆。 「陈主教练啊,应该不用我多介绍了吧。」凌榆朝着池惊澜眨了眨眼。 凌榆又点开池惊澜微信的申请好友列表翻了翻,果然看到了几个熟悉让他不太愉快的名字。 把手机还给池惊澜,凌榆看向众人,刚才介绍完了好的,自然也该说说不好的。 「对了,有几个人你们最好稍稍注意一下,如果他们也有来找你们,就打马虎眼煳弄过去吧,不要同意。」 凌榆正了脸色,吐出了几个名字:「赵、李、于……这几个教练,风评不太好,之前那几个让池惊澜受伤了的青年组运动员还记得吗,他们之前就是这几个人手下的,经常整一些小团体,对运动员的训练计划也比较模煳,尽量避开吧。」 凌榆说得还算简单,但也很明了,池惊澜微微皱了皱眉,却感觉他还隐瞒了不少,就像露出海面的冰山只有一角,水下还隐藏着庞大的身躯。 「欸?我以为他们人还不错来着,之前集训营的时候好像都挺随和的。」崔晟睿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地开口。 凌榆意味深长地开口:「毕竟你们还没定下主管教练,他们自然得收敛着。」 收敛着做什么,自然是好作出一副好亲近的模样骗他们到自己手下,那些人毁天才有一手,落到他们手上,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要么沦为无为的平庸者,要么从被施暴者成为施暴者,没有人会变成那样。 朱承业几人虽然年纪尚轻,但也不是没有脑子之人,相反都挺聪明,瞬间明白过来了凌榆的意思。 原来之前的事故不单单是那些人的问题,背后还站着他们的教练。 几个原本还兴奋得不行的年轻人一时沉默了下来。 凌榆就知道是这种情况,心底忍不住损了句陈叔就知道把这种讨人嫌的活交给他干,却还是忍不住微微嘆了口气。 想说些什么活跃下气氛,身旁的少年出了声。 清冷中带着点张扬,细细品去似乎还有丝瞭然,不大的声音瞬间铺满了安静的小包间。 「就这几个人而已,来找你们拉黑就好,怕了?」 这话不太符合少年平常的性格,但激将法着实有用,原本还有些耷拉着脑袋的几个人瞬间拍桌而起。 「怎么可能怕!小爷勇于和黑恶势力作斗争,区区几个垃圾教练!」 「就是就是,你看我这英勇的身板,像是怕了的样子吗!」 僵硬的气氛一瞬间被打破,瞬间再次活跃了起来。 池惊澜笑着点点头,熟练地给他们顺了顺毛。 第95页 「是,是。」 「嗯,很英勇。」 然后在百忙之中抽空转头,笑着朝着凌榆点了点头。 凌榆不知为何,心里一瞬间有些五味杂陈,他看出来刚才连连彦和穆子宁都被他的话影响了一点,但身旁这个小少年居然还能迅速反应过来哄人,就好像早就清楚,甚至适应了一般,让他莫名感到有些难过。 越是靠近,他越是发现池惊澜身上笼罩的谜团越来越多,但越是如此,他越是想让池惊澜对他敞开所有。 真是莫名其妙的想法,他和池惊澜非亲非故的,兄弟之间都有自己的秘密,更何况他们现在只是朋友呢。 努力甩掉脑海中冒出来的奇怪思想,凌榆默默扒起了饭。 「对了,今天这些事,最好不要说出去。」吃完饭出门的时候,凌榆对大家提了一句。 「为何?」高大的青年勾了勾唇角,车钥匙在指尖潇洒地一转,「有时候光明是要在黑暗中潜伏一段时间的。」 「哦哦哦哦哦!」听起来很高深,但很牛逼的亚子,几个中二的少年投去了崇拜的目光。 于是高大的青年得意地抬了抬头。 池惊澜走在最后,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一幕,指尖轻轻一点,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把他们拍进了自己相册里。 不知不觉,他的相册已经存了不少照片,有景色,有朋友,无一不是生机勃勃的风景。 池惊澜低头翻了翻相册,然后切回了微信,把他人的好友申请全部清空,最后回復了陈志国。 l:好的,我没问题,陈教。 「走路就别看手机了,走,带你们逛逛周边!」 一条有力的胳膊搭上池惊澜的肩膀,池惊澜瞥了眼揽住他的青年,跟着他向前走去,没有拒绝。 一天放松之后,假期的第二天大家收拾好了行李,欢欢喜喜地回了家。 池惊澜是跟穆子宁还有纪云星一块回去的,这回他们没有坐飞机,而是选择了动车。 七个小时后,即使非常忙碌还是果断请了假过来的池家父母终于见到了自己阔别了好几个月的儿子。 「瘦了瘦了,乐乐,在那边一定是辛苦了。」池母见到池惊澜推着行李箱走出了高铁站,立刻心疼得迎了上去。 因为国家队的营养餐加上增肌训练实际上还重了几斤的池惊澜有些哭笑不得。 「没有,妈妈,我还重了。」池惊澜轻轻抱了一下母亲。 池母平復了一会心情,才偷偷擦了擦眼眶,重新挂上得体的笑容看向了自家孩子的同伴。 嗯,都是很标志的小伙呀,她家乐乐也有朋友了,真好。 「都是乐乐的朋友,你们有人来接吗,我们载你们一程吧?」池母笑着问道,站在一旁的池父也认真点了点头。 「不用不用,谢谢您,我们有人来接的,五分钟之后就到了。」穆子宁朝着池家父母点了点头,温和有礼地回答道。 纪云星站在穆子宁身旁,也用力点了点头,偷偷打量着两位长辈。 哇,惊澜集团的董事长,居然,这么温和的吗,池惊澜的妈妈也好有气质的大美人哦,他忍不住在心底惊嘆道。 不过,纪云星想到池惊澜妈妈对他的称唿,突然一乐。 乐乐,池惊澜的小名吗,和他平常清清冷冷的性格不太符合,但莫名有种反差萌,怪可爱的。 「那就先不打扰你们,我们就先回去了,有空可以来找乐乐玩呀。」池母说。 「好的好的!」纪云星和穆子宁两人纷纷点头应道。 上车前,池惊澜回头看了眼,看到纪云星朝他挤眉弄眼,做了一个口型。 池惊澜默默望天。 很好,今天又有两个人,知道了他的小名。 …… 无忧无虑的假期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周之后,池惊澜带着妈妈深深的爱意,指即使他已经努力控制但仍然被餵胖了一斤半的体重,重新回到了国家队。 「大家排队站好,第一件事,测体脂哦。」陈志国胸前挂着口哨,拿着记录版笑眯眯地踏入了花滑馆,就像当初集训营的第一天那般。 就是说出来的话实在太魔鬼。 这一周的假期大家都是放飞了自己地浪,谁能想到刚归队主教练就出了这一招。 「不要啊——陈教。」有人忍不住哀嚎。 哀嚎也没用。 陈志国不仅让所有人测了一遍体脂,还非常残忍地把结果公之了于众。 虽然很多人重的比自己还多,但池惊澜带着自己重了一点五斤的体重,还是难得羞耻地捂住了脸,耳根微红。 陈教练似乎总能出些奇招。 曾经天下无双的传奇看着自己未来主管教练的背影,突然莫名有些忧愁自己的未来。 为什么总感觉会被抓典型? 错觉吧,优等生池惊澜想,很快就把这点念头抛到了脑后。 体脂加了太多怎么办? 自然是附赠训练加量不加价大礼包,减咯。 还好几个月下来,池惊澜身体也适应了许多,逐渐能跟上更高强度的训练了。 归队的前两天尤其忙,除了陈志国的魔鬼训练,还有一些事需要运动员们去确认,尤其是对于几个刚加入国家队的原省队运动员。 第一件事是确定各自的主管教练,崔晟睿朱承业他们几个选择的教练基本就是凌榆之前推荐的那几个,池惊澜去了陈志国的手下。 第96页 他也是加入了陈志国的组才知道,这位主教练手下主管的运动员,现在居然只有一个柯苑泽,这还是他的徒弟。 池惊澜是陈志国手下的第二个运动员。 虽说选主管教练并不代表着认师父,但在众人看来,一个天赋好,一个缺弟子,池惊澜成为陈志国的徒弟基本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那可真是一步飞升啊,不过没办法,谁让那是天才呢。 讨论感慨了一阵,选教练这事也就在国家队里翻了篇,而收穫了新苗子的教练们都马不停蹄地跟自己的运动员们磨合了起来。 池惊澜没把那些讨论放在心上,陈志国暂时没提拜师这件事,他更不会去提。 主管教练可以说是流程,那么师徒的关系,对于池惊澜来说,就有些厚重了,他暂时不打算去思考这些。 还有第二件事,便是上报最终确定的参赛站点。 入选了青年组大奖赛的几人把自己的选择告诉了陈志国。 朱承业争取到了一块和池惊澜参加第一站卡尔加里站的名额,连彦和崔晟睿选择了第二站日本站参加,穆子宁和庄嘉明分别选择了第三站奥地利林茨和第四站波兰托伦。 花了一个礼拜,池惊澜终于把在假期里重了的那点肉转换成了肌肉,此时已经八月初了。 继续磨合节目,练习跳跃,紧张的训练里半个月的时间一闪而逝,便到了花样滑冰青年组大奖赛第一站卡尔加里站即将开赛的时候。 推特上相关的讨论已经逐渐热闹了起来。 而遥远又古老的东方国度,一架庞然大物乘风而起。 花滑的比赛安排在最后两日,提前一天到达就可以,但陈志国考虑到池惊澜他们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还是多留出了一天的时间。 八月二十日早上十点。 飞机载着池惊澜,朱承业以及这一次的随队教练陈志国以及一些工作人员,飞往了几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送机的人群中,一位带着口罩墨镜和帽子把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的高大青年抬头仰望着那道飞机在云层中画出的白虹,口罩下的唇角微微勾起。 那颗在国内闪耀着耀眼光芒的星星,终于也能把光芒洒向全世界了。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架飞机的踪影,高大的青年才向外走去,散漫地拿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喂,大魔王吗,我要请假。」 「请几天?」高大的青年翻出手机日历看了看,动作一顿,收起日历,淡笑着回答,「三天。」 花滑那两天的二十二号与二十三号赶巧是周末,不过之后凌榆由于一些个人原因,便多请了几天。 「恩,每年这时候您也知道,回来把训练全补上?自然没问题。」 高大的青年挂断了电话,垂着眸环胸倚在楼梯间的墙上,神色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来往的路人纷纷投来奇怪的眼神,那位青年仗着自己包裹得够严实,充耳不闻,仿若一尊雕塑。 良久之后,他才动了。 把手中空了大半的矿泉水瓶随手精准空投到了隔着不短距离的垃圾桶中,青年大步流星的离开,只给一头雾水的路人留下了一个冷峻的背影。 另一厢飞机上的几人并不知道祖国土地上发生的小插曲,经过长达十个小时的飞行,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卡尔加里城。 首都与卡城时差将近十四个小时,他们在首都早上十点起飞,到达之后却依然是早上。 卡城当地时间二十日早上六点,这座国际上盛誉的繁华城市,迎来了几位黑髮黑眼的客人。 池惊澜走下飞机的时候身体微微晃了晃,立刻迎来了其他几人的担忧注视。 「没事吧?」陈志国皱了皱眉,担忧问道。 他着实觉得这小孩身子骨有点脆,又是第一次到这么远的异国他乡,有时候水土不服可不是开玩笑的。 「没事,只是稍稍有些晕机而已,缓一缓就好。」池惊澜摇了摇头想要打消他们的顾虑。 晕机这事属于生理反应,着实没有办法,比赛又近在眼前,还有药检,他以防万一也没有服用什么晕机药,靠一直睡觉撑过了这一路。 不过好在这次定的是头等舱,他睡得比上次好一些。 此时晃了晃,只是因为刚下飞机,晕机的反应涌上来了而已。 抿着唇站在原地稍稍缓了一会,池惊澜终于从十小时的飞机中缓过来了大半。 「没事了,走吧。」池惊澜抱歉地朝着众人点了点头。 陈志国打量了眼池惊澜看起来好了许多的脸色,暂时没再说些什么,熟练地带着众人到达了下榻的酒店,用蹩脚但神奇能顺利沟通的英语快速搬完了入住手续。 池惊澜几次想要开口帮忙交流都找不到插入的机会。 或许可以找的机会告诉他的主管教练,其实自己的口语还不错……? 好歹也是前世独自一人在国外摸爬滚打了好几年的人。 「现在还早,虽然你们在飞机上睡了很久,但还是尽量去补个回笼觉,中午我会来叫你们,然后再困到晚上之前就不能睡了,得倒一下时差。」 「陈教,我感觉现在很清醒啊,到晚上也不会困的!不用睡!」看起来精神四射的朱大少爷如此说道。 第97页 池惊澜站在一旁,一头乖顺的乌髮柔软地垂在耳侧,只有两根呆毛不太乖顺地翘了起来。 困顿的主人没有察觉到那两缕不听话的头髮,偷偷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如琉璃般的眼眸覆上了一层晶莹透彻的水波。 两个少年风格截然不同,容貌却都不差,尤其是池惊澜,容貌精緻漂亮得已经超越了性别和国籍的限制。 一行人在手续办理处逗留的时间有些久,这里是大奖赛官方指定的入住酒店,黑髮黑眼又容貌如此精緻的亚洲人实在是太少见,大厅里已经有不少人偷偷把目光投了过来。 陈志国自然听到了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登时有些头疼,狠狠地剜了一眼朱承业,毫不客气地开口:「就算是闭目养神你也得把这几个小时躺过去,倒时差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也不是你现在说不困等会就不困的,必须要休息,你没看你旁边的池惊澜已经快要睡过去了吗,你不休息他也要休息,快回房。」 池惊澜听到自己的名字,本能地努力站直了身体,不过因为太困,又晃了晃。 像只要有阵风吹来就要倒了一般。 把朱大少爷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了他,也不跟陈志国继续嘴了,老实地带着池惊澜回了房间。 华国订的是双人间,池惊澜和朱承业一屋,靠着最后一点意识换了身衣服,池惊澜把自己往被窝里一团,便瞬间没了声音。 飞机上头等舱再怎么豪华睡觉环境也不可能比床舒服,加上池惊澜那有外人就睡不沉的老毛病,飞机上睡得比上次好些,但也没有好多少。 但时间却比上次还长了不少,整整十个小时,刚下飞机时感受还全被晕机占了去,一到酒店,没睡好的困顿和疲惫感就全部翻涌了上来。 环境安全,室友可以信任,刚沾上床不到一分钟,池惊澜就睡熟了过去。 朱承业在床上翻了几个身,还想跟自己的室友聊聊天,喊了声没回应,探头一看,才发现池惊澜居然已经睡着了。 这么快的吗! 朱大少爷震惊了片刻,又翻了几个身,疲惫感终于姗姗来迟,也睡了过去。 当地时间中午十一点半,同样睡了一觉起来的陈志国敲响了池惊澜和朱承业的房门。 「起床了,吃个午饭,下午去比赛馆抽短节目的顺序签,正好带你们认一下路。」 「知道了,稍稍等一下,教练。」屋内传来了池惊澜的声音。 片刻之后,洗漱完毕打理好了自己的池惊澜打开了门,身边跟着睡眼疏松明显没怎么清醒的朱承业。 「走吧,教练。」池惊澜朝着陈志国点了点头。 少年今天没有穿国家队的队服,而是穿了件自己的运动服外套,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标志,只有胸前绣着一小面红旗表明了他的来处。 唯一奇怪的一点便是,他今天穿了一身黑。 池惊澜和陈志国的目光对上,同时沉默了一秒。 没什么原因,只是今天陈志国的打扮也同样是从头到脚的一身黑。 陈志国顿了顿,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带他们两个走去了餐厅。 走到餐厅,食物的香气传来,朱大少爷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终于发现了今日池惊澜和陈志国的穿搭。 朱承业看看自己刚才随手扒拉在身上的橙色内搭,萤光绿的外套,和黄色的运动裤,又看看池惊澜和陈志国从头到脚的黑,脑袋上浮现两个大大的问号,纳闷了。 「教练,阿澜,你们是背着我达成了什么协议吗?」 陈志国和池惊澜有些疑惑地看了过去。 这小子又要搞什么么蛾子?陈志国抽了抽嘴角想。 「你们商量好的一起穿黑色吗,怎么不告诉我啊,显得我很格格不入诶。」朱大少爷挠了挠头。 其实就算池惊澜和陈志国不穿黑色,他这一身同样格格不入亮眼得不得了。 周围人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明显比放在池惊澜和陈志国身上的目光要多得多。 不过朱大少爷显然不觉得自己审美有什么问题,非常认真地继续开口道。 「不过真的,一身黑不太好看诶,我这样多好看啊,一身黑像是要去祭奠什么人一样。」 话音刚落,池惊澜和陈志国就沉默了下来。 朱承业就算再迟钝,也能察觉到气氛的怪异,更何况他并不迟钝。 「……怎么了吗?」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 完蛋,不会被他说中了,是真的要祭奠什么人吧? 那岂不是冒犯了? 平常各种刺头的朱大少爷登时紧张了起来,眼巴巴地看向了两人。 第四十八章 祭奠谁吗, 或许吧,只是如今自己似乎都没了立场。 池惊澜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酒店坐落在湖边,餐厅尽头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外面是波光粼粼的水面, 和水天一色的蓝天。 景色倒是好看得很,很几十年前似乎也并无多大区别, 映在池惊澜澄澈的眼底, 水面波纹折射出的阳光好似也在他眼底明明灭灭。 「没事, 起床随手拿了一件。」 身姿挺拔地少年清清淡淡地开口说道, 表情平静, 语气也平静, 只是目光有些悠远,模模煳煳地落在远处, 不知焦点在何处。 要是池惊澜的父母此时在这,一眼就能发现池惊澜在撒谎,因为他太不擅长撒谎了, 便显得格外明显。 第98页 不过傻白甜的朱大少爷对池惊澜自然不可能有他父母那样了解, 池惊澜一说, 他就信了。 餐厅中偶有好奇地目光落在这几位陌生的东方来客身上。 该怎么去形容那位黑髮黑眼容貌无比精緻的东方少年给他们带来的感受呢? 就好像一池清凉的, 无波无澜的平静潭水一般, 似乎外面的微风阵阵吹拂过湖面掀起阵阵涟漪, 却吹不到少年身上。 深深的潭水之下, 似乎隐藏着许许多多的东西,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一探究竟。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餐厅入口处,就成了人群中的发光点。 已经有人蠢蠢欲动想要上前搭话, 不过看那三人似乎在交流着什么,还是暂时按捺住了上前的冲动。 「巧合。」陈志国也说。 「哦哦, 那就好,不然就是我的罪过了。」朱承业松了口气,挠了挠头。 然后这位小少爷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够,双手合十有些抱歉地开口:「对不起啊,刚才玩笑开的有些过了。」 朱承业有一个优点,虽然平常总能干出一些刺头的事情,但要是他真做错了什么事,也从来不会不承认,也不会觉得道歉有什么不好意思。 「没事。」池惊澜和陈志国一齐摇了摇头开口。 不过池惊澜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但陈志国的脸色却明显好了不少。 朱大少爷把心放了回去,嘿嘿笑了一声,开口:「那等会吃完饭可以回去换一身,阿澜,我那还有萤光黄的外套,可以给你穿呀!」 池惊澜闻言沉默了一瞬,默默婉拒:「不麻烦了,我觉得挺好的。」 「哦……」朱承业有些失落地耷拉下了脑袋,他是真的觉得那个外套很不错。 「走走走吃饭了,别挡住后面的人。」陈志国拍板开口,把这件事翻了篇。 伟大的主教练也有点怕等会这小子说一句把外套给他穿,这审美他顶不住。 三人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餐厅里取餐是自助形式,由于是主办方为运动员们指定的酒店,菜品各国的样式都有,外形看起来都不错,只不过味道要吃下去才知道究竟地不地道。 唯一真正头一回出国的朱大少爷端着餐盘已经兴沖沖地投入了选菜的行列之中,陈志国连忙跟了上去,毕竟有些国外的菜品对于华国人来说着实有些黑暗,万一这小子好奇吃了闹肚子可就坏了。 池惊澜没跟上去,端着自己的餐盘走到了东方菜系区。 酒店准备的菜整体还是西方的体系,就算是一些东方菜,也大多都是日韩那边的风格,还有一些他们「认为」的华国菜,比如什么甜的麻婆豆腐,番茄草莓汤,卖相就有些诡异,更别说味道了,池惊澜面不改色地避过了这些坑,轻车熟路地选了几个不会出错的菜,便回到了方才的桌子。 朱承业和陈志国还没回来。 有人看到那位精緻的黑髮少年落了单,终于找到了机会凑上前去。 「中午好,美丽的男士,请问我有这份荣幸能够认识一下您吗?」 犹如大提琴般优雅低沉的嗓音在池惊澜耳边响起,像是要弹奏起一篇美丽的乐章。 池惊澜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位金髮蓝眸的外国人。 外国人大多到中年都会发福,但眼前这位身姿形态却都保持得很好,但能从他眼角细细的纹路看出来年纪已经并不算小。 他摘下头顶的帽子放在胸前,优雅地朝着池惊澜弯了弯腰,用流畅的英语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罗兰·西泽,称唿我罗兰就可以,我能有幸知道您的姓名吗?」 罗兰·西泽金色的髮丝微微垂下,随着微风轻轻飘荡,湖蓝色的眼眸温和有礼地注视着眼前的黑髮少年,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优雅、温和,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他眼角细细的纹路并不意味着他已经不再年轻,而是代表着时间的沉淀和阅歷。 罗兰·西泽,世界某知名高奢服装品牌的首席设计师,爱好看花样滑冰的比赛,也偶尔会出手设计几件考斯腾,当然,只有他看得入眼的选手才有这样的资格。 当时陈志国给池惊澜的那堆资料中对这位设计师也提到了一嘴,池惊澜把那些资料都映在了脑海里,在刚才罗兰·西泽朝他打招唿的时候,也自然认了出来。 真人比照片看起来更显年轻,完全看不出来这位大设计师实际上已经快年近半百。 池惊澜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位温和的长辈,感受到了来自罗兰·西泽散发的善意,他也很有礼貌地朝着罗兰·西泽点了点头,开口。 说的并不是英语,而是一口流畅无比的俄语。 池惊澜记得,当时那资料上写着的,罗兰·西泽来自俄罗斯。 当然,还有一点,他英语说得也不错,只是没有俄语说得好。 「您好罗兰大师,很荣幸我能有这个机会,我的名字是池惊澜,您可以称唿我……」池惊澜稍稍顿了一下,再次开口:「澜,就可以。」 一般称唿的都是姓,池惊澜曾经用池澜这个名字的时候,国际上对他的称唿也大多都是「池」,但这一次池惊澜想换一换。 「池、惊、澜?」罗兰·西泽有些别扭地用汉语念了一遍池惊澜的名字,还带着些口音,但听起来已经非常标准。 他有些惊讶地看了眼面前表情沉静,即使认出了自己也不骄不躁的黑髮少年,心底动了动。 第99页 罗兰·西泽是池澜的粉丝,或者说池澜这个名字代表了他的青春,十几岁看着池澜的节目入坑,又在十六岁那年亲眼见证了传奇的陨落,时隔多年卡尔加里再次举办花样滑冰的比赛,参加比赛的又有他看好的选手,就过来了。 从池惊澜踏入餐厅的那一刻,罗兰就注意到了他,少年身上实在太有那东方古国的神秘气质,身形姿态都完美,样貌更是精緻无比,看起来还没有完全长开,但仔细瞧去与那位曾经的传奇还有些相似,最后没忍住,还是过来搭了话。 然后得知了这个少年的名字和曾经那位传奇都极其相似。 就算快年近半百,关乎到自己的青春回忆,罗兰·西泽还是有些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能冒昧问一句,您和曾经那位花样滑冰的传奇,有什么关系吗?」他开口问道。 池惊澜有些惊讶的抬眸,对上罗兰·西泽的眼,动作顿了顿,回答:「他是我的前辈。」 只是前辈吗,那便是没有其他关系了,罗兰感到了些许失落,但也得知了新的讯息。 「澜也是花样滑冰运动员?来参加这场这次的青年组大奖赛分站吗?」 池惊澜点了点头。 罗兰·西泽兴致更深,越发不愿意离开了:「请问我有机会与你共进午餐吗?我可以为你推荐一些这边合适的菜式。」 「我还有两个同伴,如果他们同意,我没有问题。」池惊澜很认真地说道。 于是等朱承业和陈志国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他们的餐桌旁来了一位异国的客人,正和池惊澜相谈甚欢。 说的还是俄语,他们只能听懂几个简单的词彙。 朱承业and陈志国:?池惊澜的外语居然这么好吗? 池惊澜见他们回来了,正想与他们介绍,便见到罗兰·西泽朝着陈志国礼貌颔首,伸出了手:「您好,华国的陈教练,久仰大名,我是罗兰·西泽。」 刚才得知了池惊澜是华国队的运动员,罗兰·西泽也终于想起了刚才池惊澜身边那位中年人的身份,是他曾经在别处看比赛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华国队主教练。 「您好。」陈志国伸出手握了上去。 罗兰·西泽又提起了刚才的话题,询问他是否能与他们共进午餐,陈志国看池惊澜和朱承业都没有拒绝的意思,便同意了。 三个黑髮与一位金髮,成了餐厅里的一道亮丽风景线,罗兰·西泽在国际上名气不小,见他与其他三人相谈甚欢,其他人更好奇起了那三位亚洲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们下午就会知道了。 罗兰·西泽这顿饭吃得非常满意,池惊澜实在是颜狗天堂,只要靠近他,灵感就跟井喷的泉水一般泉涌了出来,尤其是跟池惊澜交谈实在是太舒服了,他永远能理解你在说什么,并迅速跟上自己的节奏,他脑海中甚至都浮现出了一副带有东方古韵的山水画。 「谢谢你,澜,我又有新的灵感了,收下我的名片吧,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请你当我的模特。」 「我会关注你的比赛的,加油!」 罗兰·西泽风风火火地离开了,看着像是要赶着去记录下自己的新灵感。 「哇,阿澜,你好牛,大设计师说要请你做模特欸!」朱承业搭上池惊澜的肩膀说。 「听说这个罗兰设计师好像偶尔也会设计几件考斯腾,每一件都是经典中的经典,说不定你也有机会呢!」他美滋滋地开口。 池惊澜看了眼手里被罗兰·西泽塞过来的名片。 花样滑冰也是一种艺术,艺术不分国界,罗兰·西泽在刚刚聊天时表达出来的概念,池惊澜也很贊同。 他露出了到达这里之后的第一个笑容,把名片放进了口袋里,回答朱承业:「这事谁也说不准,以后再谈,现在我们该去场馆抽籤了。」 午饭花的时间比他们预料中的长,已经快到了主办方安排的抽籤时间。 陈志国叫了辆车,带着两人走到了酒店大门口。 「欸,马上就走吗,不换衣服了?」朱承业睁大了眼睛。 「不换。」 这一点上,池惊澜和陈志国都没有任何犹豫。 计程车很快到达,十几分钟后,就载着三人到达了目的地。 几十年前卡尔加里冬奥会的花样滑冰场馆,直至如今依然屹立不倒。 池惊澜仰头看着眼前翻新的巨大建筑,瞳孔微微放大,指尖无意识地轻颤着抓紧了纯黑色衣服的衣角。 「阿澜,怎么了,走啦,时间快到了!」朱承业和陈志国往前走出一大段路,才发现池惊澜没有跟上来,朱承业连忙回头喊道。 「来了。」 池惊澜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地空间传来一般,空洞无比。 直面自己的死亡之地是什么感受? 听起来天方夜谭的问题,池惊澜苦中作乐地想,他恐怕是唯一一个能解答这个问题的人了。 恐惧,是发自心底的恐惧和颤慄。 是生理上,心理上,都难以去控制的哀恸。 池惊澜感觉自己此刻似乎浑身血液都冰凉了起来,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 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红。 池惊澜咬了咬舌尖,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努力挥去眼前的血色,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 无论如何,这一趟卡尔加里站,他必须要来。 第100页 战胜恐惧而已,他曾经已经做到了无数次,这一次也一定能做到。 池惊澜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只剩下了坚定。 他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第四十九章 这一步犹如是跨过了天堑。 血液重新流淌起来, 流失的温度逐渐回笼,为了不让前面的陈志国和朱承业察觉出什么,池惊澜拍了拍自己的脸, 让脸上恢復了一些血色, 才赶了上去。 「第一次见,有些惊讶。」池惊澜面不改色地对陈志国和朱承业解释道。 陈志国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没有多问, 等池惊澜赶上来之后, 就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朱承业倒是乐颠颠地给池惊澜科普起了这里, 虽然没来过, 但可见是做了许多功课, 语气里满是憧憬。 「我看资料上说花滑的比赛场馆比曾经在这举办冬奥会时还要扩大了不少,观众席可以容纳万人欸, 我第一次来那么大的场馆,想想就兴奋起来了!」 穿的五颜六色的黑髮少年意气飞扬地说道,髮丝被微风吹得顺着风潇洒飘荡, 他眼底盛满了兴奋的光, 像个小太阳。 似乎自己真正在他这般年纪的时候, 也不曾拥有如此热烈的阳光。 真好。 池惊澜唇角微微抿起, 眼底闪过一道羡慕, 似是认同般朝着朱承业点了点头。 朱承业讲的更加起劲了。 面前的巨大建筑和翻新的几乎看不出曾经模样的国家队基地不一样, 除了有些必要的地方进行了翻修, 以及因时代发展而安装上的科技设备之外,许许多多的细节都能看出,卡尔加里城在尽力保持着几十年前在这里举办冬奥会时的风采。 1988年的卡尔加里冬奥会, 确实是一场无比盛大的冬奥会,唯一的遗憾, 只有当时那位花滑传奇的陨落。 对于这一点,池惊澜内心其实有些抱歉。 若是当年他没有参加这场冬奥会,如今又会是如何呢?可他怎么可能会放弃参加冬奥会的机会呢,没有他,又有谁能来呢? 池惊澜垂下眸,深唿吸了一口气,跨入了场馆的大门。 不知是故地重游的原因还是周遭陈设都太过熟悉的原因,总是被池惊澜刻意压在记忆深处的回忆不受控制地在大脑表层活跃了起来。 池惊澜认出了门口旁边那颗巨大的梧桐树,当年只有一人高的树苗也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池惊澜也无比清楚前面的几条岔路口都是通往何处,左边的这条是通往奥运村,中间这条通往比赛场馆,右边那条是去往餐厅,当然,现在除了比赛场馆,其他两处已经被改造了不少。 岔路口前面是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央是五环和当年冬奥会吉祥物的雕塑,自己还曾经偷偷摸摸爬上去过…… 本以为已经模煳的记忆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翻涌了上来,池惊澜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他永远不可能遗忘自己的过去。 就像他永远都不可能忘记那一个寒冷的冬日里,卡车袭上来那一刻时的痛楚。 那是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只要自己不战胜它,它就会永远悬在自己头顶。 所以即使知道这一趟旅程会异常艰难,甚至强敌环伺,可能最后连成绩都不会非常理想,但池惊澜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来了。 骨子里执拗又疯狂的传奇王者,即使从头再来,也永远不可能屈服于恐惧。 少年周身泛起了带着股执拗的冷意,像冬日凌冽的寒风,只是吹向的,只有他自己。 陈志国领着两个「小刺头」走了十来分钟,到达了抽籤的场馆。 好在路上朱承业一直在说话,池惊澜偶尔点头附和示意自己在听,陈志国也一直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朱承业就比陈志国好应付多了,池惊澜时不时点点头,他就能一脸傻乐地继续唠下去。 池惊澜仗着自己对这边的路足够熟悉,一心三用,终于在到达抽籤场馆,陈志国转身看过来的时候,严丝合缝地收起了周身的冷意,把异样的情绪死死地压在了眼底,拿出了在赛场上表演时的那股演技,严格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看不出一丝破绽。 甚至微微勾起了唇角,毫不犹豫,直截了当地与陈志国对上了眼神。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池惊澜知道陈志国是一个非常敏锐的人,这一次的事情他并不想让陈志国察觉,也确实有一点难度。 灯下黑是不错的方法,如果无法完全掩盖住,那就误导一下方向。 陈志国微微皱起了眉,觉得池惊澜有哪里怪怪的,仔细打量,却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 是这一次这个小刺头攻击性强了一点吗?陈主教练不太确定地想。 他盯了池惊澜几秒,有些狐疑,但最终还是移开了视线,目光分散在池惊澜和朱承业两人身上,开口:「我们到了,进去就是,抽籤时间是下午两点正式开始,流程跟我们之前的都差不多,就是说的是英语,你们应该不至于听不出在喊你们自己的名字吧。」 两人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还有一点,抽籤是先分好了组抽顺序,你们第一次参加国际赛事,所以短节目的出场应该都是在最前面的几组里,小朱之前国内参加的比赛还有点成绩可能在二三组,但小池你……不出意外应该是在第一组,做好心理准备。」陈志国又提醒了一句。 第101页 池惊澜没有意外,这一点来之前他就已经想到了。 之前也曾提到过,花样滑冰的赛事都是越往后越精彩的,因为实力越强就会被安排到越后面的组别,而在这种情况下,前面几组,尤其是开头两组,完完全全是个开胃小菜,这个开胃菜,不只是对于观众,也同样对于裁判。 通常来说,比赛的前几组,裁判的打分都会刻意压一压,不会给太高的分数,这基本是花滑比赛时约定成俗的规则,陈志国让池惊澜做好心理准备,也有这方面的意思。 分组都是按曾经的比赛成绩来分的,成绩差排到前几组,技不如人,又被压分,出不了头,就只能一直在末尾处徘徊,这是经常出现的事。 可是技不如人,大部分人也没有办法,咬牙突破出去的是少数,许多人只能渐渐沉寂,最终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竞技体育是残酷的,残酷在永不停歇的淘汰,残酷在时常感到的无能为力。 但竞技体育也是充满魅力的,因为她的残酷而诞生的魅力,每一次比赛都是一场盛大的豪赌,肾上腺素的飙升,观众的欣赏认同,为国争光的荣耀,一次一次突破自己的兴奋与喜悦,这都是其他东西无法带来的。 只有坚持下去才能登上最终的高山之巅。 只要自己的实力够强,强到不需要有任何争议,无论他们如何压分,他也依然能当第一。 池惊澜从来不怕压分,他只会不断磨练自己的实力。 无论是在第一组,第二组,还是最后一组,对池惊澜来说都没有区别,他只要在赛场上表现出最好的自己就可以了。 池惊澜认真朝着陈志国点了点头,回答:「我没有问题。」 「嘿嘿,我也没有问题,努力不当一个炮灰!陈sir!」抽籤仪式近在眼前,朱大少爷兴奋得不行,又忍不住欠了起来,嬉皮笑脸地敬了个歪歪斜斜的礼开口道。 池惊澜默默移开视线,控制住了自己上手去纠正朱承业那不成样子的军礼的冲动。 曾经和他父亲那群军人待久了,让他看到不标准的敬礼总想去纠正成标准的。 手有点痒。 手指微微蜷起,然后池惊澜看到陈志国抽了抽嘴角不客气地赏给了朱大少爷一板栗,在他洁白光亮的额头上。 朱承业行礼的手捂住了额头,池惊澜也默默松开了手,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炮灰?什么意思,炮弹的灰烬吗?」 「欸?」朱大少爷震惊地看了一眼池惊澜,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回答:「不是本意,衍生过来的,送菜的意思。」 池惊澜歪了歪头,眼底浮现出了一丝代表着代沟的迷茫。 陈志国推开门回头,便发现朱承业好像在试图带跑偏自己看重的未来弟子。 「进来了进来了,别磨蹭。」陈志国迅速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进屋后几人发现这次抽籤的地点是一个类似演播厅的房间,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 池惊澜扫了一圈,把他们与资料上的照片一一对应上,发现大部分的参赛运动员都到了。 有些还没到的,则是派了团队的工作人员过来进行代抽。 那位上届世青赛第二的俄罗斯选手池惊澜就没有看到,但是看到了身上有俄罗斯国旗的俄罗斯工作人员,坐在分配给那位选手的位置上。 陈志国带着朱承业和池惊澜两人也找到了主办方给华国划的位置,不过主办方只给运动员留了位置,陈志国嘱咐了他们一句自己在门外等,就离开了抽籤的演播厅。 两点整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准时赶到,正式开始了这一次青年组大奖赛的出场顺序抽籤。 半小时后全部结果出炉,赛事官方在推特上公布了这一次青年组大奖赛卡尔加里站分站比赛的比赛顺序抽籤结果。 开年来第一场国际赛事,又是曾经举办过冬奥会的地方,赛程表刚刚出炉,就迅速传遍了全世界,许许多人立刻收到消息点了开来,仔细地查看了起来。 [这次卡城分站赛真的有点东西哇,最后一组这个含金量,比一些成年组大奖赛分站的含金量都要高了。] [俄罗斯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最后一组倒数第二一个出场,美国的安娜·班奈特最后一组最后一个出场,哇哦,有好戏看了。] 国际上讨论得热火朝天,注意力却都聚焦在了最后一组上,少数人看到了池惊澜和朱承业的名字,也根本没有在意,撑死感嘆一句好像很久没看到来自华国的花滑运动员了,仅仅如此,也就没了。 在场馆外等待的陈志国也收到了消息。 口袋里的手机「叮」了一声,他却没有拿出来看,掐灭手中的菸蒂丢进身旁的垃圾桶,朱承业和池惊澜也正好从演播厅里面走了出来。 池惊澜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朱承业倒是藏不住心思,表情有些纠结。 陈志国挑了挑眉,上前迎去,开口问道:「抽籤结果如何?」 「第二组第五个。」朱承业回答。 「还不错。」陈志国点了点头,看向池惊澜,「你呢?」 朱大少爷的表情更怪异了,陈志国余光把他的反应收尽眼底,心底有了一丝不太妙的预感。 池惊澜双手插兜,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十分平静,又有点漫不经心地开口回答。 第102页 「第一组第一个。」 第五十章 果然如此。 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国家队主教练眼前一黑。 陈志国忍不住呛了一下, 勉强伸出手拍了拍池惊澜的肩膀,缓了缓,开口安慰道:「开门红, 也挺好。」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池惊澜, 还是在安慰自己。 自己未来的小徒弟,是不是手有点黑?陈志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 虽然徒弟这事儿八字都还没一撇, 陈志国还没跟池惊澜提呢, 他想等这一次比赛结束。 不过他觉得应该问题不大, 早就悄咪咪地在心底喊起了徒弟。 国内那两次比赛好像池惊澜运气没那么差?应该只是一次意外吧, 陈大教练摸了摸下巴, 颇为深沉地思索道。 池惊澜也看到了陈志国和朱承业两人的神色, 也猜到了他们的想法。 第一组第一个,这已经不是手气有点差了, 是手黑的过头了,与池惊澜在阳光下白皙得快要透明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明明抽中这么一个不好的位置的人是池惊澜,他反而是三人中最平静的那一个。 「确实, 开门红, 挺好的。」池惊澜认真点了点头, 贊同了陈志国的安慰之语。 但他明显不是安慰, 而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88年在这里举办的那场冬奥会, 池惊澜记得自己手气突然爆棚, 抽了个最后一个出场的签, 只不过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也不知是不是运气反噬,暂且不去想,如今又在这里抽了一个第一个的签, 也算得上是首尾唿应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非常的缘分, 在池惊澜意识到这一点起,这第一个的顺序,就被赋予上了一种庄重的仪式感。 第一个出场啊,池惊澜的确觉得这个开门红很好,他总是能很快地调整自己来适应周遭的一切,适应比赛,也适应自己不太好的手气带来的不太好的结果,然后把他们都转化成对自己积极有利的影响。 即使是微弱的心态之差,有时候也能成为赛场上致命的决定性因素。 池惊澜独来独往得久了,早就练就了一副赛场上的大心脏。 少年纯黑的眸中闪着微亮的光。 既然是不好的顺序,那他就用实力开出一条路,不被看好的第一个,他就要当让全世界都眼前一亮的开门红。 陈志国一时哑然,看了池惊澜许久,确认他眼中认真的情绪不是作假,是真的不在意这么一个不怎么样的出场名次,才再度缓缓拍了拍他的肩膀,卸去了脸上有些夸张的表情,沉稳又郑重地开口。 「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加油。」 他原本担心池惊澜会被这个抽籤结果影响到比赛的状态,才会刻意反应的比较夸张。 陈志国是国家队主教练,也同样是非常资深的比赛带队教练,这种情况他从前也并不是没遇上过,刚开始参加国际比赛的小运动员们通常对什么都很紧张,若是抽到了一个不好的签,那更是雪上加霜,这时候就需要带队教练发挥作用了。 作出一副夸张的姿态,当运动员看到教练比自己反应还大时,非常紧张的情绪就会不知不觉地被转移掉,紧接着再安慰几句,让他们不要认为是自己的问题,一般就解决了。 现在温和成熟的国家队一哥柯苑泽,第一次上赛场时也是个紧张得要死的愣头青。 池惊澜这样的反应才是真的少见。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是啊,这小子好像就该这么意气风发,自信张扬,什么都不怕的模样,还是这样顺眼,陈志国在心中笑道,心情颇好地走在了前面。 「对了陈教。」 身后的少年突然又再度开口,陈志国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去,对上了池惊澜闪过了一丝笑意的眼。 「我的运气一直一般,建议您习惯一下。」清冷的少年顶着一头与性格似乎不太符的极其柔软的乌髮,看似十分诚恳地建议道。 可陈志国可没错过他眼底的那抹促狭。 莫名带着点劲儿劲儿的反差萌。 习惯什么,习惯臭手吗? 陈大教练眼皮止不住跳了跳,撸起袖子「嘿」了一声,这臭小子! 池惊澜轻轻耸了耸肩,侧身躲开了陈志国拍来的魔爪,闪身走到了最前面,眼底闪过了一丝放松。 他可没有忽悠陈志国,前世他参加了那么多次比赛,对自己的抽籤手气极其有数。 若是小比赛,那他手气挺正常,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只要是重要的比赛,那就只剩下小黑手了,无论在哪一个组,十次里有九次是抽到最烂那个签,剩下一次,大概是倒数第二烂,也是神奇,池惊澜都习惯了。 这一次抽到第一组第一个的签,他甚至还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现实的「痛击」甚至让他从之前那种草木皆兵的状态里脱出来了一点,陈志国那夸张得如同哄小孩的安慰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只是池惊澜掩饰的好,陈志国才失去了获得成就感的机会。 于是他终于从沉重压抑的回忆中抽离出一丝思绪,还有心情跟他的主管教练开了个玩笑。 希望他的主管教练可以习惯他的「小红手」,池惊澜心情不错地想。 忽地一阵风吹来,吹起了几人的髮丝,也吹的在最前面的少年微微眯起了眼睛。 第103页 视野一下子狭窄了不少,池惊澜却没有停下脚步,连步伐的间距都不曾有一丝改变,嵴背依然同军人那般挺得笔直。 跟在他身后的陈志国发现这小孩走的路跟来时不一样,并不是原路返回,心里嘀咕了一句是不是来时只走了一遍道没记住走错岔道了,不过看池惊澜的模样,倒也没去阻止。 本来就打算带他们逛一逛认认路,走错也没什么关系,多走几遍就能记住了。 朱大少爷完全没发现这不是来时的路,乐颠颠地跟在池惊澜后面好奇地东张西望。 「那边是哪啊?」朱承业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建筑。 来的时候太紧张他都没怎么看四周的环境,这时候抽完签,倒是对什么都好奇起来了。 陈志国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正要回答,便看见池惊澜朝着朱承业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就开口回答了他:「食堂。」 陈志国愣了一瞬。 朱大少爷却没停下嘴,又继续指了指另外一栋建筑:「那个呢!」 池惊澜又瞬间给出了回答:「医务室。」 训练室、理髮店、邮局…… 无论朱承业指在哪,他都能迅速回答出来是什么地方。 即使很多建筑离他们走得这条路还远,建筑上的标志也不朝着他们这边,但池惊澜就是能回答出来,还回答的基本都对,又非常的快,对这边的熟悉度就好像在这边住过许久一般。 陈志国很是惊讶,连他对这边都没有这么熟悉,池惊澜第一次出国,是怎么做到的? 陈志国还发现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把整个场馆绕了一大圈,比他原本准备好带这两人走一走的参观路线还要详细,几乎没有漏掉什么地方。 这路也是这小孩故意走错的? 可真是奇了,陈志国忍不住惊嘆道。 见惯了凌榆那种到陌生地方必定会迷路的大路痴还有各种迷迷瞪瞪的小队员,池惊澜这如此精准的方向感,让陈志国内心油然升起了一股感动之情。 一时间他忘了池惊澜之前作出的刺头事,只觉得自己未来的小徒弟真靠谱,他好骄傲。 回去一定要在跟隔壁那谁炫耀炫耀。 隔壁某大魔王林桓:?您有事吗? 夜晚已经降临的华国国家队基地宿舍里,正在收拾行李等第二天训练结束就去赶飞机的短道一哥突然打了个喷嚏,不明所以地揉了揉鼻子,不知道谁在惦记自己。 说不定是池惊澜呢,凌榆美滋滋地想,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 「哥,听说你请假了?去哪啊?」上铺在偷摸玩手机的纪云星听见下面的动静,好奇地探出了脑袋。 「去看比赛,然后回家一趟,不过大魔王只知道后半句,你可不要给我露馅。」凌榆笑着说道,朝着纪云星威胁地眨了眨眼。 「欸!!阿澜的比赛吗,可恶你居然偷偷买票不告诉我们!」纪云星一下子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 「告诉你们你们也请不了假啊。」短道一哥得意又臭屁地耸了耸肩。 纪云星气地把头缩了回去,过了一会还是探了出来。 「记得拍视频,高清的!」 「没问题。」 「你明晚训练完就走?红眼航班?来得及吗?」 「放心,哥你还不放心?我算准了时间的。」 「哦,那别迷路。」 「……闭嘴。」 寝室安静了。 凌榆松开捂着纪云星被子的手,把刚才已经整理好了的行李箱干净利落地扣上,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上了床。 不知道池惊澜那边现在情况如何,等会发个消息问问吧,那边现在应该是下午。 凌榆思索着,打开了手机,就看到了关于卡城站新出炉的比赛出场顺序表的消息,眼神瞬间一凌。 相隔近万里之外的另一边,池惊澜感受到自己口袋中的手机震了震,却没有马上拿出来看。 朱承业刚刚又指了一个建筑,回答犹如一路开了绿灯的池惊澜这一次却出了错。 「照相馆。」池惊澜这般说。 陈志国顺势看了过去,却是皱了皱眉。 那个建筑陈志国知道,如今在这也是挺标緻的一个建筑,却不是照相馆,或者说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 踩点来这逛了一遍还做了攻略的主教练终于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陈志国上前走了一步,开口道:「当年是照相馆,不过这边后来改建成展览馆了。」 池惊澜一愣,指尖微不可察地紧了紧。 「啊,我好像知道了,是里面放着纪念曾经那位的铜牌的那个展览馆?」朱大少爷对这件事也有所耳闻。 「……是。」陈志国的声音沉了沉。 池惊澜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攒成了拳头,眸色深了许多,从远处的建筑收回视线,又不动声色地看了陈志国一眼,最终收回了视线。 他垂下眸,有些沉默地向外走去。 陈志国倒是挺快就缓了过来,轻轻嘆了口气。 基本把场馆已经逛遍了,也没什么别的地方需要看,比赛熟悉这些地方就够了,三人也就打道回了府。 回到酒店,池惊澜想起之前的手机震动,拿出手机看了眼,发现是凌榆的消息。 大智若榆:看到卡城站的出场顺序表了,手气很好啊,老天爷都想让你第一个亮相! 第104页 大智若榆:加油,打个漂亮的开门红,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华国又出了个天才! 大智若榆:[沖沖沖.jpg] 可真看不出来刚开始那点高冷模样,池惊澜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泛起了丝丝笑意。 自己那手气能被他吹成这样,也是人才。 池惊澜手指敲打着屏幕上的键盘,发出了回信。 l:嗯,谢谢,我努力。 凌榆秒回。 大智若榆:你可以的![比心.jpg] 池惊澜蹙了蹙眉,在心底算了算时差,没记错的话,国内现在是深夜了吧。 l:国内现在应该已经十二点多了吧,还没睡? 大智若榆:正要睡,看到你的消息就顺便回一下,马上去睡。[乖巧.jpg] 大智若榆:晚安! 看着又是秒回的两条消息,池惊澜眼中浮现出一丝错愕。 总感觉今天的凌榆有些反常,似乎过于乖了些,网络上各种可爱的表情包好像完全抹去了他尖锐的稜角,让池惊澜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一只黏煳煳的大金毛。 不过把人形容成金毛似乎有点奇怪,池惊澜摇了摇头,把脑海中无厘头的想法甩去,再次敲打键盘,回復了过去。 l:晚安。 然后池惊澜想了想,也发了一个自己挺喜欢的表情包。 l:[小黄豆微笑] 互道晚安对于池惊澜来说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记忆中似乎从他父母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只是与他聊天的青年总有种奇怪的坚持,虽然是不见面的远程聊天,只要是晚上,就要互相说了晚安才算结束,不然他总会疯狂暗示。 比如再说一些其他的话题,比如多发几个晚安,池惊澜也是懵了几次才明白了凌榆的意图。 之后他就都很配合了,其实感觉也挺好的。 高大的青年冷峻的外表下隐藏的温暖,是池惊澜很难去拒绝,也很难去心安理得接受的东西。 第一次相遇救了自己,第二次见面不动声色地安慰了自己,还有后来的一次次帮忙与送温暖…… 似乎欠得越来越多了,可自己每一次都贪婪地全盘接收。 凌榆没有再回復,池惊澜轻轻扯了扯唇角,放下手机,伸手轻轻覆上了自己的胸口。 皮肤下的心脏平稳地跳动着,输送着全身的血液,池惊澜似乎感觉到有灼热滚烫的温度产生,心脏微微加速跳动,使那点温暖很快扩散了全身。 池惊澜好像感觉自己踏在了悬崖边缘,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吊桥效应吗? 似乎有点不太妙。 「阿澜,我好了,你去吧!」朱承业穿着睡衣从浴室里走出来,对池惊澜喊道。 池惊澜听到开门的声音是已经放下了手,闻言动作微顿,然后点了点头,拿着自己的衣服进了浴室。 洗漱,吃晚饭,然后适量拉伸运动保持一下身体的竞技状态,来到异国他乡的第一个夜幕就这样降临了。 窗外繁星闪烁,星星点点点缀在黑色的夜空,将那月亮都衬得有些黯淡。 朱承业站在窗口惊嘆, 池惊澜有些累了,早早的就钻进了被窝。 大概是因为故地重游,心情波动又比较大的原因,他做了一个梦。 第五十一章 「池, 这次输了比赛有什么感想?」 「池,是什么造成了你这一次赛场上的失误?」 「这次比赛之后你会退役吗,会不会对没有成功创造属于你的三连冠王朝而感到遗憾?」 「……」 一个在池惊澜的记忆里墙皮白到惨白的採访大厅, 一群如狼似虎的记者端着长枪短跑, 把坐在最左侧的一个瘦削到脱相的青年围得水泄不通。 1988年冬奥会花样滑冰男单自由滑决赛之后的赛后採访。 池惊澜无比清醒地认出了这一幕发生的时间与地点,也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是在做梦。 只是被梦境魇住, 他无法脱离。 他就像一个无法脱身的旁观者, 只能看着这一幕在他眼前循环播放。 池惊澜很少做梦, 以他落后于他人的体能每天跟上训练就已经足够花完他所有的力气, 基本都是沾床就睡, 再睁眼就是天亮了。 自从再一次醒来之后, 池惊澜就一直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多去回忆那些早已过去的曾经,那些没有什么意义, 也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不过偶尔睡梦中还是会闪回几个回忆的片段,其中最常出现的,便是眼前这一幕。 只是这一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清晰, 仿佛时光真的回溯到了三十年前的那一个凌冽的冬夜一般。 梦境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明明当年自己当年就是那个被围住的青年, 如今他的视角却是站在当年自己的身后, 把整个採访大厅都收入了眼中, 那些被自己遗忘的小细节都被潜意识自动补齐, 呈现在了池惊澜面前。 池惊澜甚至发现自己能动, 他穿着白天一身黑的打扮, 顶着十六岁稚嫩的壳子穿梭在他梦境中的採访大厅,他能穿过每一个人,也没有任何人能看得见他, 就像是一个来自的幽灵。 荒诞的感受越发浓厚,池惊澜试了试, 发现他无法离开採访大厅,便转了一圈,重新回到了曾经的自己身后。 十六岁的池惊澜站在二十八岁的自己旁边,头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起了曾经的自己。 第105页 二十八岁的传奇坐在季军的位置上,里面还穿着之前比赛穿的考斯腾,外面只披了一件薄薄的队服外套,不太合身,套在他身上显得十分宽大,空荡荡的袖子底下瘦削的身躯仿佛只要来一阵清风就会被吹倒。 瘦到脱相的脸上很苍白,神情又极冷,眼尾还有一道淡淡的疤痕,面对堵在他面前的长枪短炮,完完全全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池惊澜看着他,回想起那些年自己在国内的名声,自嘲般轻笑着摇了摇头。 那几年他不招人待见也不是没有原因,二十八岁的自己可真谈不上什么好看,说不定还能起到什么止小儿夜啼的功效。 他看着自己惜字如金地回应了那些记者几乎是在鲜血淋漓的伤痕上再插几刀的问题,看着如狼似虎的记者换了一批又一批,脸色愈发苍白但嵴背不曾有一丝弯曲的自己,始终没有什么动作,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无声地陪伴着。 欧美多年统治花样滑冰的格局一朝被他打破,八年前的80年奥运会池惊澜夺冠之后,就有一群人带着恶意期待着他的跌落,那一次他以毫釐之差只获得了季军,池惊澜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群人狂欢。 面对那么多恶意,说不在意是假的。 但那又如何呢,就算是一叶孤舟,面对涛涛海浪,他也不愿意倾覆。 池惊澜默默站在当年自己的身后,把青年隐藏于人前的景象也尽数收入眼中——紧紧攒起的拳头,和原本被宽大的裤腿盖住,却因为坐着裤脚往上提了一点而露出来的肿胀的脚踝。 那时的他跌落神坛,面对铺天盖地的恶意,不能暴露出一丝软弱与破绽。 没有人知道这一次冬奥会传奇的自由滑是全程顶着扭伤的脚踝滑下来的。 其实他原本可以拿到那枚金牌,即使二十八岁在花样滑冰这个项目中已经算得上是高龄,但池惊澜当年的技术依然站在世界的最顶端,除了他没有人可以跳出四周跳,他是短节目断层第一进入自由滑决赛的。 但是自由滑的前一天上冰训练的时候,他在练习跳跃时,落冰的那一块区域的冰面上坑坑洼洼的,覆着一层水,冰也软的不行,即使池惊澜摔倒时及时用手撑住了,还是扭伤了脚踝,连腰伤都復发了。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这件事情。 说了又如何,对他丢了金牌的谩骂依然不会减少,他也不需要他人的怜悯,至于让主办方负责?让他们负责不会改变比赛的结果,更何况池惊澜知道那并不是主办方的过失,那片融化的冰上还残留着一些小颗粒,是盐。 那是人为,并且冲着自己来的,甚至池惊澜还能大概猜到是什么人。 自家的事等回自己家解决,池惊澜把自己套上冷硬的外壳,撑过了外媒们兴奋的诘问。 可能是记忆自动美化了的原因,池惊澜回想起当时,总觉得自己处理得还算镇定,可他此刻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当时自己紧握着的青筋暴起的拳头和冷硬的神色,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当时的自己原来是那么不甘与愤怒。 旁边的冠军和亚军身旁都围着好几个工作人员,唯独华国那个传奇身边一个工作人员都没有,只有犹如豺狼虎豹的记者。 池惊澜想当时的自己大概也是渴望有人陪伴的。 他不知道为何这次的梦境这般神奇,但也正好,就当是平行世界,让他圆一个自己曾经的念想。 没有人陪伴,那他就自己陪自己。 池惊澜走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拍了拍二十八岁的自己的肩膀,他知道自己的手拍下去会穿透他的身体,所以没有真的落下去,隔着一毫米轻轻放在青年的肩膀上,就当他拍到了。 「池澜,你满意这一次的铜牌吗,花滑给你带来了许多伤病,会不会后悔,你觉得花滑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如机关枪一般的问题在池惊澜耳边响起,他有些不愉快地抬头,心底闪过了两个字:来了。 十六岁表情精緻的少年和二十八岁面容瘦削的青年极其同步地抬头,神色是如出一辙的冷厉。 问出这个问题的人黑髮黑眼,说的也是中文,是同胞,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可池惊澜清楚地看见了他眼底隐藏着的恶意,问出的问题批了层和善的皮,暗藏了数不清的刀子。 一个一直对他不太友好的记者,却每次都跟狗皮膏药一般凑到他面前来採访他的人,让池惊澜都感到有些烦躁。 他听着自己随口地应付着,眼神漫不经心地在那个令人烦躁的记者身上扫了一遍,正想着这个记者说完了採访结束应该就要换场景了,视线忽地一顿。 他注意到了那个记者腰间挂着的一个挂饰,看起来像是一个平安福,上面的图案却有些诡异,凌乱的线条拼凑起来,像是一条八爪鱼,只是上半身看起来像是人形。 为什么还感觉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头突然疼了起来,池惊澜手按上太阳穴,皱起了眉。 这是一个全新的发现,池惊澜确信当年的自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许只是瞥了一眼后被潜意识记了下来在此刻復现,可池惊澜更在意这个图案为何会让他感到眼熟。 怀着满腹的疑问,池惊澜看着自己应付完了那个记者的问题,然后拒绝了其他人还想继续的採访,站起身让宽大的裤腿重新遮住肿胀的脚踝,面不改色地像个没事人一般直接离开了採访厅。 第106页 池惊澜默默跟在他的身后,等着自己醒来。 大概是出于身体自我保护机制的原因,偶尔梦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到结束採访自己便会脱离梦境清醒,池惊澜以为这一次也会这样,但直到他跟着二十八岁的自己走出大厅,走入凌冽的风雪中,才发现这一次不一样了。 梦境居然还没有结束。 那一年採访结束后发生了什么事,全世界都知道,池惊澜身为当事人,更不可能忘记。 眼前似乎又覆上了一层血色,池惊澜站在採访大厅的出口,看着已经往前走出了好几步的青年,神色冷静,眼底却不由自主地搅动起了波澜。 他还是跟了上去。 一踏入室外,凛冽的风雪便砸到了自己身上,如小刀一般凌迟着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 无比真实的感受让池惊澜一瞬间有些恍惚,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他一直不太敢回想那年他踏出採访大厅之后的事,那总会让他状态变得不对劲,可现在池惊澜再次感受到了,原来那个冬夜那么寒冷。 零下二几十度的天,黑髮的花滑王者穿着单薄的衣裳走在路边,步伐稳健,仿佛根本感受不到冷意和身上伤处传来的剧痛,他把玩着手中的铜牌,脸上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 可跟在他身后的小少年,几十年后的他自己,却疼的捂着腹部微微弯下了他向来挺得笔直的腰,精緻的脸颊苍白无比,渗出细密的冷汗,源源不断。 池惊澜看着自己停下了脚步驻足在路边。 他知道当时的自己是疼的不行了才停下来缓一缓,却想立刻冲上去把他推开,可是他发现自己动不了。 池惊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接住了一片雪花,看着指尖上的雪花因为冰凉的体温半天都没有化,眼底逐渐变得赤红。 五、四、三、二、一……他心底响起了一个倒计时。 倒计时结束,一辆失控的卡车果不其然突然出现,朝着站在路边的黑髮青年直直撞了过去。 有惊唿声响起提醒了青年,可他转头时已然来不及,更遑论还有脚伤的拖累。 「砰!」 池惊澜强迫着自己睁着眼睛,一片深红中,他看到了那枚被撞飞抛入草丛中的铜牌,看到了卡车上的司机,黑髮黑眼,神色惊恐又狰狞。 最后,他看到了在卡车车内后视镜上悬挂着的挂件,上面画着熟悉的图案。 「咚。」 池惊澜一下子从梦境挣出,身体一颤,撞到了床头柜,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他勐地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眼底布着细细的血丝。 凌晨四点多,窗外的天空只有一丝亮色,室内空调的冷风「呜呜」吹着,让人兀自发凉。 少年的神色彻底沉了下来,眼底汇聚起了浓厚的乌云。 第五十二章 「唔……」 只有一丝微光的黑暗中身旁传来了一丝动静, 池惊澜缓缓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才反应过来房间里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迅速放轻了自己的动作,往一旁看去。 身旁另一张床上, 肚子上盖着被子一角, 躺成大字型的朱承业嘟囔着翻了个身,团了团身上的被子, 唿吸声更沉了些。 睡得更熟了。 池惊澜借着窗外极其微弱的光, 看着旁边床上把自己裹成了蝉蛹一坨生物, 怔了怔, 原本不太美妙的心情也登时有些啼笑皆非。 因为刚才的梦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薄薄地覆在身上, 有些难受,也有些冷。 卡尔加里城能成为当年冬奥会举办的地方, 全年气温并不高,不过这两天可能是因为八月末秋老虎的原因气温有些回升,两人昨晚还是开了空调。 池惊澜抬眸看了眼空调温度, 24°, 比睡前印象里的温度还低了几度, 大概是朱承业半夜觉得有点热又起来开低了两度。 怪不得梦里的冷意那么真实, 身上出着冷汗吹着冷风, 不冷才奇怪。 池惊澜摸了摸背上有些湿润的睡衣, 敛着眉无声地嘆了口气, 放轻动作掀开被子下了床。 还好卫生间隔音很好,池惊澜动作极轻地洗漱完,换了身干爽的衣服, 最后捧了一捧冷水拍到了脸上。 他抬头静静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柔软的乌髮因为刚刚从睡梦中醒来而显得有些凌乱,刘海不知不觉有些长了, 微微遮住了眉眼,沾上了些水,正往下低落着小水珠。 重生后过了半年,镜子中面容精緻的少年长开了不少,脸上刚醒那会还有一些的婴儿肥基本已经消退,不过并不显得瘦削,皮肤白皙唇色红润,活脱脱一个面红齿白的少年郎,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与刚才梦中的自己大相迳庭。 只是他眼中淡淡的血丝代表着主人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很久没有梦到那一幕了,死亡面前人类总是无比渺小的,池惊澜恍惚到现在,清醒的意识才逐渐回笼。 四点多了,池惊澜也没打算睡回笼觉,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洗手间坐到了书桌前,打开一盏小夜灯,柔和的光笼罩了桌面那一小片地方,池惊澜拿出一张纸,趁对梦境的记忆还清晰,他把他看到了两次的那个图案画了下来。 明明是在那种情况下看到的图案,但伏案的少年手却极稳,一丝都没有抖动,只是眼尾勾出来的冷意愈发浓厚。 这是一个完全出乎了池惊澜意料的收穫,可能是重回故地唤醒了记忆里曾经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那些细节,也同样有可能是自己潜意识杜撰出来的东西。 第107页 毕竟梦这东西,听起来总带着许多的不真实。 但池惊澜还是把这一个图案记下来了,只要他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的。 当年国内体坛非常的混乱,各种派系斗争不绝,池惊澜一个都不曾加入,始终孑然一身,但他亮眼的成绩遭来了许许多多的嫉妒,又因为他站的太高,做的一些事又动了某些人的蛋糕,处境一直不怎么好。 传奇一直是顶天立地的传奇,是国内的花滑一哥,是亚洲花样滑冰的领头者,至于经歷了多少才获得这样的成就,中间又吃了多少苦,池惊澜从来不会为外人道。 池惊澜一直知道恨自己的人不少,也经歷过许许多多别人搞的小动作,他之前知道那片被盐融化了的冰不是意外,却从未想过那场车祸居然也有可能不是意外。 如果不是意外,那当年隐藏在暗处的洪流或许比他想像得还要深得多,那时候就隐藏得这么深,那几十年过去后的现在呢? 池惊澜甚至不敢细想。 他当年是做了不少事,原本以为解决了大半,但现在看来或许根本没有动摇到他们的根基。 如果是真的,那么敌在暗,他在明,看起来是很不利的情况,但当年那么差的环境他都能揪出来不少人,如今环境好了太多,没什么可怕的。 他们只要存在,就总会露出破绽。 几十年前的事情,洗刷冤屈池惊澜倒不在意,找出真相这件事也急不得,池惊澜理了理,要做的事情很多,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依然还是比赛,他分得清轻重缓急。 按照当年和暗处之人打得那些交道,只要自己足够亮眼,足够顶尖,他们一定会循着味盯上来,那时候,谁在明谁在暗,或许就要掉个个了。 只是突然有些不合时宜的,池惊澜想起了那个叫凌榆的青年,他的成绩已经足够亮眼了,不知…… 几十年过去池惊澜也不知那些暗处之人现在都用的什么手段,如今的国家队环境整体看起来不错,但池惊澜并不认为那就是没事了,之前那些人当他路试图让他摔跤的事还歷歷在目,只是有些人很好,并不代表着所有人都好,那些风起云涌只是隐藏在了暗处,并不是没有。 一个刚冒头的「天才」都会被针对,凌榆那种已经有不小名气的队内顶樑柱呢? 那些人是不愿意看到他们这种人出现的,因为会破坏他们制造好的平衡,而凌榆也并不像是会妥协的性格。 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就问问吧,桌前的少年抿了抿唇,手中的笔顿了顿,继续整理了下去。 池惊澜很喜欢笔尖摩擦白纸的感受,把心中的疑问和该去做的事情在纸上整理下来,他感觉自己的心情也随之平復了许多。 时间过去了一点,外面的天色又亮了不少,池惊澜抬头看了眼窗外渐凉的天,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把记得满满当当的纸小心翼翼地折了起来收进了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来之前陈志国给他的这一次各国参赛运动员的资料再次认真看了起来。 之前和陈志国商量的有些保守的方案不太够,他打算调整一下,就得看看同场的别的参赛选手,仔细算一算分。 池惊澜换了张白纸,重新拿起笔,写了起来。 六点多,朱承业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睁眼就看到窗边站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吓得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 那黑影听到声音转身,朱承业才发现那原来是自己的好兄弟,只是刚才逆着窗外的光,才显得像个黑影。 「阿澜,你在那边做什么?」朱大少爷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太清醒地问。 池惊澜没想到朱承业醒那么早,有些惊讶地转头,回答道:「窗外风景挺好。」 朱承业从床上蹦了下来跳到池惊澜身边倚着窗往外看。 这边的太阳升起的比国内夏日要晚些,窗外对着湖,波波的水纹倒映着初升的太阳,把阳光荡漾去了四方。 辽阔又壮丽。 「风景确实不错!」朱大少爷惊嘆地点了点头,又把脑袋搁在胳膊上,看向了池惊澜,又竖起来大拇指夸道:「但是阿澜你更好看!」 朱大少爷是一只诚实的颜狗。 比他小一岁的少年站在窗边,外面金色的阳光就好像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光特效,别提多好看啦! 室友福利呀!朱承业美滋滋地想。 池惊澜没想到朱承业这样不按套路出牌,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谢谢。」 虽然他并不太在意自己的皮囊。 「现在才六点多,好早啊,阿澜你什么时候醒的?」朱承业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刚起不久。」四点就起来了的池惊澜面不改色地说道。 朱承业不疑有他,钻进洗手间收拾了一下自己,路过书桌的时候余光瞥到桌子上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还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 等他洗漱完出来的时候,书桌已经被池惊澜收拾干净了,他好看的室友正坐在床沿边,拿着一叠资料看的认真。 那叠资料陈志国也同样给他准备了一份,不过自己向来没那个耐心,就一直放在包里积灰。 那些资料字密密麻麻的,看着就头大,这都能看得那么认真,不愧是教练要用不让训练才能威胁到的狠人,朱大少爷内心咋舌,也坐到了自己的床边——看起了手机。 第108页 「欸,俄罗斯那个伊万已经乘上了过来的飞机预计今天下午到达,美国的安娜中午就会到,他们都是提前一天才到欸,不知道下午去上冰训练的时候能不能看见他们。」朱承业刷着消息微微睁大了眼睛。 之前陈志国就与他们两个说过今天的安排,倒好时差上午在酒店里给他们包了个训练室进行陆地训练保持身体竞技状态,下午则是按照比赛主办方的安排去场馆进行适应练习。 不过适应练习各国都是分时段练习的,不同国家的运动员碰到的可能性很小。 朱承业也反应了过来,有些可惜地嘆了口气。 「赛场上就会见到了。」池惊澜说。 「也是,你说得对嗷!到时候就能看看这些盛名的天才究竟是什么样了,我肯定也不比他们差!」朱大少爷眼睛一亮,兴奋地抬起了下巴。 真是个活宝,但池惊澜也有些庆幸这一次有这么一个大大咧咧的活宝。 池惊澜合上手中的资料,有些无奈地笑道:「是的,不过现在,我们该出门吃早饭了。」 两人出门和陈志国汇合,池惊澜刚醒时眼中的血丝已经淡去了非常多,剩下一点无法掩饰的,被池惊澜用倒时差不太适应的藉口应付了过去。 陈志国也没有多疑,吃完早饭就把他们带到了训练室。 训练,吃午饭,睡午觉,然后准备下午去场馆训练,一切都在原来的安排之中。 直到华国队出门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一个极其张扬的红髮少年。 「华国人?」 「快让开,好狗不挡道。」 第五十三章(二合一) 与池惊澜他们迎面撞上的不是别人, 正是之前早上朱承业说的,中午到达的美国选手安娜·班奈特。 他顶着一头漂亮柔软的红色头髮,在此刻正是最炽烈的阳光下隐隐透出金色的光泽, 好看得很,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精緻好看,只是他现在双手环着胸, 看着华国几人高高仰着下巴倨傲不屑又高高在上的神情和语气一下子破坏了他身上精緻的美感。 池惊澜看着面前的红髮少年, 迅速在脑海中对上了他的名字, 同时浮现出了他的资料。 安娜·班奈特, 如今美国最具潜力的花样滑冰运动员之一, 由于那张精緻的脸常常被喜欢他的冰迷称为被上帝亲吻过的天使, 比自己大了半年,刚过完十七周岁的生日不久, 却拥有三种四周跳的储备,分别是后外点冰四周跳(4t),后内结环四周跳(4s)和勾手四周跳(4lz)。 后内点冰四周跳(4f)和后外结环四周跳(4lo)如今还没有人在正式赛场上跳出来, 听说不少人在这个休赛期里蓄了不少力, 但明面上, 安娜·班奈特的技术储备还是世界最顶尖水平。 与国内简直超出了一个太平洋的差距, 尤其是池惊澜这一批人还没加入国家队之前, 也难怪这人那么看不起他们。 安娜·班奈特说的是英文, 但几个词都很简单, 华国队伍里的所有人都听懂了。 朱大少爷这个炮仗立马被点燃了,怒气沖沖地正想要跳出去,被一只手轻轻拦住了。 他带着未消的怒气疑惑地回头, 看到池惊澜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池惊澜微微有些头疼,他没想到美国的这位天才脾气那么沖, 朱承业也是直来直去的脾气,这两人要是一对上搞出点什么冲突,比赛当前,这可不是件什么好事。 但站在那被人骂?池惊澜倒也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他要是好脾气,之前三省选拔赛的时候也不会一揍十几了,不过这一次肯定不能用暴力去解决问题。 池惊澜朝着朱承业招了招手,等他靠过来的时候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朱承业听着池惊澜对他说的话,眼睛一亮,怒气也消下来了不少,目光奇异地看了眼池惊澜,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咧出一口大白牙:「放心,阿澜,这事我擅长!」 陈志国站在他们身后默默地看着这两小孩,挑了挑眉,没去阻止,只要不是打架斗殴,发生口角他完全兜得住。 安娜·班奈特有点不耐烦,华国队的人听不懂他说的话吗,怎么还不让开,还在他面前啊窃窃私语了起来,不由得撇了撇嘴,果然师兄说的没错,华国人都没什么素质。 当然,还是要除开一个人。 正想再次喊他们让开,安娜·班奈特看到那两个黑髮少年中身材更为高大那个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他面前。 朱承业周岁已满十八,基本已经度过了发育关,一米七五的个子站在一米六八的安娜·班奈特面前,居高临下的人瞬间调换了位置。 安娜·班奈特脸瞬间黑了黑,控制住自己的步子不要往后退,抬头朝着朱承业怒目而视。 然而眼前的黑髮少年却一改之前怒气沖沖的模样,朝他咧出了一口大白牙,状似诚恳地开口道。 「little girl,好驴不乱叫。」 前半句英语,后半句中文。 安娜·班奈特听不懂中文,但他听到前半句就已经炸了。 「你!!」 朱承业才不跟他吵,笑嘻嘻地朝他比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然后拉起池惊澜就跑。 他们上冰训练时间快到了,傻子才继续逗留在这里跟这位莫名其妙的美国小天才磨蹭。 回怼完就跑,那傻子看起来还听不懂中文,别提有多爽了。 第109页 打嘴炮这事朱承业擅长,只不过刚才一时被怒气沖昏了头脑,还是阿澜给自己出的主意,后半句也是他提的。 就是没想到阿澜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居然也能这么损,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朱承业咂了咂嘴,带着池惊澜跑出了一段距离,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了脚步。 听到远处那个美国小天才跳脚暴怒的声音,他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你们可真能给我惹事。」陈志国带着点笑意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朱承业当即摇头晃脑地反驳道:「陈教,这次可不是我们惹事。」 「但你们这梁子是肯定结下了,不担心?」陈志国挑挑眉反问。 「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赛场上让他服就行。」池惊澜表情平淡地开口。 嚯,这小孩这一次的攻击性不是一般地强啊,也不是件坏事。 陈志国轻轻哼笑一声,算是认同了池惊澜的话,伸手拍了拍两个小孩的肩膀,开口道。 「那就拿出最好的状态去比赛吧,让其他人无法再看轻你们,走了,车到了,去场馆训练。」 这样一个小插曲过后,之后没有再出现其他的意外。 训练的时候没有再碰上其他人,池惊澜熟悉了一下赛场的冰场和冰场周围的商标,然后把短节目和自由滑都合了几遍乐。 「池惊澜!你怎么又偷偷把难度提高了!」第一遍合完短节目,陈志国就在场边扬着眉抬高了音调。 朱承业悄悄地躲到了一旁偷笑。 池惊澜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滑到冰场出口,给冰刀套上冰刀套走到陈志国面前,然后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了一张写的满满当当的白纸递给了陈志国。 「陈教,你刚才说的,要让其他人没法再看轻我们,我算过了,这个安排是可以尝试冲击奖牌的,至于体力,您放心,这几个月的训练我也不是白训练的,而且短节目和自由滑分开在两天,不用担心我撑不住。」 狠好,他刚才才说了那句话,这小孩就学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了,这张白纸上的东西可不是刚才那一会就能写出来的。 陈志国仔细看完了手中的纸,又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池惊澜。 他不知道这小孩脑子是怎么长那么灵光的,一般赛前改技术组成这种事都要教练和运动员仔细且谨慎地商讨,池惊澜直接自己全包揽了,并且给出来的方案一点问题都没有。 自己这教练都好像没什么用武之地了,真是离谱。 离谱的省心,但又离谱的刺头。 池惊澜一点不心虚地看着他,眼神坚定,不避不闪,一副他劝他也不会听的模样。 陈志国忍不住啧了一声,忍住把手里的纸往池惊澜小脑瓜上煳的冲动,挥了挥手,记满了字的白纸在空气中发出「飒飒」的声响。 「行了,去吧,自己心里有数。」 可别再把自己弄晕了。 「放心。」池惊澜矜持颔首,眼中却闪烁起了微光。 陈志国笑骂了一声。 …… 卡尔加里本地时间8月22日上午九点,花样滑冰青年组大奖赛卡尔加里站的男单短节目即将开始。 此刻对应的国内时间,是晚上的十一点钟。 对于国内的冰迷们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友好的时间段了,至少比周末大早上起来要阳间许多。 国内没有媒体对这一场比赛进行转播,不过冰迷们也早都习惯了,贴吧有大佬整理了国外转播的电视台,他们熟练地挂上梯子,各显神通地翻了墙,摸到了国外进行转播的电视台中。 同时,又有一栋新楼飘到了冰迷们贴吧的首页上。 【2016.08.22青年组大奖赛卡城分站赛讨论贴】 这回的帖子跟上一次国家队集训营的那场直通赛的讨论贴完全不是一个画风了,冰迷们瞬间涌进去,激烈又兴奋地讨论了起来,就连发帖的小吧主,主楼的简介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性冷淡。 [0l小吧主:朱承业和池惊澜两人参加了这一场分站赛,预祝他们获得满意的成绩!!] [1l:来了来了来了!一个月没见到他们我快死了终于有他们比赛的消息了,这可是新赛季开年来第一场花滑比赛!!] [2l:之前比完的双人和女单几个小选手状态都很不错啊,狠狠期待一把男单了,小池和小朱沖沖沖!!] [3l:不过小池抽籤的运气也真是有些奇妙了我只能说,第一也太……希望他能顶住压力!] 当然,贴吧那么大,鱼龙混杂,也依然不乏一些唱衰调的,有说什么看看这一次分站赛的参赛选手有那么多牛逼的,池惊澜和朱承业的技术组成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超过他们,也有说池惊澜和朱承业两个华国人第一次到国际赛场上,肯定会被压分,最终分数肯定不好看,为了不糟心还是不如别看了的。 这些糟心的论调,一发出来就被吧友们群起而攻之狠狠骂跑了。 [18l:他们糟心?我看你们才是糟心玩意,比赛还没开始就开始唱衰调,抱的什么心思?别的选手牛不牛逼,裁判压不压分,关你屁事?池惊澜和朱承业第一次上国际赛场只要能发挥出他们的实力能够在这一次比赛中有所收穫就可以了,又不是一定要强求奖牌,给他们压力的究竟是谁?] [20l:就是呗那几个牛逼的选手也是经歷了几个赛季才积累出这样漂亮的成绩的,池惊澜和朱承业年龄还小,我们又不着急,干嘛要要求他们一步登天呢,没必要,慢慢成长就足够了,我只有一个卑微的愿望,就是希望他们不要成为伤仲永qwq] 第110页 [21l:+1+1,dd!] [24l:别理那些傻逼啦!大鹅的转播间已经在倒计时了,我听到解说在调试设备的声音了,兄弟姐妹们快冲!] [25l:来了!还好这一次卡城站有俄罗斯的小天才参加,不然大鹅还真不一定会转播。别的国家转播都没有大鹅的转播清晰,解说和动作註解也说的详细,爱了爱了,感谢大鹅救我狗命,我先沖为敬!] [26l:楼上姐妹记得录屏啊~我听不懂俄语只能去美国的转播间看了,等比完了再来欣赏高清美貌/(ㄒoㄒ)/~~] [27l:放心,到时候会传b站的。] 唿啦啦一群冰迷涌进了各国转播间中,大多数人去了俄罗斯的转播间,还有些人去了美国的转播间,屏幕上的倒计时结束,镜头晃了晃,呈现出了现场的画面。 镜头绕着场馆转了一圈,环视了整个场地。 工作人员推着大型的机器在冰场上进行最后的维护,观众席上人满为患,不同国家的冰迷或举着自己国家的旗子,或者举着自己支持的选手的条幅,见到镜头扫过来,便用力朝着镜头挥舞着。 热烈、兴奋、肾上腺飙升的氛围。 在卡城,卡尔加里冬奥会举办之地,花样滑冰的受众可比国内要多上太多,这一次来参加的又有几位潜力巨大的未来明星选手,粉丝可不少。 华国的冰迷们隔着屏幕扫过观众席,看到了不少黑髮的华裔,却没看到多少人举着红色的国旗,原本被激烈的氛围带的同样兴奋无比的心情顿时被浇了一杯冷水。 不少人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想着下次有能力一定要去现场支持。 然后镜头最终停顿在了冰场旁边的入口处。 第一组要上场的运动员已经在入口旁边排好队等待了,各异的考斯腾和不同的发色当中,黑髮黑眼的少年表情平静的站在第一个,精緻好看的面容突兀地让观众们眼前一亮。 华国的冰迷们一眼就看到了池惊澜,和站在他旁边帮他拿着外套正在对他嘱咐着什么的国家队主教练陈志国,他们看着池惊澜沉静的表情,原本紧张无比的心情好像瞬间就被一只温柔的大手给抚平了。 大鹅转播间里解说介绍起了第一组的运动员,有些惊讶的声音在华国冰迷们耳边响起。 托国内一直没有多少花滑比赛的转播的「福」,有些冰迷为了翻墙看比赛时能听懂实时解说,硬生生又练就了一门外语,他们听懂了大鹅解说的话。 「第一位上场的是一位来自华国的运动员,名叫池惊澜,今年十六岁,短节目的名字是《新芽》。啊……是一位长得非常好看的选手呢,似乎很久没在赛场上看到华国有这么小的选手了,很好听的名字,让我们期待他为我们带来的表现。」 !这是在夸他们家池惊澜吧!虽然现在夸的只是长相,不管,还是好爽!华国冰迷们瞬间美滋滋了。 还有人翻墙到推特上,发现大鹅的网友们对池惊澜都保持着一种好奇的友好态度,趁着赛场上每一组比赛开始前都有的六分钟上冰适应时间,瞬间快乐地自发安利了起来。 而现场,池惊澜利用六分钟的上冰适应时间把整个赛场转了一圈,确认了每一处冰面都没什么问题,最后熟悉了一下赛场。 还有最后一分钟的时候,池惊澜正要往出口处滑去,余光突然瞥到了观众席前排似乎出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但等他转头看去的时候,那个身影又已经消失了,仿佛是错觉一般。 凌榆? 不太可能,短道队还在正常训练呢,飞过来可是要足足十个小时,池惊澜抿了抿唇,默默在心底划掉了这个不太可能的猜测,但心底同样也闪过了一丝疑惑。 之前每次比赛前这个人都会给自己发消息加油打气,怎么这一回自从之前那个晚安之后,凌榆就没有再给他发过消息,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池惊澜踩着冰刀有些走神地往前滑了几步,看到了出口处站着的陈志国。 比赛比完之后问一问吧,池惊澜想,然后他迅速地收起了杂乱的思绪滑了过去。 黑髮的少年滑下冰场走到了陈志国身边站定,陈志国把手中的外套披到了池惊澜的肩上,给他递了一瓶水。 「加油,不用慌,稳住,发挥出自己的水平就可以。」陈志国说。 池惊澜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朝着陈志国冷静地点了点头,因为刚才的上冰适应胸膛微微起伏着,眼底已经酝酿起了锋芒。 「嗯。」清冷的少年惜字如金地开口,看着已经进入了比赛的状态。 陈志国没再打扰他,接过池惊澜喝完的水瓶,静静地站在他身旁。 上冰适应的其他几位第一组选手也都下来了,他们与池惊澜擦肩而过,不由自主地看了眼这个第一个出场的华国人,然后收回视线,走到了后方等待入场的地方。 赛场旁边只剩下了池惊澜和他的教练,还有比赛的工作人员。 激动所有观众人心的mc报幕声响起,男单短节目比赛正式拉开了帷幕。 池惊澜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轻轻卸下肩上的国家队外套递给了陈志国,然后穿着自己的考斯腾,坚定地踩上了刚刚才下来的冰面。 场馆中看到第一位选手上了冰,原本有些嘈杂的唿声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冰面上的黑髮少年身上。 第111页 池惊澜朝着观众席行了一礼,然后滑到了冰场的正中央,正面朝着裁判席摆好姿势站定,闭上了眼。 池惊澜能感受到赛场上方炽烈明亮的灯光,即使他闭上眼,眼前也是一片微红,而不是沉寂的黑暗。 他也能感受到全场的观众们朝他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欣赏,有不屑……各色各异,却又鲜活而热烈。 最后,他感受到了脚下冰面微凉的温度,通过银白色的冰刀传递到他的脚心,再传递到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微微轻颤。 炽热的血液在他的血管中奔腾地流淌,与那微凉的温度交织出一曲激盪人心的冰与火之歌,池惊澜听到了自己如雷鸣般鼓动的心跳声。 每一个细胞都在喧嚣地发出感嘆,想要立刻告诉全世界:他回来了。 重新站在几十年前最后踏足的赛场上,池惊澜因为那一夜发生的事而生理性地恐惧,却又因为重新踏足国际赛场兴奋地战慄。 矛盾的情绪把他的身体当成了战场互相冲撞,池惊澜极其冷静又残酷地拴着自己最后一丝清醒的理智,把身体的颤抖强行镇压,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池惊澜精准地掐好了点,音乐正好响起。 《新芽》开头的苍凉小调瞬间流淌遍了整个场馆,冰场上黑髮的少年随之动了起来,优美的身姿深深地刻入了每一个观众的脑海。 通常来讲,花滑运动员一个赛季用的都是同一套短节目和自由滑,在冰迷们的意料之中,池惊澜这一次的短节目和自由滑同样还是《新芽》和《罗朱》。 《新芽》这套节目华国的冰迷们已经不陌生了,池惊澜在国内已经展示过了两遍,一次省队选拔赛初登场,一次国家队集训营再登场,这一次是第三次登场。 但他们依然充满了期待,前两次的《新芽》池惊澜给他们带来了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感受,那么这一次呢,会再有什么变化吗? 会的。 池惊澜从来不是一成不变啃老本的人,他就像一个海绵,迅速地汲取着外界的知识填充自己,然后不断改良和完善自己的节目。 《新芽》是他付出了许许多多的心血,他同样不愿意看着这个节目一成不变。 曾经的传奇能让那么多人敬重追捧,他几乎每一场比赛都能给观众们带来不同的感受是重要的原因。 池澜的每一场比赛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么如今沉淀了更多,经歷了更多的池惊澜,更不会让自己的节目重复! 能根据自己当时的状态随时调整自己的表演内容,这是池惊澜最引以为傲的天赋。 这一场比赛池惊澜身上的考斯腾也不是原来三省选拔赛时那一件看起来很朴素的考斯腾了,整体样式没变,但腰间多了一点亮眼的红色图纹,上半身水钻镶嵌出了一片波纹,在光的照耀下熠熠闪光。 音乐逐渐大了起来,人们看到了一副大地崩塌,闪电齐鸣,风雪凌冽的末日景象。 华国的冰迷们对这一幕已经有些适应,第一次见到的外国冰迷们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身陷囹圄的黑髮少年这一次没有再被击倒。 他被打压,被放逐,被污衊,纯白的精神至始至终散发着明亮柔和的光芒,不曾染上一丝黑暗。 风雨欲来,乌云压顶,苍天咆哮着要给那个始终不屈服的人类一个狠狠的教训。 地面上黑髮黑眼的少年嵴背始终挺得笔直,即使承受着如泰山般的重量,也不曾让他弯下过一点弧度,他抬起头,毫不畏惧的目光直直地望向苍天,对上了浓厚翻滚的乌云背后那只狰狞又黑暗的眸。 强大的压力之下,生理性的恐惧之下,少年的身体在颤抖了,白皙的皮肤表面甚至绷出了细密的血丝,好像下一刻就要承受不住压力爆体而亡。 只能看着的观众们紧张地提起了心,看着场中的少年不敢唿吸。 怎么办,怎么办? 少年身上的血越来越多,脸色越来越苍白,观众们紧紧盯着他,生怕他下一刻就会消散在凛冽的寒风中。 然后他们看到,少年的脸上突然勾起了一个极具攻击性的笑容,对着那幕后的眼,带着点疯狂和倨傲,有着奇异的吸引人的魅力,让观众们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眼。 他身上的水钻在灯光的照耀下在某个角度反射出一片刺眼的光,少年曾经遭受过的无数苦难在他手中凝结成了一柄宝剑,锋利无比,光芒刺眼。 宝剑既出鞘,便要见血。 少年唇角勾着有些危险的笑容,伸手在宝剑上毫不犹豫地抚过,锋利的刃割开他的皮肉流出鲜红的血液,他用自己的血为自己曾经的苦难开了刃,然后朝着幕后那双眼挥出一剑,迅速后撤。 观众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起跳了。 少年双手收在胸前,仿佛是用宝剑挡在身前护住了自己。 风雨、暴雪、闪电都暴怒地朝他一股脑袭来,却都被他挡下来了。 只是眨眼的时间,他就转了四圈完美落地,没有一点点的瑕疵。 第一个跳跃——后外点冰四周跳(4t)。 这是池惊澜最熟悉的跳跃,是他当年同样站在这个赛场上时,即使脚伤和腰伤剧痛,他也没有失误的跳跃。 完成度漂亮得动人心魄。 幕后的那只眼吃痛隐蔽,少年身上的压力一瞬消失,他的皮肤停止了流血,但刚才那末日般的世界也彻底崩塌,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112页 唯一的光源是少年自己,与他手中的剑。 就像是黑夜中浩瀚皎洁的明月。 一切并没有结束。 燕式巡场,接续步,联合旋转。 锃亮的冰刀一圈一圈地割裂了黑暗。 明月将自己的光芒洒向了四方。 鼓声响起,春雨降临,远处地平线的尽头一丝朝阳升起,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 少年向前冲去。 阿克塞尔三周半。 再一次完美落地。 完成使命的少年累了,他在大地母亲的怀抱中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试探地探出了柔嫩的枝桠。 二连跳——勾手四周(4lz)接后外点冰三周(3t)。 没有再像之前那一次失败,池惊澜漂漂亮亮地完成了这一个二连跳,如同信手捏来。 抽条,生长,柔嫩的枝桠顶破了比自己坚硬了万倍的石块,从裂缝中弹出了绿叶,迎接全新的世界。 最后的换足联合旋转。 蹲踞——燕式——贝尔曼。 少年像一朵张扬的花在冰场上骤然绽放。 水钻反射着明亮的光,就好像少年发着的光,比赛场的灯光还要耀眼。 腰间的红色图纹连成一片,在高速的旋转中,原本是一点一点的星星之火,然后逐渐扩散,晕染成了燎原之势。 那柄他苦难凝聚成的宝剑重新化作光点,融入了少年的身体中。 最后,音乐停。 冰刀勐地蹬冰收势,发出清脆的声响,黑髮黑眼的少年在冰面上站定。 他是浴火重生的凤凰,是即将燎原的烈火,是要出鞘的宝剑。 这一次的《新芽》充满了攻击性。 但谁说最嫩的新芽就不能成为最尖锐的矛? 就算那只背后的眼还在暗处蛰伏,只要他们露出马脚,有朝一日,他必能以身化剑,一剑斩之。 池惊澜弯起唇笑了,还是那个带着点攻击性的笑容,张扬又锋利,让人挪不开眼。 他朝着观众席四方弯下腰,每一面都行了一个谢幕礼。 全场寂静一瞬,全体观众起立,响起了雷鸣的掌声,要掀翻整个场馆,沖向高天的云霄。 *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16至17赛季开年第一场花样滑冰国际赛事,第一个出场,池惊澜带着浓缩了他一生的《新芽》。 在全世界面前 ——惊艷亮相。 第五十四章 现场观众席的掌声持续了一分多钟才逐渐变小, 场馆外售贩的玩偶与被塑料纸包裹的鲜花源源不断地从观众席被投到赛场中,淹没了正在向观众席鞠躬的黑髮少年。 第一组第一个出场的选手,按道理只是热场子的组别, 赢得了堪比最后一组的掌声和反响。 这是大奖赛的歷史上第一次出现这种场面。 所有人都震撼了。 池惊澜带着他极具个人风格的表演一鸣惊人。 这一次池惊澜的表演相较于前两次来说少了一些代入感, 但攻击性要强上许多,剑刃的锋芒都已经燎到了观众席, 也燎到了同场剩下所有还没上场的选手们的心里。 同场比赛的选手们在池惊澜比赛的时候就已经无比震惊地从备场区站了起来, 询问这位亚洲选手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是一场极其漂亮的、艺术的、动人心魄的表演, 没有人能够否认。 许许多多观众们沉浸在池惊澜的表演中没有去仔细注意他的技术动作, 但同场上场的选手们不可能忽略这一点。 池惊澜的技术动作组成才是最让他们感到震撼的。 大家都知道赛前选手们提交给主办方的比赛动作表在正式比赛中经常会做改动, 但那基本也是往下的改动, 四周跳成三周甚至两周,旋转速度提不上去轴心不稳降级的情况比比皆是。 但往高难度改的少之又少!! 之前根本没什么人去关注第一组的选手提交的技术表的动作组成, 刚刚不少人看到池惊澜的表现紧急去找了,发现池惊澜原本提交上去编排里跳跃只有一个4lz是四周,其他都是三周。 但池惊澜做了什么呢? 他把3t改成了4t, 把单独的4lz改成了连跳, 还全都成功了! 不仅成功了, 还完成得没有瑕疵! 比赛实时技术分就跟做了火箭一般十几分十几分疯了一般往上窜。 当然, 因为跳跃的改动体力消耗增加, 池惊澜的旋转和步伐定级对比原来略有下降, 但他展现出来的全部技术动作, 已经完完全全有能力与最后一组的选手打擂台。 这时候还没上场的选手们基本都已经问到池惊澜的身份了——一位刚刚加入华国国家队,第一次代表华国参加青年组大奖赛,年仅十六的年轻选手。 第一次参加国际赛事, 不仅临时提高了技术难度,还clean了比赛。 完美地clean比赛, 没有一点失误。 排在池惊澜后面的选手们不由得扪心自问,换做自己,他们做得到池惊澜这样吗? 做不到。 不用思考多久,他们就得出了这个答案。 这个华国的新选手……有点恐怖了,所有人都面色沉重地想。 现场的导播们也坏得很,特意给了在候场的选手们一个镜头。 这一站最后一组的几个选手都是各国的天之骄子,此刻表情却都各有不同。 第113页 抽到最后一名出场的赛事一号种子选手,俄罗斯的小将伊万沉稳地坐在椅子上,微卷的金髮在脑后扎了一个小啾,湖蓝色的眼眸紧紧地盯着赛场转播屏的方向,嘴唇微抿,神色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他旁边那两位的表情倒是非常好懂,美国的安娜双眼都盛满了震惊,一头红毛看起来都要炸起来了,不开心的脸色明明白白地写在了他脸上;还有韩国选手朴承希,同样身为亚洲选手,他看着场上的池惊澜嘴巴张大的能直接塞进一个拳头。 华国的冰迷们看到这一幕都乐疯了! 以前只要讨论到新生代选手,从来只有他们羡慕别人的份,今年终于风水轮流转,轮到别人羡慕他们了! 说实话他们都没有想到池惊澜会有那么亮眼震撼的表现,但当他们蹲在大鹅直播间,听着大鹅的解说从平静的夸奖到震惊地磕巴了一下再到最后激动的感嘆,直接激动地从位置上跳了起来。 贴吧里那栋讨论贴已经叠起了高楼。 [142l:沃趣,沃趣,沃趣!!池惊澜就是我的神!!!这心态也太强大了,救命,没有失误,没有失误啊!!我要疯了啊啊啊!] [156l:阿美莉卡转播间的解说已经快疯了,大鹅转播间解说也在疯狂夸奖池惊澜,谁爽死了,我爽死了,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景象了!!] [187l: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之前谁说他们第一次参加比赛会顶不住压力大概率翻车的,给我出来,看看!这叫翻车??!] [200l:一个月前那场直通赛池惊澜的4lz还摔了,这才一个月,就已经能在短节目里上两个四周跳,还全都完美落地,甚至clean了整场比赛??我的妈耶我真的人傻了,这也太牛了,这已经不属于人类范畴了吧!(非贬义)] [202l:分数分数分数,最终分数会多少,我紧张死了qwq刚刚看实时技术分已经五十多分快接近六十了,总分会不会有一百啊!] [211l:表演分那真的看裁判了,而且池惊澜第一次在国际赛场的裁判们面前亮相,还是第一个出场,就算池惊澜的表演真的很好,但大概率不出意外是会被压一压分的,也是正常现象。] 所有人都在关注着池惊澜这一场短节目究竟会拿到怎样的最终分数,而现场,池惊澜也已经离开了赛场,重新披上了国家队的队服坐在了等分区。 陈志国坐在池惊澜旁边,经歷过许许多多大赛的国家队主教练,都难得再一次感受到了无比紧张的情绪。 许许多多的目光都投注在了华国这个横空出世的天才身上,而黑髮黑眼的亚洲少年清冷又安静地坐在那,便定格出了一副足以当壁纸的漂亮画面。 而他怀中捧着的一只玩偶,他刚刚在赛场上观众们投下来的玩偶中捡的,88年卡尔加里冬奥会的吉祥物——一只憨厚可爱的北极熊,更是与少年清冷的气质形成了一丝可爱的反差。 这个小天才面对他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世界比赛的短节目分数,似乎……不太紧张? 观众们忍不住为池惊澜美貌尖叫的同时,却也忍不住疑惑地想。 「紧张吗?」陈志国也转头问,小孩看起来镇定地不行,让他忍不住想要逗逗。 但池惊澜是真的镇定。 「还好。」他诚实地回答,手指轻轻扯着手中玩偶的领结,不仅不紧张,还有些走神。 毕竟他的比赛已经结束了,他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接下来裁判的打分,他并无权干涉,紧张也没什么作用。 池惊澜的心态一向稳定又强大。 别人在替他紧张短节目的分数的时候,池惊澜已经在内心计算起了自由滑的难度改动。 不知道是不是池惊澜的表现给裁判们带来的震撼也太大的原因,这一次出分出得格外得慢。 池惊澜揪完玩偶的领结揪帽子,揪完帽子手又无意识挪到了北极熊玩偶的鼻子上,脑海里对自由滑的改动都大致成形的时候,他才听到了自己分数的播报。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一下子看向了出分的大屏幕,与此同时,看转播的观众们延迟了一会会的时间,也看到了池惊澜的分数。 动作技术分56.17分,表演分41.23分,总分97.40分。 九位裁判打分后取平均分,最终跳出来了这样一个分数。 很高,非常高的分数,这是足以进入自由滑最后一组,甚至可以排到前三的分数。 短节目一共就几个动作,两个四周跳已经是现在短节目的最高配置,就算最后一组的几名备受关注的天才选手,也只有来自俄罗斯的伊万提交的动作表中是两个四周,就连会三种四周跳的安娜,短节目里也只编排了一个四周跳。 池惊澜的技术分已经以一骑绝尘的架势完完全全挤进了第一梯队,但他的表演分不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裁判压分了。 确实,四十一分多这个表演分正常来看并不低,至少已经超出了前几组的水平,但相比他已经在第一梯队的技术分,那还是差了不少,最后一组的选手表演分平均分通常都在四十三到四十四,这就直接拉开了快三分的差距。 一分在最顶级的较量中都是十分致命的,更何况是三分呢? 况且观众们又不是不长眼睛,如果说池惊澜的技术在第一梯队,那么他的表演就是绝对超过了第一梯队! 第114页 华国冰迷们快气炸了! [254l:啊啊啊狗裁判狗裁判狗裁判!!呵呵呵我刚刚去查了一下这次的裁判美系的不少啊,怎么,压这么低,生怕我们阿澜超过你们的太子爷??] [257l:是呗,大概率是想保他们太子爷出殡,池惊澜第一个上来就这么牛逼瞬间慌了,一定要压下去不可,啊啊啊气死我了这么好的表演!!本来大概率能上一百分的!这可是池惊澜职业生涯里第一个世界比赛的成绩啊!!] [259l:阿美莉卡的太子爷倒不一定是安娜,不过这倒先不说,新选手新上场压分基本是isu约定成俗的规则了,平常心平常心,至少这分数进自由滑最后一组妥妥够了!奖牌都有机会摸一摸!而且你们没发现吗,池惊澜这分数已经破了国内青年组短节目分数了!] [261l:但是刚才出分的时候池惊澜明显惊讶地怔了怔,就……好难过啊qaq] 「很棒了,小池,你已经破纪录了,表演分不是你的问题,那群畜生对新人压分压出习惯了,以后不会再那么低的放心。」 陈志国看到最终分数,狂喜之后也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了一声,忙转头安慰自家小孩。 抱有很高的期待却发现自己被压分,一定不好受。 池惊澜听到陈志国的话,抓着怀中玩偶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两分半的时间塞了两个四周跳还是太累了,努力控制着唿吸,咽下喉间的铁锈味,池惊澜却依然觉得自己好像累出了一些幻觉。 相同的位置,三十年前同样身为教练的某些人的话语和陈志国的话不受控制在他耳边交错。 左耳是指责他失误,指责他没有为他们带来荣耀的失望的话语,右耳是温和有力的安慰。 他们交错、冲撞,那些指责疯狂地掀起涛涛巨浪,想要掀翻海中心那艘小小的帆船,想要击垮池惊澜的心防。 然而小小的帆船在风浪中心岿然不动。 池惊澜轻轻摇了摇头,左耳那些嘈杂便如镜花水月般破碎了,只留下右耳担忧的安慰,他转过头,朝陈志国笑了笑:「没事,我预料到了的,不伤心。」 池惊澜很清楚裁判们给出这么一个表演分中的弯弯绕绕,一是他是纯新人,二是《新芽》这个短节目是完全的原创,不属于经典作品,也不会有经典作品在表演上的分值优势。 实际上这个最终的表演分比他预料之中的还要高上一些,他从前经歷过更加过分的压分,伤心倒是没有,但是气愤还是有一些的。 过了几十年,isu看碟下菜的本领还是没变。 伟大的传奇有点不太爽地轻轻「啧」了一声,抱着怀中的吉祥物起身,最后盯了眼自己短节目的分数,清清冷冷地收回黑得深邃的眸子,和陈志国一起离开了等分区。 97.40,这个分数同样也刷新了他前世的短节目职业生涯的最高分数,但还是不够。 他下次会突破一百分。 《新芽》现在不是经典作品,他会让他变成经典。 至于这一次丢的几分,就从自由滑上拿回来吧。 一鸣惊人的少年和他的教练离开了打分席,比赛却还要继续。 因为那个少年只是第一个。 可接下来上场的选手们就压力大了,头疼无比,谁能想到第一组第一个就能出现这么一个妖孽,那么漂亮地开门红被他打下来了,他们后面的可真难办。 按照原来的比吧,对比起来好像就有点太拉跨了,提高难度吧,好像又没那个能力。 因为池惊澜的影响,后面的选手也开始大规模地不按照原来提交的动作技术表比赛,解说头疼,选手头疼,只有观众们美滋滋地看了个爽。 有选手因为临时改难度好好的表演变成摔摔乐的,也同样有人顶住了压力超常发挥。 朱承业是超常发挥的其中之一,他没被池惊澜影响,反而被他激励了。 这个生活中能给饭卡充几千块钱的憨憨在赛场上反倒清醒的很,他没有不自量力地对自己原本的节目做什么改动,只是认认真真发挥到了他能力的极致,最终90.54的短节目成绩,作为新人来说,同样是非常亮眼的分数。 别国的参赛选手们看着华国这冒出来的两个天才,瞬间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一咬牙提难度打乱了自己的节奏,结果翻车的比之前还要多。 不过最后一组的选手们都没有出什么太大差错,毕竟虽然年纪都不大,但都是比了好几个赛季的老油条,没那么容易被影响。 只有安娜被池惊澜气到了,也临时改成了两个四周跳,可惜摔了一个,最终分数还是没有超过池惊澜,以两分之差落后了池惊澜。 等俄罗斯的伊万表演完他的短节目,男单的短节目全部结束。 短节目分数前二十四名进入自由滑。 毫无悬念,池惊澜与朱承业都成功晋级了自由滑。 池惊澜更是以暂列第二的短节目成绩,直接从短节目分组的第一组,逆袭到了自由滑的最后一组。 第五十五章 短节目排在第一的是来自俄罗斯的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 这位俄罗斯的小将和池惊澜一样, 同样是短节目两个四周跳的节目配置,也同样没什么失误地完成了他的表演,因为两个四周跳的选取基础分值比池惊澜高上一点, 加上节目选曲以及资歷深的原因, 最终以102.52的总分,超过池惊澜五分, 排在了池惊澜的前面。 第115页 当然, 这个分数也无愧于他去年世青赛第二的成绩。 至于去年世青赛第一, 那位来自美国的十八岁小将, 今年已经升组, 去参与成年组大奖赛的角逐了。 等俄罗斯小将短节目的分数出来, 短节目最终的成绩排行榜也终于尘埃落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在了前三的名字上,华国的观众们隔着屏幕, 更是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唿吸都急促了起来。 第一——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短节目102.52分。 第二——池惊澜, 短节目97.40分。 第三——安娜·班奈特, 短节目95.14分。 前三啊, 前三。 这三个对于体育竞技格外有意义的名次里, 他们久违地看到了自家人的名字, 看到了缀在池惊澜名字前面, 自家那面小小的, 红色的,闪着星星,就好像闪着无数希望的红旗。 短节目只是跨出的第一步, 后面还有自由滑,那是更加艰难, 也更加广阔的舞台,四分多钟的自由滑与两分多钟的短节目相比,带来的变数不是简简单单地时间上的翻倍,而是更多,更加无法把控的因素。 有太多人还把底牌压着,没在短节目上亮出来呢。 常常关注别国那些新生代天才的华国冰迷们太清楚这一点了,他们也清楚池惊澜恐怕很难在接下来的角逐中继续保持这么前列的名次,何况还有「新人」压分的debuff在身上。 但那都没关系了。 就像池惊澜再一次带给他们第三个版本的《新芽》一般,嫩绿的萌芽也能突破比自身坚硬数百倍的巨石破土而出,成为勇士手中最锋利的宝剑。 出鞘的宝剑已向全世界展露了他的锋芒,也同样噼开了那十几年如一日,笼罩在华国冰迷们眼前昏暗的迷雾,让他们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璀璨大道。 这样的成绩,是连如今花滑队的一哥柯苑泽当年都不曾做到的成绩。 第一个出场的池惊澜用强势的表演征服了现场所有观众,也让关注到这场比赛的全世界冰迷都重新注意到了华国,而在池惊澜之后登场的华国另一位选手朱承业同样表现不俗,再次证明了华国的花滑已然不是曾经孱弱的模样。 盘踞在东方那片巨大而又神秘广袤的国土之上的巨龙,已经从沉睡中甦醒,重新睁开了双眼。 对于华国冰迷们来说,不论池惊澜自由滑表现的怎么样,这都已经足够了,太够了。 短节目全部结束,各国的比赛转播间也相继关闭,各国的观众们却依然未能从池惊澜这匹黑马给他们带来的震撼中缓过来,外网对于华国这个横空出世的小天才的讨论已经快挂上了推特热搜的尾巴。 但往常都非常活跃的华国冰迷们这一回却消失了。 从各国转播间退出去的华国冰迷们正无比兴奋地忙着给亲朋好友们卖安利呢,才没空去管外网上的腥风血雨,还有人在直播里看到观众席几乎看不到红色的旗帜,已经在自己的亲友群里商量了起来,甚至看起了飞卡尔加里的航班。 已经有许许多多的人行动了起来,哪怕是仅仅是提供一点微薄的帮助。 而这一些,还在现场的池惊澜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有人已经计划着不远千里飞过来支持他,也不知道还有人正联繫出国在周边的朋友甚至出钱请他们过来看这一场比赛,只为观众席可以多出一点能够燎原的星星之火,只为能够让他在异国他乡,也能感受到来自同胞的支持。 池惊澜不知道这些,但他知道,自己的分数还不够。 「走了,小池。」陈志国在不远处招唿他。 「好刺激,世界赛场就是爽!阿澜你太牛了!」朱承业一脸兴奋地搭上了池惊澜的肩膀。 池惊澜闻言收回了驻足在短节目排行榜上的目光,视线扫过周围的时候,正好与刚刚从等分区返回的短节目第一,俄罗斯的伊万对上了视线。 他那一头浅金色的头髮没有再像赛前那般扎在脑后,而是散开在了耳侧,因为剧烈运动出的汗而微微浸湿,颜色比赛前看着要深上不少。 池惊澜看过去之前,这位天之骄子正漫不经心地拿着一块毛巾擦着脸上的汗,而这个动作在池惊澜看过去的时候就停下了。 他和池惊澜对视了几秒,把手中的毛巾递迴给他身旁的教练,便抬腿朝池惊澜走了过去。 「你好,认识一下,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称唿我伊万就可以。」 比池惊澜要高上一点的金髮少年神色平静,朝着池惊澜温和地伸出一只手,仿佛过来真的只是为了交个朋友。 没有惊讶,没有被刺激到的不安,池惊澜只从伊万那双湖蓝色平静的眼眸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隐晦的兴奋。 碰到心仪的对手的兴奋。 这一瞬间池惊澜就清楚了,面前的对手不容小觑。 正和他意。 体内的血液好像又再次躁动了起来,池惊澜看着眼前伊万朝他伸出的手,唇角勾起微弯的弧度,也伸出手握了上去。 池惊澜微微抬眸,再次和这个俄罗斯的天才小将对上了视线,空气中似乎碰撞出了隐秘无声的火花。 「池惊澜,称唿的话,澜就好。」池惊澜同样沉稳地回了一个招唿。 礼貌交握的双手在池惊澜话音落下那刻就松开了,池惊澜要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他听到了身后那位德国的天才再次开口。 第116页 「期待你自由滑的表现。」 这样的话语从同场竞技的对手口中说出来…… 下战帖? 池惊澜驻足,转过头,看着目光紧紧锁着他的金髮少年,笑了笑,应下了这个战贴。 「我也是。」 他们目光对视,又各自错开,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赛场。 场馆中的工作人员忙碌地开始维护起了刻满着冰痕的冰场,没能成功晋级自由滑的选手们已经结束了这一趟青年组大奖赛之旅,有的垂头丧气回了酒店收拾东西回家,有的则打算再在这里逛一逛,看完前面选手的自由滑再返回。 晋级了自由滑的选手们则都没有离开,而是返回了主办方为他们准备的各国休息间。 下午还有一场自由滑的抽籤仪式等着他们。 主办方给他们准备的休息室基本什么都有,华国一行人返回休息室,等池惊澜和朱承业喝了几口水缓了缓,陈志国把他们两个一起喊到一张小圆桌前,开了个小会。 「可以啊你们两小子,头一次上世界比赛就突围进了自由滑的最后一组,发挥得很好!」陈志国先夸了一句。 能让一向吝啬的主教练说出「很好」这两个字,可见他有多满意了,朱承业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连池惊澜也矜持地点了点头。 不过池惊澜知道陈志国这话后面一定还跟着个「但是」。 果然。 「但是自由滑最后一组并没有那么简单,与你们同组竞技的,有俄罗斯的伊万,有美国的安娜,还有韩国的朴承希,他们不仅是你们的同龄人,还是各国花滑界的天之骄子,已经参加过许许多多世界级比赛的「老人」。」 陈志国的神色郑重了起来。 「自由滑和短节目不一样,这一点你们也很清楚,但有一点我想需要你们知道,我刚刚提到的那些人,他们在短节目上绝对没有拿出全部的实力,他们一定藏下了不少杀手锏在自由滑之中。」 「尤其是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美国的安娜·班奈特是这个休赛季才练出的第三种四周跳,并且张扬地让媒体报导出了这个消息,但伊万在上个赛季的时候就已经三种四周跳齐全了,在休赛季时也并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只能听说他在练4lo,但不知道进度如何。」 花样滑冰一共六种跳跃,如今有三种跳跃的四周跳还未被攻破,后外结环四周跳(4lo)是其中一个,而另外两个,分别是后内点冰四周跳(4f),和几乎被认为没有可能的阿克塞尔四周半(4a)。 池惊澜指尖轻轻敲了敲桌子,微微垂下了视线。 陈志国把他的小动作收入眼中,却没有停下嘴上的话。 「客观上来讲,我们的自由滑和他们确实是存在一定差距的,但我说这些不是想要打击你们,而是想让你们不要有心理压力。你们的短节目已经发挥的足够好了,我并不会对你们最终的结果要求什么名次,尽力发挥就可以,至于你们和他们之间的差距,不用着急,以你们的天赋,再在赛场上歷练一段时间,一定能追上他们。」 说完,陈志国才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看向刚才似乎想要说什么的池惊澜,开口。 「小池,你刚想说什么?」 池惊澜抬头,略带着思索的眼神对上了陈志国的视线。 他知道陈志国刚刚说这一番话是为了什么,是想让他们心态好一点,不因为和那些天才们之间的差距而自惭形愧,也不因为短节目的出色发挥而对最后的结果有什么压力。 陈志国把所有的压力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池惊澜很感动,但他也有自己的执念。 他刚刚一直在心底计算着自己原本自由滑编排的分值和那几位天才之间的差距。 别人可以认为他的发挥已经足够好了,即使最后没有拿到奖牌也无可厚非,但他自己不行。 他从来都没有改变过这一行的目标,他要拿的是第一,不是铜牌,也不是银牌,而是金牌。 而短节目排在第二,他与金牌之间最大的变数和距离,便是排在他前面的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 短节目五分的差距,不算大,但也一定不算小。 但如果如陈志国所说,俄罗斯这位天才如果真的有4lo作为杀手锏,在他自己表演滑被压分的情况下,这五分是很难去弥补回来的。 池惊澜看过伊万的自由滑动作技术表,他提交给主办方的自由滑技术表上只有两个四周跳。 在上个赛季就能跳出三个四周的情况下,伊万在这一次的自由滑原本只打算上两个,池惊澜可不会认为是体力不支的原因,只是这个天才原本对于这场比赛,足够自信到自由滑只上两个四周也能拿冠军。 但现在,出了自己这样一个变数。 刚刚那场「温和」的交会,两人早已通过眼神达成了默契,池惊澜相信伊万绝对会在自由滑上拿出全部的实力,那是几个四周跳? 三个,还是四个? 伊万与他同龄,应该也同样处于过发育关的时期,四个对身体消耗太大了,大概率是三个四周跳。 那是哪三个四周,会有4lo吗? 池惊澜的直觉告诉他会有。 池惊澜大脑飞速旋转,庞大的计算量汇聚在了他脑海中,自由滑的各种方案被他一一筛选,抛弃了不能用的,又留下了有可行性的。 第117页 然后他看着陈志国,眼神平静,骨子里隐藏的疯劲却犹如调皮的孩童一般忍不住逃出来了一丝。 危险,又奇异的美丽。 「教练,如果我想赌一把呢?」 第五十六章 「什么?」 陈志国微微皱了皱眉, 有些疑惑地看向池惊澜。 心大无比的朱承业没把陈志国的话放在心上,原本听得都打起了哈欠,听到池惊澜的突然开口瞬间清醒了一点, 也转头看了过去。 此时这两个人还没有预料到池惊澜想要做些什么。 池惊澜先是给他们冷静地分析了一下伊万在接下来的自由滑中可能会作出的变化。 朱承业听得满眼写满了卧槽好牛, 好像真的是这样,这都能想到的崇拜。 陈志国没有朱承业那么傻白甜, 仔细想了想, 郑重地点了点头, 认同了池惊澜的分析。 「不用太在意, 你没有拿名次的压力, 比出自己的能力就可以了。」但陈志国这样说。 池惊澜认真点了点头, 和陈志国对视的眼神却一点都没有移开,带着股小狼般的执拗。 「伊万把我当成对手, 我自然也要拿出尊重他的实力。」 可池惊澜原本的自由滑编排里也是两个四周跳了,这已经是他现在能拿出的最多的四周跳了,这小孩想干什么? 陈志国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看着面前长得乖乖巧巧的少年, 眉头皱得紧了些。 「所以?」陈志国反问道。 休息室内的气氛却骤然悄悄地紧张了起来, 被陈志国削过很多次的朱承业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脑袋。 池惊澜却一点都没被陈志国身上爆发出来的气势唬到。 黑髮黑眼的清冷少年乖巧地坐在陈志国身前, 白皙修长的双手扣在桌面上, 双眼却直视陈志国, 一字一句地开口。 甚至嘴角上扬了一点弧度, 带上了凌厉的攻击性,目标是对他接下来最强的对手。 「陈教,你说要比出自己的能力, 我要上三个四周。」 是「要」,而不是「想」, 一个字足以表现出少年的决心。 但他话音落下之后,休息室里却陷入了绝对的寂静,朱承业和陈志国不可置信的目光瞬间锁到了池惊澜身上。 不知是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秒,或许是三秒,又或许是更久,陈志国勐地抬高了音调的嗓音在休息室中响起。 「池惊澜,你哪来的三周四周,一个4t,一个4lz,4lz的成功率都还不高,你哪里再凭空变出来第三个,你……」疯了? 陈志国拍了下桌子,理智拉起最后的红线,才把最后那两个字咽回了肚子里。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双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才勉强冷静下来。 不对,关心则乱,上三个四周跳并不代表着要上三个不同的四周跳,现行规则之下,是允许有重复的跳跃的,但池惊澜这小孩,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你难道想上两次4t?倒也不是不行……」陈志国皱着眉分析了起来。 池惊澜却摇了摇头,再次开口。 「不,是三个不同的四周。」 国家队说一不二的主教练把快要爆炸的心情压回胸腔,看着面前坐姿乖巧但大言不惭的小孩,直接气笑了。 「啪嗒。」「啪嗒。」 是陈志国手指敲桌子的声音。 「小疯子,告诉教练,你哪里拿出来第三个四周跳?」陈志国语气温和,唇角还带着一抹弧度。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陈志国这是真气狠了,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如果这是在训练,大概率就有一个队员要因此英勇「牺牲」了。 朱承业带着他的椅子无声地往后挪了几步,眨了眨眼睛,无比震惊,又兴致勃勃地看起了戏。 「小疯子」池惊澜冷静地眨了眨眼,唇角同样扬起一抹弧度带着点张扬的笑。 「4f,后内点冰四周跳。」 就算曾经在这片赛场上失利,他也是花样滑冰冬奥会歷史上独一无二的两冠王。 池惊澜骨子里一直有着他自己的傲气。 或者说更因为曾经的那一次失利,他这一次才更不允许奖牌从自己手中熘走。 他不是货真价实的十六岁,曾经要不是因为当初的伤病,他也不可能只跳出一个4t。 上辈子,在突破4t之后的那些年里,他在脑海中演算过无数遍其他的几种四周跳,尤其是其他两个点冰跳,也就是4lz与4f,他也曾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尝试过无数次,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触摸极限,虽然最后受限于身体没能成功,但他对这两个跳跃的理解远超常人。 这也是他这辈子摆脱了身体伤病的困扰之后,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就练出4lz的重要原因。 当然,不仅仅只有4lz。 别的选手藏了底牌,他也有。 如今的花滑界与池惊澜当年相比厉害太多了,十几岁的年轻人都已经学会了好几种四周跳,如今与自己同场竞技的几位选手,已经可以代表当今世界上年轻选手最顶尖的实力。 如今最顶尖的实力给自己下了站帖,怎么可以不应呢?那不自己曾经活的那二十几年,不是白活了? 只要成功率有五成,池惊澜就敢赌。 「4f??现在还没有人真正突破的那个4f?你跳出来过吗,就算你点冰跳是我见过的最扎实的一个,也不能乱来,胡乱尝试甚至会有生命危险!」陈志国声音陡然严厉了起来,一瞬间气势爆发,压的人连气都不敢喘。 第118页 花样滑冰不是一项平和的运动,运动员们都是踩着刀尖舞蹈的,一着不慎便会全盘倾覆。 在赛场上乱来,尤其是跳跃,是花滑最忌讳的举动。 那绝对会受伤,甚至葬送职业生涯!再严重一点都有! 陈志国几十年执教生涯里,见过太多太多的悲剧。 池惊澜感受到陈志国前所未有的愤怒,心却突然暖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也满是郑重与认真。 池惊澜对陈志国说:「教练,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太危险的境地,我跳出过4f,无论这次的尝试是否会成功,我都有八成的把握不伤到自己。」 八成,已经非常高了,池惊澜没有夸大,他对陈志国说的都是实话。 但他这番话还是把陈志国和朱承业两人狠狠惊到了。 「跳出过?!什么时候?!」陈志国满眼震惊。 这个小孩不是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训练吗?之前还一直在练4lz,哪里多出来的时间和场地去给他练4f? 池惊澜摸了摸鼻子,略微有点心虚地别开了视线。 刚才对峙得有点上头,一时忘了,他的底牌,连自家教练也不知道。 陈志国眯起了眼。 刚刚还跟他对峙得一步都不后退的小刺头此刻突然安静了。 安静必有妖。 「恩?」陈志国从鼻腔里哼出了一个疑问词。 池惊澜不善说谎,但说实话就完蛋了,他眨了眨眼,迅速找到了折中的办法,祸水东流。 清冷的少年眼也不眨地供出了同伙。 「凌榆晚上去训练馆的时候碰巧被我碰到了,进去训练过几天。」 「就几天。」 事实上当初是池惊澜身体恢復之后却又依然被陈志国严格控制训练量的时候,他觉得训练量不够,但陈志国也没松口。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曾经就干过晚上偷偷自己加训的池惊澜再次操起了老本行,结果还没等他观察好环境,他就发现了一个同行。 之前严格盯了他两天的隔壁队一哥,居然也会自己晚上偷偷加训。 在证明自己的确撑得住加训的训练量之后,晚上偷摸加训的就变成了两个人。 短道馆和花滑馆在同一个场馆里,凌榆身为队长自然有钥匙,谁也没想到他会「监守自盗」,晚上训练完,两人对冰场的清理和恢復也是一等一的熟练,浇冰更是小意思,等众人第二天过来训练的时候完全无法察觉到什么。 于是到池惊澜这一次来参加比赛之前都没有人发现。 他的4f也是在晚上加训的时候自己练的,白天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他去练习两个新的四周跳,而因为是晚上自己偷偷练的,他也从来没给陈志国说过。 毕竟说了就会暴露晚上加训这件事,暴露了按照陈志国那严厉的规定,他恐怕会直接被「放假」好几天,这可是池惊澜不想看到的事情。 到现在池惊澜4f的成功率也并不高,完美落地的机率也就只有三成左右,他原本还想趁之后训练的时候再循序渐进地透露,把晚上偷偷加训这件事完全揭过去,但现在也来不及考虑这些了。 陈志国听完池惊澜的话,嘴角狠狠抽了抽,之前的那些生气忽然之间就散了,似笑非笑地盯了面前坐的更直了一些,眼神不看他看天花板的小孩。 「偷偷加训这件事之后再跟你算帐,你真的保证你能完成4f?」现在还是比赛重要,陈志国还是先把加训这件事暂时放在了一边,问起了跳跃。 说起正事,池惊澜也不心虚了,认真地点了点头,回答:「能,转足四周基本没问题,完美落地的成功率在三成左右,但在赛场上我有自信提高这个概率,就算有失误基础分值也会比三周高上许多。」 「一定要跳?」 「一定要跳。」 池惊澜看着陈志国,坚定又执着地开口。 「教练,我想拿冠军。」 陈志国有些哑然,自从池惊澜到国家队以来,他从来没见过这小孩强硬地提过什么要求,这是第一次。 那就同意了吧。 陈志国正要开口,一阵电话铃声率先打破了休息室里的安静。 是陈志国的手机铃声。 他拿起倒扣在桌子上的手机一看,看到联繫人的那一刻,脸瞬间黑了。 池惊澜和朱承业面面相觑地看着陈志国怒气沖沖地接通了电话。 陈志国没开免提,池惊澜只看见陈志国听着电话另一端那人叭叭了很久,然后冷笑了一声。 「迷路了?那太好了,恭喜你,自己转去吧!」 池惊澜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是谁? 第五十七章(二更) 是谁? 当然是某个孤身前来的怨种小粉丝。 被陈志国冷笑着挂断电话的凌榆一脸懵逼, 高挺的鼻樑上架着副大墨镜的高大青年抬头看看高悬的烈阳,转头看看周围陌生的建筑,最后找了个墙角的阴影, 弱小又无助地蹲了下去。 并且掏出手机点开缺德地图, 试图自救。 顺便在微信上疯狂骚扰陈志国,控诉他怎么可以放他一个人自生自灭。 然后他被陈志国毫不犹豫地拉黑了。 凌榆:。 怎会如此。 他是国内周五训练完之后赶红眼航班过来的, 到达时间是昨天晚上, 深知自己迷路属性, 凌榆今天上午特意提早来了许多, 最后发挥无敌的技能——跟着大部队走, 才顺利在比赛开始之前到达了观众席。 第119页 还没缓几口气, 池惊澜的比赛就开始了。 然后凌榆就再一次被池惊澜的表演深深地,深深地惊艷到了。 池惊澜每一次都能带给他新的惊喜。 他表演的时候, 他第一次在全世界的面前展现出自己的攻击性的时候,凌榆感觉自己仿佛看见一只凶兽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凌榆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兴奋地心脏都快要从胸腔跳出来, 以至于他半天没缓过来, 回过神的时候, 观众席都已经散场得七七八八了, 他没能成功再跟着人群成功离开。 在国家队待了太多年熟悉了地形很久没迷路的短道一哥, 在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异国他乡的第一个早上, 再次展现了他对方向感的超凡感知力。 指方向感一点都没有。 问路人? 不行不行, 凌榆还是有不小偶像包袱的,作为近两年在国际上也一时风头无量的短道运动员,不是凌榆膨胀, 来看这场花滑比赛的观众也大多认识他,万一问路被认出来了, 那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问池惊澜? 那更不行!凌榆自从上飞机之后就没有给池惊澜发过消息,就是想给池惊澜一个惊喜,更何况出于一些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他不想让池惊澜知道自己迷路的属性,不然自己靠谱的形象不就崩塌了? 所以最后他熟练地把电话打给了陈志国,想让他过来接接自己顺便给自己一张员工卡,然后去池惊澜面前闪亮登场。 然后莫名其妙陈叔嘲讽了他一句就挂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他了。 缺德地图在国外也不好使,别的地图,凌榆英文又不咋地,他研究了一会,最终果断地选择了放弃。 郁闷地戳了戳微信上陈志国和池惊澜的头像,凌榆再一次全副武装地起身,转悠了一会,终于跟着游客,找到了一个咖啡馆。 下午有自由滑的抽籤仪式,等到时候再去找陈叔,总不能把他丢这不管,凌榆极其心大地想,点了杯柠檬水重看起了外网上已经在疯传的池惊澜短节目的视频,美滋滋地就在咖啡馆暂时落脚了。 同一时间,华国的休息室,陈志国最终还是同意了池惊澜疯狂的想法,只是在陈志国的强硬要求下,几人正在商讨其中的细节。 「短节目差五分,自由滑在表演分同样可能会被压分的情况下,你想要超过伊万,只能从技术分上找突破口,但伊万如果同样上三个四周,还是很困难。」陈志国实事求是地分析道。 「所以至少把两个四周放在后半程,不失误,在有加分的情况下,不是没有可能。」池惊澜冷静道。 陈志国眼皮跳了跳,沉默一瞬:「先把跳跃之外的技术动作再捋一遍。」 「哦,好。」池惊澜乖巧。 「至于跳跃,多列几个方案,到时候赛场上看情况,最好的情况就是你抽籤抽的比赛顺序在伊万后面,那就可以掌握先机了。」 陈志国说完,一想到池惊澜短节目的签运,又瞬间沉默了。 池惊澜和朱承业也沉默了。 「教练,你不会毒奶吧。」朱承业小心翼翼开口。 陈志国板起了脸:「不可能!」 …… 为了商讨细节,华国队三人牺牲了原本打算的午睡环节,去食堂吃了个有点晚的午饭,就再次去了抽籤的场地。 陈志国把两人送进场馆,再次收到了来自凌榆的电话骚扰。 低骂了一声「小兔崽子」,陈志国看了眼关了门的抽籤大厅,敛去有些紧张担忧的目光,还是出去把某位不请自来的「客人」给接了进来。 「他们在抽籤啦,大概需要多久啊。」凌榆依然戴着他那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带着点期待问。 陈志国黑着脸塞给了他一张卡,回答:「大概还半个小时吧,你别在我眼前瞎晃悠,我看你不爽,拿着这张证赶紧离开我的视线。」 凌榆眼睛一亮,毫不在意陈志国的黑脸,乐呵呵地接过了陈志国递给他的华国团队工作人员随行证,有了这张证,就可以在场馆内随意行走了,他之前单纯地作为观众,只能在外圈晃悠。 「好嘞,陈叔拜拜,等会见。」 虽然不知道为啥陈志国突然对他意见那么大,但还是避避风头比较好,拿到想要的东西,凌榆上道地迅速麻熘地润了。 当然,他也没有润远,只是打算在周边逛一逛,以免等会找不着路。 虽然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在凌榆不知不觉晃得越来越远的时候,抽籤大厅中的抽籤仪式也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到了最后一组的抽籤,一共六个人,按成绩排名,从前往后分别是俄罗斯的伊万,池惊澜,美国的安娜·班奈特,韩国的朴承希,朱承业,最后是一名加拿大本地的选手。 而此时主持人喊人上去的顺序是从后往前的。 朱承业抽了个中间的位置,走下来重新坐回池惊澜的身边,却比刚才还要更加紧张了起来。 虽然当时和其他几人争这一场和池惊澜一起比赛的资格的时候,朱承业说的是要再次和池惊澜一较高下,但自从短节目之后,他自己心中也清楚,如今他与池惊澜确实存在着一定的差距。 他在这场比赛中能做的最多只有保持住自己的正常水平,冲进最后一组是极限,再往前以他如今的实力不太可能,但池惊澜不一样。 第120页 明明刚进集训营的时候自己还要厉害一点,不知不觉就被池惊澜落下那么多了,朱承业不太甘心,但这些不甘心都要放在比赛结束之后,如今最重要的是池惊澜与伊万之间的比拼。 朱承业很可惜能参与进这一场比拼里的不是自己,但作为华国人,作为华国的花滑运动员,他实在太想,太想看到华国人能站上一次领奖台了。 朱承业知道陈教练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才会同意池惊澜那疯狂的决定,他也知道,华国的冰迷们也一定是这么想的,他们都渴望了奖牌太久太久了。 无论是线上正在紧张等待的华国冰迷们,还是现场就在池惊澜身旁的朱承业,都在心中祈祷了起来。 这一次的抽籤顺序对于池惊澜来说,重要性不言而喻。 就算以池惊澜那样沉稳强大的心态,在看到身旁朱承业紧张的神情的时候,也难得感到了一丝紧张之情。 有点新奇,就好像沉寂了许久的心脏再次跳动了起来。 终于,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候最后一组前四名选手的抽籤结果都出来了,最为最后两个抽籤的选手,给池惊澜和伊万留下的位置戏剧化地还剩下了开头的第一个,和压大轴的最后一个。 二分之一的概率。 池惊澜站到最前面的台子前,将手伸进抽籤箱的时候,他突然转头看了一眼,把所有选手的神情都收进了眼中。 伊万神色平静,眼中写满了结果随意的战意,安娜·班奈特环着胸看向另一边就是不看他…… 朱承业脸上都快写上了「最后一个」「最后一个」。 池惊澜转回头,抿唇笑了笑,突然改变主意,放下了手中原本已经抓到的球,换了旁边的另一个。 拿出来。 桌球上的数字,赫然写着——六。 最后一个,压大轴! 可能众人的祈祷真的起了作用,池惊澜这一次真的转运了,就连他自己看着手中的球,也有些惊讶。 朱承业兴奋地挥了挥手,等池惊澜一回来就用力揽上了他的肩膀。 伊万走了个流程,最后上去把那个写着「1」的小球拿出来,这一次的抽籤仪式也全部结束了。 但选手们并没有立刻离开,或者说并没有全部立刻离开。 伊万走到池惊澜和朱承业面前,温和地邀请道:「抽籤之后没什么事,要一起去参观一下展览馆吗?」 他看起来对自己的抽籤结果看起来也挺满意,第一个出场,他可以享受完全崭新的冰面。 算得上是一场皆大欢喜的抽籤仪式,抽籤仪式之后,也该有一场小小的团建。 池惊澜看着伊万身后的朴承希和不太乐意但没有出声制止的安娜·班奈特,也明白了这个「一起」的含义。 这几个世界上青年组水平顶流的几位选手,已经认同了他与朱承业的实力,而这一次的团建,便是把他们拉入顶尖选手团体的「邀请函」。 朱承业眼神示意池惊澜这件事让他全权决定。 池惊澜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接下了这张「邀请函」。 「展览馆,是挂着池澜88年冬奥会铜牌的那个展览馆吗?」 池惊澜抬起黝黑的眸,平静地问。 「是。」伊万点了点头。 安娜在一旁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被伊万眼神警告得老实了。 「好。」池惊澜也点点头,回答。 「我们去。」 第五十八章 展览馆离抽籤大厅有一段距离, 池惊澜和朱承业应下了他们的邀请之后,便给陈志国通知了一下抽籤结果和这件事,就与他们一起出发了。 路上众人也没有沉默。 不过主要是安娜·班奈特和朱承业在那里驴头不对马嘴的互呛。 导火索是安娜·班奈特对池惊澜说了一句「你实力勉强看得过去, 但自由滑别想超过我。」 当时池惊澜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既视感, 轻轻瞥了眼身旁的朱承业,一点没生气, 反而表情微妙地应了一声「嗯」。 这下反而变成安娜·班奈特懵逼了。 而从池惊澜那得知了安娜·班奈特说了什么的朱承业, 瞬间生气地撸起袖子, 操着他零碎的英语单词就跟安娜·班奈特吵了起来。 也不知道语言都不像通的两个人, 是怎么做到吵得那么起劲的。 「不用太介意, 班奈特性格比较直, 说话通常不过脑子,但本性不坏。」伊万用英语对池惊澜说。 池惊澜转头看了眼后面两个正在斗嘴的小孩, 不置可否地朝着伊万点了点头,「朱承业也是,不用太在意。」 伊万耸了耸肩, 换了一个话题, 有些好奇地开口:「之前从来没听说过华国有你们这样天才的选手, 是你们华国藏的底牌吗?对了, 你们国家队的柯苑泽伤养好了吗, 我师兄托我问的。」 「伤养的很好。」池惊澜没有回答伊万的第一个问题, 而是后一个问题。 不过……池惊澜稍稍带着点疑惑转头。 「师兄?」 池惊澜记得陈志国给他的资料里, 并没有写伊万有什么师门。 到底是少年人,再怎么沉稳也总有不沉稳的时候,伊万带着点得意和炫耀对池惊澜开口:「我现在跟在霍老的关门弟子。」 池惊澜有些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神色微微变了。 第121页 霍普·伦恩,俄罗斯如今资歷最久, 能力最强的花滑教练,没有之一。 同样也是池惊澜曾经独自一人在国外打拼的时候,受到过其不少援助之手的一位教练。 自从重生之后,池惊澜之前一直本能地避免去接触或者了解和他前世有关的人和事。 霍普·伦恩,因为他在花滑届的地位,之前池惊澜不可避免地在陈志国给他的资料里看到了他的介绍,但知道他还好好地生活在这世上,池惊澜就没再关注过了。 这是他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听到了自己曾经所熟悉的名字。 感觉……池惊澜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条细细的线把他的过去与现在连接了起来。 他不能一直逃避下去,他也不可能真的抛下自己的过去,那些经歷都是铸成如今的自己的骨与肉,池惊澜一直知道。 但他依然还是放纵自己逃避了许久,放纵自己沉浸在他人的关怀之中,直到这一次来卡尔加里之后做的那个梦,他才彻底警醒。 再继续逃避下去,连他自己都要忘了自己曾经骨子里的血性。 暗中依然有强敌窥伺,若他依然放任自己的心结,安心地躲避在他人温暖的羽翼之下,到头来他依然无法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池惊澜绝不允许。 如果说一开始选择来卡尔加里站是心底的一股执念,是本能地自救,那现在池惊澜却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该去做些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心结,一是当年在这片赛场上遗憾错失的金牌,二是那场意外给他带来的恐惧,就像午夜梦回的梦魇,总不经意地扼住他的喉咙。 第二件事没法急,而知道当年那件事可能有人为因素之后,或许是因为负负得正,池惊澜回想起那件事的时候,恐惧感已经少了许多,比起一直被蒙在鼓子里来说,池惊澜反而觉得是件好事。 至少他知道了还有群老鼠依然待在臭水沟里,不至于将来被打个措手不及。 而第一件事,这一次无论如何,池惊澜也要解决了它。 曾经丢掉的金牌无法追回,那他就重新拿回来一个。 在此之前,池惊澜本就打算去展览馆看一看那枚自己曾经拼了命才拿到的奖牌,没想到伊万先邀请了,他也就顺势同意了。 他更没想到在路上的时候,他就会猝不及防听到在他久远的记忆里的名字。 伊万有些疑惑地看向身旁愣在了原地的少年,不知道刚才自己那两句话是哪里让池惊澜停住了脚步。 他正要开口询问,便看见少年回过了神,问他。 「伦恩教练现在身体还好吗?」 这一次池惊澜说的是纯正流畅的俄语。 虽然比想像中提早了一点点,但也正好,从这一刻起,池惊澜不会再逃避了。 「很…很不错?老头子现在很有精神?」伊万惊讶又有些茫然地回答。 「那就好。」池惊澜弯唇笑了,眼底好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 「你认识我老师吗难道?」伊万回过了神。 「我只是很敬仰伦恩教练。」池惊澜说。 说话间,一行人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卡尔加里城冬奥文化展览馆。 「到了,走吧。」 池惊澜在展览馆大门前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建筑顶上华丽的英文,轻轻吐出一口气,郑重地推开了门,抬脚率先走了进去。 「散了,大家自己去找自己感兴趣的逛吧。」伊万转身对众人说。 这场团建更多的也只是一个象徵意义,倒也不用一直一起行动,毕竟大家感兴趣的不一定都一样,一起走到了展览馆也就差不多了。 众人点点头同意了,便朝着不同方向散开了。 池惊澜跟朱承业不像其他几人走得那么快,等其他人都散开了,他们两还站在原地。 「小朱,你有什么想看的吗?」池惊澜转头问朱承业。 「我倒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朱承业挠了挠头,反问:「阿澜,你呢?你有感兴趣的我就跟你走呗,反正我也看不懂这些英文。」 池惊澜将目光放到了场馆最中央,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展览柜,柜中挂着一枚小小的奖牌,他一进门就看见了。 「那,那我们去前面吧。」池惊澜说。 一分钟后,池惊澜和朱承业走到了大厅中央那个最大的展览柜面前。 池惊澜近距离地看到了上面的文字。 ——花滑史上最传奇的选手最后一届冬奥会的荣誉勋章,特在此纪念,为传奇缅怀。 下面用英文小字书写了他前世的生平。 展馆的最底端则坐着,躺着好多个玩偶,有些陈旧,带着时光的颜色,但都被保护得很好。 池惊澜认出来,那些都是当年的样式,都是当年他表演完之后,冰迷们给他投掷的玩偶。 而旁边也正好有一行小字,写明了这些玩偶的来源——来自当年的冰迷们对传奇最后一场表演的喜爱,封存其中,愿陪伴传奇长眠。 池惊澜抿了抿唇,胸腔涌起一股暖流,传遍了身体每一处毛细血管。 池惊澜从来都相信,这个世界上温暖总是大多数的,即使他经歷过无数苦难,遇到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他依然相信着这一点。 他见到过深渊的黑,但更多见到的,是许许多多身在苦难的人,也依然愿意对他释放善意的灰和白。 第122页 而面前这座展览柜,不也正再次证明了这一点吗? 「这是……池澜当年的那枚铜牌啊。」朱承业有些感慨地说。 传奇的时代离现在太过久远,国内流传下来的关于池澜的资料也非常非常少,朱承业不是池澜的粉丝,但依然是他敬重的一位前辈。 他刚刚用手机上的翻译软体翻译了一下悬挂着奖牌的那块大理石碑上刻着的英文,看完之后心大如他也忍不住有些怅然。 「嗯。」池惊澜轻轻应了一声。 他抬头无比认真地注视着面前这块铜牌,把所有的细节都深深地刻入了脑海中。 当年颁奖典礼之后就是採访,採访完他就出了事,他连奖牌都没捂热乎,说来可能没有人信,这还是池惊澜第一次认真打量当年自己获得的这枚奖牌。 除了颜色都很好,池惊澜想,这枚奖牌长眠在这里,有那些柔软的玩偶陪伴,也挺好的。 漂浮在柔软的云端,一定能有个好梦。 这一次他带个金色的奖牌回去就好。 池惊澜眼睛弯了弯,带着不错的心情,收回灼灼的眼神,正要喊朱承业离开,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澜,你也是池的粉丝吗?」 池惊澜转头,看见伊万从左侧转到了奖牌展柜前。 「欸,这里怎么这么多人,都是纪念池澜的吗,他真的是花滑歷史上最传奇的人物,没有之一!」右边也走出来一个朴承希,无比惊喜地手舞足蹈吹道。 然后,最后的一个人,安娜·班奈特从展柜后侧转了出来,看到他们哼了一声,抱着胸抬头。 「你们怎么都在这,不会都是池澜的粉丝吧?区区一个冬奥会两冠王,而且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粉他干什么,我迟早能超越他!」 不是各自散开了? 池惊澜轻轻挑了挑眉,他之前看的清清楚楚,这几人走的都是不同的方向,但按时间算了算,他们到这来得还挺快,是绕路了但绝对没有在另外的地方停留的速度。 有点有趣。 池惊澜回味了一下三人的话,眨了眨眼,他看了眼那枚小小的奖牌。 三个人都在等待池惊澜的回答。 黑髮少年却是最终朝着一直和他不对付的安娜·班奈特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了一丝笑意,清清冷冷,又无比张狂地开口。 「我不是池澜的粉丝,你说的对,池澜已经是过去式了。」 话音刚落,安娜·班奈特便跳起了脚,抬手指着池惊澜,瞬间涨红了脸,咆哮道。 「你才是过去式!!」 伊万和朴承希也无比震惊地看向了池惊澜。 与此同时,池惊澜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声东西落地的轻响声。 池惊澜清楚地记得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场馆里没什么人。 他敏锐地转头。 然后看到了他「花容失色」的惊喜礼物。 这不是一天都没和他联繫的凌榆吗? 好像……一不小心刺激到了他? 像只被水打湿毛髮耳朵都耷拉了下来的大狗狗,池惊澜眨眨眼,想,凌榆这副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还怪可爱的。 被软糯的白色糯米皮包裹的汤圆第一次主动打开了最厚的那层心防,流出了一丝俏皮的黑芝麻馅。 池惊澜指尖动了动,听见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想再逗逗。 第五十九章 凌榆感觉自己裂开了, 各种意义上的。 心碎,就在这一瞬间。 就在刚刚,他收到了陈志国给他发的消息, 告诉他池惊澜和其他几名选手去了展览馆参观。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越走越远又不小心迷路的某一哥正想问展览馆在那, 一抬头,发现前面不远处的建筑好像就是。 这是什么, 这就是命中注定啊!这就是天降缘分啊! 凌榆心中瞬间绽放了一朵大大的烟花。 本来就因为池惊澜上午的短节目无比兴奋的凌榆瞬间眼睛「咻」地一亮, 带着自己在场外掏腰包买的玩偶, 就兴沖沖地朝展览馆跑了过去。 真的是跑过去, 高大的青年戴着墨镜, 跨着大长腿, 一路带风,把五分钟的路程直接缩短成了两分钟, 连偶尔经过的工作人员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这一回凌榆可顾不上维持自己的高冷酷哥的形象了。 他仗着有墨镜挡了大半张脸,直接放飞了自我。 计划了好久要给池惊澜一个惊喜的见面礼,这正是大好时机, 不可错过! 还正好是在展览馆, 他还能跟他的小同担一起去纪念一下他们的偶像当年那枚奖牌。 哦!简直太完美了!凌榆美滋滋地想。 于是他快速地冲进了展览馆, 正好看见了池惊澜他们一行人聚在最中间那个展览柜周围, 就放轻了脚步靠了过去。 于是他猝不及防就听见了池惊澜那句话。 于是短道一哥原地懵逼了。 池惊澜说的是英文, 但那几个单词都很简单, 凌榆的半吊子英语水平都听懂了。 最重要的是, 凌榆的直觉告诉他,池惊澜说这句话时是无比认真的,绝对没有在说谎。 他的直觉从来没有出错过。 那这就问题大了! 说好的同担呢, 他那么——大一个同担,怎么就, 变成对家了!! 不对,这好像也不能叫对家,凌榆感觉现在自己的脑子一片混沌。 第123页 不得不说,这时机真的是卡得刚刚好,如果凌榆没有迷路,没有在看到展览馆后兴奋地把五分钟的路程缩短到了两分钟,没有压低脚步声,他也不会这么恰恰好地听到这句话。 一通操作勐如虎,一看战绩0-5。 某位一哥成功地自己把自己送进了坑里。 真是闻者落泪,见者……偷笑。 哦不,已经有人笑出来了。 「噗嗤。」朱承业发现自己居然笑出了声,看着凌榆戴墨镜也掩饰不住的黑脸,忙咳嗽两声,找补道:「呀,凌哥,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啊?」 「凌榆?!华国队那位短道王者?!」韩国队的朴承希一脸兴奋地从旁边探出了头,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笔和纸,凑了上去。 「大神,我经常听恩静提起你,初次见面,能给一个签名吗!」朴承希亮着眼睛兴奋地说。 朴承希口中说的人是他的好友尹恩静,韩国短道速滑队的一员,也是唯一一个韩国队里跟凌榆关系还不错的选手。 卧槽,有粉丝,我的形象!! 本就受到了极大冲击的凌榆这下更加「花容失色」了,在赛场上能时速到达五十公里的短道王者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僵住了。 凌榆:……谁来救救我qaq 池惊澜看着青年带着三分震惊三分茫然三分委屈还有一分别扭的神情,也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他这一笑,所有人的目光就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池惊澜刚才的惊天言论所有人可都没忘。 但黑髮少年却并没有对自己刚才那句话要作出什么解释的意思,而是走上前几步,走到了凌榆身前。 池惊澜朝着要签名的朴承希笑了笑,开口:「不好意思,他找我有些急事,我之后帮忙要个签名给你,可以吗?」 朴承希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人我就先带走了。」 池惊澜含笑朝众人点了点头,在众人面面相觑的眼神中,弯腰捡起青年掉在地上的玩偶捧在怀中,然后转身伸出一只手拉住高大青年的衣袖,带着浑身僵硬的青年逐渐走远,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没有人跟上去,就连朱承业都没有。 他莫名觉得现在那两人之间的氛围,没有人可以插得进去,他还是不去凑热闹了。 而池惊澜拉着凌榆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才停下了脚步,清冷的少年松开青年的衣袖转身,故意作出了一副疑惑惊讶的模样,开口。 「凌榆,你怎么在这里?」 从短节目上场前他在观众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到后来陈志国接的那个电话,池惊澜心底就有了一丝预感。 而凌榆真正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就算已经有了一丝预料,池惊澜依然感觉十分的惊喜。 就是时机有些巧合,池惊澜能大概猜到凌榆在震惊些什么,但这反而更想让他逗一逗……嗯,自己的小粉丝? 少年的眼尾不小心流露出了一丝揶揄的笑意,勾人得紧,只可惜如今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凌榆并没有察觉到。 凌榆脸色变了变,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现在心情太复杂了! 本来是想来给自己的小同担惊喜的,结果现在变成了给他自己的惊吓。 怎会如此! 而且他刚刚听到池惊澜那句话,心里最终定格的想法,居然是……他在池澜曾经的铜牌面前说这句话,旁边那几个人会不会认为池惊澜是大不敬而以后孤立他。、 可是池澜也是他的偶像和信仰啊! 凌榆心底有两个小人打起了架。 一个带着生气和不解,不解池惊澜明明风格甚至一些小习惯都和他的偶像那么相似,却要说他的偶像是过去式。 客观上来讲这句话并没有错,如果池惊澜的意思是他会把超越自己的偶像作为他的目标,这很竞技体育,完全没有问题。 然而池惊澜第一句话就说了他不是池澜的粉丝,而且凌榆真的没有从池惊澜身上感受到任何对池澜的敬畏之情。 这让凌榆非常茫然。 在这种情况下,在他偶像曾经的最后一枚铜牌前,池惊澜说出这句话,给人的感觉就是他不尊重池澜。 这很难不让凌榆不生气。 但他心底的另一个小人,又清楚地知道,他认识的池惊澜,是一个表面清冷,但内心十分细腻温柔,又非常坚定的人。 他认识的池惊澜,不可能作出这种不尊重人的事。 两种情绪交织,让凌榆别扭又茫然,还有一点小小的委屈。 短道一哥头一次怀疑起了自己从来没出过错的直觉,甚至这种怀疑最终占据了上风。 他刚才一定是太激动感觉出了毛病!肯定是听错了! 凌榆忍不住向池惊澜确认:「乐乐,你真的不是池澜的粉丝吗?」 一不小心,连池惊澜的小名都没忍住喊出来了。 池惊澜微微抬头,把凌榆变来变去的脸色全部收入了眼中,觉得神奇又有趣。 他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鲜活的人。 选择性无视了凌榆叫他小名这件事,池惊澜指尖动了动,忍住想把凌榆的墨镜勾掉看看他现在眼中的神色的冲动,眼中含着笑意回答。 「真不是。」 凌榆的直觉再次告诉他,池惊澜说的这句话也是真的。 第124页 他此刻回想起来,池惊澜的确从来没有说过他的偶像也是池澜。 他一开始的想法还是想找机会确认一下,但后来看到池惊澜技术动作的各种细节,凌榆直接默认了池惊澜是他同担,也没问过。 「那……」为什么之前会在z省的文化纪念馆里给池澜献花,为什么节目风格跳跃的小习惯都和池澜那么像? 话都到了嘴边,最后一刻,凌榆想起池惊澜现在还有比赛。 万一会影响到他。 凌榆最后还是咽下了那几句质问,闭了闭眼。 「为什么要说池澜是过去式?」凌榆还是没忍住问。 别的可以之后再说,这个问题凌榆实在想知道答案。 这个问题啊,池惊澜想了想,伸手指了指远处那枚还被纪念在场馆最中央的铜牌,实话实说地开口。 「从那枚铜牌起,池澜的时代就已经终结了,当年池澜到最后也只有一个四周,现在即使是青年组的比赛,也有能跳三四个四周的选手了,为什么不能说他是过……」 池惊澜看着面前的青年逐渐变得生气的神色,默默止住了话,轻轻摸了摸鼻子。 虽然他觉得自己说的没错,但是……好像有点逗过头了? 考虑到青年的心情,池惊澜补了一句:「我并不是不敬重……那位前辈,你可以把我这句话当成是对那位前辈下的战帖,我会让他成为过去式。」 虽然说敬重自己这种话实在有点羞耻了,但最后那句话,池惊澜是认真的。 虽然在现在这个时代可能会非常艰难,但他真的想试试,能不能超越自己曾经的成就。 这样说,他的小粉丝应该不会生气了吧,池惊澜抬头,隔着墨镜的镜片对上凌榆的眼神,愣了愣。 为什么他感觉面前的青年此刻眼中满满的控诉和委屈? 「你骗人!」青年委屈但依然考虑在公共场所,压低声音控诉道。 像一只炸毛了的小狗,委屈又愤怒地朝着人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叫声。 刚才的感觉还真不是错觉? 他哪里说错话了吗? 池惊澜看着控诉完那句「骗人」就转身跑了给他留下一个悲愤的背影的凌榆,抱着怀中凌榆之前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的玩偶,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他明明是顺毛撸的,怎么人还炸毛了? 第六十章 悲愤的一哥爆发出了巨大的潜能, 神奇地没有迷路跑出了场馆,打了辆车回到了他下榻的酒店。 刚回到房间,凌榆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 正想好好冷静一下理理刚才那那究竟算是什么事, 他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凌榆拿起手机一看,发现居然是纪云星打来的电话, 还是视频通话。 难道队里出什么事了? 年纪轻轻的队长还是很有队长的担当的, 虽然自己现在状态好像也蛮奇怪, 但凌榆还是正了正神色, 很快接通了纪云星打过来的电话。 然后他被视频那头的一群人头吓了一跳。 「哈哈, 老大。」纪云星出现在镜头的最前面, 干笑着朝着凌榆打了个招唿,就心虚地钻到了那群人头的最后面。 「哟, 小榆,早上好,啊不对, 你那边是在下午吧, 下午好啊~」短道队里把队长卸任给凌榆的前队长代替了纪云星的位置, 笑眯眯地在视频那端打了个招唿。 其他人在前队长开口之后, 也一个一个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开口调侃。 「队长, 你怎么可以背着我们去看比赛嘞, 这可不厚道, 不过队长,看得挺开心呢吧?」 「诶~去看谁的比赛呀?」 有人故作疑问。 「隔壁花滑队的那个小天才的比赛哦,算算时间, 我们亲爱的队长可是训练完就搭红眼航班紧急赶过去的,这是什么千里送鹅毛的情谊, 真是令人感动的情谊~」旁边的头亲切地「帮忙」解答了疑问。 千里送鹅毛?呵,千里送人头才对! 凌榆此刻也意识到了这通电话完全不是什么队里出了问题,而是他这群怨种队友们特地来看他的热闹的。 他就知道纪云星那小子嘴不牢靠,这才一晚上过去,就让这群老油条把所有消息都套了出来。 回去再收拾他! 凌榆绷着脸环胸冷笑了一声,就静静地看着这群人演,打算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但实际上,电话那端的那一群怨种队友,除了纪云星都是在国家队里待了好多年的老队员,就是在他们老队长的带领下,听闻了凌榆不远千里都要去看池惊澜的比赛这件事后,特意赶过来逗小孩的。 此刻他们看到凌榆绷着的表情,纷纷挑了挑眉,对视了一眼,都看懂了彼此眼中的含义—— 加大马力。 纪云星「瑟瑟发抖」地躲在队里老大哥们的身后,捂着嘴双眼放光地竖起了耳朵,听老大哥们揭起了他老大的短。 「恩?小榆你怎么不说话,是看了隔壁花滑队小天才的比赛,你十六岁时的梦想又崛起了吗,又想去练花滑了?还是因为隔壁花滑队的小天才表演太太精彩了,把我们的队长惊艷傻了?」 纪云星:什么!他老大十六岁的时候居然有这样的梦想! 「欸呀呀,怎么能这么说我们亲爱的队长,队长去看比赛只是因为隔壁花滑队的小天才是他的同担,队长偶像曾经的最后一场比赛也是在那边,队长才去的,绝对不是因为隔壁的小天才太对胃口去的,对吧?」 第125页 前队长笑眯眯地回答,眼睛却看着凌榆,一口一个「队长」叫的顺熘无比,嘴上说着绝对不是,眼里写着的却满是「绝对是太对胃口,早看透你了」。 纪云星终于忍不住探出了头,小小声地开口:「老大的偶像?」 「小纪和队长同寝室了一年都不知道吗,看来我们的队长年纪越大越矜持了哦,是隔壁花滑曾经的那位传奇,你队长可是他的死忠粉。」 纪云星:!告诉我真的没关系吗,我真的不会被老大弄死吗! 「没事,队里的老队员都知道这件事的,你队长不介意,甚至还来跟我炫耀过他有同担了呢。」前队长揶揄地开口。 「可以的,看我们队长这千里追比赛的激情,队长的偶像说不定已经从一个变成两个了。」 「谁说的!」 一直绷着脸看着他们演的某位队长听到这终于忍不住了,红着脸大喊一声,本就炸起的毛这下膨得更开了。 「我只有一个偶像!绝对不可能再多一个!」 「谁说我来看池惊澜的比赛了,我没有!以后也不会看!」 短道一哥在自己最亲近的队友们面前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那一副酷哥模样,嗷嗷叫的,活脱脱一只要拆家的二哈。 心底之前一直压着的情绪在怨种队友们一句一句的调侃中卸下了闸,一下子倾泻了出来,凌榆鼻子抽了抽,都没注意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而后短道一哥理智清醒了一点,傲娇又有偶像包袱的狗狗自觉丢了大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断了电话,徒留下电话那端的那群人面面相觑。 「小榆居然没有还嘴损回来?我以为今年他愿意这几天出去看比赛应该心情不错了,怎么这状态怎么感觉更闷了?」其中一人摸着下巴开口道。 纪云星一脸茫然地看了过去,今早他不小心把老大要看比赛这件事说漏嘴之后面前这几个在队里待了很久资歷很老的几个前辈就找上了他,就有了刚才发生的事,虽然他八卦听的挺兴奋,不过也不太懂为什么前辈们要来这一出。 他老大看起来都要炸开来了。 前队长颜奇看到纪云星的表情,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帮他解了惑:「小纪你去年刚来国家队大概不太清楚,你老大每年这几天都会请假的,回乡去纪念一下他敬仰的人,每年这时候他的心情都不太好,我们都会想办法逗逗他让他释放一下情绪。」 「毕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小孩嘛,今年听说他有兴致去看比赛了,还去的卡尔加里,我们还以为他心情没那么差了,结果好像不小心逗得狠了点。」另一个人接过颜奇的话,摸了摸鼻子。 「颜哥,你看……」 「知道的,不用你们说,我会收拾你们的烂摊子的,等会马上去开导小朋友。」颜奇好笑地挥了挥手。 「话不能这么说颜哥,明明是你先提议的……」有人抗议道。 高大威武的老大变成了前辈们口中的「小朋友」,把纪云星听得一愣一愣的。 「颜哥,为什么让我知道这些?」纪云星指了指自己忍不住问道。 「你家老大口嫌体正直,爱装酷又傲娇,想炫耀还得忍住不说,我们帮帮他,而且,你们可是接力的队友,以后还是要多互相了解。」颜奇拍了拍纪云星的肩膀,笑道,「好了,我去问问你家老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散了吧,今天周末好好休息,训练了就不能松懈了。」 凌榆不在队里的时候,前队长颜奇就是大家的主心骨,他这一发话,几个老队员就嘻嘻哈哈地散了,顺便带走了愣住的纪云星。 而颜奇回到宿舍,拿出手机单独找了凌榆。 颜如玉:怎么了,今天隔壁小池的短节目惹到你了? 大智若榆:没有!谁说我来看他的节目了!我只有一个偶像!他的我变成狗我都不看![愤怒][愤怒] 颜如玉:跟哥讲讲,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情这么不好? 在酒店里的凌榆刚刚平復了一点点心情,便收到了颜奇发来的消息。 凌榆十五岁就进了国家队,如果说短道队教练林桓是那个当爹的,那前队长颜奇就是那个当妈的,亲人般的人发来了关切,不可一世的一哥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啪嗒啪嗒打了一大段字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为什么不语音?一哥怕自己万一带了哭腔那就太丢脸了。 但下一刻,他的通知栏还是弹出来了一个通话申请。 见凌榆半天没接,颜奇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发了一条消息。 颜如玉:就我一个人在宿舍,小屁孩,接电话。 一哥最终还是扭扭捏捏地接了。 颜奇带着点无奈的笑容的脸呈现在了凌榆眼前。 「小榆,无论是池澜还是池惊澜,对于你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所以你现在才那么别扭纠结,对吗?」颜奇问。 凌榆抿着薄唇,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和池惊澜认识也不久吧,为何他对你这么重要了?」 凌榆勐地一惊,骤然发现自己那么委屈的前提,竟然是自己已经在心底不知不觉把池惊澜和池澜放在了相同重要的位置。 为什么?因为相似的面孔,因为相似的技术动作? 不,都不是,凌榆回想起了他们认识之后的每一个细节,回想起了前段时间他们一起晚上偷偷训练时他结束后去找池惊澜,看到少年在冰场上一次次狠狠跌倒又迅速爬起的身影,回想起少年身上独特的,像是包裹着温柔的悲伤的气质。 第126页 ——是因为他和他的偶像同样拥有着璀璨而坚韧的灵魂,凌榆的直觉是这样告诉他的。 可池惊澜到国家队以来除了偶尔刺头一下其他时候都很乖巧,除了自己,似乎无人发现他那精緻的皮囊下掩藏的凌厉锋芒。 更显得他的在意就好像空穴来风,之前凌榆从没怀疑过自己,但现在他有些怀疑自己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颜奇看到凌榆的反应,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你心中应该有答案,不用告诉我。我知道你的直觉一向很准,但阿榆,你说你的直觉感受不到池惊澜对池澜的尊重,那你感受到了他对池澜的不尊重吗?」 凌榆愣愣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好了,你是又钻进自己的牛角尖了,等池惊澜自由滑比赛之后你找他好好谈一谈,有隐情也说不定,不交流怎么能知道答案呢?」 「还有最后一句话,可能不太好听,阿榆,到底是眼前的人重要,还是已经长眠的人重要,这个答案……你能想清楚的吧?」 「好了,哥去补个回笼觉,挂了,想不通再来找哥,哥随时欢迎。」 颜奇笑着朝凌榆挥了挥手,挂断了电话。 手机再次黑屏,凌榆看着屏幕中倒映出来的自己的俊脸,默默摆出沉思者的姿势,盘坐在床上,思索了良久。 最后,他给池惊澜发了一条消息。 大智若榆:比赛加油,比完之后有空吗,谈一谈? l:好。 第二天傍晚,男单自由滑开赛前,观众席已经挤挤攘攘坐满了人。 为自己修改之后的自由滑节目忙活了一天的黑髮少年转头往昨天他在观众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的位置看了一眼,微微松了一口气,弯起好看的眉眼笑了。 挺神奇的,明明认识只有半年,但那个人无论怎么伪装自己,他都能一眼认出来。 头上戴了顶鸭舌帽,高挺的鼻樑上架着一副和昨天不一样但同样宽大的墨镜,脸上还戴着口罩,武装地连妈都不认识的青年瞬间仓皇地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周围一片喧闹之中,他只听见了自己擂鼓的心跳。 第六十一章 池惊澜前一天收到凌榆发过来的消息之后也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说的哪里出了错把青年惹得如此炸毛。 还是跟现在的小孩有点代沟啊,传奇幽幽嘆了口气想。 活了二十八年的传奇觉得称唿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为小朋友没什么问题,尤其在他越来越发现这个年轻人的性格并不像他表面那么沉稳冷酷之后。 还好, 至少没有直接不愿意跟他说话。 池惊澜本来也想去找凌榆, 正好,凌榆跟他说想在赛后谈谈。 他也知道凌榆这样说是因为他有比赛在为他考虑。 那就在赛后谈, 他会尽全力去准备这一场自由滑。 于是那两句话的交流之后, 到今天比赛开始前, 两人都没有过再次的交流, 池惊澜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紧张的备赛之中, 直到现在。 卡尔加里当地时间周日晚七点整的黄金时间段, 花样滑冰青年组大奖赛卡尔加里站最后一场比赛,男单自由滑终于在万众期待中, 徐徐拉开了比赛的帷幕。 这个时候,正是国内时间周一上午九点整。 对于许多早已成为社畜的冰迷们来说,噩梦般的周一上午也没能阻止他们摸鱼看比赛的热情, 或者说这场池惊澜在最后一组出场的男单自由滑反而成了他们痛苦的周一吊命的盐水瓶。 而一些暑假假期余额不足的年轻冰迷, 也艰难地从空调与被窝中爬了起来, 只为了守住池惊澜的直播。 这一次自由滑还是没有国内的转播, 不过跟前一天相比, 因为池惊澜和朱承业在短节目的出色发挥, 今天多出了一些解说和花滑爱好者自发地对别国的转播在一些平台上进行二次转播与翻译, 给了许多不太懂外语的冰迷们更多的选择。 若有人专门去统计,便会发现这一次国内观看这场比赛直播的人数对比往年花滑的同级别赛事来说,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对于国内所有的冰迷们来说, 这可能是近年来意义最非同寻常的一场比赛。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所有人都在期待一个奇蹟, 一个华国人站上国际花滑比赛领奖台的奇蹟。 比赛场馆中mc的报幕声响起,第一组上场的运动员开始进行上冰的六分钟赛前练习,全场瞬间欢唿起来,男单自由滑的比赛正式开始。 自由滑的分组是按照短节目的分数排名六个六个分的,加上有短节目的分数作为基础,相较于短节目来说,出现黑马的可能性变得更小了。 在前面上场的几组选手都不会参与到最后领奖台的争夺之中,硬体上也缺乏相应的实力,可以说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来国际赛场上攒经验顺便在国际裁判面前刷脸熟的。 因此这一场自由滑的比赛前期稍显平和,这其实是花滑比赛中大部分时候都会出现的正常情况。 昨天那种才是意外情况,第一个上场的池惊澜那样惊艷的表现把全世界关注这场比赛的冰迷们都吓了一大跳。 而在比赛平和地推进当中,众人也没有感到一丝丝的无聊之意,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精彩的高潮就在后头,这一场比赛最精彩的部分,就要到来了。 第127页 最后一组的六位选手短节目分差都不是很大,有五个人都拥有对最终领奖台的冲击能力。 这将会是一场完全不逊于成年组自由滑最后一组的比赛。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 而国内,贴吧中对这场自由滑的讨论,也随着比赛的进展越来越热闹。 [预测一波,大傢伙觉得小池这次有机会拿牌吗?] [实话讲感觉有点困难,小池现在是有两个四周吧,4t和4lz,但据我所知隔壁h国的朴承希也有两种四周并且声称在攻克第三种四周,而大鹅的伊万和阿美丽卡的班奈特都已经出了三种四周,甚至有传言伊万已经练出了4lo,如果说小池在短节目来势汹汹,自由滑这几位不可能没有准备。 短节目的分数班奈特和朴承希和小池的分差也在五分以内,自由滑一个跳跃可能就掰回来了,从技术储存上来说小池还是差了点了,何况小池p分还大概率被压。] [除非小池在自由滑上又突然掏出第三种四周,然后把至少两个四周放在比赛后半程捞到1.1倍基础分值的加成,那说不定金牌都有戏[doge]] [楼上大兄弟还挺能做梦哈,我要求不高,我们的两位小英雄顺利完赛就好,小池两种四周都拿出来如果能clean比赛的话,至少我觉得能跟朴承希扳扳手腕,铜牌还是有戏的!] [clean比赛可不容易啊!而且看了眼小池这次抽到的签位是最后一位出场,啧,这心理压力可够大的。] [我记得他之前好像也有哪一次比赛是压了大轴的吧,之前的三省联合选拔赛还是国家队的直通赛来着?] [忘了,我觉得应该问题不大,而且到时候前面几个人的成绩全出来了至少心里有底。] [当时那两场比赛跟这场比赛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啊,小池跳得太快了,十六岁的小孩一下子到那么大赛场也难免会紧张吧,不过最后一个能知道前面所有人的情况倒也不假,还是等着看发挥吧。] [不管了不管了,话搁在这,我等他为我们创造一个奇蹟!] 要创造奇蹟的人此刻正在后台热身。 华国队的人都在一块,现在场上是第三组正在比,第三组比完之后,就是他们的最后一组了。 「放轻松,平常心,当然也不能完全松掉,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完成这场比赛,不用去在意结果,知道了吗?」陈志国在进行最后的动员。 花样滑冰和桌球那种教练全场都需要在场外时刻准备指导的运动不一样,比赛前教练能够做的最多的,就是稳住运动员的心态。 「知道了教练!」朱承业已经摩拳擦掌心痒难耐,看着下一刻就要冲到赛场上去了。 陈志国瞪了他一眼:「你小子给我稳当点,别把自己得瑟没了,外面今天可是来了不少华国的观众,你要是敢掉链子我回去就喊你教练揍你屁股。」 正所谓因材施教,不同的运动员需要不同的战略来对待他们,像朱承业这种一不小心就会得瑟过头的,就需要适时敲打一下。 朱承业缩了缩头,看起来终于冷静了一点。 操碎了心的主教练捏了把汗,看向池惊澜,这小孩又是跟朱承业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还好主教练早已在心底打好了底稿。 「小池,伊万等会在第一个出场,这对于你来说很有利,中间几位选手的时间足够你看完伊万的自由滑之后对你自己的自由滑方案作出选择,这一次我将选择权交给你自己,当然,有一点我必须要提醒,最后一名上场,冰面已经有磨损,尤其在所有人都会上不止一个四周的情况下,你要注意这一点。」 「恩,我会的,陈教。」池惊澜正压着腿坐拉伸,闻言冷静地点了点头回答道。 陈志国仔细打量了一眼他。 少年已经换上了自由滑的考斯腾,一身以白色为基调的礼服把少年完美的身形完全勾勒了出来,像是优雅的王子,却又带着骑士般出鞘的剑意。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陈志国看到了池惊澜的眼神,冷静的眸子下燃烧着微微火光,只需一个契机或许就能蔓延成漫天的烈火,而他周身气质坚定,感觉不出一丝一毫地浮躁之意。 就像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拔出了他的剑,将要再一次踏上他最熟悉的战场。 即使前方有敌军千军万马,也丝毫不惧。 陈志国多年的执教经验告诉他,池惊澜现在的状态,就是一个运动员在上场比赛前最好的状态,不需要他人再去雕琢一分一毫。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新手能够拥有的冷静。 但池惊澜也从来不是一个要用常人的标准去衡量的运动员。 不到半年的时间从一个在省队挂名的运动员走到了如今盛大宏伟的国际赛场,池惊澜早已经创造了太多奇蹟,为什么不能相信他再创造一次呢? 陈志国愿意相信池惊澜能够做到,但同样身为他的教练,他也不会给他施加任何压力。 雏鹰尽管去放手一搏,展翅飞翔,其他的尽管交由他们这群大人来保驾护航。 陈志国只有一点要求。 「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奖牌没了可以下次再争,受伤却可能让一切白费,比如你们队长的上个赛季,所以不要逞能,要是摔倒,最先做的一定是保护自己,而不是比赛。」 远在国内正关注着这场比赛的某花滑队一哥突然打了个喷嚏。 第128页 「好了,去吧,我会为你们加油的。」 最后,陈志国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帮他们拿过外套,把两个小孩送上了赛场。 第三组比赛结束后,经过工作人员对赛场的补冰,最后一组六位运动员全部上场,开始了他们的赛前六分钟上冰练习。 除了朱承业和池惊澜两人,其他几人都已经是在国际上小有名气的天才选手了,尤其是伊万、安娜·班奈特和朴承希这三人。 可以说今天坐得满满当当的观众席的大部分人都是冲着他们的比赛来的。 池惊澜跟在队伍最后,看到他们朝观众席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唿。 换来了观众们比之前都更加热烈的欢唿声,直冲云霄。 场馆中的氛围登时达到了最高点。 而此刻赛场上也已经悄然密布了硝烟的味道。 所有人都最期待的,一场踩在刀尖上的战争,一触即发。 第六十二章 从赛前六分钟的冰上练习开始, 赛场上就已经充满了火药味了。 最后一组的六名运动员排着队滑到了冰面上,就瞬间如满天星一般散在了冰场的各个角落。 一个都不想靠近其他人,把观众们都看乐了一下。 接下来就是好戏上演了。 到了观众们最喜欢的环节——年轻气盛的天才选手们互相展示军火库扳扳手腕的环节。 本来这赛前六分钟的冰上练习是给选手们适应的, 但架不住这些青年组的选手, 还是青年组里的顶尖的天才选手们一个比一个年轻气盛。 心平气和地度过这六分钟?不可能的。 靠太近太容易较劲较过头甚至发生流血事件,不少教练都对自家运动员耳提面命过这一点。 但不贴贴也按捺不住这群年轻气盛的天才们想要互相干架的心情。 怎么干架?花样滑冰这个项目, 还有比炫技更好的方式吗? 没有了。 当然是炫自己的跳跃啊!狠狠炫起来! 在场的所有观众都知道, 只要有安娜·班奈特在, 赛前的六分钟练习就一定不会枯燥。 果不其然, 这一次也是安娜·班奈特率先动起了手, 啊不, 动起了脚。 他现在位于冰上的右上角,旁边两人正好是伊万和池惊澜, 红髮的少年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然后晃了晃脑袋,脚下冰刀在冰面上轻轻踩了几下, 几乎是原地干拔了一个2a。 而这看起来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轻轻松松的热身, 跳完2a之后, 安娜·班奈特又再次蹬冰往前滑了几步, 抬腿, 起跳。 阿克塞尔三周半, 成功落地。 观众席响起一片掌声, 而安娜·班奈特在成功落地之后摇头晃脑地滑了回来,得意地朝着伊万和池惊澜两人抬起了下巴,满脸骄傲。 要知道a跳难度是公认最高的, 有些运动员甚至可能会出现跳的出简单的四周,但跳不好3a的现象, 而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 安娜·班奈特跳的这个漂亮的3a,足以展现出他足够出色的能力,也确实无愧于他在整个国际上都响噹噹的小天才名号。 但是都被挑衅到面前来了,他身旁的两个人会忍吗? 华国那位横空出世的天才观众们不清楚,但他们知道俄罗斯的伊万一定不会忍。 连看起来一贯沉稳的俄罗斯一号小将伊万在这样的斗争中也无法免俗。 比赛马上要开始,节省体力? 这当然很重要,但在这些小天才的心中,没有现在挣出个胜负重要。 池惊澜看到伊万也往前滑了几步,把滑速提了起来,作出了准备跳跃的姿势。 两腿交叉……池惊澜眯了眯眼,这个跳跃姿势…… 下一瞬,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以右后外刃起跳,瞬间腾空而起。 一周,两周,三周……四周! 双臂舒展开来,冰刀在冰面上刻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成功落冰。 全场惊唿,甚至有人忍不住站了起来。 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在开场的六分钟练习里就拿出了他的杀手锏,之前所有人都在猜测的,在这一刻被他落实了。 后外结环四周跳,4loop,在此之前还没有人成功过的四周跳,在这一刻,被来自俄罗斯的,刚刚年满十七周岁的小将,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展现了出来。 这瞬间在全世界的花滑圈子里都掀起了一阵巨浪,转播这场比赛的各国解说间里的解说们看到这一幕也没能掩饰住自己的震惊,然后在下一秒开启了疯狂夸奖赞嘆的模式。 「哦!这绝对是歷史性的一幕,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当之无愧的天才,他一定会在正赛中也同样作出这个跳跃,我们将见证一个新的奇蹟!!」来自俄罗斯转播间的解说。 「天吶,4lo!我仿佛看见了未来大魔王的诞生,他一定会对我国选手产生巨大的冲击!」这是来自霓虹的解说。 「看来我们的angel又挑衅失败了。」阿美丽卡的解说耸了耸肩。 就连此刻在冰场上的其他几人都惊讶地停下了脚上的步伐,安娜·班奈特看起来明显有点恼,恼伊万又一次抢了他的风头。 而伊万只是轻轻地看了他一眼,表达了自己胜利的含义,就转头,看向了一直只是在做一些简单动作的池惊澜,目光锐利。 我们都跳了,你不跳一跳? 第129页 池惊澜从伊万眼中看出了这样的意思。 安娜·班奈特也从郁闷中回了神,同样看向了池惊澜,他更是直接开了口。 「华国的,你不展现一下你的实力吗?不然就默认我更厉害了,哦,当然,就算你展现了,也一定是我更加厉害。」 安娜·班奈特这张嘴,人缘比较差看起来也是有原因的。 其他几人在安娜与池惊澜的对话中也悄悄靠近了他们这边不少。 池惊澜轻轻挑了挑眉,温和又冷静地朝着安娜·班奈特点了点头,起唇道:「fine,却之不恭。」 每一个英文单词安娜·班奈特都听得懂,连起来他却搞不懂了。 他明明是在挑衅,这人在跟他客气什么?? 美国的红髮小天才一头雾水,甚至觉得这个华国的是不是在反过来挑衅他,好看的红色头髮都快要炸成了狮子的形状。 朱承业在一旁悠悠地踩着冰刀划过,把安娜·班奈特的神情全部收入了眼中,摸了摸下巴,觉得这场景好像似曾相识。 当时刚刚进集训营的时候他对池惊澜不也是这样的吗,结果后来被池惊澜克地死死的ㄒoㄒ,朱大少爷泪目地想。 往事不堪回忆,但今天看起来又要多一位受害人了! 朱承业顿时又兴奋了起来,悄咪咪地熘到了最佳观战点,搓着手幸灾乐祸地看起了戏。 池惊澜就在这样的万众瞩目中动了。 他踩着冰刀轻轻往前滑了几步,没有任何前戏,就像是走路之于人体的本能一般,抬腿、起跳、落冰、打开身体—— 转瞬之间,行云流水,一个阿克塞尔三周半就被池惊澜跳了出来,看着比刚才安娜·班奈特的3a还要成熟许多。 阿克塞尔跳是刃跳,其实相对于点冰跳来说,刃跳是池惊澜不太擅长的跳跃,但也正是因为这是他想对的短板,他才会投入更多的精力,更加努力地,千次万次地去练习。 已经有人发现了,至今为止,虽然池惊澜一共只参加了三场比赛,其中两场还是国内都无法算上积分的选拔类赛事,但他的三周跳从来没有出现过失误。 这样恐怖的稳定性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嘆,也有人认为是统计数据基数太少导致运气成分占比太大而造成的偶然性。 只有池惊澜知道,运气从来不会站在他这一边,恐怖的稳定性背后,埋藏的是无数的血与汗水。 但那都值得。 池惊澜同样感谢自己坚持不懈的努力,才能让他如今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放手一搏。 他不需要去担心自己的三周跳,因为他的本能就足以去纠正那些细小地失误。 而现在,一个3a显然也明显不够。 池惊澜在这一跳之后并没有停下,而是向前又滑了几步。 速度更快了。 在全场观众的注视之中,在同场竞技的几位运动员的注视之中,黑髮少年感受着刮过脸颊的风,刀齿果断点冰溅起晶莹的冰花,修长的身影再度凌空而起。 他最熟悉的跳跃,也是他第一个四周跳——后外点冰四周跳。 依然是稳稳噹噹的落冰,就好像跳的是一个二周,而不是四周一样。 完了吗? 还没完。 这两个跳跃算是池惊澜拿手的跳跃,并无法展现出他的上限,既然伊万和安娜·班奈特想要跟他比一比,池惊澜也不会缩手缩脚。 经验丰富的传奇从来不做隐瞒自己的实力欺负小朋友那种事,当然,在这种情况下,传奇也依然考虑到了自己大概是在场六人中最废物的体能。 第三跳,他跳了一个后内点冰三周跳(3f)。 一个跳了三圈,但明显富余出来了很大旋转空间的3f。 甚至落地的时候跟原本3f应该有的角度还错开了点。 有观众以为华国的这个小天才终于失误了,但更多更有专业性的人们脸色却变了变。 那不是落冰角度出现了失误,而是比原来的3f多转了半圈导致的偏差。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难道这匹来自华国的黑马可以挑战4f?? 怎么可能! 在这场自由滑比赛之前,还未问世的四周跳一共有三种,除了至今人们都认为人体恐怕还不能达到那样的极限的4a,剩下的4f和4lo都已经有传言有选手正在进行尝试。 但那也只是传言而已,刚刚伊万的4lo证实了一半,总不可能另一半也在这场比赛上出现吧。 赛季初的第一场花滑国际赛事,还是青年组的赛事,出现两个以前未曾出现过的四周跳,那会不会太夸张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人们在犹豫了一会之后,还是在脑海中划去了这个可能性,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这只是一个机缘巧合的意外。 毕竟那可能性听起来可太天方夜谭了。 但是赛场上的近距离看到池惊澜这一个跳跃的其他几个运动员却不这么想。 正常的3f,这里的六个人是都能做出来的,因此,他们比观众们更能感受出其中的不同之处。 池惊澜跳出来的这个3f,明显不是展现他后内点冰三周跳很优秀的意思,而是告诉他们,后内点冰三周已经无法满足他了,他会尝试四周。 恐怖的新人。 伊万眼神一凌,直接开口问了:「澜,你刚刚明显能跳出来四周,为何不跳?」 第130页 池惊澜眨了眨眼,没有否认,而是回答:「或许,我会把他放到正式比赛中跳?」 这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提醒。 把体力都消耗在赛前练习上可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伊万还是第一个出场的情况下。 伊万是个拎得清的人,他瞬间就听出了池惊澜这句话的意思,脸色变了变,从有点上头的情绪中瞬间冷静了下来,背上惊起了一身冷汗。 他深深地看了眼站在他面前比他稍矮了一些的黑髮少年,最后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池惊澜一副听不懂的模样歪了歪头,然后挥了挥手滑远了。 安娜·班奈特有些跳脚地想要追上去,被伊万拦了下来:「好了安娜,自己练习吧,如果你这次不想再在正式比赛的时候体力不足的话。」 「哦……」 于是出乎所有想要看戏的观众们的意料,在第一轮的火拼之后,场上的氛围看起来神奇地平和了下来,居然真的各练各的没有再互相炫技,温和地度过了接下来的这几分钟。 等六分钟练习结束,众人下了赛场回到等候区,朱承业才转头问池惊澜刚才他跟伊万和班奈特说了什么。 池惊澜伸手结果陈志国递给他的外套披在肩上,随口简述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 「但是……他们在你前面出场,消耗更多的体力不是对你有利吗?」朱大少爷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 如今冰场上只剩下了一个人,便是最后一组抽到第一个上场的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 池惊澜将目光投注到场上身着黑色考斯腾绕着冰场兜圈的金髮少年身上,身体难得放松地往后仰了仰,肩膀抵住身后的椅背,轻轻笑了一声。 他回答朱承业。 「我当然可以在刚才使手段刺激他们消耗更多的体能,但这样赢得的优势是无趣的,甚至不公平的。」 「我不会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他人的失误之上。」 清冷的少年眼尾带着恣意的张扬,淡淡的声音却铿锵而有力。 他说。 「我只要堂堂正正的赢。」 第六十三章 「哈哈哈哈哈好!有志气!!」 陈志国闻言, 大笑着拍了拍池惊澜的肩膀,把他的小身板都拍地不由得晃了晃。 池惊澜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刚刚肩膀上被拍的地方,同时敏锐地侧了侧身躲开了朱承业也想学陈志国大力拍上来的手, 下巴朝着赛场的方向点了点, 眼中含着笑意有些无奈地开口。 「教练,阿业, 比赛开始了, 看比赛吧。」 「咳咳, 好。」陈志国咳嗽了两声, 重新恢復了往常那副正经的神色, 坐回到了位置上。 陈志国想了想, 感觉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 应该不太重要,主教练点了点头, 把与比赛无关的事都抛到了脑后,看着冰场上的俄罗斯人,表情严肃了起来。 「先看看伊万的发挥。」 「恩。」池惊澜轻声应了一声。 备赛区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一个人在冰场中央站定, 全场冰迷都极其有素质地彻底安静了下来, 把所有的空间都留给了赛场上的运动员。 俄罗斯小将的自由滑节目来同样来自于非常经典音乐剧选段——《悲惨世界》。 音乐剧改编自雨果的同名小说, 讲述了一个主人公遭遇不公被判刑, 出狱后经歷一番艰苦当上了市长, 却最终又因维护公平被社会不容, 在孤寂中走向死亡的故事。 是一个充满了悲壮的英雄主义的故事。 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 《悲惨世界》同样是花样滑冰的运动员们经常会选用的节目,但相比于《罗朱》,《悲惨世界》出现的次数还要更少一些。 《悲惨世界》的艺术内容相较于《罗朱》更加难以去表现, 尤其是对于年轻的运动员们。 《罗朱》还可以避开复杂的背景演绎成爱情,而《悲惨世界》, 对于人生经歷还少的小朋友们来说,其中的悲壮与沉重,真的很难去很好地表现出来。 之前池惊澜进国家队之后也有想过要不要换一套自由滑的节目,其中就考虑过《悲惨世界》,不过最终因为《罗朱》只在赛场上跳过两次并且换节目时间也有些仓促,最终池惊澜还是选择了继续打磨他那套还有些不太成熟的《罗朱》。 这也是池惊澜这一世第一次亲眼看到的《悲惨世界》自由滑。 谁都无法否认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的实力,但他的表现能力也依然有些超过了池惊澜的预料。 视频影像终究还是与现场看有着很大差别的,而《悲惨世界》也是伊万这一个赛季带来的全新的自由滑节目,这是第一次展现在众人面前。 很惊艷。 就算是池惊澜,也给出了这样一个评价。 经过一个休赛期,伊万的实力甚至艺术表现力都明显比上一个赛季,比池惊澜在资料中了解到的强上了许多。 而俄罗斯人骨子里自带的那份苍凉的艺术感,意外地契合了他这一次自由滑的节目内容。 当伊万随着悲壮的音乐在冰面上翩翩起舞的时候,他金色的髮丝散落在肩侧随着动作起伏,黑色的考斯腾飘逸的衣摆也随着旋转像花朵一般绽放了开来。 他像一只黑蝴蝶,在偌大的冰场上翩跹,演绎着英雄的哀歌。 第131页 这样的表现方法非常巧妙地解决了阅歷不足的问题,不愧是伦恩教练的关门弟子,艺术表现能力果然不能小觑。 池惊澜表情平静地看着场上伊万展现着他的自由滑节目,眼中跃动的火苗却愈发炽烈。 他听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感受到了自己奔腾的血液,他的胸腔之中战意沸腾,想要马上冲上赛场去大展拳脚。 但即使他的灵魂在为如此强劲的对手而欢唿震动,池惊澜依然极其克制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送一个个选手上场,表演完他们的自由滑,又下场,他看不出一丝紧张,如果不盯着他的眼睛看,也看不出少年的一丝激动。 他似乎把所有的情绪都暂时锁在了名为「身体」的躯壳里,只等着一个时机的爆发。 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在他的自由滑里果然跳了三个不同的四周跳,赛前练习时他展现出来的4loop再次被他在正式比赛中跳了出来,并且成功落冰,给全世界带来了第一个在正赛中成功的后外结环四周跳。 唯一可惜了一点点的就是两个3a的其中一个3a落冰有些不稳扶了一下冰,以及他在比赛进入后半程,做最后一个四周跳同时也是连跳的时候,4t出现了轻微的失误,导致后面接的第二跳的3loop空了一周变成了2loop,损失了一些的分数以及goe上的执行分。 但这都不算是特别重大的失误,最终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以90.41的技术分与89.72的出色表演分,总分180.13的高分,加上他之前短节目就排列在第一的102,52分,一共282.65分的成绩打破了他个人职业生涯的最高分记录,同时牢牢占据了第一的位置。 赢得了全场观众的起立与鼓掌欢唿。 在他后面出场的朴承希、安娜·班奈特以及朱承业都是两个四周跳的编排,短节目的分数也比伊万第了好几分,最终的总分都在两百四到两百六的区间里,完全无法对伊万的位置构成什么威胁。 而因短节目发挥出色误入大佬修罗场的加拿大本地小选手在长达四分半的自由滑中还是暴露了自身的短板,但最终二百二的总分也同样打破了他个人的最高记录,在等分区傻乐的笑容同样引来了观众们善意的笑声。 在加拿大本地选手后一位出场的,便是来自华国的池惊澜。 尽管所有人都认为伊万这一次的冠军肯定稳了,但当他们看到黑髮的少年走上冰场的那一刻,观众席还是再度安静专注了起来。 他们很期待这个华国的小将的表现,甚至不少观众已经在心底认为池惊澜具有争夺银牌的能力,这是在这场分站赛开始前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朱承业现在总成绩暂列第四,已经无缘奖牌的争夺,此时国内的各种讨论里,也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池惊澜身上,期待着他能夺回一个银牌,或者铜牌。 似乎并没有人认为池惊澜会拿金牌。 伊万可以说是基本clean了他的短节目和自由滑,表现太好了,三个四周跳,这是连成年组里也没有几个人能完成的高难度,但他成功地做到了,裁判并没有吝啬给予他的评分,池惊澜想要超过,太难。 稳当一点,两个四周跳,还能搏一搏铜牌或者银牌,足够了。 这是华国冰迷们的想法。 但池惊澜并不这么想。 运动员为什么会成为运动员,竞技为什么被称为竞技? 因为,所有人,都是在为了那个第一的位置奋斗啊! 「加油,放手去做吧。」上场前,陈志国朝着池惊澜抬起了手。 朱承业已经比完了比赛暂时不在这边,陈志国是之前去送完朱承业又返回来的。 池惊澜能感受到周围的工作人员都悄然靠了过来,以及他们注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过他完全没有去在意,轻轻和陈志国击了一下掌,应了一声「好」,便转身毫不犹豫踏上了赛场。 在池惊澜踏上冰场的那一刻,仿佛有什么开关被他打开了。 他每往前走一步,身上展现出来的气势便越发磅礴,战意越发昂扬,之前被他封印在躯壳里的情绪都不再压抑,瞬间爆发了出来,即使远远看着也似乎都能感受得到,令人无比震撼。 黑髮黑眼的少年绕着冰场滑行了一圈,最后无比丝滑地在冰场中央站定。 这一瞬间,场上的少年明明只有一个人,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他身后站了千军万马,带着仿佛要刺痛人眼球的锐利,却又让人捨不得移开视线。 被池惊澜惊到变得有些嘈杂的观众席彻底安静了下来,和每一位上场的选手一样,在音乐响起前,观众们把所有的空间都交给了运动员。 五秒钟。 池惊澜的经验告诉他,距离音乐响起还有大概五秒钟的时间。 这点时间能做些什么呢? 这一次,池惊澜没有立刻闭上眼。 他的视线看向了观众席,在观众席的一个小角落里,一片红色的军团上停顿了两秒。 今天比赛刚开始他就发现了,那里聚集了一小片华国的观众,昨天只能看到零零散散地几点星星之火,今天已经汇聚成了一条小小的河流。 骨子里相同的基因让炎黄子孙总能神奇地感应到对方,即使隔着远远的距离,那一小片红色的军团也立刻发现了池惊澜的注视,兴奋地朝着他挥了挥手中的旗帜,但依然保持着观赛礼仪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第132页 池惊澜朝他们笑了笑,轻轻转移了视线,目光再一次落在了他熟悉的那个位置。 全副武装的高大青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暴露,依然架着副望远镜看着赛场,却正正好好在望远镜里与看过来的池惊澜对上了视线。 最后一秒,池惊澜看到那个青年好似被吓了一跳般后退了半步,忍不住轻轻低笑了一声,不再逗他,收回视线,闭上了眼。 他为什么而战? 他为自己而战,为祖国而战,为不远千里远道而来也要为他鼓励的人们而战。 还有某个人,池惊澜不知道他为何会来,但他既然来了,既然已经为自己送来了一份惊喜,那他也会为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送上一份令人喜悦的奇蹟。 少年闭上眼的下一秒,毫釐不差,音乐响起。 所有人都神奇地发现,音乐响起的那一刻,少年身上的气质忽然就再度柔和了。 他身后的千军万马呢? 消失了吗? 不,是内敛了。 观众们被池惊澜拉入了他的《罗朱》世界中。 年轻气盛的王子对一位美丽动人的少女一见钟情。 他们相识,相知,相互试探。 他们以星空为顶,将辽阔的草原当做他们的舞厅,跳起了优美的华尔兹。 第一个跳跃——4t,信手拈来,优雅又轻盈地落冰。 冰刀在冰面上画出一道完美的弧度,少年左手放到胸前,向前伸出右手,带着黑色手套的手心朝上,微微弯腰,作出了一个贵族邀请女士共舞的姿势。 下一秒,仿佛真的有一名少女伸手搭在了少年的右手之上,少年精緻的脸庞上瞬间绽放出欢欣的笑意,羞涩又内敛,却又勾人无比。 他微微收紧了右手,拉着手中众人看不见的少女,跳起了属于他们的舞蹈。 第二个跳跃——3lo,第三个跳跃——3a,再一次没有失误地完成。 进入第一个旋转。 少年蹲下身抱着腿,锃亮的冰刀朝外面把自己蜷缩了起来,仿佛在逃避什么,又仿佛陷入了沉睡。 然而他的转速却越来越高,直至达到了最高点。 「咖嚓」一声轻响,镜子碎裂的声音,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观众们这才发现这是背景音乐里的声音。 而随着这一声轻响,音乐从甜蜜浪漫的曲调骤然转变地铿锵了起来,冰场上的少年也重新站起了身。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睡眼惺忪还在揉着眼睛的少年瞬间神情严肃,挺直嵴樑之后,才把人放了进来。 众人看着少年认真听完进门之人的汇报之后,浑身气质瞬间从一个不谙世事的王子,变成了一名身经百战的将军。 背景音乐再换,变成了《les rois du monde》,众人合唱版本。 ——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如果我们只是跪着度日。 那活在世上有什么好处? 没有意义,没有好处,他们不愿意作为傀儡活着,所以他们高唱起了反抗的高歌。 将军披上坚硬的铠甲,听完下属的汇报,孤身一人便如千军万马一般奔赴了前线。 比赛进入了后半程,同时也来到了跳跃1.1倍的加分区。 年轻但早已浑身浴血的将军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奋勇杀敌,黑髮少年也同样掏出了他所有压箱底的跳跃。 右脚刀齿点冰,左后内刃起跳,比赛前练习时展现出来的还要更加高飘远。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落冰! 轴心略微有些不稳晃了一下,但池惊澜依靠自己的经验强行稳住了身体。 没有摔倒,也没有扶冰! 进入后半程的第一个有倍率加分的跳跃,便是除了被认为不可能的4a之外唯一一个还没有被正式攻克的跳跃——菲利普四周跳! 成功了! 场外的陈志国勐的松了一口气,观众席上却有观众已经无比震惊地站了起来。 他们没看错吧,那是菲利普四周跳??! 半个小时之前伊万才刚刚跳出4loop,这才隔了多久,4f也出现了?? 开什么玩笑,开年第一场青年组大奖赛分站赛,两个还未被攻克的四周跳在半个小时内相继面世,他们这是在做梦吗?! 而且……因为被4f震惊地从池惊澜的表演中回过神,不少观众这才发现他已经跳了两个四周了,而此刻赛程刚刚过半。 池惊澜是能跳4lz的,他在短节目就跳出来过,才过去一天,观众们的印象依然十分深刻。 如果他还打算把4lz跳出来的话,那这个华国少年不也是三个不同种类的四周跳了? 观众席中来自全世界的冰迷都有些神情恍惚。 难不成,这个华国的少年,真的可以跟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扳扳手腕? 第六十四章 不是可以扳手腕, 而是必须要去扳扳手腕。 池惊澜在伊万短节目结束的那一刻心里就有了数。 他是必须要拿出至少三种不同的四周来的,并且不能失误,至少是不能出现摔倒那样的重大失误。 之前池惊澜就认真分析过他与伊万相比, 优势究竟在哪。 在滑行与旋转, 是节目技术动作之间衔接的流畅度,还有他的毅力。 艺术表现能力原本可能也算得上是, 但因为新手时期会面对的被压分问题, 在池惊澜的预估中最好的情况也就是和伊万持平, 所以在表演上他并不会因为伊万的原因特意去调整些什么, 他只要做好自己就足够了。 第133页 池惊澜真正要去作出调整的就是跳跃, 和伊万相比, 他在国内佼佼的跳跃反而是短板。 他要做的就是努力去补齐这个短板,而其中最重要的节点就是自由滑进度过半进入后半程之后的第一个跳跃, 也就是菲利普四周跳。 这是他最不确定的一个跳跃,只要4f能够成功,那他的计划就可以说是成功了大半。 之前私底下加练的时候, 池惊澜的4f成功率其实只有三成左右。 但是不赌就不会有任何机会, 而第一之外的位置, 对于池惊澜来说并没有多少意义, 尤其是这一场比赛。 所以他一定会去赌, 并且义无反顾。 而站在赛场上的池惊澜, 拥有着无比坚定的信念, 这样的信念,足够支撑他为了心中的那一个目标,作出任何的尝试。 即使这些尝试在外人看来是天方夜谭, 是不可思议。 但他最终赌赢了。 池惊澜的底气来自于他自己,而他最后成功了。 在他这一世的第一个国际赛场, 作为最后一个登场的自由滑选手,池惊澜在比赛进入后半程的关键节点,向全世界展现出了一个漂亮的跳跃。 一个漂亮的,之前还未有人完成过的,菲利普四周跳。 不需要对那个跳跃有任何怀疑,现场计分的大屏幕上的实时小分表中勐地往上窜了十几分的分数,就证明了那是一个不需要被质疑的4f。 观众们这才反应过来,赛前的六分钟冰上练习里池惊澜那个看起来像是失误的3f,那哪是什么失误,那分明是少年对全世界的预告!! 巧合的是池惊澜和伊万的考斯腾还正好是一白一黑,出场的顺序也是第一个与最后一个,好像註定了他们这一次的斗争。 花样滑冰和短道短跑乃至那些球类运动都不一样,不会有运动员之间面对面的争夺,而更多的是看选手本身的状态与发挥,有时候确实会缺少一些其他运动面对面火拼的肾上腺飙升的感受。 但此刻,所有人却都感觉自己的血液沸腾了起来。 池惊澜4f出来的那一刻,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心跳都漏了一拍,而在确认那的确就是4f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直冲天灵盖的激动与兴奋。 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原本板上钉钉的金牌好像突然悬了? 那才刺激啊! 最后的金牌究竟花落谁家,这下有看头了。 这个来自华国的小黑马可太勐了,无论如何,一场自由滑出现两个之前不曾现世的四周跳,这票价就远远值回本了! 更何况现在看起来还有更精彩的! 全场观众席都微微嘈杂了一瞬间,但场上的池惊澜没有受到任何外界的影响。 4f的成功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信心,但心口一块大石头放下的黑髮少年并不会就此松懈,后面还有许多个跳跃等着他去完成。 最重要的是,池惊澜不会让自己因为兴奋而跳脱出表演的情境,他会把得到的情绪反馈更加投入地释放在他的表演之中。 观众们此刻的嘈杂仿佛成了士兵们为将领奏响的号角,初战的成功让场上的少年将军一下子士气大增,一人便是千军万马,再次朝着敌人压去。 他的敌人是那高高在上却又腐朽污秽的制度,是那压得人沉沉地透不过气的阶级。 而他身后的人民为前方的将军奏起了自由的高歌,音乐中渐渐加入了鼓声。 「咚。」 「咚。」 「咚。」 一声一声,震人心魄。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们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如果只能跪着活,那他们宁愿站着死。 少年将军义无反顾地向前冲去,银白的盔甲上已经浴血,却浑然不顾。 他向前跃起。 是那个唯一的,只会向前走,永远不会回头的跳跃——阿克塞尔三周半。 但这一次却不单单只是一个3a,而是一个三连跳。 阿克塞尔三周半接后外结环一周接后内结环三周。 进入后半程的第二个跳跃就是一个难度极高的三连跳,3a+1lo+3s的技术动作加上1.1倍的加分,小分表上的技术分又瞬间往上飙了将近二十分。 这还没完。 战场上仿佛有敌人扑到了少年将军的身后,他转身,挥剑,踩着鼓点再次精准起跳。 第三个四周跳!并且依然是一个连跳! 勾手四周(4lz)接后外点冰两周(2t)! 少年双手举过头顶做了一个rippon的姿态,在空中滑过一道完美的弧度,最终轻盈落地。 落地瞬间双手再次打开,像一朵花蕊瞬间绽放,并且再一次踩上了音乐的节奏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让人赏心悦目。 谁都无法想到,这样的编排是池惊澜在赛前临时改的,并且并没有时间再去跟音乐磨合。 他只能在脑海中模拟,却最终做到了如此漂亮的效果。 他是当之无愧的,属于冰场的王者! 三种四周跳结束,最大的难关已经度过。 还剩下最后两个跳跃。 此时四分半的自由滑节目已经过去了大半,前所未有的高强度动作编排让池惊澜经过仅仅经过半年增强体能训练的身体再次发出了力竭的声音。 各种不适的反应也逐渐反馈了上来,比如大腿的酸痛,又比如喉间逐渐溢上来的铁锈味。 第134页 但身体越累,池惊澜却越理智,越清醒。 换做别人此刻或许早就已经出现了失误,但池惊澜依然十分精准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没有出现一点差错。 倒数第二个跳跃是后内结环三周。 即使在身体已经快要接近极限的状况下,三周跳对于池惊澜来说,依然不算困难。 这一个跳跃结束之后,池惊澜与伊万技术分的分差又再度缩小了一些。 后面还剩下最后一个连跳,以及一套编排步伐和两个旋转,不失误的情况下,在旋转上池惊澜是占据了一点优势的,按照他的估计,最后在技术分上能够超伊万大概五六分,能够把短节目的分差弥补回来,然后接下来的就只能交给剩下的表演分。 他脑海中思绪高速旋转着,计算着自己的技术分。 现在和他赛前的计划一样,属于机会很大,但依然有一定风险的地步。 还是不太保险,能在哪里再提一提吗? 能。 池惊澜特意把3t+2lo的连跳放到了最后一个跳跃的位置上,便是给自己留下了最后一个后手。 如果他状态不错,那他就可以最后进行一次大胆的尝试,就算在这个跳跃上耗尽了全部的体能,池惊澜也有信心,能够坚持完接下来的全部动作。 而现在虽然身体已经很累很累了,但实际上比池惊澜想像中的还要好上一点。 他还是想要尝试一把。 想要倾尽全力,赢得这次比赛的那一枚金牌。 带着鼓点的《les rois du monde》选段已经接近了尾声。 众人的眼中,场上的少年将军抖了抖刀尖的血,顶着沉重的压力挺直了嵴樑。 他的面前只剩下了最后的大boss。 少年将军向前举起了他手中的剑。 下一瞬,少年左脚刀齿勐然点冰,溅起的碎冰犹如一朵骤然绽放的冰花,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梦幻却又无比坚定。 少年持剑瞬间腾空而起。 3t接2lo? 不! 4t接2lo!! 池惊澜在自由滑的末尾阶段,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再次跳出了一个四周跳! 第二跳落冰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他膝盖都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少年却依然撑住了身体没有摔倒,转了个身卸了一下力,单手撑冰扶了一下,最终稳住了身体。 他还是战胜了面前的boss,带领着身后不愿跪着活的人们迎来了自由。 即使他们同样伤亡惨重。 而一片欢唿声中,少年将军褪下身上的铠甲,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城堡。 背景音乐骤然转变,从战斗的昂扬变得悠长而又悲伤。 看过《罗朱》音乐剧的人们都听出来了,这段音乐选段是 mort de juliette》,翻译过来,也就是《朱丽叶之死》。 这是……? 接下来少年的表演让他们明白了一切。 将军褪去坚硬地盔甲,在自己的城堡里,没有了其他人敬仰般的注视,他终于能够释放真正的自己。 他不再是什么被万人敬仰的将军,只是一个失去了爱人的,忧郁的青年。 战场上的血渍全被盔甲挡在外面,而盔甲之下,他永远穿着那一身他与朱丽叶在教父的祝福下互相宣誓时穿的那一套礼服。 家族利益的冲突,那些腐朽的,根深蒂固的观念,这一切共同造成了当时的悲剧。 只是因为他们的家族永远不可能和平,他们「命中注定」就不能相爱,他永远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公主。 这是他带领人们反抗的起因,而他最终获得了成功。 但他如何成功,也不可能再找回自己的公主了。 一个人的时候,与朱丽叶相识相爱的点点滴滴都会一遍遍浮现在他眼前,在他的思念里,在他的梦里。 结合第一次切换音乐时池惊澜作出的那个从睡梦中惊醒的动作,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了,原来一开始的甜蜜也只是罗密欧沉浸于过去的美梦。 而现在,一切战争都结束了,人们获得了自由,罗密欧也完成了他的使命,完成了朱丽叶临终的遗愿。 在哀悼朱丽叶逝去的悲歌之中,带着战场上一身疲惫回来的罗密欧,在他的城堡中看到了他公主。 他的公主来接他了。 罗密欧脸上再次带上了甜蜜幸福的笑容,伸手握住了他面前众人看不见的,属于他的少女的手,再次翩翩起舞。 所有人目录惊艷地看着场中的少年。 最后阶段的第一个旋转,第一个姿势,燕式旋转——这是罗密欧。 第二个姿势,贝尔曼——这是朱丽叶。 最后的编排步伐。 所有的技术动作都已经结束,池惊澜心中已经对最后的分数有了底,他尽情地释放了身体中余下的所有能量! 但在心中已经开始澎湃的情况下,最后的表演还是保持了最高的水准,柔软地让所有人都想要落泪。 池惊澜一人分饰两角,在最悲伤的歌声中,将最梦幻甜蜜的舞蹈演绎地淋漓尽致。 罗密欧那身白色的礼服,梦幻得就像是王子的婚礼现场,但谁都知道,朱丽叶早已不在了。 以乐景衬哀情,让观众们都忍不住想让冲到赛场上,去唤醒这时候的罗密欧。 可他们也知道,罗密欧已经太累了。 第135页 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满身伤痕的少年,在接近尾声的悲乐中,缓缓倒下。 最后一个旋转,蹲踞式旋转,再转直立姿势。 最后,他向前伸出手,头却勐然垂了下去,淡淡的笑容固定在脸上,音乐停止。 罗密欧跟着他的公主离开了。 自由滑圆满结束。 观众们怔愣了片刻之后全体起立。 在震天的掌声与喊声之中,池惊澜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有了松口气的机会。 而一松懈,身体上的疲惫就全然涌上来了。 冰场上的少年黑髮都几乎被他的汗水全然浸湿,在全场的注释中,他的膝盖终于支撑不住巨大的负荷,软了一下。 他单膝跪倒在了冰面上。 恰好正对着某位青年的方向。 第六十五章 全副武装的青年瞬间放下手中的望远镜, 连自己在观众席都忘了,勐地往前踏了一步,踢到了前面一排的椅背。 「砰」的一声, 某人口罩下的表情都不由得扭曲了一下。 即使是在欢唿鼓掌的观众席中, 这声音也不算小,凌榆旁边的观众都朝他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嘿兄弟, 华国人?你们国家的运动员发挥的非常漂亮, 当然, 也不用这么激动。」 站在凌榆旁边的一位大兄弟操着一口带着点口音的英语对凌榆开口说道。 凌榆英语一般般, 但也不算太差, 不过这个兄弟口音有点重, 他分辨了一会,才分辨出一句夸池惊澜的。 「谢谢。」 虽然依然十分担心池惊澜, 但能听到别国观众的认同,凌榆还是挺开心的。 不过他的目光还是一直没有离开赛场,在看到冰场上的少年撑着腿站起来的时候, 紧紧提起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一点。 还好, 看起来应该没有出什么大事。 从随身的小包里抽出陈志国给他的员工证, 凌榆正想离开观众席赶到池惊澜身边去, 动作突然顿了一下。 不对啊。 凌榆突然回想起了昨天他跟颜奇放的狠话。 来看比赛是因为票已经买了不能浪费!但若是这么急匆匆地冲过去, 他算什么!! 凌榆觉得他需要维护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尊严, 他好歹也是一个响噹噹的人物。 ……可池惊澜跪倒在了冰面上欸! 勐的一下, 看起来就很疼,而且正好朝着他的方向欸! 他的小同担,阿不, 凌榆悲伤地想,现在池惊澜已经不是他的小同担了。 但刚才池惊澜的动作明显是在向他求救啊!! 他可是一个充满了爱心的人! 之前还坚定地认为自己没有暴露的人信誓旦旦地说服了自己。 站在凌榆旁边的那个国外大兄弟看着在他面前突然站定的华国人, 目光从他遮得严严实实的脸上往下移,落到了他手中的员工证,眼中充满了疑惑。 「hi,bro?」那位大兄弟忍不住开口。 你杵在这干啥?还没等他问出口,就看见眼前的华国人好像回了神,朝自己以及在自己旁边的人歉意地点了点头,开口。 「抱歉,能让一下吗?」 言简意赅的词彙,高冷却不失礼貌的语调,凌榆对自己非常满意。 「分还没出来,你不等了吗?」有人好心地问。 青年的尾巴忍不住得意地翘起来了一丝丝,他抬起头看向说话之人,帽沿下因为看比赛早已摘下了墨镜露出来的略显凌厉的眉眼中泛起了点点笑意。 他忍不住把手中的员工证拿起放到他们眼前晃了晃,炫耀道:「我去下面等。」 周围的人惊讶地给凌榆让开了一条路,凌榆在他们的注视下,一副大佬的模样「悠闲自得」地离开了观众席,给他们留下了一个无比潇洒的背影。 实际上架着两条大长腿已经偷偷把速度提到了最高。 「哇哦,so cool~」有人吹了声口哨。 「不过,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个华国人有点像凌?就是那位华国的短道王者。」有人发现了端倪。 「听说那位不是非常高冷吗?」 快要离开观众区的某个「高冷男神」忍不住踉跄了一下,悄咪咪又加快了一点速度,消失在了后台。 进了后台的青年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懊恼得不行。 我刚才怎么又失态了!一定是池惊澜隔空操控了我……! 算了,看在他这次表演得十分漂亮又累到的情况下,就先原谅他这一回。 某人十分大度地想。 给自己找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藉口的某位一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了,看了看后台的指示牌,再度迈开大长腿,这一次他直接跑了起来。 还好赛场场馆的布置与凌榆之前参加国际比赛时碰到的布置都差不多,距离等分区出口也并不远。 这样的紧要关头,凌榆没有迷路。 他一边向前跑去,一边从包里拿出了他的手机和耳机。 按亮屏幕看了一眼,凌榆眼睛一亮。 太好了,还没挂!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他与陈志国之间的通话,时长已经长达三十几分钟。 三十几分钟之前,正好是池惊澜所在的最后一组上冰训练的六分钟的时候,陈志国出于人道主义给凌榆打了个电话确认了一下他来没来,结果后来池惊澜下来之后那句「他要堂堂正正地赢」把陈志国震撼地忘记了还有电话这回事。 第136页 电话另一端的凌榆也被震撼到了,心跳都不由得加速。 出于他自己也想不通的一些心情,他没有去主动挂断电话。 陈叔明显把这件事忘得干净了,现在通话还在继续。 还好还在继续。 凌榆迅速戴上了耳机,里面清晰地传来了陈志国和池惊澜交流的声音。 此时的赛场上,最后一个出场却惊艷了全场的华国少年已经用最后的力气重新站起了身朝四面的观众行了谢幕礼,在鲜花和掌声中退了场。 「小池,怎么样,刚刚那一下有伤到吗?」 陈志国连忙扶住从赛场上滑下来略微有些踉跄的池惊澜,递上毛巾,十分担心地问。 池惊澜此时胸膛都还在剧烈起伏着,但他听到陈志国的话,还是迅速摇了摇头,回答:「没事,教练,就是体力消耗地有点大而已,休息会就好了。」 就是嗓音有些干涩沙哑了。 这哪是有点大,那可是整整四个四周跳啊! 其中一个还是放在最后一跳的连跳,这样的高难度和高强度,别说青年组了,就连成年组都基本见不到,体能消耗不大才怪! 看看现在观众席都没停下的掌声,就能知道一个节目里上四个四周跳有多么地令人震撼了。 刚才池惊澜跳出4f的时候就有别国的教练过来问他他们华国是什么时候藏了这张杀手锏了,那时候陈志国还能骄傲又低调地炫耀炫耀。 但等最后一个4t接2lo出来的时候,他都傻了,旁边一群人都震惊地喊了出来并且围过来了更多的人,但陈志国什么都听不见,只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 不要问我啊,我不知道啊! 硬是要问我的话,我能说等这小疯子比完回来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吗? 这小刺头可真能让他心跳坐过山车,实在是太乱来了! 外国教练们:这是在凡尔赛吗!! 陈志国:我不是,我没有,怎么会呢? 他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池惊澜,嘆了一口气,又递上了一瓶水。 这样的宝贝,他哪里捨得教训呢。 池惊澜接过水仰起修长的脖颈灌了几口,终于把喉间的铁锈味压下去了一点。 疯狂之后是连绵不绝的绵软与疲惫,但比刚才控制不住跪倒在冰场上的时候要缓过来一点了。 池惊澜平復了一下唿吸,转头看到陈志国的表情,也看出了他教练的想法。 黑髮少年无奈地笑了笑。 「教练,我感觉我能做到才去跳的,结果是好的,不是吗?」 「现在该去迎接我们的胜利了。」 少年嗓音依旧有些沙哑,脸色也依然苍白,汗水还在沿着他的发梢不断滴落,唯有眼神明亮,恣意张扬。 跳出最后一个四周跳的时候,成功落冰没有摔倒的时候,池惊澜就知道自己赢了。 他在这一片承载着他沉重回忆的赛场上,重新拿到了属于他的一枚金牌。 他很高兴。 「你小子!」陈志国笑骂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扶着小刺头走到了等分区坐下。 而通过耳机把他们的对话全部收入耳机的青年紧抿薄唇再次加快了脚步。 只听少年的声音,他眼前仿佛就浮现了少年恣意张扬的模样。 但他更想去亲眼看看。 亲眼去确认他真的没有事。 三省联赛在首都的凌榆得知池惊澜晕倒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但当时他们相隔太远。 凌榆心底是清楚的,池惊澜在他心中的地位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不可或缺,甚至连他视作信仰的偶像都无法动摇。 要是其他人,得知他对自己的偶像没有尊重之情,他早就上手削了,哪会那么别扭呢。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又是什么时候,池惊澜变得对他这么重要的。 但现在这些也不重要了。 眼前出现了一束明亮的光,是通道的出口。 奔跑的青年全力向前冲去。 与此同时,在所有人的注视和期待之中,等分区的池惊澜与陈志国也终于等来了属于池惊澜的自由滑分数。 动作技术分99.02分,表演分88.43分,自由滑总分186.45分。 最终加上短节目的97.40分,来自华国的池惊澜,以284.85的总分,两分之差,成功超越俄罗斯的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的282.65分,跃居第一!! 这是怎样逆天又惊艷的逆袭!! 新人,出道赛,在一众强劲的对手中拿下第一,这一刻起,他创造的奇蹟将传达到全世界热爱花滑的人们的耳中。 他不是在创造奇蹟,他就是奇蹟本身。 场馆中亲眼见证了奇蹟发生的观众们再一次无比热闹地欢腾了起来,掌声、尖叫声,好像把整座场馆都震了一震。 但奇蹟中心的少年比所有人想像地都要更加荣辱不惊。 转播屏幕再次将镜头对准了坐在等分区的少年与他的教练。 教练大笑着拍着少年的肩膀,少年脸上也同样绽放了浅浅的笑容,能看出来他十分高兴,但并没有因此失态。 他甚至起身,再次朝着镜头鞠了一躬,又朝着某一个方向又鞠了一躬。 看转播的网友们发现不了池惊澜第二个鞠躬是朝着哪,现场却看得清清楚楚。 第137页 是朝着那一小片远道而来的红色星星之火。 有人激动挥舞国旗,有人眼泪夺眶而出,而少年带着清浅喜悦的笑容,和他的教练离开了镜头。 观众席没有人离开,自由滑的决赛之后,马上就会进行最后的男单颁奖典礼,所有人都会等待颁奖典礼结束之后才离开。 不过少年和他的教练倒是迎来了一位客人。 一位熟悉的客人。 陈志国出了等分区随手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他和凌榆的电话居然还没有挂掉。 他惊奇地咦了一声,拿起手机贴到耳边:「餵?小兔崽子,你怎么不挂电话,我电都给你耗没了。」 池惊澜微微侧头投去目光。 某个主教练嘴上喊着小兔崽子骂人,脸上的笑倒是一点一点没消下去。 这么不客气又自然亲近的语气,他好像知道电话那端是谁了。 高速奔跑的青年也终于看到了远处影影绰绰的身影,他勾了勾唇角,完全无视掉了陈志国的话,开口:「陈叔,把电话给池惊澜。」 陈志国「啧」了一声,不过还是把电话递给了身旁的少年。 池惊澜接过陈志国的手机,把听筒贴在了耳边。 他听见了电话那端传来的喘气声,像是在跑步。 「池惊澜。」凌榆喊了一声池惊澜。 明明是应该略显疏远的全名,但隔着电话,微微的电流声加上青年本就低沉又带着点喘气的声音,莫名显得无比旖旎了起来。 池惊澜眼睫颤了颤,垂眸看向地面,轻轻应了一声。 「恩。」 「抬头。」 池惊澜听见电话那端的青年说。 瞳孔微微放大,少年蓦然抬头,看到了青年向他奔来的高大身影。 裹挟着场馆里的风,连微凉都温度好像都变得炽热了起来。 「精彩的表演,当之无愧的冠军,恭喜。」 左耳听筒中夹杂着电流的声音,右耳现实青年带着运动后略显沙哑的声音,还有他因为高速奔跑过来而有些沉重的唿吸声,都在这一刻骤然重叠在了一起。 在周围依然嘈杂的掌声和尖叫声中,依然异常地清晰。 少年怔怔地对上青年的视线,看到青年朝他张开了双臂。 凌榆赶到了。 真正看到池惊澜的那一刻起,之前脑海中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他都瞬间抛到脑后不想去管了。 他选择尊从自己的直觉。 这一刻,凌榆只想给面前的少年一个拥抱。 第六十六章 他看起来好累, 想抱抱他。 这是此刻凌榆唯一的想法,于是他紧紧注视着面前的少年,张开双臂, 期待着他的降落。 他看到少年眼底的怔然转变成明亮的光, 唇角向上仰起欢心喜悦的弧度,带着滚烫的欣喜, 却又无比矜持地一步步朝他靠近。 怀中落入了一个稍凉的躯体, 带着刚刚从冰场上下来的温度。 池惊澜不习惯与人如此靠近, 但不知为何看到凌榆朝着他张开双臂的时候, 他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比他理智先动了。 靠得太近了, 毫无社交距离可言, 对方炽热的温度即使隔着两层衣服也依旧源源不断地传到了他身上,把他从冰场上带下来的冷气都驱散了不少, 连心都好像滚烫了起来。 「辛苦了。」 池惊澜听见青年低沉的嗓音从他头顶传来,还没来得及感动,就感受到青年的双臂落下, 高兴地结结实实地拍了两下池惊澜的背, 然后紧紧箍住了他纤细的腰, 就想把人往上拔。 关于前一秒还酷炫狂霸拽的霸总一哥突然又秒切成了二傻子这件事。 池惊澜:…… 「噗。」 没忍住, 少年埋在青年的怀中, 发出了一声忍俊不禁的笑。 凌榆有些纳闷, 想用手挠挠头, 但现在双手抱着池惊澜又捨不得松开,最后只是低头看了看,下巴蹭过少年柔软的髮丝, 有些痒。 但他依旧没有放弃想把池惊澜抱起来转圈圈这件事,想继续把人往上拔的时候, 他察觉到池惊澜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摆。 ……他好可爱! 凌榆瞬间福至心灵,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然后开开心心地把自己的脑袋搁到了池惊澜的肩膀上。 把他往上抱的力没有了,肩膀却又忽地一沉,池惊澜有些无奈地开口:「凌榆,可以松开了。」 二傻子乐颠颠地回答:「不要,你抱着好凉快,好舒服。」 「而且你好累了,休息一下吧,我抱你回休息室!」 青年的下巴搁在他的颈窝里,声音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响起,池惊澜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唿出的热气。 他不太自在地微微侧了侧头,心想,怎么可能现在休息呢? 然而也不知是青年的怀抱太沉稳,还是他身上的温度太温暖,又或许二者都有,池惊澜莫名其妙地放下了所有防备,比赛后的疲惫汹涌袭来,连还在隐隐作痛的膝盖都阻止不了困意的冲击。 他眯着眼打了个哈欠,想让自己清醒一下,却在下一秒失去了意识。 凌榆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好像一下子没了支撑要软倒下去,吓了一跳连忙再次收了收手臂把人稳在了他的怀中。 难道又晕倒了? 他连忙低头看去,看到了少年一点一点的头,还有他因为刚才的哈切微微湿润的眼角,感受到少年绵长平稳的唿吸,凌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失笑。 第138页 居然站着就……睡着了? 「诶呀凌哥你还要抱多久嘛,让我也抱抱让我也抱抱!」朱承业早就在出口处等着了,没想到居然被凌榆抢先了一步,在旁边急得上蹿下跳。 凌榆:不给抱! 他把池惊澜又往怀里揽了揽,腾出一只手竖到唇前,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陈志国也发现了不对劲,制裁了朱承业,然后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好像累到秒睡了。」凌榆指了指怀里的池惊澜,同样轻声回答。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池惊澜抱了起来,这次池惊澜在睡梦中自然不会再抵抗他,凌榆这才发现他居然这么轻,轻到就像一片随时要飘向远方的羽毛。 「回休息室?」凌榆问陈志国。 陈志国皱了皱眉,拍板:「回。」 「但颁奖仪式不是二十分钟后开始?」朱承业也压低了声音问。 和国内当时三省联赛池惊澜昏迷那次不一样,这次的比赛到颁奖典礼是一条龙服务时间赶得很。 「那就等时间到了再叫醒他,让他睡会。」 于是凌榆抱着池惊澜,另外两人在两侧护着他,一行人大步流星地赶回了休息室。 刚走出出口时还有记者朝他们拍照,凌榆皱着眉加快了速度,怀中抱着个人却依然稳稳噹噹没让池惊澜感受到一点颠簸,硬生生地把三分钟的路压缩了一倍。 他把池惊澜平稳地放到了休息室中的小榻上,少年在他的保护下全程没有被惊扰到,睡得恬静又安稳。 凌榆轻轻挪过来一张椅子在少年身旁坐下,看着他的睡颜,仿佛感觉自己回到了半年前。 池惊澜睡着的时候他身上那份平常总是带着的清冷和疏远就完全察觉不到了,配上他总是苍白的脸色,真的很像一个易碎的精緻瓷娃娃。 初见的时候凌榆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可后来他就知道完全不是这样。 清醒时的池惊澜永远坚定又强大,似乎也只有在睡梦时才会暴露出一丝脆弱,凌榆很庆幸他大多时候都能在场。 这个瓷娃娃就算从十八层高楼摔下来也碎不了,可正因如此,在他偶尔暴露出脆弱的时候,才更加让人心疼。 越是了解,越是相处,便越能发现少年清冷的外表下掩藏的是一颗多么柔软却又坚定一往无前的心。 可他总是竖起一层层坚硬的城墙把那颗柔软的心藏在最深处。 像只小刺猬,扎别人,也扎自己。 凌榆无奈地轻轻嘆了口气,想起刚才池惊澜在冰场上膝盖磕的那一下,熟练地翻出医药箱找出了跌打损伤的药。 池惊澜做了一个梦。 一个神奇却有趣的梦。 他梦见自己好像住在一块玉佩里,被挂在一个妇人的脖子上。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小豆丁手中拿着奥特曼的玩具,啪嗒啪嗒朝他跑来,啊不,朝着挂着玉佩的妇人跑来。 小豆丁「咻」地一下弹到了妇人怀中,稚嫩的童音响起。 「妈妈,今天睡前故事鱼仔要听超人池澜的故事!」 「鱼仔,那是传奇,不是超人。」妇人稳稳接住了小豆丁,无奈又好笑地开口。 「可是鱼仔觉得他比奥特曼还要厉害呀!」小豆丁挥了挥手中的奥特曼玩具,双眼发亮地放下豪言壮志:「鱼仔也要成为那样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妈妈等着那一天。」 妇人把小豆丁抱到了床上,轻轻拍着他的背,不知道第多少次,温柔地讲起了当年传奇的故事。 「阿澜,阿澜,醒醒。」 有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该去颁奖典礼了。」 仿佛触发了关键词,几人看着小塌上的少年一改刚才醒不来的姿态,「咻」地一下睁开了眼。 池惊澜一睁开眼,眼中的迷濛还未散去,便对上了眼前放大的一张俊脸。 他微微一惊,还没从刚才的梦境中完全脱离出来,一个称唿脱口而出。 「鱼仔?」 凌榆:瞳孔地震! 陈志国也听到了池惊澜的话,饶有兴致地从旁边探出头:「诶,小池,你怎么知道这小子小时候的小名?他告诉你的?」 早已把这个小名埋进土里谁说都炸的某一哥:我没有啊!我怎么会主动暴露这么羞耻的小名呢! 池惊澜此刻也清醒过来了,微微挑了挑眉,还真是? 凌榆凑得更近了一点:「谁告诉你的,我去揍他!」 池惊澜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梦,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吐出一个字:「你。」 凌榆:??? 池惊澜看着近在咫尺的毛茸茸的脑袋,忍不住上手揉了一把把某人的脑袋推开坐起身,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我先去颁奖仪式。」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梦到的。 是他幻想出来正好碰巧撞上了凌榆的小名?不太像,可若是真实的,他为什么会梦到凌榆的小时候呢? 池惊澜不知道,不过重生这件事都经歷了,池惊澜倒接受良好。 或许是有缘也说不定,反正他现在也找不出原因,就当是有缘分吧。 不过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睡过去,就算曾经浅眠的毛病这一世已经改善了许多,也不至于毫无防备地刚下赛场在别人的怀抱里睡过去……吧? 第139页 但事实确实如此。 某个教练还在一旁调侃,说回休息室后还让队医检查了一下,说他真的只是睡着了。 池惊澜还发现自己膝盖上刚刚磕出来的淤青都已经有人帮忙上好了药。 「挺厉害的,能睡那么沉,不痛吗?」陈志国环着胸,带着点危险的笑问。 某传奇:…… 他听出了兴师问罪的味道。 自知理亏,池惊澜低头摸了摸鼻子,迅速套好鞋子,直接进行了一个熘之大吉。 睡了一小会池惊澜就感觉自己已经恢復了很多,膝盖上的那点疼对于他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颁奖仪式开始前一分钟,万众瞩目的新星终于赶到了现场。 冰面中央已经搭好了领奖台,出于这个站点的纪念意义,领奖台搭的和当年的冬奥会基本如出一辙。 池惊澜的情绪沉淀了下来,闭了闭眼,滑到最中央,登上了那个最高的领奖台。 他接过鲜花,弯下腰,由颁奖人为他带上那块璀璨的金牌。 全场的掌声与欢唿中,池惊澜低头摸了摸胸前的金牌。 跟领奖台一样,这一站的奖牌也有着当年冬奥会的纪念元素。 就好像他又穿梭回了几十年前,他站上了那个最高的位置,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传奇一样。 这块金牌好像迟到了几十年。 「阿澜,看这边!」 场边传来了喊他的声音,池惊澜从有些怅惘的思绪中脱离看过去,看到了朝他兴奋挥手的朱承业,看到了环着胸脸上却笑意满满的教练,看到了拿着相机对着他的凌榆。 池惊澜握着手中的金牌,感觉身上突然一轻,仿佛长久压抑着他的什么东西突然消散了。 站在最高领奖台上的少年弯起了眼,想,他之前想错了。 并不是这块金牌迟到了几十年。 它从来没有迟到。 只是自己醒悟的迟了。 过去的他已不必太过在意,因为他如今拥有了更多。 而这枚金牌只是在恰好的时机来了。 这是他这一世的第一枚金牌,也一定不会是最后一枚。 而他,也可以比曾经更加意气风发。 场边的凌榆感觉他相机中框住的小小少年好像突然明亮了起来。 「咔嚓」一声。 青年按下相机的按钮,将这一幕定格。 第六十七章 颁奖典礼结束之后是冠亚季军三人的合照。 亚军自然是以仅仅两分之差落后于池惊澜的俄罗斯小将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 季军在安娜·班奈特与朴承希之间产生,最终还是安娜·班奈特领先了一点五分,站上了这个领奖台。 既然是要合照, 那还是站在一块比较好, 池惊澜转头邀请两人一起站上来。 伊万深深地看了池惊澜一眼,点点头, 抬脚迈上最后一层台阶, 站到了池惊澜右边, 而站在季军台子上的安娜·班奈特正满眼崇拜地看着池惊澜, 等池惊澜转头跟他说话时又急忙别别扭扭地转过了头, 不过还是口嫌体正直地站到了池惊澜的右边。 三个年龄相仿的少年一齐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 手里捧着鲜花面朝着官方摄影师的镜头露出了淡淡的笑。 每人之间还隔着一点距离,一副没那么熟但配合营业的模样。 摄影师按下快门, 看了看相机中拍下的照片,微微咂了咂嘴,感觉不太满意, 总感觉缺少了点什么。 虽然, 虽然刚才那张照片在他职业生涯里拍下的许许多多领奖台合照中也已经算是很突出的了, 毕竟这三位的样貌足够精緻, 但他总觉得……少了那么一点火花? 感觉可以更好! 摄影师搓了搓手, 从摄像机后面探出头来, 双眼亮晶晶地看向领奖台上的三人, 忍不住说道:「几位能在靠近一点吗?」 伊万和安娜·班奈特听到摄影师的话,十分配合地再度朝着中间的黑髮少年迈了一小步,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池惊澜不动声色地收了收胳膊, 微微蹙了蹙眉,说到底他与伊万和安娜·班奈特并没有那么相熟, 这么近的距离让他略微有些不太自在。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摄影师,澄澈清冷的黑眸中明晃晃地写满了—— 快拍,拍完我下班。 摄影师看懂了华国少年眼中的想法,放在快门上的手微微颤抖,内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no!!这不是他想要的效果!qaq! 几秒的静默,领奖台上的几人并不知道摄影师在想什么,还以为他已经拍完了。 池惊澜正要转身下班离开,身旁的伊万突然开了口。 「池惊澜,你很厉害,这一次我输的心服口服,但下次我不会再输。」 伊万清楚的知道,这一次的最终结果他与池惊澜总分只差两分,并不是真的只是两分,实际上这分差应该更大,只不过池惊澜是被压分了。 新人基本都会经歷这一步,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能毫不畏惧又决绝地拿出四个四周跳放进自由滑最后总分反超他,绝对是一位极为可怕又可敬的对手。 但他也不会就此觉得自己实力输人一等,他同样有着自己的骄傲,不过是下次再来而已,他不会认输。 池惊澜微微侧头,急忙赶过来时临时整理的头髮因为这个动作调皮地翘起来了一缕他也没发现,他只看到了伊万眼中满满的战意。 第140页 左手边的安娜·班奈特也不甘示弱地开口:「哼,下次我才会是冠军!」 站在中央的少年原本微微蹙着的眉头突然舒展了,他轻轻扬眉,唇角挂上了一抹带着点恣意的笑容,回答他们。 「我期待着。」 不远处的摄影师看着这一幕瞬间双眼一亮,内心激动无比,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啊! 意气风发的少年天才们,简直万岁! 摄影师眼疾手快地按下快门,定格下了少年们眼中璀璨的星光。 而后来这张照片也成为了各种报导中的宠儿。 颁奖典礼结束之后,各种报导随着那张意气风发的照片喷涌而出,这一次话题往上沖的比昨天短节目结束之后还要高。 这次分站赛的领奖台原本在众人的预料中其实是一件非常明了的事情,伊万第一,安娜·班奈特第二,朴承希第三,分站赛开始前大部分网上的预测都是这个结果,谁都没想到会突然横空出世一匹黑马,更没想到这匹黑马是来自华国的。 毕竟短节目池惊澜突然的横空出世是在众人看来还可能只是暂时性的,是昙花一现的,但今天自由滑之后挂上池惊澜脖子的那枚金牌,却是真正已成定局的结果。 池惊澜用毋庸置疑的实力切切实实地告诉全世界,他的出现并非昙花一现。 他的短节目与自由滑,他脖子上挂的金牌,他在异国他乡奏响的华国国歌,无一不让人震撼。 国内冰迷们一边嗷嗷哭一边努力安利,就连不少媒体甚至有些官媒也报导了这件事。 《华国男单的奇蹟之「星」》 《冰面上的璀璨奇蹟》 …… 周一的中午,颁奖典礼结束后不久,在华国冰迷们的齐心努力下,池惊澜夺冠这件事的讨论度越来越高,直接带上了热搜的尾巴。 有多少路人随手点进来之后再也捨不得出去,没有人知道,但所有人都看到了,在没有藉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池惊澜夺冠的词条一路从热搜的尾巴直接冲到了前三。 在一众娱乐新闻中显得十分格格不入,却又特立独行张扬无比。 池惊澜是谁?夺冠?运动员吗?什么项目,桌球? 越来越多的人抱着这样的疑惑点进热搜词条,从此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这样出乎意料的结果,让一开始努力安利的冰迷们也感到十分惊讶,不过他们略微一想就想通了。 第一嘛,池惊澜真的长得好看,没有人可以拒绝好看的人,估计一大波人点进来看到那张布灵布灵的夺冠照片就走不开了。 不得不说,那张夺冠合照是真拍的好看啊。 摄影师:那当然!那可是我职业生涯大成功! 第二嘛,热评第一是哪个人才想出来的,爽死人了。 「国外赛前预测前三是金髮红髮and黑髮(韩国的),他们还预测挺对嘛,确实是黑髮金髮还有红髮,就是黑髮不小心到第一去了,这个黑髮还不小心是我们华国的而已[doge]」 好一个不小心,还言简意赅地概括了池惊澜的逆袭之路,简直太精彩了。 冰迷们一看到这一条就啪啪啪把这条贊到了第一去,私底下要笑疯了。 边笑边抹眼泪那种。 路人可以毫无负担地庆祝池惊澜的冠军,但他们却做不到。 上一次在国际大赛上华国单人滑站上领奖台还是好几年前柯苑泽在中国站上的亚军,之后就是接连的状态起伏和伤病,最好的成绩也只是第四,青年组更是一个都扶不起来。 亚洲隔壁的邻国最近几年都一个个崛起了,就自家的菜篮子一颗水灵灵的白菜都没冒出来,华国的冰迷们等这一天实在是等了太久了。 虽然这仅仅是一个分站赛的冠军。 但这个冠军有多么的来之不易,中间经歷了多少困难,全程比赛看下来的冰迷们都无比清楚。 手气黑的签位,被压分,压大轴的巨大压力,力竭之后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 他们从池惊澜和朱承业身上,看到了他们一直以来都在渴望的—— 希望与光。 太好了,华国男单看起来还没有完,还能救一救啊!! 当然,一片泪目与狂欢中也有人忍不住操起了老妈子的心,忧心忡忡地发帖。 [池惊澜自由滑结束跪的拿一下看起来挺狠,有人知道后续吗,担心跌出伤病来啊,咱就是说华国体育界的医疗团队我不好评价……] [我去看比赛的国外朋友说他出了等分区好像晕倒了……?] [啊啊啊??!不要吧,不会出什么事吧!!] [为什么会晕倒,是四个四周对于他来说还是太勉强了吗,希望不要出事啊啊啊,不然我们再去哪里找出一个有4t,4lz和4f的宝贝qaq] [但出等分区是颁奖典礼之前的事情吧,至少颁奖典礼他状态看起来还不错,应该……没啥大问题?] [不用担心兄弟姐妹们!!我刚刚翻墙去找採访,看我找到了什么宝贝!] 那是颁奖典礼结束后一位外国记者对冠军获得者池惊澜的一个採访视频,分享的人还贴心地附上了翻译。 记者:你好,来自华国的小天才,恭喜你获得这一次大奖赛的冠军,大家都非常惊讶,你对这一次的冠军有什么感想吗? 小天才瘫着一张精緻的小脸:很开心。 第141页 是吗,好像看不出来很开心啊,记者尴尬地笑笑,赶紧掏出了下一个问题:来自俄罗斯的伊万与你只有仅仅两分之差,冰迷们都认为你们一定会成为一对非常强劲旗鼓相当的对手纠缠许多年,你的看法呢? 只是不太喜欢採访所以冷着脸的池惊澜听到这个问题打起了一点精神,离话筒近了一点,回答多了几个字:我也很期待。 嚣张,嚣张,这回答太嚣张了,记者的表情都有点没绷住,但还是非常有职业操守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有冰迷表示有些担心你自由滑结束后在冰面上膝盖磕的那一下,听说你出等分区的时候还晕倒了,现在身体还好吗?」 华国的网友们看到这精神一振,来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然后他们亲眼瞧着原本还清清冷冷惜字如金的黑髮少年突然变粉了,非常明显地从脖子粉到了耳垂,还有继续向上蔓延的趋势,把刚才的那点清冷抵消地一干二净。 正想往屏幕前凑近仔细看看,下一瞬的池惊澜就抬起双手,羞耻地捂住了整张脸。 其实一只手就能完全挡住了。 少年原本清冷的嗓音因为害羞都变得有些软糯了起来。 「大家放心,我没有事,那不是晕倒,只是……太累,睡着了。」 越说到后面少年的声音就越低,头也低的越低,最后留给镜头的,只剩下了一个呆毛微微晃动,看起来非常好揉的软乎乎的头顶。 池惊澜不想让大家担心所以不会去说谎,只是这个事实实在是让他有些羞耻。 但伟大的传奇没想到的是,他忍住羞耻认真作出的解释,众人的第一反应却是—— 卧槽,他好可爱!! 第六十八章 刷完热心网友搬运的採访视频的冰迷们不担心了。 但他们被甜哭了。 [救命!!血槽已空, 这也太可爱了,谁顶得住啊!!] [哈哈哈哈卧槽睡着了,好离谱的理由, 但是看他的表情, 看起来竟然像是真的!] [不过说实话一个自由滑四个四周跳也是真的消耗巨大,从池惊澜结束的时候跪冰上那一下就可以看出来了, 实在是太累了, 为了这个金牌肉眼可见他是拼了命, 有点心疼不过……真的好可爱啊啊啊!!为什么男孩子可以这么可爱!] [发出一声想揉头髮的尖叫, 这头髮看起来好软好好揉!不过出等分区的时候睡着了的话, 他怎么回到休息室的?] [外网有照片, 是一个高大的青年公主抱离开的,应该是随队工作人员吧, 不过身形居然看起来很像凌神。] [醒醒,短道队还在训练吧,凌神那么高冷的人怎么可能一个人跑去看花滑比赛啊, 有点离谱了= =] [那不一定啊, 这个採访出来之前不还都以为池宝是清冷贵公子吗, 谁能想到他这么可爱呢, 说不定凌神也只是表面高冷实际二哈呢[doge]] [不管了, 没事就好!!我再去多刷几遍视频, 我要把它当我的传家宝!] 讨论的热火朝天的网友们不知道, 他们在不知不觉中突然真相了。 但这个採访视频可是大大改变了他们对池惊澜原有的印象。 不少冰迷对池惊澜的看法已经变成了「偶尔的神,永远的崽。」 也有人对这句话不太同意,说应该是「永远的神, 偶尔的崽。」 某种意义上,这两个说法也代表了冰迷们对池惊澜持有的不同态度, 一种悲观一种乐观。 但最终到底哪种是正确的,冰迷们现在也不知道。 他们期待着池惊澜用时间去证明。 不过抛开有点曲折的过程,在传奇本人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在众人的热情之下,他的採访视频也冲上了热搜,就位于他的夺冠词条之下。 上一秒是张扬无比的少年天才,看起来还有点清冷不好接触,下一秒就变成了害羞的软萌粉糰子,这样的反差萌,谁能顶得住? 反正网友们是顶不太住,池惊澜害羞捂脸的表情在网友们神奇的小手之下迅速变成了表情包,以极速的方式流传了开来,甚至比他夺冠的热度还高。 华国的花样滑冰,以神奇的方式,出圈了。 后来得知这件事的池惊澜害羞中也感到有些啼笑皆非,当然,他很荣幸自己能够为大家宣传花滑这项运动,但他也实在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关于现在大多数人知道的只是他而不是花滑这件事,池惊澜倒并不太在意,只要人们知道了他,那么他们迟早会知道花滑。 这是池惊澜的自信。 当然,现在的传奇并不知道自己已然社死,採访结束之后,他就顶着还泛着点粉色的耳垂,努力绷出了平常面无表情的清冷模样回到了陈志国几人身边。 然后就被一只大狗狗黏住了。 网络上池惊澜给予冰迷们的可爱暴击好歹还隔了个屏幕,就在一旁等着的某「高冷酷哥」可没有这层屏障。 当面看到的冲击力可比在网络上看到大太多了。 被冰迷们认为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高冷无比的短道一哥完完全全顶不住这样的可爱暴击,心底就像是有一万只尖叫鸡一起嗷嗷叫,在那里齐声高喊—— 他好可爱! 他好可爱!! 他好可爱!!! 在这短短的零点几秒内,凌榆瞬间想通了。 第142页 颜奇说得对,他也没从池惊澜身上感受出他不尊重自己偶像的意思,只是也没有尊重的意思而已,那他就带他多多了解一下自己的偶像就可以了嘛! 凌榆坚信,没有人会在了解池澜的所有故事之后还能不尊重他。 虽然之前是他误会了,但他努力一下,他们还是可以成为同担的嘛。 嘿嘿,某人美滋滋地想,迅速说服了自己,然后毫不犹豫地贴贴了上去。 既然要带他了解自己的偶像,那他们更要亲近一点才对! 于是某个高冷的酷哥微微低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还有点红的他未来小同担,最终还是没忍住罪孽的爪子,从他背后靠了上去,仗着身高差用两手的手背夹了夹池惊澜的脸。 指尖还有意无意蹭过了那饱满又粉红的耳垂。 像果冻一样,好软……短道一哥内心荡漾,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一般,见被他揽在怀里的人没有反抗,就要得寸进尺地捏上那软嘟嘟的耳垂。 下一瞬,传奇迅速冷酷无情地打掉了某人的手,忽略他那越发红润的耳垂的话,气场还是非常强大的。 「凌榆。」池惊澜努力绷着脸「警告」道。 凌榆装作没有听见,收回了手,但还是贴在池惊澜手边,开始看天看地。 朱承业也嘻嘻笑着勾上了池惊澜的肩膀,眉飞色舞地跟他描述起了他之前自由滑时观众席有多么的震惊。 陈志国在一旁环着胸看着前面几个小年轻打闹还有中间无奈却配合着他们的池惊澜,勾了勾唇角,吹了声口哨,心情好的不得了。 回酒店之后,和之前之前陈志国与池惊澜和朱承业三人开会时差不多的一张小圆桌,陈志国再次把几人召集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又多了一个人,填补了圆桌旁的最后一个空位。 朱承业看向坐在他正对面的隔壁队一哥,忍不住看他一眼,再看自家主教练一眼,往復循环。 凌榆老神在在地坐在位置上,一点都没有身为短道队的一哥却插入了花滑队会议的自觉,不过他也是知道,这一次陈志国并不会讲很多花滑队的事。 虽然他听听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果然,陈志国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今天已经比较晚了,比赛復盘的事情等回国家队之后我会组织,今天我主要是宣布一件事情,不会耽误很久。」 「嗯嗯。」朱承业点了点头,坐的端正了一点。 池惊澜原本垂眸盯着桌面好似在发呆,此时也暂时压下了心底的想法,将目光认真看向了陈志国。 「这一次比赛你们消耗的精力非常大,按照惯例你们能有两天假期,然后这一周的训练强度不会立马安排的很高,回首都的航班是明早十点,你们随队回去就行。」 池惊澜发现了陈志国话语中不对劲的地方,他重复道:「你们?」 旁边正想抬手插话的凌榆又坐了回去。 「恩,由于我个人原因需要回家一趟,这次不跟你们一起回国家队了,当然,等你们休息完我也就回去了,比赛復盘什么的别想逃。」 朱承业闻言脸垮了垮,但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陈教,你是有什么事呀?」 陈志国上半身往后倚,靠在椅背上,目光变得有些悠远。 朱承业听到他们的主教练微微嘆了口气,说。 「去祭奠故人。」 「祭奠」这两个字,一出口就带了份沉重,朱承业一时沉默下来,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 怪不得教练这几天依然还是一身深色系的衣服。 不对啊,朱承业环视了一圈,发现在场四个人,除了他自己穿的花里胡哨,其他几人,包括从考斯腾换回常服的池惊澜,也都是一身深色。 总不会这么巧……吧? 然后下一秒他就听到了凌榆开口,道:「我和陈叔一起。」 池惊澜眼中的惊讶之色还未散去,闻言又看向凌榆,被他眼中沉重的缅怀怔了怔。 但他还未忘记自己的目的,抿了抿唇收回视线再次看向陈志国,正也想开口询问自己能否请假,他再次听到了青年低沉好听的声音。 「池惊澜。」 池惊澜转头,对上了凌榆无比认真的眼神。 「我之前说想赛后跟你谈一谈,能邀请你跟我一起走吗,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池惊澜愣住了。 就连朱承业和陈志国也十分惊讶地看向了凌榆。 「不,我也……」清冷的少年本能地拒绝,说出两个字才反应过来,咬了咬舌尖止住话头,再次开口:「你跟教练是去祭奠故人的,我……不太好参与吧。」 况且……池惊澜垂眸,指尖轻轻拂过口袋里那枚金牌不平的表面,浓密的眼睫颤了颤。 别的时间他或许会答应,但这个时间实在是太巧了……他也有想请假去纪念的人。 只是这实话却并不好说,因为从表面上,如今的他已经与他们毫无关系了。 池惊澜只想自己悄悄去一趟,再看一眼,就够了。 一向大大咧咧朱大少爷这回难得敏锐无比,听到「我也」那两个字就痛苦面具地捂住了脸。 他想起了第一天来看到池惊澜和陈志国穿一身黑时自己说的那句话,现在看来,果然还是自己当时太不妥当了。 朱大少爷欲哭无泪,只好从指缝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事情的发展。 第143页 凌榆并不知道当时的事情,也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朝着池惊澜伸出手,怀揣着厚重的敬仰认真说道:「没关系,说是故人,其实实际上来讲,我和陈叔想要去祭奠的那两位用英雄来形容更为妥当。」 「他们是我们镇的救命恩人,是英烈,也是曾经那位花滑传奇的父母。」 「后天是他们的忌日,我和陈叔每年都会回去,镇上的许多乡亲也都会去,没什么不能参与的,相反,我想他们也会开心的。」 「所以,同行吗?我想为你讲述一个关于传奇的故事,你愿意听吗?」 池惊澜霍然抬头,微缩的瞳孔对上了凌榆沉稳的黑眸。 没有人发现,少年藏在口袋中的手,指尖都有些微微颤抖。 凌榆依然伸着手,静静地等待着少年的答覆。 陈志国和朱承业看着这一幕,默默放轻了自己的唿吸,不敢打扰到他们。 半晌之后,少年从口袋中抽出有些冰凉的手,轻轻放在了凌榆伸出的手上。 池惊澜被凌榆手上的温度烫了烫,指尖轻颤,却没有移开。 他深唿吸一口气,听见了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 「好。」 八月二十五日,前世他父母的忌日。 一个池惊澜永远也忘不了的日子。 他没有想到,凌榆和陈志国的家乡竟然会是那一个小镇,但…… 池惊澜很难不承认他没有因这个缘分而感到欣喜。 也好,他也不用再去找别的藉口请假了。 这一次也不会再是他孤身一人,他可以抬起头告诉他的父母,他有了同伴,朋友和关心他的长辈。 见事情好像告一段落,一旁不敢出声的朱大少爷伸出了爪子,颤颤巍巍地开口。 「我,我能一起吗?」 是对英雄的尊重,也是对他之前鲁莽的补偿。 「当然。」 其他三人一起回答。 第六十九章 「行, 那改签的事我来负责,时间和回首都那一趟差不多,收拾好行李今天早点睡, 我明早会很早来叫你们的, 到时候飞机上再尽量多睡一会正好倒时差。」 陈志国最终拍板安排道,宣布了散会。 小会是在教练的房间开的, 散会之后, 池惊澜和朱承业一起离开回到了他们的房间。 「阿澜, 你先洗还是我先?」朱承业扒拉着自己的行李箱问道。 「你先吧, 我还要出去一趟, 有点事。」池惊澜把晾干的衣服叠成方块放进行李箱里, 低头回答。 「恩,什么事, 需要我跟着一块吗?」朱承业疑惑地挠了挠头转头看向池惊澜。 池惊澜动作顿了一下,抬头:「不用,一点私事, 马上回来。」 说完, 少年却是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疏远冷淡了, 池惊澜想起自己被许多人疏远的过去, 又微微侧过头, 有些别扭地补了一句:「你想吃什么吗, 我回来带点。」 「没事啦, 什么都可以,早去早回哦,那我先去洗澡了~」 朱大少爷没心没肺地朝池惊澜眨了眨眼, 好似什么都没有察觉到,给池惊澜飞了个飞吻, 蹦蹦跳跳地钻进了浴室。 池惊澜低头沉默了一瞬,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合上行李箱,把房卡揣进兜里出了门。 「恩?池惊澜,你要出门吗?」 经过陈志国房间的时候,池惊澜又正好碰上了从陈志国房间里出来的凌榆。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少年被突然出声的青年惊得后退了小半步,才抬起头,澄澈的黑眸看向青年,乖巧地点了点头。 凌榆看着少年眼中倒映着的高大帅气的自己,晕乎乎地想,他像只猫儿一样,好可爱。 他眼中的自己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帅,一定是池惊澜也觉得自己很帅才会这样。 晕乎乎的一哥听到了自己有些荡漾的声音。 「你要去哪,我陪你一块吧。」 少年眨了眨眼,正要像刚才那样开口拒绝,却被青年眼疾手快地打断了。 某人上前一步,一只手揽住少年有些清瘦的肩膀,一只手抬起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錶,一本正经地开口。 「已经快十点了,国外的晚上不太太平,未成年一个人出去不太安全,我陪你吧。」 「正好,我也要回酒店,顺路。」凌榆意犹未尽地又补了一句。 顺路? 都还没问他去哪就顺路了,这是顺的哪门子路? 池惊澜张了张嘴又合上,侧头瞥了眼青年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最终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凌榆说的倒是没错,国外的晚上的确并不太平,池惊澜对自己皮囊也不是一点数都没有。 当然,池惊澜也没有长得那样无害,实际上真论起身手来,他一个可以打十个。 但他为什么还是同意了……池惊澜抿了抿唇,垂眸看向地面,心想。 就当是省一点麻烦吧。 正在洗澡的某位饭卡余额四位数的大少爷「汪」地一声哭了出来。 而酒店门口妥协的少年往前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后回头,看着身后屁颠屁颠跟着他的青年,默了默,开口。 「回来之后如果教练问起,你就说我们是去买夜宵了,行吗?」 凌榆低头,对上少年「不行就不要跟着」的坚定神色,反而搓了搓手压低了声音,兴奋地开口说道。 第144页 「好,是要去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吗?」 ?说到违法乱纪的事情这兴奋的神色是怎么回事? 池惊澜撩了撩眼皮,好笑道:「不是。」 不过具体去做什么,池惊澜也依然没有回答。 他只是轻巧地转身,清清冷冷的放下了两个字。 「走了。」 凌榆挠了挠头,连忙跟了上去。 十几分钟后,凌榆跟着池惊澜下了计程车,他看着眼前庞大的建筑群,略微有些茫然。 这不是他们前不久才离开的地方吗? 卡尔加里冬奥会的比赛场馆。 池惊澜从口袋里拿出运动员证跟门口的保安说了几句话,保安便打开门,把他们放了进去。 凌榆没完全听懂,但也能听出来大概是有东西落在休息室了要去拿一下之类的意思。 他保持着两步左右的距离跟在少年身后,心中疑惑,落东西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为什么池惊澜要让他跟陈叔保密呢? 难道是因为害羞了? 想到之前採访时少年捂脸的那一幕,凌榆摸了摸下巴,觉得好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那就有点过于可爱了,不过……一个人出来还是很危险的! 回去得好好说一说,万一有下次,不好意思喊别人可以,得带上他才行! 池惊澜余光瞥到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某个青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疯狂变脸,一会轻皱着眉摇头,一会又信誓旦旦地点头,也不知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不过他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都因此轻快了不少。 「凌榆。」他出声道。 青年瞬间收了神色看了过来。 但他的酷哥样已经忽悠不到池惊澜了,他弯了弯唇角,带着点调侃的笑意接上了后半句。 「跟好我。」 凌榆:!!!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像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路痴属性?! no——他高大帅气的形象!! 心底的小人委屈巴巴地蹲到了墙角画圈圈,青年的脑袋都微微耷拉了下来,跟在池惊澜旁边,一副歇菜了的模样。 打击这么大? 池惊澜轻轻挑了挑眉,默默控制住了自己想要上手揉一把脑袋的手,轻咳一声掩住笑意安慰道。 「陈教说的,没事,不认路也很正常,这个时代有导航这种东西,很方便的。」 「这个时代」的说法听起来有些奇怪,就像是老一辈对一些超出他们认知的新型便利的东西发表的看法。 不过被打击到的某一哥此时显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想到带他绕了大半天路也没找到地方的某「缺德地图」,反而更悲伤了。 不行,不能这样,他要把自己的形象扳扳正!! 一哥抬起头,雄赳赳气昂昂地拎着自己的大长腿往前迈了两步,就走到了池惊澜身前。 「陈叔总扭曲我的形象,你别信他,休息室的路我还是认识的,我带你去!」凌榆看着面前一堆他分不清的分岔路口,理不直气也壮地开口。 眼瞧着青年就要一头往前面扎去,池惊澜连忙伸手,扯住了凌榆衬衣的衣角。 他也没拆穿凌榆刚才想去的方向跟休息室的方向完全是相反的两个方向,只是有点好笑地开口阻止了他。 「等等,我不是要去休息室。」 凌榆转头有些疑惑地睁大了眼睛,池惊澜看懂了他的意思,解释道:「刚才只是想让保安放我们进来而已。」 之后的十分钟,凌榆一头雾水地跟在池惊澜身后,看着他跟回到自己家一般轻车熟路地七拐八拐,走过了一条又一条偏僻的小路,最后停在了一堵围墙之前。 围墙旁边的草地里还竖着一块牌子,旁边的路灯离得有些远,只能投下微弱的光,拉长了告示牌的影子,打在墙上,就像恐怖故事中的「细长鬼影」。 牌子上的英文翻译过来,大概就是「此路不通」。 凌榆疑惑地歪了歪头,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以他的路痴属性,现在又黑灯瞎火的,跟着池惊澜走了一分钟他就分不清哪是哪了,但他还记得这个告示牌,白天迷路的时候似乎经过了这里,他还蹲在这里的墙角躲了会太阳呢。 凌榆看过去,果然看到了那边角落里杂草被压下去显出的两个脚印,他自己的。 没想到晚上这里居然还怪阴森的,池惊澜又是为何会到这里。 总不可能也是迷路了吧,他刚才看起来走得可熟练了。 凌榆眨着眼睛看向池惊澜,两人大眼瞪小眼就这样对视了一会,正当凌榆忍不住想要出声询问的时候,池惊澜开口了。 少年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衣服,然后伸出手指向围墙,说。 「你会翻墙吗?」 恩??? 凌榆看看池惊澜,又看看那堵大约一个半人高的围墙,最后落在了那个「此路不通」的告示牌上,沉默了一瞬,问:「这真的不是违法乱纪吗?」 少年轻轻「哼」了一声,两步助跑轻轻松松地跃上了围墙,站在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凌榆,清冷的嗓音仿佛要被吹散在风中。 「当然不是,后面只是一块废弃之地而已。」 「所以,你需要我帮忙吗?」少年蹲下身,朝着下面的青年伸出了手。 论刚才还软乎乎的可爱猫儿突然同豹子一般窜上了围墙是什么感受? 第145页 凌榆回答:哇,好酷! 他从现在的池惊澜身上嗅到了一丝他在赛场上时的那股兇狠劲,他喜欢。 于是青年挑了挑眉,眼底好胜心被激得浓烈,他把衬衣的袖子随手往上一撸,露出底下肌肉贲张的手臂线条,都不用助跑,仗着身高原地起跳,双手一撑,便也站到了围墙之上。 动作熟练无比,一看就没少翻墙。 当然,刚才池惊澜的动作也同样。 站在围墙上的两个熟手对视了一眼,都默契地没有拆穿对方。 下一瞬,他们同时向下一跃,姿态却又都放得无比轻盈。 一声轻响,两双脚落在土地上,微微激起了一阵尘土。 几乎没发出什么动静,两人就成功站在了围墙之后。 第七十章(二更) 这么点高度跳下来, 对于凌榆来说不算什么,对于长年在冰场上蹦蹦跳跳转圈圈的池惊澜来说,那更是妥妥的小case了。 从他们的轻盈落地就可以看出这两人的游刃有余。 而这里足够偏僻, 池惊澜也观察过了, 附近并没有摄像头。 所以无声无息之间,两人成功偷渡。 围墙的另一侧没有光源, 显得更加昏暗了, 唯一的一点光是远处高大的花滑场馆, 不过这个点就连工作人员都已经基本离开了, 只剩下了星星点点的微弱灯光。 而这点灯光显然无法照亮每个角落, 池惊澜和凌榆刚从围墙上跳下来现在所站的地方, 是这一片最昏暗的墙角。 凌榆抬眸向前方看去。 围墙之后是一条古旧的,落满了尘埃, 杂草丛生,显得十分破败的小道。 不对,不是一条, 而是一段。 凌榆在内心纠正道, 他看到了远处的另一堵围墙再次拦截了这条小道, 圈出了这一块封闭的小天地。 看起来有一点年头了。 或许是因为长久以来无人打扰, 这里的树生长的比外面那些还要茂盛许多, 茂密的枝桠野蛮地往外生长, 投下了张牙舞爪的影子。 影子影影绰绰地延伸过来, 到了他们这片墙角却戛然而止。 他们这里是光照不到的黑暗,连站在光明反面的影子都无法生存,就像是一片贯穿了亘古的深渊。 无光无亮。 尤其是池惊澜所站的地方。 凌榆简单地扫视一圈收回视线, 目光落在自己的肩膀上,那里尚且有一小片地方被光照亮。 然后他看向身旁完全被笼罩在黑暗中的少年, 从他们跳下来之后,少年一句话都没有说,沉默地让人担心。 凌榆皱起俊朗的眉,突然觉得不太舒服。 不该这样。 少年就该站在光里,被璀璨的光芒笼罩才对。 于是青年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站到了光里,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准确抓住了少年的手腕,把他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带。 池惊澜猝不及防被人一拽,踉跄了一下,这一次他太沉进在自己的情绪里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要剎车。 被青年稳稳噹噹地接了个满怀。 被炽烈的温度环绕,池惊澜忍不住闭了闭眼。 夏日的夜空星光闪烁,还有远处场馆中还亮着的星星点点的灯光,一下子全部投在了少年身上。 少年自黑暗中跃出,最终被温暖的光笼罩,凌榆对这一幕十分满意,不过他看到远处的赛场场馆,想到少年在赛场上的表现,思绪飘忽了一下,心想: 他觉得池惊澜比这些光还要耀眼! 然后下一秒,怀里瞬间一空,一哥委屈巴巴地低头看去,少年已经挣脱了他的怀抱,站在一旁,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 池惊澜现在心情有些复杂。 这片可以说是被封印起来的小天地,恐怕没有人会比池惊澜更清楚这是哪里。 这是当年自己出事的地方。 自从决定了来参加卡尔加里的这场分站赛,池惊澜就已经想好了要来这里一趟,只不过他担心影响到自己的比赛状态,才硬生生地等到了比赛结束。 实际上在第一天陈志国带着他和朱承业散步的时候,他就已经绕着这周边转了一圈踩好了点。 当年那件事可能影响太大,主办方选择直接把这一块地区用围墙拦住直接封闭了起来,这反而方便了池惊澜。 因为年代久远又位置偏僻,这边没有安装监控,又有围墙封住,一般也不会有人随便翻墙。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为池惊澜保留了现场,虽然当年事故的痕迹早已被清理干净,且早已落满了尘埃。 池惊澜原本以为自己再次看到当年事故发生的场景,会恐惧,会害怕,就像他无数次梦魇中那般,像沉溺在深海中无法唿吸,但他此刻却发现,并没有。 或许刚站在黑暗中时有一点,还不等浓烈,便被旁边的青年强势打断了。 池惊澜想起刚才那一个怀抱,整理衣服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刚才他被凌榆拉入怀抱的那一瞬间,本来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屏蔽了外界的所有感官在一瞬间回笼,夏夜知了一声一声的鸣叫,他们脚下踩到的杂草细细簌簌的声响,还有微风吹拂叶片碰撞的脆响,都在那一瞬间传入了他的耳朵,把他轻柔包裹。 但那些都比不过青年怀中灼热的温度。 也许是因为被青年的动作惊到,也许是因为周遭环境的声音而感慨,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第146页 在周围那些声音之外,池惊澜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胸腔中传来的,震动的心跳。 就好像一脚从深渊跨入了人间。 大抵是心境变了,心结也解开了许多,身旁还站着一个总是能神奇地化解他的伤感的活宝,池惊澜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下从黑暗到光明时的骤然光亮,再睁眼时,即使站在自己当年的事故现场,心情也已经平和了许多。 池惊澜深唿吸一口气,将视线从还低着头愣愣地看着自己怀里的青年身上移开,看向周围。 他才发现,虽然这片被封印起来的小天地荒凉又清冷,却也不失生机。 就像他刚才听到的声音。 没有了人工的打理,连地上的杂草都快有了一个膝盖高,生长地茂盛又野性。 甚至原本应该平坦干净的小道上,也有小花小草顽强地从缝里钻了出来,在路的中央迎风招展。 和自己何尝不像。 池惊澜还看到点点的亮光飞舞在花草从之间,是萤火虫。 自然的馈赠总能把人安抚。 他曾恐惧的地方成了这些可爱又生机勃勃的小生物们的家,池惊澜心底的最后一点恐惧也散了。 「没事吧?」身旁的青年有些担忧地问。 「没事。」池惊澜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凌榆,朝他展颜一笑,「还有,谢谢。」 不需要再被那些沉重悲哀的情绪裹挟,他该走出来了。 说罢,池惊澜带着浅浅的笑意,「丢下」还在发呆的青年,小心地绕开路中央从石缝里顽强生长出来的小花小草,目标坚定地朝着某一个方向走去。 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确认。 从池惊澜的笑容中愣愣回神的凌榆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懊恼自己又被美□□惑了,脚上却是十分诚实地跟了上去。 池惊澜在一个废弃的路灯旁边停下,路灯顶上都已经结了一张蜘蛛网,不过他并没有在意。 他环视了一周,似乎在找些什么。 凌榆追上去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正要开口询问,便看见少年眼睛一亮,手上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像是想到了什么好想法。 下一瞬,凌榆愣愣地看着池惊澜轻巧无比地爬上了路灯旁边的那棵大树,折了一支不细的枝桠,跳了下来。 少年身上的外套在风中猎猎作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帅气又潇洒。 就是跟他乖巧又精緻的脸蛋违和感有点强。 刚才翻墙的时候就很强了,凌榆恍惚了一瞬,感觉自己再次受到了冲击。 今天的池惊澜一次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但感觉不差,好像每一次都更了解了他一点一样。 凌榆压住想要往上翘的嘴角,努力维持着自己高冷端庄的酷哥形象,上前问:「折树枝做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池惊澜摇了摇头,在一个看起来和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差别的杂草丛前蹲下,回答:「不用,我就是找个工具挖土。」 凌榆:……? 然后他看着少年真的非常认真地,用他手里的树枝,挖起了土。 画一个圈,把那一片杂草连根掀起一层薄薄的地皮,然后继续往下挖,不一会儿就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坑。 掀,掀起他的头盖骨?? 凌榆连忙晃了晃脑袋,把脑海中惊悚的想法甩掉,看了眼认真地少年,没有打扰他,而是起身,环视了一周,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并没有问池惊澜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没再去打破砂锅地去问这是哪里,他为什么会来这儿。 池惊澜之前的沉默告诉凌榆,显然他并不太想回答这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凌榆清楚地懂得该如何收敛自己的好奇心。 若是收敛起来有点困难,那只好……稍稍走远一点。 池惊澜听到动静抬头看了眼凌榆的背影,眸光闪了闪,再次低头,手上却是加快了动作。 他很感激凌榆的态度,却也因此忍不住有些愧疚。 只是这个秘密的确不能说……至少不是现在。 如果那天那个梦是真实的復刻,如果他没有找错方向,并且当年那些人并没有刮地三尺地清理的话…… 池惊澜拿着树枝往下挖,终于,戳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心跳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他移开树枝,看到了在土坑中露出了半截,沾满了泥土但还能看出原来大致形状的一小块事物。 当年卡车车内后视镜上挂着的那个平安福,在之前那个真实无比的梦里,池惊澜注意到了卡车在撞上路灯后玻璃破碎,平安福飞了出来的那一幕。 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居然真的被他一下子找到了。 池惊澜用树枝轻轻地再拨开了一点土壤,藉助手机的屏幕微光眯着眼确认了一下平安福上的图案。 虽然已经模煳,但可以看出,和他梦中一模一样。 池惊澜抿了抿唇,点开手机相册把它拍了下来,记录完毕之后,又重新拿起树枝,把土全部拨了回去,最后盖上掀起来的那层草皮,再随意地踩几脚。 很好,完全看不出来这里刚才被人挖过了。 池惊澜知道,这恐怕是一条重要的物证,那他更不能现在自己弄出来了,就让它在这荒草从中再多呆一段时间吧,等他查清所有的事情。 第147页 池惊澜拍拍手站起身,耳边突然窜过来一个轻快的声音。 「看!萤火虫!」 池惊澜转头对上凌榆兴奋的眼神,然后目光下移,落在他手中。 几只萤火虫被包在一块白色的布料里,散发着点点柔和的光芒。 就是那布料似乎有点眼熟。 池惊澜再往下一看,凌榆眼疾手快地捂住了那块地方,但池惊澜还是看到了凌榆衬衣衣角处缺了的一块布料和他裸露出来的一片腹肌。 哪有人撕衣服来抓萤火虫的啊? 眼前就有一个。 这是个什么品种的活宝,池惊澜终究是没忍住,「噗哧」一声被逗笑了。 某一哥脸瞬间红了,但看到池惊澜的笑,却又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别别扭扭地把手里的布料塞到了池惊澜手里,侧过头不看他。 「送你了!!」 最后,池惊澜接过了凌榆衣角萤光灯,把手里刚才用来挖土的树枝找了片土插了进去,然后和凌榆再一次翻过了墙。 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两束手电光照在了他们身上。 「who!!what are you doing??!」身后一声厉声响起。 两人同时回头,看到了两个外国保安,应该是场馆要关闭了负责排查的。 !! 凌榆反应极快,一把抓住池惊澜的手腕,就带着他往前狂奔。 保安自然追不上两位世界冠军。 跑了一会,还真给他们甩开了那两个保安。 凌榆放缓脚步逐渐停下了来,池惊澜轻轻喘了口气,两人对视一眼,稍矮的少年忍不住笑弯了腰。 「咳咳,凌榆,我们是有正当理由的,为什么要跑?」 是哦,好像是这样。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跑? 凌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恩……或许,青春?」 当然,两人最后还是正经从大门口处离开的,回去的路上,池惊澜想起之前自己对朱承业说的话,顺路给他带了一份当地小吃。 在朱大少爷一脸感动之中,池惊澜挥了挥手,拿着衣服钻进浴室,深藏功与名。 不过在进浴室之前,他拿着凌榆塞给他的衣角萤光灯,找酒店前台要了个透明玻璃罐,连着那片衣角一块装了进去。 洗漱完躺上床,池惊澜这次没有倒头就睡,而是如同真正的二十一世纪的少年一般,点开了手机。 比如隔壁床刚刚吃完夜宵正在晶晶有味刷手机的朱大少爷。 池惊澜侧头看了眼放在床角的玻璃罐,点开某绿色的聊天软体,发现两天没给他发消息的青年的聊天框上,果然多出来了一个小红点。 大智若榆:晚安~ 大智若榆:[乐乐捂脸.gif] 某18g冲浪青年回酒店就看到了热搜和那张可爱暴击的表情包。 凌榆不仅果断地收了,还把原来的「澜澜捂脸」那四个字改成了「乐乐捂脸」。 欸嘿,自己专属表情包get√。 然后他十分荡漾地在道晚安时把这张表情包发了出去,搓手期待着少年的回覆。 池惊澜看着凌榆发过来的表情包的确沉默了一瞬,他耳根微红欲盖弥彰地瞬间暗灭了屏幕。 再次点开,发现自己还在屏幕里捂脸。 他要反击! 恼羞成怒的少年轻轻哼了一声,微微用力地敲下了四个字,然后按灭屏幕,盖上被子,闭眼睡觉。 只是唇角微微翘起。 l:晚安,鱼仔。 第七十一章 果然, 那一句之后,凌榆就没有再发消息过来,像是被他怼到哑口无言了。 少年眼尾上勾, 染着微微得意的笑意, 放下手机,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五点, 如同前一天晚上开会时陈志国所说, 他的确早早地来叫醒了众人。 非常早, 连太阳都还没有完全探出头那种。 朱大少爷赖在床上蛄蛹不肯起床, 池惊澜笑了笑, 轻身掀开被子起床, 洗漱完之后,小心地收好了自己所有的行李。 包括了他这一行所有的收穫。 第一天从梦境中醒来时写的那几张白纸也被他好好地收了起来, 还有金牌,冰迷们为他扔下来的卡尔加里冬奥会的纪念玩偶…… 当年那场仓促结束的冬奥之旅,所有的遗憾好像都在这一次被补齐了。 池惊澜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床头那个装着萤火虫的玻璃罐上。 一夜过去, 微光的晨曦之中, 玻璃罐中那几只萤火虫发出的光芒也未曾暗淡, 像昨夜他仰望夜空时看到的浩瀚星河中的点点星辰, 又莫名像青年的怀抱, 暖暖的, 发着光, 像小太阳。 就是有点可惜,这些小东西无法带回去。 池惊澜捧着玻璃罐,「刷」地一下拉开窗帘和窗, 迎着初升的朝阳打开了盖子。 清晨的微风吹起少年鬓角柔软的髮丝,几只小生物迷迷瞪瞪地从玻璃罐中飞了出来, 晕乎乎地转了个圈,甚至有一只停在了池惊澜白皙的指尖。 如同当年那个寒夜落在他指尖的冰凉雪花一般,只不过如今却截然相反了。 少年怅然又放松的目光在他指尖憨态可掬的小生物上停留了片刻,随后轻笑着指尖轻轻一点,把最后这一支逗留的萤火虫也放生在自然之中,才收回了手。 他把剩下的玻璃罐与里面原本包裹萤火虫的那片小小衣角小心地收好,在外面裹了层衣服防止在运输过程中磕碰,才放进了行李箱之中。 第148页 等几人收拾完毕去酒店餐厅吃早饭的时候,住在另一个酒店的凌榆也拎着他轻便的小型行李箱,到池惊澜他们所在的酒店汇合了。 「早上好。」池惊澜朝着凌榆点了点头。 凌榆的精气神看起来似乎没昨天晚上好,不过表情还是那一副酷酷的模样,看不出什么不对,池惊澜只当是起太早的原因。 「早上好。」青年酷酷地朝少年回了一声。 还能装酷,看起来应该确实没什么问题,池惊澜放下了心,转身去取餐了。 慢悠悠晃过来的陈志国看到出现在这的凌榆却是没忍住挑了挑眉,开口:「今天居然这么早?」 池惊澜没在这边,刚才拿出了毕生演技的凌榆终于松了口气,撩了撩眼皮有气无力地瞥了陈志国一眼,背往椅子上一靠,二郎腿一翘,翻了个白眼开口。 「早个屁。」 他一夜没睡。 ?这小子今天吃炮仗了不成?火气这么大。 陈志国「呵呵」冷笑一声,就当这小子是每月都有的那么几天,没再管他,也自己起身挑吃的去了。 至于某朱大少爷? 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人可以赖床,但不能不吃饭,他是第一个冲出去挑菜的,至今还没挑完。 于是最终位置上只留下了短道一哥一人看家。 凌榆忍不住轻轻「啧」一声,有些烦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髮。 他远远看着远处少年的背影,内心堆积的越来越多的疑惑把他都压的有点透不过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凌榆本不想深究池惊澜昨晚去的那个地方究竟是哪里,可当他与池惊澜互道完晚安之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叼了一口的一哥恼羞成怒地扯上被子,正准备入睡,那片被封闭起来的小天地里的细节却不受他控制地在他脑海中盘旋、盘旋,甚至越来越清晰。 他回忆起了当时在昏暗的远处灯光之下,他偶然瞥到的一块路牌,回忆起了他拉着池惊澜狂奔逃跑的时候,追着他们的两个保安生气的交谈。 他记得自己清晰地听见了,有「ent」这个单词。 意为事故。 当时他没来得及在意,闭着眼睡觉的时候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卡尔加里对于凌榆来说,也是一个意义特殊的地方。 最终黑夜里的一哥还是没有忍住,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抱着一丝微妙的预感搜了一下他看到的那块路牌上的单词。 「haдeждa」 冬奥村每条路有时候会用不同的参赛国语言来注释,凌榆查出了那个单词的意思,是俄语的「希望」。 同时,他也确认了一个事实。 他的确没有猜错……那个地方,果真是他偶像当年出事的地方。 基本所有人都以为那块地方是翻新被新的建筑覆盖掉了,没想到……只是用围墙圈起来了。 那么问题来了。 为什么池惊澜会知道那里,找路的时候还看起来异常地熟练,还有……他为什么要去那里,为什么要挖土? 疑惑实在是太多了。 得知那个地方是当年事故始发地这件事给凌榆带来的冲击力又太大。 黑夜中只有手机屏幕的白光照亮了一哥眼中的惊涛骇浪,于是最终的结果就是…… 他睁眼到了天亮。 但现在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凌榆清楚这一点。 池惊澜昨晚既然同意带他去,那就说明他没有想要瞒着自己,更何况他们之前就说好了要好好谈一谈,他只要再等等就可以了。 无论是现在,还是飞机上,都不是适合谈心的地方。 人都要被他拐回家了,跑不掉。 而从私心上来讲……凌榆固然很着急地想问清楚想知道真相,可他并不愿意因为自己的情绪去惊扰到他的朋友。 不过现在看起来自己的演技还不错。 他就说自己有转花滑的天赋。 等池惊澜回来的时候,刚才在陈志国面前还跟炸药桶一般的一哥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又是平常那副高冷酷哥的模样了。 「你吃早饭了?」池惊澜突然抬头问。 一哥一愣,连忙端住自己的皮,回答:「吃了,我在我自己酒店吃完过来的。」 池惊澜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某个青年都被看的有些紧张时,他无声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低下头继续专心吃饭了。 不会被他看出来自己的情绪不太对了吧……? 一哥又突然怀疑起了自己的演技,连忙掏出手机装模作样地玩了起来,努力转移注意力。 这样的情况一路持续到了机场。 陈志国已经帮池惊澜和朱承业改签好了飞机,告别要飞回首都的同行工作人员,四人登上了飞往h省的班机。 池惊澜坐在窗口,睁着眼感受着飞机起飞的颠簸,看着窗外在他的视野中越来越小的繁华城市,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好好告别了这一个城市,这里承载的记忆,也不再都是悲伤与恐惧。 长久以来压在他背上的大山好似一下子轻了大半,池惊澜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忽然转头,对上了身旁青年一时来不及闪避的眼。 池惊澜看着凌榆眼中淡淡的血丝,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开口。 第149页 「回家之后,我们好好谈一谈,你不用急,现在赶紧睡觉吧。」 某自以为一路都掩饰得很好的一哥瞳孔微微放大,俊脸瞬间一垮。 所以他还是暴露了吗qaq? 「你怎么看出来的?」凌榆脑袋往池惊澜的位置上凑了凑,不死心地问。 池惊澜轻轻瞥了他一眼,把他脑袋往外推了推,伸手拉上舷窗的帘,带着点笑意回答。 「你说在你自己酒店吃了早饭的时候。」 第七十二章 凌榆的性格这两天池惊澜也了解得更深了, 虽然也算是机缘巧合的一些意外,但同样,某人的本性在池惊澜眼中也更加一览无余。 他很好懂, 也同样藏不住心思。 一开始可能还暂时骗过了池惊澜一下, 但凌榆回答完池惊澜那个问题的时候,他就已经完全暴露了。 按他的性格和前一天晚上黏煳的劲, 正常情况下第二天早上的早饭会一个人自己吃? 自然是不太可能。 再仔细一观察凌榆有些憔悴的神色, 池惊澜就猜到始末了。 凌榆表现得太明显了, 很难让池惊澜看不出来这个国内名声响噹噹的短道一哥好像是曾经的他的粉丝。 虽然这件事挺神奇的, 毕竟池惊澜心底算了算时间, 凌榆出生的时候他好像已经出事好几年了。 但……好吧, 不得不承认,如今还能碰到这样一个小粉丝, 池惊澜感到还挺开心的。 昨晚他去的那个地方,如果有心想要知道那是哪里其实并不困难,池惊澜既然同意凌榆跟着去了, 也没想过要瞒着他那是什么地方。 现在看来果然还是知道了, 并且……冲击力看起来还有点大? 本意没想让凌榆一夜睡不着觉的池惊澜略有些愧疚地挠了挠脸, 见凌榆好像还想问些什么, 板起了一张精緻的小脸, 按着凌榆的肩膀让他靠在了椅背上, 兇巴巴地开口。 「睡觉!」 「哦, 好。」凌榆乖乖地躺尸闭上了眼。 熬了一宿对于作息向来规律的运动员来说疲惫感还是很强烈的,只不过之前一直靠脑袋里那一堆疑问撑着,此时真闭上眼了, 困意便犹如汹涌地海浪一般一阵阵拍打了过来。 脑海中的许多疑惑如同漂浮在空中的气泡,远远近近, 不甚清晰。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凌榆看到了离他最近的泡泡里漂浮的文字。 池惊澜刚才说的好像是……回家? 收回手一分钟还没到,身旁就响起了平稳的唿吸声,池惊澜侧头一看,发现青年已经秒睡了过去。 他轻轻笑了一声,拉了拉眼罩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也闭上了眼。 胸膛中震动的心跳声有些明显,池惊澜闭着眼,想起了记忆中那个浓墨重彩的边陲小镇。 近乡情怯? 或许是有一点吧。 但他既然已经决定了不再逃避,那么他也不会怯懦回头。 …… 十个小时的飞机,再加上三个小时的私家车车程,一段让人晕晕乎乎的颠簸路程之后,华国时间二十四号中午,陈志国带着几个小孩一行四人经歷了一系列复杂疲惫的转乘,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h省延泗县嘉乐镇,地处华国边陲疆域的一个古老小镇,常年有驻军驻扎,但并不发达的一个小镇。 乘着私家车开进小镇,看不到什么很高的楼,最高也不过是五六楼的居民楼,墙上细细的裂缝和风吹雨打的污渍静静刻下了时间留下的痕迹。 路边大多都是一些平层的店铺,大排档,洗车店,家常菜小饭店之类,路上的路面也并不十分平坦,私家车很少,更多的是摩托和小电瓶。 朱承业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风情,兴奋地扒在窗口往外看,看起来十分想去大排档和那些大爷大妈一起搓一顿。 凌榆坐在中间,大长腿有些逼仄地摆放着,早熟悉他家乡一切的一哥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侧头把目光放到了身旁安静的少年身上。 少年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窗外,垂下的髮丝挡住了他的神色,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但莫名让人不忍心去打扰他。 青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动作,却在接下来的路程之中视线再也没从少年身上移开过。 直到十分钟后,轿车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下。 「谢了啊武哥。」陈志国带几人下车,朝着开车的男人道了声谢,并且招唿道:「这趟辛苦你了,午饭还没吃吧,要一块吗?」 「诶诶不用不用,我媳妇儿等我回家吃饭呢,你们也是,前几天我就听你爹在念叨了,快回去吧。」 被陈志国称为「武哥」的健壮大叔连忙摇了摇头拒绝,也从驾驶座上下了车,开了后车厢帮众人搬行李,还顺便大笑着拍了拍凌榆的肩膀。 「还有凌小子,一段时间不见你又更俊了,真给我们县争气,这次回来多呆几天啊!」 凌榆轻松地搬出一个沉重的行李箱,手臂肌肉微微鼓起,线条流畅又好看,他笑着回答说:「谢谢武叔,我尽力。」 陈志国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早上还跟个炮仗一样,现在又开始装乖了,啧。 不再管那臭小子,陈志国拍了怕身旁池惊澜和朱承业的肩膀,得意洋洋地介绍道:「这是我们队的两小天才,刚刚国外比赛回来,他们硬要跟我回来看看,我也拦不住。」 第150页 「哈哈很好,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凌榆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陈志国,心想,这明明是他的功劳。 不过,算了,年纪大了想装个逼他也理解,不像他,他靠自己就能装逼。 一哥摇了摇头,大人不计小人过地原谅了他的上司。 不知道某人心底在如何大逆不道的陈志国和人再唠了几句,等行李全搬下来,挥了挥手跟人告别,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模样。 嗨呀,毕竟池惊澜刚刚拿了金牌,他不得意都不行哦。 「教练,所以我们去哪呀,你家里吗?」 朱承业拉着自己的行李箱,东张西望好奇地问。 陈志国拍了拍脑袋,想起来自己还没说这件事,忙咳嗽了一声,回答道:「对,先去我家吃饭,我爸妈还有凌榆家人也一块,不用紧张,都是很热情好客的人。」 「至于今晚住的地方,我家还有凌榆家各有一间客房,你们自己决定,吃完饭可以让凌榆带你们去四处逛逛,虽然我们县比较穷,肯定没你们家乡发达,但也是有不少特色。」 「如果不适应记得跟我说,也可以提前送你们回去的。」 池惊澜来自发达的南方,朱承业虽然也是h省人但是家在省会,尤其是池惊澜,陈志国知道他的家世,抛开那些偶尔的刺头,还是很清冷小少爷的,陈志国确实有些担心他们没法适应这里。 然后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小少年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池惊澜弯着眼睛,无声的感慨飘散在空气中,他环视一周,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小镇,笑着开口:「不会,教练,这里很好。」 他怎么会不适应呢,除了南方的家乡,这里就是他的第二个家。 前世六岁时随父母北上,他在这里度过了他的整个少年时代的光阴,中途因一些变故一度离开,到后来出国,参加比赛……最后兜兜转转,如今他还是回来了。 几十年后的小镇与他印象中早已大有不同,却又四处带着他熟悉的味道。 他怎么会不适应呢? 从踏上这一片土地开始,他的血液就已经滚烫得无法平復了。 几人跟着陈志国一路穿过小区,路上碰到许多吃完午饭下楼散步打牌唠嗑的大爷大妈,看到他们都会十分惊喜地打个招唿,就连生面孔池惊澜和朱承业,也被热情招唿了许多次。 「诶哟,小陈回来啦,还有凌小子,出息得不得了哟~」 「呀怎么还带了两个俊小伙,婶婶这有花生要去抓一把吃不?」 「这小孩俊得眼熟哩,像电视上的小明星哟。」 大爷大妈们说着还忍不住想把手里的东西往他们手里塞。 陈志国连忙摆了摆手,哭笑不得地开口:「叔叔婶婶们悠着点,这两小孩儿第一次来,害羞,不禁逗。」 「是吗?」身旁的凌榆冷不丁开口。 陈志国一回头,发现朱承业这个社交□□已经嘴甜地一口一个「叔」「婶儿」,被投餵地不亦乐乎,而平常清清冷冷和同龄人都很少说话的池惊澜也居然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听着叔婶们说话,时不时点点头乖巧应和,招老人们稀罕的不行。 已经无人在意陈志国和凌榆了。 陈志国and凌榆:……不知为何,突然感觉有些凄凉。 在乡亲们一路热情地护送之中,陈志国明明只想带几人回个家,硬生生走出了星光大道的感觉。 星光是朱承业和池惊澜的,行李箱是陈志国和凌榆的。 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他们终于到了陈志国家所在的那栋楼。 朱承业这才想起了还有自家教练,从大爷大妈的包围中探出头来,想要过来接过行李,「教练,你家在几楼哇?」 陈志国左手一个行李箱右手一个行李箱,面无表情:「五楼。」 这小区楼层最高只有六楼,而五楼和六楼是一户,没有电梯。 一路呵护朱承业和池惊澜过来的大爷大妈们瞬间起闹:「诶呀,怎么能让远道而来的小客人们拎行李呢,小陈,还有凌小子,你们辛苦辛苦啊。」 还有大爷自告奋勇:「来来来,我也有力气,我和你们一道上去!」 「别别别,这使不得。」陈志国连忙拦住了那个大爷。 陈教练开口说:「凌榆是运动员,比您有力气,我使唤他就行。」 凌榆:? 不过他倒是没有反驳。 而朱大少爷仗着大爷大妈们的喜爱,嘿嘿一笑,还真不来接行李箱了。 使唤他们教练的机会可能只有这么一次,不可放过!! 陈志国盯着他危险地哼笑一声,倒真拎着两个行李箱上楼了。 朱承业一身轻,屁颠屁颠幸灾乐祸地跟了上去。 池惊澜想从凌榆手里接过他的行李箱,先是被大妈们拦住,又遭到了青年的摇头拒绝。 一生要强的传奇看着眼前热闹的一幕,难得没有再坚持,轻轻笑了一声,告别了热情的大爷大妈们,落后陈志国和朱承业一步,同凌榆一起上了楼。 没了大爷大妈们的声音,周围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池惊澜一步步拾级而上,突然感到有些紧张。 楼上带着点楼道回音的交谈从他和凌榆头顶传来。 「朱承业,你行李箱里到底装了啥,这么沉。」陈志国走到五楼,在家门口「咚」地一声放下行李,嫌弃道。 第151页 「嘿嘿,教练,只是一些纪念品而已嘛。」朱大少爷无辜地看向别处。 目睹了朱承业是如何塞满了自己行李箱的池惊澜:……恩,亿些而已。 紧接着是一声「吱呀」的开门声,一个比池惊澜印象中苍老了许多但依然无比熟悉的声音带着回音传到了他的耳中。 「儿子,回来啦?」 陈教练的父亲。 池惊澜感觉自己原本有些漂浮不安的心瞬间就稳稳噹噹地放了下来,先前所有的猜测都在这一声熟悉的嗓音中落实了。 他转头看向凌榆,在青年有些疑惑的眼神中开口:「凌榆,陈教练是不是改过名?」 明明是疑问句,却被少年说出了笃定的语气。 但问题是,他说的确实没错! 「你怎么知道?」凌榆再一次被震惊到了,为什么池惊澜知道那么多,他是有什么超能力吗! 他当然知道。 池惊澜笑了笑,转身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抬头和刚开门的陈志国父亲对上了视线。 他看着记忆中年轻的脸如今已布满了皱纹,掩下眼底翻涌起的波浪,不动声色地再次加快了脚步几步跨过最后一层台阶踏上五楼,微微弯下腰,如同一个真正的后辈来拜访一般,声音平静地开口。 「您好,陈……老。」 好久不见,他的启蒙教练。 第七十三章 其实第一次见到陈志国的时候, 池惊澜心底就有一丝预感了,只不过名字和记忆中的不一样,长相与记忆中的小孩相比也已经长开到池惊澜不太敢认, 才一直把这一点放在了心底。 直到昨天晚上, 他得知了陈志国和凌榆的家乡,池惊澜才真正确认了心底的猜测。 如今重逢, 果然。 现在他的主教练的父亲, 果真是他的故人。 说是启蒙教练, 其实也不太对。 前世和陈延, 也就是陈志国他爹认识的时候, 是池惊澜六岁那年, 刚刚跟着他爸妈到这个边陲小县城的时候。 池惊澜的父母是军人,是来驻守边境的, 能陪池惊澜的时间很少,池惊澜又早熟,也不怎么和同龄小朋友呆在一块, 他总是自己一个人待在军营里安安静静地看着大人们忙活, 偶尔伸着自己的小短腿去帮忙, 也会被大人们抱回来, 再继续安安静静地看着。 直到某一天, 陈延代表乡亲们来军营送吃的慰问。 陈延比池惊澜大十岁, 当年十六岁, 是村里远近闻名的孩子王,小孩们都服他,大人们也都稀罕。 简而言之, 那是一个孩子王发现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小糰子,然后强行「绑架」的故事。 因为所有人都对陈延很放心, 自那以后,他身后就多出了一个小糰子。 一开始池惊澜是被迫的,后来他却是心甘情愿的,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陈延带着他真正融入了这个小县城。 在那个大战争没有,小摩擦不断,人民穷苦的年代,陈延带着池惊澜,一大一小踩过了县城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季节,池惊澜的第一双冰鞋,第一次踩上冰场,也是陈延带着一块的。 当然,那时候的冰场也并非什么正规的冰场,只是冬天学校操场放一夜自来水,第二天就冻出了一个粗糙的冰场。 坑坑洼洼的十分不平整,谁也没想到那样破败的条件,会走出一位闻名世界的花滑传奇。 那时候陈延也只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启蒙教练更是算不上,甚至一开始那些花滑的技巧,也是陈延和小小的池惊澜两人一起自己琢磨的,县长家的黑白电视可没少被他们祸害。 在池惊澜心中,陈延一直有着远远高于启蒙教练的地位,那些年说是陈延把他带大的都不为过。 他有一个很快乐的童年。 池惊澜是把陈延当亲哥的。 只是如今时光不小心被偷走三十年,早已是物是人非,当年那声「延哥」,恐怕是再也没法叫出口了。 但没关系,至少当年的人如今依然还在,依然身体健康精神不错,这就足够了。 要不要和故人相认,说实话,一向果断的传奇在这一点上都没有想好,毕竟真相太过……离奇。 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池惊澜在心中想道,再直起身子时,已经掩饰好了眼底掀起的波澜恢復了平静,甚至脸上还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能见到故人,该开心才是。 「爹?」见他爹好半晌没有回应,陈志国忍不住出声喊了一声。 「哦哦……快进来,快进来!!」陈延这才从发愣中回神,连忙侧开身子让人进来,视线却一直没有从池惊澜身上离开过。 这个小孩…… 卡尔加里站的比赛因为地点在卡尔加里的原因他没有看,但之前池惊澜的比赛视频他是看过的,第一次看到池惊澜的时候他就已经无比震惊了。 现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陈延更了解当年的那位传奇了,他一手带大的小孩,即使因为某些缘故他错过了小孩变化最大的那几年,但他即使隔着屏幕,也一眼认了出来。 他和当年的池澜长得太像了。 长得不一样的点似乎只是在于因为从前物质并不富裕,当年的小孩太瘦了,而如今视频中的池惊澜显然是一个被好好爱着的少年,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些事,十六岁的传奇也一定会是如今池惊澜现在的模样吧。 第152页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有多少人知道,或许说人们都已经忘了,当年的传奇池澜是改过名字的,他父母去世的那一年,少年把自己的名字从「池惊澜」改成了「池澜」。 长得一样,连名字都一样,这是何等的巧合? 或者说这真的是巧合吗? 陈延曾经不信任何怪力乱神,可他现在却突然希望世界上真的有这些东西。 自从得知池惊澜获得了卡尔加里站青年组大奖赛分站赛冠军,并且这次会跟着一起回来之后,陈延久违地紧张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真正地见到池惊澜之后,亲眼看到的感受比隔着屏幕还深太多了。 虽然面对面陈延才发现池惊澜的长相还是与当年的小孩有些许差别的,但他心中奇妙的感觉却一点都没有减少,反而更甚了。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池惊澜身上。 结果就是……最后一个进门的凌榆往年总会被夸几句,这一回连一个眼神都没得到。 凌榆:为什么受伤的只有我? 勤勤恳恳的短道一哥把行李箱放好到餐厅的时候,发现那一大伙人已经十分热闹的聊起了天,聊得最兴奋的就是他爸妈!连他进来他那怨种爸妈都没给他一个眼神!! 「欸呀呀小伙长得真俊,在这的这两天有什么不习惯尽管说,有事就吩咐我儿子啊,别客气!!」这是凌榆他爹。 「呀,小池,有没有兴趣认个干爹干妈什么的,你看我们咋样?」凌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妈脸上笑开了花。 池惊澜连忙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心想怪不得凌榆这么有趣,原来是家学渊源。 本来的那一点点伤感也瞬间被这热闹的氛围冲散了。 池惊澜转头,看到站在餐厅门口的凌榆,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笑意。 少年笑容明媚,在充满了烟火气的热闹之中,朝着不远处的青年拍了拍身边特意留出来的板凳。 凌榆满格的怒气忽然就软了,高大的青年别扭地快步走到少年旁边,环着胸朝着那对仍然在滔滔不绝的夫妻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乖巧地在那张板凳上坐下了。 凌父凌母这才看见了自己的儿子。 「哟,儿子,你怎么这么慢?」凌父故意「嫌弃」道,眼底的笑容和骄傲却是藏不住。 凌榆:谢邀我刚刚在门口站了五分钟你们都没看到我好吗? 「呀,鱼……」凌母在凌榆要杀人的目光中笑呵呵地咽下了「仔」字,「榆啊,你和小池是好朋友对吧,你说多这样一个干弟弟好不好?」 「不好!」凌榆大惊失色道,就差跳起来拒绝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这种事答应了他总觉得会有什么恐怖的后果。 「爹,娘,你们这不是第一次见面吗?」一哥纳闷道。 好看的妇人温柔地看着池惊澜,回答说:「我一见到小池就觉得亲切,哪里都顺眼,好像曾经见过似的,一看就是位小英雄。小池要是真答应啦,还便宜你了呢儿子。」 什么叫便宜我了? 凌榆不乐意了,他环视一圈,发现好像除了陈爷爷其他人都在看他热闹。 「陈爷爷,你评评理!」凌榆控诉道。 陈延勉强把视线从池惊澜身上移开,施捨了凌榆一眼,想了想,开口道:「恩,是挺便宜你的。」 凌榆:??? 所有人都忍不住被逗笑了。 池惊澜憋着笑耸了耸肩,笑意还是细细密密地从眼尾流了出来,他弯着眼侧身凑近青年的耳朵,轻声顺毛。 「凌榆,你爸妈真有趣。」 炸毛的一哥被抚平了,并且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我更有趣。」他指正道。 「是是,你更有趣。」池惊澜忍着笑点头。 陈延默默地把他们交流这一幕收入眼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嫉妒那凌小子了。 虽然现在看来,池惊澜和他当年带大的小孩看起来似乎很不一样,当年这个年纪的池澜没有那么活泼,脸上也没有那么多笑容,身边更不会有那么多的朋友…… 但陈延也是见过池澜快乐展颜的模样的,虽然只是童年短暂的几年,虽然后来因为亲人和长辈们的离开,以及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越来越孤僻……如果他也一直被那么多人爱着,那应该会和眼前这个池惊澜一模一样吧。 尽管理智一直告诉陈延不可能会发生那样的事,以及离开的人就再也回不来了,尽管他知道对于一个天才把他揣测成曾经的人非常不好,但他的直觉却一直在心底吶喊。 万一呢? 万一呢? 直到他的肩膀被轻轻拍了拍,陈延转头,发现是他的老伴。 「好了好了,大家等久了吧,最后一道汤马上好了,马上可以开饭了。」陈奶奶繫着条围巾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婶儿,刚说了已经够了不用您忙了,您怎么又钻进厨房了,您可别端,让志国去端。」凌母忙站了起来说。 陈奶奶笑了笑,时光在她脸上镌刻下了痕迹,却也更雕琢了她的温柔:「人家都刚回来呢,人老啦,闲不下来,多动一动也不错。」 「别别别,妈,您坐着,我去端!」陈志国直接站起了钻进了厨房没给他妈再进去的机会。 陈奶奶无奈地笑了笑,温柔地看了一眼跟凌榆在说话的池惊澜,在陈延旁边坐下,轻声说道:「延啊,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别着急,时间会帮我们解释的。」 第153页 相处久了,是不是当年那个人,他们还会看不出来吗? 池惊澜余光把这一幕收入眼中,听力敏锐的他也听见了那一句话。 胸膛心脏跳动,把热意传遍四肢,少年低头掩唇笑了笑,也掩去了眼眶中一瞬间的湿润。 是啊,时间会解释一切。 虽然他偷走了他们的三十年,但也让池惊澜知道了,他哥他嫂幸福地度过了这么多年,这实在是太好了。 而且,至少他们还是重逢了,不是吗? 如果他哥他嫂已经放下,那么池惊澜也不会主动暴露身份去打扰他们平静安稳的生活,但现在看起来,他的出现好像还是给他哥带来了不小的困扰啊。 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吧,池惊澜想道,希望他哥他嫂不要被吓到。 「池惊澜?阿澜?乐乐?」 不知为何身旁的少年突然发起了呆,凌榆喊了几声都没反应,最后他忍不住戳了戳少年的胳膊。 「恩……恩?」池惊澜一下子抬头,差点撞到了凌榆的下巴。 池惊澜被自己逗笑了:「什么事?」 青年掩饰般喝了口水,又清了清嗓子,才无比郑重地发出了邀请。 「吃完饭之后要不要和我出去……逛逛?」 来了啊。 池惊澜知道这是凌榆要和他谈一谈了。 他也有点好奇凌榆究竟会跟他谈些什么,于是少年认真点了点头,轻声回答。 「好啊,没问题。」 侄孙。 第七十四章 两家人加上池惊澜和朱承业一共八个人围着一张圆桌一起吃了一顿极其丰盛的午饭。 不过其乐融融的欢笑声中也不乏隐晦小心的试探。 池惊澜发现饭桌上很多菜都是自己偏好的口味, 而他哥和他嫂总会偷偷把视线看过来。 少年弯唇勾着浅浅的笑,对这点试探一点不高兴的感觉都没有,也一点没掩饰自己的喜好, 每一筷子都往自己喜欢的菜上夹。 就连一些非常久远的小习惯都不由自主地暴露出来了。 很久以前池惊澜有点挑食, 不太严重,只是不是很喜欢一些味道有些沖的蔬菜, 例如芹菜香菜这种, 不过当年那个年代有啥吃啥也没得挑, 就算不喜欢池惊澜也会把每一顿饭吃得干干净净, 练体育是很消耗能量的。 前世来这儿的时候在军营里住了好多年, 除了他爸妈知道他这点小习惯尽量会避免这些菜, 其他平常得空轮流玩小孩,不是, 带小孩的军营大老爷们都完全没发现池惊澜挑食。 也就后来陈延带着小孩四处跑的时候观察的细緻,发现了这一点。 所以当陈延看到池惊澜严谨又迅速地从芹菜牛肉丝里扒拉开芹菜夹起一块不带菜的牛肉丝放进自己碗里,动作熟练又轻快的时候, 眼神更加奇异了。 这偷偷摸摸扒拉开芹菜的动作, 怪眼熟的。 池惊澜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这点小动作, 基本都是他喜欢的菜, 加上看到他哥他嫂身体依然健朗, 一时开心, 不小心就有点吃撑了。 几位长辈这一顿饭喝了不少酒, 凌父拍着桌子吹起了当年自己的光辉事迹,陈延也不偷偷摸摸地看池惊澜了,直勾勾地盯着他, 而凌母笑眯眯得看着像是没喝醉,却是已经轻轻拉住了池惊澜的袖子, 怎么说也要给他讲一讲凌榆小时候的「趣事」。 池惊澜有些哭笑不得,但迅速从善如流。 于是传奇一边不动声色地揉着自己的肚子消食,一边听起了凌母讲述她儿子的童年趣事。 有些他知道,比如那个可可爱爱的小名鱼仔。 有些他不知道,比如原来凌榆小时候一开始练的是花滑而不是短道,滑的特别好,跳的也不错,就是一到柔韧性相关的动作就委屈得哇哇大哭,偏偏性子倔得抽抽嗒嗒地也不肯放弃,直到后来在陈志国的建议下转了短道才如鱼得水起来。 「当时所有人看着他那哭包样都觉得有趣得很,一直哄着他,结果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在花滑上很有天赋。」凌母笑的花枝乱颤。 「这小孩特好逗,不要客气。」凌母兴奋地分享经验。 凌榆一转头就看见他妈在拉着池惊澜说话,看着他妈的笑容他就感觉不太妙,刚凑过去就听到了「哭包」「好逗」的字眼,瞬间就炸毛了。 「……妈!」 这真是亲妈,凌榆对上池惊澜带着点调侃的眼神,耳朵都红了,也不知是恼的还是羞的。 青年伸出大手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腕,拉着他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试图把他拽离自己亲妈的魔爪。 末了还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开口:「沈舒芳女士,不要随意造谣你的儿子。还有,我们吃完了,我带池惊澜出去逛一逛。」 沈舒芳就是凌母的名字。 凌母有点醉了,被自己儿子倒打一耙也没生气,甚至笑眯眯地一脸温柔地嘟囔了一句,凌榆没听清,池惊澜听清了。 「这臭小子,越长大越不好玩了。」 池惊澜忍俊不禁地弯了弯眼,觉得自己之前做的那个短暂的梦可能是他臆想出来的了,凌榆妈妈很有趣,但好像不是梦里温柔的那一卦。 不过实际上那其实就是为了哄自己儿子睡觉装出来的温柔限定版。 凌榆撇了撇嘴就要带着池惊澜离开,被凌母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第154页 「别着急,儿子,还有点事要说呢。」 凌母朝他们摇了摇头,眼神往陈延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这时候倒看起来不醉了。 凌榆对他陈爷爷还是非常佩服的,瞪了一眼他疑似装醉的亲妈,还是乖乖坐下了。 就是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他抓着池惊澜手腕的手一直没放开。 池惊澜多看了几眼凌榆好像也没反应过来,他想着自己饭也吃完了,也没再管,放任他抓着了,用左手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一口抿着,模样乖巧,招人稀罕的不得了。 朱承业抬头看了一眼池惊澜,一点也不见外,美滋滋又给自己添了一口饭,心想,他们家阿澜这张脸可太下饭了。 所有人都吃的更香了一点,只有陈延眯着眼看了眼抓着池惊澜手腕的凌榆的手,不太爽。 虽然还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想,但在潜意识里陈延已经把池惊澜护到自己翅膀下了,当年他带的小孩可是不太喜欢与人这样亲密接触的,就算是他也得找机会才能揉上一把。 凌家这臭小子凭什么。 他酸了。 凌榆被他敬佩的陈爷爷瞪了一眼,一头雾水地挠了挠头。 五分钟后,所有人也都吃完了,陈志国在他爸妈的眼神下起身任劳任怨地收拾了桌子,顺便拿出了些瓜果摆在了桌子上。 陈延咳嗽了一声,众人便安静了下来,知道这是要说事了。 「明天……」 陈延跟大家说了一下明天去祭拜扫墓的安排,确认无误之后,才「顺便」提起了最后一件事。 「小池和小朱你们决定好今天住哪了吗?」 朱承业一愣,转头看向了池惊澜,示意他先挑,他无所谓住哪。 池惊澜也是愣了愣,看到望着他的陈延眼中含着的期待,抿了抿唇,没有拒绝朱承业的好意,垂眸看着自己被凌榆抓住的手腕,轻声开口。 「我就住陈教练家吧。」 凌母见她儿子跟她一眼就看重稀罕的小孩关系那么好,还以为池惊澜会选他们家呢,没想到快到碗里的小天使又飞走了。 她瞪了凌榆一眼,正想再开口争取争取,陈延眼睛一亮迅速拍板了。 「行,那正好,小池住我们家,小朱跟着你们,儿子,还不快去把客房收拾收拾?」 陈志国正要点头,被池惊澜连忙打断了。 「不用,我等会自己收拾就好。」 虽然从辈分上来讲陈志国算得上是他侄子,甚至上辈子他还抱过刚出生的小孩,不过后来由于出国和进国家队之后的各种原因没怎么再见过,但从年龄上讲,陈志国实打实比他多活了那么多年,池惊澜是认真把他当自己的主教练和长辈来看的。 让长辈帮自己收拾房间,这可不行。 但陈延可不依,立马吹鬍子瞪眼道:「那就我给你收拾!」 怎么几十年过去了还是这脾气,池惊澜无奈眨了眨眼,还是妥协了。 好吧,那等归队训练之后他乖一点就是了,恩,一点,池惊澜心想。 陈志国:……谢谢啊小刺头。 满意了的陈延瞬间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挥了挥手:「那你们几个年轻人出去逛一逛吧,凌家小子,别把人给带丢了。」 「不会丢!」一哥又有点炸毛了。 「恩。」池惊澜含笑点了点头,朝陈延眨了眨眼,担保道:「不会丢。」 刚刚武叔开车接他们进来的时候池惊澜仔细观察了,小镇改变了不少,但路还基本是从前的模样,凌榆绕丢了他也丢不了。 于是凌榆最终还是如愿以偿拉着池惊澜出门了,只不过后头还跟着一个朱承业,几位长辈留在家里嗑瓜子唠家常。 「凌哥,你们是要去逛景点吗?」朱承业挠了挠头问。 「差不多吧。」凌榆沉稳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思索着怎么忽悠朱承业一个人去玩。 「哦……」朱承业摸了摸下巴,他对逛景点没啥兴趣,而且他又从前面这两人身上感受出了一股旁人难以插入的神秘氛围。 他可不想当电灯泡。 朱大少爷想了想,眼睛一亮:「这里有网吧吗?」 训练憋太久了,他好久没有摸游戏了。 凌榆轻轻挑了挑眉,和朱承业对视一眼,突然笑了:「那你可问对人了。」 对于小时候吃喝玩乐作天作地样样精通的一哥来说,这可真是专业对口了。 因为朱承业已经满十八周岁,也不用去什么黑网吧,凌榆把他带到了镇内唯一一家正规的网咖,和相熟的老闆聊了几句,顺便还给朱大少爷买了单。 池惊澜被凌榆抓着手跟着他们看完了全程,抽了抽嘴角,心底凌榆的形象又五颜六色了一点。 可真是一个太鲜活生动的人。 他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青年同样转头看过来的亮晶晶的眼神。 解决了朱承业的一哥开心的不得了,拉着池惊澜就往外走。 池惊澜挑了挑眉,加快脚步和凌榆并肩,开口:「我们可以谈谈了?」 凌榆伸手拦住一辆计程车,拉着池惊澜坐进去给司机报了一个地址,才转头对着池惊澜摇了摇头,说:「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给你讲一个故事。」 这一刻的青年气质沉稳,眼神悠远,不再是平常硬凹出来的酷哥模样,给人的感觉却无比真实可靠。 第155页 池惊澜听见了凌榆刚才报的地址,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凌榆报的地址是哪里,他再清楚不过了。 一刻钟后两人下车,池惊澜看着眼前已经变成纪念景点的曾经军营驻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这是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 凌榆说的故事,是他的故事吗? 从他人的嘴里听听自己的曾经,似乎也不错。 第七十五章 如今边境自然还是有军人驻扎的, 不过早已搬迁到条件更好的地方了,驻地原址也没有拆掉,保留了原来的风貌, 成为了如今眼前的小景点。 虽然门票免费, 但这边着实是人烟稀少,本地人基本不来, 而这边地处偏远也没什么人来旅游, 因此显得格外冷清。 但对于现在的池惊澜和凌榆来说, 冷清才是最好的。 凌榆显然经常来, 跟守景点的大爷熟练地打了个招唿寒暄了几句, 就拉着池惊澜走了进去。 「我觉得, 你应该能猜到我今天要讲的故事是关于谁的?」 池惊澜的视线静静地扫过周围那些被封存起来的老物件,点点头, 配合道:「恩,池澜?」 凌榆侧头看了眼直唿他偶像全名的少年,顿了顿, 开口:「你应该也了解一些他的故事吧?」 「大概吧。」传奇本人轻声笑了笑, 这样说道。 凌榆却神色认真:「时间过去的有点久了, 除了那些实打实的奖牌成绩和一些比赛视频, 没什么资料传下来, 网上流传的那些传奇的经歷真真假假, 还有不少歪曲事实的, 没多少能信的,你别信那些话,我今天给你讲完他真实的故事, 你就能知道池澜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值得敬佩的人了。」 这时候凌榆也不掩饰他是池澜的迷弟了,反正之前也已经暴露得彻彻底底了。 不过听到凌榆的两个「非常」, 池惊澜还是忍不住弯了弯眼,觉得这事有趣。 至于凌榆说的网上那些事,池惊澜其实是不太清楚的,他向来不怎么上网,除了一开始查资料的时候藉助了一下百度,后来资料都是陈志国给的了,他就更加不上网了,而且他上网也不会去查自己以前的事,只知道传下来的资料很少,其他也就没了。 没想到听凌榆说的似乎其中还有不少弯弯绕绕。 倒也不稀奇,甚至池惊澜都能猜到凌榆说的网上那些歪曲事实的事情都是些什么,流芳百世遗臭万年,无非还是当年别人嫁祸到他身上的那点破事,当年池惊澜就不在意别人的谩骂,如今就更加不可能在意了。 不过见凌榆那么认真,池惊澜的神色也端正了起来,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他自己怎么活的他自己清楚,但他知道凌榆应该是从陈延还有镇里那些长辈那听来的故事,陌生人对他的看法他不在意,可对于这些曾经的父老乡亲们,池惊澜想知道在他们眼里自己是怎么活的。 凌榆听到池惊澜的回答,眼睛亮了亮,看着兴奋了不少。 之前总是他听别人讲故事,虽然缠着大人们讲故事的也是他自己,但现在终于可以轮到他来讲故事了。 凌榆用力清了清嗓子,十分郑重地开了个头。 「大家只知道池澜是z省人,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哪家有钱人家的少爷,其实不是,他是在这里长大的。」 这里,指的是这偏远贫穷的小县城,也是指的他们现在所站的这个风沙滚滚,了无人烟的驻地。 凌榆说着看了眼池惊澜的神色,看见他听的认真,脸上却没什么惊讶之情,微微挑了挑眉,继续说了下去。 「池澜1960年生,66年在他六岁的时候跟着他当军人的爸爸和军医的妈妈一起来了这。这个驻地就是当年池澜住的那个驻地,因为保留成了景点有些地方还翻修了一下,那时候真正的驻地比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条件还要更差,但池澜那时候不仅待住了,还一待就待了好多年,一声苦都没吭过。」 池惊澜目光停留在墙上挂的那一张纸的黑白照片,记录的是没翻修之前的驻地真实环境。 都是他所熟悉的,至今回忆起来记忆仍然清晰无比的事物。 如凌榆所说,他是六岁那年过来的,但其实不是他爸妈带他过来的,而是他自己偷偷跟上了火车,他爸妈没办法,才把他留下的。 上辈子六岁之前他爸妈驻守在他老家,他们的职位不算低,池惊澜日子过的确实算不错,说上一句小少爷也是可以的,只不过在他六岁那年,一纸调令破坏了平静的生活。 当时边境又起了些小摩擦,缺人,更缺领头的兵,上头也说好了,去那里支援驻守几年回来就给池惊澜父母转文职,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池父池母更不是那种对于战火能袖手旁观的人,所以他们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去了。 其实要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根本不会犹豫一下,让他们犹豫的只有池惊澜。 他们的儿子长得跟个洋娃娃似的,只是性子太安静,从来不和大院里同辈小朋友玩,平常也只会和他们说几句话。 他们要是要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池惊澜了。 可池惊澜父母也不愿意把池惊澜带过去吃苦,那边条件又差,前线还有摩擦,太危险了。 所以他们苦思良久,最后艰难地作出了决定,先把池惊澜送到本家爷爷奶奶那待几年,等他们那边安定下来了,再考虑要不要把小孩接过去。 第156页 他们还与池惊澜商量了。 大概是故地重游,又有人在耳边提起当年的原因,池惊澜想起了当时的场景。 「乐乐,爸爸妈妈接到调令要换个地方驻守,那边条件不太好也不太稳定,乐乐先去奶奶那住两年,等爸爸妈妈稳定了就接你过去,好不好?」 池父池母在池惊澜面前向来以身作则,在这种大事上也不扯谎。 池惊澜是懂事的,可他正是因为懂事,才更不愿意答应。 别看他年纪小,他知道的事情并不少,他知道自己爸爸和奶奶那关系不是特别好,若是把自己送过去,肯定要付出些什么代价,还可能会在战场上分心担心他,那是大忌。 而且他也听说了,他爸爸妈妈要去的地方很远很偏,那些小摩擦也不知道多久会解决,他们要是这次分开了,再见面的时候可能他都已经长大了,他不想离开他爸妈。 所以一开始他就板着张小脸说要跟他们一块去,池父池母不同意,他们劝了池惊澜很久,最后池惊澜说他不去奶奶家,他要留在大院里,每个月还能给他们寄信,池父池母想了想,同意了。 然后他们找了平日里关系不错的隔壁的一家随军家属商量好了这些事,把池惊澜託付给了他们帮忙照顾两年。 池惊澜记得他那几天很乖,然后在所有人放松了之后,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他半夜偷偷摸摸地出门,仗着身体小跟在了大部队的身后,跟着他们上了绿皮火车。 原因么,其实记不太清了,好像是他半夜起夜上厕所的时候偷偷听到了他爸妈在商量万一出意外的后事的缘故。 那是他的第一次叛逆,也是在他爸妈面前的最后一次叛逆。 等到大院里的大人们发现他不见,火车上的大人们发现车里多了个娃娃的时候,火车已经开出去了好大一段,已经来不及了。 池惊澜自然是被他爸妈发现了,一向温和从来没对池惊澜发过脾气的两口子那一次黑脸黑得多么严重到现在池惊澜都还记得。 他忍不住笑了笑,在凌榆有些疑惑的眼神中转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池澜没有吭过苦?」 这就关系到凌榆要说的下一个事件了,他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开口:「陈爷爷说的,他十六岁那年来驻地送吃的见到的六岁的池澜,驻地里所有人都夸他乖呢,条件差风沙大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陈爷爷是带着池澜一块长大的,他说的准是对的。」 「网上有的还瞎传池澜是不能吃苦的小少爷,瞎扯淡,池澜经歷的哪是他们能想像得到的。」凌榆冷哼了一声。 池惊澜漫步往前走,静静听着凌榆带着强烈个人主观色彩的讲述,唇角的笑一直没放下去过。 跟着上火车的那一夜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他爸妈当时生气地问他为什么要跟上来,池惊澜也问。 问他们前一天晚上半夜为什么要背着他商量后事,问他们是不是这一去很危险,他说他要跟着他们,他说他想要去看看他们守护的是什么,想要弄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去守护,他说他不怕苦。 这些是六岁的池惊澜在得知他爸妈要远行之后想了很久想出来的事,六岁的小孩能说出这么一番话,车里同去的所有人都惊到了,而池父池母沉默良久之后,还是同意了。 要求是池惊澜以后不能再干出这种事,尤其绝对不可以跟着他们去前线,池惊澜答应了。 边境的生活的确很苦,尤其还是在那个动盪的年代,如果说在南方的时候池惊澜称得上一句锦衣玉食,那来边境就是来喝西北风的,池惊澜适应了好久。 不吭苦是因为倔,早先他又和爸妈说了自己能吃苦,也不想让他们担心。 实际上苦不苦,自然是苦,太苦了,甚至有不少病根子就是刚来那会落下的。 但如果让池惊澜再选择一次,他还是会在那个黑黢黢的半夜跳上那辆火车去往千里之外的他乡。 有他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如果他当年没有去,那他或许再也见不到他的父母了,也不会接触到花滑,更不会拥有后来那样精彩的人生。 池惊澜从来没有后悔过。 相反,他很庆幸,他当年做出了那个决定。 「陈爷爷见到池澜之后,就是池澜传奇的花滑生涯的伊始了。」身旁青年继续往下说道,讲述的声音却突然带上了一丝笑意。 不过这话听起来是挺磅礴大气,池惊澜转头看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你知道传奇为什么会选择走上职业运动员这条路吗?」凌榆朝着池惊澜眨了眨眼,故作玄虚地开口。 池惊澜一愣,回忆了一下,发现记忆居然有点模煳了。 怎么,凌榆难道比他这个本人还要清楚? 他轻轻挑了挑眉,问:「为什么?」 第七十六章 凌榆闻言, 一副自己好像当面见到过的样子,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 「陈爷爷见到池澜正好是在一个冬天,那时候我们这小县城什么都缺, 就是不缺雪和冰, 陈爷爷说当年他看见池澜长得可爱的紧,又把自己裹得跟个芝麻汤圆似的, 就立马下手把小孩忽悠出去啦。」 「你猜陈爷爷用什么把小传奇拐出去的?」 池惊澜:…… 不等池惊澜说话, 凌榆就带着揶揄的笑意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第157页 「一颗糖就收买啦!」 说完他还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看了眼池惊澜, 又补了一句。 「和你一样, 都挺爱吃甜的。」 池惊澜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他视线往旁边移了移, 唇角微抿,耳根都微微红了。 那个年代的教育, 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吃苦,会吃苦, 但池惊澜偏偏特别喜欢吃甜, 听起来就很娇气, 所以池惊澜一直努力掩饰得很好, 哪能想上回和凌榆吃一顿饭就被他看破了, 现在还被点了出来。 脸上腾起的热意他都快要控制不住。 而且凌榆说的事情他本来都没什么印象了, 结果他这么一提, 相关记忆復甦,脸上的热度就更甚了。 他很少会去回忆小时候的事情,他总是忙得得不下空闲时间, 也没有人会与他回忆往昔,幼时的回忆就像是尘封进保险柜的久远的宝藏, 只要没有人打开保险柜,宝藏就会一直被尘土湮没下去,但今天突然有一只大手打开了保险柜,眉飞色舞地介绍着里面的宝藏有多么璀璨夺目。 本来没有人提就不会想起来的东西,如今倒是全想起来了。 事实是……他确实是被陈延用一块麻糖忽悠走的。 少年别过头鼓了鼓腮帮子,底气不足地嘟囔了一句:「那时候糖很珍贵,也……正常。」 凌榆眨了眨眼饶有兴致地把少年变化的神态全部收入了眼中,努力忍住了想要上手去捏一捏池惊澜看起来就很好捏的脸蛋的冲动。 等他把故事讲完,他们一定能解开误会,到时候上手也不迟,凌榆心底哼哼着想。 然后青年笑着回答了池惊澜的话。 「喜欢吃甜怎么啦,比吃苦好多了,值得骄傲!」 池惊澜嘴角抽了抽,看着连「吃甜值得骄傲」这种话都能面不改色扯出来的青年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掏了掏口袋,掏出了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抓的糖果,琉璃般五颜六色的糖纸,颇具七八十年代的风格。 站在还原了六七十年代风格的军营驻地里,凌榆挺直了腰板,把手里的糖果递到了池惊澜面前,清了清嗓,笑嘻嘻地开口。 「刚才陈爷爷家里顺手抓的,小池同志,吃糖吗?」 池惊澜睨了他一眼,觉得他此时像个调戏小姑娘的小流氓,跟个军痞子似的,也就靠一张脸撑着。 池惊澜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对某人耍宝的回应,然后矜持地挑了一颗糖果,拨开糖纸放进了嘴里。 被劲头有点大的甜意冲击得眯了眯眼,池惊澜才继续听凌榆说下去。 凌榆也随便挑了颗糖果丢到了嘴里。 「不缺冰嘛,那时候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滑冰算一件,陈爷爷就把传奇拐去滑冰玩了。他们第一次去的时候,去的一个冻上的湖上,冰面不平,在冰面上撒欢的小孩也不少,当时的冰鞋条件也不好,传奇也不是一开始就能在冰上滑得顺熘无比的。」 「而且池澜是从南方来的,那里冬天很少自然结冰到能熘冰的程度,以前没有接触过这种,一开始上去就摔了好几个屁股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传奇当时裹得厚,你知道陈爷爷是怎么形容吗?」 这回事池惊澜真不知道,但他直觉他哥那张嘴吐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却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什么?」 「『奶娃娃在冰面上咕噜咕噜的样子就像个芝麻汤圆一样弹来弹去,稀罕死了。』原话,不过陈爷爷说他当时没说出去,小传奇要面儿,听到这种话要跟他生闷气呢,想想就可爱得不得了,可惜那时候相机太贵重没记录下来。」凌榆颇为可惜地嘆了口气。 像个芝麻汤圆一样弹来弹去的池惊澜:……他就知道。 池惊澜心底冷笑一声,心想他哥当时要是敢把这话说出来,世界上就要失去一个花滑传奇了,当然,现在还是给他知道了。 今晚回去找他算帐。 「后来呀……」 池惊澜看了眼凌榆,轻哼一声,心底的声音和凌榆的声音同时响起。 后来他就跟滑冰这件事槓上了,那天摔得丢了面,旁边比他小的小孩都滑得比他顺,一声要强的传奇从此天天往冰上跑。 当然,在陈延眼里他还是那个「duangduangduang」的汤圆。 但小汤圆在滑冰这件事上意外地很有天赋,用了一礼拜就滑得跟冰上那些本地的小孩一样顺畅了,再用了一个月,把陈延十几年在冰上浪出来的技巧都给掏空了。 小汤圆还觉得不够,于是陈延就带着他去霍霍镇长家的电视机了,当时镇里还有一个之前去过苏联留学的退休老头,以前在苏联当过运动队的助理,对花滑有点了解,当然也仅限于一些最基础的跳跃,陈延也带着池惊澜每天去拜访。 于是那一个冬天过去,池惊澜本来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门外汉,等春天来临冰开始融化的时候,全部的一周跳都会了,甚至还能蹦出几个两周来。 一开始是想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后来是觉得滑冰有趣,但池惊澜从来没想过自己以后会成为职业运动员。 转折点是在下一个冬天,因为1968年的法国冬奥会。 军营里娱乐项目不多,军人们能难得闲暇下来聚在一起的时间更不多,大型的体育赛事能算上一个,每当这时候,战火也会稍歇下来。 第158页 镇长也会贡献出他们家的黑白电视搬到大礼堂里面去。 于是得了空的军人们一大群人,围着一个黑白小电视,晶晶有味的看着比赛,团建一下,再调侃调侃他们队里唯一的小娃娃池惊澜,是不是以后要拿花滑的世界冠军,那时候他们也都知道池惊澜在这个项目上很有天赋了,总调侃他是个小天才。 那时候池惊澜已经八岁了,来这边生活了两年,懂得也更多了。 他跟着军营里的叔叔们和爸妈远远见过战场的喧嚣,见过有军人离开后军营里的垂丧,也见过他们打赢胜仗之后眉眼间的兴奋与骄傲,他还跟着陈延见过贫瘠的土地上辛苦却依然坚强活着的老百姓们的生活,比邻时有摩擦,人们惊慌却从来没想过离开,因为他们知道有人在守护着他们,那时候池惊澜已经逐渐明白了一点他爸妈想要守护的是什么。 「所以我偶像在看到他的叔叔们看到电视机里这样盛大的比赛却没有华国人能去参加眼底浮现出落寞的时候,就捏着小拳头站了出来,语气铿锵地用小奶音宣布他以后一定会成为世界冠军。」 池惊澜:谢谢,但是「小拳头」,「小奶音」这种形容词可以不用,怪噁心的。 凌榆面不改色地甩锅:「当然,那些形容词都是陈爷爷的原话,我偶像一定从小就巨帅!」 「说要做世界冠军后来就真的成为了那样闻名世界的传奇,没有比那更帅的了,是吧?」凌榆得意地朝池惊澜确认,好像夸得是自己似的。 不过池惊澜还挺受用,哼笑着点了点头:「是,很帅。」 他当然是很帅了。 不过那段甜日子过去,后面就挤不出什么糖来了。 「池澜十二岁那年他父母任务结束前夕这里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洪涝,人手不够边境驻地军人都加入了救援活动之中。」 「我妈当时才两岁,听说就是被池澜的父母救下的。」凌榆闭了闭眼,声音低沉了些,却没有停顿继续说道:「最后那次救援牺牲了六位军人,包括池澜的父母。」 「对于当时的传奇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他消沉了很久,那个冬天连滑冰都没有去,第二年转春军营里他的一个长辈任务时长到了,过来问池澜要不要跟他一起离开,池澜就跟着他走了。」 池惊澜无声地哂笑了一声,事情过去了许久,他现在已经放下了,但当年的自己钻了牛角尖,他跟那位叔离开之后几乎走遍了华国整个边境,去过草原,去过戈壁,他见识了许多许多,最后他发现他还是放不下最北边的那个小县城,放不下他曾经脚下踩着的那个制造粗糙的冰刀。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大礼堂舞台上当着自己的爸妈,当着军营所有的,有些现在还在,有些已经不在的叔叔们,当着来凑热闹的父老乡亲们立下的誓言。 八岁那年他说他要拿世界冠军,十五岁那年在外面游歷了三年的他发现自己还是想拿世界冠军,即使他知道那时候国内的体育环境很差很差。 所以他回去了。 只不过相比于幼时,他心里装的东西更多了。 但那三年的事陈延是不知道的,他不想让陈延担心,回去之后既没有提自己的经歷,更不会说出自己心态的变化。 池惊澜正等着凌榆往后说他出国的事,却听见了青年开口道。 「三年时间池澜游歷遍了祖国的边境,见识遍了人间百态,三年后他回来了,对陈爷爷说他想要去苏联进修,他要当华国第一个花样滑冰世界冠军。」 凌榆嘆了口气。 「但是从那时候开始,池澜的心态已经改变了,他好像把离开他的长辈们的责任都担到了自己身上,他把为自己滑冰放在了最后,把为国家滑冰放在了第一,把自己束在了那高高的架子上束了十几年,太累了。」 池惊澜勐地抬头看向凌榆,眼底满是慌张和惊愕。 什么?! 第七十七章 池惊澜脸上笑意敛起, 精緻的小脸神色骤然冷了下来,凌厉地看向了凌榆,像只浑身刺都炸起来了的小刺猬。 「什么意思, 这不很好吗?」 凌榆有些诧异池惊澜的激烈反应, 深深地看了眼他,还是回答道。 「当然, 这样的信念足够伟大, 只是那高架下不是众人敬上的鲜花, 而是能让人皮开肉绽的烈火。」 …… 池惊澜静静地看着凌榆, 抿了抿唇, 没有说话。 「传奇决定了要重新拾起花滑, 但是当时国内那个年代……你大概也是听说过的,不仅形势严峻, 各种运动项目也没有与国际接轨,很多都是在起步甚至停滞不前的阶段,像国球桌球那种在国内可能还能等到到一条出路, 但花滑不行。」 「池澜那时候已经十五了, 再等就来不及了, 所以他回来之后和陈爷爷与之前教过他的那位退休老人商量了一下, 选择了出国。」 「因为那个老人年纪大了不好出远门, 陈爷爷本来是想跟着去的, 但是陈奶奶当时怀孕正是快要生的时候, 池澜为了不让陈爷爷两难,留下一封信提着信自己买票提前一个人离开了。」 经歷了变故,在外面漂了三年的池惊澜更加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 尤其是对于他仅剩的几位亲近的人。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池惊澜能做到的只是散之前打一个招唿, 至少他还有打招唿的机会,而不是像他爸妈一样。 第159页 所以六岁的他半夜偷偷跟上爸妈,十五岁的他半夜放下一封信偷偷地选择了离开。 绿皮火车的鸣笛鸣向了不同的远方。 「陈爷爷说池澜实在是太倔了,好在隔几个月会回信报平安,信里只报喜不报忧,但那个年代一个小孩独自在外面,其中的苦是我们无法想像的,可池澜全部都撑下来了。」 在国外那几年经歷的乱七八糟的事情确实不少,但对于池惊澜来说,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凌榆说的那么厉害。 「但在那个年代,十五岁已经不是小孩了,苦难同样也磨练了……他。」池惊澜反驳道。 凌榆定定地看着池惊澜,眸色深沉。 和第一次遇到时的酷哥模样不同,和后来熟起来之后发现酷哥皮下藏不住的属于二十来岁年轻人的跳脱和小傲娇,池惊澜第一次无比清醒地察觉到,站在他身前的青年,真的是那个在国际赛场上驰骋的王者。 是……生气了吗? 这一次池惊澜眼中闪过了一丝迷茫,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青年低沉的嗓音响起,少年勐地睁大了双眼。 「能不被苦难击倒是一件令人尊敬,值得骄傲的事,但苦难就是苦难,它本身不值得被提倡宣扬,更不应该认为自己只有遭受苦难才会成功。」 「就像你的《新芽》一样,能挺过狂风暴雨的人本就是心态坚定的人,没有苦难,他们甚至能走得更远。」 「那个年代国内有些动盪,各种比赛也基本停摆了,在得知1980年华国会参加美国的普莱西德冬奥会这件事之后,78年池澜毅然决然选择回了国。」 「那是华国的冬奥首秀,看着本是欣欣向荣前路无限光明之势,但腐朽的淤泥也与之并生,在国家利益之前,依然还有一群小人为了自己的私利狗苟蝇营。池澜不愿意参与进那些人的抱团钻营,他的目标是冬奥会的冠军,可别人觉得他清高不合群,于是他们孤立他,不给他分配教练,可即使这样,80年美国的冬奥会,池惊澜依然一鸣惊人夺得花样滑冰男单金牌,震惊了全世界。」 「而那次冬奥冠军之后他的处境就更加水深火热了,那些人一面借着池澜的名义宣传拉人进自己的阵营,一面还到处打压着池澜,剋扣训练资源,冷暴力,甚至毁坏他的服装和冰鞋,只因为池澜拒绝接受他们的控制,传奇那样强大的一个人是不会被打到的,甚至还在84年的冬奥会上跳出了全世界第一个四周跳。事态完全超出了那些小人的控制,池澜为卫冕冬奥男单冠军为华国挣得无上荣光,他们却觉得池澜会因此掌握权柄制裁他们,84到88年,他们掀动了舆论,污衊池澜打伤队友把他开除出国家队,同时又是禁赛又是各种泼脏水,加上传奇那时候伤病问题越来越严重了却没有办法得到很好的治疗,所以他回了这里,并且和陈爷爷说他挣够了荣耀,决定退役了。」 但池惊澜怎么可能捨得就这样退役呢,那时候很多国外的教练都来联繫过他,说只要他愿意转国籍待遇一切都按最高的规格,但池惊澜全部拒绝了,他一直在这个小县城里,条件再差,身上再疼,他也没有停下过一天的训练。 他觉得自己还能比赛,还不到退役的时候,他也知道那时候国家队那些人顶不住事,四年后的冬奥会他依然有机会。 「全世界都尊敬的传奇,偏偏自家人不懂得珍惜。」凌榆冷嗤一声,注视着池惊澜的双眼,继续说道:「88年冬奥会国内没有人能上,所以最后还是池澜顶上了,因为状态伤病以及那四年的蹉跎,最后能拿铜牌已经是一个奇蹟了,在后面的事……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 「为众人抱薪者,冻毕于风雪。」 凌榆的眸子垂了下去,声音都因为说太多话带上了一丝沙哑。 「这些苦难是本不该有,传奇也不该遭受的,如果没有那些事,你说传奇最后会瘦削成那个样子吗,你说他的成就会止步于此吗?不会,是那些人毁了一个原本应该更加璀璨的奇蹟。」 凌榆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过那么多话,他本来只想与池惊澜讲一讲传奇的故事让他知道传奇是多么令人敬仰,可是讲着讲着,在池惊澜沉静的神色中,他就收不住了。 现在社会上的价值观,能吃苦依然是褒义词,凌榆知道自己的想法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也因此一直憋在心里没有和别人说过,可他看着池惊澜听到池澜故事的神色,听到他的反驳,本该生气的心却被没由来的心疼占据,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全被他说出来了。 他看着身旁好像被传奇的故事冲击到的少年,有点晃神地想,若是当年的传奇没有经歷过那些苦难,应该也会像他这般意气风发吧。 可是这样不对,他们不是一个人,不该被这样比较。 但凌榆想起之前的种种疑点,心底却总是会生出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没有证据,只是出自他的直觉,那个猜测总是会被他的理智压下去,如今却越来越按捺不住,尤其是这一次卡尔加里之行…… 今天的重点其实还是问这些问题的,故事也基本讲完了,凌榆正琢磨着怎么开口问出他的疑问,他听到了少年清冷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池澜在国家队的这些事情的,陈延……爷爷跟你说的?」 第160页 池惊澜紧紧盯着凌榆,心底却早已翻涌起了惊涛骇浪。 他从来没跟人说过自己的经歷,就算是前世,因为陈延并非专业花滑教练,不能当国家队的教练,一开始说要跟着池惊澜去做他的助理也被池惊澜拒绝了,而到后来,国家队里一团糟,池惊澜更不会让陈延过来,也不会让他知道自己过的并不好。 他一直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可现在看来……池惊澜抿了抿唇,反应过来陈延当年被他轻易骗过去的模样大概也是装的。 「差不多吧,不过那些观点是我自己的观点。」凌榆回答,眼神微微闪了闪,不过池惊澜没注意到这点。 他匆匆忙忙地低下了头掩饰住自己的神情。 凌榆的观点,他从前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说法,可当凌榆盯着他沉声说出口的时候,却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控制。 就好像曾经踽踽独行的那么多岁月里多了一个同行者,好像在沙漠中穿行许久的旅者终于找到了一捧清潭,好像他的《新芽》之中,长久黑暗之后初升的那抹朝阳。 他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人神化捧上神座,被各种各样的人认为他天赋好就应该多多磨砺,认为他遭受的苦难是理所应当,甚至是在帮他。 池惊澜以为自己习惯了,以为自己放下了,可这一刻,那种被人给予最义无反顾的相信,被认可,被当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来看的感觉,却让他瞬间被攻破了心防。 及时低下头才没有当场失态。 可心跳依然不受控制地加速,即使在这个严肃的场合。 身处曾经生活了许多年的军营,让池惊澜有一种被曾经的叔叔们注视着的感觉,红色从少年的脖子攀上了他的脸颊,他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攒得指尖发白。 聚沙成塔,积水成渊,一瞬间的时间,池惊澜脑海中闪过了重生以来与凌榆相处的每一个画面,记忆之深刻,细节之清楚,让他自己都为之感到惊讶。 总共活了快三十年,池惊澜第一次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了,他对一个人的感情不对劲。 不知不觉点点滴滴的积累,到如今已经汇聚成了大江大河,波浪滔滔不绝,连他都无法去控制。 这一瞬间,池惊澜脑海中闪过千万种想法,终止于青年似乎下定了决心问出口的一个问题。 「池惊澜,我们是朋友,对吧?」 …… 池惊澜眼神沉沉地看着凌榆,心想。 他不想做朋友。 第七十八章 池惊澜是个聪明人, 凌榆这么一问,他就知道接下来大概要真正进入「谈一谈」的环节了。 不过他没有立刻回答,看了眼凌榆示意他跟上, 然后熟练地往里走去, 拐了几个弯之后推开了一扇小门。 小门的后面是有些坑坑洼洼地水泥楼梯,相比于外面好歹后来重新修缮了一些的装饰, 这里肉眼可见地尘埃堆积, 显然很久没有人来打扫了。 哦, 池惊澜回想了一下, 刚刚好像是在门外看见了一个游客止步的告示牌, 他看了眼楼梯旁边不太稳当的扶手, 便也知道为什么了。 些微地年久失修,问题不大, 来都来了,楼梯没有问题就行。 池惊澜抬脚就要往上走,却被身后跟上来的青年抓住手腕拉了一下。 「扶手坏了, 小心。」 凌榆被池惊澜对这里熟悉和回自己家一般轻松的姿态再一次惊讶到了, 看到池惊澜直愣愣就往上走才回过神, 忙伸手拉了一把。 池惊澜回头看他的时候还能看到他眼中没有散去的惊讶之情。 他轻轻挑了挑眉, 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靠里走一点就行。」 说完, 少年微微抬了抬下巴, 就转身往上走了, 青年摸了摸鼻子,忙跟了上去。 以前的楼梯有些狭窄,加上扶手不太稳, 凌榆没办法上前跟池惊澜并肩,只好落后两步, 一前一后走到了最上面。 这是一座小瞭望台,池惊澜也没嫌弃上面已经布满了灰尘,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白色的小手帕,一点也不心疼地擦了几下,把灰尘大致清扫掉,也不嫌脏地就倚了上去,带着凌榆不曾见到过的闲散和放松。 凌榆眨了眨眼,也学着池惊澜倚在了水泥砌出的围栏上,发现这姿势还挺舒服,而且视野意外地非常不错。 八月末的东北,基本是已经入秋了,两人面朝的方向正好迎着风,微凉的风穿过瞭望台,把池惊澜柔软的髮丝轻柔地卷了起来。 池惊澜眯了眯眼,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他以前就总往这里来,心情好的时候来这吹吹风,心情不好的时候,来这里找他必然一找一个准,对于池惊澜来说,这里相当于他的一个小基地了。 熟悉的环境让他有点放松,不过也没忘了凌榆刚才问他的那个问题。 侧头瞥了眼某个神色有些忐忑在等他的答案的愣头青,池惊澜微微勾了勾唇角,故意没有直接回答。 「所以你刚才是想问我什么吗?」 青年小心地点了点头,像只抬爪爪试探的大狗狗。 池惊澜看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只不过依然被他藏得非常好,他侧了侧身子,手肘撑在栏杆上,白皙的手托着下巴,就这样好整以暇地看着身旁的青年,肚子里藏着股小坏。 正好此时风大了些,吹的少年的机率髮丝随风飘扬,多了丝不羁的帅。 第161页 配上那张老天爷追着餵饭吃的脸,别提有多么震撼人心了。 凌榆看愣了一瞬,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居然磕巴了。 「你……」凌榆定了定神,想偏过头理一下有点乱的脑子,眼神却不捨得从少年脸上移开,他闭了闭眼,清了一下嗓子,才再次开口。 「你之前其实没有不尊重池澜的意思对吧,是我当时反应有点过激,误会你了,对不起。」青年低下了脑袋,道歉得很诚恳。 池惊澜回想起了当时凌榆悲愤跑掉的那一幕,怎么看都是他欺负了凌榆才对,怎么凌榆还反跟他道歉了? 而且……之前说了那么长的故事,就是为了这个吗? 这可不是池惊澜想要的。 沉着青年低头的功夫池惊澜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然后重新收起表情,「抬头。」 凌榆本能地不假思索抬起头,对上了少年乌黑陈亮的眼珠子。 「不用道歉,当时你跑得样子怎么看都是我欺负了你。」池惊澜拖着下巴慢悠悠地开口,看着青年蓦然红了的耳垂,心底忍不住笑。 怎么这么可爱。 而凌榆被少年这么一逗,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缩回了半只脚,看了池惊澜好几眼,才重新迈了回去。 但毕竟他心底的猜测太不唯物主义了,又关乎到他的偶像,凌榆也不敢明着说,脑子飞速旋转,终于想到了一个自己觉得还可以的说法。 「池惊澜,我直觉一向很准的。」凌榆先这么铺垫了一句,然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池惊澜,开口道:「我后来回去仔细想了想,发现你没有不尊敬池澜的意思,但好像……也没有对他的敬意?」 开了这一个头之后,后面的话也顺了,凌榆咬了咬牙继续开口,把之前积攒在心中的疑问全吐露了出来。 包括之前还让他觉得有些羞耻的误会,指把池惊澜误会成了他的同担这件事。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和池澜长得特别像,不是说我们当时在纪念馆看到的那张照片,而是指池澜真正十五岁的时候,他出国之前陈爷爷特意去带他拍了张照片,我见过的。」 凌榆神色认真:「当时我……阴差阳错救了你,本想多聊几句,可惜当时有急事便耽搁了,但下午我们又很快见到了,当时我就觉得我们很有缘分。」 「后来我又发现你跳跃时候的一些习惯性小动作都和池澜如出一辙,比如进a跳的时候有时候脚腕会轻轻撇一下的动作,又好像对池澜的事迹很熟悉,我就……我就以为你是我的同担。」 「当,当然!虽然一开始是因为觉得你是同担才多关注的你,但后来我们能成为朋友真的是因为你很好,无关其他的事情!」凌榆一直看着池惊澜的表情,急忙补充了一句解释。 池惊澜神色变得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他那些隐晦的小习惯居然一开始就被凌榆发现了,还是他尽力去改正的一些习惯,能发现这一点……看来凌榆真的对「池澜」是真爱了。 他突然有点乐。 以前那么多人对他小心吹捧他都不曾在意,偏偏眼前的青年每次都不经意地往他心窝子里面戳。 但池惊澜也知道,凌榆之所以能触动他,是因为他的情感足够真诚炙热,不参杂其他任何的目的。 所以他控制着自己不要笑出来,沉稳地点了点头,示意凌榆继续说。 多讲点,他爱听,池惊澜以前从未发现自己居然是一个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的人。 青年眼巴巴地看着他,颇有些小心翼翼的。 「而且你好像对卡尔加里冬奥会的场馆,还有这处军营……都挺熟悉的?你,你前天晚上带我去的地方……算了,这个不重要,你不用去回想。」 「我就是有点好奇,你名字都和池澜那么像,还有那么多巧合,是不是……和池澜有点关系?」 就算只是在心底的猜测,凌榆也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可能会戳到池惊澜伤疤的地方,池惊澜不是没感受到他的这份心意,心底不由得一暖。 但这并不妨碍池惊澜逗狗狗,甚至更加手痒了。 没办法,凌榆这副愣头青小心翼翼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连问他问题都要这么拐弯抹角。 还有刚才那个是不是朋友的问题,池惊澜还没有算帐呢。 所以少年在青年紧张地等待中,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唇角骤然绽放出一个带着点俏皮的笑容,明媚得甚至露出了平常都没有露出来过的浅浅梨涡。 什么清冷冷淡全然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鲜活的狡黠。 凌榆看得一愣一愣的,被勾的都快忘了自己问了什么时候,他听到了少年清脆的嗓音。 「你猜?」 第七十九章 凌榆听到少年的回答脑子直接懵了, 一时都无法转过弯来。 池惊澜会不会就是当年的……? 这个猜测太过惊世骇俗,但一旦生出来了,就像一颗种子一般扎根在凌榆心底, 随着时间的流逝抽出繁茂的枝桠来。 其实让凌榆心中的怀疑越来越深的主要原因不是那些一个又一个的巧合和相似之处。 池澜当年的资料虽然由于一些现在还不可说的原因在国内流传甚少, 但是如果有心想去寻找,还是能找到一些的。 名字长相可以是巧合, 相同的小习惯可以是照着视频学习, 他能发现的习惯, 也不认为就没有别人不能发现, 而对场馆的熟悉……也可以解释成是方向感好, 这些理由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被凌榆拿出来说服自己了。 第162页 可无论如何, 他都找不到理由去解释池惊澜身上的气质。 是的,气质。 凌榆也不是没有见过少年沉稳老成的人, 国家队里就有不少,其中不少是家境不好走体育路线为自己搏得一条出路的人,和池惊澜一样, 很沉稳很懂事, 但其中还是有着非常大的区别的。 池惊澜身上的气质很矛盾。 国家队里那些少年老成的运动员们, 说到底年纪还小, 他们沉稳但并不失热血, 偶尔也会因为一些小矛盾和教练争得脸红脖子粗, 是十几岁的少年人该有的生机与活力。 但池惊澜不一样, 凌榆回忆起初见他的那一天,便感觉少年身上笼罩着沉沉的悲伤与沧桑,像是一个独自穿越了无边荒漠的旅者。 当时在省队的时候纪云星就跟他大概讲过池惊澜的情况, 包括那些自闭症,有钱人家的小少爷的说法。 自闭症众人不清楚真假, 但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一定是真的,省队的运动员们都知道在他们省队挂名那个长得很精緻的少年训练都不跟他们一块,是在自己家的冰场训练的。 但除开池惊澜昏迷他们相遇的第一面,凌榆回忆起他们第二次在纪念馆中见面的时候,那是的印象依然十分地深刻。 当时凌榆还不知道少年的身份,但他看着少年脸色苍白却依然直直挺直着的嵴樑,脑海中蹦出的形容,是他觉得少年这般像个军人。 总之不像是一个顺风顺水被宠爱着长大的矜贵小少爷。 他很沉稳,但却好像失去了十几岁的年纪本该有的生机与活力,当时和z省省队教练的那个矛盾,他处理得十分老练,像是曾经经歷过无数过一般。 解决省队教练,加入省队,参加选拔赛,这分明是一个充满了热血与激情的过程,可凌榆全程观察池惊澜观察下来,发现这个少年更多的是出于责任感和使命感。 而后来即使要会晕过去也要拿冠军的行为,更像是心底的一种执念。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少年人无论如何志向远大,不会有那样孤注一掷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池惊澜不像是十六岁,他没有少年人的热血与激动,仿佛是一直波澜不惊的沉稳,但在凌榆看来,那用「死寂」来形容更为合适,他看不到池惊澜身上该属于少年人的活力,却察觉到了他与世界的疏离和隔阂,发现他与同龄人相处时总带着些的小心翼翼和不自在,虽然不明原因,却也忍不住有些心疼,于是放在他身上的关注度就越来越高…… 凌榆其实一直想问,但也一直不敢问。 他对池澜实在是太崇拜了,而他那个猜测,不仅不尊重池澜,也不尊重少年。 毕竟把一个人认成是另外一个人,这不就是网络小说里的「替身」? 本来就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了。 到后面池惊澜越来越有少年人该有的样子,他也便松了口气,找了一堆理由说服了自己,到后面他自己都信了。 每次面对池惊澜的时候他依然会偶尔想到他的偶像,但那种念头很快就会被他压下去。 在凌榆心中,池惊澜就是池惊澜,是他的朋友,不是其他人,他不可以冒犯。 直到这一次卡尔加里分站赛之行。 三省选拔赛的时候凌榆远在国家队,他还记得他听到池惊澜晕倒的消息的时候打心底涌上来的无能为力感,更何况经过集训队的相处他和池惊澜更熟悉了,他不愿意再见到那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至少要有他在身边。 这种想法凌榆都不知道是从何时升起的,但他想做就做了,当即就多请了几天假飞了过去。 本来是想给少年一个惊喜,凌榆也没想到他们正好碰到时池惊澜会说出那样的话语,长久以来暗示自己的「同担」藉口忽然就破碎了,他懵的不行,脑子也抽了。 当时的生气是真情实感,但事后回想起来,不知为何越想越丢脸。 尤其是那晚和颜奇聊天之后,那个脑子秀逗打出来的以后再看池惊澜的比赛他就是狗的记录被没良心的前队长截图,如今已经流传在了整个短道队,到现在他已经收到多个好友的「慰问」了,想起来他就牙痒痒。 扯远了,总之暗示自己的藉口破碎之后,心底的疑问再也按捺不住了。 但最终让凌榆下定决心和池惊澜谈一谈的原因,还是池惊澜的状态。 就算过去了半年池惊澜身上已经有了些少年人的活力,可凌榆能感受得到,他揽在自己肩膀上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从来都没有过消减,反而越来越沉,像坐大山一般压在他单薄的肩膀上。 而这种感受,在凌榆现场看了池惊澜的比赛之后,更加深刻了。 他把国家的荣耀放的比他自己重要太多。 这并不是不好,这很伟大,只是太累。 无论他是不是曾经那位传奇,即使是出于朋友之情,凌榆也不希望他那么累,他会心疼。 这一次谈话他主要是想劝劝池惊澜这些,而在这些方面,不得不承认,他偶像池澜的确是一个典型的「反面教材」。 他一开始只是想铺垫一下,也不知怎么的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全说了,甚至那个一直不敢问的问题也给他的嘴秃噜出来了。 凌榆是个聪明人,不然他也不会心思不在学习上还依然能考出个还可以的文化课成绩,但他今天发现,自己的聪明劲不知道都跑到哪去了,好像在跟他捉迷藏。 第163页 但问都问了,不能池惊澜还没回答他就露怯吧,那也太菜了,所以凌榆一直紧绷着神经,万万没想到池惊澜会在这时候跟他俏皮一下。 一路强装出来的镇静和沉稳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本能,高大的青年肩膀一垮,期期艾艾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离少年更近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的手,微微弯腰从下往上看着池惊澜,委屈巴巴地开口。 「我,我猜不着。」 之前一路还有点气势汹汹的青年瞬间变成了委屈粘人的大狗狗,这反差纵然是池惊澜,也眨了眨眼反应了几秒钟。 然后便忍不住弯起眉眼笑出了声。 结果大狗狗看着更委屈了。 池惊澜连忙收回了唇角的笑意,抬手揉了揉一把青年的头顺毛,心底的逗弄心思却不减。 他轻咳一声,移开视线看向远方开始跑火车。 「我和池澜是有点关系。」 余光瞥到青年悄悄竖起了耳朵,池惊澜憋着笑意继续往下编。 「一些远房的亲戚关系,当年战火连天失散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我们家也是等池澜离开之后才发现他们家可能当年失散的那房,我从小就听过他的不少事迹,滑冰也的确参考了他的技术,但可能是有血缘关系的原因吧,我很难对他产生那种对传奇的敬重之情,反而觉得和他是一对跨越时空的朋友。」 「至于名字和长相的巧合,长相大概也是因为有点血缘关系吧,名字的话,是当年我抓阄正好抓了这几个字,和传奇很像也是一种缘分了。」 「对于场馆很熟悉的话……可能是因为我方向感好?」 池惊澜一脸无辜诚恳,完全看不出来那些全部都是编的。 不过也不全是编的,比如他的名字确实是自己抓阄来的,他爸跟他说过,比如他的确方向感很好。 池惊澜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但今天目的不同,是为了逗凌榆,便也编的毫无心理压力,就算有些一听就很假也不在意。 毕竟把池澜当跨时空的朋友所以没有敬仰之情什么的,池惊澜说出来都觉得有些好笑,毕竟要是真的学了别人的技术和动作,是不可能没有敬仰之情的。 凌榆能不能猜出来看他自己,他也无意隐瞒真相。 但承不承认真相可是由池惊澜来决定的,至于他什么时候会亲口承认……? 少年的眼尾流出了些狡黠的笑意。 那就要看某人的表现了。 不过还有一句话他得说清楚,池惊澜主动朝着凌榆凑近了一点,等到两人的鼻尖只有咫尺之隔四目相对的时候他才停下,语气认真地开口。 「无论如何,你只要记住我只是池惊澜就可以了。」 要是这傻子猜到他的真实身份后敢从此对他敬而远之退避三舍。 呵呵,那他就完了。 青年好像傻掉了,愣愣地盯着池惊澜黑亮的双眸,半天没有回答。 等池惊澜抿了抿唇想要再逼近一点的时候,刚刚一动,青年便弹了起来。 他往后勐地一蹦,然后肉眼可见的整张俊脸都瞬间红透了,感觉似乎都有热气要从他的板寸上方冒出来,让池惊澜不由得想起了方才揉他脑袋时刺刺麻麻却无比舒适的手感。 少年轻轻挑眉,站直了身体抬眼看向红红的青年,眼底似乎有波光流转,光彩动人。 「恩?」 他从嗓子里轻轻地挤出了一个疑问,尾调上扬,冷淡中带着丝慵懒,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能苏掉人的半边骨头。 脑子停摆的青年觉得眼前的少年帅呆了。 但在青年看不见的地方,少年的手背在身后也紧握成了一个拳头,紧张着呢。 感情这种事,池惊澜两辈子也是第一次接触。 这比他上赛场都要紧张多了。 但……这愣头青怎么还不说话? 池惊澜表面镇定,实际等得心脏都扑通扑通加速,正当他忍不住想要再次往前走的时候,青年突然开口了。 他整个人都还红彤彤的,在白皙的肤色下更显得显眼,但青年看着池惊澜的眼神却突然变得有些兇巴巴的,强硬但磕巴地开口放「狠话」。 「那,那你也不要那么拼命!」 「你自己说的你是池惊澜,不是机器,池澜不把自己当人,你也要不把自己当人吗?多当你自己!!」 啊? 池惊澜眨了眨眼,这次懵的换成他了。 第八十章(二更) 看到池惊澜茫然的表情, 凌榆的脑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脑袋,才缓缓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刚还因为池惊澜的靠近害羞得整个人都红透了的青年瞬间僵在了原地。 我刚说了什么……? 我刚说池澜不把自己当人,他也要不把自己当人……? 池惊澜刚才跑火车编的理由有些一听就是假的, 有些和凌榆之前说服自己的理由一模一样, 他的回答几乎已经是坐实凌榆心中的那个猜测了。 那不是显得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更大胆了吗?! 老,老天爷, 他怎么敢的, 这是哪来的勇气, 梁静茹也给不了他那么多勇气啊!! 天知道, 他是绝对不想把话说的这么直白的。 池澜是他从小到大都尊敬崇拜的偶像, 但之前池澜对于凌榆来说, 依然是一个遥不可及并且永远都不可能有接触的传奇,或许可能偶尔会想一想传奇如果没有经歷过那么多的苦难, 成就一定比原来的还厉害。 第164页 是的,他想到的会是池澜获得的成就,而不是池澜这个人本身。 对于池澜那些坎坷的遭遇, 凌榆的感受就像是从前看到的歷史书上那些经歷坎坷的名人一般, 会崇拜、感嘆、惋惜, 会觉得他们很厉害很伟大, 但不会心疼。 凌榆心中有一个说出来会吓死人的梦想, 而这个梦想, 是多年之前传奇用全部生命点亮了初始的一点火光, 所以在之前,池澜一直是凌榆心中的指明灯,是他学习的对象。 时间倒流回半年前, 打死凌榆他也想不到,半年后的自己居然会有「诋毁」他偶像的一天。 自从两天前那个成功把自己也骗过去了的「同担」藉口冷不丁被池惊澜戳破, 凌榆心底那个他觉得完全不可能的猜测控制不住地从水底浮上了水面,然后他把和池惊澜相处的半年里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一遍…… 某个傻子没察觉到为什么半年来每个和池惊澜相处的细节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但他至少确认了一点,原本很多说不通的东西,如果他那离谱的猜测是真的……那好像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少年一开始好像整个人都无法融入这个世界,为什么少年看起来如此不习惯现代的设备,连和他聊天喜欢用的表情也是他爸妈那一辈人喜欢用的小黄豆微笑,为什么他处理起来z省教练的事情那么熟练,为什么他身上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好像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 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可猜到了不代表能没有负担地接受那个猜测啊,所以这两天凌榆对池惊澜的态度都很别扭。 从他对池惊澜的称唿就可以看出来了,这两天他都没敢叫他「乐乐」,每次喊他都是喊的全名。 到底是个只有二十出头的青年,再怎么成熟,面对这种颠覆他世界观的事情,终究还是青涩的,尤其池惊澜对于凌榆来说,并不是一般的好友。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个大概率是他曾经的偶像,现在的好友。 甚至相处时会不自觉带上一点小心翼翼,他也不知道池惊澜察觉到了没有,应该是察觉到了,不然刚才也不会跟他说只把他当成池惊澜来看待。 这两天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回想和池惊澜相处的细节同时也会无法避免的回想起池澜的生平和经歷,可凌榆却发现他无法对池澜的经歷感到心平气和了。 他的成就依然那般璀璨,甚至在凌榆心目中更加伟大,但伴随而来的,是心脏同时被一千根针扎一般的密密麻麻的疼。 不知道是不是凌榆太崇拜池澜的原因,以前他偶尔会梦到他的偶像,在那些零零碎碎的梦中,他就像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电影一样看完了一些池澜的经歷。 有在国家队里被队友冷暴力的,有在外国的时候因为长得太精緻被地痞流氓欺负,结果传奇不要命也把他们打的鼻青脸肿的,还有传奇一次次不要命的练习,摔得全身淤青也不吭一声,动完手术好得七七八八就马不停蹄恢復训练的…… 他不知道自己梦到的这些是真是假,大概率都是自己日有所思,听了传奇的故事,然后夜有所梦,自己潜意识自动补充的,但他觉得,按照传奇的性格,那些事情还真可能是干的出来的。 以前他梦到这些还崇拜传奇的意志超越常人真的太牛逼了,如今再度回忆起来,却只感到了深深的无能为力和心疼。 无论如何,他只是一个由血肉构成的人啊,那些坎坷,局外人都会皱眉惋惜,更遑论身处其中呢? 几十年前的池澜大概和他梦里一模一样,完全不会心疼自己的身体,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一般,不到油耗尽的最后一刻,绝对不会停下运作。 陈爷爷口中的池澜,梦里的池澜,都是从来不会休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那些骯脏事他都不会去在意,被欺负到头上他会冷厉地反击回去,然后马不停蹄地拖着疲劳的身体奔向下一个赛场。 他是整个华国冬季项目乃至华国整个体坛的希望,而池澜是那种别人给他多大责任,他就会义无反顾担起多大责任的人,和他烈士的父母一般,骨子里就是军人的风骨。 所以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国家的机器,而不是一个可以哭可以笑可以闹的人。 而那时候池澜的长辈,亲近的人基本全部已经离开他了,唯一的两三好友也都是赛场上的竞争对手,隔着个国籍,并不太好说什么,而剩下的可以说是亲人的陈延,池澜不想自己身上的那些事给陈延带去麻烦,总是在刻意地躲避着他,因此池澜身边一个能劝他的人都没有,只有一堆想看着池澜翻车落井下石的。 久而久之,池澜越来越冷硬、封闭,连他自己都要忘了是一个人,从事的职业是自己的热爱,而不是任务。 放弃练除了4t以外的其他四周跳,除了伤病的原因,也有这个原因,池澜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华国体坛还缺不了他,再练其他的四周跳出现一个意外他可能就再也不能上赛场了,所以为了大义,他选择放弃自己的一些「小爱」。 他做出过太多牺牲,而这些「牺牲精神」早已刻进了池惊澜的骨子里,重生之后不由自主地就带到了这一世来。 管z省省队的事是想帮穆子宁,也是想帮那些被欺负的小队员,集训营里为除掉那些毒瘤而演的戏同样。 他受过伤,便想要别人不再受伤,无论池惊澜表面如何清冷看起来如何不近人情,但凌榆一直知道,他是一个骨子里就温柔的人。 第165页 只是如今体验更深刻,却也更心疼了。 而一旦到赛场上,那谁也拦不住的拼命,那就是曾经把自己当机器遗留下来的「职业病」了,并且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屡教不改,还不打算改。 可曾经那个庞大坚毅的极其燃油耗尽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凌榆觉得无论池惊澜是不是曾经那位,他现在既然是少年,就应该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天塌了还有他们更高的顶着,他不用那么累。 可一想到他曾经崇拜了二十年的人可能就在自己身边,胆大包天作天作地的短道王者也怂成一个鹌鹑了,今天他也是鼓足了勇气才邀请的池惊澜,但事情却一次又一次超乎了他的预料。 他本来想委婉一点的。 不过现在凌榆发现这事情可能没法委婉,既然那么劲爆的开头都说了……凌榆闭了闭眼,彻底豁出去了。 于是还在茫然的池惊澜看到青年的脸色如同调色盘一般变来变去,好像被自己刚才说出的话惊到,身上的红色都褪去了一点,但没过一会,他好像就下定了决心,神色再次变成了之前有点兇巴巴的表情,甚至主动上前一步,抬手紧紧抓住了池惊澜的手腕。 池惊澜想把池澜和池惊澜分开,那他便彻底分开说。 「十六岁是正该天真烂漫的年纪,不要每天像个小老头一样,也不要像个机器一样把自己逼的那么紧,世界上不是只有比赛这件事,偶尔你也可以尝试一些其他有趣的东西。」 「池澜把自己当成机器,每一次比赛拼命都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能让人疼到满地乱滚的伤病对于他来说好像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眼里只有比赛,国家的荣耀,却没有自己的健康,而当时华国国力微弱,是池澜带着华国体坛在国际上站稳了跟脚,他就是那个牌面,他不能倒下,所以他只能一直撑着,抛弃自己的私慾,成为一个只要有能量就不会停止运转的机器,那是时代造就的英雄,但也是一个悲剧。」 「那样燃烧的生命,太痛,也太累了。池惊澜,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们华国如今国富民强,体育事业也同样蓬勃发展,优势项目越来越多了,制度也越来越规范,抱团打架斗殴的事情也发生的越来越少了。」 「天塌下来由高个子顶着,现在的华国不缺高个子,也都能顶一顶,池惊澜,不要把那么沉重的责任全揽在自己一个人的肩膀上。」 「国家荣誉当然重要,但也要力所能及,池惊澜,你这一次跳出的4f不容易吧,为了控制落冰是不是脚腕还轻轻扭了一下?」 「我们都是运动员,我懂的,比赛上都想尽力拼命赢得一个好成绩,可能有时候会伤到自己也没法顾得上,我也不能免俗,可是不能每次都这样,更不能明知道会伤到自己还一次一次地去做,你要记得自己是一个人,是一个还没长大,该由我们来保护的少年,而不是一个不知道疼痛的机器。」 「我们会担心,会害怕,会心疼,还会自责,连那么一个小少年都无法保护。」 「池惊澜,做你自己,做你自己热爱的而不是使命和任务,去享受十六岁该有的青春年少,好吗?」 去享受你曾经错过的美好时光……只是这句话在凌榆心底兜转几圈,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手腕上被一只大手抓住的地方滚烫无比,青年的眼神灼热得池惊澜想要避开却又不捨得移开视线,只能强作镇定地对视着,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已经哑口无言。 他甩了甩手想要挣开凌榆的手,却被青年抓得更紧了。 刚才还害羞胆小的青年此刻突然强硬了起来,握着池惊澜纤细的手腕,紧紧顶着他的双眸开口。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以后我来监督你。」 监督啊…… 好半天,池惊澜才听到了自己好像漂浮在柔软云朵上的声音。 「……好。」 第八十一章 好好「谈了一谈」之后, 两个在赛场上可以说是顶天的人物在对方的攻势下都有些丢盔卸甲,最后一个绷出酷哥脸一个挂上平常清冷的表情,与对方隔出社交距离回了家。 只不过这一次是池惊澜走在前面带路, 两人直接步行回去的。 面容精緻的少年抿着唇红着耳朵闷头走在前面, 眼尾流露出一丝他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赧意,生动的耀眼, 路人都忍不住纷纷投去目光。 而跟在少年身后的青年……演技还没有身前的少年好。 一会自己震惊又一会傻乐的, 喜意都明晃晃地攀上眉梢了, 把旁边路过的大爷大妈们看的一愣一愣的。 有不少人认出了凌榆, 干脆直接上来打了招唿。 「凌家小子, 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看起来这么开心?」 「凌家小子, 你前面那个小伙子是跟你一起回来的?俊得很哩!」 凌榆:嘿嘿嘿…… 他略带一点得瑟地一一回应了众人的问候,虽然其让人也并不知道他在得瑟什么。 闷头往前沖的少年悄然放慢了脚步, 打招唿的大爷大妈们没发现,凌榆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脸上笑意更甚, 看着更傻了。 等他们终于回到家的时候, 池惊澜基本已经收好了自己的情绪, 而凌榆……算了。 于是一群长辈们见到了一个看起来挺正常的池惊澜, 和一个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直在傻乐看着就不太正常的凌榆。 第166页 朱承业从门里探出头来, 看到凌榆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哇, 那个一直酷哥样的隔壁一哥,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一直在傻乐的傻高个哇! 他闭眼狠狠掐了一把自己表情扭曲地再次睁眼,凌榆还是那个凌榆。 大家看着朱承业夸张的动作都忍不住被他逗乐了, 池惊澜也不例外地勾了勾唇角。 只有凌榆脸黑了黑,但他看了眼好像对此还挺开心的池惊澜, 还是随他们去了。 又惹来了凌爸凌妈惊奇的眼神,他们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达成了共识:他们儿子今天非常不对劲。 回去可得好好问一问,自从儿子去国家队之后,他们逗小孩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不过还是得先吃晚饭。 晚饭依然还是在陈延家吃的,吃完大家又聊了一会。 池惊澜全程都当一个精緻乖巧的倾听者,静静地听着众人其乐融融的交谈,只不过中午还有的一点不自在和疏离此时也感受不到了,完全融入了这和乐的氛围。 少年撑着下巴眨了眨黑亮的双眸,时不时点点头乖巧地笑笑示意自己在听,思绪却有些飘远。 他想,他与这个世界的羁绊好像又深了,似乎每一次青年都在自己身边。 就好像是命运把他们交织在了一起。 池惊澜向来是不服命的人,但他想了想,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命运的安排,那他的选择大概会是欣然接受。 毕竟凌榆这样的人,明明是冰面上驰骋的速度王者,惯常冷酷的表情下却是冬日暖阳般明亮温暖的灵魂,耀眼得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尤其是池惊澜这种在黑夜里跋涉了太多年的人。 不过……池惊澜抬眸看了眼不远处时不时偷看他一眼还在傻乐的青年,抿唇掩住唇角的笑意,却还是忍不住弯了弯眼。 这些还是不告诉他了。 免得他太骄傲,翘起了尾巴。 除了凌榆,还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池惊澜身上,他不用回头便能感受出来,那道目光来自陈延。 比中午时好像还要滚烫一些,少了些试探,多了些笃定。 池惊澜默默思索片刻,做出了决定。 择日不如撞日,在一个人面前掉也是掉,在几个人面前掉也是掉,主动扒自己马甲总比被动被扒好。 等所有人散去,池惊澜回到陈家收拾好的客房洗漱了一番,收拾了一下自己,先去找了陈志国一趟。 「教练,冰箱里的水果能拿出来吃吗?」 陈志国正在復盘池惊澜和朱承业卡尔加里的比赛,闻言抬头随意地摆了摆手,回答:「当然,你就把这当自己家!」 池惊澜也看到了陈志国在做什么,没有再多打扰他,应了一声便钻进了厨房。 从冰箱里拿出苹果和梨,熟练地削皮切块装盘,自己把剩下的一点边角料和果核上剩下的果肉消灭掉,两盘摆盘精緻的水果拼盘便新鲜出炉了。 比之前凌榆在国家队医务室里给池惊澜削的那个苹果水平不知道高了多少。 毕竟从前一直是一个人,池惊澜的生活技能是点满的。 池惊澜也回想起了之前某人那一盘不规则的果肉,忍不住笑了笑,洗干净手,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拍照给凌榆发过去,恩……鞭尸? 不过这显然打击不到某位一哥,他只会觉得池惊澜牛逼,并且想过来蹭一顿。 而池惊澜收拾好厨房,端着两盘水果,一盘在陈志国惊讶的眼神中轻轻放在了他的书桌上,然后端着剩下的一盘,池惊澜走到陈延门口站定,深唿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谁?直接进来就好。」 有些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池惊澜敲门的手一顿,定了定神,推门走了进去。 然后他看见两鬓斑白的老头正精神奕奕地看着电视,电视里播放的正是他自己的比赛视频,因为年纪有些浑浊的眼都绽放出了明亮的光,而他老伴坐在一旁也温和地笑着看着电视,时不时看眼陈延。 听到开门的声音,陈延本能回头,但精神却还未完全从电视上的池惊澜的比赛中抽离,即使今天他已经循环播放了一个下午。 所以当他看到端着盘水果进门的少年后,一瞬间恍惚了一下,一个称唿脱口而出。 「乐乐?」 见池惊澜愣了愣,陈延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屋里三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陈延拉着老伴在屋内那张小桌前坐下,他看着眼前面容尚还稚嫩的少年,张了张口,却又不敢开口。 他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也怕时间流逝三十年,他已经半只脚踏入棺材,如果真是,相认或许也只能徒增伤悲。 他见不得他带大的孩子伤心。 最终还是池惊澜先打破了这片沉默。 他把果盘放在了桌子上,盘子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轻响。 少年对上老人紧张看着他的眼,浓密修长的睫毛颤了颤,投下一小片阴影,但依然轻柔又坚定地开口。 「延哥,你喜欢的水果。」 开门见山。 第八十二章 家人之间无需更多的解释。 一个沉稳的眼神, 一句轻轻的「延哥」,不用再多说,陈延就明白了一切。 今天中午开门看到池惊澜的那一刻开始, 心跳就好像停摆了许久的摆钟重新开始了运作。 第167页 之前他就知道池惊澜, 他儿子怕他想起伤心事,只说最近国家队来了好几个好苗子, 但陈延一直关注着国内的花滑情况, 池惊澜创造的一次又一次奇蹟他都是看在了眼里的。 但池惊澜的名字和他与他印象中那个孩子过于相似的长相, 让陈延本能地规避了进一步深入去了解, 直到今天的见面。 于是一下午的时间, 他都在看池惊澜的比赛视频。 凌榆能发现的相似的小习惯和风格, 陈延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只是……他之前一直在逃避而已。 他看着面前身形瘦削但能看出是健康的瘦的少年, 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这几十年来他一直在后悔中度过。 陈延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池惊澜,一直在后悔自己当年的无能为力,没办法在池惊澜遇到困难的时候帮上忙, 还只能成为他的累赘。 而如今他又后悔为什么自己没能早点发现这一点。 陈延出生在一个非常普通甚至可以说是很贫穷的家庭, 当然那个年代大多数家庭都是如此, 也倒没有穷得过活不下去, 陈延家里兄弟姐妹多, 他作为卡在半中间不上不下那个, 天天出去玩也别人也没什么时间管他, 这才造就了当年那个「孩子王」。 但「孩子王」接触过太多的小孩,池惊澜是最独特的一个。 第一次见面那天,白白嫩嫩的小孩安静地坐在一张军绿色的小椅子上, 脸色有些水土不服的苍白,表情却十分地乖巧, 让人看了就想把世界上所有的美好事物都献给他。 于是当年的「孩子王」忍不住「拐带」小孩,没想到他们的一生会如此跌宕起伏。 池惊澜一向自己非常有主意,十二岁那年池父池母牺牲,池惊澜便给自己改了一个名字,去掉了中间的「惊」字,变成了池澜。 饱含着一个小小少年想要拥有平淡幸福的生活的简单愿望,然而这个愿望对于他来说并不简单。 陈延知道父母牺牲这件事对于池惊澜来说冲击太大,也能猜到他改名的原因,当时已经二十二的陈延没有阻止,反而挨家挨户地登门拜访了小镇里的每一户人家,凭藉着自己的好人缘请求到了一个保证。 ——再也不提池惊澜曾经的名字。 他没有办法阻止已经发生的事情,只能竭尽全力为池惊澜筑起一道堡垒,而在那一场洪涝中池家父母是众人的英雄,镇上的人看着池惊澜长大,对他的遭遇也非常痛心,对陈延的提议都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于是自此再也没有人提起「池惊澜」这个名字,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 再之后,池惊澜跟军中退伍回家的叔叔离开,游歷了一边祖国的边境,三年,期间陈延和他保持了通信,也抽空和他聚过几次,见池惊澜状态还可以,便也放下了大半的心。 不过他也没有再提过池惊澜曾经的花滑梦想,乐乐想要去做什么就做什么,游歷也好,学习也罢,他永远不会去强迫什么。 即使池惊澜的花滑天赋真的很强很强。 但陈延没想到的是,三年后池惊澜回来了,说他想要继续练花滑,说他想要出国,学杂费生活费不用他们担心他会自己打工挣钱。 那怎么行。 池惊澜坚定地想要出国,陈延最终还是支持了他的决定,但没有同意他全部的观点。 陈延想办法筹了不少钱强硬地塞给了池惊澜,本来想同他一块去,但当时他媳妇刚生产完正在坐月子。 一边是老婆和孩子,他必须负身为丈夫的责任;另一边是要远走他乡的弟弟,身为哥哥他没办法看着池惊澜独自一人前往陌生的土地。 尽管他知道池惊澜这几年成长了许多。 当时的情形不太好,出国的正规手续不是平常人家能拿到的,不过由于他们小镇本身就在边境与邻国接壤,还是有一些不太能置于人前的办法。 但一旦出去回来就难了,在陈延打算咬咬牙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跟池惊澜出国的时候,池惊澜好似察觉到了他的打算,带着收拾好的行囊留下一封信半夜独自离开了。 要不是池惊澜有托送他离开的那个人捎回来了一封信告诉他平安到达,陈延吓得半个魂都要丢掉。 然后又是三年,陈延无法在池惊澜身边照看他的三年。 到78年国内放开,又传出了会参加80年冬奥会的消息,池惊澜便再一次排除艰险回了国。 三年独自在国外的生活让池惊澜蜕变了很多,陈延看得出来,技术动作更加规范了,表演的节目更加有灵魂了,可人也更冷了。 除了对他们这些仅剩的亲人会偶尔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对其他人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这让陈延清醒地意识到,他在国外的三年一定过的不是很好,但他无能为力。 回国后的池惊澜马不停蹄地进入了国家队,国家队里依然有一堆破事,可陈延只是个普通人,他没法进入国家队,能做到的就是到首都租了个房子搬到了那,让池惊澜不必在国家队里住宿,在日常生活中尽量多照顾他一点。 但那样的日子也只持续了几年。 池惊澜白天在国家队里筋疲力竭,晚上回了家不想让陈延为他担心还要装出一副没事的模样,陈延劝过几次,但小孩逞能又倔强的可怕,从来只报喜,不报忧。 后来国家队里有些想要对付池惊澜的把歪主意打到了陈延一家人身上,陈延也不想成为池惊澜的累赘,理智上他清醒地知道,池惊澜一个人去处理那些事,比多照顾他们几个拖累要好,当年乖巧苍白的小孩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顶天立地的模样。 第168页 最后在池惊澜决绝坚定的要求下,陈延还是带着老婆孩子回了老家,并且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惊讶和理解。 他不想让池惊澜太担心,而池惊澜同样。 即使他们内心都知道对方是在演戏。 陈延原以为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当卡尔加里冬奥会的时候,他听到池惊澜出了意外这一噩耗的时候,他才发现他错了。 大错特错。 或许什么困难都抵不过陪伴重要。 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天了,陈延又晕过去了一天,接下来办手续,飞过去,等他接到池惊澜的时候,距离那场车祸已经过去了足足一周的时间。 他的躯体被放在冷冻柜里,身体表面看不出什么伤口,忽略苍白泛青的皮肤,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可谁都知道,他不会再醒来了。 陈延沉默着把池惊澜接回了家,脑海里一直在想,如果他能一直陪在池惊澜身边,至少能在池惊澜有困难时能及时出现,是不是就会换一种结局。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 池父池母去世,池惊澜给自己改了名,即使到他生命的尽头好像也没有享受一天平淡幸福的生活;而池澜去世,陈延也给他的儿子改了名,他知道池惊澜一生都在为什么奔波,于是改名「志国」,权当留个念想,也同样是提醒自己,他永远不能忘记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 陈延从未想过,三十年后,不,还不到三十年,二十八年,他会遇到这样一个奇蹟。 只是自己已经垂垂老矣。 陈延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胸腔中却突然涌上来了一股气,呛得他似乎快要把肺叶都咳出来。 池惊澜连忙放下果盘移到陈延身后,无奈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他自然能看透陈延的想法,但当时他既然决定了都让自己来抗,就不曾后悔过,至少,他无形中也救了许多人,这足够了。 「延哥,我没事。」池惊澜倒了杯水给陈延递过去,自己也在一旁拉出了一张椅子坐下,轻声开口。 「以前所做的一切我都没有后悔过,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如果您担心我……放心。」池惊澜想到了白天红着脸霸道的青年,无奈地耸了耸肩,「已经有人说要时刻监督我了。」 陈延喝了几口水缓过来了一点,闻言惊讶抬眸。 池惊澜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太多太多了,他中午就感受出来了,不过这小孩也不可能是甘愿被人监督的性格啊。 不知为何,陈延心底突然敲响了警钟。 池惊澜察觉到他哥狐疑的眼神,掩饰地咳嗽了两声,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唠家常一般,池惊澜和陈延仔细说了一下他重生以来的经歷。 下午凌榆的话还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或者说重生之后身边的朋友和一切都在润物细无声地改变着他。 这一次池惊澜没有完全地只报喜不报忧,遇到的那些困难他提了一嘴,只不过提的非常得轻描淡写,毕竟和前世遇到的那些相比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但池惊澜仍然会带着点微微的得意讲述出他的解决过程。 是陈延以前不曾在池惊澜身上看到的朝气。 池惊澜和他哥他嫂聊了很久,最后看了眼时间,收住了话头。 「时间不早了,哥,你们先睡吧。」 池惊澜起身,端起已经解决了的果盘准备起身离开,陈延喊住了他。 「明天……」陈延在努力想着措辞。 池惊澜看出他哥大概是想要安慰他,轻声笑了笑,看着陈延开口。 「放心,哥,好久没去看他们了,只是去看看他们而已。」 他早已释怀了,只是之前还一直有些放不下。 但现在他也放下了。 他朝陈延眨了眨眼,笑道:「说不定当年地府里投胎也是军人优先,我现在十六,他们又已经是能当我爸妈的年纪了。」 然后在陈延的愣神中,池惊澜转身离开,轻轻带上房门,和正好从自己房间里出来的陈志国打了个招唿,出了门。 过了一会,陈延也从房门里出来了,看向自己正在喝水的儿子,「顺口」问了一句。 「乐……小池呢?」 「说出门一趟马上回来,应该是去隔壁吧。」陈志国回答。 恩?隔壁? 陈延心下疑惑,隔壁不是凌家吗,这么晚出去? 他旁敲侧击地开口:「时间挺晚了,没关系吗?」 「哦,凌榆那小子刚刚给我发了消息池惊澜到他家了,池惊澜跟他关系挺好,这小子这种事上还是靠谱的,没事。」陈志国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不对,毫无防备地就把凌榆卖了个干净。 凌家那小子? 陈延站在原地,高深莫测地眯了眯眼。 第八十三章 池惊澜这次去找凌榆主要是为了问一些白天没来得及问的事情。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凌榆的房间居然是那样一个画风。 刚刚给池惊澜开门的是凌榆的妈妈, 在她的热情招待下池惊澜赶忙诉说了自己是来找凌榆的来意,没想到凌母直接带着他不客气地敲了敲凌榆的房间打了声招唿就带他推门而入了。 池惊澜想打声招唿都没来得及。 于是他一下子就看到了凌榆房间里摆着的各种……手办和模型,还有一个柜子放的似乎是童年玩具, 池惊澜还看到了他曾在梦里见到的凌榆拿的奥特曼模型。 第169页 以及一个穿着恐龙睡服双眼震惊的高大青年。 非常的出人意料, 但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凌榆本就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 不过刚才就算打了招唿,那么短时间内凌榆恐怕也没时间把这些都藏起来, 但至少能把某些东西藏一藏。 池惊澜看到书桌前动作有些僵硬的青年, 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假装自己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也绝对没有看见青年刚刚脚动了动, 把靠在墙角的冰鞋往里面踢了踢踢到了他的视野盲区, 更没有看见那个套在冰鞋上的冰刀套是两个鼓鼓囊囊的香蕉船的样式。 可爱得很。 凌母把池惊澜送进来之后拍了拍凌榆的肩膀告诉他要好好招待, 就离开了凌榆的房间把空间留给了凌榆和池惊澜两人。 凌榆咳嗽了两声,目光在自己那一堆模型上飘忽了两下, 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 但是想了半天,好像没什么可解释的,青年略有些自暴自弃地垮了垮肩膀。 至于私人空间被侵犯?平常他妈直接进来凌榆一定会说两句, 但今天他完全没有不开心的感觉。 毕竟进来的是池惊澜, 不是别人。 凌榆此刻完全没察觉到池惊澜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变得有多么特殊, 只是屁颠屁颠地站起身, 把池惊澜按在了座位上, 然后在他妈欣慰的眼神中去厨房装了一盘零食和甜点又倒了杯水端进了自己房间, 然后关上了门。 「不用……」池惊澜有些无奈想起身。 「我妈说的要好好招待你, 吃吧,大不了明天晨跑多跑点。」凌榆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坐下。 今天这些吃进肚子明天的运动量就得直接加倍了。 但池惊澜觉得凌榆说的有道理,于是他屏气凝神, 勾了非常小的一块甜点,抿唇一小口一小口非常珍惜地品尝了起来。 进食的模样像只魇足的小猫咪。 凌榆忍不住指尖动了动, 想大逆不道地抬手揉一把那乌黑柔软的头髮,下一刻,猫咪抬起头,喵了一声。 啊不对。 是池惊澜开口了。 「凌榆,池澜出意外之后的事情你有了解吗?」 少年唇角还沾着一点甜点的碎屑,问出的问题却让凌榆感到了一丝割裂。 他有些恍惚地应了一句:「什么?」 少年沉稳地补充了自己问题的细节。 「当时国家队有出什么事吗,比如谁谁谁下台,谁谁谁职位变迁这种?」 第八十四章 这个问题其实池惊澜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现在就去探究。 前两天发现当年的那起意外存在着人为的因素, 池惊澜心底其实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之感。 平常池惊澜见不到更上面的领导人,但是冬奥会这种关乎国家国际影响力的大型赛事,池惊澜身为当年华国冬季项目的顶樑柱, 是有机会甚至可以去见到顶头领导人的。 国家队里的各种纷争一直有个每个人都知道的默契, 那就是不把那些事捅到外面去,只有池惊澜是一个特立独行的「怪胎」。 他一个人孑然一身, 又决定了在88年卡尔加里冬奥会之后退役, 没有了后顾之忧, 又好不容易等到了冬奥会这样一个能接触上面领导人的机会, 池惊澜直接带着他收集了许多年的证据实名举报了当年国家花滑队的总教练, 同时也是当年华国滑冰协会的主席。 至于后来的结果, 重生之后的池惊澜搜了一下搜到当年他举报的人的确被惩治下台之后,知道自己的举报的确有了效果, 就没再关注了,直到他发现自己的意外是人为。 出意外那天和他举报的时间相隔了没多久,而那种事情不太可能是临时起意, 池惊澜思考了一下, 觉得那起意外跟他举报的前上司应该关系不大, 他没有那个反应的时间, 但一定也是同行的人。 毕竟看他不顺眼的不多也不少, 但真正想要他命的, 也只有是被他挡了路的人了。 挡的什么路? 国家队里有各种灰色产业链, 小到抱团冷暴力勒索无权无势之人,大到行贿受贿花钱买别人的名额,池惊澜都见过不少, 而他只要有能力都会出面阻止,挡的路算下来还真不少。 池惊澜心底大致有点数, 只不过时间过去了很久当时的资料已经不太好查,他想着尽快拿出成绩来那些人总会露出马脚,就决定先把重心放在在比赛上,当年的事有机会再去探究。 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 现在的国家队比他当年好了不知道多少倍,陈志国在其中必然有很大的功劳,而之前国家队集训营他配合陈志国「受伤」那两天陈志国也是让凌榆来帮忙「照看」他,加上他们和医务室那位赵医生熟稔的相处…… 虽然并非池惊澜本意,但多年的经验让他对各种水波下的暗潮汹涌都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当时他就有一种感觉,凌榆知道的事情一定不少。 而下午听到凌榆讲述他的故事的时候,池惊澜清醒地意识到,这就是他的机会。 他白天就想问,只是被一些小小的「意外」耽搁了一下,现在也不迟。 至于为什么不去问陈延,他作为亲身经歷者,如今年纪又大了,池惊澜并不想让他过多回忆起当年,那感觉并不好受。 所以他来找凌榆了。 第170页 凌榆原本还在有些羞耻地扒拉着自己带角的睡衣帽子,试图证明着自己真的没有那么幼稚,却在听到池惊澜问题的时候惊讶地停下了动作。 帽子垂落,连带的角轻打了下椅背发出一声轻响他也没有注意到。 「当年的变动?」凌榆忍不住重复了一下这个问题。 「恩,你了解吗?」池惊澜眼神澄澈地与他对视,眼底一丝杂念也看不见,周身气质却自然而然的强大且坚定。 一瞬间,一天都没有什么真实感的凌榆突然真真切切地透过少年稚嫩的皮囊,看到了底下那个出淤泥而不染的璀璨灵魂。 那是真实存在的,是他触手可及的,而不是远在天边的天上月。 凌榆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十分严肃的话题,但他却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脏不合时宜地加速跳动了起来,在他的胸腔里敲锣打鼓。 他深唿吸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点沙哑,回答:「我了解。」 虽然他分不清如今自己心中的情感,但凌榆知道,池惊澜既然会选择向他问出这个问题,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他要好好回答才行。 当年的事情凌榆的确了解不少,他自己就身在这个圈子里,进国家队也有五六年了,10年那会国家队里的各种形势没有如今那么好,凌榆也经歷过不少,更能体会到当初传奇的不易和伟大,而每当那时候,他就会把传奇的故事翻来覆去地讲给自己听鼓励自己。 对于传奇的光辉事迹,他如数家珍,而对于传奇出意外之后的后续,他也连带着了解了不少,只不过那些事情离如今确实挺远,池惊澜提起他才从自己的记忆中翻了出来。 虽然现在凌榆回想起那些的时候,心底除了敬佩还涌上了源源不断的心疼,但他还是理了理思绪,把自己知道地说了出来。 他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名字——甘康胜。 「当年的变动挺大的,首先当年的华国滑冰协会主席兼花样滑冰国家队总教练甘康盛被举报行贿受贿违法贩卖比赛名额等多种违法行为,经调查属实之后被双规,然后连根带泥查出了许多人,上面在卡尔加里冬奥会之后对各个冬季项目的国家队都进行了一波调查和大清洗。」 凌榆说的时候还忍不住偷偷瞥了池惊澜好几眼,当年的报导自然不会说举报的人是谁,但凌榆一直认为是他偶像举报的,毕竟当年混乱的环境,除了他偶像,也没有人会去做这种正义又大胆的事了。 那不是简单的举报就能做到的。 凌榆想知道真相,也知道能告诉他真相的人近在眼前,可他却并不想开口问。 即使经过今天下午,他们互相之间心底已经心知肚明,但没有人去捅破最后那一层窗户纸。 凌榆觉得自己不说他好像就能充满勇气一般,尽管他现在还没有理清那是什么勇气,但他害怕说了眼前人又会变回那天上月,所以他暂时不想做捅破窗户纸那个人。 收回视线,凌榆又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了另外一个名字,抬头正要继续往下说的时候,池惊澜开口了。 「恩,这个我知道,刚才陈老跟我正好提到,是池澜举报的。」池惊澜镇定地回答,仿若真的有这么一回事一般。 但凌榆知道,陈爷爷也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他们还曾经一起猜测过举报的人究竟是谁呢,不过得出的结论和池惊澜如今说的也一样就是了。 他没忍住惊讶地看了池惊澜一眼,却正好看到了矜贵的少年眼中一闪而逝的得意,像夏日绽放的花朵,鲜艷无比。 凌榆突然弯起唇角笑了起来,发自真心地夸道:「我之前就猜是他,不愧是我的偶像!」 然后青年被少年有些羞恼地瞪了一眼,老实了下来,继续往下讲。 「大清洗之后许多岗位都空缺了下来,很多有实力的人沉淀了许多年,终于在那时候等到了他们的机会,得到了他们早就应该得到的职位。而花滑队算是一切的源头,各种空缺更加严重,上面对此也非常重视,审查十分严格。」 「大概是当时老一辈被腐蚀的严重,或者是想更多地注入新的血液,最后当上花样滑冰国家队总教练的是一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名叫傅德明,好像是履歷非常漂亮还是海归什么的,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那时候十八岁的陈叔也进了花滑国家队当助理,你想要多了解的话可以去问问他。」凌榆指着白纸上他写下的另一个名字说道。 傅……池惊澜微微皱了皱眉,他依稀记得,当年的华国滑联副主席似乎也是性傅,不知道两人之间有没有关系。 「不过这位傅教练没在国家队待很久,大概当了十年的总教练,期间还成为了滑冰协会的副主席,后来又升到了主席,再后来就离开了花样滑冰队去体育局任职了,如今好像已经是副局长级别了。」凌榆又想起一点,补充了几句。 「别的我也不太清楚了,等之后我再给你打听打听。」凌榆目光灼灼地看着池惊澜,认真开口说道。 「……恩,谢谢。」池惊澜还是有点不适应青年灼热的目光,微微别过了头轻声回答。 他摸了摸口袋里被自己摺叠成小方块的纸,白天青年「天塌下来有我们高个子先顶着的话」又在脑海中回放,他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拿出那张纸在青年有些疑惑的目光中展了开来。 第171页 「你见过这个图案吗?」池惊澜垂眸静静问。 他曾经是一个做什么事都不愿意去藉助别人的力量的人,如今作出这样的决定连池惊澜自己都为此感到有些惊讶,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但是活了那么多年,池惊澜头一次想遵从自己的内心为自己活一次。 所以他最终还是把在卡尔加里找到的那个平安福上的图案拿了出来。 凌榆本能地感觉到了这个图案的不同寻常,坐直了身体,神情似乎有些严肃。 他没问池惊澜这个图案是什么,只是思索了片刻之后开口。 「有点眼熟……感觉有点像某个体育品牌的logo?等等,我找找。」 凌榆拿出手机捣鼓了一会,然后把手机界面递给了池惊澜看。 是一家名叫「腾跃」的公司的百度百科,九十年代发展起来的一家国内比较知名的老牌体育用品服装品牌,logo是几根抽象的线条组成的图案,乍一看感觉和平安福上的图案不像,但把两者放在一起对比,可以发现logo中的线条和平安福上的图案多有重合,很像是简化的版本。 更重要的是,这个公司总部同样位于首都b市,而其ceo,同样姓傅…… 池惊澜微微眯了眯眼,心底有了方向。 「谢谢。」池惊澜朝着凌榆点了点头,看了眼时间不早了,便站起了身。 凌榆也站起身,知道池惊澜这是要离开了,突然有些不舍。 「今天麻烦你了。」池惊澜突然转身朝他说道。 「不麻烦,我还开心呢……」凌榆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咬了一下舌头,「呃,不是,我的意思是下次别找别人……不对,是下次还可以来找我。」 他越解释越把自己绕的更乱,看得池惊澜身上刚才窥探到一点秘辛的冷意都消散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啊,下次不找别人。」少年特意在最后四个字上加重了咬字,带着点逗人的味道。 青年红着耳朵绷着脸依依不捨地送走了少年。 关门声响起,凌母从自己的房间中探出了一个脑袋,看到自己儿子的表情,满脸疑惑。 她硬是从她儿子那张酷哥脸中看出了不舍、害羞、崇拜……好像跟出bug了一样。 「儿子,杵门口干啥呢,跟个望夫石似的。诶呀,小池走了,你怎么不跟我说声,我好送送他。」 「诶诶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也没谈过个恋爱,啥时候能给我和你爹带回来一个,咱要求也不高,是个人就行。」 凌母推着自己儿子回了房间,嘴上忍不住叨叨了起来。 换作平常,凌榆少不得得反驳一句「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儿子今年才芳年二十」什么的,今天却意外地寡言沉默。 凌母心底纳闷,也没注意客房里的朱承业也探出了一个头晶晶有味地吃起了八卦。 而凌榆听着他娘的话痨冲击,脑海中却只剩下了三个字。 望望望……望夫石??! 第八十五章 第二天清早众人集合, 池惊澜见到了一个挂着黑眼圈神情莫名有些紧张的凌榆。 他抬眸将视线放在青年身上,静静地看了一会,收回了视线。 他今天显得比往常更为安静, 不过知情的几人都知道是何原因, 都没有去打扰他。 就连凌榆都收起了他心中那一堆自己想了一夜还是像猫抓板一样杂乱的心思,神情严肃认真了起来。 因为是要去烈士陵园扫墓, 众人穿的都比较肃穆, 池惊澜穿的正是卡尔加里站第一天让朱承业疑惑的那一身。 凌榆站在池惊澜身旁, 看着他被一身黑的衣服衬托地更加白皙的精緻脸庞上平静的表情, 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攒住了一般, 一跳一跳地疼。 八月末的北方边境小镇, 温度已经降到了十几度,也不知是不是碰巧, 今天外面还飘着小雨,体感温度更低了一些。 镇里的烈士陵园在一座公园里,那是这座小镇最大的公园, 大概是因为有那么多炽热又让人安心的灵魂守护, 平常天气好的时候这里从早到晚都有很多人, 跑步锻鍊的, 唱歌开嗓的, 还有练太极的, 跳舞的, 无论是年轻人还是老人都爱来这,一直到晚上才会慢慢安静下来,就好像那些灵魂陪伴了他们守护的人们一天, 然后和人们一样拥有一个静谧美好能安心沉睡的夜晚一般。 公园下面是一个很大是集市,即使今天天空飘着细细的雨丝, 早市也已经开得如火如荼。 陈延特意换了一套新衣服,微微佝偻着腰走在最前面,带着众人进了一家花店。 「呀,陈叔,您还是来得最早的,花我都帮您准备好了,您等会,我去拿。」看店的是一个看起来和陈志国差不多大的大叔,看到陈延进门就熟稔地打了个招唿,站起身钻到里面拿花了。 大概就一两分钟的时间,店主就小心翼翼地捧着好几束花出来了,是白菊。 还是杭白菊,原产自z省,也就是池惊澜的家乡,如今却出现在了这最北边的边境小镇。 洁白的花瓣上还点缀着清晨的晨露,南方的花在北方存货并不容易,可这些杭白菊依然绽放着鲜活的生命力,显而易见是费了极大心思去呵护的。 「陈叔您今年带的人比前几年好像还多不少啊,还好每年这时候来的人都多,我准备的花足够。」 第172页 店主把花小心翼翼地分给他们,走到门口,撩开帘子看向不远处雨濛濛被云雾缭绕的山顶,轻声喟嘆了一声。 「时间过得真快啊,又到了每年这个时候,等今天花卖完了,我也上去看看。」 池惊澜站在一旁,乖巧又静静地听着,捧着杭白菊的手却不动声色地紧了紧。 今天不仅仅是他父母的祭日,还有同样的几位英雄在曾经的那一场洪灾中因救人而沉眠,都是曾经看着池惊澜长大的长辈。 他曾以为不会有很多人记得他们,却没想到今天会听到这么一番话。 心脏酸酸胀胀的,令池惊澜感到有些陌生。 众人撑着伞在细雨濛濛中沿着山路走到了山顶,那里划出了一片平地,一座座庄严又洁白的墓碑伫立在那里,让人不禁屏气凝神。 池惊澜和凌榆走在一把伞下,青年撑着伞把少年遮的严严实实的,自己的肩膀却露在了外面,被细密的雨丝打湿,而少年连怀里的花都没沾到一点雨丝。 少年斜看向身旁,淡声警告了一句,「凌榆。」 青年撑着伞的手不动声色地抖了抖,然后朝着自己那边缓慢地……挪动了一厘米,就不肯再动了。 池惊澜有些无奈地收回视线,腿上默默加快了脚步,渐渐就走到了最前面,而身后一起来的其他人却并没有跟上来。 他知道,那大概是陈延的意思。 只是现在来不及道谢,心脏在「咚咚咚」跳着,池惊澜再度加快了脚步,凌榆惊了一瞬连忙跟上,才没让少年被雨水淋湿。 池惊澜没有避讳任何人,这时候的他也无心思再去掩饰关于自己的任何事,他只是捧着花埋头径直往前走去。 这条路池惊澜曾经走过无数次,闭着眼睛他也不会找错地方。 拐弯,直走,再拐一道弯,他们在一座墓碑前停下脚步。 墓碑上刻着几列字。 ——「池元青与其妻林英华烈士之墓」 ——「少将,1972年因洪灾抢救牺牲,葬于……」 遵循这对夫妻生前的要求,他们牺牲之后政府把他们埋葬在了一起。 短短几行字,诉说着墓碑主人的身份与其生平,简单却又沉重无比。 压的池惊澜几乎不曾弯下的腰都无法再保持笔挺的姿态。 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地搭在了池惊澜的背上,迟疑了几秒,紧接着小心翼翼地拍了几下。 池惊澜瞥了眼紧张又担忧的凌榆,闭了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气,嵴背重新恢復了往日挺直的军人般的姿态。 「……谢谢,我没事。」他声音略有些沙哑的开口。 漫长的时间流逝或许无法彻底治癒伤疤,但至少能够抹平一点伤痕,加上现在池惊澜知道他爸妈过得很好,也不会再像曾经那般钻牛角尖。 从刚才那一瞬间的情绪冲击之中缓过来之后,他已经能较为平静地面对这一切了。 他弯下腰,白皙的指尖触上冰凉潮湿的墓碑,被冰得颤了一下,却没有停下动作。 身形单薄的少年在细密的雨丝中突然淡声开口。 「陈延跟你说过吗,当年的今天,也是一个阴云密布的雨天。」 凌榆撑着伞的动作一僵。 少年没有指名道姓,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都心知肚明这句话是对着谁说的。 凌榆抬头看了眼,今天的天上倒没有什么乌云,只是一层蒙蒙的云雾,遮挡住了太阳。 因为细雨而云雾缭绕的山其实风景不错,但凌榆知道,无论当年的雨天是什么样,在池惊澜心中也永远都会是乌云压城的模样。 凌榆不懂该怎么安慰人,但他不想看着少年周身萦绕着寂寥。 他环视一周,最后有些慌张地搭上少年的肩膀,带着他半转了个身。 凌榆示意池惊澜往下看,他们所站的位置正好是最靠近山顶的地方,往下望去,淡淡的白雾缭绕着山腰,而山脚处,即使是细雨也无法阻挡早市的热闹,一盏盏灯光亮起,在雨中散射出模煳的光斑,摇摇曳曳的,却像是燎原的星星之火。 不会安慰人的青年有些无措地开口:「别伤心……你看,那些繁荣的景象,都是英雄们曾经守候了这才有的,而他们如今沉睡在这,能把所有的变化尽收眼底,他们一定……也很开心的。」 池惊澜顺着凌榆的话怔怔地向前望去。 从这里往下看几乎能把整个小镇都收入眼底,以前的池惊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竟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 但他知道凌榆说的话是对的。 他的父母,军营里的那些叔伯们,都是每天笑哈哈但在关键时刻永远会眉头都不皱一下往前沖的人,因为这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他们要守护的东西。 就连自己也同样如此。 如今繁华嘈杂却又安乐的人间,他们能看到的话,怎么会不开心呢? 「他们都能看到的。」凌榆仿佛看穿了池惊澜的想法,平常显得冷峻地双眸一错不错的紧紧看着他,坚决又肯定地开口。 「咚。」 「咚。」 「咚。」 这回的心跳声,连闭眼深唿吸都无法平復了。 身下是嘈杂的人间,身后是厚重的墓碑,好像有两道温暖的灵魂温柔地注视着他,让池惊澜感觉自己所有的心思好像都被看透。 第173页 前一天夜里池惊澜想过无数种他再一次站在这里的情形,却唯独没想到现在的情况。 在他爸妈面前…… 池惊澜闭了闭眼,终于明白了何为羞赧。 第八十六章 不过池惊澜终归是池惊澜, 是那个经歷过风风雨雨仍屹立在冰雪之巅的冰上王者,在控制自己情绪这一方面,不能说举世独绝, 但也绝对是超越了大部分人的。 身形单薄的少年阖上眼, 长而浓密的睫毛颤了颤,轻轻抖落了俏皮穿过雨伞降落其上的小水珠。 片刻之后, 等少年再次睁眼时, 他已然恢復了平常的模样。 清冷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 站在池惊澜身旁的凌榆若有所感地转头, 目光落在了池惊澜身上, 敏锐地察觉了少年身上的这点转变。 他脑海中灵光一现, 智商冷不丁上线, 终于后知后觉地串联起了曾经所有让他感到困惑的疑点。 为何少年默默无闻十几年突然一朝一鸣惊人,为何他的表演他的技术都是那么的娴熟老练, 这些问题有着显而易见的答案,并不在现在凌榆高速头脑风暴的探索范围内。 让凌榆恍然惊觉的,是池惊澜身上那隐隐透出来的, 那份如烟雾般缭绕却不曾散去的孤寂与疏离。 曾经他以为是由于少年性子清冷, 而现在看…… 他的偶像…… 凌榆对于池澜的了解, 来自于长辈和流传下来的资料, 他知道当年的体坛非常混乱, 但也仅仅是有所耳闻, 他不曾真正经歷过那个时代, 从前便也没有多少的真情实感。 可如今不同了。 二十出头就当上国家队队长的青年不可能是个真正的愣头青,当理智回拢,冷静下来将所有一切都串起来思考时, 凌榆便清醒地意识到,当年的歷史背后也许还藏着更深的淤泥, 而他偶像曾经遭受的苦难,绝对比他了解的,甚至他想像的还要多得多。 陈爷爷从前跟他讲池澜的故事时,曾带着回忆又心疼的口吻为他形容过池澜。 他说他是个纯粹又执拗的孩子,但也还好池澜是个这样的人,才能在当年复杂的局势中坚守住自己,才能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而曾经的凌榆结合自己曾经梦到是不知真假却无比真实的零碎片段,在心中更加丰满了他偶像的形象——不畏艰险、顶天立地。 但他现在发现这些都还不够。 凌榆回想起一开始认识池惊澜时缠绕在少年身上浓厚又沉重的破碎感,若当年池澜真的全身心投入不在意其他,他怎么会有那样的孤寂与疏离,怎么会在别人想要靠近他时,第一反应却是逃离躲避? 可明明他并不是浑身铜墙铁壁,当年却连唯一最亲近他的陈延都选择隐瞒,那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当年的事已经到达了为了不牵连陈延连池澜都不得不隐瞒的地步,说明当年国家队总教练的落马可能只是惊涛骇浪中的一朵小浪花。 凌榆想起前几天在卡尔加里的那段小插曲,又仔细琢磨了一下昨天池惊澜的问题和展示给他看的那个图案,高大的青年眯起了双眼,在时光的缝隙中隐隐窥探到了一丝被掩埋的真相。 也许当年池澜的死亡都不是一场完全的意外。 当年那位看似桀骜的王者,哪里是只在意滑冰而才显得太独,分明是在意的太多,想改变的太多,但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有限,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从前他尚且还能当个局外人,可当他意识到这些事情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身旁之人的身上,凌榆就感受到了一股他自己都很难控制的,无以復加的烦躁与心疼。 高大的青年皱起眉,握着伞柄的手隐隐显出青色的脉络,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在这一刻竟然哑口无言。 ——「你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可真当你走过他的路时,你连路过都觉得很难过。」 凌榆从未如此清醒地认识到,现在的他离与偶像并肩,还差了太多,还远远不够。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身旁的池惊澜,一颗火苗就此在心底扎根——他要变强,强到他足以撑起庇护伞,庇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外头带着冷意的风唿唿吹着,吹不进这一方小天地。 「簌簌」的声音想起,凌榆从内心世界回神,看到池惊澜动了。 少年身上的悲伤似乎更加浓厚了一点。 凌榆看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金色的小牌,小心翼翼地缠绕在了他手中捧着的那束杭白菊盛开的花骨朵之中,然后郑重地将花束献在了墓碑前,向来如军人般永远挺直的嵴樑深深地弯了下去,神情认真又肃穆。 池惊澜的动作都没有刻意避开凌榆,因此凌榆清楚地看清了那块牌的模样,他认得这块牌,是池惊澜几个月前参加三省联合冬季赛时赢得的奖牌,也是他的第一场比赛,第一枚金牌。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一切甚至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一直随身携带着这枚金牌,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凌榆突然很难过。 他放轻自己的唿吸,安静地站在池惊澜身侧,没去打扰他,只是静静地陪伴着他。 凌榆知道池惊澜这时候并不想被人打扰。 天地间雨势渐小,不知过了多久,金色的阳光撕开云雾洒向大地,一阵脚步声响起,凌榆转头,看到几位长辈祭拜完其他几位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第174页 池惊澜同样转头看了一眼正在走过来的陈延等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认真仔细地擦干净了碑上的雨滴,然后将手帕揣回口袋里,缓缓地直起腰,仰起头看向凌榆,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走吧。」 不知道是不是洒下的金光融化了少年周身的悲伤,少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凌榆逆着光,只要低头,连池惊澜脸上的绒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偷偷吸了一口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僵在了原地。 池惊澜往前走了几步,没听见脚步声,转回头看见傻楞在原地的大块头,轻挑了下眉,勾唇笑了。 「可以收伞了,凌榆?」 尾音轻轻往上扬,像带着小勾子一般,勾的人心颤。 凌榆看着好像卸下了重担心情也轻松起来的池惊澜,双眼突然亮了起来,大臂一伸收了伞,就颠颠跟了上去。 像是一只突然受到了主人投餵的大狗狗。 池惊澜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凌榆走向其他几位牺牲的叔叔们碑前,一一替他们仔细擦干净了碑上的灰尘与雨水。 每座碑前都献着一束杭白菊,是陈延他们之前放的,想来一定能助他们沉眠的更加安稳。 他缠绕进杭白菊里的那枚金牌也同样,金牌本身对于池惊澜来说并不是十分珍贵,但那枚金牌的意义却是非同寻常的。 这是他第一次比赛拿到的第一个冠军,第一个金牌,尽管是再世为人,实力上多少作了点弊,「第一」的含量也是实打实的。 从他拿到这个冠军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出了如今的决定。 上一世他曾于父母约定,会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登上最高的领奖台,他们也和池惊澜约定,绝对不会错过他的第一个奖盃。 可是他们还是错过了。 池惊澜并不怪他们,只是时常回想起来总会感到难过,到后来便成了执念。 这执念在那场比赛时瞥到观众席上悄悄来观赛的爸妈身影时消散了一半。 他们当时并没有告诉池惊澜他们会来,池惊澜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无非是担心告诉他会让他紧张,进而影响他的第一次比赛。 他其实没有那么脆弱,但后来回家看到装作没去现场的爸妈时他也没有拆穿他们。 不过他们最后还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池惊澜笑着把属于冠军的那座水晶奖盃送了爸妈,在他们问要不要定制一个玻璃柜来存放那枚金牌时摇了摇头。 从此以后,金牌就一直被他放在行李箱中,等待着一个契机,直至今日,终于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第一场比赛的第一枚金牌,曾经儿时放下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豪言壮语,曾经在梦中都束缚住自己的执念,终于还是由自己圆满了。 池惊澜仰头看向拨开云雾的金色太阳,眯了眯眼,感觉浑身说不出来的轻松。 大概是真的放下了吧。 他环视了一周故人们的墓碑,阳光洒在上面,散着细碎的光。 或许像他的父母那般,他们如今也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开启着一段新的生命,如果真的有地府,或许也可能还赖在那不走,按照他这些叔伯们的性格,似乎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 但无论如何,他们已经结束了属于他们的一段旅程,而活着的人,还不能停下自己的脚步。 池惊澜将擦完所有墓碑的手帕收起来,直起身向出口走去,走得不快,却一步步都无比踏实,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连瘦削的肩膀都变得宽阔起来。 凌榆看着池惊澜的背影抿了抿唇,大跨步跟了上去。 两人在出口等了一会,陈延一行人也走了过来。 池惊澜朝着他们点了点头,便有些惊讶地看着凌榆上前跟他妈妈说了几句话,又跟陈延说了几句之后,就朝自己走了过来,假装镇定地拦住自己的肩膀对他说:「走吧。」 「嗯?」池惊澜歪了歪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延哥。 陈延抬手用拳掩嘴咳嗽了一声,语气有点奇怪。 「今天没别的事了,让这小子带你去逛逛。」 ? 这话说的奇怪。 首先延哥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熟悉这里,根本不需要让人「带」着他「逛」,其次之前凌榆才带着他出去过,这才没隔了多久。 池惊澜抬眸撇了眼假装镇定的某位愣头青,看到他神色中用拙劣的演技努力隐藏着的紧张与期待,眯了眯眼。 他们有事瞒着他,池惊澜确定了这一点。 不过…… 池惊澜点了点头,好看精緻的眉眼微弯,欣然同意。 「好啊。」 这几人明显是串通好了,哦不,应该说是达成了一致意见。 凌榆究竟是想带他去干什么,能让他延哥也跟着一起瞒住自己? 几人的表现让池惊澜心底难得升起了浓厚的好奇心。 池惊澜摸了摸下巴品味了一下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发现自己居然很期待。 但这种期待又和他快要上赛场时的那种期待不甚相同。 是更加新奇的感受。 于是一路上池惊澜眼中的笑意就没消下去过。 凌榆叫了一辆计程车,在司机师傅的热情唠嗑中,两人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池惊澜下车,跟着凌榆的步伐走到了一家店铺门前。 第175页 他抬头看向店铺装潢古典的牌匾,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 居然是一家玉器店。 第八十七章 池惊澜想了很多种可能, 但的确完全没有想到凌榆会带他来到这种地方。 大概是看到了池惊澜脸上的惊讶,凌榆抓了抓头髮,解释了一句:「这家店店主是我的一个叔叔, 之前我妈让我来取一样东西, 正好来一趟。」 至于具体是什么东西,即使他们现在已经站在店门口了, 凌榆也还是没说。 不过就算他现在不说过一会也能知道了, 池惊澜此刻并不着急, 反而慢悠悠地跟着凌榆走进了玉器店, 环视了一圈。 玉器店里的装饰很有风格, 有序排列的博古架上摆放着一个个精緻无比的玉器, 大约都是专门定制的,而面向所有人售卖的玉器则陈列在玻璃展览柜里, 琳琅满目的,把现代科技与古味奇妙地融合了起来。 「哟,凌家小子!东西早帮你重新做好了, 可在我这放了好几个月了, 终于记得过来拿了啊。」 一个博古架后面突然传来了声音, 池惊澜透过格子间的空隙向声源处看去, 发现那居然不是收银的柜檯, 而是一个摆满了工具的工作檯, 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放下手中雕刻到一半的玉石, 起身带着豪爽的笑容朝凌榆走过来。 『重新做好』『好几个月』?池惊澜在心底反覆重复着这两个词,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凌榆抬手熟稔地给店长回了个招唿,带上了点混不吝的笑故意拉长了音调:「所以——云叔, 我这不是来给您赔罪来了。」 被凌榆称作「云叔」的店长听见凌榆的话直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您两手空空就过来了?」 凌榆耸了耸肩, 嬉皮笑脸的回答:「这不我还带了一颗诚挚的心嘛。」 「去去去。」个不要脸的臭小子,云叔哭笑不得地挥了挥手,「你在这给我老实等着,我去把东西找出来拿给你。」 「对了,小鱼啊,你旁边这个漂亮的小娃子是……?」 云叔友善地朝池惊澜笑了笑,看向凌榆,有些好奇地问道。 表情还有点欠欠儿的青年神色顿时一僵,平常和云叔贫惯了,刚才那段对话行云流水地就从他口中流出,而池惊澜在他心中身份的转变还未能让他完全适应,直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他似乎又在自己的偶像面前暴露了些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凌榆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自己之前在偶像面前的表现。 之前「偶!尔!」犯犯傻就……算了!这次偶像会不会觉得他太轻浮啊……? 不行,这绝对不行! 凌榆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遵循自己的本能把自己的俊脸凑到池惊澜面前,双眸紧张地眨了眨,急急忙忙地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 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池惊澜看着跟前毛茸茸的大脑袋,指节不动声色地曲了曲。 最终他还是选择遵从了自己双手的想法,无比自然地抬起右手放到了跟前的大脑袋上撸了两把,然后动作轻柔地把已经呆住的脑袋拨到一旁,温和有礼地朝着店长笑了笑。 「您好,我叫池惊澜,是凌榆的朋友。」清隽的少年如此说道。 两道惊讶或者说震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道来自那位被称为云叔的店长,另一道自然是来自反应慢了半拍还被他的手「镇压」着浑身僵硬不敢动的某人。 小拇指的指尖再次不动声色地摩梭了两下,池惊澜才收回手,朝着店长依然温和地笑着,没有丝毫解释自己所作所为的意思。 亲密动作代表的含义多种多样,只要这位店长能从中看出他们关系确实亲近,对于池惊澜来说,就足够了。 不动声色地融入一个人的生活圈,池惊澜并非不会,只是看他想不想做而已。 比如现在,他做的就很好。 只不过没有人知道,此刻的冰上王者还在回味着刚才的手感。 板寸的手感果然很不错,池惊澜这样想。 至于凌榆在猜到他身份之后微妙的态度转变……尽管池惊澜知道这并不是他有意的,但他很难完全不去介意。 毕竟凌榆现在对于他来说,并不只是单纯的简简单单的朋友。 只是现在并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 池惊澜沉着地保持着温和的笑容,跟在回过神来之后变得更加热情的云叔身旁,听他介绍着那些博古架上的那些他亲手雕刻的杰作,以及一些与凌榆有关的事情。 比如凌榆小时候有一年生日他送了小凌榆一双轮滑鞋,结果小凌榆穿着轮滑鞋在他店里乱熘差点撞翻他一个宝贝架子,之后被无情镇压的趣事。 怎么镇压的……云叔还想继续说,被凌榆红着脸大声打断了。 自己当年是被打屁股镇压的这件事,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偶像知道! 「云叔!我解释过好多次了!那是因为轮滑鞋和速滑鞋不一样,我只是一下子没适应!」高个子青年理不直气也壮地狡辩。 凌榆有些绝望,他怎么感觉到处都是自己的黑歷史。 池惊澜忍不住笑出了声,津津有味地听着,于是云叔讲的更起劲了,不过他到底还是给凌榆保留了一点面子,没把当年具体是怎么镇压地事也抖出来。 不然凌榆非得原地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可。 第176页 「哈哈,对了,小池,这次小鱼带着你一块过来,你应该也知道小鱼要拿的是什么东西吧?」云叔眉飞色舞道,看起来像是想要炫耀什么。 池惊澜脚步顿了一下,诚实地摇了摇头,开口:「不,云叔,我不太清楚。」 凌榆闻言狐疑地看了面前两人一眼,不知道他们短短时间内怎么就互相称上「小池」和「云叔」了,他之前和池惊澜熟起来可花了不少时间,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不过云叔这次提起的话题他倒没想着阻止,本来进门之后池惊澜就会知道的,现在也没什么再留悬念的必要,应该……? 凌榆的默认给了云叔答案,云叔乐呵呵地把手搭在池惊澜肩膀上就开始介绍。 「那是他们家的一块家传玉佩,凌榆这小子可宝贝了,之前不知道啥原因居然碎成了两半,他拿到我店里来的时候看起来都快哭了。」云叔不客气地又抖了一点黑歷史出来。 他讲的兴起,没有注意到少年忽然僵住的脚步。 「你不知道当时这臭小子提的要求有多苛刻,修得又要好看又要有意义,还不能太破坏原来的造型,还不能废掉太多料,要不是我,谁愿意接他这活。」 「不过说来也神奇,这块玉正好是对半碎的,给我省了不少功夫,加上我技术好,花了一个月时间还是给我磨出来了。」 云叔得意洋洋地说着,在最里面的一个博古架前停下,打开一个木盒,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里面的玉佩。 「看,我完美地把一枚玉佩分成了两枚。」云叔摊开手给池惊澜展示,然后朝着慢吞吞跟在他们身后的凌榆喊了一声。 「好了,小鱼,慢吞吞地干什么,快把你的定情信物拿回去!」 什么?! 池惊澜本来正死死盯着云叔手中那枚被一分为二的玉佩,闻言勐地抬头,声音都因为惊愕控制不住地抬高了音调。 「定情信物??」 正在过来的凌榆听到云叔的话,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脚步踉跄了一下,随机绝望地抱头缓缓蹲了下去。 完蛋了,本以为和他爹娘还有陈爷爷他们说好就好了,他忘了,云叔也知道这块玉的渊源啊!! 不行,他必须…… 再耽误下去云叔那嘴巴肯定得扯出更多关于这块玉和他的许许多多的黑歷史,那他的目的就更难达到了! 情况紧急,凌榆来不及多想,迅速从地上站起来,大长腿跨了两步飞速冲到了云叔跟前,一手捞过云叔手中修復好的玉佩,另一只手拉住池惊澜的手腕,留下一句话扯着池惊澜就跑。 「突然想起我们还有急事,云叔,先走了,之后我再来看你!」 凌榆拉着池惊澜飞速地跑出了门店,然后左拐右拐,轻车熟路地带着他绕进一个僻静的胡同才停下了脚步。 他松开手,两人都跑得微微喘气,但此刻没有人去在意这个。 凌榆紧张地额头都在往外冒汗,在这个温度已经快零下的北方小镇里,因此他也没注意到从刚才开始池惊澜便一直保持着沉默。 高大的青年深唿吸一口气,拿出刚才他从云叔手上拿过来的玉佩,一块玉而来的两枚玉佩此刻正严丝合缝地合在一起,凌榆的大手轻巧地一拨,便把两枚玉佩轻松地分了开来。 然后他闭上眼,不管不顾地拉起池惊澜的手,把其中一半硬塞到了他手心,仿佛给自己壮胆一般大声喊道:「乐乐,送给你!」 池惊澜的目光从手心的一半玉佩缓缓往上升,最终停留在青年英俊的脸庞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凌榆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正在等待着被宣告罪行的嫌疑人,终于听到了少年清冷的声音。 「送给……我?」 尾音上扬,难得带着吴侬软语的语调,听着总让人想到飘在天空中的云彩,像是柔软的棉花糖。 「嗯!」青年依然闭着眼,大声回答道。 如果他此刻睁眼,或许可以一睹少年难得红透的耳根。 「定情信物?」池惊澜再次轻飘飘地开口。 「嗯!……嗯嗯?」凌榆惯性应道,回答完才反应过来不对,急忙睁眼。 「不是不是,云叔在扯瞎话,你别误会!」青年着急地解释道。 好的,他完蛋了。 耳根红色迅速褪去,少年恢復平常清冷的模样,眯起双眼,在心底冷静地想。 第八十八章 就算池惊澜人生经歷再怎么丰富, 动心也依然是头一回,在迅速意识到自己是误会了之后,小少年有点恼羞成怒了。 心底好像窜出了一只头顶黑色小犄角, 身背红黑蝙蝠翼的小恶魔, 飞到耳边盘旋耳语着。 池惊澜低头垂眸平復了一下过快的心跳,利用在赛场上被人人夸赞的表演能力迅速把内心的羞赧和一点小小的坏心思藏在深处, 随后「平静」地抬头, 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推拒看向眼前紧张兮兮的青年, 等待着他的解释。 平静的池塘悄然无声地投下一颗鱼饵, 泛起点点波澜后又迅速恢復平静, 而就在水面重新恢復平静的那一刻, 澄澈的水面下忽地闪过一道迅捷的身影。 顿时水面泛起了更大的涟漪,挂着鱼饵的鱼钩带着鱼竿瞬间下沉。 鱼, 上勾了。 凌榆看着面前带着不解和推拒的清隽少年,又紧张又着急,手心里还在冒着汗, 他完全把之前想好的措辞抛在了脑后, 睁大眼睛慌慌张张地就急忙开口解释。 第177页 「定、定……」凌榆咬了咬舌头, 发觉自己不知为何居然吐不出那四个字, 只好临时换了说法:「这块玉佩也不是什么传家玉佩, 说起来还跟你……咳, 跟那位传奇有点渊源。」 虽然身份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 但凌榆还不想明面上戳破,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他还是用了「传奇」这个词来替代。 当着人面说偶像, 还是有点怪羞耻的。 说完他又瞥了眼池惊澜,少年正看着他手心的半枚玉佩, 看不出来是惊讶还是不惊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凌榆总感觉从池惊澜眼中看到了一抹回忆之色。 但慌张之下他没在意,在看到池惊澜如此镇定之后某人更是为自己捏了一把汗,赶忙继续往下说。 「你知道的,我之前说过,几十年前那场洪灾里你的父母救了当时还很小的我妈妈,不过当时我漏讲了一点,就是关于这枚玉佩的。」 「那是我姥爷跟我讲的,他说我母亲当时受到惊吓哭得厉害,死死抓住了救她的叔叔脖子上的一枚玉佩不放,我姥爷正想把我母亲扒下来的时候,那个叔叔揉了揉我母亲的头髮,直接把脖子上的玉佩扯下来送给了我母亲就去救下一个人了。」 「而后来,我妈妈又把这枚玉佩送给了我,至于云叔说的那个传言,嗯。。是我小时候童言无忌闹出来的乌龙,做不得数的。」 当时救了凌榆母亲的人是谁,池惊澜在上一次和他的谈话中已经知道了。 是他的父母。 原来,从他们不曾谋面时起,甚至从上一辈起,他们就已经有了那么多的,足够将两人缠绕在一起的缘分。 池惊澜认得这块玉佩,不过和凌榆刚才说的无关,他并不是因为这块玉佩曾经戴在他父亲的脖子上才认出来的。 他在梦中见过这枚玉佩,不过现在看来,那或许不是什么虚幻的梦境。 池惊澜看着手心小巧精緻的玉佩——原本是太极图的玉佩在摔成两半后经过云叔的重新雕刻变成了两条首尾衔接、栩栩如生的游鱼,脑海中闪过了一些画面,他终于把所有的一切都串了起来。 他回想起这一世醒来的那一天,自己倒在冰场那一刻凌榆冲过来救他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一声玉石坠地的声音,现在看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再加上自己曾在梦中看到的小时候的凌榆和他的母亲,池惊澜确定了一件事。 原来他的另一半灵魂在那漫长又虚无的几十年里并非时刻漂泊,他也有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家。 至于为什么是这枚玉佩……池惊澜不清楚,也许是巧合,也许同凌榆所说,因为这枚玉佩和他有些渊源。 实际上,也就是在凌榆将这段渊源告诉他的时候,他对曾经那段往事才浮现起了一点隐隐约约的印象,他父亲从前似乎却是带着一块玉佩,只不过那时候的他还足够的无忧无虑,对这些东西也没怎么在意,后来突逢巨变,这些记忆也就随着时光的流逝掩埋在沙尘里了。 是不是这些原因让他的半个灵魂在这枚玉佩里有了安身之处,池惊澜不打算,也不想去深究,他只要知道,并且,抓住当下就足够了。 少年唇角扬起浅浅的笑,看着身前紧张的青年,琉璃般的双眸中似乎蕴含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含义。 「为什么送给我?」少年问。 因为之前看着你觉得好难过,想要做些什么?因为本来今天就要取回玉佩,既然被分成了两枚,心血来潮就想送你一半?还是因为修復好的玉佩外观是鱼,自己潜意识里……想要陪着你? 每个理由听起来似乎都有些奇怪,凌榆甩了甩脑袋,感觉自己有点晕晕乎乎的。 最后,他遵循自己的本能,给出了回答。 「不知道,但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会把这枚玉佩送出去,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你,也只能是你。」 少年抿唇沉默,凌榆却看出了他的松动,再接再厉道。 「这枚玉佩陪我经歷了很多,小时候我戴着他睡觉,总能梦见许多关于我偶像的事,就好像他陪着我一样。那位的一生太孤独了,我不想让你也这么孤独,现在一枚太极图变成了两条游鱼,我们各自一枚,就相当于一直在彼此身边陪伴了。」 「所以,你愿意收下吗?」青年神情无比认真郑重地问。 他是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池惊澜微微启唇,被震惊得有些哑然,同时也心软得一塌煳涂。 他本来还想好好逗一逗的,但是……算了,谁让他头一回心动的对象是个傻子,算他栽了。 既然敢这么说了,那就别怪他以后不放手了。 「我愿意。」少年带着狡黠的笑意回答道。 第八十九章 「我愿意。」 池惊澜这三个字对于凌榆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 青年眼中瞬间爆发出名为惊喜的光,咧开嘴笑得没有了一点偶像包袱。 「那我现在帮你戴上!」 阳光热情修狗勾一瞬间就凑近了上来,两只爪子激动地抓住池惊澜拿着玉佩的那只手, 眨巴着晶亮的双眼看着池惊澜, 期待着他的回答。 池惊澜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凌榆身后欢喜摇曳的尾巴。 他失笑着低头,露出白皙的后颈, 表示着他的默许。 银白色的锁扣悄然落下, 池惊澜把玉佩塞进贴身的衬衣里, 只余下一截红绳紧贴着凝润如玉的肌肤在衣襟里若隐若现。 第178页 莫名的……惹眼。 凌榆有些慌乱地撇开眼, 心跳不听话地奏出一连串急凑的鼓点。 「你呢?」池惊澜隔着衣服摸了摸放好的玉佩, 抬眸反问。 「嗯?」凌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需要我也帮你戴上吗?毕竟, 礼尚往来?」池惊澜指尖轻点了一下凌榆手上的另外半枚玉佩,心底暗道了声木头, 无奈开口点明。 礼尚往来?池惊澜自己清楚,这只是冠冕堂皇的藉口而已。 他只是私心,想留下一个自己的标记, 就像某些大型肉食动物圈地盘那般。 凌榆睁大眼, 兴奋又紧张地垂下头, 还配合地微微弯下了腰。 他感受到少年的气息一瞬间凑近, 灼热的唿吸缠绕在他颈侧, 仿佛有一把烈火沿着动脉灼烧到了心脏。 但事实上少年只是一触即离。 给凌榆戴上玉佩并且再次顺手揉了一把手感很好的寸头的池惊澜心情很美妙。 「走吧, 不是说要去逛逛吗?」池惊澜走到巷口, 背朝着凌榆扬声道,语气十分轻快。 不过两人作为运动员,能去的地方并不多, 街边的小吃摊烤肉店在这个季节火爆无比,但他们正在一个赛季的关键时刻, 外面的东西可没法乱吃。 两人从小吃街中穿行而过,最后也只是手上多了两瓶——大白梨。 这玩意在北方的小吃摊上简直遍地都是,其实也就是个甜味汽水,喝一两口还是问题不大的。 两人闲逛着走走停停,最后还是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在一个露天的冰场之外。 冰场上一堆小萝蔔丁正在那嬉笑打闹,靠着场边的大人们抱着胸笑着看着他们,脚下滑冰的技术显然也是娴熟的。 在这样冬天往操场上放一晚上水就能获得一个野生冰场的北方小镇,不会滑冰的是极少数。 池惊澜会心一笑,有些蠢蠢欲动,就看见冰场里一个小萝蔔头指了指他们这边,下一瞬一群小萝蔔头都涌了过来。 「凌榆哥哥!」清脆稚嫩的童音响起,一群小萝蔔头热情地围住了凌榆。 「很受欢迎啊。」池惊澜调侃道。 「那是!」某人得意地翘起了尾巴。 或许是小朋友们盛情难却,又或许是看到冰场本就心痒想要滑两把,总之,两人穿上旁边小店铺里租赁的有些破旧的冰鞋,陪着小萝蔔头们胡闹了一下午。 等到两人晚上回到家吃过了晚饭又歇了一晚上,短暂的假期也即将结束了。 本就是比赛结束回程时临时改的行程,两三天也已经是极限,时间再长陈志国回去也不好交代。 第二天一早该启程的几人便收拾好了行李,朱承业打着哈欠推着行李箱走出门,看到等在门外的池惊澜和凌榆连忙小跑几步赶了过来。 「阿澜!凌哥!你们昨天走太快了,我后来一个人逛了逛不知道哪好玩只好回房间打游戏了。」小少年伸手搭上池惊澜的肩膀,有些委屈巴巴地开口。 池惊澜轻咳一声,突然感到了些许心虚。 「我的,我的。下次绝对不会了。」凌榆大力揉了一把朱承业的脑袋,一副大哥大的模样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 池惊澜看着他们互动,笑着摇摇头,走到一旁跟陈延单独道了声别。 「延哥,嫂子,我们就先走了,你们保重好身体,我下回再来看你们。」 「去去去,还用你说?把自己照顾好,好好比赛。」陈延扭头故意不看他。 「当然,我多拿几个冠军奖盃给您玩玩。」池惊澜笑道。 「得了,我缺你那两个冠军奖盃?」陈延吹鬍子瞪眼,不过片刻之后,他还是转过头来盯着池惊澜认真到:「阿澜,保持初心,身体和快乐最重要……哪天不开心了,就回来吧,不跳也可以。」 池惊澜动作一顿,敛了敛眸,掩去了眼底复杂的神色,乖巧地应了一声。 「好。」 ———— 轰隆—— 银白色的机翼划破天空,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没入云层逐渐消失不见。 池惊澜和凌榆坐在一排,凌榆还记得池惊澜晕机,起飞前往池惊澜手里塞了一瓶无糖口香糖。 池惊澜嚼着口香糖,感受比以往几次好了许多,只是他戴着眼罩闭目养神了许久,还是没能睡着。 悄无声息地揭开眼罩,池惊澜环视一周,见凌榆几人确实都睡着了,才微微掀起舷窗拉上的布帘露出一条缝,看着窗外洁白又宏伟的云层,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他脑海中还盘旋着陈延对他说的那几句话。 陈延是察觉到什么了,还是只是单纯的担心他,池惊澜不知道,但他这两天,除了主动戳穿自己的身份认了个亲以外,其他的,他在卡尔加里赛场发现的东西,他一点都没有透露给他们。 毕竟,他自己现在都还没有完全弄清楚,那些发现意味着什么,告诉他们也只会让他们徒增担心。 那没有必要。 何况池惊澜懂得一个道理,有时候知道的越少越是安全,那些一看就暗藏涡流的东西,池惊澜是不会让自己的家人陷入危险的境地的。 池惊澜垂眸理了一下自己有些纷乱的思绪,发现自己现在要做的也就是三件事。 一,训练、比赛,明年奥运年,他需要升入成年组拿到名额,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应该不困难。 第179页 二,关于谈恋爱这件事……池惊澜抿了抿唇,不自觉的揉了揉耳垂,心里想,不着急。 慢慢来,水到渠成是最好的情况,池惊澜不急着主动出击,对于他和凌榆来说,这几年都是非常重要的事业上升期,而且他现在的身体年龄都还没到十八呢,也没法急。 三,最后一件,也是最困难的一件事,查清当年的真相。 其实池惊澜现在对于上一世的事情已经没有多少执念了,无论是那些曾让他痛苦的经歷,甚至是最后的死亡。 他想查清当年的真相也并非是为了什么还自己一个公道,那不重要,当年的事都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如果当年他的死亡真的是人为,那么幕后黑手呢? 想要他命的人,除了体坛内的人,池惊澜想不到还有其他可能性,那意味着他当年举报的总教练可能还只是一个小喽啰,真正的幕后黑手却逃过了一劫,躲避了法律的制裁。 如果一个人犯了罪,罪行随时间淹没在了尘土中,没有受到任何法律制裁,那么这个人可能会就此收手吗? 显而易见,答案是否定的。 那么几十年过去了,如今平和的表面之下,又有怎样的暗潮汹涌呢? 池惊澜在意的事不多,也就亲人和花滑,但是只要在这两件事上任何之一触怒池惊澜,他是绝对不会轻言放过的。 既然上辈子就已经唱响了反抗的高歌,现在也不过是继续而已,池惊澜从来没有怕过。 但这事也同样急不得,阴沟里的老鼠最擅长的就是隐匿,几十年过去他们绝不会轻易现身,好在池惊澜已经知道了或许有这么一群人的存在。 池惊澜打算先把他们逼出来。 怎么逼? 既然他们对曾经的自己下手,那一定是曾经的自己挡了他们的路,即使池惊澜还不清楚他们暗地里干的到底是些什么勾当,但他相信,只要重新再出现一颗足够耀眼的星,再次挡了某些人的道时,他们一定会按捺不住。 他只要成为最耀眼的那颗星就行了。 到时候谁在明谁在暗,还未可知呢。 所以,别着急,一步一步走,总会抵达终点的。 池惊澜摸了摸胸口贴身放着的玉佩,转头看了眼睡得毫无所觉的某隔壁队长。 而且他这次并不是一个人,不是吗? 少年松开撑着布帘的指尖,「啪嗒」一声轻响布帘落下,他把眼罩随意地往下一扯遮住精緻的眉眼,身躯放松地往后一靠。 一路好梦。 第九十章 再一次抵达国家队训练基地之后, 凌榆立马被他的教练一通电话催去短道训练馆训练了。 隔着段距离其他人都能听见电话另一端狂风骤雨般的催促,高大的青年把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了一点,无奈朝他们笑了笑。 「这回请假请得久了点, 过几天有分站赛老林比较着急, 我就先过去了。」凌榆解释道,眼睛主要还是盯着池惊澜。 「快去快去。」陈志国嫌弃地摆了摆手。 「比赛加油。」池惊澜点了点头, 弯眼笑道。 凌榆朝他们挥了挥手, 拉着行李箱风风火火地朝着训练馆的方向离开了。 两行人就此分开。 池惊澜和朱承业先回了宿舍把行李放下。 陈志国给了他们一个上午的时间休息调整, 下午才回训练馆开始恢復性训练, 不过池惊澜本来就已经休息了好几天, 收拾好行李闭目养神了一会还是坐不住, 干脆拿出自己的冰鞋起身去了训练馆。 路上还碰到了朱承业,两人对视一眼, 互相瞭然,都已经是心痒难耐了。 在经歷了那样一场可以说是酣畅淋漓的比赛之后,从中得到的收穫, 只有重新站在冰场上才能够真正的感受到, 再不上冰, 他们的宝贝冰鞋都要钝了。 对于池惊澜来说更是, 昨天在户外冰场上的浅尝辄止, 把他内心的瘾彻底勾了起来。 等到下午再去, 那是不可能的。 两人抵达花滑训练馆的时候, 陈志国已经换了身教练服在场边巡视了,看到他们两个挑了挑眉,倒也没有太多的意外。 他朝池惊澜两人招了招手。 「闲不住?那过来热身吧, 正好,冰场上的那组跳跃训练快结束了。」 陈志国身边的人顺着他的声音朝两人所处的方向看了过来, 在看到池惊澜和朱承业之后瞬间兴奋了起来。 一群人涌过来,把两人围在了中间。 「池惊澜,你好厉害,恭喜你拿金牌呀!」有人崇拜地看向池惊澜。 「小猪,你这回表现不错啊,居然没有翻车。」有人调侃朱承业。 「喂喂喂,小爷我怎么可能翻车!」朱大少爷恼羞成怒,瞬间和他们打成了一团,「还有,都说了不要叫我小猪!!」 「池惊澜,去国际赛场的感觉怎么样哇!」 「会紧张吗会紧张吗?」 「在最高的领奖台上面唱国歌真的酷毙了!!」 一群人热情地叽叽喳喳,本来有条不紊的训练馆瞬间变得格外热闹,更多人发现了他们围了过来。 好,好热情……池惊澜处在漩涡在最中央,被众人的热情熏红了双颊,有些恍惚地想。 他试图朝漩涡外的陈志国投去求救的目光,然后看见他们敬爱的教练正抱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一点出手的意思都没有。 第180页 池惊澜不擅长应付有这么多人的场景,尤其是这些人还都是围着他的时候,毕竟从前的他是能避开人群就避开人群的。 但池惊澜想,他现在也并不是以前的自己了,他也要尝试着做出改变。 「国际赛场感觉很好。」 「会紧张,但真正站上冰场的那一刻就只剩下兴奋了。」 「嗯,下次我也会让下一个比赛场地响起国歌的。」 陈志国隔着人群看着微红着脸的少年不太熟练地回答着一个个问题,满意又欣慰地点了点头,之前的池惊澜遇到这种情况大概率是保持沉默,现在已经愿意和大家一起交流了,简直是进步神速。 也不知道是这次比赛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不过过程不重要,结果好就行了。 在池惊澜回答的口干舌燥快要撑不下去再次投来求救的目光的时候,陈志国笑了笑,还是良心发现出手救了一把。 「好了好了,现在是训练时间,想聊的可以留到午饭时间。」陈志国拍了两下手掌,等众人看向他后开口说道。 总教练发话,众人对视一眼,眼珠子咕噜一转,觉得总教练说的有道理,「唿啦」一下散了,留下个趁乱被偷袭了好几次头髮,髮型乱糟糟的少年。 「教练……」池惊澜幽幽地看向陈志国。 陈志国也忍不住揉了一把他的头髮,才开口道:「等会基础训练结束,要跟我去做个体能测试吗?」 「欸?」刚才的一点情绪瞬间散了,池惊澜睁大眼睛,有些惊讶地看向陈志国。 体能测试,难道说……? 「卡尔加里比赛的时候你不是说私下加练了?待会体能测试重新测一下,如果你身体跟得上,那我会适当增加一点你的训练量。」陈志国挑了挑眉解释道。 果然! 池惊澜闻言兴奋地点了点头,看着满腔的愉悦都快要溢出来了似的。 换成别人听到增加训练量这几个词都得摆出一副苦瓜脸,这小孩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可真是…… 陈志国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颇为感慨地笑了声,把人放去了训练队伍热身。 基础训练结束后,陈志国在体能测试处拿着块成绩板,看着门口浩浩汤汤进来的一群人,挑了挑眉。 「怎么?」 「陈教,他们说他们也要来测试。」池惊澜走到陈志国身边,老实交代道。 「你们也想加训练量?」陈志国有些惊奇地开口,以前可没见这群小兔崽子们那么积极。 小兔崽子们给陈志国展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他们也不想的哇!可是池惊澜真的太卷了qaq!为什么会有人刚比完赛回来就主动要求增加训练量的!卷就算了!重点是,重点是池惊澜他拿了冠军啊! 谁不想拿冠军啊,他们也想啊,就算拿不了冠军,能站上领奖台都好,谁还没有个梦想了! 池惊澜拿了冠军都还这么严格地要求自己,还说下次还要拿冠军,那他们……他们也行! 众人内心咆哮道,却没有一个人退缩,甚至好几个成年组的队员都在其中。 都是国家队的队员,能走到现在的,那都是和多少人竞争走独木桥过来的,突然有一个人强势地走在了所有人前头,大家自然不甘落后。 连一哥柯苑泽都跟了过来,不过他还在伤好之后的恢復训练期,只是打算过来帮忙的。 这么多人,陈志国一个人大概是忙不过来。 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群混日子的也知道上进了,陈志国点了点人头,暗暗啧了好几声。 于是本来对池惊澜一个人的体能测试变成了几乎整个男单花滑队的体能测试。 这是一场所有人都卯足了劲的体能测试,但是最后的结果还是超乎了众人的意料。 所有人都知道池惊澜在进国家队时的那场体测上表现一般甚至可以说得上不佳,本想着比赛成绩或许还差的有点远,至少先在体测上超越池惊澜的众人却发现这一次也没能如他们所愿。 池惊澜的总成绩排到了前十,已经超越了大部分青年组的队员,离成年组的那几位也就差了一点点。 短短时间内,这样的进步不可谓不恐怖。 几个月的训练时间,池惊澜就像海绵一样吸收着自己能吸收的一切,他知道自己的体能是短板,因此在这方面下了更多的功夫,他绝不允许自己的短板拖太多后退。 而现在看,结果显然是喜人的。 少年撑着腿站在跑道尽头,汗水沿着额角滴落,他来不及去擦汗,看着远处大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最终成绩,扬唇绽放了一抹无比灿烂的笑。 最终池惊澜还是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份新的训练表,强度比之前那份高上了不少,他非常满意。 整个花滑队的训练量都因此拔高了一截,由此在整个基地里蔓延开了一股卷王之风,这且不提。 总之,从卡尔加里回来之后,池惊澜的生活再次恢復了训练、宿舍两点一线,偶尔会增加一点调味剂,比如队友出去比赛了,支持一下,凌榆出去比赛了,支持一下。 中间池惊澜再次参加了一场青年组大奖赛的分站赛,这一次他听从了教练的建议,选择了一站竞争较少的分站,以他的水平,轻松地捧回了他的第二个国际赛场的冠军奖盃。 第181页 就这样,时间缓慢却又飞快地流逝,很快就到了青年组大奖赛总决赛的时间。 第九十一章 「滴滴」—— 刚入住比赛官方指定酒店, 正盘腿坐在地上收拾行李的池惊澜听见他放在床上的手机发出了消息提示音,顿了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大智若榆:你应该到酒店了吧, 好好休息, 比赛加油!!不过可惜这次我去不了现场了/(ㄒoㄒ)/~~] 池惊澜拿起手机一看,挑了挑眉, 果然是凌榆的消息。 今年的大奖赛总决赛和短道速滑的荷兰分站赛时间正好撞在了一起, 也就是凌榆发这条消息的原因了。 少年脸上浮现出一抹瞭然的笑意, 修长的手指轻松写意地敲击着屏幕。 [l:我这边你放心, 你们不也有比赛吗, 你也是, 比赛加油(*^_^*)] 是的,这几个月, 池惊澜不仅精进了自己的打字技术,还学会了使用颜文字! 这全得益于和凌榆的聊天。 虽然花滑队和短道队的训练馆是挨着的,但这几个月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逐渐忙起来的赛季赛程安排是一方面原因, 更重要的是, 两人的训练量都是为了不断提高自己的极限而设置的高强度训练, 他们每天完成训练就已经消耗掉所有精力了。 加上上一次两人晚上偷偷私自加练的事情败露之后, 凌榆的钥匙就被短道队的教练收缴了, 还顺便被赠送了一套魔鬼训练计划表, 两人也就没有了加练见面的机会。 不过两人对此都没有特别的感受,一个不是恋爱脑,一个还没完全开窍, 并且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现阶段该做些什么。 更何况现代科技如此发达,不像几十年前慢吞吞的书信往来, 一部手机足以解决一切。 凌榆总是找池惊澜聊天,池惊澜也乐得和他聊天,一来二去的,池惊澜就被同化了不少习惯,比如凌榆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颜文字,还有表情包。 [大智若榆:还好荷兰和法国没有时差,你的比赛我会偷偷看的![狗狗祟祟.jpg]] [l:为什么要偷偷?[猫咪疑惑.jpg]] [大智若榆:啊大魔王喊我们集合了,我先去了,下回聊,我的比赛你如果有空要记得看嗷!] 看着屏幕那端某人生涩地转移话题,池惊澜挑了挑眉,回了句「当然」之后,也放下了手机。 收拾好行李之后他也得下楼集合,这回中国队来的人可比他之前参加分站赛时去的人多多了,他可不能第一天就迟到。 12月8号到12月11号在法国马赛举行的国际滑联花样滑冰大奖赛总决赛是这个赛季开始之后几个月以来第一场重量级的决赛,青年组和成年组的决赛一同举办,全世界已经闪耀的星,以及即将闪耀的新星,都已经汇聚在了这片土地上,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 当池惊澜收拾好东西下楼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空气中瀰漫的,焦灼又一触即发的氛围。 大厅有些吵闹,各种各样的语言汇聚在一起,还有媒体见缝插针地抓人採访,似乎是刚才有不少出名的运动员入住了酒店才造成了这样的混乱。 「小池,这边!」 忽然,一声极其清晰的汉语传入池惊澜的耳朵,他循声望去,发现是柯苑泽在喊他。 是的,柯苑泽,花滑男单队成年组的一哥,这次他来到这里可不是什么作为陪同帮忙的,他也是来参赛的。 大奖赛总决赛无论是青年组还是成年组,每个项目的名额都是六人(六组),是之前所有参加分站赛的运动员里总积分排名前六位才有资格参加的总决赛,含金量不可谓不高。 而在这屈指可数的名额里,柯苑泽之前在中国站分站赛的復出之战中凭藉clean了三个四周的自由滑成功斩获一枚银牌和13个积分,后续又在日本分站赛中再次获得一枚铜牌和10个积分,成功跻身成年组男单六个名额中的其中之一,也是华国男单成年组唯一一位入选这六人名单的。 但男单甚至是华国现在未来形势最好的一个组别,成年组有柯苑泽,青年组更是有池惊澜靠着两场分站赛的冠军轻轻松松地拿到了青年组的名额之一,还有好几位小甜菜也表现颇为不错未来可期,其他几个组别可就没有那么充足的人才储备了。 池惊澜敏捷地闪过拥挤过来的几位异国面孔,走到柯苑泽所站的角落,点了点头跟他打了个招唿。 「师兄,中午好。」 对了,顺便一提,在这几个月的训练里,陈志国在某次训练后状似顺口问了句池惊澜要不要来当他关门弟子,池惊澜也就顺理成章,顺水推舟地同意了,毕竟他所承认的师父,自始至终也只有陈家人而已。 所以柯苑泽也就成了他的大师兄,一开始池惊澜还不太习惯改口,被柯苑泽纠正了好多次,才记住了每次开口喊他师兄。 柯苑泽满意地揉了一把池惊澜柔软的头髮,为他解释了一下大厅此时的混乱。 「刚才是俄罗斯国家队入住了,他们人气太大,有媒体趁乱混了进来,所以现在这边有些……『热闹』。」柯苑泽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递给了池惊澜一个懂得都懂的眼神。 池惊澜瞭然又无奈地点了点头。 在如今这个时代,俄罗斯在花滑这个项目上可以说是具有统治力的一个项目,单是这次总决赛,俄罗斯国家队在每个项目上都有人入选六人名单,且每个项目都不止一人。 第182页 最恐怖的是女单,成年组六人里整整有四个人来自俄罗斯,青年组甚至有五个都是俄罗斯国家队的,而冰舞,男单,双人,每个项目也都有好几人入选了六人名单。 俄罗斯国家队如此群星璀璨,也不怪媒体们为此痴狂。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集合时间正好撞上了俄罗斯国家队入住,也只能说是不巧了。 「通知老师他们了吗?」池惊澜问。 「嗯,我刚才跟他们说了,稍微迟一点下来,我们先找个地方坐坐吧。」柯苑泽开口道。 池惊澜点了点头,跟柯苑泽避开人群找了个位置坐下,路上偶遇了同样正在躲避媒体的俄罗斯国家队。 「池?」一声有点熟悉的声音从队伍里传来。 池惊澜闻声转头,看见了伊万。 「真的是你!」金髮蓝眸的少年有些惊喜地看了过来,眼中瞬间燃烧起了满满的战意与势在必得。 「这次我会赢。」他这样笃定地对池惊澜说道。 俄罗斯国家队的其他人听到伊万的话也认出了池惊澜的身份,目光惊奇地将目光一齐投向了他,压迫感十足。 柯苑泽皱了皱眉,起身想挡在池惊澜身前,被少年伸手轻轻拦住了。 黑髮黑眼的少年面对俄罗斯的一群巨星,丝毫不惧地站起了身,与伊万视线平齐,很是平静地笑了笑。 「当然,我很期待。但我也不会输。」池惊澜用地道的俄语这样回答道。 「两位小朋友看着感情不错。」一旁的俄罗斯一哥朝柯苑泽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唿,开口用英文说道。 「或许?」柯苑泽耸了耸肩。 「不过下次再让他们交流感情吧,现在可不是个好时机,伊万,走了。」俄罗斯一哥拍了拍伊万的肩膀,带着队伍很快离开了大厅。 伊万抓了一把自己浅金色的发尾,抱歉地朝池惊澜点了点头,加快步伐也跟了上去。 「别在意,乔伊斯本就是这个性格。」柯苑泽给池惊澜倒了杯水,解释道。 乔伊斯·利奥莫夫,如今世界排名第一的男单选手,只是傲慢了一点,那太正常了。 池惊澜没有在意,只是对被称为「小朋友」有些轻微的不爽,轻轻啧了一声,坐回了座位上。 酒店很快派出了保安把大厅里面混进来的记者媒体「请」了出去,空旷了的大厅也终于恢復了平静。 过了一会,池惊澜终于见到了自己的队友们。 其实也就是四人,两组双人滑运动员。 如之前所说,华国花滑其他项目都有些惨澹,在男单弯道超车之前,双人滑是唯一的传统优势项目,如今形式也有些困难了。 成年组和青年组都只有一对选手进入总决赛,青年组的那对小选手还是踩线进来的,至于女单和冰舞,这两个项目在华国只能用「惨澹」这两个字来形容,这次一个入围名单的都没有。 与刚才浩浩荡荡的俄罗斯国家一对比,对比就有些惨烈了。 任重而道远啊,池惊澜在内心嘆了口气想,面上缺没露出丝毫破绽,友好地朝着自己的队友们点了点头。 成年组的双人滑选手和柯苑泽较为相熟,已经走到一旁聊天去了,青年组的这对选手女生叫虞灵灵,男生叫赵嘉瑞,池惊澜知道他们,不过不熟,这也是他们同一回一起参赛。 在来时的路上双方就碰面打过招唿,不过虞灵灵和赵嘉瑞都是较为沉默寡言的性格,池惊澜也没和他们多过交流什么。 本来这次也就是打个招唿就好了,不过池惊澜看着虞灵灵明显有些苍白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一步,开口问道:「你好,虞灵灵,你是……身体有些不适吗?」 小姑娘脸色再次苍白了一些,眼神隐晦地瞥了眼他们的前辈和柯苑泽聊天的方向,又迅速收回视线,怯生生地往赵瑞杰身后一躲,沉默不语。 赵瑞嘉的脸色也不是特别好看,但还是强作镇定地对池惊澜开口:「没事,灵灵只是坐飞机不太舒服,过会就好了。」 池惊澜皱了皱眉,没有忽视虞灵灵的那道视线,但他没有戳穿,只是暗自在心底记下了疑点,然后从善如流地顺着赵瑞嘉的话接了下去。 「这样吗,或许喝点热水会好受一点?」 「谢谢,我会去帮灵灵倒的。」赵瑞嘉点了点头,拉着虞灵灵去往了倒热水的地方。 池惊澜没有跟上去,而在原地等待陈志国下来,低声跟他交代了一下刚才的事。 「这样,我清楚了,晚上你到我房间来一下,我到时候跟你说。」陈志国点点头,同样低声回道。 他明显知道些什么,但显然这不是个说秘密的好时间。 池惊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退到了陈志国身后。 陈志国恢復总教练的强硬姿态,把所有人召集到了他身前。 「这一次我们是为了国家的荣耀而战,都拿出自己最好的精气神来,别的乱七八糟的事一概不用管,有我兜着!」陈志国如此霸气地开口说道。 似乎话里有话?池惊澜低头琢磨道,然后被柯苑泽用力拍了拍肩膀。 「发什么呆呢,小池,走了!」 池惊澜抬头,发现陈志国他们已经快走出了酒店大门。 「哦哦,来了,来了。」池惊澜连忙回答道。 第183页 差点忘了正事,他们集合是为了去适应比赛场地的。 别的事之后再说,现在,他可是迫不及待地想登上冰场了。 池惊澜抱紧自己的冰鞋包,小跑着跟了上去。 第九十二章(含网友讨论) 一辆大巴车载着六名运动员, 一个总教练,几位助教,还有随队医生, 慢悠悠地驶向了比赛场馆。 与此同时, 与法国相距千里之外的华国土地上,即便已经月上柳梢头, 也挡不住冰迷们的热情。 不过这一次, 国内的舆论主要是聚焦在成年组的几位上, 贴吧里已经讨论得热火朝天了。 【2016.12大奖赛总决赛讨论贴】 [23l星辰落繁天:今年柯苑泽伤好復出之后状态神勇啊, 希望今年能有机会摸一摸奖牌。] [24l1278468_:估计今年男单第一还是利奥莫夫, 第二我猜是美国那个华裔曹辉, 去年世青赛冠军,今年才升成年组那个, 太勐了,升组一点不适应都没有,四周跳一个接着一个, 中国站还压了柯苑泽拿了冠军, 我看好他。] [25l爱吃小笼包:emmm我看那个美国华裔莫名不太顺眼, 总感觉他是故意来中国站打脸和赚人气的= =, 但我们也不缺人啊, 成年组有柯苑泽, 青年组有池惊澜, 有穆子宁,朱承业……一堆小甜菜呢!] [26l麻麻也:感觉楼上想太多?人家说不定只是想回祖国看看?不过确实勐,今年才十九吧, 感觉等乔伊斯·利奥莫夫退役之后他就是世界一哥了。] [27l一坨肥蛇:虽然但是我还是要说,曹辉祖国是美国不是华国, 他比赛都用的是英文名而不是中文名来着,咱别脑补太多了。何况等乔伊斯退役还远着呢,到时候池惊澜、伊万、安娜这些青年组扛把子也都升上成年组了,一哥还有的打呢!] [28l茶茶:怎么都在说男单啊,别的嘞,双人不是更有希望拿奖吗!] [29l叶子牛奶:害,别提了,齐文光和卓凝珍还是靠得住的,大家都默认他们能夺牌了,问题就是夺什么牌吧,希望能拿个金,去年差一点点拿了亚还是可惜。就是青年组那对,看起来只能是重在参与了,这后续人才储备比隔壁男单还惨澹了,真是麻了。] [30l草本熊:毕竟举全国之力供出来的双人滑,不拿牌可说不过去[摊手],就是可怜了女单,到现在还没人能出头。] [31lkekeke:女单出头也难,现在简直是俄萝的天下了,不过还是希望国内能更加重视点,别好苗子全被双人挖走了= =] [32l奶茶是命:不提女单不提女单了,来看看小甜菜们放松心情。我记得青年组的比赛在成年组之前吧,希望池惊澜能拿个冠军,我超看好他!] [33l单眼皮君:我也看好他,两站分站赛冠军都到手了,这不得拿下!而且伊万和安娜班奈特在卡尔加里站上池惊澜可都是赢了的,其他的就更不足为惧了。] [34l别做白日梦:哈哈我已经买了飞机票了,今晚就飞过去看现场[得意.jpg]] [35lqwq:楼上老哥我记得你啊,之前不还在疯狂唱衰吗,看来又是一哥被我们池惊澜征服的老哥d=====( ̄▽ ̄*)b] [36l反奶达人:我怎么感觉满屏幕的奶……] [……] 池惊澜不知道自己连帽子里都已经溢满了奶,认认真真地进行完适应训练,回到酒店后如约来到了陈志国的房间,进去了才发现柯苑泽也在。 「来坐吧。」陈志国朝池惊澜招了招手,开口道。 池惊澜点点头,走过去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老师,您知道双人滑是什么情况?」 柯苑泽给池惊澜倒了杯他从国内一路带过来的茶,池惊澜接过抿了一口,有点苦。 陈志国点了点头,也喝了一口茶,才回答道:「我清楚一点。」 「之前男单青年组的情况是什么样你也清楚,双人滑那边也差不多,甚至可能还要更复杂一些,不过双人滑的主教练跟我不太对付,我没办法干涉太多。」陈志国这样说道。 柯苑泽放下茶杯,贴心地补充了几句:「你跟齐文光和卓凝珍他们接触不多,不太清楚他们的性格,实际上他们两位的脾气比较……」 柯苑泽思索了一下,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暴躁。」 「他们又是一哥一姐,很受隔壁主教练的宠爱,无论是队里训练还是外出比赛,他们都是自诩老大。不得不说,这几年双人那边人才储备不足,他们两也有一份功劳。」 「功劳?」池惊澜皱着眉重复了一下这个词。 「是的,自从卓凝珍称为齐文光的搭档之后。」柯苑泽点了点头,向来带着微笑的脸上也没了笑容,「卓凝珍是齐文光第三任女伴,她跟我同龄,齐文光比我们大几岁,自从她成为齐文光的搭档之后,就时常有传闻她打压队内女选手,并且后来的事实证明那些传闻并不假,她的确「劝退」了不少女选手。」 「估计这一回虞灵灵也是被她说了些什么,脸色才那么不好看吧。」柯苑泽摇了摇头,长嘆了一口气,「卓凝珍以前在省队和我是队友,她以前只是脾气火爆了些,却不是会打压人的性格……哎。」 世事难料,人心易变啊,柯苑泽有些难过地想。 「她为什么要劝退呢?」池惊澜问,「她和青年组的小姑娘们应该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才是。」 「谁知道呢……或许是嫉妒?或许是怕他们后来居上?毕竟双人滑那边之前总说谁能称为齐文光的搭档谁就能称为下一个世界第一的双人滑组合,加上齐文光的搭档的确不太固定。」柯苑泽的语气中也充满了茫然与不确定。 第184页 「那那些被她劝退的运动员呢?」池惊澜突然问道。 「大多被退回省队了,还有选择放弃当运动员直接去读书的,也有很少选择回女单发展的,但成绩也都没有很好。」柯苑泽愣了愣,如数家珍地回答道。 为什么这么了解情况,池惊澜贴心地没有问,他想这大概是属于师兄的小秘密。 他更在意柯苑泽的措辞。 「回女单」这个「回」字用的足够巧妙,让池惊澜瞬间明白了女单和双人之间纠缠不清的「缘分」。 重生之后他也了解过国内近些年花滑的状况,结合柯苑泽的这番话,显然,之前国内的大部分资源都给到了双人,女单但凡有些优秀的选手,后来大多都被忽悠到双人去了,估计男单这边也有类似的情况,只是因为男单和双人滑男运动员走的路线不太一样,人才流失才没那么严重。 看来国家队的水果然还深着,男单的毒瘤拔除了,别的却还没有。 果然路还很长,池惊澜再次有了之前的感嘆,不过他想,还好自己还足够年轻,还有足够长的时间让他去慢慢改变一切。 陈志国仿佛看透了池惊澜的想法,放下茶杯沉声开口:「改变只能慢慢来,不能太急,我虽然是总教练,但国家队里派系太多,各方面让我也很是束手束脚,除了男单我全权负责,其他我能插手地并不多。但我只要还是总教练一天,就不会不去管这些事。」 「虞灵灵和赵瑞嘉我等会会去找他们聊聊天,这次既然是我带队,那就是我说了算,隔壁双人那老头天高皇帝远,可掣肘不了我。」 「这件事你们不用操心太多,至少现在不用,眼下重要的是专注比赛。尤其是你,池惊澜。」陈志国刻意点了池惊澜的名,提醒道。 「我当然会专注比赛。」池惊澜理所当然地回答,有些疑惑地看向陈志国,不明白自己的老师为什么要特意点他的名。 说是提醒,在他听来却更像是警醒。 「如果你足够专注,或许今晚就不会敲响我的门了。我把这些事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现在替我操心,只是我知道你如果不搞清楚就会一直在意,所以才把小柯也叫了过来把我们知道的都告诉了你。」 陈志国柔和了脸色,继续说道:「所以,别想太多,好好去准备比赛吧。对了,抽籤仪式的时间是不是快到了,你和小柯一起去吧,祝你们抽个好签。」 陈志国挥挥手就把两人赶出了房门,池惊澜似懂非懂地抓了抓头髮,最终还是决定先不想了。 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专注比赛了,不过陈志国既然这么说,那么他就……更加专注一点吧? 池惊澜晃了晃脑袋,收起自己的思绪,跟着柯苑泽前往了抽籤仪式所在的场地。 其实也就是临时徵用了酒店最大的一间会议厅。 一推开大门,池惊澜就看见了好几个熟人。 第九十三章 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 安娜·班奈特,还有刚才有过一面之缘的俄罗斯国家队大佬们,也包括刚才在他们的谈话中提到的队友们, 会议厅里的座位几乎都坐满了。 看样子, 他们来的有些晚了,池惊澜和柯苑泽对视一眼, 加快步伐走进了会议厅。 华国队的位置正好安排在美国队旁边, 池惊澜落座之后, 发现隔了个过道对面正好坐的是安娜·班奈特。 红髮小少年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双眼晶亮地把身体凑过来跟池惊澜打了个招唿。 「嘿, 池, 好久不见!上次中国站比赛我本来想跟过去的,可惜我的教练没让。」小少年的表情有些可惜, 不过很快又恢復了精神。 池惊澜目光扫过美国队队员们,在安娜·班奈特身前的黑髮身影上顿了顿,收回了视线, 看向安娜·班奈特。 「班奈特, 好久不见。」他也朝着安娜·班奈特点了点头。 安娜·班奈特没有忽略池惊澜停顿了片刻的视线, 正苦恼于池惊澜有些冷淡地回復的他自觉找到了突破口:「坐在我前面的就是我上次提到过的我师兄, 当然, 你应该也在中国站上见过他。」 池惊澜点了点头, 确实, 中国站的那场比赛花滑队的大多队员都去了现场观赛,自然也包括他,而美国队的这位华裔选手也着实让他印象深刻。 所有关注花滑的人都知道在这个赛季之前, 后外结环四周跳(4lo)和菲利普四周跳(4f)是还没有人突破的,而在这个赛季开始之前的休赛期, 就已经有了某某某突破了这两个四周跳的传闻,只是谁也没想到,最终最先突破这两个四周跳的是赛季第一场青年组大奖赛分站赛的两个运动员。 一个来自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的4loop,这个大家还有所心理准备,一个来自华国的黑马池惊澜的4f,这个谁也没有想到。 自那场比赛以后,几个月内都没有人再能跳出这两个跳跃,有运动员尝试也均以失败告终,因而国际上对伊万和池惊澜这两人的评价越来越高,一时间甚至压过了不少成年组运动员的风头。 而就在这时候,成年组中国站大奖赛开始了,这个赛季刚选择升上成年组的美籍华裔,美国曾经青年组的一哥曹辉,在他这场成年组首秀上,以完美的表现震惊了全世界。 他在他的自由滑里上了四个四周跳,而其中两个,是前几个月大家尝试都失败了的4loop和4f,并且没有失误地完成了。 第185页 曹辉以无比强势地表现告诉了全世界,4lo和4f不是只有伊万和池惊澜能跳出来,并且他们只能跳出一个,而他两个都能跳,同时他也因为这场比赛迅速被美国媒体封为了成年组的新晋一哥,毕竟阿美利卡的花滑成年组本来就没什么人,本来就在等着他升上来。 当然,如果让池惊澜来评价,他只能说那是裁判组认为的「完美」。 但即便池惊澜不太认同这位新晋一哥的表演,他也确实承认曹辉的跳跃技术在自己之上。 「师兄真的很厉害,其实他上个休赛期就在练4f和4lo了,不过他一直说想回他父母的祖国看看,才选择了中国站作为他成年组的首秀。」安娜·班奈特抓了抓他红色的头髮,「我真的好好奇你们的国家,不过可惜青年组大奖赛没有设置中国站,等我升上成年组我也一定要去看看!我也想像我师兄那样厉害!」 对于安娜·班奈特对他师兄的吹捧,池惊澜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却没忍住轻轻挑了挑眉。 「像你师兄那样厉害?」池惊澜轻声重复了一下,语调微微上扬,似是有些疑惑。 安娜·班奈特点了点头,没感觉有什么不对。 「怎么了吗?」红髮少年问道。 池惊澜看到安娜·班奈特身前的美国队一哥微微侧过了头,他很清楚曹辉听得到他们的交流,却也没有选择收回他接下来的话。 「难道不是应该想着超越他吗?」黑髮少年笑着,无比平静地开口。 华国队另一边的俄罗斯国家队里突然传出一声轻笑,池惊澜转头,和发出声音的伊万对视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才转回头,看向愣住了的安娜·班奈特。 虽然这位小朋友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些出言不逊,但本性不坏,他不介意提醒一下,池惊澜想。 不过显然,美国队一哥不想他们再继续交流下去了。 「angel,抽籤要开始了。」美国队一哥转头沉声对安娜·班奈特说道。 安娜·班奈特吶吶地应了一声,老实地坐回了座位,池惊澜耸耸肩,也端正了坐姿,停止了交流。 他顺势扫了眼自己的队友们,卓凝珍正和齐文光说话,赵嘉瑞拉着虞灵灵的手,虞灵灵脸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不少,柯苑泽看着会议厅前方的大屏幕,神色平静。 池惊澜收回视线,讲台上的主持人也同时宣布了抽籤仪式开始。 因为是总决赛,每个项目都只有六个人,所以这次的抽籤仪式没有之前的那么复杂。 主持人首先宣布了一下接下来几天的比赛日程,然后每个项目出一个人上去抽籤决定顺序,不过不是抽自己的组别,而是青年组出人抽成年组,成年组出人抽青年组,并且这场抽籤仪式不只是决定短节目的顺序,自由滑的顺序也会一併抽籤决定,毕竟每个项目六人,短节目上并不会有什么淘汰,到自由滑还是这六人,就干脆放在一块了。 男单青年组的签是由俄罗斯国家队的一哥抽的,最后的结果对于池惊澜来说,不好也不坏。 短节目最后一个出场,自由滑第一个出场,用他师兄的话来说,这叫什么欧菲守恆定律,不过池惊澜向来不太在意出场顺序,只要他表现得足够好就行了。 而经过之前和陈志国的一番谈话,池惊澜确实没有再插手双人滑的事情,在抽籤仪式结束之后,用一个晚上和一个白天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池惊澜便迎来了自己的上场时间。 法国当地时间十二月八号晚上九点,在万众瞩目中,男单短节目的表演向全世界拉开了帷幕。 先上场的青年组。 而此时对应的华国国内时间是凌晨四点,尽管如此,还是有一堆人定了闹钟,顽强地从温暖地被窝里爬了起来,当然,也有直接通宵没睡的。 因为这是总决赛,还是青年组和成年组一起的比赛,托这样的福,国内终于有了自己的转播,而不用再苦兮兮地翻到什么大鹅,霓虹的转播间看比赛。 国内的冰迷们此刻正兴奋。 双人滑的短节目在男单短节目开始之前刚刚结束,虽然池惊澜没有刻意关注双人滑的比赛,但大多冰迷们都是全程看下来的。 青年组的虞灵灵和赵嘉瑞短节目排名第四,勉勉强强,但差强人意,考虑到他们第一次参加国际大赛,冰迷们并没有说什么,对他们更多的还是鼓励,不过紧随其后的成年组的表演让冰迷们瞬间清醒了。 在经歷过上个赛季的沉寂之后,齐文光和卓凝珍似乎终于找回了状态,一曲《梁祝》,以绝佳的配合和高技术力的抛跳技惊四座,最终成功以82.31的高分暂列第一,瞬间燃起了华国冰迷们的热情。 而在短暂的休息之后紧接着进行的男单短节目,更是将他们的期待推向了更高处。 柯苑泽,池惊澜,一个如今男单的顶樑柱,一个他们未来的希望,没有人不渴望他们能有精彩的表现。 但华国的冰迷们也都清楚,男单的这两场比赛竞争都很大。 池惊澜上场之前的五名青年组选手的表现就足以说明这一切。 第四位出场的安娜·班奈特在短节目就拿出了自己两个分值最高的四周跳,勾手四周(4lz)和后内结环四周(4s),还有一个3lz+2t的连跳,这次他没有摔,而是成功clean了他的节目,以97.64的总成绩瞬间跳到了第一名。 第186页 几个月的时间所有人都在进步,安娜·班奈特的这个成绩已经超越了上一次卡尔加里站上池惊澜的97.40分,红髮少年下场的时候,显然也感觉自己表现不错,得意地朝着还在等待区的池惊澜和伊万拍了拍胸脯。 不过还未出场的两人显然也不打算让安娜·班奈特得意太久,伊万倒数第二个出场,不甘示弱地一个后外结环四周(4loop),一个阿克塞尔三周半,一个4t+3t的连跳,同样clean了比赛,以103.11的高分把安娜·班奈特从他只坐了几分钟的第一位置上给踢了下去,同时也刷新了他的个人pb。 华国冰迷们看着排行榜上第一的一百多分和第二的九十七分,狠狠地为接下来最后一个出场的池惊澜捏了把汗。 不过众人担忧的主人公此刻还有闲心地想今天的冰面着实不错。 「去吧,加油。」陈志国接过池惊澜披在身上保暖的羽绒服,拍了拍池惊澜的肩膀说道。 「嗯。」池惊澜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整理了一下自己在所有人中略显朴素的考斯滕,摘下冰刀套,踩上了冰场。 现场的观众席满满当当,所有人看着那抹青绿色的身影缓缓滑到冰场中央站定,犹如一棵青松。 池惊澜最后看了眼观众席上零散却又存在感十足的红色星火,闭上双眼,心底已无一丝杂念。 上一次分站赛离他想要达成的突破一百分的目标还是差了一点点。 但池惊澜有一种预感,这一次他一定可以。 第九十四章 「接下来最后一名出场的是我们国家的小将!池惊澜!」国内的比赛转播间里, 解说的语气也瞬间高昂了起来。 她的搭档笑着接话,语气骄傲:「池惊澜,今年才十六周岁, 之前已经获得了两站青年组大奖赛分站赛的冠军, 是今年最令人瞩目的一匹黑马!」 能通宵到现在看比赛直播的,解说们说的这些冰迷们不可能不知道,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还是听得晶晶有味。 嘿嘿, 毕竟, 这可是他们自家的小甜菜!自家的!怎么吹他们都爱听, 甚至最好再多吹一点!终于不用整天眼馋别人家地里栽的小甜菜了, 在今年之前, 这种好事,他们想都不敢想。 不过等屏幕中那个黑髮黑眼的少年站上冰场中央的时候, 两位解说也停止了聊天。 「比赛即将开始,让我们一起欣赏,由小将池惊澜带来的, 16/17赛季花样滑冰大奖赛总决赛男单青年组最后一场短节目——《新芽》。」 解说以极高的专业素养快速地报完幕, 安静下来, 把整个舞台交给了池惊澜。 现场的摄像机仿佛读取到了观众们的心思, 摇臂轻晃横移, 镜头聚焦, 对准了场上少年如上帝恩赐般的精緻面庞。 微微俯视的高清镜头, 不仅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少年浓密卷翘的睫毛正轻轻颤动着,甚至还能隐隐看见浓密的睫毛之下,如同宝石一般镶嵌在接近眼尾的下眼睑处的小痣。 如果没注意到这个细节还好, 一旦注意到了,便再也移不开眼了。 [这颗痣就像池惊澜这个人一样, 没有眉心痣那样的张扬,也不是眼尾痣那样的魅惑,而是将一身繁华内敛于己身,让人轻易不可窥,但一旦窥见了—— 你就忘不掉,也逃不脱了。] 后来,这一幕成为了各大剪辑里无数人一眼入坑的名场面,而上面那条源头不知出自谁的评论,你永远能在那些视频的热评里看到它的一席之地。 不过此刻,所有观看比赛的观众脑海中还来不及想到那么多,只是被这样突如其来的美颜暴击震在了原地。 但池惊澜甚至还没开始他的表演,他带给人们的震撼,当然不会仅限于此。 闭上眼的那一刻,所有的声音在池惊澜的世界里都被放大,他听到了座无虚席的观众席上,观众们用各种各样的语言交流着,也听到了有人正用他熟悉到刻入骨血的语言和文字为他发出加油声,甚至还听到了冰场周围器械移动发出的「咔咔」声。 或许是摄像机?是什么都无所谓。 短暂的念头在池惊澜脑海中闪过,随即被他连着那些声音一齐清空,池惊澜耳边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声,和脚下冰刀立在冰场上,随着他的用力缓缓刻入冰面发出的,只有他能听到的「咔嚓」声。 他闭着眼,看到的却不是黑暗,赛场上方的顶灯把冰场照耀得足够亮堂,白光洒在少年身上,即使他闭着眼也感受到了外面的光亮。 不知是过了多久,或许有十几秒,也或许只有几秒,全场观众感受到了少年的决心,彻底安静了下来。 下一瞬,场上的黑髮少年骤然睁眼,澄澈的黑眸如同黑宝石一般,携着无比锐利的眼神直直地看向他正前方的镜头。 即使隔着屏幕,少年睁眼看向镜头的这一眼,还是让看到这一幕的观众们心跳停顿了一瞬间。 场上的少年仿佛有着掌控时间的神奇能力,在他睁眼的同一时间,时光的齿轮嚙合,属于他的音乐正正好好地响起。 「咚」「咚」「咚」 首先响起的是鼓声,不是那种震天的鼓声,而是带着些沉闷的的响声,在诺大的场馆里盘旋着,就像是心跳,引动了所有人心脏的共鸣。 这个赛季开始以来,算上之前在国家队时的直播,《新芽》这个节目已经是第五次展现在众人面前,但每一次池惊澜带给观众们的感受都有所不同。 第187页 就像《新芽》这个名字一样,池惊澜希望,他的每一次表演,都能给看着他的观众们带来「新」的感受。 这一场大奖赛总决赛,作为这个赛季的第一场大赛,同时也是2016阳历年最后一场大赛,池惊澜自然是无比重视,而经过几个月时间不断地改进和磨合,他终于又在这个节目里注入了一些,他所希望展现,并且传播的东西。 为了这个,他特意联繫了h市的一个着名乐团,自掏腰包,邀请他们帮忙重新录制了一遍自己节目所需要的伴奏——用纯粹来自于华夏的古典乐器。 随着「咚咚咚」的鼓声紧接着响起的,是风雨交加的雷鸣声。 这雷鸣声也并非什么音效,而是来自最真实的大自然,只有真正的自然才最令人震撼,池惊澜是这么认为的。 雷鸣声愈演愈烈,沉闷的鼓声也一直没有停下,反而越发急促起来,就像心跳逐渐加速,马上就要从胸膛控制不住地蹦出来似的。 观众席上的观众们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膛,却在下一刻睁大了双眼。 「轰隆」一声巨响,鼓声戛然而止。 冰场上的少年胸膛一震,观众们便提起了心。 被惊雷噼到了吗?他们想。 是的,但又不是,池惊澜马上告诉了所有人答案。 他上半身依旧维持着被雷「噼」到微微往后倾倒的姿势,脚下冰刀轻轻一踩,整个人便向后滑去。 要倒下了吗? 怎么会倒下呢?池惊澜永远不会倒下。 所有人看着场上的少年在快要倾倒的那一刻脚下突然变了几个步伐,然后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拔地而起。 莫霍克是一种进入刃和滑出刃「内外」相同的转体,因为这种特质,很适合作为一些跳跃之前的衔接步伐。 只不过很少有人想到这一点,现在大多数的跳跃还都拥有着冗长又空荡的前摇。 池惊澜不清楚他们是做不到还是想不到,但他在曾经因伤局限于4t的漫长岁月里,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对表演的思考。 如今他终于能实现自己曾经只能在脑海中想像的动作,为什么不去做呢? 黑髮黑眼的少年用一个莫霍克步伐,前内刃滑入,后内刃滑出,右脚冰刀刀齿点冰直接起跳——菲利普四周(4f)。 少年考斯滕下摆浅绿色如同流苏般的装饰随着他在空中的跳跃旋转像一朵花朵绽放,又像是土地里刚刚探出头来的新芽舒展着枝桠。 即使之前从来没有看过池惊澜之前的节目的新观众也瞬间从他的表演里明白了这一幕的含义。 ——雷击枯木生新芽。 第九十五章 雷声停了, 风雪却未停。 刀齿点冰溅起的冰晶碎屑四散飞扬,在空中折射出七彩的碎光,人们仿佛看见了新芽破开冻土冰层的模样。 它甦醒地有些早, 皑皑白雪覆盖地千里荒土之上, 一抹嫩绿显得格外突兀,于是狂风、大雪接连上阵, 想要抹去这笔「异常」。 新生的嫩芽颤颤巍巍地探出头来, 一阵风吹过, 又被掀起的风雪煳住了脑袋。 它抻了抻枝桠抖落身上的白雪, 将周围的荒芜尽收眼底, 随后毫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 环境艰险又如何, 暂时没有同伴又如何? 他还能被打倒不成? 婉转悠扬的箫声响起,「呜呜」萧瑟的冬风吹过, 却没有折弯少年的腰。 「唰唰」「唰唰」—— 比赛用的摄影机质量足够高,当少年靠近场边时,连他脚下冰刀破开冰面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而当这声音传入到屏幕前的观众们耳中时, 他们听到的, 不仅仅是冰刀在冰面上镌刻下图案的声音, 还是新芽抽条生长的声音。 即使环境恶劣, 即使周遭的恶意都咆哮着扑向这唯一且弱小的幼苗, 他也仍然拼命地汲取着自己所能触摸到的营养, 拼尽全力向上茁壮成长。 燕式巡场接定级步伐, 进联合旋转。 而后少年头也不回地向前奔跑,跃起,与天争高。 阿克塞尔三周半。 ——完美落地。 转播屏幕中左上角的实时评分表在停顿片刻之后一跳, 小格子又绿了一个的同时技术分值又往上勐窜了十分。 而少年的表演仍未结束。 不知不觉中伴奏里加入的乐器越来越多,铮铮古琴声悄无声息地融入其中, 松沉而旷远,风雪消匿,好似一夜之间春风吹拂,万物復甦。 阳光释放暖意,冰雪逐渐消融,越来越多的绿色覆盖了原本荒凉的土地,是同伴,也是共同战斗的战友。 少年欣喜,为之雀跃,为之舞蹈。 最后一个跳跃,二连跳,勾手四周(4lz)接后外点冰三周(3t)。 难度极高的连跳,就算是池惊澜完成这个连跳的成功率都不高,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来没有把这个连跳从他的节目编排里划掉过。 比赛场上都不挑战自己,那还做什么运动员? 何况今天班奈特和伊万都clean了比赛,他当然也要为观众们献上一场完美的表演。 腾空而起的少年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又完美的弧度。 「锃」一声轻响,冰刀稳稳地刻入冰面,画出漂亮的图案。 ——成功。 池惊澜的节目总是拥有让人振奋的神奇力量。 第188页 少年顺着惯性滑出,脚下步伐变换,简单几步,他便重新回到了冰场中央。 节目进入了最后的阶段,伴奏中响起了清澈空灵的童声哼唱。 「啦啦啦~啦啦啦~」 声音从低到高的渐入式插入,最终与乐器声音融为一体,犹如点睛之笔,让人精神一振。 最后一个换足联合旋转。 蹲踞——躬身——直立,转速越来越快,姿态也越来越舒展。 最后打开双臂,拥抱天空,音乐停,动作定。 风雪消弭冬去春来,新芽抽枝蓬勃生长。 当初稚嫩的新芽,经绵长岁月,已经成为了可护人一隅的大树。 枝繁叶茂,挡风挡雨。 —————————— 少年结尾动作定了五秒之后利落收回,压抑着喘息努力平復胸膛的起伏,优雅又认真地朝着裁判席和各个方向的观众鞠躬谢幕。 直到这时,完全沉浸在了池惊澜节目中的观众们才骤然回神,为这个惊艷了他们的少年献上了最热烈的掌声。 华国的比赛转播间,全程只在最关键的几个跳跃上解说一下动作名称其余全程保持安静欣赏节目的解说也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工作。 池惊澜表演节目的时候不多解说,是为了不破坏对节目的欣赏效果,但现在他节目都表演完了,他们作为解说,总得说些什么,或者夸些什么。 但他们却惊讶地发现,他们身为解说所能想到的溢美之词,都不足以去形容池惊澜这场比赛给他们带来的感受。 英雄破除黑暗迎来曙光,听起来总像是充满虚幻的童话故事,让人感到遥不可及。 可池惊澜表现得故事也是这样的内核,却让人无比身临其境、情绪震盪,为何? 因为足够真实。 因为他的经歷足够丰富,他的投入足够沉浸,他的表演与伴奏足够契合,所以节目里的风雨、黑暗足够让人揪心,而少年坚定不移地向前奔跑冲破黑暗时,也足以令人泪目。 何况在池惊澜的故事里,永远不会是简简单单的英雄故事,因为他的故事永远不是一个人的故事,而是所有人的故事。 找不到措辞的解说最终还是顺着心中本能开口:「令人震撼的,完美的表现。即使我之前已经看过池惊澜前几场比赛的《新芽》,但这次还是被他深深地震撼到了,他永远能给我们带来新的奇蹟,或许这就是属于他的能力。」 她的搭档也终于缓过神来,接话道:「是的,更加让人佩服的,是他永远在进步,从这赛季伊始,他的每一次亮相,我们都能肉眼可见他的进步。」 「我想,或许我们能有幸见证一位传奇的成长了。」 随着解说这句话话音落下的,是屏幕里谢幕完毕的池惊澜朝着他眼前的摄像机展露的浅浅笑容。 这一幕巧合得仿佛命中注定,深深地刻进了华国冰迷们的心底。 也许,真的是呢? 虽然池惊澜至今为止才一共参加了没几场比赛,甚至还没有升上成年组,可是只要他站在冰场上,看着他,冰迷们就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安心。 很难去形容那种感受,若要切实找个比喻,那或许是看到华国桌球队队长站在桌球桌前的感受? 众所周知,华国的桌球天下第一。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能拥有老将那般强大的心脏和沉稳的气质,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是池惊澜就是做到了。 大将之风,这重若千钧的四个字,按在池惊澜身上,人们却发现无比合适。 他一定能创造更多的奇蹟,冰迷们看着屏幕中最终出来的池惊澜短节目总分,无比笃定地想。 是的,池惊澜的短节目分数再一次突破了新高。 技术分60.79,表演分43.88。 ——总分104.67分,成功超越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直接跃至了短节目排行第一。 这个分数也再一次刷新了池惊澜自己的短节目个人最高记录,同时也是他短节目分数的第一次破百。 但所有人相信,这只是一个起始。 今晚,註定是个狂欢的不眠夜,冰迷们幸福地想。 第九十六章 104.67。 池惊澜抱着一个刚刚短节目结束之后冰迷们从观众席上投掷到冰场中的吉祥物玩偶, 乖巧地跟陈志国坐在等分区的座椅上,在远处的大屏幕显示出他的短节目总分之后,也终于轻轻地抒了口气。 果然, 比赛开始前池惊澜就感觉他今天状态不错, 最终的分数果真回报了他。 一百分是个门槛,之前几次池惊澜总是差了一点点, 虽然也有表演分被压分的因素, 但没到就是没到, 在池惊澜这边没有其他理由。 所以他这一次把节目动作编排里的第一个跳跃从4t改成了4f, 又增加了一些衔接的步伐丰富节目内容, 把技术分再一次往上提了几分, 而《新芽》这个短节目已经在国际裁判们面前刷了好几次脸,表演分也相较于第一次提高了不少, 于是两个加起来,终于在这一次比赛,他实现了突破一百这一目标。 当然, 池惊澜绝不会止步于此, 但是阶段性目标在今天终于实现, 即使是他也很难不为之喜悦。 少年双眼亮晶晶地抬头, 朝着面前的镜头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安静又乖巧, 跟刚才在冰场上尽情释放魅力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萌翻了一众看到这一幕的观众。 第189页 坐在池惊澜身旁的陈志国看着自己小徒弟从双手抱紧玩偶到放松再到朝镜头微笑的全过程, 也忍不住失笑伸手揉了一把池惊澜柔软地乌髮,开口:「可以,小池, 你这次表现得非常好!」 「谢谢老师。」池惊澜笑着回答。 「谢我干嘛,你自己的功劳。」陈志国笑骂一声, 拍了拍池惊澜的肩膀,站起身来,「等会成年组的短节目要开始了,我等会得去你师兄那边,你累吗,我送你回休息室休息会?」 看来之前他的「孱弱」体质还是给老师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池惊澜也跟着站起来,无奈地开口:「不用老师,我现在体力没之前那么弱了,今天还只是短节目而已,我直接去观众席等师兄节目开始就行,师兄的节目我记得是排在第三个吧,您赶快过去吧。」 「行,那你羽绒服穿好,注意好保暖。」陈志国也不再扭捏,伸手抱了一下池惊澜拍了拍他的背,松手之后便转身走员工通道去另一侧运动员上场前准备区找柯苑泽了。 池惊澜站在原地愣了愣,才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髮,抱着玩偶转身朝运动员退场通道走去。 这个时候师徒两都没发现,他们忘记了一件事情。 直到池惊澜走出运动员通道,被一堆记者拦住了路。 一年一度的总决赛赛事,自然是一堆记者虎视眈眈,运动员们表演结束后退场的通道是官方允许的採访场所和时间,而池惊澜作为青年组所有短节目结束之后的排名第一,又是今年国际上都闻名的黑马,想採访他的记者可不在少数。 只不过池惊澜之前参加的两场分站赛,第一场卡尔加里站时大家还不知道他,做的採访准备都是伊万,班奈特这种瞩目的新星,也就没有记者临时改变主意去採访他,而第二站时因为没什么明星选手,池惊澜一个人一骑绝尘,便直接在他拿冠军之后单独作了个採访,也没有这个环节。 陈志国是本该知道这个环节的,但华国太久没出现过池惊澜这样的天才,出国参赛的男单运动员除了柯苑泽几乎没有记者愿意採访的,久而久之他就把这茬给忘了,也就忘记提醒池惊澜还有这一回事。 所以当池惊澜看到拦住他的一群记者时还有些懵,几十年前可还没有这样的规则,一瞬间他还以为是像昨天酒店大厅里那样是媒体趁乱闯了进来,但看到一旁的工作人员习以为常的模样,他就瞬间反应过来了这应该是正常环节。 不过池惊澜全程表情控制得很好,记者们完全没有发现他们面前的少年对他们的出现实际上无比茫然。 「池惊澜,恭喜你暂时排在了第一,你现在是什么感受呢?」 「池,短节目你头一回超越了伊万,你的目标是冠军吗?」 「池……」 池惊澜看着递到他面前的话筒,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无声地在心底嘆了口气。 他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媒体很多的採访场面,但是…… 少年略带疏离地朝面前的记者们笑了笑,谦和有礼地开口:「各位哥哥姐姐们不好意思,因为我师兄的比赛过一会就要开始了,我有点想过去看,所以这次恐怕不能回答各位太多问题了,三个可以吗?」 就算他不喜欢,但是这种小场面,他只要想应付,还是非常擅长的。 记者们闻言面面相觑,纷纷在心底抹了一把汗,他们第一回採访这位黑马新星,本以为教练不在身旁,又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应该很容易挖到点料,却没想到池惊澜的反应这么老练。 本来准备好的问题突然感觉很难问出口了,记者们纷纷尬住,现场陷入了奇怪的寂静,最后还是池惊澜看向了一开始唯一说中文的那位记者,回答了她的问题。 「短节目第一的感受吗,挺开心的,不过后面还有自由滑,我还需要继续努力。」少年十分诚恳地开口说道。 不知不觉中,这场赛后採访的主动权就转移到了现场年龄最小的一个手里。 唯一来自华国的那位记者也迅速反应了过来,十分上道地接着开口问道:「那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你短节目开场时闭眼准备那一幕正好被转播给了一个特写,现在社交平台上冰迷们都在说你睁眼的那一瞬间他们连命都可以献给你,你有什么想对他们说的吗?」 ? 什么怪东西? 这一回少年脸上的茫然真真切切地做不得假。 过了一会池惊澜才不太确定地开口:「呃……谢谢,但是不用?还是好好活着比较重要。」 记者没想到这样一个开玩笑的问题池惊澜居然会回答的那么认真,反差萌得意外可爱得不行。 「谢谢您的回答,我一定会好好转告他们的。」记者声音里也忍不住带上了点笑意。 不过她还有一个活没有整完,记者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设备,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对于隔壁短道队一哥看队友比赛中途偷偷看你的短节目并且被镜头记录下来了这一件事,你有什么想评价的吗?」 池惊澜听到记者的这一长串话里涵盖的信息,惊讶地挑了挑眉的同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您说什么?」 第九十七章 少年脸上这一刻的笑容不同于刚才他被拦住时超记者们展露的略带疏离的微笑, 显而易见地发自内心,闪耀得让人移不开眼。 第190页 记者愣了愣,才匆忙回过神来, 把早就准备好的手机递了过去, 「您看看就知道了。」 「不用一直称唿您,叫我小池就好。」 池惊澜有礼貌地说完, 才有点好奇地接过手机, 发现上面是一个暂停的视频。 他点开来一看, 居然是手机拍摄的电视比赛转播的画面。 记者看出少年的惊讶,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因为这件事也就发生在十来分钟之前, 记者也是从朋友那里得知这件事才临时起的意,荷兰那边短道比赛甚至还在继续直播呢, 他也没办法马上搞到高清的比赛回放,只有他朋友发给他的用手机拍的一小段视频,不过也足够了。 视频最开始的画面是女团接力的比赛画面, 因为是长距离接力, 此时比赛将将过半, 赛场上局势稳定, 摄像师也有些无聊, 操纵着摄像头将镜头转向了观众席, 不过是特地为参赛的运动员们所属的各个国家队特意划分的运动员观赛席。 镜头扫了一圈, 最后在华国队的观赛席停了下来。 作为华国短道速滑队的队长兼一哥,凌榆凭藉他凌厉的比赛风格还有一张全世界公认的大帅哥脸,在世界范围内都拥有着极高的人气。 荷兰分站赛没有国内转播, 视频里的是英国的转播,本来有些没话找话的解说也瞬间精神一震, 一嘴鸟语,啊不,英语脱口而出:「哦,看看镜头转向了谁,坐在华国观众席上的是他们的王者,凌榆!」 「咦,我们的大帅哥在看什么,抬眼看一眼镜头吧!这样的脸不展现在全世界面前可真是所有妙龄少女的损失!」英国的解说感情充沛,语气高扬地兴奋开口。 镜头里的凌榆正带着耳机沉迷地看着手机,被身旁的队友用手肘捅了捅才抬头,发现自己的脸居然出现在了现场的大屏幕里。 观众席上发出了低低的惊唿声,还有人热情地喊着凌榆的名字。 每次在国外的比赛都会有这样的场面出现,外国人似乎总喜欢在比赛有点无聊的时候把镜头给到他,凌榆瞬间反应了过来,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朝着镜头挥了挥打了个招唿。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了。 凌榆动作做的太习以为常,忘了自己手上这次还拿着手机,于是他的手机屏幕就大剌剌地冲着镜头展现在了全球观众眼前。 「咦,凌这是在看……哦!这是旁边法国花滑大奖赛总决赛的直播吧,正在表演的这个小少年我有印象,是最近很有名的黑马少年吧,也是来自华国的,凌这是在偷偷看隔壁的比赛?」解说眼尖地看见了凌榆手机屏幕里面的内容,惊讶调侃道。 高清的摄像机、现场的大屏幕,等到凌榆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在队友比赛的观众席偷偷看比赛这件事,已经被全世界看到了。 凌榆:…… 屏幕中的青年面无表情地迅速把手里的手机揣进了兜里,但红透了的耳垂暴露了他的真实内心。 欢乐的小插曲很快结束,镜头切回了冰场上的比赛,视频也到此结束了。 记者期待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等待着他的反应。 池惊澜看完视频,把手机重新还给记者,笑着看向记者:「你是问我想对他说些什么吗?」 记者感觉少年现在脸上的笑容给人的感觉很特别,和刚才又不一样。 其实她是想问对这件事有什么评价,不过什么都行,记者眨了眨眼,点了点头。 「那麻烦您帮我转告一下。」 池惊澜看向记者身后摄影师手中扛着的镜头,笑容中带上了些许顽皮:「凌榆,这就是你说的偷偷?」 记者的反应十分迅速:「嗯?小池,你和凌队关系很不错?」 「第四个问题了。」池惊澜笑了笑,但还是回答了:「不过我们的确是很好的……朋友。」 最后两个字意味不明地停顿了一下。 不过记者没有察觉,她双眼发亮,兴奋地点了点头,见好就收:「好的,感谢您的回答!自由滑加油!」 「谢谢。」池惊澜点了点头,结束了这段採访。 后来这段採访成了一堆人入坑的名场面,这时候的池惊澜并不知道,不过即使他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他只是想那么说,所以就说了而已。 走出运动员退场通道,跟着指示牌走了一段路,池惊澜轻松找到了华国队的观赛席。 男单比赛开始前已经比完了双人滑的短节目,双人滑的队友们也已经坐在了观赛席,池惊澜跟他们打了个招唿,想了想,在卓凝珍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个女生总给他一种……说不太出来的感觉。 不过即使池惊澜有点想了解卓凝珍,他也只是在她身旁坐下,没有去主动搭话。 贸贸然开口询问只会落入后手。 冰场上还在浇冰准备进行接下来男单成年组短节目的比赛,池惊澜看见比赛还没开始,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了和凌榆的聊天界面。 他知道短道速滑荷兰站的赛程,凌榆这个时候肯定还在观众席上。 [l:偷偷?] 果不其然,对面的某人秒回了信息。 [大智若榆:(°ー°〃)] [l:刚才短节目结束有记者採访我,给我看了你们比赛的转播片段(*^_^*)] [大智若榆:……!!!qaq!] [大智若榆:相信我,那只是个意外!!] 第191页 想到刚才在镜头里面无表情的青年可能此刻也还维持着高冷酷哥的外表给他发「qaq」这样的消息,池惊澜就感觉乐得不行。 隔着网络又逗了凌榆一会,等现场mc宣布男单成年组短节目的比赛即将开始,池惊澜才收起了手机。 他正准备将目光投向赛场,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带着犹豫的女声。 「……池惊澜?」 池惊澜转头,看向了出声的卓凝珍。 二十四五岁的女生脸上仍带着之前比赛时的精緻妆容,唇角的弧度一丝不苟,仿佛挂着一张精緻的面具。 除了那双眼睛。 本该显得年轻的杏仁眼被刻意画上成熟的妆容,本该清澈的眼神却蕴含了太多复杂的东西,像是两个深不可测的黑色漩涡。 池惊澜对上她的双眼,微微抿了抿唇,开口:「是我,卓小姐,怎么了吗?」 卓凝珍明显有些犹豫。 青年组的双人滑搭档,虞灵灵和赵瑞嘉坐在离他们挺远的一个位置自己开心地聊着天,看样子昨晚陈志国找他们调解的效果很是不错,而他们身后,观众席上的观众们正为冰场上进行赛前练习的六位如今世界顶尖的男单成年组运动员们欢唿加油。 只有他们这一角陷入了短暂而奇怪的沉默。 池惊澜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觉得安静地等待卓凝珍开口应该是更好的选择。 只是等到卓凝珍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她身旁的搭档却意外打断了她。 齐文光似乎是有些好奇他们为什么不说话,把身子凑了过来,有些奇怪地问道:「小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认识一下我们的小黑马,但是又担心他可能不认识我而已。说真的,我们的小黑马刚才的表现实在是太棒了。」卓凝珍回头笑道。 那一瞬间,池惊澜感觉面前的人又一次戴上了精緻却又僵硬的面具。 「国家队里怎么会有人不认识你,你可是我们双人滑的一姐,而且刚才小池都喊出你的姓了,对吧小池?不过小池你也别那么拘谨,卓小姐这称唿太生疏了,喊卓姐就好,喊我也叫齐哥就行。」齐文光十分自然地安慰了几句卓凝珍,然后看着池惊澜自来熟地开口道。 池惊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齐文光和卓凝珍,闻言微微顿了顿,才点了点头:「嗯,柯师兄跟我提过你们。」 卓凝珍刚才的反应都无比自然,但池惊澜还是看出了一丝「表演」的痕迹,他非常肯定,刚才卓凝珍想开口跟他说的话绝对不是什么想要认识他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是此刻被打断,她又显然不想说了。 池惊澜总不可能逼着她去开口,何况现在聊天的主要话语权几乎都转移到了齐文光那里去,也只好顺势演了起来,顺便多观察观察他们。 他发现提到他师兄的名字的时候,卓凝珍的眼神有片刻的凝滞,又在下一刻逼着自己恢復了自然。 「哦?小柯提了我们什么?」她笑着问。 旁边的齐文光大笑着接话:「还能是什么,那小子肯定又在偷偷说我们坏话,小池,你别听你师兄忽悠,我们脾气虽然偶尔暴躁了一点,但是对朋友可不会这样。」 对朋友不会这样?是指虞灵灵赵瑞嘉他们不是朋友,他同样身为「后辈」却又能是朋友了? 池惊澜不太喜欢这样的说辞,却没说什么,顺势点了点头,然后重新将话题转移回了卓凝珍身上:「卓师姐,我记得柯师兄好像年龄跟你同岁,为什么您也叫他小柯?」 「是同一年,但又不是同一个月,他比我小半年呢。」卓凝珍轻哼了一声回答道。 这一刻好像又是真情实感了,池惊澜想。 「哈哈,而且小卓可是我搭档,随我叫那小子小柯也没什么问题!」齐文光揽住卓凝珍的肩膀爽朗笑道。 「好了好了,聊天聊着聊着他们赛前练习都结束了,比赛马上要开始,我们还是看比赛吧。」卓凝珍摆了摆手,把话题转回了比赛上:「小柯今年状态十分不错啊,我记得他是第四个出场吧,顺序也很好,希望他今天能有个好的发挥。」 小柯……池惊澜想起昨晚他师兄说的那些关于卓凝珍的信息,猜测这两人也许曾经有什么过往。 这些他无从得知,但他现在清楚一件事,齐文光和卓凝珍之间绝对不对劲。 池惊澜将目光投向赛场,重要的比赛当头,还是他第一次能够现场欣赏这个时代男单最顶尖的实力,他的眼神却难得有些放空。 他向来对他人的情绪变化十分敏锐,也绝对相信自己的眼神。 一开始跟他搭话的卓凝珍,眼底最深处的情绪……是悲伤和绝望啊。 他不会看错,因为他曾经看到过太多相似的眼神,在曾经那个百废待兴,许多民众还食不果腹的年代里。 她在求救,甚至是在向一个陌生人求救,池惊澜认识到了这一点,却不知缘由,也无能为力,这让他感到了些许烦躁。 她刚才想说的是什么?池惊澜皱着眉,忍不住思索。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拍了拍,视线里递过来了一个手机。 「小黑马,加个微信?」 池惊澜转头,看见卓凝珍俏皮地朝他笑了笑。 一旁的齐文光故作难过地捧心道:「小卓,千万别忘了我才是你的好搭档~」 第192页 「走开走开,我要和小帅哥聊天。」卓凝珍也故作嫌弃地回答。 池惊澜忽然松了口气。 他怕的是别人什么也不说一个人把事情憋在心底走向深渊,但还好,事情还没有到这样无法转机的地步。 往前迈出的第一步他人永远无法帮忙,但至少卓凝珍还愿意走出第一步,那就足够了。 池惊澜浅浅笑了笑,拿出手机。 「好啊。」 第九十八章 加了好友之后比赛也开始了, 几人没有再继续聊天,而是看起了比赛。 虽然之前池惊澜已经在网络上看过不少男单成年组的比赛,不过在现场看果然还是另外一种感受。 理论上来说, 能参加这次总决赛的六个男单成年组运动员就是如今世界上排名前六的运动员, 不过池惊澜现场看完六场短节目,还是看出来如今的花滑水平的差距还是有些明显的。 六个短节目, 只有三个节目上了两个四周跳, 其中只有柯苑泽和俄罗斯队的一哥乔伊斯·利奥莫夫还有今年刚升入成年组的美国一哥的短节目编排里上了4f和4lo这两个这个赛季才刷新出来的四周跳, 其他都是中规中矩的4t甚至3t。 全程看下来, 甚至会感觉成年组的水平和青年组的相差不大。 不过实际上, 也确实如此。 齐文光和卓凝珍虽说在个人人品上的事还不好说, 但他们在专业的能力上绝对毋庸置疑,对这些年国际上的花滑状况也足够的了解。 不论他们出于什么心思, 在男单成年组短节目比赛的这整个过程中,齐文光和卓凝珍全程为池惊澜做了热情的解说。 「男单的比赛我们平常也会关注,近几年男单变化很大。」话题是齐文光先展开的。 池惊澜愣了愣, 转头看齐文光一副想大谈特谈的模样, 顿了顿, 从善如流地开口:「嗯, 怎么说?」 「你知道第一个跳出四周跳的那位运动员吧, 说起来跟你的名字还有点像。」齐文光说。 池惊澜余光注意着赛场上的表演, 一边点了点头。 「自从那位传奇跳出4t之后, 四周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就维持在了这个水准,直到前几年才陆陆续续有人跳出了4s和4lz,不过4f和4lo在这个赛季之前都还没有人突破。」卓凝珍接过话, 看向池惊澜:「而这两个四周,是谁突破的, 你应该不会比我们更清楚。」 池惊澜身为突破其中一个跳跃的当事人,的确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 即使有着青年组的比赛比成年组比赛开始的早的因素,但青年组率先突破许多年都没有人突破的四周跳,这也足够说明了问题。 「从这里也能发现问题了吧?事实上从四周跳这一方面来看,算顶尖实力,青年组的天才们的实力其实甚至是超过成年组的。」卓凝珍一点点解释道。 「确实,你也看到现在成年组的前几个短节目了,他们的四周跳基本只有一个甚至没有。」齐文光嗤笑一声,耸了耸肩,意味深长地看向池惊澜,开口道—— 「四周跳的时代即将开启,到时候有人会被淘汰,也或许有人会就此登神。」 「想要登神的人很多,可惜最后只有一个人能成功。不过这就和我们无关了,这是你们男单的事,至少在双人滑上,这几年还别想有人把我们从王座上拉下去,你说对吧,小卓?」 「当然,齐哥。」 * 这段对话给池惊澜留下的印象极其深刻,直到今日所有比赛结束,他回到酒店歇下,这段对话还在他的脑海中盘旋。 四周跳的时代吗……? 听着就想让他穿上冰鞋去冰上跳几下了。 至于谁会被淘汰,这是一个永恆的残酷的话题,是竞技体育永远也避不开的一个命题,只是歷史的洪流註定会滚滚向前,技术不可能停止发展,池惊澜能做的只是努力让自己不被淘汰。 即使他是第一个跳出四周跳的人,但是现在,他还有太多的路要走。 首先先跳好这一次的自由滑吧。 男单的自由滑被安排在了比赛第三天,第二天是冰舞的韵律舞,双人自由滑以及女单的短节目。 自第一天在观赛席和卓凝珍加上好友之后,她还没有在wx上给池惊澜发过什么消息,似乎池惊澜那一天察觉到的一切都是错觉一般。 不过池惊澜也并不着急,就像他之前所想,只要能迈出第一步就够了,比赛此刻正在进行时,那当然还是比赛最重要。 不过第二天出于队友情和想观察他们的更深一层的考虑,池惊澜还是到现场看了双人自由滑的比赛全程。 青年组的虞灵灵和赵睿嘉状态不错,即便短节目只排在第四,自由滑也发挥出了他们最佳的状表现,最终总成绩上升了一名。 虽然只是铜牌,对于华国双人滑的后备力量储备来说这成绩可能只能算是差强人意,但他们第一次登上国际赛场,还有很久很久的未来,对于虞灵灵和赵睿嘉两人来说,他们已经很满意这一次的收货了,从他们两人开开心心得蹦下冰场就可以看得出来。 青年组之后的成年组双人滑才是重头戏。 和男单不一样,确实如齐文光所说,双人滑成年组的实力显然远超青年组,抛跳这种动作只有成年组才能做的更加轻松自然,这是身体的发育条件决定的。 第193页 而在成年组里面,齐文光和卓凝珍的实力的确称得上一句第一。 说来巧合,他们自由滑的曲目同样选自音乐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只不过和池惊澜男单展现的重点不同,他们的选曲也不太一样。 双人滑展现的《罗朱》自然是更加侧重于「爱情」。 如果说池惊澜的《罗朱》展现的更多的是罗密欧的坚定与魅力,那么齐文光和卓凝珍的自由滑让人感受到的,却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之间爱情的无果与悲伤。 扮演朱丽叶的卓凝珍在赛场上展露的绝望登峰造极,真实到让人不禁动容,直接把这个节目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峰。 最后他们以超越了第二名十几分的成绩轻松拿到了总决赛的双人滑金牌,而这一场自由滑节目,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广受好评,被大为赞扬。 [太好了,他们的状态回来了,甚至越来越好了!] [去年果然只是状态差了一点没拿到牌吧,吓死我了,还好!我就说我们的双人滑还是靠谱的!] [这个自由滑真的太棒了,简直是他们合作以来最好的一场自由滑,感觉卓凝珍进步了好多!] 华国国内也都是这样的一片好评,池惊澜也看到了这样的评论,他翻了几条便退出了网页,轻轻嘆了口气。 状态越来越好,进步很大? 可他怎么感觉,卓凝珍表现出来的绝望,完全是发自内心,而不是演的呢? 明年就是奥运会,双人滑后备力量又跟不太上,被这样万众瞩目,託付一切期望……池惊澜亲身体会过那种压力,也更加明白那是什么感受。 人紧绷到一定程度,就像一直充气的气球,突破了阙值就会爆炸。 池惊澜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只不过池惊澜没有想到,这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在齐文光和卓凝珍身上应验,就先在他自己身上应验了。 第九十九章 第三个比赛日, 和第一天比赛同样的时间段,几乎独属于俄萝们的女单颁奖仪式举行完毕,终于来到了男单自由滑的比赛时间。 法国当地时间晚上八点, 国内凌晨三点, 男单自由滑决赛在万众瞩目中准时开始。 「欢迎来到2016/2017赛季花样滑冰大奖赛总决赛最后一场比赛的直播间!」 和第一天几乎一样的开场白,和第一天相同的两位解说。 「想必大家对接下来的这场比赛都已经期待很久了, 我相信, 今天一定会是一场视觉盛宴!」另一位解说同样语气高昂地开口道。 「现在六名青年组的运动员已经开始了赛前的六分钟练习, 我们可以看到, 冰场左下角的那个白色的身影就是我们的小将池惊澜, 现在他正在练习……这是3t吧。」女解说眯了眯眼说。 「是3t。」她的搭档点了点头确认。 「看起来我们的小将状态很不错, 刚刚的3t的姿态轻松得让我乍一看都以为是2t了,过一会他将在第一个出场, 让我们期待池惊澜的表现。」 谁能不期待呢? 贴吧里的比赛直播贴都已经叠了好多楼,都是冰迷们激动的讨论。 [好久没有见到叶子和老林解说得那么激动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换谁不激动啊2333毕竟这可是第一回男单青年组总决赛有我们自己的选手,甚至还是夺冠热门, 这种事情今年之前谁敢想?] [不过池惊澜第一个出场, 这个顺序有点吃亏哇<(_ _)>] [问题不大, 之前好像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形=。=池惊澜抽籤的运气似乎有点非的亚子。] [不过叶子说的有道理啊, 刚才那个他们不说我也以为是2t, 跳得太轻松了, 感觉今天池惊澜的状态很不错哇, 期待他的表现了。] 池惊澜也知道有很多很多的人在期待着他的表现。 站上冰场最中央的那一刻,他身处在整个场馆的最中央,仰视环绕着他的整个观众席, 发现观众席上的红色比之第一天要壮观许多。 他既然是被期待着的,他就不能辜负这份期待啊。 今天自由滑池惊澜穿的考斯滕是中世纪西方王子礼服的样式, 当然是简化版,礼服上点缀着红色的花纹,整个人都显得贵气逼人。 同样是选自《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音乐,不同于昨日齐卓二人展现的悲伤与绝望。 冰场上的清隽少年身着礼服,为众人唱响了一曲反抗的高歌。 高贵的王子过着日復一日平淡枯燥的生活,直到一次宴席,他见到了一见钟情的姑娘。 姑娘同样家世高贵,他们身世相仿,意趣相投,他们很快就坠入了爱河,私定终生。 在皎洁的月光之下,在神父的颂唱之下,他们交握住彼此的双手,把教堂当成了他们的舞台,跳起了翩翩的舞蹈。 相比于第一次表演这个节目,池惊澜比当初更加理解了「爱情」这两个字的含义,眉目间的温柔和缱绻,让看客也忍不住为之心生摇曳。 冰上的少年踩着优美灵动的步伐,在冰面上刻下一圈又一圈漂亮的弧度,而后无比轻松自然地腾空而起。 4t——后外点冰四周跳。 自由滑的时长比短节目要长不少,有能力的人在自由滑里面自然会安排更多的四周跳,而那么多个四周跳,考验的不仅仅是运动员的能力,还有运动员在场上的心态。 这时候第一个四周跳成功与否就至关重要,所以几乎每一个运动员在自由滑上拿出的第一个四周跳,都是自己最拿手的跳跃,池惊澜也同样如此。 第194页 而要说到他哪个跳跃最为拿手,那毫无疑问是后外点冰四周跳。 少年像只蝴蝶般扇动着翅膀翻飞而起,又如蜻蜓点水般轻巧落冰,衣摆在空中飘荡,画出一道完美的弧度。 年轻的罗密欧此刻幸福又满足。 只是好景不长,王子和他的公主虽然家世相仿,却不是门当户对,他们的家族互相敌对已久,终于,他们的爱情被他人发现。 两个家族强行分开了这对甜蜜的爱人,疯狂给他们灌输着名为「制度」「等级」「规则」的镣铐。 「你怎么可以那样做!」 「她是我们的敌人,你怎么可以爱上你的敌人!」 「你们不可以在一起!」 一声又一声的指责在年轻的罗密欧耳旁不断迴响,他仿佛被关入了暗无天日的牢笼。 音乐变得低沉、急促。 场上的少年也变换了步伐,不再带着轻松的雀跃,他在冰场上徘徊,彷徨,他伸出手向前似乎想要抓住什么,身体却像被人架住一般不受他控制地被迫向后退去。 不可以,怎么能就这样屈服? 他绝不会屈服于那些陈旧腐朽的,所谓的贵族制度! 罗密欧的表情在短暂的彷徨之后变得坚定起来,他挺直起自己的嵴樑,挣开了禁锢住他的家僕。 躬身转接贝尔曼。 无比柔软的旋转,也是不坚韧不能忍受痛苦不可能跳出来旋转,代表着罗密欧的决心。 他坚定地朝着前方跑去,他要突破黑暗,去迎接光明,去接回他的公主。 3a——阿克塞尔三周半。 [jour après jour nuit après nuit]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a quoi a sert dêtre sur terre] 如果只是为了苟且偷生 [si cest pour faire nos vies à genoux] 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音乐响起《les rois du monde》的合唱版本,如同突然敲响石钟,一瞬间震撼无比。 比赛由此进入了后半段。 来到1.1倍的跳跃加分时间,池惊澜也不再收手,把他压箱底的跳跃都拿了出来。 ——勾手四周接后外点冰三周(4lz+3t)。 ——菲利普四周接后外点冰二周接后外结环二周(4f+2t+2lo)。 ——后内结环三周(3s)。 实时计分表上随着冰场上的少年的跳跃分数越来越高的同时,场上的表演也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所有人都知道《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结局,大家公认那是一个悲剧,因为故事的主角最后并没能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他们失去了姓名,沉眠于黑暗的土地里。 但对于罗密欧与朱丽叶,这样的结局,真的只是悲剧吗? 为了理想赴死,何尝不是另一种完美的结局? 至少他们像陈旧腐朽的制度与刻板印象举起了佩剑,至少他们能够在沉睡之后重逢。 罗密欧并不觉得死亡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最后的音乐又变得舒缓起来,冰场上的少年合上眼睛,唇角还带着浅浅的弧度。 他只是去接他的公主了。 并非主流的情感表达,池惊澜却用他的能力让所有的观众看懂了这个故事。 音乐停止,所有人都为场上的小王子献上了最洪亮的掌声。 毫无疑问,这绝对是一个出色的开门红。 裁判们自然也是这么觉得的,只不过他们身为要打分的裁判,不可能全凭自己的主观意愿。 这是今天男单的第一个节目。 分数出来得有些慢。 池惊澜坐在等分区,看到最终跳出来的分数,心底有了数。 168.43分,加上短节目的104.67分,总分273.1,暂列排名第一。 自然是第一,毕竟他是第一个出场的。 至于最后能如何,池惊澜自己也不能保证,充足的比赛经验告诉他,这并不是一个非常保险的分数。 但他已经发挥出了他现在的最好水平,只是最后的结局还要看剩下五位运动员的发挥。 池惊澜表情平静地朝着镜头点了点头,离开了等分区,但没有离开赛场,而是直接站在赛场一旁开始观赛。 他当然期待着冠军,可他也清楚班奈特和伊万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并且他们短节目的分数与自己的差距也并不是非常大到难以超越。 一切仍未有定数。 池惊澜伸手放在自己的胸膛,感受着胸腔中剧烈跳动的心脏,歪了歪头,心想—— 这是剧烈运动导致的,还是,他在紧张? 第一百章 池惊澜怎么会分不清什么是运动导致的剧烈心跳, 什么是紧张导致的心跳加速? 是紧张啊……池惊澜抿了抿唇,有些恍然地想。 比赛之前不紧张,比完赛之后反而开始紧张了, 这样的感受对于池惊澜来说, 也太久没有体验过了。 上一次是多久之前?池惊澜也记不太清了。 曾经的他站得太高,作为第一个跳出四周跳的运动员,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只有他能跳出四周跳, 比赛往往在他跳完的那一刻就没有了悬念。 人们笃定他只要站上赛场就能拿到冠军, 而池惊澜也确实这么做到了。 他是那个时代独有的, 无论是现在, 还是未来, 都不可能再復刻的传奇。 如果有人问一直拿冠军会觉得没意思吗? 第195页 池惊澜会告诉你不会。 冠军是不会拿腻的,只不过一直拿冠军确实让池惊澜感到了些许无聊, 无聊的不是冠军,而是拿冠军的过程。 势均力敌的过程会让最终的奖牌镀上熠熠的光辉,反之光芒就会黯淡。 久而久之, 池惊澜还记得在赛场上全力以赴的感觉, 却失去了对最终奖牌的期待。 如今重新体验到这种感受, 竟然难得让池惊澜兴奋了起来。 而在遥远的国内, 也同样有着一群人为此紧张不已。 [有没有大佬说一说这个分数保险吗, 我最近刚入坑还不太了解qwq] [呃……怎么说呢, 理论上来讲,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分数了,在国内的话,冠军绝对是稳的了, 但是在现在这个总决赛赛场……拿奖牌是稳的,但是金牌不好说。] [欸?为什么?] [楼上小白看这里捏, 从动作编排表来看,池惊澜是三个四周,还没出场的安娜·班奈特跟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也是三个四周跳,而且技术分值上来看伊万的总分要比池惊澜还要高一点,如果他能clean自由滑的话。] [动作编排表.jpg*n] [其实区别就是伊万的三个四周跳的基础分值比池惊澜的要稍微高点,加上两人短节目的分数差距很小,表演分上大概率伊万占优势,这样算一算的话其实还是……蛮危险的。] [哎,亚洲运动员表演分偏低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自从当年那位嘎嘎乱杀之后,裁判就地图炮到了现在= =,有一说一,我现在已经慌起来了/(ㄒoㄒ)/~~] [嘛嘛楼上话也不能这么说,池澜牛逼是真牛逼,裁判压分是裁判的锅,这锅就别丢给池澜了从-o-扯回比赛,无论如何持池惊澜比都比完了而且发挥得很好了,最后的结果就听天由命了,咱等着就好了。] [等等,池澜,池惊澜?名字好像,是一个人吗,我怎么开始看不懂了=口=] [楼上果然是真萌新哇,乖,这个不太好说,出贴最上方置顶看看吧规吧。] [不过真的,他们两名字也太像了,吧里这几个月老生常谈的话题之一了,池惊澜的成绩要是也能跟那位一样就好了!] [嗯,只要成绩也像就够了……] [双手合十祈祷.jpg] 只是无论人们心中怎么想,命运的审判最终仍会来临。 第二个节目,第三个节目……这两位青年组的运动员一个只上了一个四周跳,另一个上了两个四周但是只成功了一个,没有悬念,他们无法超越池惊澜。 池惊澜仍然排在第一。 只是这两个节目结束,真正的竞争才缓缓拉开序幕。 第四个出场的是来自美国的红髮少年安娜·班奈特,年少成名的天才少年,华国的冰迷们也对他耳熟能详,当然,评论好坏参半那种。 这小孩接受採访有时候说话是真不过脑子,有时候说的话可不太招华国冰迷们喜欢,但他那张脸也是真招人喜欢,不然怎么会有「天使」这一称唿? 不过无论如何,所有人都承认他的实力。 这一次安娜·班奈特同样也准备了三个四周跳,上一次他和池惊澜与伊万同台竞技的时候发挥差了些,这次可不会再出现那种情况了,他是抱着一雪前耻的想法站上赛场的。 安娜·班奈特的信念足够坚定,这几个月也不曾疏于训练,甚至可以说这几个月的训练是他最认真的几个月,而他今天的自由滑,自然也不会辜负他的努力。 在安娜·班奈特clean了自由滑,成功并且漂亮地完成了三个四周跳之后,所有华国的冰迷们都提起了心。 ——167.88。 屏幕上给出了安娜·班奈特的自由滑总分,安娜·班奈特闷闷不乐地瘪了瘪嘴,国内看转播的冰迷们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却是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虽然三个四周跳的分值几人都没有太大差别,但好在池惊澜滑行和旋转以及步伐的基础分值比安娜·班奈特要高些,短节目的分数也比他高了好几分,自由滑的分数安娜·班奈特没有超过池惊澜,池惊澜还是保住了他的第一,暂时。 第五个出场的是同样来自亚洲的,韩国的小将朴承希,他上了两个自由滑,完成得也不错,只是分数自然也超不过池惊澜。 不过朴承希也知道自己超不过池惊澜,看到自己的分数时笑得还蛮开心。 前五位表演结束,第一个出场的池惊澜仍然保持着第一的位置,冠军似乎近在咫尺,人们在这一刻却更加紧张了起来。 没有别的原因,看看谁还没有上场表演就可以了。 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在最后一个压大轴登场。 在池惊澜还没有出现之前,伊万与现在已经升上成年组的美国一哥曹辉是世界公认的未来双星,这可是非常有含金量的。 况且上一次他差一点点输给了池惊澜,怎么想他这一次都会想赢回来,并且短节目分数他只落后了池惊澜一点点,想要翻盘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 这才是这一场比赛最大的悬念。 观众们紧紧提起了心。 《悲惨世界》,伊万的自由滑依然选自这一音乐剧。 这一赛季新拿出来的自由滑节目,在这赛季过半的时刻,伊万也早已不像赛季刚开始那时还带着点生疏。 他会赢,伊万站上冰场的那一刻,是这样想的。 第196页 卡尔加里输了之后他曾认真做过復盘,或许是曹辉升上成年组之后他潜意识里觉得青年组没了能与他实力相匹配的对手,这赛季开始时他就带着傲慢与轻敌,这是竞技体育大忌。 所以那一次他输了,输的不怨。 但既然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这一次他便不会再输了,他认可池惊澜的实力,也为此拿出了自己的最大诚意——他毫无保留地拿出了自己的最强实力。 伊万临时改变了自己的跳跃编排。 或许也不能说临时,伊万心底早有那样的打算,也只是在这一刻选择了放手一搏。 俄罗斯人向来严谨认真,伊万的节目风格也时长带着这样的味道,但是今天,全世界却见到了向来沉稳的「未来双星」之一难得冒险的模样。 4s、4t、4lo…… 最后一个跳跃,原本是3lz的,只是冰上的少年奋力一跃,高度看着却比正常的3lz要高上不少。 下一刻伊万冰刀落地,不是很稳的姿态,只是他晃了晃,最终还是稳住了身体,没有摔倒,也没有用手浮冰。 这几乎是一瞬间的事,观众们还分不清楚状况,解说们也有些犹豫,池惊澜却垂下眼眸,心中已经知道了最终的结果。 毫无疑问,这不是一个3lz,而是一个4lz。 一个成功的4lz。 第一百零一章 在原本都是三个四周跳时总分的差距就不会大的情况下, 其中一人将三个四周跳突破成为了四个四周跳,那么即使节目还没有结束,结局也已经註定了。 池惊澜抱着玩偶的手紧了紧, 目光平静又赞赏地看着冰场上的的伊万以极高的完成度和令人震撼的四个四周跳完成了悲壮又宏大的《悲惨世界》, 等待着最后的审判到来。 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喘着气滑下冰场,在等分区坐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抹浅金色的身影之上。 虽然这时候大多数人已经知道了结果, 在裁判判定伊万最后一哥跳跃确实是4lz并且给出了相应的加分之后, 但在总分即将出来的这一刻, 人们还是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仿佛下一刻要见证什么似的。 现场无比安静, 裁判也不再迟疑, 难得效率极高的很快给出了伊万自由滑的分数和最终的总分。 ——176.31。 3lz提升成4lz, 虽然落冰时晃了晃,但也足以让他的跳跃基础分提升五六分, 加上他本就不低的表演分,便出现了一个这样一个令人震撼的高分。 加上他短节目的103.11,以总分279.42分, 让大屏幕上的排名第一在这一场比赛中第一次有了变化。 短节目和池惊澜仅仅相差的一分被迅速抹平并且超越, 他从最后一名, 瞬间跃升到了第一。 池惊澜从大屏幕上收回视线, 转头看向等分区, 正好对上了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看过来的视线。 因为池惊澜之前从等分区离开之后就近找了个位置观赛, 所以此刻他们两人的距离并不远, 至少他们看得清彼此脸上的神色。 一向沉稳严谨的俄罗斯未来花滑接班人今天攻击性似乎格外充足,见池惊澜看向了他,伊万朝着池惊澜露出了一个带着点挑衅的笑容。 ——如何?赛前我说我会赢, 我做到了。 池惊澜从伊万的表情里读出了他想说的话。 他平静地朝着伊万点了点头当作对他的回答,而后垂下眸, 心底淡淡地想。 输了。 不要说没了第一还有第二,没了金牌还有银牌,在这场他与伊万的战争里,他就是输了。 但真正到这一刻,当审判终于来临,铡刀落下的时候,池惊澜发现自己比想像中的要平静许多。 他本以为自己会生气,会懊悔,但在看到大屏幕上排名变化、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他却前所未有地冷静下来,就连先前因紧张而加速跳动的心脏都恢復了平常时的节奏。 为什么会输? 池惊澜能找出一堆理由。 比如他手气不好,自由滑抽到的第一个出场,裁判给分时会不自觉地保险从而导致分数偏低,再比如他是中国人,又是这个赛季才登上国际赛场的新人,裁判会习惯性的压分。 又或者说他重生至今不过半年,能再练出两个四周跳已经很不容易,而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生在这个四周跳繁荣的时代里,练习环境和时间比他长了太多太多,掌握的四周跳比他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甚至还可以从年龄上找到理由,池惊澜如今身体才十六周岁,正是身高窜得最快的年纪,适应自己不断变化的身体重心就需要花上许多时间,并且如果在一个节目上上四个四周跳,十六岁的身体还是会有过度消耗的隐患。 而伊万马上就要满十八,身体条件和身高都已经基本固定,俄罗斯人别称战斗名族,上四个四周跳体能也完全足够。 这些理由既合理又能找到许多客观依据,可池惊澜自己清楚,这些不过都是藉口而已。 裁判压分,的确有这样的情况,可是裁判压的基本也只是表演分,即使他们不压分,以伊万四个四周跳的技术分,他今天也会是绝对的第一。 重生只有半年,可他与伊万本就不在一个起点,他曾经有太多年的比赛经验,甚至还是世界上跳出第一个四周跳的人,实际上,他才是占了便宜的那个人。 第197页 年龄?身体素质? 问题从不在这,如果他下定决心,足够努力,重生至今有足足半年,以他那么多年的训练和比赛经验以及曾经脑海中无数遍的模拟,练出四种不同的四周跳也不是没有可能,而只要练出来了,体能不够又如何,就算吊着一口气他也能把节目完整滑完。 至于因长高而变化的身体重心和踩冰感觉?前世他就经歷过一遍这个过程,实际上这次他也根本没花多久时间在这方面之上,只是遵循本能调整就足够了。 池惊澜在脑海中挥去这些乱七八糟的藉口,冷静地剖析自己,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嘆了口气。 他在嘆息自己的无能。 池惊澜回想赛前他与老师和师兄的谈话,发现原来在那时候,陈志国就已经隐隐发现了他的问题并作出了提醒,可他却不以为意。 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专注,可事实并非如此。 自从今年年初醒来之后,他就犯下了一个无法被原谅的错误,而他直到今天输掉比赛居然才发现……实在是可笑。 什么错误? ——傲慢。 他太傲慢了,自从重生之后,他就带着傲慢与自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如今的花滑赛场。 不多做观察贸然顶撞教练是傲慢,即便后来证实他确实有问题甚至推动了省队的改革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当时如果没有凌榆事情也不会解决得那般轻松,而他当时只是为了最终的好结局内心窃喜。 不听劝也不顾自己现实身体条件在赛场上强行上高难度跳跃和动作也是,因为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只要这样做就可以赢,这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尽管前世的他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习惯性透支自己,池惊澜自己都清楚这样对身体有害,可如今时光已经过去几十年,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再是曾经的他,也不用再背负那些压力,可他明知道这一点,还是理所当然地沿袭了前世的习惯并且经人屡劝不改……也是傲慢啊。 他只是仗着自己的曾经经歷,居高临下地看着世人,认为别人不懂他,而自顾自地自作决定而已。 甚至还为了自己在赛场上的拼命和坚韧自我认同和感动,池惊澜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羞愧难当。 偷偷练四周跳不告诉教练,练出三个不同四周跳又觉得足够了选择专心琢磨节目表演而不再继续练习新的四周……等等。 池惊澜之前从未觉得自己有错,可他现在復盘自己过去的这半年,却发现自己所作的每一件事几乎都透露着「傲慢」这两个字。 他觉得三个四周跳足够他拿到冠军了,这时候他又能想起他人的劝说,不再练习新的四周以免透支自己身体了,实际上他只是选择性的听自己爱听的罢了。 他曾经站得太高,前世职业生涯的中后期,除了最后的那一次奥运,他参加的比赛冠军从未落于他人之手,就连最后憾负的那场奥运,他也以自己身体状态实在不行「说服」了自己,即便事实大概确实如此。 池惊澜在最高的王座之上站了太久,习惯性地俯视底下的人们,却差点忘了自己曾经攀爬到顶峰的艰辛。 而这半年来他过得太过顺遂,参加的比赛都拿到了冠军,短节目想要突破一百分也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太过轻松导致傲慢悄然滋长膨胀,他却毫无察觉。 明明理智上池惊澜清楚时代已经变了,池惊澜也以为自己认识到这一点了,但他站在第三人的视角復盘自己的过去半年,却发现他潜意识里并没有认可这一点,也没有做出任何改变—— 他仍然做着过去的自己。 他的短节目里罗密欧挣脱了束缚住他的镣铐,场外的他却毫无所觉给自己戴上了一堆枷锁。 池惊澜困住了自己。 直到这一次输掉冠军,他才如同被当头棒喝,如梦初醒。 可真不配被称为「传奇」啊,池惊澜苦笑着想,摇了摇头打算转身离开,肩膀突然被人用力拍了拍。 「嘿,池,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们该去颁奖仪式了!」 池惊澜转头,发现等分区已经没了人影,而他眼前的却是安娜·班奈特一张无比灿烂的笑脸。 「你为何那么开心?」池惊澜忍不住问。 「嗯?拿奖牌了啊?」安娜·班奈特挠了挠头,迷茫地看着池惊澜眨了眨眼。 「可是竞技体育,除了冠军不都是输吗?」 「哇,你这话说的很让人恼火诶,虽然也有点道理啦……但是我们这回不都发挥得很好吗?能突破自己就已经是一种进步了,而且是伊万那傢伙太变态了,闷声不吭就突然上了四个四周跳,也不得不佩服他嘛……这次输得不冤,下次把他赢回来不就行了!」班奈特双手叉腰,抬着下巴傲娇地开口。 「我们还年轻着呢,又不是只有这一次比赛了,走了走了,领奖牌去了!」安娜·班奈特小大人似的开口,直接上手搭上池惊澜的肩膀强行带着他向冰场入口走去。 池惊澜被强行带着往前走了几步才回过神来。 你刚才又陷入前世的思维了啊,池惊澜对自己说。 一开始站上冰场,不正是因为有趣和喜欢看到别人因他而展露的笑容吗?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只在意赢得的荣誉了呢? 不要再犯傲慢之罪,也不要再忘了自己的初心了,比赛输了,为人处世上,活了几十年的人,可不能再比不过一个真正的小孩了。 第198页 池惊澜抓了抓头髮拿回了自己身体的操控权,加快步伐跟上了安娜·班奈特。 当然,这次确实是他不如安娜·班奈特看得透。 是啊,他们正年轻。 第一百零二章 现场的工作人员很快就在冰场中央搭好了领奖台, 媒体与颁奖人员也准备就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就等三位运动员上场了。 冠军——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 亚军——池惊澜。 季军——安娜·班奈特。 围着领奖台的人们移动位置, 把领奖台和领奖台后方的空间都留了出来,三个发色完全不同的少年踩着冰刀从冰场一侧滑入, 出现在了直播的镜头里。 音乐响起, 现场的mc开始走起了流程, 各国比赛转播间也切回了现场的画面。 「今天的比赛果然是一场视觉盛宴, 感谢池惊澜, 伊万与班奈特给我们带来的精彩表现, 同时也祝贺我们的小将池惊澜获得了这场比赛的亚军,让我们为他送上掌声!」 国内转播间, 解说已经整理好心情,压下了心底的一点遗憾,语气高昂地开口夸赞道。 所有人都看得出池惊澜今天的表现极其出色, 最终没有拿到冠军, 每一个看了这场比赛的华国冰迷都很难不为此感到遗憾, 转播间的两位解说也同样如此, 但他们清楚, 屏幕前的观众可以露出遗憾的表情, 他们不可以。 比赛转播间被那么多观众的眼睛注视着, 要是他们都表现出可惜了,最后落在池惊澜身上的舆论只会越发严重,这是多年的解说经验告诉他们的。 他们解说了花滑比赛那么多年, 对国内的花滑情况再清楚不过,国内男单一直处境堪忧, 近几年也只有柯苑泽一个人撑着,他去年受伤之后国际赛场上男单的比赛华国颗粒无收,虽然今年復出之后状态不错,但所有人都知道柯苑泽现在的年纪,竞技巅峰期已经过去,这个奥运周期还能撑住,下个周期就不一定了,所有人都着急得不得了,而就在这个时候,池惊澜横空出世了。 他出现在众人最着急的时候,又太过闪耀,于是众人不自觉将目光投向他,也将如山的压力一同倾注在了少年单薄的肩膀之上。 他们的小将在屏幕那一端拼尽全力地为国争光,他们身为解说,无法多做什么,也只能努力控制一下舆论,减少一些他身上的压力了。 另一位解说与自己的搭档对视一眼,默契一笑,接着开口道:「是的这是一场非常精彩的比赛,我们的小将池惊澜作为这赛季才登上国际赛场的新人,能在年终的总决赛上取得这样的成绩实在是让人惊喜。」 「颁奖仪式要开始了,为池惊澜他们颁奖的是国际滑联的主席弗里曼·巴特,看来巴特主席也很重视青年组的这一场决赛很是重视啊。」 「当然,这可都是男单未来的希望,这种场景不论看多少次还是忍不住感慨啊。」 「怎么,老林,你这是服老了?」女解说看向自己搭档,笑着调侃道。 「害,不服不行,不过看着这些小朋友我就觉得我又年轻了。」被称为老林的解说摆了摆手回答道。 「哈哈哈,是啊,这几个青年组的小朋友未来还有很远很远的路要走呢,这只是一个起点,未来会如何谁都不知道,还需要我们慢慢去见证。」 解说话音落下,屏幕里的颁奖典礼也恰好正式开始。 礼仪小姐端着装着奖牌和花束的木托,巴特主席一一给三人戴上了奖牌,又把花束递到了他们的手中。 池惊澜捧着花,看到巴特主席朝他露出的温和笑容,微微愣了愣,也朝他点了点头礼貌开口:「谢谢主席。」 巴特主席笑得更开心了,欣慰地拍了拍三人的肩膀,对伊万说了声恭喜,对池惊澜和班奈特则是说了声加油。 而后巴特主席退到一旁,紧接着升国旗,奏乐,现场响起了冠军所属国家的国歌。 池惊澜静静地抬头看着比中间的俄罗斯国旗矮了半面旗的红色旗帜缓缓升至空中。 在响彻整个比赛场馆的俄罗斯国歌中,镜头给向抬头注视着国旗的三位少年。 金髮少年面色沉稳,眼神中却能清楚看到他夺冠的激动;红髮少年藏不住心思,一脸傻乐地抬着头,即使只是拿了铜牌也无比开心;唯有黑髮黑眸的少年,既看不出愉悦,也看不出伤心,神色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平静,平静到众人看过去会都觉得他这份平静近乎淡漠。 「池?站上来,合照了。」 俄罗斯的国歌结束,池惊澜转头看向喊他的伊万,顿了顿,他低下头注视了好几秒伊万站着的最高的台阶,才轻声开口:「好。」 能不能接受是一回事,喜不喜欢又是另一回事,虽然他现在接受了自己的不足,但是果然,无论如何,他还是不喜欢这个矮了一截的台阶。 池惊澜仍自责于自己犯下的巨大错误,能保持平静都已经是依靠本能做出来的伪装了。 以前他不开心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待着,现在池惊澜也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回房间一个人好好整理整理自己的思绪。 「小池,你还好吗?」 领完奖拍完合照,池惊澜再一次滑下冰场,就听到了陈志国有些担心的声音。 他给冰刀套上冰刀套抬起头对上陈志国担忧的眼神,摇了摇头,「老师,我没事……」 第199页 习惯性地逞强完毕,池惊澜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陈志国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倔强小孩,正想再说点什么,他便看着池惊澜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才有些别扭的开口。 「只是有点不开心……老师,我想自己待一会。」 池惊澜声音有点低,但陈志国还是听清了,他惊讶又欣慰地看着池惊澜,然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开口:「可以,当然可以,那我送你先回休息室。」 带池惊澜的这几个月,他哪里都很好,就是太倔,又喜欢把事情别再自己心里对外保持沉默,有时候陈志国都会担心池惊澜这个性格未来哪一天会不会导致自闭。 他能感受到池惊澜如今在努力敞开心扉做出改变,尽管他不知道小孩为何突然开窍,但只要不把所有事憋在心里了,就是好事。 「老师,今天的採访我也……」池惊澜突然想任性一回。 「我帮你挡了!上次忘记了这件事是我的疏忽,这次交给我。」陈志国豪气沖天地开口。 池惊澜在陈志国的一路护送下回到了休息室,可惜他还是未能成功一个人待着。 休息室里有留守的医护人员,一番简单的例行赛后检查之后,池惊澜接过医护人员递给他的葡萄糖口服液,静静地看起了男单成年组的自由滑。 直到男单成年组颁奖典礼结束,陈志国美滋滋地去接回了拿了季军的柯苑泽,一行人才搭着主办方给他们安排的大巴回到了酒店。 「今天发挥得很不错,好好休息。」酒店房门前,柯苑泽笑着揉了把小少年的头髮,温柔开口道。 「师兄,你也是。」池惊澜看着柯苑泽,想努力扯出一抹笑容,然后被柯苑泽强行按进了房间里。 「好了,不想笑就别勉强自己,睡一觉就会好很多了,晚安。」 「嗯,晚安。」 池惊澜乖乖点头,回到房间飞快地洗漱完,把自己砸到了床上。 他用被子把自己包裹了起来,整个人陷在黑暗里,陷入了沉思。 以前偶尔感到难过的时候他就喜欢这样,被包裹住的感受会让他感到安心。 虽然他知道自己该作出改变……但今天已经努力改变了一点了,现在偷偷地再偷个懒,应该也没问题吧…… 月亮悄悄爬上树梢,池惊澜窝在被子里静静地思考了没多久,被他搁置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了「滴滴」的声响。 这时候会找他的……大概也没有别的人了吧。 洁白月光的照耀下,床上原本那一坨一动不动的被子,终归还是悄然掀开了一角。 一张精緻地小脸从被子里探了出来,带着一整坨被子吭哧吭哧地挪到了床角,伸出手够到了手机。 他轻轻滑开屏幕,好几条消息就跳了出来。 [大智若榆:你今天发挥得已经超级棒了,别难过,下次一定能赢回来!] [大智若榆:别管别人说什么,那些说风凉话的人根本不理解你。] [大智若榆:我这边的比赛也结束了,你们明天是表演滑吧,等我过来。] [大智若榆:睡了?那好好休息,晚安。] [大智若榆:明天见。] 凌榆知道池惊澜平常手机都是静音,才无所顾忌地发了那么多条消息,但凌榆不知道的是,他崇拜的传奇,也只对他一个人设置了特别提示音。 池惊澜看着凌榆发给他这几条难得没有任何表情包和颜文字的消息,静静垂眸,不知过了多久才下定决心,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打了几个字。 [l:没,还没睡。] [l: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几乎是第二条消息发出去的一瞬间,池惊澜手里的手机再度响起了声音。 这一次是来电铃声。 第一百零三章 凌榆这是一直守在手机前不成? 池惊澜惊讶了一瞬凌榆闪电般的来电速度, 不知为何突然感觉轻松了不少。 轻点屏幕上的绿色按钮,通讯被接通,屏幕上出现了青年凑近镜头的帅气大脸, 池惊澜才反应过来这居然是一个视频通讯。 「嗯?看得到吗, 听得到我说话吗?」 「稍等一下。」 屏幕那端的青年调整着手机,镜头摇摇晃晃的, 池惊澜隐隐能听到凌榆那边其他人的声音。 「欸, 队长, 你在打电话吗?」 「嗯, 你去找纪云星玩, 我喊你回来了再回来。」凌榆毫不客气地赶人。 「哎呀我这局游戏还没打完, 又不是跟女朋友打电话,有什么我不能听的嘛……等等, 队长,你不会背着我们偷偷……」 「去去去,你想啥呢。」凌榆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瞬间心虚, 一脚踢在了舍友的屁股上, 把他赶了出去。 凌榆满意地关上房门, 重新把手机端正到眼前:「好了, 现在可以了, 能听到的吧。」 「能听到。」池惊澜回答道, 之前他没跟人打过视频通话, 现在还不太适应。 「为什么要把你的舍友支走?」池惊澜问。 「因为……想喊你的小名,以后有人我喊你阿澜,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我就喊你乐乐, 可以吗?」凌榆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把藏在心底许久的念想说了出口。 这算不算趁虚而入?凌榆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但他还是忍不住,池惊澜对他来说太过特殊,对池惊澜的称唿,他也格外不想和别人一样。 第200页 青年此刻还没发现自己这句话里隐含的浓浓占有欲,池惊澜却敏锐地听了出来,他愣了愣,却什么也没有提醒,而是轻轻点了点头,开口:「好。」 凌榆高兴地应了一声,走回床边坐下,仔细打量了一眼屏幕对面的池惊澜,见他表情比自己想像中的要好一点,在心底偷偷松了口气,笑着开口:「乐乐,你这是在种蘑菇吗?」 …… 种蘑菇? 池惊澜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现在的姿态,耳根一红,默默把自己从被子里掏了出来。 池惊澜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凌榆借着手机屏幕反射出来的光芒把视频另一边的少年的动作收入眼底,沉默一瞬,突然开口:「乐乐,你还好吗?」 今天他的比赛结束得要早,他全程看了池惊澜的比赛和之后的颁奖典礼,总觉得少年表现出来的平静像是爆发前一刻的火山,是一种克制到了极致的情绪,让凌榆总想穿过屏幕抱抱他,可惜他没办法做到。 他当然知道池惊澜的身份,也当然知道以池惊澜的坚韧一定能自己迈过这一道坎,可一个人太累了,凌榆心疼。 所以凌榆在自己比赛结束明早应该和队友一起回国的情况下跟教练打了个申请,以回去加练的代价申请到了一天假期,正好够他第二天过来看了池惊澜的表演滑再跟花滑队一起回国,又在此刻池惊澜给他回消息的一瞬间趁他还没有反悔眼疾手快地拨通了电话。 之前的几句对话可以说是活跃气氛,但池惊澜这个动作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凌榆不傻,他看的出来,所以他还是没忍住,直接问了。 虽然以池惊澜的性格大概率会回答他没事,但凌榆总希望池惊澜可以偶尔不用那么坚强。 屏幕里的青年无比认真地看着自己,池惊澜有些怔愣,不知过了多久,他垂眸轻声开口:「……不太好。」 的确,如果是从前的他,绝对会回答一声「没事」,但要是从前的他,这时候也不会接别人的电话,何况这甚至是他自己先提出的,既然发消息的那一刻就作出了决定,此刻他为何还要畏畏缩缩? 将真实情绪说出口的那一刻的感受池惊澜无法形容,突然卸下焊在身上太久的伪装,他既轻松又感到十分不适应,但还好电话另一端是凌榆,让他能忍耐住这种坦诚的感受。 这无关情爱,只是凌榆知道他的身份,又同样作为顶尖的运动员能理解他的感受,恰好是最合适的那个人而已。 凌榆听到池惊澜的回答错愕了一瞬,又欣喜又担忧,欣喜池惊澜的敞开心扉,担忧他都这样说了心情是得有多不好,他看着池惊澜,小心又认真地开口:「网上那些不好听的评论你不用关注,你也不要自己憋着,难过可以说给我听,说出来会好受很多。」 池惊澜慢吞吞地伸手打开了床头的壁灯,橘黄色的暖光铺下来,为少年渡上了一层浅浅的亮光。 他撑着下巴静静地听着凌榆说话,随后眨了眨眼,开口:「网上的评论?我没有看,但我能猜到他们会说些什么。」 「大抵是些说我表情太平静,合照也不合群,输了冠军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就没有体育精神,还拒绝赛后採访,输不起之类的话,对么?」 凌榆沉默,但他的沉默也代表了回答。 总有些人理所当然地认为运动员拿冠军是一件轻松地如同喝水一样的事,只要没拿到冠军就认为他们是罪大恶极,开始站在制高点指手画脚乱吠一通。 「不用在意他们,这只是小部分脑子不好的人说出来的,还有很多人支持你。」凌榆说,眉眼间带上了对那些人的厌恶,一瞬间锋芒毕露。 这张脸还是适合这样的表情,池惊澜不合时宜地想,突然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没事,你知道的,我见过比这更不好听的言论,我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何况这一次,他们批评地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嗯?」 「这半年来,我太傲慢了。」池惊澜目光变得有些悠远。 他原以为自己不会对任何人说出这件事,不知道他身份的人不会理解,知道他身份的至今也就三个人,而对延哥和嫂子说也只会让他们担心,那就只剩下一个凌榆。 在刚接通视频通讯的时候,他都没想到自己会坦诚到如此地步,但此刻顺其自然,他想说,便开口了。 凌榆乍一听到池惊澜这句话有些震惊疑惑,但随着屏幕对面少年缓缓道来的清冷嗓音,表情逐渐认真严肃了起来。 池惊澜把他为何觉得自己傲慢的原因和证据剖析完毕,也就是之前他在比赛结束后的心中所想,而后眼尾染上一抹嘲讽的讥笑,缓缓开口。 「我上一次没有拿到金牌的比赛……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比赛,事实上我潜意识里并没有认为那场比赛我输了,甚至于我是认为那场比赛的冠军是该属于我的,只不过某些裁判的嘴脸太可笑了而已,而后来,那场比赛给我留下的印象也只剩下了后来的那片血红色。」 「但因为有那一场没拿到金牌的比赛,导致我以为我早已做好了输的准备,却没想到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犯下了如此巨大的错误……凌榆,你说,这是不是确实有些可笑?」 「不,不可笑。」凌榆斩钉截铁地沉声开口,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第201页 他并没有否认池惊澜犯下的错误,而是开口说道:「没有人不会犯错,无论你是谁。」 「何况你已经认识到并且反思作出改进了,这有什么可笑的?」 「任何一个人赢得多了都会膨胀,没有人是圣人,谁都无法例外,我也因此被教练敲打过无数次,你可以问问陈叔,那时我被揍得可惨了,你真的不必如此自责。」 凌榆为了安慰人甚至不惜自爆黑料,见池惊澜的表情好了点,继续再接再厉道。 「即使你这半年来真的傲慢了,你有松懈过比赛和训练吗?没有,甚至于我们不拦着,你估计会给自己上更多的强度,当然,这也是你说的傲慢之一,但你真的如你所说傲慢到底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吗?」 「没有。在你察觉到自己的错误之前,你就已经在开始寻求改变了,之前同意我来监督你,不也是改变吗?」 「乐乐,相信我,你绝对没有你自己所说的那样不堪,傲慢这个错误也没有你想像中的那样不可原谅,犯错并不可怕,不知道自己犯错才可怕。」 「发现了问题就去改进它,这一次没拿到冠军那就下一次抢回来,要是没拿到冠军是别人的问题那就干翻那群有问题的人,我们有这样的能力,这就是我们的竞技体育,不是吗?」 凌榆最后这一句话说得嚣张又恣意。 但……他说的确实没有一点问题。 池惊澜轻轻笑了声,感觉唿吸到的空气都不再沉闷。 他们是赛场上的王者,怎会惧怕一时的磨难与坎坷? 是他自己太陷入自己的思维了。 虽说凌榆说的这些道理池惊澜不是一个人就想不通,但那势必会花更多的时间。 「谢谢你,凌榆。」池惊澜看着手机屏幕对面的青年,认真开口道。 「嘿嘿,不用不用,你不难过就好了!」凌榆见少年神情不再像之前那样压抑又平静,而是发自内心的轻松,顿时松了口气,嘿嘿傻笑道。 「你明天要过来,看我表演滑?」池惊澜突然问道。 「嗯,当然!我已经跟我们的大魔王申请好了,你可不能拒绝我!对了,你的表演滑还是重新滑一遍短节目吗?」俊朗的青年凑近摄像头,眨着眼睛兴奋说道。 「本来是打算这样,但现在不一定了。」池惊澜弯了弯眼睛,卖了个关子。 「欸?」 「明天见,凌榆,这次你不用偷偷看了。」少年抿唇笑着调侃,朝凌榆眨了眨眼,挂断了电话。 静谧的夜晚,身在荷兰的某个青年捧着手机抓心挠肝,而身在法国的少年笑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卧室的大灯,然后给自己的教练打了个电话。 「什么,小池,你确定吗?」 「当然,老师,我是认真的。」 第一百零四章 官方安排的表演滑时间是所有比赛结束后第二天的下午两点到四点, 距离现在也就只剩下了十几个小时。 一般来说,整个表演滑分为上下半场,开幕和闭幕是所有人一齐出场, 其他则是选手们的表演, 整场表演滑其实就是选手们对远道而来看他们比赛的观众们的谢礼,而每个项目的前三名都会受到主办方的邀请, 池惊澜也自然会在明天的表演滑出场。 表演滑和比赛不一样, 最大的不同就是表演滑可以不受比赛的诸多规则限制, 道具可以随意带, 主题也不受限制, 甚至在冰场上不跳跃就行, 曾经就有人直接在表演滑上献唱,正因为如此, 表演滑这个比赛最后的节目很受冰迷们的喜爱。 很多选手都会为表演滑准备一套专门的节目,也有明星选手会在表演滑上復刻一些冰迷们唿声很高的以前的旧节目,当然, 也有些选手来不及准备, 一般会选择直接重新滑一遍短节目。 一开始池惊澜就是这么打算的。 不是不重视观众, 只是池惊澜本身并不觉得表演滑与比赛有太大不同, 加上表演滑是大比赛才有的环节, 之前的那些分站赛没有, 池惊澜也一时想不出该编排出怎样的表演节目, 才决定直接再跳一遍短节目。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这的确带着点不认真,大概也是潜意识里的傲慢作祟。 至于曾经那些节目?虽然他从前说过要与前世区分开不再跳曾经的节目,可是他如今发现, 他只是嘴上说着要割捨过去,实际上心底依旧把自己禁锢在了曾经的自己里。 过往的经歷已经成为了构成他的血肉, 他无法割捨,也不必割捨,他不能抛弃他的过去,但他可以继续往前走,而这些,是不用什么所谓的言语、誓言来证明的。 所以如今他也没那么排斥跳那些节目了,不过炒冷饭终归还是没什么意思。 或许是心境豁然通达,池惊澜听完凌榆的安慰,心底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念头—— 临时修改他的表演滑节目。 不,更准确的来说,是临时创造一个新的表演滑节目,在剩下的这十几个小时里。 无比疯狂的想法,但这个念头在冒出来的瞬间就在池惊澜心底生根发芽,长成了茁壮的大树。 甚至在那一瞬间,用什么曲目他都有了灵感。 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对于别人来说凭空创造一个节目或许是天方夜谭,但是对于池惊澜来说并非完全做不到,何况灵感都有了,在池惊澜看来整个节目的框架就有了,剩下的只是细化。 第202页 而且这是表演滑,不用像比赛节目那样条条框框都十分精细,发挥空间更加自由,也会减少更多心力。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一试呢? 池惊澜当即就给陈志国打了电话。 陈志国听到池惊澜的打算的那一刻差点惊掉了下巴。 怎么说呢,他身为池惊澜的师父,又是花滑队的总教练和男单的主教练,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池惊澜的性格,却没想到这个小孩还能给他更多的惊喜。 这回都称得上惊吓了。 在表演滑开始之前只剩下十几个小时的时候临时决定编排一个新的节目,且不说有没有能力做到,单是做出这个决定,就不是普通人有这个胆魄的。 陈志国一直知道池惊澜是天才,但是听到池惊澜的决定的那一刻,他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句话——「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可真是…… 陈志国无奈笑着摇了摇头,最后一次确认道:「小池,你确定?」 「当然,老师,我很认真。」电话那端的少年无比认真地回答。 「行,小疯子,明早如果你能拿出一个差不多的节目,我就替你给主办方报上去。」 陈志国带了点玩笑的语气开口,但是最终还是同意了池惊澜这个大胆无比的想法,不是他太宠溺,只是他觉得现在给他打电话的池惊澜似乎与之前不一样了。 之前比赛结束时池惊澜的情绪陈志国也看在眼底,以前的池惊澜也会冒险,但绝对不是在这种方面,他会逞强跳四周,会逞强自己没事,却不会像现在这样,突然提出要编排一个表演滑节目。 而且之前陈志国和池惊澜提起过要不要搞个表演滑的节目,池惊澜当时还以滑短节目就行为由拒绝了他。 之前并不在意表演滑的人怎么在这时候突然改变了主意? 陈志国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能听出池惊澜此刻语气中的雀跃和跃跃欲试,他只要知道这个转变对于池惊澜来说是一件好事就可以了。 总之这是表演滑,不是比赛,如果池惊澜真的能在这十几个小时里编排出一套新的节目,能给观众们新的体验,有何不可呢? 「谢谢老师,我会的,明早您就能看到了,新的节目。」池惊澜听到陈志国对他的称唿,非但没有在意,甚至还轻轻笑了几声,跟陈志国保证完,挂断了电话。 小疯子吗? 说不定他确实是呢,池惊澜唇角勾起一抹恣意的浅笑,走到衣柜前,换下了自己的睡衣,穿上了他的练功服。 主办方为运动员们安排的酒店,自然也有专门的练舞房。 刚结束所有的比赛,筋疲力尽的选手们都快进入梦乡的时间里,有一间练舞房悄然亮起了明亮的灯。 * 陈志国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看到池惊澜给他发的消息,便照着消息找到了池惊澜所在的练舞房。 「你这是通宵了一晚上?」陈志国看到给他开门额头上覆着薄汗的池惊澜,仔细打量了一眼,看到他眼底下浅浅的黑眼圈,有些惊讶地问。 「没,睡了两小时。」池惊澜侧身让陈志国以及不知道为何跟在陈志国身后的柯苑泽两人进来,微微摇了摇头乖巧回答道。 睡两小时和通宵有什么区别吗?陈志国好笑地想,无奈开口:「还是你们年轻人精力多,怎样,你的新节目编排好了?」 池惊澜听到年轻人这三个字的时候笑了笑,其实他之前也没有干过这么……「年轻」的事? 他向来早睡早起作息规律,熬夜通宵这种词彙和他性格太过不搭,不过如今偶尔尝试一次从前不曾尝试过的,似乎也挺刺激的。 池惊澜等陈志国和柯苑泽都进来之后关上门,弯着眼回答陈志国:「当然,已经差不多了,我说能排出来那么就一定可以。」 这带着点小嚣张的自信的模样可很少能在池惊澜身上看到,怪可爱的,柯苑泽稀罕地用力揉了一把小少年柔软的头髮:「很自信嘛师弟,那么,我们有机会提前欣赏一下吗?」 「你师父我已经把你的新曲目报上去让主办方修改了啊,可别让我失望。」陈志国双手环胸故作严肃地开口。 昨天还说要看了节目再决定报不报,怎么现在就已经报完了? 柯苑泽站在陈志国身后憋笑着朝着池惊澜眨了眨眼,师兄弟两默契对视一眼,没有戳穿他们师父的口不对心。 「自然不会。」池惊澜十分配合地开口,转身走到墙角打开了放在那里的音响,然后站到了练舞室的中央。 因为不在冰面上,池惊澜简化了很多动作,不过陈志国和柯苑泽自然不可能看不懂,他们平常的陆地训练就包含着这样的内容。 一套节目都是在陆地上编排好了大致的内容和动作,才会拿到冰面上继续磨的,以陈志国和柯苑泽的能力,阅读一套在陆地上展现出来的节目自然不在话下。 池惊澜一曲舞毕,只有三个人的练舞房里就响起了另外两人不加吝啬的掌声。 「哇,完成度很高啊,这真的是十个小时不到的作品吗?太天才了,师弟,你还藏了多少技能点是我们不知道的?」柯苑泽拍手惊嘆道,眼底是满满的惊讶和赞赏。 刚才柯苑泽看池惊澜的表演的时候,就自动把他的陆地表演在脑海中换算成了在冰面上的表演,他只是单单一想,就已经感受到惊艷了,更别说到时候真正展现在观众面前的时候。 第203页 何况池惊澜编排出这个节目只花了十个小时左右……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太勐,他身为前浪,可也得更加努力才行啊,柯苑泽佩服又坚定地想。 「没有,过奖了师兄,只是我正好有灵感才编排得很顺畅而已。」池惊澜摆了摆手,表情却很轻快,带着点被夸奖的愉悦,像只被奖励了小鱼干的猫儿。 「嗯,还不错。」陈志国也矜持地夸奖道。 「师父觉得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改进吗?」池惊澜知道自己临时修改节目的要求给他师父添了麻烦,十分配合此刻的陈志国,又乖又认真地请教道。 陈志国龙心大悦,脸上也不再端着,轻咳两声,和池惊澜讨论起了节目里的一些还可以改进的地方。 今天的师弟格外不同,好像突然年轻了似的?柯苑泽摸着下巴想。 可他本来就是个小朋友哇,就算性格成熟了一点,不过昨天看池惊澜的状态他还蛮担心的,今天看起来已经基本恢復了,这真是太好了,柯苑泽摇了摇头把那些奇怪的念头抛到脑后,也笑着走上前,加入了池惊澜和陈志国的讨论。 一个上午的时间,池惊澜在陈志国和柯苑泽的陪伴下又把节目改进得更加细緻了许多,很快便到了表演滑即将开始的时间。 「还一个小时就开始了,师弟,你还撑得住吗,要不干脆睡一会,感觉你有点心不在焉?」华国休息室里,柯苑泽看向一旁的少年关心道。 「不用。」池惊澜捏着手机,抿着唇,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下一瞬少年手机传来两声轻响,柯苑泽看着少年低头一看,眼神就亮了起来。 「欸,师弟,你要去哪?」 「去接个人,马上回来。」少年双眼亮晶晶地回答,抓上自己的运动员入场证打开门离开休息室,飞速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师父?」柯苑泽疑惑地转头看向陈志国。 「哦,凌榆那个臭小子说他比赛正好结束,今天顺便过来看看,小池应该是去接他的吧。」陈志国打了个呵欠,不太在意地解释道。 不回国特意过来看看,这是顺便?柯苑泽抽着嘴角想,总有种自家天才要被拐走的不妙预感。 算了,到时候还是他来盯着隔壁那个不知道安的什么心的二哈队长吧,柯苑泽转过头在心底嘆了口气,操碎了心。 * 法国当地时间下午两点,总决赛最后一个环节——表演滑,准时拉开了序幕。 观众席坐的满满当当,华国国内比赛转播间,两位解说也精神满满地坐在了解说间。 此刻是华国时间晚上九点,无比阳间的时间,蹲守观看表演滑的人数甚至比之前凌晨时的正式比赛时还要多。 毕竟总决赛的表演滑可以说得上是各路明星选手齐聚一堂,或许会有人看不懂比赛,但不会有人看不懂表演滑,许多人甚至专门等着这一环节。 他们一点进直播间,就听到两位解说语气轻快地聊着天。 「老林,你知道吗,我刚刚得到了一条不得了的消息。」 「哦?叶子,快说,可不要吊我胃口。」 「我们的小将池惊澜在今天上午提交了修改表演滑节目的申请,已经被主办方批准啦!」 「哇,我记得他原来是打算再滑一遍短节目吧,毕竟之前他没有经歷过表演滑估计没来得及准备节目,但现在一看,难不成他还藏着惊喜呢?改成了什么节目啊?」 「那……这得容我卖个关子了。」 「欸欸欸,叶子,你这可不厚道啊。」 对啊对啊,不厚道啊,快说啊!屏幕前的观众们听着他们的聊天被吊起了胃口,结果解说聊着聊着又岔开了话题,就是没告诉他们池惊澜改成了什么节目,气的他们一个个抓耳挠腮,连本来无聊点进来的路人都被勾得留了下来。 就连看比赛多年的冰迷都被这两气了个仰倒,愤愤地点开了贴吧,难道他两不告诉他们,他们就不能知道了?怎么可能! [哇趣,老林和叶子吊人胃口的本领一年比一年精进啊,有大佬知道池惊澜临时修改的节目是啥吗!] [确实,他两绝对都知道,搁那跟我们演呢→_→] [放心!有大佬已经翻墙去找节目单了,应该马上回来了,我已经准备好等着餵饭了!!] [我来了我来了!] [贴图x2] [翻译了一下,我知道池惊澜的表演滑是哪首歌了。] [鲸鱼……岛屿……呃,我英文不太好,没看出来,有大佬揭秘一下不?qwq] [(*^_^*)很接近了!再猜猜?] 第一百零五章 [诶诶, 等会,我好像猜到了,《化身孤岛的鲸》, 是这首吗?] [bingo!猜对了, 就是这首!] [这是池惊澜第一次表演滑吧,之前主办方放出来的名单里他的节目还是《新芽》, 没想到居然会临时改节目, 总不可能是这几天新编排的节目吧, 难道是主办方之前搞错了他们现在才发现所以申请改了节目?] [笑死, 大胆点, 说不定是昨天比完赛才新排出来的[doge]] [乐, 虽然知道楼上是开玩笑但这还是有点离谱了,估计大概率是之前搞错了, 无论如何有新节目都是好事哇!] [呃……刚点进来,这个贴好清新脱俗啊,外面不都为池惊澜丢了冠军吵翻天了吗?] 第204页 [笑死, 首楼都说了这贴不吵架吵架会删, 再吵就是瞎了, 还有什么叫池惊澜丢了冠军, 人家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孩, 这次发挥得也够好了, 有必要这样苛责吗?] [众所周知wb是厕所, 从这个贴的讨论来看理智的人还是不少的,只不过不理智的那少数人太能吵,才显得他们声势浩大而已, 别管他们,让他们继续吵架吧, 我们欣赏表演滑去了=3=] [主要是希望池惊澜不要受那些风言风语影响吧。] 现在的池惊澜当然不会被影响到。 他用自己的运动员证带着凌榆进来之后把他安置在了华国国家队的专属观众席位置,回到休息室没过多久之后就到了表演滑开始的时间。 全员上场亮相的开幕式之后,按照主办方安排好的顺序,选手们依次上场表演,明星选手们或搞怪或优美的表演把气氛逐渐推向高处,热烈的掌声不断,相比于之前紧张又刺激的正式比赛,气氛空前轻松热闹。 池惊澜的出场顺序正好是伊万的后一个。 俄罗斯的金髮少年跳了一曲俄罗斯民谣之后退场,朝着场边准备上场池惊澜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唿。 场上的他们是对手,场下就不必再像昨天那般争锋相对了,伊万认为他们应该称得上是朋友。 自然是朋友。 池惊澜朝着伊万扬起了一抹浅淡却熟稔的笑容,弯腰摘下冰鞋上的冰刀套,姿态轻松地朝着冰场中央滑去。 伊万愣了一下,在场边停驻下脚步,转头看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黑髮少年纤细却笔直的背影,微微眯起了双眼。 今天的池好像很轻松?和之前都不太一样的感觉,伊万不太确定地想。 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昨天颁奖时的事,实际上伊万很理解池惊澜的感受,他和池惊澜很像,同样身为年少成名备受瞩目的选手,他登上国际赛场的开局不能说是一帆风顺,但也可以说是没什么阻碍,虽然现在他已经可以在输了比赛之后挂上一副营业的假笑,但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国际赛场上输了比赛的时候,可是臭脸难受了好多天。 毕竟,像班奈特那种没心没肺的傻子还是少数。 伊万知道许多媒体对池惊澜的评价,不合群,没有体育精神什么的,他当年同样同样经歷过这一遭,只不过池惊澜身为华国人,遭到的非议显然要更多一些。 甚至还有人说他们关系不好,伊万对于这些评价只能奉上「可笑」二字,无论是比赛,还是比赛之外,他们都不需要这些人来评判他们,只不过他确实有些担心。 有人之前输了比赛心情差到甚至影响了下一次比赛,是谁他就不提了,伊万担心池惊澜也会因此受到影响,那么他们的下一次比赛可能就会变得有些枯燥了。 他好不容易遇上这么对胃口的对手,要是没有池惊澜这次的出色发挥,伊万自认自己跳不出四个四周。 不过……今日看来,他的担心倒完全是多虑了,没想到仅仅一天不到的时间,池惊澜不仅恢復了过来,甚至整个人更加生动活泼了,倒是他略逊一筹了。 那么,下一次的比赛,一定会更加精彩吧? 怎么办,他已经开始迫不及待了。 背对着池惊澜的金髮少年缓步向场外走去,双眼越发明亮。 而另一位黑髮的少年在冰场中央站定,琉璃般的黑眸同样熠熠闪光。 「叶子,比赛都要开场了,这时候你总不能再卖关子了吧?」 「我什么时候卖关子了,老林你可别污衊我。」叶子笑道,而后转头看向摄像机镜头,同自己的搭档一起齐声开口。 「好了,我们的主角之一已经登场了,接下来,让我们一起欣赏池惊澜为我们带来的,全新的表演滑节目——」 「《化身孤岛的鲸》」 表演滑不仅主题内容都由选手们随意安排,连现场的灯光都可以向主办方申请,在表演时作出特殊的效果。 两位解说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比赛现场灯光一暗,只余下了场馆边缘一些必要的照明灯,和观众席一些观众们手机屏幕映射出的光芒。 要开始了,现场的观众们颇有经验的想。 原本有些嘈杂的场馆迅速安静了下来,五湖四海而来聚集于此的观众们默契地打开手机的闪光灯,然后熄灭了手机屏幕,短短时间内,现场就汇聚起了一片星海,环绕着冰场起伏摇曳。 外界的节奏是很难影响到来到现场的观众们的,媒体们对池惊澜的风评如何,他们并不在意,他们只知道眼前这位黑髮少年为他们带来过无比惊艷的节目,那么他们就会为他的表演献上最高的热情。 花样滑冰,向来都是如此纯粹。 一束聚光灯灯光突然投射而下,白色的圆圈圈住了冰面上纤细的少年。 观众席传来了隐隐吸气的声音。 无他,因为此刻黑髮黑眼的少年正闭着眼躺在洁白的冰面上,好像要和那层冰融为一体,安静又孤寂。 像是平静的海中央的孤船,静静地停在那,就无端让人悲伤。 「呜——」 一声听起来像钟声却又有很大不同的深邃而空灵的叫声在场馆中鸣响,触碰到墙壁,又溅起阵阵回深。 观众们身上泛起阵阵鸡皮疙瘩,感觉自己一瞬间仿佛置身深海,见到了一位神秘又庞大的生灵。 第205页 即使听不出来这是什么动物的声音,人们也猜到了。 ——这是鲸鱼的叫声。 躺在冰面上的少年睁开了双眼。 第一百零六章 「我是只化身孤岛的蓝鲸 有着最巨大的身影 鱼虾在身侧穿行 也有飞鸟在背上停」 深邃悠远的鲸咏过后, 清冷空灵的歌声无缝衔接,围绕着场馆盘旋而上。 放大到整个场馆都听得见的歌声中能听见隐隐约约的电流「刺啦」声,却并不令人觉得突兀出戏, 像是人类借用着科技的手段在隐秘时窥探见了深海的一角。 虽然这是连池惊澜自己都没有预想到的效果。 [诶诶卧槽这好像不是原版歌声??声音有点耳熟啊, 等等……不会是池惊澜自己唱的吧??] [听声音……好像真的是啊!我去,他唱歌居然那么好听??!] 贴吧里一些冰迷已经敏锐察觉到了真相。 是的, 现在场上响起的歌声, 并不是原版, 而是池惊澜自己重新录制的, 因为设备比较简陋, 他也纠结过到底是放原版还是放自己录的……并不是说原版不好, 只是他自己录的版本带了一点私心。 他歌唱的情感与原曲略有不同,但那最适合他此刻的心境。 最后他还是把自己录制的版本提交给了主办方, 在前几句歌词即将放出来的时候,他还微微提着心。 好在效果不错,虽然用简陋设备录制歌声在整个场馆里被放大之后听起来确实有些许瑕疵, 但和歌曲的意境意外地融合了起来。 灯光暗下时在冰面上躺下的少年在光投射在他身上时笑着睁开双眸, 感受着身下他熟悉了几十年的冰凉温度, 双手轻握放在胸前, 启唇同盘旋在场馆中的自己的歌声轻声合唱。 「我路过太多太美的奇景 如同伊甸般的仙境 而大海太平太静 多少故事无人倾听」 投射下的灯光逐渐扩大到整个冰面, 冰面上的冰美人哼唱着悦耳的歌曲, 从冰面上缓缓起身。 并不是简单地坐起来, 黑髮少年从躺姿自然地转变成了跪躺的姿势,张开双臂,像是张开了翅膀, 然后腰腹核心发力,缓缓起腰。 少年的姿态轻松, 但这并不代表着这是一个轻松的动作,就像贝尔曼那样,柔软优雅的背后,男运动员要付出的是更多的痛苦与汗水。 但池惊澜做到了最好。 柔软的髮丝自然垂下最后离开冰面,融化的细碎冰晶在明亮的灯光下折射出钻石般的光芒,在少年的发尾又浓墨重彩地添上了几笔。 无比柔软的姿态,池惊澜整个起腰过程又放的缓慢又优美,像是鸟儿张开翅膀就借着风盘旋而上。 少年歌唱着代表着孤独的歌词,观众们却能从他起身的过程中感受到少年身上的孤寂正在逐渐消融。 「我爱地中海的天晴 爱西伯利亚的雪景 爱万丈高空的鹰 爱肚皮下的藻荇」 临时新编排的节目没有专门的表演服装,好在柯苑泽的节目与古典舞相关,池惊澜向自己的师兄借了一身纯白的练舞服,腰间还有些宽松,便挑了一根水蓝色的绸带束在了腰上,拖曳起长长的尾巴,潇洒又飘逸。 完全不像是临时起意拼凑起来的服装,而像是精心设计的小彩蛋。 冰面上的纤细身影伴随着歌声起舞,腰上的水蓝色绸带在空中画出优美的弧度,一圈一圈,衣摆飘飘,像是水面上的波纹,又像海中的蓝鲸从沉睡中甦醒,巨大的鲸尾轻摆,便掀起阵阵巨浪。 少年的舞姿柔软,人们却能看出他纤细身躯之下蕴含的强大力量。 前一阵时间他偶然听到这首歌,当时他只是觉得和自己有些相似,直到昨天晚上心结打开,或者说放下自己的傲慢之后,他灵光一现回想起这首歌,突然间有了巨大的共鸣。 1989年,正好是他死亡的后一年,科学家在以色列海岸发现一只灰色鲸鱼,在其他鲸鱼眼里,它就像是个哑巴,没有一个同伴亲属或朋友,唱歌的时候没有人听见,难过的时候也没有人理睬。 因为他与其他的鲸声音频率不同,52赫兹的灰鲸在宽广无尽的海洋中始终只能孤独的旅行,是这首歌「化身孤岛的鲸」的原型。 与他何其不像? 灰鲸孤独却喜爱着他能见到的一切,他何尝不是? 经歷过那么多苦难也不曾有过任何怨恨,池惊澜也曾思考过,大概和他从小贯彻的信念有关。 在当初那个边境还时有动盪的时代,池惊澜自小在边疆军营里长大,他的灵魂中早已镌刻上了军人的坚硬与风骨。 即使后来他没去参军,而是成为了一名运动员,可池惊澜始终认为,为国出征的运动员和军人并无多大区别。 他们都爱这古老绵延的山川,爱这山川里的黎明百姓,爱自己的国家,爱手中的武器,也爱脚下的冰面。 脚下的冰刃是他身为运动员的武器,运动员和军人永远做着无比锋锐,用手中武器杀出一条血路的事,但池惊澜从小就知道,他们这么做,不是为了伤害他人,正相反,他们为的是守护,这是父母和长辈们交给他的道理,尽管后来他们一个个离他而去,池惊澜也从来没有遗忘过他们的教导。 在当年混乱的体坛里,他正是因为贯彻着这样的信念,才没有被淤泥淹没,但也正因如此,他走得永远是一条孤单的道路,没有人理解,也没什么朋友,不愿给长辈带去麻烦,于是更无人倾诉。 第206页 于是他一个人走得太久,以至于后来差点行差踏错,还好如今他幡然醒悟,还为时不晚。 如今他仍然爱着他守护着的一切,却再也不会像当初那样孤独。 「直到那一天 你的衣衫破旧 而歌声却温柔 陪我漫无目的地四处漂流 我的背嵴如荒丘 而你却微笑摆首 把它当成整个宇宙」 空灵的副歌响起,歌声却不再如开头时清冷,带上了温暖的温度,冰场上光芒璀璨的少年抬眸,看向裁判席的上方——华国队的专属观众席。 那里有他想看见的人。 池惊澜很少在比赛里想到与节目,与表演无关的事,但他这一次破了例。 或许也不能说是完全破例,毕竟他创造这个节目的灵感,就是来自于那个像太阳一样热烈的青年。 从省队时的出手相助,到后来的朋友相处,再到那次卡尔加里分站赛发生了一些小意外后来主动揭露身份,他们认识至今,彼此之间的发展都不曾在池惊澜的预料之中。 凌榆是他孤独道路上的变数,池惊澜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一个人,他的心跳却一直诉说着自己的欢喜雀跃,让他无法再忽视自己的情感。 他原以为凌榆是他生命中的一颗流星,如今却成为了他的太阳。 池惊澜向后弯下柔软的腰肢,单手提起冰刀缓缓举过头顶,美丽的贝尔曼旋转里,池惊澜想起了他刚才见到凌榆时,青年给他的那个热烈的拥抱。 炽热、宽厚,令人安心。 曾经的池澜是凌榆的偶像,在玉佩里沉睡的那些年里,偶然甦醒时池惊澜也曾窥得凌榆童年生活的一角,也许那时候,池澜对于凌榆来说,就同歌词中一样,是他的整个宇宙。 这样跨越时光的理解和崇拜让池惊澜动容,也让他觉得自己也许担不上,如今他却是想通了。 「我有着太冷太清的天性 对天上的她动过情 而云朵太远太轻 辗转之后各安天命」 他性格清冷,在意的事也甚少,见过的人,经歷过的事,大多都如浮云,在不久之后消散在他空无一物的天空里。 直到有一天,他的天空缀上了一颗明亮的太阳。 曾经池澜是凌榆的宇宙,如今凌榆是池惊澜的太阳,他们对彼此来说都足够特殊,而池惊澜享受着这样的特殊。 歌声没有停下,似有轻轻的嘆息声响起,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怅惘。 「我未入过繁华之境 未听过喧嚣的声音 未见过太多生灵 未有过滚烫心情 所以也未觉大洋正中 有多么安静」 曾经他入过繁华之境,听过喧嚣声音,见过许多生灵,却未有过滚烫心情。 外界的喧嚣敲不开他的心门,他的心底始终安静。 可重活一次,他心底平静的湖水泛起的涟漪却越来越多,到如今汇聚成了巨浪。 他所习惯的安静,好像已经难以忍受了。 第一百零七章 难以忍受, 那就不再忍受了。 也不用再忍受了。 少年眉目间笑意更盛,脚下步伐随心而动,双臂舞动, 那广袖便翩翩而起, 如同那虚无缥缈的浮云。 没有高难度的跳跃,也没有华丽炫技的旋转, 只是出神入化的滑行, 与滑行融为一体的步伐, 以及几个点睛之笔的旋转。 不像是池惊澜比赛所属组别的男子单人滑, 倒像是另一个组别的风格——冰舞。 花样滑冰这项运动自然是要有舞蹈基本功的, 只不过不同的项目要求不同, 最高的自然是冰舞,其次是双人, 单人滑比起其他两个项目来说要更加注重跳跃等技术,所以单人滑的运动员们很少会去学习专业的舞蹈,节目的舞蹈编排什么的, 自然有专业人士出手, 他们只要照着学就可以了。 但池惊澜不一样, 几十年前哪像现在, 有那么多资源, 他一个人在国外的那几年, 虽然碰上了愿意伸手援助他的人, 可他总不能什么都受人家恩惠,何况节目编排,他不可能转国籍, 自然也不能拿人家的节目跳,在池惊澜心里, 这是原则。 所以当时才十几岁的少年凭着一腔孤勇一边兼职一边用自己兼职挣的钱去进修了专业的舞蹈,当然,能找到好的老师,还是托当年伦恩教练的照顾。 池惊澜庆幸于自己还有些小小的天赋,当年教导他的那位老师也不曾藏私,即使那几年又苦又累,每天都睡不了几个小时,但池惊澜都咬牙撑了下来,才有了后来那位传奇。 也正是有这样的资本,昨晚池惊澜才有信心在十几个小时里编排出一套新的节目。 他的信心来自于自身的能力,而他的能力赋予了他除了单人滑以外更多的选择。 池惊澜选择了冰舞,当然,比赛中的冰舞有更多的规则和限制,这是表演滑,他只是编排成了冰舞的风格。 这首歌不太适合男单那些始终带着锋芒的四周跳,他想转达的,是他的温柔与缱绻。 「你的指尖轻柔 抚摸过我所有 风浪冲撞出的丑陋疮口 ……」 歌曲逐渐接近尾声,即便现场的大多数观众听不懂中文,也不懂场上这个小少年表演曲目的歌词的含义,但他们能从歌声里听出来,能从少年柔软的舞姿里看出来——其中的温柔与雀跃。 第207页 光是看着少年的表演,就令人心情平和温暖。 镜头很懂地给到了少年的近景,大屏幕上呈现出少年精緻到几乎无暇的面庞。 池惊澜这一世被养得够好,没了前世营养不良的瘦削,即使全世界审美略有不同,但池惊澜这张脸,也是公认的大美人。 几个月的训练下来,池惊澜脸上原本还带着点的婴儿肥早已完全消退,屏幕里的他面色微红,额头覆着薄汗,好看的眉眼间却带着温柔放松的笑意。 了解一点池惊澜的人都知道这对于他来说很少见,少年平日里素来沉静谦和,但很少发自真心地笑,大多都是比赛节目需要,或是社交礼仪需要。 但这场表演滑,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冰场上的少年正全心全意地享受着这场表演,展露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今天冰场上的池惊澜不再是他在节目里扮演的罗密欧,或是萌芽里他过去的缩影,他只是他自己,21世纪,16岁的自己。 过个年,再过不久他就十七了,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如凌榆所说,即使他不知不觉间太过沉浸过去,但那么久下来,他终究是适应了如今这个大不相同的世界,这怎么不算是改变呢? 自从凌榆昨天晚上点醒了他,池惊澜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通达豁朗。 他被「风浪冲撞出的丑陋创口」,如今他有那么多人关爱,早就应该癒合了。 再自怨自艾下去,那可就不像他了。 就像这首歌,就像歌里52赫兹的灰鲸。 池惊澜在昨晚想起这首歌后专门查了资料,科学家观察了这只孤独的灰鲸许多年,它一直是自己一只鲸孤独地旅行,孤独地翻越了地球的大部分海洋,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对于这只灰鲸的观察项目被中断了许多年,到后来想要重启的时候科学家们已经找不到这头灰鲸了。 这样的遗憾持续了许久许久,直到多年后的某一天科学家重新在深海中探测到了那独一无二的频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灰鲸一个人的旅行太过孤独,多年过去,他的频率已经从52赫兹降到了50赫兹,但科学家们却发现了与从前最大的不同。 灰鲸拥有了一位同伴,一位听得到它声音,可以与它和声歌唱的同伴。 从此以后,科学家们再也没有发现他们分开过。 灰鲸终于不再孤独。 池惊澜也不再孤独。 虽说是凌榆的安慰让他产生的灵感,不过这首歌,池惊澜也不是完全为凌榆一个人编排的。 歌词里抚平创口的「你」,对于灰鲸来说,或许是它的同伴,对于池惊澜来说,却并不只是单独一个人,除了凌榆,还有陈志国,科苑泽,穆子宁……这些关心他的长辈和朋友,甚至还有伊万、班奈特这些让他重燃赛场兴奋的对手。 曾经的苦难都无所谓了,能遇见这些人,已经是他最大的幸运。 池惊澜环场一圈,在众人的不知不觉中又重新回到了冰场正中央。 他再次看到了华国队观赛席上那位显眼的青年。 少年唇角的笑容再度缱绻了几分。 整一首歌不是给凌榆一个人排的,但……最后的几句歌词,在池惊澜心底,是独属于凌榆的。 「曾以为我肩是那么的宽厚 足够撑起海底那座琼楼 而在你到来之后 它显得如此清瘦 我想给你能奔跑的岸头 让你如同王后——」 歌曲开场的少年从孤寂地躺着沉睡中甦醒,用起腰撑起身体,而在最后即将落幕的几句歌词里,少年来了一个开场的倒叙,从站着到跪坐,然后下腰躺回冰面,安静地睡去,唇角带着期待的笑容。 唯一不同的就是少年的情绪。 他不再孤寂,因为他知道,只要他睁眼,就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 容纳着数万人的比赛场馆里,池惊澜闭上眼,听到了自己如雷的心跳。 只有他自己知道,最后这几句话,是他隐秘而浪漫的告白。 第一百零八章 开头与结尾遥相唿应的设计不可谓不精妙, 观众们不禁感慨于这个华国少年总能给他们带来眼前一亮的新奇表演。 他们看着冰面上带着笑容闭眼沉睡的少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唿吸,等到池惊澜站起来朝着观众席谢幕时, 观众们才回过神来, 站起身,为他献上了连绵不绝的掌声。 这是表演滑开场到现在最特殊的一场表演, 来自华国的少年, 一支一个人的冰上舞蹈。 所有人都在表情陶醉地欣赏、鼓掌, 万千观众里, 只有一人面红耳赤, 不知为何心跳如擂鼓。 凌榆瞳孔微微颤动, 他的双眸从未离开过冰场上的纤细身影,在下一刻又突然对上了少年的视线。 青年似乎被吓了一跳, 有些仓惶地移开了视线。 池惊澜平日里的视线他再熟悉不过,向来沉静平和,今天怎么这么……烫? 烫得他心跳都不听话。 池惊澜的表演滑曲目凌榆也是等到池惊澜真正上场表演了才知道, 他期待着池惊澜的惊喜, 也就特意没有去网上看消息。 但真正听到在整个场馆里响起的空灵又熟悉的歌声时, 即使他已经有所心理准备, 凌榆还是被震撼到了。 《化身孤岛的鲸》, 这首歌, 他不仅听过, 甚至还很喜欢。 第208页 说起来这首歌还是他推荐给池惊澜的,至于他怎么听到这首歌的,是他妈推荐的, 或许是因为他小名里有「鱼」字。 第一次听这首歌的时候,他就对歌词中的鲸鱼产生了亲近的感觉。 后来去了解了这首歌背后的故事, 他对故事里的灰鲸更加敬佩,却也更加清楚,他并不像那只鲸鱼。 它孤独而坚韧,能始终坚持一个人的旅行,他做不到。 不过从前他总隐隐约约觉得那只灰鲸很像什么人,却一直差了一点,想不出来,直到他遇见一位少年,又在后来猜到了他的真正身份,凌榆才终于在脑海中串了起来。 池惊澜,不正像那只在大海中惊起波澜的灰鲸吗? 只不过歌词里的鲸鱼最终找到了同伴,凌榆仍偶尔能从池惊澜身上感受到他与此间的疏离。 但凌榆能从池惊澜这场表演滑看出,他已经完全解开了心结,融入了这个时代。 这场表演滑里凌榆能感受到池惊澜的视线经常往他们华国队的观赛席投来,但直到最后几句歌词之前,凌榆心底也只是激动和欣赏之情。 或许是天才之间的惺惺相惜与默契,他知道池惊澜看得不止是他,或者说他坐在观众席,在池惊澜里是他这一世能够融入新生活的所有朋友与长辈,以及对他有帮助的人的代表。 能在池惊澜心中有这样重要的位置和作用,凌榆早已在观众席上荣幸激动得都快要找不着北。 歌曲接近尾声的时候,他正打算等池惊澜表演结束一定要第一个站起来鼓最大声的掌,最后几句歌词的表演却给他来了一个措手不及。 明明和之前好像没有多大的差别,凌榆也清楚那几句歌词只是正常的夸张描写,可当冰面上翩翩起舞的少年在最后那几句歌词的进行时目光灼灼地向他看来的时候,他的心跳突然就不受他的控制了。 池惊澜的表演中最后这一段的情感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但哪里不一样,凌榆又有些茫然,说不出来,甚至本能地不敢去想。 真是……太不对劲了!凌榆恼羞成怒地想。 不就是在知道池惊澜的身份之后第一次看他在国际赛场上的现场表演,这个反应也太逊了! 但……那是他的偶像,他的信仰,这个反应应该……也很正常吧! 虽然说节目前半段的时候他明明也没有现在这样,但再想下去凌榆又开始心慌了。 很正常,很正常!他的偶像把他喜欢的歌曲编排成了表演节目,他怎么可能不激动啊,大概只是情绪堆积到最后,一下子爆发出来了而已! 凌榆在心底默念了好几遍,成功地把自己说服,终于平復了狂跳的心脏。 他想事想的专心,自然也没看见冰场上的少年看到他仓惶躲开他的视线的时候,唇角勾起的狡黠笑意。 凌榆最后是被手机消息的震动震回神的。 他悄然离开观赛席,自以为无人发现,在去华国队休息室的路上摸出手机打算看看是谁那么不长眼敢在他看表演的时候打扰他,然后便看见了聊天界面最上方的消息99+。 是凌榆建的一个私人小群,群里都是短道队和他关系最好的那几个朋友。 凌榆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点进群,直接把消息拉到了最上面。 [一闪一闪亮晶晶: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兄弟们,来看看老大的嘴脸!] [一闪一闪亮晶晶:[甩表演滑转播截图]*n] [一闪一闪亮晶晶:看!老大背着我们去看隔壁比赛了,谴责他!] [想喝快乐水:!!什么!@大智若榆老大,这就是你说的私事吗!] [天下第一:@大智若榆私——事。] [一闪一闪亮晶晶:笑死,小顾子,你怎么又把你那中二改回来了,小心老大再给你改成倒数第一。] [天下第一:哼!迟早有一天我会超过他!] 到这里,还是池惊澜表演滑进行到大概一半的时候的聊天记录,凌榆今天同样做了全副武装,帽子眼镜口罩都带上了,他自认伪装地不错,不过被队友认出来倒也正常。 大概是表演滑中途摄影机扫过华国队观赛席的时候被纪云星那小子眼尖地看到了,啧,也是,纪云星是z省的也是池惊澜的朋友,自然会关注这场表演滑。 呵,这点嘴炮可损不到他,反正他在现场看完了池惊澜的表演滑,纪云星那小子可来不了。 想到这点,凌榆心情突然就美妙了起来,他向下滑动聊天界面,继续往下看去。 其他几人询问了纪云星在看什么,然后纪云星甩了个连结,而后聊天中断了几分钟,大概是都去认真看池惊澜的表演了,等池惊澜表演结束,他们才重新liao。 [想喝快乐水:隔壁那个小天才?我听说过,不过这是第一次看他的节目,感觉确实很厉害。] [一闪一闪亮晶晶:那是!] [天下第一:他是不是也是你们z省的,看来你们这次全锦赛要占尽风头了。] [一闪一闪亮晶晶:[得意][得意]] [想喝快乐水:欸,等等,镜头又切观众席了。] [想喝快乐水:卧槽] [天下第一:卧槽!] [一闪一闪亮晶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截到了!!] 然后纪云星刷刷刷放了一堆截图,凌榆往下翻记录的手一顿,脸顿时黑了一半。 第209页 那正好是表演滑结束池惊澜看向他的时刻,没想到居然被纪云星恰恰好好截了下来。 他明明全副武装了,怎么看起来还是红的那么明显啊! 他的队长威严! 高大的青年恼羞地继续往下翻,脸色越来越黑。 [想喝快乐水:牛逼啊纪云星,你不怕回去被老大揍吗?] [一闪一闪亮晶晶:不行,这个剑我一定要贩哈哈哈好好!再说了,就算我们不损,之后媒体也会损的,他们的火眼金睛,老大不会以为他的伪装很好吧?] [一闪一闪亮晶晶:我们这反而是为老大做预演,是好事啊!] [天下第一:你说得对。] [想喝快乐水:有道理。] 凌榆看着这三个人瞬间串通到一块,毫不犹豫地损起了他。 [天下第一:@大智若榆队长,你不是说偶像只有池澜一个吗,这是——怎么回事啊?] [想喝快乐水:@大智若榆队长,你不是说偶像只有池澜一个吗,这是——怎么回事啊?] [一闪一闪亮晶晶:@大智若榆队长,你不是说偶像只有池澜一个吗,这是——怎么回事啊?] [一闪一闪亮晶晶:让我们为老大即将逝去的高冷酷哥形象默哀。[双手合十.jpg]] [天下第一:[双手合十.jpg]] [想喝快乐水:[双手合十.jpg]] 这几个人……凌榆冷笑一声,在屏幕上飞速操作了几下。 [群消息通知:威严的队长开启了全体禁言] [威严的队长: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是群主?] [群消息通知:群主将「天下第一」修改为「天下倒数第一」 群主将「想喝快乐水」修改为「别想了」 群主将「一闪一闪亮晶晶」提出了群] 「凌榆?」池惊澜听到门外有动静,起身打开门,对凌榆的到来他并不意外,不过他有些疑惑凌榆为何站在门口低头勐怼手机。 「欸,乐乐,原来我已经走到了。」凌榆停下手上的动作,挠了挠头。 「你刚是在干什么?」池惊澜有些好奇地问。 凌榆把手机揣进兜,忽视了那几个人的私信轰炸,得意地朝池惊澜笑了笑。 「刚收拾了几个小兔崽子。」威严的队长自认为非常霸气地说道。 第一百零九章 「扑哧。」 「乐……!」凌榆听到身后传来的轻笑声, 有些炸毛地转头看向池惊澜,却突然一愣。 仍穿着刚才赛场上的那身舞服的少年抬手掩唇轻笑的模样,像是从画卷里走出翩翩少年郎, 优雅又灵动, 在凌榆眼中发着光。 心跳突然又不听话了,凌榆别别扭扭地强迫自己转过头, 炸毛炸出来的气势也完全消弭。 池惊澜见状, 唇角的弧度又悄然上扬了一些, 关上休息室的门, 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你指的是纪云星?」 「哼, 不止。」说起这个, 把自己陷在沙发里的某人又来劲了,他支棱起来, 点开手机聊天记录推到了池惊澜面前,控诉道:「你看这几个人,太过分了!」 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着实有趣, 单是看了几页聊天记录, 池惊澜就能感受到他们平常的欢乐, 他翻到最后, 看到凌榆的那一番勐如虎的操作, 不由被逗乐得弯了弯眼。 咳, 不过, 他要是笑得太明显,眼前的青年又要炸毛了。 虽然他挺想看的,但现在还是配合一下吧。 少年掩唇轻咳一声, 掩去眉眼间的笑意,把手机推回去, 一本正经地抬头,顺着凌榆的控诉开口:「嗯嗯,确实。」 凌榆:?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但至少池惊澜和他站在同一立场嘛!威严的队长瞬间顺毛,并且得意地挺起了胸,感觉自己还是很有威严的! 「所以——你平常的高冷酷哥,都是装出来的?」 凌榆已经放松了下来,少年却又轻飘飘地传来一句,吓得他一激灵,瞬间睁大了眼睛。 高冷酷哥,这种词彙池惊澜以前从来不会说,乍一下从他口中听到这几个词,凌榆还愣了一下。 「也……也不完全是。」凌榆别别扭扭地回答,莫名有种被扒了裤子的羞耻感。 池惊澜以为眼前的青年会重新炸毛,没想到他居然回答地那么乖巧,顿时更乐了。 「嗯?」少年歪了歪头,一脸纯真的疑惑道。 「赛场上当然不是,我们可没有你们花滑的本事,在赛场上还能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不过在接受採访的时候,因为我接任短道队队长的时候年龄还小,我教练还总爱拿我开玩笑说我像……这个你不用知道!总之,我觉得我需要树立队长的威信!所以就……难道那样真的没有威信吗?」 青年说到后面,语气都有点委屈巴巴了。 像什么?就算凌榆不说,池惊澜也能猜到,总归逃不过某些犬科动物,不过凌榆都这么委屈了,他就不戳穿了。 凌榆的眼型很神奇,冷着脸的时候,或者说在赛场上的时候,会显得很威严霸气,但当他睁大眼睛看人的时候,比如说现在,又显得湿漉漉的,黝黑的眼珠子直直盯着人,好似自带着点委屈,无端想让人上手揉两把、 哈士奇?池惊澜脑海中突然跳出这个名字,仔细一想,发现倒是十分相像。 来自北方,擅长滑雪,犬中一霸,每一条都完美符合。 第210页 这一刻,池惊澜与国家队里所有熟识凌榆的人对他的评价达成了一致。 池惊澜见凌榆的模样心底好笑,最终还是没忍住,抬手在凌榆的脑袋上揉了一把,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不过寸长的板寸头每一根头髮都展现着主人的傲气和恣意,扎得手心酥酥麻麻的,手感居然非常不错。 凌榆没想到自己二十几了居然还会被人袭击脑袋,登时愣住了。 然后他听到了少年斩钉截铁的声音。 「当然不是,很有威信,很帅。」 「真的?」 「当然是真的。」池惊澜弯眼笑道。 他的话向来发自真心,不过……池惊澜想起一点,正了正神色开口提醒道:「媒体面前你身为队长需要保持一定的威严,但在朋友面前,就不用那么累了,面具戴久了,小心一不小心焊在脸上摘不下来。」 他自己不就是,想当年他一开始还是个爱笑爱玩爱炫耀的少年郎,结果后来成了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虽说是和经歷的变故太多有关,但他面具戴太久,都忘了自己曾经是什么样的人了。 他自己吃过亏,可不能再让身边的朋友重蹈覆辙。 「嗯,我知道,其实前几年是有点,但自从纪云星那小子进国家队之后,天天上房揭瓦,还带坏了好几个人,经常损我,我也就装不下去了。」 要不是顾及一些队友情,他或许早就上手了,凌榆想。 「但你看起来还挺享受这种互损的?」池惊澜点了点他的手机,戳穿道。 凌榆扭头。 「咳。」好了好了,不能再逗了,闲聊了那么久,也该谈点正事了,池惊澜轻咳一声,从旁边拿了瓶水递给凌榆,然后起身打开了休息室里的显示屏,显示屏里自然是现场的表演滑情况。 ——《关于运动员的现场观赛体验》 不过池惊澜和凌榆显然都对此习以为常。 池惊澜在凌榆一旁坐下,看着屏幕,从桌上的水果盆里拿了根香蕉补充能量,打算吃完这根香蕉再开始正式的话题,便听到了凌榆有些担忧的声音。 「乐乐,你不休息一会儿吗?」 「嗯?」池惊澜嘴里还有食物,只能疑惑地转头看向凌榆,发出了一个简短的音节。 「你昨天没睡多久吧,不累吗现在,到等会闭幕式还有一会,有我看着,你可以稍微休息会儿。」凌榆看着少年眼下淡淡的黑眼圈,认真开口道。 池惊澜咽下最后一口香蕉,丢掉香蕉皮擦了擦手,才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知道是不是睡太少的原因,我现在反而不太困,放心,等会等闭幕式结束我就休息,我有分寸。」 真的有分寸吗?凌榆幽幽地看着他。 「上次你不是同我一起加练的吗?」池惊澜微微移开目光,现在回想起来他倒是感受到有点心虚了。 在这些事情上,他的信赖,好像确实有点低。 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起这个,凌榆更幽怨了。 「我以为你是在加练基础训练争取早日跟上体能,没想到你是在练新的四周,即使你是……那也还是太危险了!后来我因为这个又是被陈叔和大魔王联合双打,又是被没收了钥匙,队长威严扫地了。」 「咳咳。」池惊澜更心虚了,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只好咳嗽两声,以示自己在听。 「之前你同意了我监督你,可不能赖帐。」凌榆突然凑近,对上池惊澜的视线。 有人靠那么近,池惊澜身体本能就想后仰,被他控制住了,少年不仅没有后仰,甚至还不动声色地往前贴了一点。 「不赖帐,当然不会赖帐。」少年眉眼弯弯,笑容真诚又轻松地保证道。 「那等会闭幕式结束就马上休息。」青年故意用兇巴巴地语气说道。 「嗯嗯,我会的。」池惊澜从善如流,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聊聊天?」 「现在还是可以聊一会,聊什么?」凌榆没发现自己就这样被转移了话题,傻乎乎地上了套。 池惊澜悄然松了口气,关于「分寸」这件事,再聊下去,他可能真的会顶不住,毕竟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点丢脸。 赖帐他自然是不会赖的,就算没人监督,他也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会努力去纠正,没有人监督可能会很慢,有人监督当然是更好的事。 不过,他这也不完全算是转移话题,他的确有些事想要聊一聊。 屏幕里传来现场mc的报幕,池惊澜抬眸看去,头朝着屏幕点了点示意凌榆看过去。 「聊什么,比如……双人滑?」 第一百一十章 男单女单的表演滑结束, 紧接着的,恰好就是双人滑的表演滑。 而第一个上场表演的,正是双人滑这一次的成年组冠军——来自华国的齐文光与卓凝珍。 他们的表演滑节目是双人滑里的一个经典曲目, 没有太过令人惊艷, 但也中规中矩,只不过池惊澜在说话的间隙认真看了几秒, 便微微皱起了眉。 「齐文光向来只看重比赛, 表演滑他一直都不会特别认真, 你不必太过在意。」凌榆眼尖地看到池惊澜皱起的眉,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屏幕中的表演滑, 顿时瞭然道。 同凌榆说的一样, 屏幕中的搭档配合默契,但池惊澜能看出来, 卓凝珍在努力融入曲目的情感,但齐文光显然比较随意,技术娴熟, 情感不足, 导致两人的表演仔细看去与音乐有一点点割裂。 第211页 尽管这一点点割裂只有熟悉齐文光性格的人, 或者像池惊澜这样本身对花滑表演熟悉的不能再更熟悉的人才能察觉出来——齐文光情绪没有融入, 但动作可是一点错都没有出的。 「你很了解他?」池惊澜用手撑起下巴, 视线从屏幕上移开, 看向凌榆问。 「齐文光?」凌榆摇了摇头, 又点了点头,「我跟他除了偶尔国家队开大会的时候见过几面,其余并没有交集, 我跟他完全不熟,但如果说了解, 倒也确实有一点。」 「嗯?」池惊澜有些好奇。 凌榆也没有卖关子,整理了一下说辞,开口:「你知道的,我和陈叔很熟,所以我跟你师兄也很熟。」 「了解齐文光的不是我,是科苑泽。」 师兄?池惊澜想到了之前在比赛还没结束时他和老师与师兄的三人的谈话。 如今表演滑都已经结束,之前藏在心底的一些疑问也终于可以问出来了。 池惊澜想到这,与凌榆简单描述了一下那一次他们三人的谈话,与那一场谈话的起因。 凌榆对他的身份知根知底,所以池惊澜也没有任何保留,他直接问出了柯苑泽对卓凝珍态度似乎有些奇怪的疑惑。 「虽然师兄对他们的评价是性格有些暴躁,但我感觉并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嗯,卓凝珍与师兄,是有什么渊源吗?当然,如果这对于师兄是秘密的话,就不用告诉我了,我只要知道他们的渊源会不会影响双人滑的局势就可以了。」 「双人滑的局势?」凌榆愣了愣。 池惊澜一本正经得点点头:「嗯,虽然我不清楚,但这不是正在等你讲解吗?」 像局势这种东西,以池惊澜的眼界和经歷,怎么会是真的一点都不清楚,他只是缺少一些细节补充而已。 但凌榆莫名被这样的冷幽默幽默到了,失笑一瞬,开口:「双人滑的局势我了解得倒真是不是很多,不过这个先放一边,至于柯苑泽和卓凝珍的渊源,这不是什么秘密,国家队里资歷老一点的很多都知道,他当时没跟你细说大概是因为你还有比赛,还有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柯苑泽跟我一个省,不过不是一个市,我进省队进的早,根他同期了两年,我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别看你师兄现在沉稳靠谱,当时你师兄才是省队里最大名鼎鼎的混世魔王。」 当年柯苑泽十五,凌榆刚进省队十一,两人的认识说起来还有些兵荒马乱——简而言之,打架认识的。 凌榆当时刚来省队没几天,还收敛着自己的脾气,没想到有一天结束训练回宿舍不小心绕偏走了远路,路过一个黑灯瞎火的角落时听到了有人打架的声音。 凌榆看不清有几个人,但能听到「不能再欺负卓师姐」「再搞小团体欺负女队的小姑娘我还揍你们」「柯苑泽你看看你和我们的人数,到底谁揍谁啊,不会以为我们那么多人打不过你一个吧」之类的话,于是凌榆直接就冲进去了。 里面正在三打一,一的那个身形纤细,却有一股狠劲,对上三人也没完全落在下风,但显然也撑不了太久,凌榆一眼看出这些人应该是隔壁花滑队的,思考了一瞬,就丢下包加入了进去。 「虽然我当时才十一,但其实已经蛮壮了,尤其是跟你们花滑队的比起来,然后我和你师兄就不打不相识了。」凌榆摊手道。 「那你可别小看我们,能跳四周跳的腿部力量可不容小觑,所以当时那场架的结果?」池惊澜反驳了一句,而后好奇道。 「当然当然,我当年性格也不好,也是看柯苑泽打架厉害才愿意和他做朋友的,我可不敢小看你们。」凌榆投降道,「至于当时那场结果,我两把那三个人打趴下了,然后我们回去被教练打趴下了。」 但显然教练的一时制裁併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从此以后省队从一位混世魔王变成了两位,直到两年后柯苑泽去了国家队才重新变回了一位。 而省队这两年相处下来,凌榆对柯苑泽和卓凝珍之间的事情,知道的比国家队里资歷老的队员们知道的还多。 「卓凝珍和柯苑泽年龄差不多,当年她也与我们在一个省队,还没转到双人,是女单里面的佼佼者。当时除了她没人能治得住柯苑泽,这小子天天把卓师姐怎么怎么挂在嘴边,我们当时都公认他来着,但他嘴硬咋样都不承认,不过究竟是如何,除了柯苑泽自己没有人清楚。」 「本来这样发展下去,应该是大家和和谐谐进入国家队继续往上走,但是有一天他们大吵了一架,这两人突然就闹翻了。」 女运动员的生涯黄金时期本来就比男运动员要早也要短,尤其是花滑的女选手,还要面对发育关这一个大坎,当年十六岁的卓凝珍经歷了发育关之后发现自己的运动能力下降得严重,有些动作她想做到但做出来总是差一点,那时候卓凝珍就知道到了自己该做抉择的时候了。 卓凝珍家境并不好,他不可能能放弃运动员这条路,也不会放弃,但因为发育关,女单的路一眼便看到了尽头,她想要博一个未来,加上省队当时双人滑也有女选手因为发育关选择了放弃这条路回去读书,她如果转去双人滑,咬咬牙,说不定还能赶上这一次国家队的招生,毕竟她至今还是女单里最好的那一个,她有足够的基础。 第212页 没有太多时间给卓凝珍犹豫,她很快做下了决定,并且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了柯苑泽,她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来看待。 但卓凝珍没有想到的事,她的这个决定竟然让柯苑泽大发雷霆跟她吵了一架,甚至还放话她如果真的转项他们就绝交。 卓凝珍震惊、不解、伤心,可她从做下决定那一刻就没打算改变想法,少年意气高昂,从没想过回头,卓凝珍和柯苑泽都是,于是他们就此分道扬镳。 「那一年卓凝珍咬牙训练,最后真的凭藉自己的能力赶上了那一年国家队双人滑的招生,而柯苑泽又懊恼又生气,还拉不下脸道歉,那一年甚至直接没去参加国家队举办的集训营,差点让他教练揍了个半死。」 池惊澜微微张大了嘴巴,没想到自己的师兄居然还有那样一段嗯……年少轻狂的时光? 「所以师兄因此晚了一年才进国家队?」池惊澜问,他回忆起之前师兄和卓凝珍齐文光两人见面,他们的交流似乎还算得上和谐。 「是的,不过你师兄进国家队之后成熟得很快,我比你师兄晚两年进的国家队,再见到他的时候我感觉他简直换了一个人,当然,后来我发现他本性还是那样,平常装装而已。」 凌榆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而在这两年里他和卓凝珍关系也没之前那么僵了,我只知道柯苑泽去道了歉,具体发生什么我不清楚,但我可以保证,他们没有完全和好,直到现在也同样。」 「听说卓凝珍给柯苑泽吃了好几次闭门羹,这是我从那些资歷老的前辈们嘴里听来的,他们都八卦的很,都打听出来这两人以前关系好,吵过架闹翻的事了,不过这也只能怪你师兄当时太嫩了。」 「就是可惜,我没有亲眼看到他吃闭门羹的样子。」 凌榆装模作样地摇头嘆息道,眼底却是满满的幸灾乐祸。 「这就是你师兄和卓凝珍之间的渊源了,你们不了解其实主要是柯苑泽和卓凝珍都成尖尖那一部分人,也就没多少人会去八卦他们了,何况他们现在表面和谐着呢,不和以前那样较劲,国家队里还剩下的知道他们往事的也觉得没兴致了,当然,所有人里面,我肯定是知道最多的那个。」凌榆最后也没忘记给自己邀功。 池惊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伸出莹白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面前屏幕中的另一人:「所以,是师兄特别关注齐文光?」 无论是在之前的谈话,还是和齐卓二人的交谈中,师兄好像都没表现出来这一点,但凌榆的回答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高大的青年激动地点了点头,语调都不自觉高了一度,朝着池惊澜抱怨道。 「对!我没事为什么要去了解一个比我大了那么多的男人,都赖你师兄!那段时间我耳朵都要被他磨出茧子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跟我说点双人滑的情况也就算了, 虽然那时候我们在国家队里还没什么能量,但是如果谁有困难或者别的什么,尽管可能暂时帮不上忙, 先记下来也不错, 柯苑泽要是跟我都讲这些我是没有意见的,但是!我为什么要知道齐文光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啊?」 凌榆语气幽怨地开口说道。 他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光又傻又好笑, 但仍然非常想给某个现在已经把装模作样的功夫练到炉火纯青的男单队长脸上来一拳。 那货还说他是二哈, 也不看看他当时是什么德行。 凌榆印象非常深刻, 那是三年前的事, 齐文光从凌榆进国家队的时候, 就已经是双人滑的一哥了, 过去两年地位也依旧无比稳固,实力也不曾下滑, 甚至因为阅歷的增加,竞技状态还在攀升,只不过他的女搭档竞技状态却已经在下降了, 最多只能再撑一届冬奥, 因此在那一届冬奥会的前一年, 双人滑那便开始给齐文光物色新的女搭档。 那时候的国家队表面无比平静, 实际上早已暗潮汹涌, 陈志国刚接任总教练没两年, 还有一堆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屁股底下的位置, 男单也到了队长换届的时候,柯苑泽自己都忙得脚不沾地,却也没忘了关注卓凝珍的状况。 双人滑要给齐文光挑选新搭档, 柯苑泽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师姐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想做些什么,但无奈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于是当时唯一一个还能称得上闲人的凌榆就被柯苑泽抓了壮丁。 「给齐文光选新的搭档,无论如何最终落脚点还是要落到齐文光身上,你师兄那时候为了能帮上忙,可是什么方法都想过,探知齐文光的喜好也是那时候的事,我堂堂短道队万众瞩目的未来新星,那段时间硬是被你师兄忽悠地在双人滑那混成了熟客。」 「忽悠?」池惊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呃……呃……」凌榆目光游移,突然支支吾吾了起来。 他怎么好意思在池惊澜面前说出来当时柯苑泽是怎么「贿赂」他的。 那混蛋说事成之后把花滑队里保存下来的池澜训练视频刻一份给他,还说的天花乱坠把这件事形容得不容易,什么他可是冒了很大风险,为兄弟两肋插刀也在所不辞之类的话张口就来,把十七岁的短道新星生生忽悠瘸了,从柯苑泽求他帮忙变成了他求柯苑泽让他帮忙。 直到很久之后凌榆某一次和陈志国一起吃饭,聊天聊上头不小心说漏了嘴,凌榆才从陈志国口中得知原来那些视频本来也就是放在档案室里积灰,柯苑泽也是从角落里翻出来的,恐怕当初存放的人都快忘了有这事,只是单纯的训练视频,也不是什么机密,刻录一份很容易,只不过进档案室有门槛,要不是当时柯苑泽已经是队长接班人了,还进不去。 第213页 凌榆瞬间明白过来,当时要是他根陈志国说一声,大概率就能轻轻松松把偶像视频抱回家了,气的他狠狠给柯苑泽这个损友记了一笔。 当然,这一笔,后来柯苑泽请了凌榆几顿饭,也就被他轻轻揭过了。 本来那时柯苑泽就算不忽悠他,他最后肯定还是会帮忙的,毕竟是自己认同的挚友,而且凌榆也清楚当时的情况,无论陈志国干点什么都被人盯着,从档案室里刻录视频,这种事被发现了说不定他就得被扣个大帽子,再被人从总教练的位置上拽下来。 换成柯苑泽来干就不一样了,当时的男单除了他基本都是扶不起的阿斗,大不了就是晚个一两年当队长,凌榆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更何况这小子最后成功偷渡,一点事没有,说到底,凌榆气的就是自己当初太单纯好骗罢了。 这种掉面子的事自然不能说,本来他就在池惊澜面前丢脸的次数就不少,凌榆要保住自己最后的威严霸气! 凌榆用力地咳嗽一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咳咳,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柯苑泽在我耳边天天念叨,加上跟双人滑那些人混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我们也基本摸透了齐文光的为人。」 池惊澜好笑地看他一眼,没有戳穿他生硬的演技,凌榆不想说没关系,池惊澜相信他师兄一定会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之后他会去找师兄聊聊天的。 少年弯着眼,从善如流地任着他转移了话题。 「齐文光是双人滑唯一的顶樑柱,是的,你没有听错,唯一。」 屏幕里的齐文光与卓凝珍表演滑已经结束在朝观众谢幕了,但此刻凌榆和池惊澜都没去在意他们,而是收敛笑意,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双人滑,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项双人运动,那么顶樑柱怎么说也应该是一对搭档而不是一个人,而凌榆如今却说齐文光是双人滑唯一的顶樑柱,已经足够说明双人滑有问题了,尽管他们或许还不知道是什么问题。 「齐文光今年三十,三年前也二十七了,你知道的,像我们这些冰上运动项目,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寿命普遍不长,所以他当时在双人滑队也已经是当时双人滑资歷最老的运动员了。」 在大众的认知里,双人滑能跳出成绩的,应该都是配合了许多年的搭档,但齐文光的出现却打破了人们这一认知。 他有过很多位搭档,短的一两年,长的也就一个奥运周期,但不可思议的是,他与每一任搭档都能取得不错的成绩,那么多年下来向来都是双人滑国家队出征国际比赛的一号位选手,和齐文光搭档就意味着成功和出名,也正因为如此,他每一次换搭档,双人滑队内的竞争都会非常激烈,谁都想要得到去国际赛场扬名的门票。 「我们也不知道为何他的搭档会换的那么频繁,齐文光之前的搭档,要么与他搭档完退役了,要么就是跟不上配合,被刷下去了,反正那么多年下来,双人滑那边也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的模式。」 「齐文光每一次换搭档,那些去竞争的女选手们原来的搭档不会不满吗?」池惊澜皱了皱眉,很快猜到了点什么:「齐文光本身地位就很高?」 「是的。」凌榆点了点头,「他是双人滑主教练的大徒弟,他的话就代表着双人滑主教练的意思,我当时打听下来,发现他们内部居然看起来挺和谐,没什么人对这样的行为不满。」 当时凌榆的打听本就是带着目的去的,被他打听的那些人,大概也猜出了他的来意,跟他说了很多关于齐文光的事。 「当时我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他们跟我说的好像带着点暗示的意思。」凌榆说。 在双人滑那些队员的形容里,他们的队长是一个能力超强,和谁都能配合得很好的运动员,但也同样是一个为人慵懒,除了正式比赛其他任何事情都很随意的人,齐文光性格豪爽,在生活中很注重享受,当时和凌榆聊天的人,还特地给他强调了享受这两个字。 凌榆和柯苑泽当时知道的,为了选新搭档这一件事去专门「拜访」齐文光的人就不少,他们都想挣得那个名额,不论用什么手段。 凌榆无奈地嘆了口气:「国家队里这种事向来屡见不鲜,这不是个人能够阻止的。」 池惊澜沉默地点点头,没有反驳,事实的确如此,无论是几十年前,还是现在。 「当时我和你师兄仔细了解了一圈,还翻出了他以前的比赛视频仔细分析了,这才有的我一开始跟你说的他除了正式比赛其他时候都不会认真的结论,我们都觉得这人不太靠谱,但卓凝珍铁了心要参加,柯苑泽试图劝过一次,然后这两人又吵架了。」 「或许对于卓凝珍来说,她想往上爬,也只有这条路了。」池惊澜轻声嘆息道。 是的,确实如此,卓凝珍铁了心,柯苑泽也不像几年前那般不知世事,都是成年人了,最后两人也没再像省队的时候吵个架就绝交,柯苑泽还是想办法伸手帮了一把。 当然之前探听的齐文光的喜好啊这种东西最后还是没有派上用场,虽然说无法阻止他人的行为,但柯苑泽和凌榆显然都不允许自己堕落,只不过柯苑泽还是找到机会在齐文光面前提了一嘴卓凝珍,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妥协。 卓凝珍自己实力也足够硬,在前一次的冬奥结束后,她真的在千军万马中走过了那根独木桥,成为了齐文光新周期的搭档。 第214页 一开始大家都十分开心,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卓凝珍主动疏远了他们,凌榆基本没再见到过她,就连柯苑泽,也只能在一些大赛上偶尔和她碰上一面,至于平常训练,单人滑和双人滑的训练时间是完全错开的。 再后来,卓凝珍欺压队内小运动员的谣言四起,凌榆看着柯苑泽从不敢置信,到去查证发现竟然是真的,最后失望难过。 「然后你师兄就对双人滑敬而远之了,加上陈叔和双人滑主教练也不对付,这从上到下都算结下了梁子。」 池惊澜总算明白明白当时柯苑泽为什么会跟他那样评价齐文光和卓凝珍这两个人了,一是加带了点私货,二大概是也不想让他太靠近他们吧,毕竟从立场上讲,他们已经站在对立面了。 但池惊澜忘不掉卓凝珍那个求救的眼神。 无论一开始他师兄是暗恋卓凝珍,还是单纯的崇拜,都可以说明他是认同卓凝珍的,加上池惊澜听出了凌榆话中的可惜之情,池惊澜很容易就能分析出来,卓凝珍一开始绝对品行不坏,何况能那样当机立断的转项,绝对是一个性格果断坚韧的姑娘。 这样一个姑娘,在某一天主动疏远亲朋,而后传出恶评,这样的剧情,总让池惊澜感到有些眼熟。 短暂的相处,也让池惊澜确定卓凝珍不是舆论中那样的人,如果她的求救是个人恩怨,那他也只能尽力施为,但如果不是个人恩怨……那就更不能坐视不管了。 池惊澜的直觉一向准确,何况他清楚现在暗处还躲着不知道几只巨大又骯脏的老鼠,男单这边或许是因为有陈志国的存在他们藏匿地足够好,但双人滑那边呢? 池惊澜听陈志国提起过一些他和双人滑主教练之前的矛盾。 国家队内现在主要分为旧派和新派两个站队,差别主要在对运动员们的训练方法上,而花滑这边,双人滑的主教练曹正德是旧派的代表,而陈志国则是新派,尽管他自己根本不喜欢这种派系划分。 陈志国不贊同他那一套陈旧的,疯狂加量不加质的训练观念,但也没法否认这样的训练方法仍然是国内大部分运动的训练方法,出的成绩也有目共睹,至于运动员生涯长不长久,旧派从来不在乎,这让陈志国很是感到愤怒。 可惜虽然他当的是总教练,但实际上权力还是基本是主教练的权力,总教练这个职位,在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个吉祥物,他当然也想改变,但这显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上一任总教练放出去给各个主教练的权力太多太散,要收回来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所以双人滑那边的事,他很难去管,加上在竞选总教练的时候也和双人滑的主教练起过冲突,新仇旧怨加起来,从此陈志国对双人滑干脆眼不见为净。 就这样,与陈志国有宿怨的主教练,伤了陈志国之前唯一的弟子,男单队长心的顶樑柱的新搭档,都让这师徒两不愿意去关注双人滑的情况,这难道不是一个天然的保护罩? 他们的排斥,却赋予了双人滑滋生黑暗的土壤和养料。 池惊澜不相信这是无意之间的巧合,而如果是幕后之人有意为之,那更说明,卓凝珍或许是破开这道迷雾的唯一契机。 他不会放过这一道契机,也同样想捞一捞向他求救的姑娘。 池惊澜脑海中转过许多,最终还是缓缓抬眸看向凌榆,轻声直接开口。 「凌榆,万一这一切是有人刻意谋划的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刻意……谋划?」凌榆同样皱起眉, 压低声音重复着这四个字。 「什么意思?」高大的青年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地看向身旁的少年道。 「你们认识卓凝珍肯定比我久,能和你们做朋友的人品一定不必多说, 你们真的相信她后来的……堕落, 欺压队内小选手是出自她本意吗?」池惊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口问道。 「……说实话, 我不相信, 我觉得柯苑泽也是不信的, 我们曾经试图找她谈话过很多次, 但都没成功。她刻意疏远了我们, 而同时双人滑小队员们对她的控诉也越来越多。」 「我们不相信她会是那样的人, 也想过她是不是有苦衷,但一个人单项奔赴太久却没有任何回应, 是一定会累的,何况现实铁证如山告诉我们她变了,似乎由不得人不信。」 「我看着柯苑泽得不到丝毫回应, 从生闷气也赌气不去找她, 再到现在他们就算见面也可以装作只是普通朋友, 但是我们都清楚, 在没搞清楚真相前, 没人心底迈的过这道坎。」 「所以……乐乐, 你是知道什么吗?」凌榆的表情很郑重。 「只是我的猜测。」池惊澜摇了摇头, 把之前他遇见卓凝珍和齐文光的那次交谈,以及在卓凝珍眼中看到的求救,都简单跟凌榆说了一遍。 卓凝珍的欲言又止, 齐文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几次恰好打断话题等等,池惊澜都尽量用最客观的语言, 不带主观判断地描述了出来。 他能理解卓凝珍最终为什么找上的是他而不是柯苑泽或者凌榆,有些事本身就是对亲朋好友更难以启齿,当然,也有可能有着不想连累朋友的考量。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信息不能告诉凌榆和柯苑泽,池惊澜认为他们作为卓凝珍的朋友,应该有知情的权力,也应当知情。 池惊澜对于卓凝珍来说,只是一个也许可以倾诉一二的陌生人,当然,池惊澜对此并不介意,相反他非常庆幸,能够有机会成为这一道桥樑,尽管卓凝珍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但单是她表现出来的那点,加上凌榆给他补充的信息,就足够池惊澜猜到不少了。 第215页 「凌榆,你不觉得,从双人滑主教练和老师不对付,到卓凝珍成为齐文光搭档,再突然转变让师兄对双人滑眼不见为净,这一切都很巧合吗?这样造成的结果是什么呢?」池惊澜盯着凌榆的双眸反问道。 凌榆突然有点毛骨悚然,池惊澜的话是他们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角度,但池惊澜一提,他脑子也就迅速转了过来。 「结果是……双人滑被我们忽略了,即使我们都知道国家队里不太平,但除了那一阵为了了解齐文光时关注了一下,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了。如果……如果一开始卓凝珍能最后成为齐文光的搭档就是他们刻意为之的话,那么那时候我们短暂的关注,是不是也只是一些浮于表面的假象呢?我们后来潜意识里没去关注,也有那时候我们的了解中双人滑环境还是不错的因素在。」 凌榆皱起眉,越復盘越觉得这件事细思极恐。 「不无可能,卓凝珍成为齐文光的搭档,一是让柯苑泽欠了个人情,二是她之后的转变可以让双人滑彻底脱离总教练乃至他这一派的关注,对于双人滑来说,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池惊澜点了点头,回答道。 「那……」凌榆皱着眉,正想继续开口,便听到门口传来了动静。 「咚咚」休息室的门被叩响两声,接着门外的人推开门进来,看到凌榆和池惊澜挑了挑眉。 「哟,凌队长,你怎么在这?」在现场看完双人滑表演才回休息室的柯苑泽惊讶并且本能地朝着凌榆侃了一句,才看到凌榆和池惊澜的表情。 「嗯?师弟,你们在讨论什么,怎么表情这么严肃?」柯苑泽有些疑惑地问。 池惊澜看向凌榆。 凌榆收回自己刚才想要问出的问题,在池惊澜眼中看到了他的默许,才抬头看向柯苑泽,不阴不阳地刺了一句:「老柯,难过就别强撑了,这里又没外人。」 「你……」柯苑泽瞳孔缩了缩。 「刚看完卓凝珍的表演才回来吧,你不是问我们在讨论啥吗,在讨论你的白月光。」凌榆扬起下巴朝着面前的屏幕点了点。 「讨论……阿卓?」柯苑泽顿了一下,迟疑道。 「你的师弟发现了点东西,想听吗,关于她的转变。」 凌榆平静却带着安抚的语气像镇定剂一般让柯苑泽冷静了下来,他看着挚友的眼神,抿了抿唇,在他们二人侧面的沙发上坐下,看向池惊澜:「想。」 池惊澜看着他们的交流,笑了笑,把刚才他和凌榆的讨论给柯苑泽讲了一遍。 一开始听凌榆爆他黑料的时候柯苑泽还瞪了凌榆一眼,凌榆毫不在意,甚至去旁边烧了壶热水,给池惊澜倒了杯茶喝。 「我的呢?」柯苑泽看着池惊澜手中的茶,眯眼看向旁边的凌榆。 「自己倒。」凌榆混不吝地开口。 「这是我的茶叶。」柯苑泽继续盯。 「我知道啊。」凌榆回答得理所当然,且一动不动。 柯苑泽翻了个白眼,最终还是自己动手去倒了一杯,路过凌榆时顺便「不经意」踩了他一脚。 凌榆抱着脚「痛唿」,柯苑泽得意地端着杯子回到座位坐下,池惊澜喝茶润着嗓子看着他们打闹,眼底闪过清浅的笑意。 凌榆,在刻意搞怪,让师兄放松呢。 这样的友情,池惊澜脑海中突然浮现穆子宁朱承业他们的身影,眉眼一弯,他也不用羡慕啦。 等他们都重新落座,唯一的少年才轻轻把茶杯放上茶几,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休息室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短暂的笑闹过后,几人都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沉重的话题,柯苑泽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听完池惊澜说出他和凌榆的推测时,他还是沉默了许久。 「阿卓……抱歉,等一下。」柯苑泽按着太阳穴闭上眼睛,声线略微有些颤抖。 过了一会,他才平復好自己的心情,无比郑重地看向池惊澜:「师弟,师兄先给你说一声对不起,之前你问我双人滑的时候我没和你说我和卓凝珍之间的这些事,是因为不太想把你牵扯进来,我之前一直认为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矛盾,没有想过后面或许还隐藏着更深的东西。」 「没关系的,师兄,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池惊澜轻轻拍了拍柯苑泽的肩膀。 柯苑泽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但现在这些不应该是秘密了。」 「师弟,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阿卓不愿意找我们倾诉,却会向你发出信号,但是她既然找上了你,师兄想请你……帮帮我们。」 池惊澜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着凌榆起身抬手重重敲了几下柯苑泽脑袋。 「我说你怎么涉及到卓凝珍的事就成了傻子,我们搁这给你讲了那么多,要是不想帮忙不告诉你不就得了,还看不出来什么意思?我是外人,还是乐乐是外人?」凌榆都快给气笑了。 「乐乐是……」柯苑泽被敲的有点懵。 「我的小名,师兄你不用在意。」池惊澜无奈地笑了笑,把凌榆拉了回来,才继续开口:「即使卓师姐是一个陌生人,我也会帮忙的,师兄你不用这样,我只是不愿意看到有人身陷黑暗而已。」 他只是想让华国的冬季项目再没有淤泥,没有黑暗。 柯苑泽在池惊澜坚定的眼神中看到了他未尽的言语,心神震动。 第216页 在场的人心中,谁不是这样希望的?只是柯苑泽没想到,这份他和凌榆接过队长的职责后才明白过来的责任,他年轻的师弟竟早已觉悟。 是啊,当时集训营时青年队的那些事,要是没有池惊澜的横空出世,他们想要清理掉那些人还要费一番功夫,他的师弟,本身就无比优秀,只是他太以师兄和队长自诩,不知不觉中就把自己当成了长辈,认为池惊澜还是一个需要他照顾的小孩。 「对……」柯苑泽本想再次道歉,在看到池惊澜的眼神时又停住了,这时候,他师弟想要的绝对不是道歉。 柯苑泽摇了摇头,整理好自己的思绪,迅速进入说正事的状态,再次开口道:「双人滑的问题可能比你们想像的还要大,我和老师没有多关注他们的原因,除了你们说的这些巧合的引导,还因为我们信任双人滑。」 「师弟,你或许不太清楚,老师和曹正德的矛盾主要是在训练理念,至于带队和人品,老师都是信任曹正德的能力的,我和齐文光的几次交流,感觉他除了在正式赛场之外都不太认真,其他也没什么问题,加上双人滑成绩一直很好,所以我和老师都没想过双人滑会有什么问题,如果我们知道他们有问题,我们绝对不会因为他们跟我们不对付这种原因不去关注他们。」 即便双人滑是旧派的训练方法,但不可否认那种高强度的训练确实让双人滑成为了华国冬季项目的顶樑柱之一,在成绩方面他们向来让人放心,至于其他方面,双人滑一直都是华国冬季项目的强项,连训练方式都是偏军事化的管理,氛围在陈志国看来,比乱七八糟心思各异的男单好太多了。 曹正德和陈志国观念上的矛盾,和他们在竞选总教练时发生的摩擦,以及卓凝珍和柯苑泽的疏远,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阿卓突然变了之后,就一直躲着我们,我只能去找齐文光,但齐文光不在意也不清楚阿卓为什么会这样,甚至可以说在他们老旧古板的训练体系里,后辈本来就是该被前辈教训,理所当然的。」 「我们不是一路人,站队不同,观念不同,在那次交谈之后,我就无比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我有点心灰意冷,加上当时男单队里乱七八糟的事也多,我忙得焦头烂额,就很少再去关注双人滑了。」 「但现在……」柯苑泽扶着额头,缓缓开口:「难道那也是他刻意引导的,让我感觉是那种环境导致的阿卓的转变?」 「大概率是了。」凌榆耸了耸肩,「如果这全都是他们下的一盘棋,我有种预感,这绝对是条大鱼。」 谁都不知道他们的伪装持续了多久,而且他们并不是只对陈志国和柯苑泽伪装,离他们关系更远的,就更加什么都不知道了,就像几年前被柯苑泽忽悠过去了解的凌榆,之后对他们的评价不同样是一句「氛围不错」。 或许就连双人滑的大部分队员们也只是棋子,下棋的,只会是非常少数的人。 「所以……阿卓的改变,欺负队内那些小辈,应该也是被迫的了吧。」柯苑泽轻声道。 「我最近看网络上的评论卓师姐的风评也越来越差了,我们都不太了解的事情,他们说的好像现场看见卓师姐欺负小辈了一样,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凌榆说。 「那这有什么意义?这不是自砸招牌吗,如果卓凝珍的转变只想让我们不去关注他们,那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何还要把这些事传出去破坏他们自己的形象?在大众评价里,双人滑的风评一直很不错吧。」柯苑泽皱眉道。 一旁的少年似乎一直在思索什么,听到柯苑泽的话忽然抬头,似乎一下子想通了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舆论是卓凝珍自己放出来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什么?」凌榆和柯苑泽异口同声地疑问出口, 同时转头看向出声的池惊澜。 「如果是卓师姐自己扩大的这些舆论,那就能解释为何网上的舆论趋势和双人滑惯常的好评有冲突了,毕竟, 我相信如果是正常情况, 就像对待你们,对待公众舆论他们也一定能做到天衣无缝。」池惊澜回答道。 「但是乐乐, 现在的网络舆论不像几十年前, 他们应该也没有那么大的掌控力了。」凌榆认真地给池惊澜解释。 柯苑泽奇怪地看了好友一眼,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把现在的舆论环境和几十年前做对比。 「如果阿卓是故意这样做的, 为什么呢?难道是抹黑双人滑呢, 那对她有什么好处?」柯苑泽从凌榆身上收回视线, 没管他奇怪的发言,而是看向池惊澜认真问道。 「败坏双人滑的名声, 让有能力的人去别的项目,尽量别跳入这个坑?」池惊澜突然笑了起来,语气轻快中又带着一丝危险, 「不是正好, 花滑有一个前车之鑑吗?」 「你们难道不觉得这样的情节, 很是眼熟吗?」 凌榆微微张大嘴巴, 意识到了池惊澜要说谁, 柯苑泽的表情却还带着一丝茫然。 池惊澜也没让他们久等, 马上便揭晓了答案。 「和几十年前的池澜, 像不像?」少年提起过去的自己,情绪已经不会有任何波动。 像吗? 像。 同样是孤立无援,同样是舆论风评一边倒, 甚至连内容都差不多,都是欺压后辈。 第217页 那时池澜被人陷害没有队友情, 为保住自己的一哥位置,暗害有天赋的队友后辈受伤,「人证」「物证」样样齐全,不知真相的群众被舆论裹挟,铺天盖地的谩骂朝着池澜涌去,直至今日,这依旧是池澜履歷中铁板钉钉的「污点」。 所有人都知道当时那件事影响颇大,人们都听说是因为池澜的人品,因为他孤立队友,那时候男单才没有新人才涌现,现在的冰迷们大多最多尊重他那些黑纸白字的荣耀,却也对他的人品,乃至对他这个人讳莫如深,也许过不了多久,这个名字就会被世人遗忘。 池惊澜自然清楚那些陷害和传言都是放屁,甚至可以说大多都是颠倒黑白的事,当时的池澜知道国家队里乱七八糟的事太多,怕牵连亲近的人,早已疏远了仅剩的亲朋,所以对于那些污衊和传言,一个人的池澜根本没有在意,但如今池惊澜跳脱出过去的自己,回想起那段经歷,发现自己当时的孤僻或许也被人利用了。 高层对池澜态度最明显的转变,是在池澜明确表达出自己退役之后想当一个教练之后。 当他只是单纯的一个有点名气,有点厉害的运动员的时候,池澜只是因为性格孤僻,观念与他人不同被孤立,但他仍然可以被那些人作为华国花滑的招牌,但当他表现出想往上走,想拿到权力,想真正改变华国花滑的局势的时候,他连运动员这个身份都不被允许了。 池澜挡了某些人的路,于是他们要捂住他的嘴,废掉他的双腿,他们要砸掉池澜这个华国花滑的招牌,强行逼他退役,彻底断掉他往上走的路。 直到最后,他们在发现池澜在那样被针对的情况下仍然拿下了冬奥会的铜牌,他们再也不能容忍这个「变数」的存在,于是尘归尘,土归土,一辆卡车送他上路,从此再也不能破坏他们的计划。 但即便如此,黑心的「资本家」们也仍然要榨干池澜身上的最后一丝价值。 池澜名声的跌底对男单确实有着很大的影响,因为他当时在全国名气足够大,所以在他「塌房」的时候,人们的反应也足够激烈,男单几十年没有新人才涌现,这件事占了极大一部分原因。 没有人会为池澜解释,他们利用他的孤僻,借着造谣池澜这件事,非常容易就能败坏男单的路人缘,因为无论当时国家队内部如何复杂,在众人眼里,池澜就代表着华国男单,破坏了池澜的名声,就会有更少的像池澜这样的人加入男单这项运动,也就变相提高了背后之人对于男单的掌控力,他们收拢了权力,把原本在池澜的影响下有些躁动的男单重新按回了他们的手掌心。 池澜不是没有解释过,只是他的解释从来不会被放出来,他们操控舆论的能力就像一座大山,单靠人力无法撼动。 池澜一生二十八年,看似辉煌又传奇,实际上充斥着失败与无奈。 或许他改变了一些细小的节点,伸手拯救了几个在黑暗中挣扎的同行,可是他一个人无法撼动大山,无法改变整体的环境,更无法对抗那「黑云压城城欲摧」般的黑暗。 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可莲花也只能是莲花,无法净化淤泥。 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池澜也并非不知,可当时的环境,他哪里找得到志同道合的人呢,可让他放弃也是不可能的,于是最后只能一个人头破血流地走到底。 还好,如今他是池惊澜,池惊澜找到了。 他不会再是一个人,所以,他也不能看着卓凝珍一个人挣扎。 尽管池澜是被人用完全颠倒黑白的事情抹黑了风评,卓凝珍在舆论中被抨击的事却大多的确是她真实的作为,但他们都被人利用,被利用来排除异己,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池惊澜如今才算理清当年的池澜被利用的整个过程和缘由,卓凝珍却已经开始尝试靠自己寻找突破口,这已经超越了当年的池澜太多。 「如果确实是卓凝珍刻意让人放大对她的谩骂,那她大概是从当年池澜风评跌底造成的影响那里得来的灵感,曾经那些人排除异己的手段变成了反噬他们的矛,倒也是很有意思,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池惊澜总结道。 「但是这样的确什么都能说通了,那我们怎么办,难道给阿卓的风评再添一把火?我……不想那样,明明她是个很好的人。」科苑泽垂下头,有些难过的开口。 「当然不是,卓师姐这个行为都称不上是自救,相反,她是牺牲自己的名声,想要让更多人不要踏入这个泥淖,可是双人滑和当时男单的情况差别太大,她这么做能发挥的作用很小,连治标都困难,更不用说治本了。」 池惊澜冷静地给科苑泽分析道,明明听起来颇为无情的语气,却让科苑泽抬起头,眼底有了光。 旁边一直有些怔愣的凌榆也终于回过了神,补充道:「当时男单是只有一个池澜影响太大,所以才会有那样的结果,但是双人滑的支柱自始至终都只是齐文光一个人,只要他不倒,就算这次卓凝珍舆论有风波,撑死也只能让他们伤个皮毛,他们大可以再给齐文光换一个搭档,还能正好把卓凝珍推出去给公众一个交代。」 「卓师姐或许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可能会直接提前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但她还是作出了选择,我很尊敬她,但是我不贊同她。」池惊澜看着科苑泽说。 第218页 池惊澜看卓凝珍就像看到了曾经固执的自己。 「她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她也并不是孤立无援,她不找你们或许是不想连累亲朋,但她最终向我这个陌生人发出了求救信号,说明她心底还是不甘,那我们就去救她。」 「去救或许和她一样,却连发声都无法的许许多多的人。」 「怎么救?」 「要救他们,就不能只是单纯的想着救几个人,我们不仅要治标,还要治本。」 「很简单,找机会,直接掀了他们的棋盘。」 少年傲然又决绝地开口,眼底光芒万丈。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小的休息室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少年拍板定案的话语实在太过令人震撼, 人在局中,往往身不由己,有人避其锋芒, 有人迎难而上, 但几乎没有人能像池惊澜这样,决绝又笃定的说出掀翻棋盘这四个字。 但这才是池惊澜, 不是吗, 是锋芒毕露的少年天才, 而不是歷尽千帆的往日传奇。 最终还是凌榆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看着少年眼中灼灼的光, 轻轻笑了一声, 转头看向微微张着嘴还在震撼中的科苑泽, 欠了吧唧地开口道:「老柯,你不会怂了吧?」 「你在放什么狗屁。」科苑泽也回过神, 又赏了凌榆一个白眼,才转过头,看着池惊澜笑眯眯地开口说道:「师弟, 你可得加师兄一个, 至于旁边这个人, 他又不是我们花滑的人, 把他踢出去也没什么问题, 对吧?」 此时的柯苑泽已经恢復了平常温和靠谱的队长模样, 但在池惊澜眼中, 他又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 多了点调皮,多了点鲜活和生动,就好像心底有了希望, 整个人就焕发了新的光芒一般。 他不再是之前的「完美」队长,却更加真实了。 池惊澜弯眼道:「好啊, 当然没问题。」 「欸,等等,乐乐你可不能抛弃我!」凌榆没想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急急忙忙地坐了起来,把脸凑到池惊澜面前,着急地眨着眼。 「去去去。」柯苑泽也挤了过来,嫌弃地推开某人的脑袋,发出一些驱狗的声音,「你少来霍霍我家师弟。」 「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凌榆嘟囔道,不仅没有被柯苑泽推开,甚至更加用力地往池惊澜身边贴了贴。 池惊澜忍不住捂嘴笑了几声,在凌榆脑袋上揉了几下,凌榆才乖乖坐回了原来的座位。 ? 凌榆这货不是最讨厌别人碰他脑袋了,怎么现在这么乖? 不行,乖这个字用在凌榆身上怪恐怖的。 柯苑泽抖了抖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看着两人的动作,幽幽地看向凌榆,目光里明晃晃写着几个字:你小子有问题。 「既然我们达成一致了,那来击个掌吧!」凌榆完全忽视了柯苑泽的眼神,兴致勃勃地伸出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池惊澜,期待地邀请道。 「多大了还击掌。」柯苑泽嗤笑道。 「你今天吃炮仗了?怎么我说一句你怼一句。」凌榆满脸黑线地看向柯苑泽。 柯苑泽挑了挑眉,懒散地伸出一只手:「我们三个人,叠手吧,叠不叠?」 「……叠!」凌榆瘪了瘪嘴,还是用力地把手叠在了柯苑泽的手上。 池惊澜颇为好笑地看着他们两人拌嘴,最后把手叠在了最上方,所有的手掌手心串联成了一条线。 「三、二、一!」 三只叠在一起的手在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默契地向下按去,又同时散开。 在这异国他乡的小小休息室里,除了他们自己无人知晓,一个惊天动地的约定悄然落下。 有些人永远也想不到,最终让他们「功败垂成」的滔天海浪,最初只是这样一朵小小的浪花。 至此,本来只是想随意聊一聊,最终却演变成一场会谈的「聊天」终于结束,柯苑泽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倒吸一口凉气。 界面上不仅有时间,还有五个来自陈志国的未接来电。 「不好,差点忘了还有闭幕式,快到时间了,老师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催我都没看见,这回我们惨了,师弟,我们赶紧走。至于凌榆你……你随意。」 柯苑泽豁然起身,背上两人的冰鞋包,拉着池惊澜就急匆匆赶去了赛场。 由于时间太急迫,陈志国也没时间去教训自己两个平日里靠谱的不行,到了关键时刻突然掉链子的好徒弟,就赶忙让他们换好了冰鞋推上了冰场。 「唿……逃过一劫。」柯苑泽踩上冰场,拍了拍胸膛,朝着池惊澜眨眼道。 柯苑泽和池惊澜是最后到的,在他们踩上冰场冰面的那一刻,原本昏暗的灯光忽然亮起了五彩斑斓的光芒,随之躁动又富有节奏感的背景音乐响起,闭幕式就开始了。 柯苑泽拉着池惊澜迅速混入了冰场中舞动的人群当中,因为背景声音太大,冰场中的运动员们就连跟身边的人交流,都要努力放大自己的声音喊出来。 池惊澜耳旁交织着各种各样的语言,无比动感的音乐,七彩的灯光变换地打在他身上,让他感觉有点晕乎乎的。 一直拉着他的柯苑泽松开了手,池惊澜本能地朝柯苑泽看去,看到了师兄灿烂地笑脸和变动的嘴型。 柯苑泽看到池惊澜脸上微微的茫然,便知道他没听清自己说了什么,脚下冰刀微微一点,柯苑泽就靠近了池惊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大自己的声音喊道。 第219页 「师弟你应该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闭幕式吧,刚才忘记和你说了,闭幕式除了别下场,没有任何硬性要求,想跳什么就跳什么,想和谁玩尽管去找,尽情享受吧师弟,师兄先走一步。」 说完,柯苑泽朝着池惊澜挥了挥手,迅速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池惊澜之前就知道了表演滑的整个流程,也知道闭幕式主办方没有规定什么,不过当他真正踩上闭幕式的冰面时,他发现自己的想像还是太过保守了。 他曾经参加过的闭幕式,和眼前的这一幕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师兄说是第一次,倒也确实没错。 毕竟池惊澜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烈又富有激情的闭幕式,好似整个比赛场馆都化身成了一个大型迪厅,就连观众也在随着激情的音乐舞动着自己的身体。 但……池惊澜自己都感到意外,他好像没有任何不适应,甚至还觉得这样的氛围不错。 池惊澜朝着柯苑泽话滑远的方向望去,隐约看见了卓凝珍的身影。 他挑了挑眉,收回视线,转身看着冰场上狂欢的同行们,正思索着自己去找谁好,突然有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池惊澜迅速转身,看到是班奈特,才松了口气,收回了刚才本能抬起的手。 「嘿,池,愣在这干嘛呢,让我们随着音乐尽情舞蹈!」红髮少年挥舞着自己的四肢,红色的髮丝随着他的动作毫无规律地在空中律动,并且面色激动,笑容灿烂地朝着池惊澜发出了邀请。 池惊澜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道:「朋友,下次可不要从我背后突然袭击我了,还好这是在冰场上,我还记得这是闭幕式,不然你现在可能已经躺着了。」 「什么——?大声点,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班奈特大声喊道。 池惊澜滑过去靠近班奈特的耳边,努力提高了自己的声音,笑道:「我是说,班奈特,难道你想尝试一下华国功夫?」 「什么!华国功夫?你会吗,好厉害,好啊!」班奈特瞬间亮起了双眼,兴奋地挂到了池惊澜的肩膀上,直到发现自己得踮起冰刀,又十分咋唿地开口:「池,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也长太快了,我也想长高!」 「班奈特,池可是比你要小,你挺久没长个了吧,别想了,长不高了。」伊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滑了过来,听到班奈特咋咋唿唿的声音,挑了挑眉,毫不留情地戳穿道。 「不可能,我还没成年,肯定能长!」班奈特从池惊澜身上下来,气恼地跳脚反驳道。 没成年自然是还能长,怎么自己说什么这傻子信什么,伊万好笑地摇了摇头。 「果然是个傻子,池,不用在意他,走,要不去我们国家队那玩玩?」伊万笑眯眯地看向池惊澜,同样发出了一份邀请。 「欸欸欸,伊万,明明是我先来的,你可别想跟我抢人,池,你也可以去我们那玩,我还可以带你认识一下我师兄,他是华裔,你们一定能有共同话题的。」 班奈特看看伊万,又看看池惊澜,脑子难得灵光一回,反应过来了伊万是过来跟他抢人的,立马踩着冰刀滑了过去,挡在了池惊澜和伊万两人之间。 「那个……去我们那也……」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人,是韩国队的朴承希。 非常神奇的,这一次男单青年组的大部分运动员都聚集在了这里,并且除了池惊澜之外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池惊澜,目光灼灼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突然之间自己就成了香饽饽,池惊澜也有些哭笑不得。 「再怎么样我好像也没办法把自己切成三份分给你们,何况我和那些前辈们都不熟,就不打扰他们了。」池惊澜摆了摆手道,看着邀请他的几人纷纷露出有些委屈失望的表情,忽然又有点顶不住,连忙又补了一句。 「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既然我没法把自己切成几份,那我们一起不就可以了吗?」 伊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班奈特嘟囔着什么听不清,但从他的表情分析,他还是想自己独占池惊澜,朴承希在三人里最示弱,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疯狂用表情和眼神表示着自己怎样都可以。 「如何?」池惊澜问道。 「可以,那我们干什么?」伊万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喂,我还没同意啊!」班奈特看着比自己晚来一步的伊万掌握了主动权,愤愤开口。 池惊澜伸手揉了揉班奈特的脑袋,少年天生的瑰红的髮丝十分柔软,服帖地贴在池惊澜的手心,连带着班奈特这个人也突然服帖了起来,不再咋唿了。 池惊澜带着点小小的得意朝着伊万眨了眨眼,然后环视了一圈四周。 所有人都已经狂欢了起来,有在跳跃的,有在单纯舞蹈的,甚至还有不少双人滑和冰舞的运动员们和身边的其他国家的运动员交换了搭档,各种混搭应有尽有,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灿烂又享受的笑容。 被热烈的气氛感染,池惊澜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许,他心中有了想法,转头看向等待着他回答的伊万班奈特还有朴承希,带着张扬又有点淘气的笑容,开口道:「要不,我们来小比一场?看谁能坚持更多的连跳。」 「哇,池,这都已经是闭幕式了,还要比赛吗?」班奈特微微张大了嘴巴,震惊地看向池惊澜。 第220页 「这不是很有趣?你不想比可以给我们当裁判,我当然要比,池,算我一个。」伊万也愣了一愣,然后迅速答应了下来,看向池惊澜的目光又再次灼热了不少。 「也算我一个!」朴承希也兴致勃勃地举起了手。 「怎么都是比赛狂魔。」班奈特挠头嘟囔道。 池惊澜笑眯眯地看向班奈特:「班奈特,你不是说想长高吗,华国有种说法,跳得越多越能长高,你真的不来?」 「真的?那当然要来!而且,我才不要看着你们比赛而我只能当裁判呢,哼,我要拿第一!」班奈特立马上了钩,叉着腰抬起下巴,自认为非常霸气地放出了狠话。 「呵。」伊万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朴承希没有那么明晃晃,却也是偷偷转过头,憋笑憋得脸都红了几个度。 「那么,那边人少一点,我们过去吧,就把那里当作起点。」池惊澜伸手指了一个方向,笑意满满地开口。 「好!」几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避开冰场上狂欢的其他人,聚集在了池惊澜指定的地点。 控制摄影机的工作人员们好似也察觉到了什么,悄悄转动机器,将镜头聚焦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看起来大家在闭幕式上都玩得很开心, 叶子,你还能找到我们的运动员吗?」国内转播间,解说员老林看向自己的老搭档。 「嗯……现在还真是有点困难, 不过你可别小看我的眼神, 刚才镜头闪过的时候我可是找到了我们的人的,我们的柯队长和咱双人滑的一哥一姐在一块。」叶子扬了扬眉回答道。 「可以啊, 不过这么说, 我们的小池去哪了?」 「确实一直没有看见他……欸, 等等, 镜头是不是听到我们说话了, 看到我们小池了, 还有其他几位小将,这是青年组团建吗?」叶子看着镜头里出现的几小只, 忍不住笑道。 「哈哈,这几小只好像要做什么,让我们一起来看一看。」老林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激动了起来。 * 闭幕式的现场, 因池惊澜聚集到一起的几小只, 早已在池惊澜指定的起点处摩拳擦掌了起来。 有些人之前还在吐槽为什么闭幕式上还要搞比赛, 现在比谁都要兴奋。 「嘿, 池, 可以开始了吧!」班奈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池惊澜, 脚下的冰刀都已经快把冰面磨出一个冰洞来。 池惊澜眯着眼看着他们前方的路终于空了出来, 愉悦地轻点了一下头。 「当然。」 池惊澜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四个人就同时跃了出去。 池惊澜临时起意提出的这场小比赛规则很简单,就是比谁能连跳最久, 只要除了过渡和衔接的简单步伐和跳跃之外都是两周以上的跳跃,什么跳跃都可以, 只要不双脚落地,连跳就不算断。 严格意义上来说,池惊澜提出的「连跳」更为准确的表达是连续跳跃,指的是两个跳跃之间可以以非难度步伐、小跳、跨步、转身等进行衔接的连续跳跃,两个两周以上的跳跃也可以用一周跳或者butterfly这种半周跳过渡。 花样滑冰一共有六种公认的跳跃,有些跳跃的起跳用刃和另一个跳跃的落地用刃相同,就可以藉此进行连续跳跃,比赛中的大部分连跳,比如3f+3t,3lz+3t这种比较常见的二连跳都是这样的情况,但也有另一种情况,有的跳跃的起跳用刃和落地用刃本就相同,比如后外结环跳,是右后外刃起跳,并以起跳脚的后外刃落冰,因为比赛中有跳跃数目和种类的限制,loop跳最多也只是二连跳,但在比赛之外,只要运动员能力足够,完全可以做到loop无限跳。 池惊澜起跳选择的就是后外结环三周跳,虽说他如今还没有跳出后外结环四周跳,但是三周跳,无论是哪种三周跳,对他来说都是如臂使指,刻入本能般熟练的。 仍然穿着刚才那身白衣舞服的少年轻轻向后蹬冰,紧接着双腿交叉,膝盖微曲,没有冗长的前戏,也没有任何预兆,几乎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用力的,池惊澜右脚冰刀在冰面上画出一道完美的弧度,他整个人就像长了翅膀一般瞬间无比轻盈地腾空而起,在空中转过三圈,身体的旋转带动舞服衣摆在空中绽放—— 衣袂翻飞之间,似是天外来仙。 loop是刃跳,刃跳和点冰跳不一样,点冰跳起跳的时候冰刀最后接触冰面的是冰刀最前方的的刀齿,起跳的力量主要就是刀齿点冰的那一瞬间获得的反作用力,因此通常都会溅起不小的冰花,而刃跳不同,刃跳起跳前依旧是冰刀的刀刃接触冰面,通常是右后外刃或者左后内刃,相较于点冰跳的「点爆发」,刃跳这样的「线」接触显然更难发力,也更考验运动员的核心力量。 因此刃跳的难度一般都是高于点冰跳的,但冰场上的少年轻盈地跃起,又无比轻盈地落地,转瞬之间就连了好几个loop跳,每一次起跳和落冰都不会让冰刀狠狠砸在冰面上溅起很大的冰屑,足以见少年控制能力之强,完全看不出一点吃力。 甚至如果有人从正上方看池惊澜的跳跃轨迹,还可以发现他每一次起跳和落冰时冰刀在冰面上刻出的弧度都是几乎相同的,如教科书一般完美。 不过这对于池惊澜来说,并不是什么天赋,而只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练习,如果要说天赋技能点,池惊澜很清楚,他是更加擅长点冰跳的,从他如今掌握的几种四周跳就可以看出来。 第221页 池惊澜如今掌握的三种四周跳分别是后外点冰四周(4t)、后内点冰四周(4f)、勾手四周(4lz),这三个四周都是点冰跳。 一共六种跳跃,除开阿克塞尔这个有些特殊的跳跃之外,剩下两个刃跳三个点冰跳,点冰跳四周的大门是全被池惊澜给撞开了,但刃跳的四周他却是一个都还没有突破。 自然不是池惊澜不想突破两个刃跳的四周,其实在之前他还有点钻牛角尖的时候,他曾经尝试过许多次萨霍夫四周(4s)和后外结环四周(4loop),只是那么多次尝试下来,四周跳的高度他是能达到了,瞬间爆发的力量也足够他控制自己的身体在空中转四圈,但是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会差那么一点。 不是最后控制不好平衡摔了,就是落冰方向和预想有出入,在空中少转了半圈,到最后,池惊澜对于这两个刃跳的三周跳更加熟练了,甚至大大提高了他这两个三周的跳跃高度和滞空时间,但他仍然没有练出四周。 从池惊澜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到如今将近九个月的时间,三个四周跳,在所有人眼里都已经是妖孽般的天赋和奇蹟,但是池惊澜清楚,他更多的只是在吃老本而已,至于吃老本也需要他花费极大的精力去提升体能和冰感,这在他看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于迟迟出不来的两个四周刃跳,即使池惊澜理智上清楚不用急,但之前的他潜意识里依然是有些焦急的,或者不能说是「有些」,用「非常」形容也不为过。 不过现在,虽然说没办法一下子全部释然,但池惊澜至少也不会在每次跳这两个刃跳的三周跳的时候都去拧巴地思考该怎么跳四周了。 现在的时间属于放松和快乐,至于其他的事,就之后再想。 池惊澜有一种预感,他离突破那两个刃跳的四周其实就差一点点契机,至于这个契机何时出现? 如今的池惊澜愿意把它当成是生活中的小惊喜,还没出现,他就保持期待,出现了,他就欣喜迎接,就好了。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在下一个转角遇见了呢? 谁也说不准。 但是这场比赛嘛,还得是他说了算。 因为除了阿克塞尔跳之外的跳跃都是向后的,所以池惊澜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面朝的方向,其他几人正在迅速逼近他,离他最近的正是伊万。 黑髮少年眉梢轻扬,衣袖微震,稳稳落冰,余光瞥到身后依旧没有人挡住路线,又迅速接上一个3loop,再一次和伊万拉开了些许距离。 和池惊澜一样,伊万也同样选择了后外结环三周起跳,他的动作都很优美,但给人的感受和池惊澜的又不太一样。 但他们同样熟练,同样原地干拔核心力量极强的起跳,同样一个跳跃接着一个跳跃,丝滑无比的连跳,瞬间就窜出去了很大一段距离。 池惊澜的滑速要更快一些,所以他在距离上暂时处在了第一。 只不过这场比赛比的是坚持的时间,而不是距离,就算刚刚稍稍落后了一步的班奈特和朴承希,此刻也远远没到达极限。 何况看着领先了好大一段距离了池惊澜和伊万,班奈特和朴承希也不甘示弱地先后加起了速。 对于四人来说,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至于谁来监督这场比赛? 没有人监督,全靠自觉,共同比了几场比赛,池惊澜也相信大家都不是会偷偷违反规则的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们绕着冰场的边缘跳跃,随着大家跳出的距离越来越远,冰场中的火药味也愈加浓厚。 作为青年组的佼佼者,大家的实力都摆在那里,一时之间四人都不分伯仲,短时间内分不出来胜负。 也就从距离上看,池惊澜和伊万占据了第一梯队。 冰场上的许多人都在展示着各种跳跃,不过在边缘的四个人影很快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没有别的原因,就这四个人一直在跳,没有停过。 甚至那几个人跳着跳着,还卡上了现场音乐的节奏点。 几人跳过大半个冰场,见在坚持的时间上暂时分不出胜负,便在其他地方较起了劲,一个个开始踩着动感的音乐,根据音乐节奏调整起了自己的跳跃。 最先这样做的是班奈特,在他前面的池惊澜和伊万都是向后的跳跃,很快就看出来了班奈特的意思。 两个往日沉稳无比的华国和大俄未来男单顶樑柱在跳跃的间隙对视一眼,相视一笑,竟也跟着班奈特「胡闹」了起来。 朴承希也很快看到了他们的动作,加入了进来。 到了这个时候,池惊澜也加入了其他的跳跃,没有一直接loop跳了,而点冰跳,他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节拍长的,来个四周跳,节拍短一点的,就接二周三周,冰刀点在冰面上,溅起一朵朵璀璨的冰花,绚烂无比。 当然,四个人即使踩点也依然遵守着比赛规则,跳得尽兴,没发现几乎全场的目光都慢慢集中在了他们身上。 毕竟虽然说冰面上的运动员们许多都在展示着自己的跳跃,但他们四个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跳跃了,说是炫技都不为过。 池惊澜绕着冰场整整跳了两圈,看着朴承希和班奈特先后撑不住停了下来,到只剩他和伊万作最后的角逐,再到伊万也出现了小小的失误,一次落冰不稳没有接上下一个跳跃,才放缓了自己的跳跃,慢慢停了下来。 第222页 身体因为惯性还在往后倒去,池惊澜看着后方没什么人,干脆没有控制脚下的冰刀去放缓速度,而是感受着自己用速度破开空气,在耳边制造的唿啸的风,就这样缓缓平復着自己急促的唿吸。 跳了整整两圈,还不是简单的二周三周跳,这比比赛的时候跳跃量还大,到后面,池惊澜也是靠意志力在撑着了。 但至少结果令池惊澜十分满意。 最后他还是扳回了一城嘛,池惊澜朝着比他早一步停下跳跃,此刻正在加速朝他滑来的伊万微微扬起了下巴,神色恣意又张扬地开口道。 「伊万,这次是我赢了。」 突然又幼稚的比赛,还有陪他一起瞎闹的朋友,明明只是一个口头的,赢了也没有任何奖牌和奖励的比赛,池惊澜却觉得比之前任何一次拿奖牌的比赛都要开心。 伊万故作老成地嘆了口气:「好吧,池,你可真厉害,要不是刚才我失误了,我感觉你还能继续跳下去,但分明一圈多的时候你已经快没力气了,我当时都以为我要赢了。」 没到比赛结束就不能提前松懈,比赛都还没比完就觉得自己要赢,这可是竞技大忌,如果不是那时候他松懈了,最后的胜负还未可知。 伊万说完就反应过来了自己的问题,无奈又佩服地摇了摇头,看着池惊澜开口道:「恭喜,池,这次是你赢了,下次我可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池惊澜眨了眨眼,接下了这又一份战书:「却之不恭,下一次和你见面的我也一定会比今天的我厉害。」 「却之不恭?」伊万有些别扭地重复了一遍池惊澜用中文说的这前四个字,有些好奇地问:「这是你们国家的语言吧,是什么意思?」 「一个成语,不接受就显得不恭敬的意思,在我们国家通常用在接受礼物或邀请的场合,其实就是表达很开心的一个词语。」池惊澜想了想,用俄语流利地回答道。 「你们国家的词语好像总是显得很谦虚,不过,对于你来说,我这样的话,居然是算礼物吗?我认为这样的话应该很有攻击性才是。」伊万有些惊讶,又有点小小的害羞,但骨子里的直率还是让他直接选择问出了口。 「当然,为什么不算?」池惊澜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对手的话,那才叫可怕。」 「喂喂,看你们偷偷聊了半天了,在聊什么吶,怎么不带上我一个?」 清脆的人声在池惊澜和伊万两人背后响起,伊万平復了一下刚才震惊又雀跃的心情,转头一看,发现果然是班奈特。 现场音乐声太响,他们才没听见班奈特滑过来的声音。 「要带你首先你得跟上我们。」伊万上下打量一眼班奈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眯着眼道。 「??伊万!你别碰我头!男人的头不能碰你不知道?」班奈特迅速后退,表情警惕:「还有,你说人话,我听不懂俄语。」 伊万:…… 刚才和池惊澜全程俄语交流太顺畅,他一时没有转换过来语言,不过班奈特这小子的嘴还真令人生气,俄语不是人话不成? 伊万冷笑一声,换了英语毫不留情地开口怼道:「等你身高长得比比你年龄还要小的池高了再说「男人」这个词,还有你自己听不懂别怪我们不说人话,现场除了你,谁不会说几门语言?」 「哦,对了,我们刚刚在讨论你要是再不多练出几个四周跳,不仅仅是下次比赛,未来每一场比赛,你都要被我们甩得远远的了。」 「你!!」班奈特被怼得哑口无言,在原地疯狂跳脚,又气又委屈地看向一旁一直笑而不语的池惊澜:「池,你看他!他又欺负我!什么沉稳优雅全是装出来的,这个人本性就是这样狂妄又嘴毒,你离他远一点,别被他带坏了!」 这是什么比刚才自己提出的幼稚的比赛还要幼稚的发言,池惊澜颇为哭笑不得。 不过这波他自然站伊万,别的不说,至少班奈特这张不过脑子的嘴确实需要治一治,他们之间打打闹闹还没什么问题,在其他地方口无遮拦,被人拿来断章取义,那就不太好了,舆论的力量有多大,池惊澜是再清楚不过的。 班奈特本性不坏,作为朋友,池惊澜自然希望他能被更多人认同,而作为对手,池惊澜就更加不希望失去这样一个有潜力的对手了。 伊万说的第二点,虽然嘴毒了点,但确实也没有丝毫问题,对于比赛班奈特更多的是一种小孩子一样的心态,状态起伏比较大,皮也比较松,还很容易满足,可能比赛开始前还嚷嚷着要拿冠军,比赛结束后没拿到冠军,过了一会就跟没事人一样笑得像个傻子了。 当然,对于运动员来说,不害怕输掉比赛自然是一种很好的心态,但太不害怕,也同样不利于进步。 要是班奈特继续保持这样的心态,跟不上他们的步伐最终掉队是显而易见可以预见的未来,但这样就太埋没他的天赋了。 他的天赋可不输给他们任何一个人,伊万看不过去,池惊澜也看不过去。 班奈特睁大着一双鹿眼委屈巴巴地看着池惊澜,伊万也微微转头看向池惊澜,正巧池惊澜也微微偏过了头,和伊万对上了视线,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隐秘的眼神。 伊万:交给你了。 池惊澜:放心,交给我。 池惊澜转回头看向班奈特,轻咳一声,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惊讶开口:「嗯?班奈特,我相信伊万不是这样的人,他可能只是有一点生气而已。」 第223页 「为什么生气?」班奈特不解,却也不像刚才那样跳脚了。 「如果我因为你说英文听不懂,而说你说的英文不是人话,你会生气吗?」池惊澜循循善诱。 「……好像会。」班奈特犹犹豫豫地低下了头。 「所以这很正常,而且伊万虽然因为生气语气不太好,但他说的并没有错。」池惊澜演技超群,语调一转,就显得有些委屈起来:「而且你想丢下我们吗,如果你不加把劲,比赛可就少了许多乐趣了。」 「啊?不,不是……」班奈特明显地变得有些慌张起来。 「池的意思是我们可不会停下脚步来等你。」伊万看见班奈特的反应,挑了挑眉,添上了最后一把火。 「才不会这样!别太小看我,我绝对不会被你们落下的!池,你放心,还有伊万,你等着!别以为4lo只有你能跳,我也很快就能练出来了!下次就超过你拿冠军!」 大概是触底反弹,班奈特跟打了鸡血一样,瞬间又原地復活了。 可真是风风火火的小朋友,不过还是这样顺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心底感慨道。 伊万摇了摇头,双手环胸,拉长语调晃悠悠地开口:「所以,班奈特,刚才你惹我生气了,是不是应该对我说什么?」 「……对,对不起。」红髮少年扭扭捏捏地,小声嘟囔道。 看的出来,依他平常那「嚣张跋扈」的性格,怕是没怎么给人低下头道过歉。 「嗯?什么?听不见。」伊万故意把耳朵凑了过去,欠了吧唧地开口。 班奈特恼得脸都憋红不少,偏偏理亏又愧疚,眼睛飞速地眨了好几下,才好似下定了决心,同样把头前倾,贴上伊万的耳朵,然后气沉丹田。 「对!不!起!」 好傢伙,这一声声音大的,和充满了整个场馆的背景音乐比起来都不遑多让,连跟班奈特隔了点距离的池惊澜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旁边不少看他们开始聊天之后就移开了视线的同行和靠近他们的观众席上的观众们都重新把视线投了过来,更不用说被声波贴着耳朵输出的伊万了。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池惊澜憋着笑拍了拍伊万的肩膀,最终还是没忍住,转过头偷笑了好几下,才转回头,恢復了刚才温和正经的模样。 伊万揉着自己的耳朵,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然后有点郁闷地盯着班奈特看了一会,长嘆了一口气,开口:「算了,不跟你计较。」 「刚才你不是说快跳出4lo了,来,跳给我看看?」 紧接着伊万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转头看向池惊澜。 「池,需要我也帮你看看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池惊澜闻言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伊万。 这句话的意思是……? 「我在4loop上还算有些见解, 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可以帮忙看看。」伊万点了点头,确认道。 他其实清楚, 像他们这种少年天才, 向来很少有人会服气来自同辈的建议,更不用说还可能是带着批评的建议, 不过今天他并不想过多的去思考这些人际交往上的礼仪, 想说就直接说出口了。 其实刚才班奈特对他跳脚的评价, 某种意义上说确实没错, 伊万轻笑着无意识地耸了耸肩, 都已经准备好了听到被拒绝的回答。 不过下一秒他就听到了有点意外的回答。 「真的吗?好啊, 谢谢。」池惊澜有些惊喜地开口道。 他也有些意外,池惊澜很清楚, 像跳跃技巧这种东西,尤其是四周跳,每个国家对自家的练习方法其实都会藏的很严实, 对自家的选手们也一般都会敲打敲打, 几十年前这种情况更严重, 池惊澜深有体会。 就算到现在, 也是各国心照不宣的一个习惯, 就连他们华国也不例外, 毕竟说到底, 体育竞技的比拼也是各个国家之间综合国力的比拼,自然不会把所有的东西都摆到明面上来。 不过对于运动员们来说,这个做法就各有各的看法了, 池惊澜更想看到大家一起进步有更加激烈的竞争,因此不太喜欢这种做法, 但他知道大部分人都没什么意见,尤其是那些花滑领域本就实力很强的一些国家的运动员们,更愿意把那些独家技巧藏起来,自己强大。 这种情况下,池惊澜也不可能自己莽上去跟别人说该怎么这么改,对于别的国家的运动员来说。 他曾经是吃过好心建议却被反咬说他高高在上的亏的。 但如果是别人主动,那就完全没问题了,从伊万说出这句话的这一刻开始,那个约定成俗的规则在瞬间就被隐秘地打破了。 池惊澜说完和伊万对视一眼,朝对方意会地笑了笑,瞬间达成了一致。 「欸?」班奈特还有点在状态外。 「一句话,想不想学?」伊万直截了当地开口。 「……想!」班奈特摸了摸鼻子,最后还是遵从内心道,他知道伊万和池惊澜实力上确实比他厉害,跟他们学一学也不丢脸嘛! 至于池惊澜和伊万想的更加深入的那些弯弯绕绕,不好意思,班奈特直来直去的思维,想不到。 「那你先跳跳3lo我们看看。」池惊澜挑了挑眉,带着点逗小孩的语气开口。 在他们停下连跳开始聊天的时候,镜头就从他们身上移开去寻找其他的亮点了,此刻只有靠近他们的周围一小部分人发现这几小只聊了一会天之后又再次开始跳了起来,并且全部都是后外结环跳。 第224页 当然,他们本人倒是完全不在意镜头在他们身上还是不在他们身上。 池惊澜和伊万一起帮着班奈特纠正了一些他在3loop上的一些用刃上很细微的小毛病之后,让他到一旁自己练去,接着池惊澜自己也跳起了3loop。 说真的,池惊澜的后外结环三周跳确实非常之标准,他再次连续跳了好几个3loop,伊万跟在他身后平稳地滑行,比刚才他也一起跳的时候把池惊澜的跳跃看得更加清楚,因此得出的结论也更加笃定。 甚至从高度和速度来讲,离四周跳都差的不远。 「如何?」池惊澜停了下来,看向伊万询问道。 「嗯……动作很标准,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伊万沉思着说。 「我也觉得。」池惊澜略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髮,开口:「但是我总感觉什么地方差了一点。」 「要不你直接跳个四周试试?」伊万建议道。 「可以。」池惊澜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冰刀踩冰几步加速,双腿交叉,瞬间屈膝跃起。 高度足够,速度足够。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落冰! 没稳住,冰刀在那一瞬间好像与冰面别了一下,池惊澜反应极快的用手撑地扶了一下冰,才没摔倒。 起身的池惊澜拍了拍手拍掉手上沾染的冰屑,朝着向他滑来的伊万耸了耸肩,无奈道:「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差了什么,但每一次最后都会差一点点,然后失败。」 伊万也有些疑惑,他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一时之间说不上来。 他想了一会,干脆自己上手,不是,上脚跳了几次。 3loop、3loop、4loop、4loop…… 伊万先跳了几个三周找了找感觉,然后直接开始上四周跳他跳了三次后外结环四周,前两次成功,最后一次却失败了。 第三次失败之后他并没有继续跳下去,而是突然醒悟了什么一般转回头看向跟上来的池惊澜,稍稍有些兴奋的开口道:「池,我好像知道是什么原因了,你能跳一个4t让我看一看吗?」 4t? 跟在身后把伊万刚才的几个跳跃全部清清楚楚收入眼中的池惊澜总感觉自己好像触摸到了一面壁垒,只要打破它就能迈入新的天地,但打破的那抹契机却隐隐约约抓不实,好似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然后他就听到了伊万的声音。 4t,后外点冰四周跳,是他最擅长的四周跳,他的每一场节目里都至少会出现一个后外点冰四周,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一件事。 伊万突然提出让他跳这个他最擅长的跳跃,是为了什么吗? 池惊澜并不清楚,但不妨碍他跳,伊万总不可能害他。 虽然说刚才经歷完一波连跳的小比赛和loop跳练习消耗了很大的体力,但是4t,池惊澜还是可以信手拈来的。 不用什么助跑,起脚两步,左脚向后抬起,右后外刃在冰面上滑行,转体,左脚落回到冰面上,刀齿点冰,瞬间起跳。 晶莹的冰花在池惊澜脚下绽放,黑髮少年衣袂飘飘,又转瞬落地,眨眼之间就完成了一个完美的后外点冰四周跳。 伊万歪了歪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再跳一个4lz?我好像有点知道是哪里的问题了。」 「当然可以。」池惊澜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又跳了一个勾手四周,然后停下来看向伊万:「如何,你看出什么了?」 「池,你有没有发现,你的loop跳有些太过标准了?」伊万直截了当地开口。 池惊澜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伊万却没有停止分析:「你的4t和4lz不是这样的,虽然也很标准,但能看出你的风格和一些……小习惯?换一种说法就是专属于你的节奏点,如果别人想要通过一模一样復刻你的动作来练习这两种跳跃,是不可能做到的。」 「而你的loop虽然质量很高也很教科书,却少了点风格,简单来说就是你跳四周的时候太想跳的标准了,反而把你自己禁锢住了。」伊万一阵见血的说。 「嘶……」池惊澜感觉自己突然悟了点什么。 不过个人风格这种事,别人就算想要指点也很难,伊万想了想,朝着池惊澜招了招手。 于是两人再次凑到一块,伊万毫不藏私地把自己练出4loop的过程给池惊澜讲了一遍。 「不用太刻意地去追求标准,你可以多尝试尝试微调一些起跳或者冰刃与冰面倾斜的角度,让你觉得舒适的那种。」 闭幕式也到了快要结束的时间,伊万说完这句话,就想示意池惊澜先结束这一趴。 但令伊万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到他说出接下来的话,池惊澜就双眼发亮的点了点头,开口:「谢谢你,我试试。」 「欸,等等。」 伊万想伸手拦住,但池惊澜已经瞬间蹿了出去。 四周跳,这是能在这么人群密集的冰场上练习的吗,尝试跳一次和练习是两个概念,练习可不会是只跳一次,而且刚才他提出的建议说到底其实就是建议池惊澜改变之前的习惯,这对于运动员来说甚至可以说是比从零开始还要困难的事,要练习肯定得摔不少次,没有人看着的话,太危险了。 刚才对班奈特他们不也是都一致先建议他练三周,等回了国家队再在教练和助教的看护下再练四周的吗?怎么等到他自己一个人,就这么莽了? 第225页 伊万一直是当池惊澜是同龄人交流的,如今他倒是真正感受到了池惊澜的年纪确实是比班奈特还要小。 年轻的小朋友还真是莽啊,伊万无奈地扶额摇了摇头,然后踩着脚下的冰刀迅速追了上去。 班奈特还在一边练三周呢,这里也就他最靠谱,还是他来看着吧。 但池惊澜莽也是有莽的底气的。 他现在完全知道了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也就心里彻底有数了。 曾经他的腿到后来伤病都有些严重,因为腿伤的缘故,点冰跳他还能比较轻松的借力,但刃跳不行,于是他只能用一个别扭的起跳角度来多借一点力,于是就养成了一个不太好的习惯,这辈子他花了很久的时间把那些不好的小习惯全部改掉,但又陷入到另一个极端去了,改的太标准反而丢掉了自己的风格。 因为他每次起跳,每次落冰,都在寻找着最标准最完美的角度,最后反而无论如何都完美不了。 这种很细微很细微的问题,池惊澜其实很清楚,在国内是没有人能看出这种问题的,因为能帮忙找问题的前提是能解决这个问题,而国内还没有人跳出4loop,都还处在自己摸索的道路上,确实是能力还不足。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虽然只需要一句话池惊澜就能醒悟,但没有今天的伊万,凭他自己想要醒悟过来,大概也需要再过不短的时间。 池惊澜感受着耳边破空的声音,视线里看到了自己的衣袖,和正在向他滑过来的伊万。 少年脸上扬起一抹清浅的笑,然后在下一秒决绝又果断地向上跃起。 池惊澜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了本能。 曾经因为腿伤不得已而改变的跳跃角度是让他自己也感受到别扭难受的角度,但是现在,他只要寻找让自己感受到舒适的角度就可以了。 一圈、两圈、三圈、三圈半……落冰。 周数不足,但这一次池惊澜并没有摔倒,也没有扶冰,身体稍稍晃了晃,便稳住了重心。 好像找到了一点感觉。 明明体力已经快要耗尽,明明大腿的肌肉已经发出了警告般的酸痛起来,但池惊澜却觉得好像血液里好像又突然新生了一股力量,一齐涌向他蓬勃跳动着的心脏,然后一下子爆发出来。 再来一次。 池惊澜又微调了一下冰刀的角度,再次起跳。 一、二、三……四! 圈数足了!然后是落冰……「啪」的一声轻响,冰刀落在冰面上,纤细的人影一晃,「嘭」的一下,还是摔在了冰面上。 伊万连忙跟上去想要扶他起来,就看见少年已经迅速重新站了起来,还朝着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 甚至池惊澜现在感觉自己不能再更好了,虽然这一次他摔得挺疼,比伊万一开始让他跳个4loop不稳扶冰的那一次看起来还要差上许多,但是池惊澜清楚,他看到的那面壁垒,已经布满裂缝了。 只需要再来一击。 从冰面上爬起来的少年拍拍手,拍拍大腿,好似根本感觉不到一丝摔倒的疼痛一般,冰刀一踩,又再一次起跳了。 高度足够、速度足够、圈数足够! 池惊澜在空中依然冷静地在心底数着时间,然后在冰刀落下接触冰面的那一刻瞬间打开了身体。 这一次池惊澜晃了一下,用手扶了下冰,没有摔倒,看着像是回到了第一次的水平,但池惊澜知道不是。 伊万隔着一段安全距离跟着他,也不敢置信地缓缓睁大了眼睛。 刚才就是他指出的问题,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池惊澜现在的跳跃和刚才有什么不同。 我去,不会吧,难道池真能今天在这里就练出来??这也太妖孽了一点,就算是伊万,也忍不住在心底震撼地爆了一声俄罗斯国骂。 而在伊万思绪翻飞之间,池惊澜已经又再一次起跳了。 冰刀在冰面上画下一道深深的刻度,少年腾跃而起,动作轻盈,游刃有余。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落冰! 稳稳噹噹,轻盈又有力! 池惊澜舒展开肢体,顺着惯性平稳地滑出一段距离,突然握拳在空中挥舞了一下,脸上瞬间绽放出了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 他成功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池, 你可真……」伊万在池惊澜平稳落冰之后滑到他旁边,震撼地上下打量了一眼池惊澜,哑然了片刻也没想好该用什么词语形容才符合他现在的心情。 「厉害。」最后伊万还是朝着池惊澜竖起一个大拇指, 用最直接的语言惊嘆道。 刚才池惊澜那个4loop, 若不是他亲眼看到了池惊澜从无到有跳出来的过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相信这是第一次跳出4loop的质量。 实在是太完美, 太漂亮了。 刚才他提出建议时也根本没想过池惊澜会在这时候就成功跳出来, 在伊万眼里,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改变自己一直以来的习惯, 再去寻找适合自己的跳跃方法, 这是一个需要不断磨合,不断尝试的过程, 短时间内完成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伊万只是想给池惊澜提供一个回去训练的可能性,然而池惊澜却硬生生地把不可能变成了现实。 该说是天赋吗, 但给伊万的感觉反而是熟练更多一点。 熟练到在发现自己的错误之后就可以依靠脚下的冰感迅速调整过来, 显然池惊澜练习了千万次已经刻入本能, 只差最后一步就可以到达彼岸, 他只是最后伸手帮忙拉了一把而已。 第226页 但是能坚持训练到这种程度, 何尝不是一种天赋? 天赋加上努力怎么可能不成功呢, 可真是妖孽啊, 伊万感慨地想。 恐怕看到池惊澜刚才那个跳跃的其他人可能都在纳闷,纳闷为什么池惊澜明明练出了4loop却不在比赛上拿出来? 伊万想到这忍不住乐了乐,看向池惊澜, 发现这小孩也挠着头,低头看着自己的冰鞋傻乐。 那么多次比赛, 他可从来没看见过池惊澜这副模样。 毕竟是新的四周,他当时练出4loop的时候估计也没好到哪里去。 看来他又落后一步了,回去得抓紧练4f了才行。 「伊万,我帮你看一下菲利普?」 池惊澜终于从喜悦中回过神来,反应过来此时自己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轻咳两声,收敛了笑容恢復沉稳,看向伊万,礼尚往来道。 「点冰跳,我还是有点心得的。」 和之前伊万差不多的说法,伊万和他对视一眼,瞬间意会。 「好啊。」 不过很可惜,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们再练出一个四周跳了,闭幕式已经接近了尾声。 「嘿,那边的几个小男孩!」一声带着口音的英文在他们不远处响起。 池惊澜和伊万都没有回头,只有还在练3loop的班奈特闻言迅速转头看去,然后蹭蹭踩着冰刀就滑了过去,然后一回头,才发现自己的两个好兄弟居然一动没动。 「池,伊万,这边!」班奈特只好再喊了一声。 池惊澜和伊万这才回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那个看着应该是双人滑的大哥口中的小男孩原来喊的就是他们几个。 「哦,是闭幕式要结束了。」伊万看了看四周,瞭然地开口道。 闭幕式的最后,是所有运动员一起巡场致谢,以及全体合照,池惊澜和伊万都知道这些环节,但他们刚才太沉浸,一时都忽略了时间。 「看来今天是没时间了,等会下去加个联繫方式?」池惊澜提议。 「当然可以。」伊万笑着点了点头有,朝着班奈特的方向点了点头跟池惊澜示意道:「不过现在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不然班奈特那傢伙又要着急了。」 「确实。」池惊澜点头贊同。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然后赶紧在班奈特再次催促之前,踩着冰刀滑了过去。 所有人已经不分国家,不分项目地交错在一起,围着冰场的边缘排成了一条长队,池惊澜和伊万滑到班奈特身后加入了队伍,也加入了最后的谢幕环节。 冰上的运动员们拉起手,在整个场馆的掌声和尖叫声中举起双臂,然后齐齐朝向观众席弯腰鞠躬。 观众席瞬间更加热烈起来,几乎是同一时刻,主办方准备的彩炮也一齐响起,缤纷绚烂的彩带在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落,落在选手们的衣服上、头髮上,原本散发着冷气的冰场,似乎也如同百花齐放,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得春意盎然了起来。 池惊澜有些怔愣地伸出手,看着一片金色的彩带晃晃悠悠地缓缓飘下,最终轻柔地,稳稳落在了他的手掌心。 轻飘飘的,却又沉甸甸的。 少年缓缓握紧拳头,盯着自己的手停顿片刻,而后浅浅笑了笑,再次摊开手掌,轻轻一挥,那片金色的彩带便又晃晃悠悠地混入了飘落的彩带大部队中,分不清到底是哪片了。 「来来来,青年组的小朋友们站在前面。」不知道是谁开始招唿起了最后的合照,大嗓门响亮地穿透了bgm,传入到了池惊澜耳中。 他滑过去集合,却没想到他周围的前辈们热情无比,看到个小朋友,伸手往前搭一把,看到一个小朋友,伸手往前搭一把,池惊澜都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眨着眼,就发现自己莫名被推到了最前面最中间。 「好了好了,人齐了吗?」 「齐了齐了!」 「好!那么,三、二、一——咔!」 在所有运动员们的前方,摄影师一手持着照相机,一手大幅度地挥舞着指挥众人,然后大喊着「三二一」的倒计时,定格下了最终的那一瞬间。 最中央的少年柔软的黑髮和飘飘的白衣上都沾着不少彩色的飘带,髮丝有些凌乱,却更显得潇洒不羁起来,和他眼中的微微茫然和唇角不自觉勾起的笑容形成奇妙的反差,在照片最中间,也丝毫不逊色于站在他身后的花滑明星选手们。 池惊澜心情颇好地滑下冰场,给冰刀戴上冰刀套,起身正打算寻找一下师兄在哪跟他一起回休息室,脑袋突然被人用力袭击了。 这个力道,有点熟悉。 池惊澜默了默,往后一瞥,看见了熟悉的衣角,瞭然地想,果然是老师。 陈志国有些暴力地帮小孩清理了头上和肩膀上的彩带,把他拉到一旁,避开有些拥挤的人群,才头疼地扶额开口:「小池,你刚才在冰场上跳的是……4loop?」 啊,还是被看见了,池惊澜默默移开视线,看看天,看看地,表情端的是一本正经。 陈志国忍不住有点想笑,被气得。 他之前就知道这小孩莽,没想到他能比自己想像地更莽,比赛前提出要跳新的四周就算了,冰场上也就一个人,实在不行摔倒问题也不是特别大,平常训练就训练过很多摔倒时的保护措施,他大徒弟柯苑泽也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但在这种人多密集的场合,还敢练新四周,这就不是一般的大胆了。 第227页 而且居然还学会了装傻,之前他还跟老朋友炫耀自己收了个省心乖巧的小徒弟呢,怎么现在变皮了,是不是凌榆那小子带坏的,陈志国头疼地想,果断在心底给凌榆记上了一笔。 更重要的是小池这回还跳成功了,那下一次万一还敢呢,幸运不会一直笼罩一个人,万一下次摔倒时正好别人的冰刀撞上来怎么办,隔壁短道这样的情况可不少出现,陈志国按着太阳穴揉了两下,正想开口教训两句,没想到池惊澜先开口了。 「师父,我看着后面没人,也没人朝我那个方向过来才跳得。」 池惊澜真诚地眨了眨眼,非常认真地解释道:「当时我和伊万正好聊到了这个,他点出了我的一点问题,我试了试,感觉就差一点点调整一下应该就能跳出来,机会难得,我看清环境才跳的,您放心我有分寸,应该不会有下次了。」 池惊澜有自信,其他几个刃跳的四周,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问题,那么只要他练的够多,迟早能跳出来,所以确实,应该不会有下次在这种场合练四周的情形了。 陈志国想说的话一下子被堵在了嗓子眼,他担心的事情池惊澜已经全部解释清楚了,显然池惊澜还是很有分寸的,那他似乎也不用再教训什么了? 反而陈志国感到了些许无力,如果他们国家的技术足够强大,如果他足够强大,他的徒弟也不需要紧紧抓住这样一个危险的机会去博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即使小池最后成功了,其中的风险也不可忽视。 「下次别再冒风险了,慢点来也没事,要是再有这种情况,我可能就要禁你赛了。」陈志国最后还是兇巴巴地放下了一句,强调了一下他话中这件事的重要性。 「嗯嗯。」池惊澜乖巧点头,余光瞥到一旁冰场出口处伊万终于出来了,双眼一亮,连忙伸手拉住他的手臂,朝着陈志国开口:「老师,我和伊万还有点事要聊,我先离开一下,等会我会自己回休息室的。」 说完,不等陈志国反应,就拉着伊万走到了另一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怎么,被你教练说了?」伊万挑了挑眉。 池惊澜笑着耸了耸肩,也没否认:「来吧,我们加个好友,回国了再联繫?」 「当然可以,ins?」 「嗯。」 两人很顺利地加上好友,伊万翻了翻池惊澜的帐号主页,有些惊讶地抬头:「你什么都没有发过吗?」 「嗯,没有发东西的习惯。」池惊澜摇了摇头。 他本就不怎么使用这种社交软体,有ins帐号还是之前凌榆推荐他註册的,因为凌榆爱发东西,池惊澜也就註册了一个,到现在好友和关注也就只有凌榆一个。 「我觉得还挺有趣的。」伊万笑道,顺手编辑了一条帖子,看向池惊澜,「合张照?介意我发帖艾特你吗?」 池惊澜闻言也有些惊讶,稍稍犹豫了一瞬间,除了赛场他不太喜欢抛头露面,不过和朋友合照,好像听起来也确实挺有趣? 「好啊,我不介意。」最后池惊澜这样回答道。 …… 「ok。下次比赛见。」 「下次比赛见。」 池惊澜和伊万挥了挥手,然后两人分开,各自返回了自己国家队的休息室。 池惊澜回去的时候,其他人也已经都齐了,零零散散地各自聊着天,他一进门,肩膀就被钩住了。 「师弟,听说你刚才在冰场上跳出了4loop?厉害呀,可惜,师兄没能看见。」柯苑泽笑眯眯地声音传进了池惊澜耳朵里。 池惊澜条件反射地寻找了一下陈志国的位置,看他离得远,才松了口气,转头朝着自己的师兄小心地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柯苑泽忍不住拍了拍自己小师弟的脑袋,好笑地开口,放过了他:「好了,师父的气消得差不多了,你去换身衣服,然后我们就回酒店,就差你了,对了,你的包在凌榆那边。」 「好,谢谢师兄。」池惊澜从柯苑泽的禁锢里钻出来,乖巧地点头回答,然后脚底抹油一熘烟跑到了凌榆旁边,抓起自己的包又飞速钻进了更衣室。 等陈志国想起自己这不省心的小徒弟,打算再看看他到底回来了没的时候,就看见池惊澜已经换了一身队服,浑身清爽,在凌榆旁边跟他聊天了。 算了算了,这次态度不错,就放过他了,陈志国移开了视线,绝不承认自己从担忧中缓过来之后其实有点开心,绝对不能夸,不然那小孩可就要得寸进尺了。 池惊澜不知道自己亲爱的师父不仅没想着继续制裁自己了,还想要夸他,他此刻正忙着哄某只大型犬科动物呢。 刚才池惊澜换好衣服刚从更衣室里出来,就看见凌榆抱着胸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表情跟他比赛时差不多,简而言之两个字,臭脸了。 这是怎么回事? 池惊澜上去一问,发现原来还是因为他。 「刚才你进来都没跟我说话。」 是怕师父又看见我找我算帐。 「我刷到伊万的ins了,我都没有发过跟你的合照。」 你跟我提就能发,想拍现在都能拍。 听完凌榆的控诉,池惊澜总算知道了原因,他本想开口解释,却突然灵光一闪,挑了挑眉开口:「凌榆,你这是吃醋了?」 ! 凌榆闻言一惊,身体往后一仰,差点从小板凳上摔下来,还是池惊澜伸手扶了一把才稳住了他。 第228页 「啊?什,什么?」凌榆被吓得都结巴了,脸瞬间爆红。 池惊澜好笑,不再逗他,一一解释了一遍他刚才的控诉:「……你如果想拍照现在就可以拍,不过你发了就所有人都知道你过来看比赛了,我都可以。」 请假偷偷跑过来的凌榆:…… 他偷偷过来的原因其实就两个,一个是不想被自己那帮损友损,毕竟之前自己还放出了不看池惊澜表演这种蠢话,当然,现在的凌榆坚决不承认自己有说过这句话,二是自己在冰迷们眼中还是个酷哥霸气形象,他还是有点偶像包袱的,不想被发现大崩人设。 当然,现在第一个原因已经崩了,但是纪云星那几个货说他会崩人设,凌榆绝不相信。 青年缓了缓自己剧烈的心跳,挣扎片刻,还是选择了拍照。 拍,当然要拍,不发不就行了,他可以自己留着做纪念嘛!坐在小板凳上的凌榆信誓旦旦地想。 等回国再正大光明地在国家队里拍一张发上去,不能让那个伊万占上风了,他才是和乐乐关系最好的! 虽然还没搞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思,但是某人已经颇有危机意识地开始谋划了。 池惊澜和凌榆合完照,打开ins看了看,发现凌榆果然没发出来,好笑地摇了摇头,然后退出去,点进今天新增的另一个关注的主页,便看到了伊万发的那条博文。 [伊万:今天玩的很开心,期待下次再见。@l [闭幕式全体合照][两人合照]] 池惊澜轻轻瞥了眼身旁的青年,勾了勾唇角,给伊万点了个贊,保存了那两张照片,还在底下回復了一句。 [l:下次赛场上见。] 没过一会,身边某人点手机的声音果然更用力了起来。 池惊澜满意地笑着收起手机,弯腰从包里保护的最严密的那个隔层拿出凌榆送他的那枚玉佩,挂到自己脖子上,然后认真塞进了衣襟里贴身放好,最后拍了拍看着他的动作愣住的某人脑袋。 「比赛不好戴所以我暂时摘了,走了,去酒店拿行李,然后我们回家。」 第一百一十八章 花滑队回国后, 主力运动员照常歇了两天,便又恢復了正常的训练。 双人滑和单人滑的训练时间是完全错开的,并且除了休息之外, 卓凝珍身边基本都跟着齐文光, 池惊澜和柯苑泽还有凌榆在休息室的那一场会谈之后并没有找到和她单独聊天的机会,池惊澜也没有再收到卓凝珍发来的消息。 但是他们偶尔在食堂碰见卓凝珍的时候, 卓凝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露出完全是客气的笑, 和师兄的关系看着破冰不少, 大概是那天闭幕式上聊了些什么。 关于双人滑的事, 池惊澜几人并不着急, 或者说也没有办法着急, 无论是调查,还是解决问题, 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单单只是单人滑,陈志国基本肃清那些腐朽的东西, 也花了好几年, 他们在双人滑毫无根基, 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努力把双人滑的情况调查清楚, 然后等待合适的时机。 其实有点被动, 但暂时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目前他们的重点自然还是训练和比赛, 然后利用闲暇时间调查一番双人滑的过往, 为了安排每个人负责的范围,池惊澜几人还又抽时间聚了一下。 「我们从什么时候查起?」食堂的角落,三人解决完面前的饭菜放下碗筷, 柯苑泽率先开了口,摸着下巴问。 没错, 国家队的运动员口中的聚一下,就是中午找个时间一起在食堂吃个饭,无比的朴实无华。 和平常不同的也就是他们错开了高峰午饭时间,挑了一个食堂没什么人的时候。 池惊澜似乎早就在心中思考过这个问题,回答地毫不犹豫:「1988年的冬奥会之后开始。」 这个时间点太过特殊,不说凌榆,柯苑泽也瞬间反应了过来,他们齐齐抬头看向说话的少年,神色变得有些异样。 尤其是凌榆。 看到他们的神色,池惊澜好笑地挑了挑眉:「怎么了,那么大反应做什么,那时候的冬奥会谁谁如何了,跟现在的我们可没什么关系,有关系的事那次冬奥会之后国家队里的变动。」 曾经的传奇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将那些不太愉快的过往彻底翻篇,清冷的语调不急不缓,就悄然透露了一些当年无人知晓的真相。 「当时池澜举报了男单的主教练,接着就出了意外,中间有没有关联我不清楚,不过至少池澜的举报还是起了点效果,男单主教练下台的同时国家队也进行了一轮大洗牌,如果有些势力当年就存在,那么他们的大部队一定会从男单撤出来,那么从那个时间节点调查双人滑的人员流动是很有必要的,甚至冰舞与短道也可以查一查,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 凌榆知道池惊澜的身份,除了感情之外其他方面他可一点都不迟钝,闻言便迅速反应过来了池惊澜话中隐藏的深意,瞳孔骤缩。 他以为他已经足够了解池澜的曾经,可是池惊澜的这一席话,却把他实实在在、彻彻底底地震在了原地。 池澜当年的死亡不是意外? 那一次卡尔加里,他是去寻找了什么?仔细一想,池惊澜的改变好像也是从那一次比赛开始的。 他的偶像做了那么多的事却不为人知,那遭受的苦痛呢,又有多少不为人知? 第229页 凌榆徒劳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无人知晓,他现在有多心疼,有多想伸手抱抱身边的少年。 他知道这很不对劲,若只是偶像,那么他应该是崇拜和感慨,如果只是朋友,那么他应该生气,着急,去找到幕后黑手,而不是此刻心疼充满了他的整个胸膛。 为何会如此,凌榆隐隐有种感觉,却不敢去深想。 池惊澜对于他太特殊了,特殊到凌榆不敢轻举妄动,怕破坏他们如今的关系。 但有些东西他不敢深想,现在伸手抱一抱乐乐,他总是敢的,就是对面的那个人有些许碍眼。 科苑泽还在消化池惊澜那一段话中巨大的信息量,突然被凌榆瞪了一眼,感觉十分莫名其妙。 他没管又发病的某人,看向池惊澜,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当时是池澜举报的?」 当今世人知道池澜这个名字的,大多数都讳莫如深,科苑泽却不认为传奇是世人口中那样的人,他和凌榆来自一个省份,他们那边老一辈的人口中,能听到一个不一样的池澜,而成为陈志国的徒弟之后,科苑泽知道的也就更多了,国家队里腐朽太多,传奇当年大概也是深陷泥潭,被某些人泼了一身黑水。 当年国家队的高层变动,对外隐瞒地很好,就像是一场正常无比的人员更替,那时候连官网都没有,唯一的区别就是在某个官方报纸上占了一个版面,到现在除了当年关注到这件事的人,几乎没有其他人知道真相了。 科苑泽知道是因为陈志国,他师父那里还留存有当年的报导,按道理说国家队的档案室里也应该有留存,只不过科苑泽几乎翻遍了也没找到。 小师弟知道当年的变动很正常,无论是陈志国还是凌榆也都知道这些事,但是知道是谁举报的就不一样了。 那时候主教练的落马显然不是上面主动发现的,若非有人举报,以那时候的官官相护,男单的变动绝对不会如此迅速,可无论是当年的报导,还是别的什么地方,都丝毫不曾提过究竟谁才是举报的人。 科苑泽自然猜测过是池澜,但也只是猜测,而小师弟却是如此笃定地说出了这一切,让他实在有些好奇。 池惊澜察觉到了身旁青年情绪的变化和他的蠢蠢欲动,一只手伸到桌下,放到凌榆的大腿上轻而易举地按住了他,然后面不改色地回答了柯苑泽:「从陈延……爷爷那里知道的。」 柯苑泽知道陈延是他师父的父亲,也知道陈延和池澜的渊源,他去过一两回师父家里,不过大部分其实还是凌榆跟他说的。 不过这件事……如果凌榆知道的话,不应该不跟他说才对,柯苑泽看向凌榆,发现这人不知为何僵在那里,倒没有对池惊澜的话做出什么惊讶的反应。 凌榆难道知道?柯苑泽眯了眯眼,加上他刚才莫名其妙瞪自己的一眼,笑眯眯地在心底给他记了一笔。 其实凌榆这波的确无辜,他只是知道池惊澜的真实身份,虽然也惊讶,但因为大腿上的那只手,完全僵住了而已。 不过就算柯苑泽知道了真相他也不在意,他只是想找个理由,把凌榆刚才那一眼给瞪回去而已,他和凌榆之间的相处模式向来如此,对于彼此,都是「睚眦必报」的。 但可不能为了凌榆把自己的小师弟晾在一边,柯苑泽很快收回视线,转头给池惊澜稍稍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好奇:「之前我在老师那看到过当年的报导,后来我翻过档案室的记载,没有找到任何资料,我才有些好奇。」 「没有任何资料吗……」池惊澜垂眸沉思片刻,桌下的手从凌榆的腿上移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翻出一张照片,开口:「我算池澜的粉丝,之前去卡尔加里分站赛的时候,我去过当年的现场,意外翻到了一个东西,你们可以看看。」 池惊澜把手机上那张照片推到桌子中央,让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 就是他当时拍下的,那个被黄土掩埋的平安福的照片。 之前池惊澜从未想过自己会把这些东西公开出来,他原本的打算都是把这些秘密深深隐藏在自己的心底,过去的事不必让他人知晓,也不用给别人再添麻烦,只要他自己来就够了。 何况单单只是一个平安福,若他并非本人,也不会把这东西和幕后那些人联繫起来,当时在卡尔加里发现这枚平安福的时候池惊澜受到冲击不小,还把那枚平安福埋了回去,想着以后或许能作为线索,但他现在想想,那个平安福作为线索来说,还是太牵强了。 但也许是本能就觉得师兄和凌榆会相信他,池惊澜如今把这张照片放出来,还是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日子,普通的食堂里,心情也没什么大的波动了。 就像他刚才说的,把自己当成是池澜的粉丝就好,当然,他可能做不到凌榆那样「狂热」。 池惊澜想到这,忍不住低头轻轻浅笑了一下,才抬起头,看向正在研究那张照片的两人,用一种猜测的语气,说出了他知道的一些东西。 「你们应该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我就不多说了,这个平安福我是在当年现场附近的一片荒草地下挖出来的,应该是当年那辆卡车掀翻之后掉落下来,没有被清理掉的东西。」 「当年池澜出意外的时机太过巧合,正好是冬奥会恰好结束的那一刻,对于某些人来说,他最后的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了,何况池澜曾经说过退役之后会从教练开始做起,以池澜的能量,如果背后真的有一股势力,那个势力是绝对不允许池澜做上教练,更加破坏他们的布局的。」 第230页 「我觉得有一种可能,有些人事先收到了消息,将大部队撤出男单留个背锅的,然后彻底解决后患。」 后患指的是谁,池惊澜没说,但在场所有人都懂。 「那这个平安福……」柯苑泽被这堆消息砸得脑子有点混乱,没太理清平安福和调查背后真相这件事的关系。 「如果当年那场车祸并非意外而是人为,那这个从车上掉下来的平安福或许是一个切入点。」 世界上有许多人因为传闻厌恶池澜,但希望池澜死的,只能是那些腐朽腐败的东西,因为池澜切切实实地阻碍了他们谋取利益。 那么,如果想调查如今的国家队还隐藏着什么腐败,从那时候起追根溯源再合理不过。 几十年,他们可能一点破绽都不露吗? 池惊澜拿起桌上的手机,指尖轻轻划过屏幕,换了一张照片,重新推了出去,抬眸,目光变得有些冷冽。 那张照片上,是一个看着六十左右的老人。 「你们听说过马正豪这个人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照片上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池惊澜的老熟人,上辈子的老熟人,那位总刁难他的「记者朋友」。 几乎每次比赛都会在赛后的记者採访遇上他, 问些他不爱听的问题, 说些他不爱听的话,一开始池惊澜还会忍住脾气回答, 到后来他发现这人根本只是为了他身上的噱头和光环, 便干脆冷着脸不回答了。 但即便如此, 这位「记者朋友」似乎也没有放弃从他身上榨干利益, 就此以后, 便出现了池澜性格冷傲, 目无尊卑,无礼无德的传言, 抹黑池澜让他成功博取了众人的关注,之后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池澜后来的风评,这位「记者朋友」功不可没。 池惊澜对待他人向来并不如他要求自己那般苛刻, 世界上许多事并不是非黑即白, 池惊澜在那样的年代长大, 自然见过太多的灰色地带, 可他清楚, 人总是要有底线。 人非圣贤, 总有自己的私心, 只要不越线,池惊澜其实都不介意,可有些人总是太过分。 他很少会如此厌恶什么人, 那些「毒瘤」算一份,这个马正豪也算一份, 只不过他曾经从未想过,马正豪可能也能归类到「毒瘤」的那一个分类里。 之前池惊澜只以为他是一个品行不正,自私自利的记者而已,对于厌恶的人,他自然不会去耗费精力回想,直到那次在噩梦中看到了马正豪最后一次冬奥会採访他时腰间挂着的平安福,他才惊觉不对。 那之后池惊澜仔细復盘了一遍和马正豪有关的过往,发现了许多他曾经忽视的疑点。 如果马正豪背后没有其他人助力,那些谣言散播的范围怎么会如此之广;如果没有「官方背书」,马正豪那样三流八卦小报的业务能力,怎么可能成为后来那些大赛的官方指定採访记者。 更何况…… 柯苑泽和凌榆低头仔细看了眼那张照片,思索片刻之后,也认了出来。 「我好像有点印象,之前国家队有大领导们来参观,他就在其中,似乎是哪个比较权威的报社的社长。」科苑泽微拧着眉回答。 凌榆更加直接,手机百度一搜,便跳出来了马正豪的生平。 「国家体育总局中国体育报业总社社长,马正豪。」凌榆一个字一个字念到。 没错,当年那个靠着噱头起家的八卦记者,如今竟然爬到了这种位置,如果说其中没有猫腻,池惊澜是不相信的。 「他有什么问题吗?」科苑泽看向池惊澜问。 凌榆认真又担忧地看着池惊澜,眉心微微锁着,神色凝重,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池惊澜静静抬眸,语调平静:「马正豪是他改过的名字,他的原名叫马建国,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这个名字。」 因为这位「记者朋友」还改过名,之前池惊澜一开始搜索的时候还搜不到,后来他干脆按着职位从高到低一个一个看过去,果然被他找到了人。 「建国」「志平」这样的名字在过去几十年里都是十分流行,重复率很高的名字,但也同样寄託着老一辈对国家最质朴的期待。 马正豪不仅抹去了曾经的过往,还抹去了自己的名字,舍了「国」字,取了一个又正又红的名字,成了如今德高望重的体育报业总社社长。 「马建国……」凌榆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眉眼骤然冷峻下来,「当年那个无良小报的记者?」 陈延家里收着大多数有关于池澜的报纸,无论评价好坏,凌榆翻过好多遍,对此那些令他恼火的报导印象十分深刻,池惊澜刚才提到的时候他就有种预感,结果竟果然是他。 科苑泽也看过那些报纸,经过池惊澜这一提,也有了点印象。 他和凌榆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如果池惊澜如今不点出来,他们怎么可能会想得到现在的这位体育报业总社社长就是当年那个疯狂诋毁池澜的八卦小报记者呢? 或许几十年前的照片还能找到一些留存,但当年叫建国的人有那么多,这人后来又改了名,想要对上何其困难。 他们都再清楚不过,池澜那些传闻都是子虚乌有,而散布谣言的人竟然成了现在的大领导,凌榆和科苑泽瞬间就明白了池惊澜提及马正豪的用意。 「之前我在外网搜当年的视频合照片资料的时候,偶然看到了一张拍到88年冬奥会男单比赛结束时马建国採访池澜的照片,马建国的腰上同样带着刚才那个图案的平安福,我确信图案一样,但是后来想起来再去搜的时候,就找不到那张照片了。」池惊澜又补充了一点。 第231页 内容自然是真实的,但他发现这件事的真正过程太不科学,就小小的改编了一下。 「所以,背后或许是一个庞大的组织。」柯苑泽沉声道,他虽心里早有准备,却没想到他曾经发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对手可能比他们想像中的还要强大太多。 但这又如何,难道对手强大他们就要退缩吗? 他们要是会退缩,就不可能在运动员这条路上走到现在的位置了。 「那看来我们不仅要调查高层的人员流动,还要查一查这些年里国家队队员的更替。」 没有一个人有片刻犹豫,甚至凌榆还迅速发现了其中的关键点,点了出来。 「没错。」池惊澜点了点头,「如果池澜的事不是意外,那么那些人逃过了法律制裁,大概率有一就会有二三,查一查这些年不是正常退役的选手,尤其是那些「伤仲永」们,应该能找到一些端倪。」 登场时锋芒毕露的天才,到后来泯然于众人,但谁知道,这是自己堕落,还是被迫堕落呢? 「这可是个大工程。」柯苑泽撑着下巴感慨道,神色间却看不出一丝动摇。 「师弟,我不知道你为何对过去那些事那么清楚,但是师兄还是得谢谢你,不然我们都不知该从哪里入手,估计得绕好大一个圈子了。」柯苑泽朝池惊澜笑了笑,「调查的大头交给我,你们专注比赛。」 池惊澜听完柯苑泽的话,就知道师兄是不打算深究他从哪里得知的这些事了,不过师兄这最后一句的意思是…… 「师兄?」池惊澜有些担忧地开口。 「没事,我自己的能力我最清楚,实际上我这个年纪提升空间也不大了,加上之间脚还受了伤,恢復到现在的状态已经是极限,想要再继续进步很难,我估计撑到明年冬奥之后可能就会选择退役吧,我时间是肯定比你们多的,不用担心我。」 柯苑泽笑着摆了摆手,站起身懒散地撑了个懒腰:「好了,今天的饭也吃的很久了,既然有了方向,就散了吧,师弟,加油训练。」 然后眯起眼看向凌榆:「你没事少来打扰我家师弟。」 凌榆「哼」了一声,不甘示弱地回答:「我现在可不是没有理由。」 说完,他似乎想起什么,没管又在针对他的损友,迅速转回头看向池惊澜,眼巴巴地开口:「21号你晚上有空吗?」 柯苑泽离开的脚步一顿,回头将目光悠悠地投在某人身上,表情戏嚯。 21号? 池惊澜将两人的表情收入眼中,在心中把这个日期念了两遍,便迅速明白了过来。 21号农历对应的日子是冬至,冬至在民间习俗里向来有「冬至大如年」的讲法,而这个节日对于凌榆来说,还多了一层特殊的含义。 池惊澜很早就知道了,冬至是凌榆的生日。 但现在看着跟前某只二哈期待的眼神,他突然又想装不知道了。 「嗯?」少年没有任何表演痕迹地茫然回答。 「就是,就是……有空一起聚个餐?」凌榆磕磕巴巴的,想要暗示,却不知该怎么暗示,明明一个大高个子,此刻却显得皱巴了起来。 池惊澜看得心底好笑,面上却仍然不显,笑眯眯地点头答应,然后悄悄给师兄递了一个眼神。 柯苑泽秒懂,没有再给凌榆继续说话的机会,钩住他的肩膀把人直接往外带去,带走的时候还回头,朝着池惊澜眨了眨眼。 看来在逗凌榆这件事上,大家的态度都是很一致的。 池惊澜敛眸轻笑,收拾好餐盘,也返回了训练馆。 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的正常训练,以及利用闲暇时间一点点展开调查,从总决赛赛场回国十二月份就已经过去了一半,几天时间很快过去,就到了二十一号。 「走吧,师弟,某人恐怕等的要急死了。」这天训练结束,更衣室里换好衣服,柯苑泽走到池惊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开口。 池惊澜把冰鞋和换下来的训练服都暂时存放在他的柜子里,平常他都是及时带回宿舍保养和换洗的,但今天担心某位寿星等的着急,他也难得破了一次例。 锁好柜子,池惊澜拿出手机看到这几天凌榆给他发的各种表示期待的萌萌表情包,忍不住笑了笑,揣好手机,跟上了柯苑泽。 「当然,可不能让寿星久等。」 少年语调轻快,神采飞扬。 第一百二十章 柯苑泽带着池惊澜走出花滑的训练馆, 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后左拐,便拐进了训练基地的停车场。 停车场的出口已经一前一后停了两辆车。 一辆车是陈志国的车,池惊澜认了出来, 另一辆车他并没有见过, 不过在他们两人走进停车场的时候,那辆车的车窗便迫不及待地降了下来, 让池惊澜轻而易举地看清了驾驶座上坐着的人。 是凌榆。 明明把着方向盘降下车窗的动作还非常有范, 转过头看向他的那一刻却又瞬间破了功, 隔着不近的距离, 池惊澜也感受到了青年炯炯的双眼中瞬间亮起来的光芒和期待, 好似脑袋上突然冒出来了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招摇地朝着他一晃一晃。 池惊澜好笑地弯了弯眼,右手摸了摸口袋, 碰到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后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没有一丝犹豫地就朝着凌榆那辆车走去。 第232页 柯苑泽在看到凌榆开的那辆车车窗降下来的时候就缓缓停住了脚步,他微微眯着眼看着凌榆看到师弟后的瞬间变化, 心中的警钟不知道第几次被敲响。 虽说他总是损凌榆像只二哈, 但他心底也清楚, 如今已经成为国内短道一哥, 成为国家短道速滑队队长的凌榆, 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莽撞、直来直去容易跳脚的小孩了, 成年人总是要担起自己肩膀上的责任的, 凌榆早就成为了一个沉稳的,顶天立地、雷厉风行的队长。 就算是挚友,他也很久没有看见过凌榆这样的姿态了, 可是最近和师弟在一起的时候,他都快数不清见了多少次。 凌榆对他的师弟态度太特殊了, 特殊到随时可能越过那一条危险的线,他可不会忽视凌榆看向他师弟的时候,敛去一身锋芒的外表下,眼底时常浮现的那抹占有欲。 这可比他平常的锋芒毕露还要危险得多。 即使凌榆自己本人可能都没察觉到,但作为旁观者,柯苑泽看得再清楚不过。 一开始察觉到的时候,柯苑泽也很惊讶,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 感情这种东西如果人为可以控制,那也就不叫感情了,他自己不也一样吗? 柯苑泽可以确定凌榆这个木头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感情,但他也不太确定自己该不该点破。 如果点破,以他对凌榆的了解,这货对自己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放弃,无论这件事有多么惊世骇俗。 但他清楚如今国内的舆论环境……这实在是太困难了。 如果不点破,任由他们的感情继续发展下去,也说不好,关键还是在师弟身上。 柯苑泽能察觉到池惊澜身上有很多秘密,可他只要一直是自己的小师弟,那就是自己的家人,师弟虽然心态成熟,但终究年龄还小,大概根本没发现凌榆的狗心思,总不能是发现了但放任吧? 应该不能。 那他就更要守护好自己的小师弟了,柯苑泽可不想戳破了之后凌榆这只披着狗皮的狼天天来「骚扰」他的小师弟。 心念急转之间,柯苑泽便决定了暂时再观察一阵,然后笑眯眯地抬步,也走向了凌榆开的那辆车。 小师弟乖巧地坐在后座的窗边,此外居然没有其他人。 柯苑泽拉开车门,挑了挑眉,开口:「纪云星他们呢?」 凌榆从车内的后视镜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回答:「哦,他们嫌弃我的开车技术,都去陈叔那了,你也可以去。」 柯苑泽一听就听出来了,纪云星他们肯定是被凌榆赶到老师那辆车上的。 他听着这货语气里毫不掩饰的「您快走吧」的赶人意思,正要坐进后座的动作一顿,伸手抓着车门,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哦,是吗?那既然这样,师弟,我们一起去老师那辆车吧,老师那车大,能坐得下。」 「欸欸欸,陈叔那边坐了三个人了,挤不下。」凌榆听到柯苑泽的话,瞬间正襟危坐,义正言辞地改口道。 「呵。」柯苑泽冷笑一声,坐进后座,干脆利落地关上车门,朝着驾驶座上的某人点了点下巴,自然无比地指挥道;「走吧。」 「……要不您来开?」凌榆幽幽看向柯苑泽,阴阳怪气道。 「我不会。」柯大师兄翘着二郎腿,双手环胸理直气壮地回答。 说完转头看向池惊澜,眨了眨眼,故意抬高了声调,确保驾驶座上的某人能听得清清楚楚:「小师弟,要不我们换辆车打,这个司机看起来似乎听不太懂人话。」 「好啊。」池惊澜同样笑眯眯地回答。 突然沦为计程车司机的凌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天他似乎是寿星吧? 但他现在看起来真的好像司机啊! 池惊澜看着凌榆就要炸毛,轻咳一声收敛了唇角的笑意,不再逗他,手伸到前面轻轻拍了拍凌榆的肩膀,拉长音调哄到:「好了好了,我们伟大的司机,可以启程了。」 刚才被柯苑泽说司机要炸毛,池惊澜一说,凌榆却瞬间被哄好了。 原本有点耷拉的脑袋瞬间支棱起来,凌榆甩了甩头髮,神采奕奕地换了档,启动车子,跟上了前面已经往外开的陈志国的车。 啧,柯苑泽不忍直视地摇了摇头,简直想拿手机把凌榆的变脸拍下来,让他自己看看自己这副不值钱的样子。 今天本就是正常的训练日,还是在最近赛事比较集中的时候,能出去一趟并不容易,向教练申请批假是必要的手续,加上还有好几个未成年,国家队对这方面管控比以前严格许多,池惊澜也是才知道,未成年出去还是要有人担保的。 这次人数不少,加上陈志国本就是凌榆关系很好的长辈,正好也能给他庆生,就干脆抽出了一晚上的空余时间,跟他们一起出去了。 凌榆他们跟在陈志国后面大概一辆车的距离,看着陈志国的车在基地门口停了下来,然后车窗降下,陈志国跟门卫交涉了一下,门卫很快便放了行。 凌榆跟在后面轻轻松松出了门,忍不住感慨道:「跟陈叔一起出去可真方便,教练证可比运动员证好用多了。」 之前他们每次出去,自己还好,手里有着队长卡,但只要带上朋友,只要看着像未成年,尽管可能真的成年了,也会被门卫拦住询问很多才放行。 第233页 「最近可是赛季最重要的两个月,看的当然紧,你可别跟我说想顺了老师的教练证,这次我可不会帮你。」柯苑泽在后座不咸不淡地刺道。 「这次」的意思是,以前还有过这样的情况? 池惊澜本来在看窗外的风景,闻言有些好奇地转头看向师兄,眸光中闪着亮亮的求知慾。 「哦,前几年他还没成年的时候,想偷熘出去玩,用教练证出去就不会通知教练,所以他苦苦求了我好久,我才勉强答应帮忙了一下。」柯苑泽笑眯眯地毫不客气地揭了某人的老底。 「啊?明明是你也想偷熘出去玩,别全赖我身上,撑死叫同流合污,我可没求你!」凌榆听见柯苑泽抹黑他,瞬间抬高了音调,大声反驳道。 只是这个反驳好像也没多少说服力。 「同流合污」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池惊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忍不住问:「那你们最后被发现了吗?」 然后他看着师兄得意地挑了挑眉:「当然没有,我办事向来稳妥,可不像某人那样莽撞,自然没被发现。」 「听起来很有趣。」池惊澜有些嚮往地说。 「其实过程鸡飞狗跳的。」柯苑泽带着点回忆的神色,感慨道。 「那也很好玩,至少为枯燥的训练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吧?」池惊澜抓了抓头髮笑着说。 他真的很羡慕也很嚮往这样鸡飞狗跳的生活。 前面的凌榆从后视镜里看到池惊澜的神色,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连忙开口,豪气沖天地说:「乐乐,下次我带你体验一点更刺激的。」 柯苑泽闻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是,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打住打住,柯苑泽连忙止住自己危险的思想,瞪了一眼凌榆,然后看向自己的小师弟:「师弟,师兄可比某人要靠谱多了,你知道找谁的。」 池惊澜脸色也稍稍有点怪异,芯都是成年人,又是在没有什么女生的环境里训练了那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听过的昏话可不少,何况他本身对某人的心思就没那么单纯,凌榆这句话听在他耳朵里便瞬间有了歧义。 少年微微抿了抿唇,努力让耳根不要变红,默默瞪了一眼凌榆的驾驶座座位后背一眼,才平復了加快的心跳,回答了师兄的话。 「当然,师兄。」 柯苑泽满意地看着自己乖巧的小师弟,揉了一把少年柔软地头髮,才嫌弃地看向开车的凌榆,转移了话题。 「凌榆,今天你怎么开那么慢,老师的车都快开没影了,等会碰上下班晚高峰可就完蛋了,以前你不是很会飙车吗?」 凌榆从后视镜偷偷瞄了一眼池惊澜,手上依旧如同新手上路那般开得不急不徐四平八稳,嘴上理直气壮地搬出了一堆藉口。 「这辆车我跟队里师兄借的,他新提的车,当然得开得安全些,剐蹭了他得找我算帐。何况我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开车当然是平稳最重要!」凌榆义正言辞地回答道。 池惊澜看到了凌榆看他那一眼,猜到了他为什么会开得那么慢,心底忍不住一暖,有点遭不住地低下头,片刻之后才重新抬起头来,从前面的后视镜里看着驾驶座上认真开车的青年,微弯着唇,声音柔软。 「稍微快点也没事,我只晕卡车,不晕小轿车。」 凌榆闻言踩着油门提了点速,但依然开得很稳,不过这回终于能看见前面陈志国的车了。 柯苑泽看了看师弟,又看了看突然会照顾人的凌榆,眯了眯眼,也没有再说话打岔了。 其实他本来还想聊一聊最近调查的进度,正好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不过今天这个日子,那些不太好的事情就暂时先放一放,先给某人好好的过个生日。 接下来的一路变得十分平稳,他们的目的地距离国家队的训练基地并不是很远,十几分钟之后,便到达了一家幽静的餐馆。 陈志国早已订好了包间,带着他车上的几人先进了餐馆,柯苑泽带着池惊澜下车,使唤凌榆去停车,然后带着师弟紧随着陈志国他们走了进去。 「小柯,来了?210房间,你师父带着人已经上去了。」进门,收银台处的老闆娘笑着跟柯苑泽打了个招唿。 「徐姨,晚上好,这是我的小师弟。」柯苑泽笑着回了个招唿,然后转头跟池惊澜解释道,「这家餐馆基本是专供运动员的,比赛期间我们的吃食都管控得很严格,不可能去普通餐厅,所以我们是这里常客了,徐姨是这里老闆娘,早就眼熟我们了。」 池惊澜点了点头,乖巧地打了个招唿:「徐姨,您好,叫我小池就好。」 「诶诶,好嘞。」徐姨高高兴兴地应道,「你们要准备的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快上去吧,等会小榆来了我会帮忙稍微拖一会的。」 「谢谢您,那我们上去了。」柯苑泽笑着点了点头,朝着池惊澜眨了眨眼。 「走吧师弟,去给某只二哈一个惊喜。」 池惊澜摸了摸口袋里给凌榆准备好的礼物,笑容狡黠地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徐姨, 晚上好,他们都上去了?」凌榆好不容易停完了车,推门走进小餐馆, 跟老闆娘打了个招唿, 问道。 「小榆,晚上好, 是的呀, 他们都上去了, 210房间, 你也快去吧。」老闆娘笑眯眯地回了个招唿, 看了眼时间笑道。 第234页 今天是21号, 210房间…… 凌榆心思一动,没有马上动身去楼上, 而是身体往前一探,亮晶晶地看着老闆娘,小声又期待地开口:「徐姨, 他们有准备什么惊喜吗, 告诉我呗~」 那可不行。 看着眼前卖乖的青年, 徐姨心底好笑, 面上却不显, 之前柯苑泽他们就跟她说好了的, 惊喜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 「什么惊喜, 今天不是你们比完赛之后的聚餐吗?」 徐姨温温和和地笑着,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好叭……」青年的脑袋微微耷拉了下来,显得有些沮丧, 「那您忙,我先上去了。」 「嗯嗯, 去吧。」徐姨摆了摆手,看着青年上楼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笑得更灿烂了些。 凌榆上楼的时候心底还有些忐忑。 他知道纪云星柯苑泽他们应该是知道今天是自己生日的,前两年每到冬至的时候他们几个关系好的都会用他生日当藉口在忙碌无比的赛季中期难得找到机会出来聚个餐,聚完餐最多再去唱个k,九十点左右就会回基地了,生日也就当过完了。 至于生日惊喜什么的,一般也都是没有的,那帮损友能想起来给他送个生日礼物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不过之前就算是凌榆自己其实也不是特别在意自己的生日,能忙里偷闲和朋友出来一起吃个饭他一直觉得足够了。 可是不知为何,他今年好像突然不满足于过去那么多年的平淡了。 池惊澜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吗? 池惊澜的生日在春分,他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冬至吗? 如果他知道,他会准备什么惊喜吗?会为自己准备什么生日礼物吗? 好像只要想到那个名字,他的心脏就会开始变得滚烫,变得让他惊慌却又克制不住沉溺。 脚下的步伐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快,凌榆太熟悉这边的布局,大长腿两步并一步跨越蜿蜒的楼梯,往前走了几步拐弯停下脚步,青年一抬头,便看到了写着「210」的门牌号。 包间的门严丝合缝地关着,里面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似乎只是一个没有客人的包间。 凌榆在门口停住,赛场上滑一千米都风驰电掣的短道王者惊觉自己的唿吸跑了这么几步路竟然就变得有些急促起来,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上包间的门,仔细聆听了片刻,却只听到了自己蓬勃跳动的心跳声。 难道他走错了? 但这的确就是210,周边的包间没关着门,包间里面也是黑乎乎的没有人,他应该没有走错房间。 凌榆挠了挠头,有些疑惑,打算干脆直接打开门进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然而还没等他把手放到门把手上,面前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二楼走廊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全部熄灭,包间里面也是一片漆黑,紧接着突然「砰砰」两声,把凌榆吓了一跳。 下一瞬间灯光恢復,凌榆眼中一下子盛满了光亮和彩色的丝带。 原来刚才那两声是彩炮绽放的声音。 包间里所有人都围在门口,在他们刚才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和楼下的徐姨完成了一波完美的配合。 纪云星看着愣住的自家老大,笑得乐不可支,得意洋洋地为凌榆又送上了一炮彩炮。 「惊喜吧,老大!」 池惊澜站在最中间,也就是开门之后凌榆的正前方,朝着他挥了挥手中已经空了的彩炮筒,笑容狡黠又明媚。 「生日快乐,凌榆。」 少年声音清亮的祝福如同烟花般在凌榆耳边骤然绽放,比刚才彩炮绽放的声音还要更加震耳欲聋,炸的他有些头晕目眩。 池惊澜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 认识到这一点,凌榆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跳跳得快得似乎不像是自己的了。 青年摘下一根飘到他脸上的彩色飘带,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众人,片刻之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感觉自己的反应傻的太明显,红着耳根,结结巴巴的,有些别扭地开口嘴硬道:「……你们,你们谁想的主意,好老套。」 池惊澜捕捉到青年耳根上的那抹红,没有拆穿,笑意不减地开口:「我想的,很老套吗?」 之前闭幕式上的那些彩炮给池惊澜留下的印象太深,他以前也没有给人庆祝过生日,想来想去也就想到了这样的方式,这些彩炮也都是他买的,师兄和纪云星他们也很支持来着,难道真的很老套吗? 传奇略有些苦恼地在心底沉思。 「哦~看来我们的短道一哥看起来不太满意,那我们下次就不多浪费心思了。」柯苑泽勾上池惊澜的肩膀,拉长音调调侃道。 「不是,不是,我没有……」凌榆顿时着急,连忙解释道。 「老大你不用这样,不用勉强自己说喜欢的。」纪云星见有损凌榆的机会,瞬间眼睛一亮,十分「体贴」地附和道。 「算了算了。」池惊澜也故意摇了摇头嘆了口气。 眼见这件事就要盖棺定论,凌榆也顾不上自己的那点面子了,闭上眼咬牙一狠心,大声喊道:「不是这样,刚才只是我害羞嘴硬,其实我很喜欢!」 「喜欢到什么程度?」有人悄悄下套。 「希望以后年年都这样,年年都有乐乐!」凌榆闭着眼不假思索地回答,全然没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第235页 包间里寂静一瞬,下一刻大家都乐得大笑起来,笑得东倒西歪抱成了一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大,你别太爱了。」纪云星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弯腰扶着椅子才没倒在地上,但就算这样也没忘记调侃凌榆。 俗称贩剑。 凌榆的损友们,都完美继承了这样的伟大特质。 「啧啧,果然做人不能像凌榆这样口嫌体正直,你说是吧,水水?」顾小北看向身边的好友,仍然对前一阵子凌榆把他的群名从「天下第一」改成了「天下倒数第一」念念不忘,「怀恨在心」。 「对呀,对呀。」被迫「喝不到快乐水」的江鸿泽也颇为贊同地点了点头。 就连察觉到了点什么的柯苑泽都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纪云星那小子说的一点错都没有,还没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就这样了,察觉到了得成什么样? 柯苑泽仿佛已经看见了凌榆狗尾巴摇出残影的模样了。 想想居然还怪期待的,不行不行,打住。 柯苑泽止住自己脱缰的思绪,笑得却更厉害了。 池惊澜有点脸红,却也是被逗得乐得不行。 直到之前离开去取蛋糕的陈志国和徐姨一同拎着蛋糕走进包厢,众人才放过了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而面红耳赤的今日寿星。 「刚才你们在聊什么,大老远就听见了你们的笑声。」陈志国把蛋糕放在餐桌上,看向身旁正在摆放着餐具的小徒弟。 「保密,老师。」池惊澜弯着眼笑道。 这帮小孩,陈志国好笑地摇了摇头,心想自己真是跟不上小年轻们了。 蛋糕也是特制的,是最朴素的水果蛋糕,但所有人逗期待的不得了,作为运动员忌口太多,能尝个味道他们逗心满意足了,当然,蜡烛这些小道具还是不会少的。 接下来的流程就很顺畅了,插上蜡烛,点燃,众人齐唱生日歌,然后寿星许愿,吹灭蜡烛,将蛋糕一分,菜品一上,就算正式开饭了。 一开始饭桌上还有些拘谨,陈志国夹了几口菜,环视一圈饭桌,便知道了原因,他默默放下碗筷,果不其然,发现短道队的那几位小朋友的目光马上投到了自己身上。 「今天我只是你们队长的一个亲近的长辈,不是花滑队的总教练也不是国家队的教练,不用太在意我,想聊什么随便聊。」陈志国有些好笑地说。 「是啊,随便聊,聊凌榆的黑料都没问题,放心,老师不仅不在意,甚至还很爱听。」柯苑泽也笑眯眯地开口说道。 纪云星他们几个对陈志国不太熟,但对于柯苑泽这位老大的挚友却是已经很熟悉了,加上他们几个本就年龄不大,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经过陈志国和柯苑泽这么一担保,几人也就马上放开,不再拘谨了。 「真的吗,爆老大黑料也行?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纪云星眼睛一亮,朝着旁边的顾小北和江鸿泽眉飞色舞地点了点头,兴奋开口:「来,小顾子,水水,我们上菜!」 「等等,你们要干什么?」凌榆眼皮一跳,看着这几个人,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今天训练异常乖巧,凌榆白天还挺欣慰,觉得是他们今天看在自己生日的面子上不给自己添乱来着。 感情是憋到这来放大招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老大老大, 你没看到今天的热搜吧?」 「先说好啊老大,这可不是我们干的,你可不能找我们算帐啊。」 凌榆看着这几个人嘴上疯狂跑火车跑了半天就是迟迟不说到重点, 感觉自己头顶跟悬着路易十六改进的断头台铡刀一样浑身难受, 不如赶紧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青年瞪了纪云星几人一眼,脸色一黑, 没好气地开口:「有屁快放。」 「嘿嘿, 也没什么, 也不过就是老大你上次——」纪云星笑嘻嘻地拉长了音调。 上次什么? 纪云星身旁的顾小北马上默契地接过话:「上次去花滑大奖赛总决赛现场看表演赛被发现了而已嘛, 然后——」 最后是水水高高兴兴接上了最后一句:「然后酷哥人设崩塌, 挂上了热搜尾巴而已嘛!」 说完, 三人对视一眼,还是没绷住, 哈哈哈地笑着抱成了一团,就算这样也没放过嘴上损自家老大的机会。 「老大,我们早说了, 你人设肯定会崩的!」 「哈哈哈哈哈, 就是咱也没想到, 这个声势稍微浩大一点, 哈哈哈哈哈!」 凌榆闻言大惊, 所有人看着今日寿星脸色突然红了起来, 跟害羞似的。 除了凌榆, 其他人看起来对这件事并不惊讶,就连池惊澜,也只是好笑地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凌榆的反应, 甚至柯苑泽还掏出了手机,趁着凌榆没有心思注意他, 笑眯眯地拍了好几张照片。 以后可以用这些照片再敲凌榆一笔,想想就不错,柯大师兄满意地收起了手机。 而我们的当事人掏出手机点开热搜翻了一会之后,气势汹汹地抬起头,把手机屏幕往纪云星几人眼前一推,冷笑一声:「这不是你们干的?」 不过这声冷笑多少带着点底气不足。 纪云星他们不用往凌榆怼到他们眼前的手机上看就知道手机屏幕上的是什么东西,肯定是他们发的微博。 为#凌榆人设崩塌#这个热搜添砖加瓦,纪云星几人纷纷大号上阵,把那一天他们小群的聊天记录打码发了不少。 第236页 因为这个,凌榆的酷哥人设是怎么抢救也抢救不回来了。 但纪云星他们丝毫没有自己坑了一把老大还被凌榆当面戳穿的慌张,反而一个个得意地抬起下巴,语气嚣张又幸灾乐祸。 「不不不,时也命也,老大,我们这次可是在救你哦!」 「哈?」凌榆满脸狐疑。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陈叔居然点了点头,贊同了纪云星的话。 「确实。」 事情是这样的。 他们几个人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件事,当时事情还没有发酵成现在这样,只不过一些体育记者和一些冰雪运动相关的官号发了为凌榆庆生的微博,凌榆作为国内的短道一哥,自然是有这样的面子的,然后在那些微博底下的一些评论里提到了看见凌榆之前现身花滑大奖赛总决赛表演滑现场的观众席这件事而已。 一开始纪云星他们看到了也没太在意,之前他们在群里说让凌榆小心人设崩塌,更多的也只是调侃而已,结果等他们下午一节训练结束,再打开微博看的时候,却发现事态有了微妙的变化。 凌榆现身总决赛表演赛现场这件事不知为何突然发酵了起来,搭着今天凌榆生日的这股风,一些莫名其妙的营销号和黄泉路人突然开始对他们老大这件事大放厥词,说什么短道大奖赛刚结束不和队友一起回国却跑去看花滑表演赛,不尊重队友,不尊重训练,成了一哥之后飘了明年冬奥要完之类的乱七八糟让人一看就生气的话。 更离谱的是,#凌榆人设崩塌#这件事居然莫名其妙地挂上了热搜的尾巴,还有向上攀升的趋势,点进去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讨论度也不高,一看就是不知道谁买的热搜。 毕竟他们只是普通的运动员,还是关注的人更少的冬季项目,何德何能能在热搜上跟争得一席,甚至还是黑热搜。 舆论的威力不可小觑,纪云星几人当时也没有冲动,而是马上去找了他们的教练。 也就是凌榆口中经常提到的大魔王,林桓。 林桓反应很快,让他们先别把这件事告诉凌榆,顺便又随便找了个藉口给凌榆多加了几组训练让他找不到时间看手机,然后开始着手解决这件事。 当时热搜广场里已经有不少真路人点进来疑惑地询问凌榆是哪个小明星了,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不仅对凌榆的名声有影响,甚至可能还会对短道和花滑这两个项目的名声有影响,明年就是冬奥,这时候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他们不知道是谁买的热搜,也没有什么门路去撤热搜,林桓只能立即联繫了短道速滑国家队的官号负责人,同时也在自己的微博上澄清了这件事,凌榆当时的行程是请了假的,缺的训练也都补上了,没有什么不尊重队友,更没有什么懈怠训练。 不过官号还说的十分客观,林桓的个人微博上发的东西就没那么客气了。 [@林桓: …… 这是体育竞技,不是娱乐圈,靠的是成绩说话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设,只要人品没问题我们的运动员爱表现出什么样就表现出什么样,某些无良媒体请不要随意长臂管辖。 凌榆身为短道速滑国家队的队长,训练量也是队里最多的一个,他的成绩是因为他努力训练,而不是什么仗着天赋嚣张,如果不相信的话,欢迎随时来国家队参观:) 最后,今天是冬至,也是我们短道队队长的生日,在这里祝他生日快乐,也祝大家生活愉快,希望下次我们能在比赛场上相见,而不是这里。] 这样一篇义正言辞,底气十足的博文,瞬间扭转了许多路人的印象,条理清晰的逻辑也让顺着热搜点进来不明情况的人们瞬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这还不够,仍然有奇怪的人在里面搅着浑水混淆视听,纪云星他们经过了林桓的同意,也纷纷发了微博。 他们早就想发了,小年轻们没有林桓想得那么多,只是想着能帮老大一手,还能揭穿他的真面目,一个个都兴致勃勃。 [@纪云星:谢邀,早就想戳穿老大的真面目了,大家快来看这人真的狗,跟教练请假居然不带上我们!! [聊天截图][聊天截图]] [@顾小北:前景提要,我们老大十几年某位传奇忠实粉丝,如今一朝叛变,速来谴责。] [@江鸿泽:而且还不让我喝快乐水呜呜呜,我名字和水这么有缘,为什么不让我喝!] 考虑到一些事,聊天记录里还是把「池澜」的名字打码了,不过这样有趣的互动,还是把点进来的路人们逗得乐不可支。 林桓还把这件事通知了陈志国,陈志国告诉了柯苑泽和池惊澜,他们也很快在微博上作出了回应。 池惊澜之前没有微博帐号,还特意为此创建了一个号。 [@池惊澜:凌榆是我很好的朋友,那两天我心情不太好,凌榆很担心我,所以才请假过来看我的表演滑,当时我们比赛的地方和短道队大奖赛比赛的地方距离并不远,表演滑结束他也就和我们一起回国了,并没有怎么耽误训练。 会给大家带来困扰我很抱歉,但请不要惊讶,如果我有时间,也一定会去看他的比赛,大家习惯就好。 最后,祝我们的队长生日快乐(*^_^*)] 下面是柯苑泽的回覆,语气调侃。 第237页 [@柯苑泽:小师弟,我记得我才是你最亲爱的队长兼师兄吧,就不要管某只崩了人设的二哈了:(。] [@池惊澜:师兄,小心凌榆看到你这句找你算帐。] [@柯苑泽:哈,没事,听说那小子被他教练又加了几组训练,现在抽不出时间,等晚上给他庆生的时候他再看到肯定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我还不了解他?] 好傢伙,直接让大家习惯可还行,闻讯赶来的花滑冰迷们看到池惊澜这句话都惊了。 够嚣张,他们喜欢。 这群人简直拿微博当朋友圈使,本来是不怀好意的黑热搜,在他们的澄清和熟稔的互动下竟然力挽狂澜,变成了一个正向的宣传热搜了,点进来的不少路人都因此对花滑和短道升起了一丝兴趣,神奇地提高了这两个项目的关注度。 不过有一点倒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变的——凌榆的酷哥人设是怎么也不可能保住了。 但除了凌榆,所有人都对此喜闻乐见,他们早看凌榆赛场下的装逼如风不顺眼了,明明就是一只二哈,这次可给他们逮到机会狠狠戳穿了。 于是便有了这最后的局面。 陈志国带着笑意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解释了一遍,凌榆也终于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翻了翻热搜的广场,发现除了那些损友们的微博,其他基本都是些善意的调侃,路人们发现新大陆的惊嘆,和一看就是冰迷们紧急赶制出来的萌新入坑指南,便知道这件事算是被他们完美解决了。 他最后停顿在池惊澜的那条微博,和下面柯苑泽的评论上,愤愤抬头瞪了柯苑泽一眼,却的确什么都没说。 可恶,被他猜中了。 高大的青年红着耳朵,恼羞成怒地想。 过了一会凌榆才骤然反应过来,等等,如果说除了他都知道这件事的话,刚才纪云星这小子问陈叔能不能说他的黑料,岂不是在演给他看? 还有柯苑泽,刚才那一波配合,是纯纯给他下套呢? 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 凌榆颇为夸张地嘆了口气,想着自己人设反正已经崩得妈都不认识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放飞自我,顺着自己内心的冲动身体一歪,就把大脑袋搁在了池惊澜的肩膀上,「委屈巴巴」地控诉。 「乐乐,他们合伙欺负我。」 第一百二十三章 包间里暖气开得很足, 池惊澜进屋之后就把外套脱了,只剩下里头一件单薄的卫衣。 此刻凌榆靠在池惊澜的肩膀上,灼热的吐息几乎没有任何间隔地喷洒在少年的肩窝里, 刺激地池惊澜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从来没有人和他靠这么近过, 陌生地感觉激的池惊澜身上鸡皮疙瘩都泛了起来。 「别闹,痒。」 浓密的睫毛颤了颤, 少年轻敛澄澈的眸, 伸手推了推肩膀上的脑袋, 没推动。 是黏上他了么。 某只大型犬科动物不仅没有撤开, 还变本加厉地蹭了两下, 跟撒娇似的低声嘟囔了两句, 池惊澜靠那么近也没听清。 他忍下有点奇怪的感觉,好笑又无奈地陷入了沉思。 要说他多想把凌榆推开吧, 其实也没有多想,但那么多人看着,还都是亲朋好友, 就算是被人注视惯了的传奇也感到了有些脸红。 所有人都一言难尽地看着突然节操掉了一地的凌榆, 科苑泽无语地盯着凌榆盯了好一会, 见这货还没有从池惊澜肩膀上抬头的迹象, 终究还是没忍住, 看不下去地重重咳嗽了一声。 「咳!」 他错了, 科苑泽心想, 他不该没有预料到这小狗狗发现自己人设崩了之后会多么放飞自己,更不该让小师弟坐在这小狗狗旁边,这不就黏上了。 最终还是大师兄冷笑着打破了僵局:「凌榆, 你八岁小孩儿吗,这么黏人, 要不到我这来,我给你爱的关怀?」 ……什么玩意儿,拉倒吧。 凌榆终于抬起头来,毫不客气地赏了科苑泽一个白眼。 他只想和偶像贴贴,其他人,配吗?不配!短道一哥扬起下巴倨傲地想,然后被科苑泽一句话打回了原型。 「哦,看来我们的一哥不需要我们这些屁民的关怀,那我们还是自己聊天吧,聊谁好呢……唔,要不聊聊那位跟小师弟一个姓的传奇?」科苑泽意味深长地开口,表情如平常那般温和地弯着眼,却无端让人毛骨悚然。 当然,这个「人」专指凌榆。 他硬是从科苑泽脸上看出了点不怀好意来,立马猜出了他是什么目的。 「餵……!」凌榆简直想把科苑泽身后的狐狸尾巴拽出来给剁了。 可惜,大狗狗终究斗不过除了陈志国和其他人相比都年长了几岁的小狐狸,话题一拐,就往凌榆的黑歷史方向拐了。 对于揭凌榆黑歷史这件事,似乎所有人都乐此不疲,科苑泽和纪云星他们一唱一和,疯狂戳穿凌榆以前对池澜的各种又傻又可爱的崇拜行为。 什么十六岁的时候嚷嚷着要转项被林桓和陈志国混合双打了一顿,什么每年都一定要把好友们聚起来开一场偶像宣传大会之类之类的,都被抖落了出来。 凌榆:…… 科苑泽他们本意是抖抖凌榆的黑歷史,调侃调侃他如今的「移情别恋」。 但只有池惊澜和凌榆知道,「传奇」本人就在这里,却更加把效果拉满了。 第238页 凌榆几次打断失败,面红耳赤地听着,莫名有种自己在给池惊澜当场表白的错觉,而科苑泽他们就是那些表白现场起闹的人。 这个想法太奇怪了,但是为什么,自己心底,好像还有点期待呢? 凌榆有些茫然地摸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有些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了。 偶像和迷弟?不够。那么朋友?好像仍然不够,那他到底想和池惊澜成为什么样的关系呢? 凌榆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一个危险的边界,只要他伸手,这个边界就会破碎,可正当他打算伸出手的时候,有人打断了他。 是陈志国。 就连陈大教练看着这热闹的氛围,也加入了科苑泽他们调侃凌榆的行列,笑着开口插了一句。 「凌榆啊,还得谢谢你上次到我们花滑档案室里找池澜的比赛视频,我还翻出来了当年池澜写的四周跳训练计划,别说,完全有用,现在我们队里的4t训练方法就是在那之上改进的。」 池惊澜本来正静静地撑着下巴笑着看凌榆在那里自我纠结,欣赏着他温水煮的青蛙慢慢被熬熟的模样,却突然听到了陈志国的话,有些惊讶地抬眸。 「嗯?老师,哪里找到的?」 他以为他曾经写的那些东西早就被丢了呢,没想到居然还在? 陈志国不知为何突然轻咳了一声,回答:「一个压箱底的盒子里。」 老师这看起来有点心虚啊,池惊澜微微挑了挑眉,笑道:「不会是拿来垫哪个架子的架子脚了吧?」 陈志国没说话,显然是被池惊澜猜中了。 凌榆有点担忧地看向池惊澜,一副想要冲上来帮忙堵住他耳朵的模样。 池惊澜见状好笑,他有那么脆弱吗?他已经不太在意那些了。 但他胸膛里仍然涌上了一股暖流,被关心的感受总是想让人不顾一切留住的。 「没事,我猜到了。」池惊澜伸手在桌底下无声拍了拍凌榆的大腿,轻声道。 他甚至早以为那些东西都已经被销毁了,如今能被发现并且发挥本来该有的作用,已经让他十分惊喜了。 池惊澜毫不在意自己曾经辛苦写的东西成了垫桌角的东西,反而轻快地笑了笑,回应了陈志国无声的沉默:「那老师,下次让我进去找找,说不定还能翻出来点什么东西呢?毕竟我的名字和那位传奇那么有缘。」 凌榆静静地看着当初孤寂疏离的少年如今已经可以表情轻松地提及自己沉重的过去,明明应该让他感到欣慰,胸膛却不知为何酸涩无比,令他无比想紧紧抱一抱少年,把他按进自己的怀抱里。 可是那样太突兀,凌榆抿了抿唇,最后只是伸手,紧紧抓住了少年放到他腿上的那只纤细修长的手。 池惊澜惊讶地看了眼他一眼,把凌榆看得心尖一颤,也没放开自己手心的手。 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凌榆离弄明白自己的感情还差临门一脚,顺着自己的本能做出了这样的动作,却紧张得心跳完全不听话。 别放开他,青年内心默默祈祷。 这是什么,暗度陈仓? 池惊澜忍不住蜷了蜷指尖,感受到青年包着他的那只大手一僵,就好笑得不再动了,任由青年抓着他的手,却也什么都没说。 平白钓人胃口。 凌榆兀自紧张,其他人却因池惊澜刚才那一句话发现了新世界,新奇又惊讶地讨论起了池惊澜和池澜的巧合。 「诶,你们生日居然也在一天?是春分诶!」 「别说,和老大的冬至听起来还有点对仗,是有点缘分在的。」 「冬去春来啊,啧啧……」科苑泽本想阴阳怪气两句,看到凌榆那幸福的表情,干脆利落地闭上了嘴。 哼哼,冬去春来,听起来真不错。 寿星脸上那荡漾的小表情简直让人不忍直视,众人嫌弃地别开眼,没眼看他。 陈志国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池惊澜:「春分之后这个赛季也要结束了,小池,十七岁,你打算升组吗?」 问的也就是下个赛季,冬奥会的赛季,池惊澜打不打算升成年组。 年龄和成绩自然都是足够的,就看池惊澜自己愿不愿意了。 至于这可能会受到某些人的阻拦,陈志国才不管他们。 「当然。」池惊澜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 明年伊万他们也一定会升成年组,就算留在青年组几乎可以说是每一个金牌就能轻轻松松拿到,但能轻轻松松拿到金牌了,比赛还有什么意思呢? 而且冬奥会,他怎么可能错过呢? 他是一定会升组的。 陈志国满意地笑了笑,回答:「好,师父帮你。」 帮?池惊澜歪了歪头,暂时掩下了自己的疑惑。 * 因为这一次聚餐有陈志国在,未成年还多了一点,众人没有选择在吃完饭后再去ktv唱歌,而是延长了在饭桌上聊天的时间,畅快地吃了一顿之后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 车上还是来时的配置,池惊澜坐进车,便听到了师兄对凌榆的调侃。 「凌榆你脸怎么这么红,喝白开水喝醉了?要不叫个代驾,我怕出事。」 「被里面暖气熏得,你也红谢谢。不愿意那你就去和陈叔挤吧,我不奉陪。」 「我才不。」 第239页 「那你闭嘴。」 「嘻嘻,不要。」 什么小学生吵架啊,师兄才是喝白开水喝醉了吧,池惊澜好笑地带上车门,等车子平稳启动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问出了自己刚才的疑问。 「师兄,老师说的会帮我升组是什么意思,不是申请一下就可以了?」 「哦,这个啊……」柯苑泽耸了耸肩,「你就当有些人脑子不好使,你表现太出彩年龄还小,想把你留在青年组当个招牌和奖牌收割机吧。」 「每年年底国家队都要开个会,明年有冬奥今年那个大会估计规模得更大一点,到时候各种妖魔鬼怪都得出来,那时候你就可以见识一下了。」 柯苑泽笑眯眯地开口,今晚突然把攻击属性拉满了一般。 「正好就我们三个,需要我稍微讲一下最近我查到的东西吗?」 「可以,不过这么短时间,你应该也没查到多少吧?」开车的凌榆反问道。 「确实不多,但有点用,几十年前高层更新换代的事情年代有些久远,查起来还需要费点力气,双人滑那边我倒查了不少,稍微概况一下就是双人滑里的女队员更新换代得格外快,男队员则恰恰想反,在队里的资歷都很久,而且那些女队员家世都不太好,至于男队员,我都不用查就知道有些是走后门进来的,其他的还没来得及查,但这些听起来就挺有猫腻了吧?」柯苑泽耸了耸肩言简意赅地概括道。 短时间内想要查到这些可不容易,不过更深的东西,不靠知情人是很难查到了。 「得找个机会让卓师姐愿意对我们开口。」 「我觉得冬运会有戏。」柯苑泽沉思了一会回答。 「今年冬运会在春节之后,正好是开完大会后国内冬季项目最重要的一个比赛,双人滑要是想做点妖,那个时机再适合不过了,我查了查现在双人滑队里年轻的女选手,最符合他们标准的大概就是虞灵灵了,到时候我们可以注意一下。」看着小师弟有些疑惑的表情,柯苑泽非常详细地解释道。 反正他们都是在赌,赌赢了赚飞,赌输了也不过就是寻找下一次机会而已。 「好。」几人迅速达成了一致。 三个在各自领域都拔尖的运动员,在做决定这件事上,向来也不拖泥带水。 聊天聊了几小时,说得也有些累了,接下来一路无言,等回到国家队基地已经快接近晚上十一点了。 众人不自觉放轻了脚步下车,发现夜空中居然飘起了浅浅的雪花。 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在冬至落下了。 池惊澜和凌榆不知不觉地走在了队伍最后,少年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如同几十年前那个冬日,脸上却不再冷寂,而是带着清浅放松的笑容。 「凌榆。」他突然喊了一声。 「嗯?乐乐,怎么了?」青年迅速回应道。 「生日快乐。」少年笑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不容拒绝地塞到了凌榆手上:「生日礼物,别拒绝,虽然其他人没送,但这是我给你过得第一个生日,我觉得我还是要给出一份心意。」 「好了,晚安,下次见。」少年愉快地摆了摆手,脚步轻快地消失在了凌榆的视线里。 凌榆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好奇地打开小盒子,然后彻底愣在了原地。 一片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了盒中之物上,反射出一抹金色的光。 凌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认不出那是什么。 池澜84年塞拉耶佛冬奥会的花滑男单金牌。 那是池澜巅峰时期最重要,最有含金量的一块奖牌,凌榆印象无比深刻,在陈爷爷为池澜的奖牌特地定制的展柜里,这块奖牌也被放在最上方,他曾经贴着展柜的玻璃,将每一处细节都刻进了心底。 就算凌榆从前无比崇拜,也从未嚣想过独自占有……可如今,竟然成了他的生日礼物? 什么意思,是要把他的巅峰,把他的过去送给自己吗? 凌榆一人站在落雪的冬日冷风里,内心前所未有地滚烫灼烧起来。 「木头,你杵那干什么呢?不冷吗?」二楼楼梯窗户,柯苑泽探出个头朝着凌榆喊道。 「来了。」 高大的青年骤然回神,握紧手中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就算硌到了他的手心也不愿意松手。 这块金牌既然送给自己了,他就不松手了。 青年一步步向前走去,一步步更加坚定。 第一百二十四章 送出金牌的传奇其实也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池惊澜回到自己的宿舍,缓了半天也没平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 这枚金牌是他前几天知道今天是凌榆生日的时候,打电话给延哥让他特意给自己寄过来的。 那是一块很重要的金牌, 但池惊澜作出把金牌当生日礼物送给凌榆这个决定, 也没有犹豫多久。 原因么,大概就是凌榆想的那样吧, 反正能把这种金牌送出去, 心思肯定说不上有多么单纯, 池惊澜自然有自己的私心, 不过是他自己拿到的金牌, 他想送便送了, 没人能让他改变心意。 至于凌榆收到礼物的反应,其实他还蛮期待的, 池惊澜尤其喜欢看凌榆那种一步步被他温水煮青蛙煮熟却不自知的模样,有趣又可爱。 只是他自己脸皮也没那么厚,刚才不好意思留在那里看着, 现在池惊澜回了宿舍, 倒是一改早睡早起的习惯, 拿出手机看了起来。 第240页 不知道凌榆是不是受到的冲击力太大没缓过来, 池惊澜有些意外地发现凌榆竟然没有给他发什么消息。 手机屏幕莹莹的白光洒在少年精緻白皙的脸庞上, 好似天边的弯月洒下了皎白的光。 池惊澜微微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开手机屏幕上的其他软体, 忽地指尖一顿, 直起了身。 凌榆顶着网络上的腥风血雨发了新的微博。 短道一哥丝毫不觑那些流言蜚语,义正言辞的官方声明和对为他发声的队友和朋友们表达感谢后,毫不遮掩地表达了自己的情绪。 [今天在生日聚会上才从朋友口中得知这件事, 我没想到「人设」这种东西在一个普通运动员身上居然会引起那么大的讨论度,我自认不是明星也不需要用人设来保持自己的关注度, 如果非要说有,大家可以当作我爱装逼的个人喜好,但现在被戳穿了我也只好摊牌了,请大家做好准备接受一个真实的我[酷][酷]。 至于今天这些事,大家看得开心就好,吵架就不必了,人设崩了就是个玩笑话,刚才生日聚会上已经被我那帮损友们损了不知道几轮了[笑哭] 最后,特别特别感谢池惊澜送我的生日礼物,我非常非常喜欢。 礼物我收下了,可就不会还了。] 最后是聚餐的几张合照,以及放最中央的,池惊澜送出去的那个放着金牌的盒子。 池惊澜在最后那两句话和那些照片上停顿了许久,才往下滑去,看到了师兄和纪云星他们的回覆。 [@柯苑泽:真实的你,二哈吗?] [@纪云星:哇哇小池居然还送了你礼物,是啥呀,老大你就放个盒子,不厚道哇!让我康康!] [@凌榆回復 @纪云星:想都别想,我的。] 池惊澜突然笑了,指尖轻触手机屏幕,缓缓打下了自己的回覆。 [@池惊澜:喜欢就好,不用还(*^_^*)] 而后池惊澜退出微博,似有预感似的打开了另一个软体,发现凌榆果然在推特上也发了新的动态。 反正去看现场的事也已经暴露了,凌榆跟那次总决赛结束之后伊万发的带他的那条推特较劲似的,不仅文案和伊万发得那条相似,就连照片也刻意放了当时他和池惊澜在休息室的合照,跟早有预谋一般。 不仅如此,他自然也是把池惊澜送给他的礼物也放上去大肆炫耀了,炫耀就算了,还不说送的什么,看得让人好奇地抓耳挠腮。 是真的欠。 短道一哥人设崩塌的第一天,人们就隐隐摸到了凌榆的本性。 不过欠欠的真性情大男孩,可比之前一直端着装酷的模样要顺眼得多,凌榆自己都没想到,这一波下来反而关注他的人更多了,还神奇地给国内短道速滑和花滑打了个gg。 至于原本买这个热搜想要黑一波凌榆的人肠子有没有悔青,那就不得而知了。 之前池惊澜他们试图推测过幕后的人,不过没什么信息量,最多也只能猜出买黑热搜的人可能是想打压一下冬季项目的顶尖运动员,让他们不要风头太盛吧。 显然是翻车了。 但此刻池惊澜根本没有心思去分析那些东西,他翻来覆去地看着凌榆发的几条动态,琢磨着青年字里行间里表达出来的占有欲,耳朵不自觉红透了大半。 凌榆突然主动得让他颇为不适应。 这是……开窍了吗,难道? 本来就打着温水煮青蛙主意的少年,在到了该验收成果的这一刻,突然又犹豫不决了。 少年本能地把自己团成一团,缩进了被窝里。 同时也没忘记把手机也带进去,尽管他之前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 时间快要跨过十二点的那一刻,池惊澜终于收到了凌榆的微信消息。 没有什么长篇大论,也没有他惯用的可爱表情包,只是一句话,一句短短的话,却似蕴含着千钧的力量。 [大智若榆:乐乐,你的金牌我收下就不会放手了。] 是不放手,不是不归还。 仅仅一个词的改变,池惊澜便敏锐地察觉出了凌榆话语里最隐晦的含义。 窗外银装素裹,飘着雪的冬夜寂静无比,怎么也挡不住池惊澜胸口擂鼓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一声比一声剧烈。 少年蜷在被窝里,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粉红,白皙粉嫩的指尖都在颤抖,却仍然郑重无比地敲下了几个字,回復道。 [l:嗯,好。] 无人知晓这个普通的冬夜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隐晦的浪漫被天地见证。 第一百二十五章 2016年冬日的第一场雪轻柔地包裹住了首都安静的夜晚。 有小少年抱着手机陷入恬静美好的梦乡, 也有人在收到回復之后再也绷不住刚才强撑出来的笃定霸道模样,满头大汗地坐在寝室小桌子前,试图作出一个完美的计划。 当然, 这对于某只二哈来说, 难度还是太高了。 第二天池惊澜精神饱满地早早起床,洗漱完带上自己放在寝室里备用的干净训练服打开门, 便发现自己宿舍门口蹲守着一只挂着深深黑眼圈的大型犬科生物。 「凌榆?」 池惊澜心底早有所预感, 面上却不动声色, 无辜地眨了眨眼, 微微弯下腰刻意凑近, 一副颇为惊讶的模样开口道。 「你昨晚是没睡吗?」 第241页 少年轻快的口吻里噙着俏皮自得笑意, 即使他努力隐藏着,那些愉悦还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了些许, 轻柔地包裹在少年的周身,让人无法忽视。 还好某人一看眼底挂着的黑眼圈就不太清醒,他还不至于暴露。 芝麻汤圆陷的传奇在心底笑眯眯地想, 身体却凑得更近了一些。 不知道在门口蹲了多久的凌榆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宿舍门突然被打开, 少年弯腰凑到他的身前, 沐浴露的柠檬香味和他的吐息交融, 心脏如同过载荷一般停顿了一瞬。 乐乐今天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他一晚上没睡, 罪魁祸首究竟是谁呀? 凌榆有些晕乎乎地想, 终于想起自己一大早过来蹲着的目的, 「噌」的一下如同脚下按了弹簧一般站了起来,朝着池惊澜,直愣愣地大声且情绪饱满地打了个招唿。 「乐乐, 早上好!」 声音大的,连走廊里都带起了回声。 「嗯……嗯, 早上好?」池惊澜被小小地吓了一跳,懵懵地回了一句。 下一瞬间,他突然被拥进一个炽热的怀抱,耳朵隔着一层布料听到了青年胸膛里轰鸣的心跳声,耳根瞬间染上了一层粉红。 「凌……」刚才还「耀武扬威」的传奇瞬间成了哑巴。 池惊澜飞快地眨着眼睛,原本灵清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 而某人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伟大的计划在执行了第一步之后,自己却先举白旗投了降。 不行不行,太快,太唐突了。 怀抱里的少年太柔软,明明是清冷的气质,却烫的一哥整个人都冒出了泡泡,抱了片刻之后凌榆就感到自己的心跳速率直线上升,连忙松开了手,磕磕巴巴地留下一句「明天见」后,面红耳赤地落荒而逃。 这才刚刚开始,他可不能把人吓跑,一哥如此这般想道。 而池惊澜站在原地静静地目送着凌榆离开他的视线,在彻底看不见凌榆之后,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哟,师弟,早上好啊。」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池惊澜一惊,豁然转头,发现隔壁宿舍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师兄懒洋洋地倚在门旁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唿,不知道看了多久。 池惊澜对自身周围环境的变化向来敏锐,这次却真没发现师兄是什么时候开的门。 小少年一默,有些心虚地微微垂下了头。 柯苑泽在凌榆那声惊天动地的「早上好」之前就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后续嘛,他自然也是全部尽收眼底了。 看小师弟的反应……柯苑泽也察觉到自己之前的理解可能出了点差错,好像还不是某个木头单箭头呢,小师弟看起来居然还有点白切黑在,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 白切黑,这不正好是他们师门传统吗? 柯苑泽笑眯眯地想。 反正他是小师弟的师兄,又不是某只二哈的师兄,他就乐得看某只二哈吃瘪,甚至还想夸一句小师弟干得漂亮。 可不能让某人轻易得逞了。 于是柯大师兄「核善」地看着完全没注意到他的某只二哈消失在这一层宿舍的拐角,才收回视线,缓缓抬手,跟小师弟彰显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他是看出来了,凌榆什么时候能得逞,全看小师弟什么时候想让他得逞。 谁先主动的柯苑泽不在意,他自带八百米厚滤镜,凌榆那完蛋玩意居然敢祸害他家未成年,他作为师兄兼队长,可得好好照看好自家的小师弟。 如果凌榆拎不清现阶段什么重要,那柯苑泽可不会客气。 不过对于自家小师弟,柯苑泽就温和太多了,他带上宿舍门,走到池惊澜身边轻轻拍了拍垂着头的小少年的肩膀,刚才的事什么也没提,只是开口道。 「走吧,去训练?」 「嗯。」小少年轻轻地应了一声。 「小池,知道现在什么比较重要吧?」 师兄平常开玩笑的时候一般都会叫他小师弟,池惊澜很清楚,柯苑泽喊他「小池」的时候,便代表着师兄认真了。 池惊澜撩开宿舍大门上厚厚的门帘,脚尖踩上地面上薄薄的白雪,发出「吱呀」的轻响。 他最熟悉这样的天气了,少年深唿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轻盈地在雪地上转了个圈,转身朝着柯苑泽扬起一抹清浅的笑,弯着眼回答。 「师兄,我晓得的。」 很少见的,池惊澜口吻里带上了一点来自故乡的吴侬软语。 听得柯苑泽忍不住稀罕地揉了一把师弟柔软的乌髮,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能看出小师弟自己心中有数,那就足够了。 * 「今天这么早?」两人到了训练馆,陈志国看着他们有些惊讶地开口道。 池惊澜每天都这么早倒是正常,但他的大徒弟不是每次都卡点么,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柯苑泽核善地笑了笑:「托某人的福。」 陈志国一头雾水地挠了挠头,挥舞着手中的训练板,发出了驱赶大徒弟的声音。 「去去,既然今天难得来那么早,那就多练几组吧,练什么你自己有数。」 「师父,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早点来吗?」柯苑泽笑眯眯的表情忽地一僵。 「去你的,你伤早好了别跟我装蒜,还队长呢,学学你师弟。」训练馆里还没有其他人来,陈志国毫不客气地端出了师父的架子,用手中训练板狠狠敲了一下自家大徒弟的脑门,嫌弃地教训道。 第242页 柯苑泽立刻丢了师兄的架子,熟练地抱头鼠窜。 「诶诶,师父,给我留点面子。」 「想都别想!」 中气十足,回声盪气迴肠。 看来今天也是师门和谐美好的一天,池惊澜的髮丝被他们奔跑带起的风扬起,忍不住弯起好看的眉眼,笑得肩膀都微微颤抖。 小少年轻哼着悠扬的曲调,熟稔地避开满场乱跑的师兄和老师,换了身训练服,自觉地到一旁做起了自己的训练。 这个师门最后的沉稳,看来还是得靠他来维持。 等池惊澜做完几组训练,训练馆里陆陆续续有人进来,陈志国和柯苑泽也终于恢復了一个教练和队长该有的靠谱模样。 「咳!」陈志国架着刚才敲大徒弟脑袋的训练板,威严地咳嗽了一声,召集手下的队员们,照例做了一个简单的训练前讲话。 「十二月快结束了,这个赛季也过去了大半,但接下来几个月不会轻松,只会更忙,都给我皮紧实点,听见了没!」 「听见了!」 「这赛季接下来的几个月表现也会影响到明年冬奥会的名额选拔,完全靠你们自己的实力,有没有信心!」 「有!」 算得上是朝气蓬勃的花滑男单队,运动员们一个个都抬头挺胸,气势十足地齐声回答道。 池惊澜同队友们一起大声回答了陈志国,看着身边朋友们毫不服输的表情,心底再一次想道。 真好。 现在这样,真好。 如同陈志国说的那般,十二月接近尾声,到了一二月份,对于冬季项目的运动员们来说,也到了最忙碌的几个月,或者说是竞争最激烈的几个月。 四大洲锦标赛,亚洲冬季运动会,还有国内的冬运会,以及之后的世青赛,一场接着一场无比重要的比赛,名额都在国家队队内公开选拔,就连之前自认为成绩不错的池惊澜也不敢轻易掉以轻心。 亲兄弟都得明算帐,穆子宁他们可不会因为自己之前多参加了几场国际比赛就把名额拱手相让,还是得有绝对的实力才行,而且他之前在赛场上好不容易成功的新四周,也得好好巩固才能不遗忘和生疏。 人一旦忙了起来,儿女情长的事就得先暂时放一边了,不过大概短道那边赛程也是差不多的安排,除了过年放的那几天假,池惊澜也就能每天早上在宿舍门口跟凌榆打个招唿。 值得一提的是,凌榆本身作息跟柯苑泽差不多,之前向来贯彻的都是能踩点绝不早到的训练风格,如今为了能天天早上找个机会见池惊澜一面,还硬生生地改变了自己的作息。 一哥自己被迫卷了起来,也绝不放任别人躺着,听说这两个月短道队被自家队长卷得苦不堪言。 至于池惊澜听到这样的消息笑得有多开心,恐怕也只有告诉他这情况的柯苑泽能看到了。 他们家小师弟腹黑着哩。 大师兄摇头晃脑地再次感慨道,却也完全没想着去救一救短道队里水深火热的兄弟们。 卷卷也不错嘛,这不听说短道最近成绩都提升了不少? 好事啊! 反正最近凌榆那个傢伙还挺有分寸的,柯大师兄还算满意,不往上再添一把火,已经是他的仁慈了。 他们花滑队都被小师弟带得卷了起来,短道队自然也得好好体验体验,这一点上,他和小师弟态度高度一致。 就这样,大家一起卷着卷着,年关一过,便到了国内冬运会该举办的时候。 第一百二十六章 池惊澜不是第一次独自离开家乡过年了, 不过今年和以前相比,热闹太多。 师兄师父他们担心自己背井离乡不适应,明里暗里总关心他, 但其实今年有亲朋好友, 甚至还能跟爸妈通话,池惊澜过得很是自在。 过年的那两天国家队里放了假, 凌榆还带着他顶着师兄「杀人」的眼神出去在周边玩了一圈, 虽然看到的基本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但是池惊澜印象倒是意外得深刻。 大概是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类似于「约会」的体验? 当然, 要真说他们之间的进展, 这么一两个月的时间过去, 其实是基本没有的。 主要原因还是互相都太忙,池惊澜偶尔能感受到凌榆想试探他, 但又顾及着什么总是小心翼翼,所以到现在为止,两人的关系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 池惊澜自然是不介意了, 他挺享受这种以前没有体验过的情绪和氛围的, 当然, 某个木头以为只有他自己开窍各种试探又缩爪的有趣反应, 也是传奇一直没有主动戳穿的重要原因。 至于某只二哈会不会一下子忍不住扑上来, 池惊澜也拿不准, 但不是还有师兄帮忙盯着吗? 他这大概也算是恃宠而骄了吧? 过完年恢復正常训练的某一个早上, 又是大地被白雪覆盖的一天,池惊澜看着走在他身前几步「互相打闹」的师兄和凌榆,脑海中突然浮现了这样的想法, 然后忍不住放缓脚步笑弯了腰,还把师兄和凌榆两人吓了一跳。 「乐乐, 你怎么了?」凌榆瞬间推开柯苑泽,两步并一步就跑到了池惊澜身旁,扶住他担忧地问道。 「耳朵怎么这么红,冻的?我给你捂捂。」说完,青年不容拒绝地用炽热的大手捧住了少年小巧精緻的脸庞和耳朵。 结果自然是……两个人最后都熟透了。 第243页 「没事,我只是突然很开心。」池惊澜的脸被捧着,声音也没了平常的清冷,软软糯糯的。 柯苑泽隔着几步看着自家脸红透了仍然笑得跟个小狐狸似的自家师弟,无奈地扶额摇了摇头,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发着璀璨的光芒。 可真是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算了算了,他可不想在这时候当一个发光的电灯泡,小师弟还偷偷给他眼神示意呢,大师兄果断转身,悄无声息就开熘了。 他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今天陈志国被叫去开大会,他这个当队长的今天得帮老师代个班,得早点去做准备而已。 池惊澜也知道今天国家队里开大会,倒也没和凌榆在外面的大冷天里磨蹭很久,玩够了伸手拍了拍某人的脑袋,送走某只摇尾巴的大狗狗,就乐呵呵地去找自家师兄了。 「好玩吗?」 换完训练服和冰鞋踏上冰场,池惊澜听见声音转头一看,就看到师兄拿着块训练板朝他滑过来了。 「嘿嘿。」少年笑着抓了抓头髮,没说话。 柯苑泽拿着训练板无奈地轻轻敲了敲面前小少年的脑袋,开口:「好了,说正经事,冬运会的短节目和自由滑,你确定是都要改?最近该把节目报上去了。」 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池惊澜也没了刚才的松散,表情冷静下来,严肃地朝着柯苑泽点了点头。 「嗯,都改。」说完,少年顿了顿,耸了耸肩,又道:「短节目肯定要改,今年剩下比赛不多了,正好冬运会有空间可以练一练,至于自由滑,可以看看今天老师开完会的反应?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很少有花滑运动员会在赛季中期更换自己的短节目和自由滑,但池惊澜从来不是墨守陈规的人。 何况他有这个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之前给凌榆过完生日之后,他就下定了决心。 原因不少,但真正说来,其实也就两个。 一是《新芽》和《罗朱》这两个节目已经不太适合他了,作为他重生之初编排的两个节目,随着他越发融入这个世界和自身的改变,虽然熟练度在不断提高,这两个月池惊澜参加的国际比赛也仍然凭藉着这两个节目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他能很清楚感觉出来,自己很难在这两个节目上创造出新的新意了。 没有新意没有灵魂,展现给观众们的就只剩下机械的重复了,这是池惊澜不愿意看见的。 他永远希望远道而来看自己节目的冰迷们不虚此行,也希望自己永远不会被自己已有的节目束缚住前行的脚步。 所以全新的池惊澜编排了一个全新的短节目。 不过他也没有那么任性,为了老师师兄他们的心脏找想,加上池惊澜也不想总是去和国家队那些编排老师扯皮,这个赛季剩下几场国际比赛肯定还是以《新芽》和《罗朱》为主的,他只是打算把这个短节目作为明年冬奥赛季的主要节目,并且这个赛季找机会拉出来试试。 而冬运会是国内的比赛,也不至于影响他如今在国际上的排名,正好是一个可以给他任性一回的场合,池惊澜改掉短节目的原因仅此而已,也算得上他对自己的一种尝试和突破。 不过改自由滑的原因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还得说回今天陈志国去开的那个大会。 国家队一年一度的总结和展望大会,每一个项目的教练都没法倖免,一大早就被召集在了办公楼最大的那个会议厅里。 年关都过了,这个赛季也就剩下一两个月的时间了,休赛期再一过,就是四年一度的冬奥会赛季了,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会议的重点也主要在于此。 先回顾一下这个赛季的成果,再规划一下下个赛季的安排。 本来一切应该挺正常,但前一阵国家队里不知从何流传出了一些风声,说这次大会开在冬运会之前,可能会把冬运会和明年的冬奥名额联繫起来。 如果是真的,那就离谱了,今年冬运会到明年冬奥还有一整年的时间,谁都不知道中间会出现多少变数。 池惊澜看不到会议室里那些教练吵得面红耳赤的模样,但从前几天陈志国烦躁的絮絮叨叨的样子,就能猜到那些风声或许的确不是空穴来风,今天这场大会的结果恐怕不会太好。 事实的确如此。 上午训练结束,柯苑泽正在跟池惊澜商量着他打算改的那个自由滑会不会太……嚣张?就听到了陈志国气愤的脚步声,以及隔着远远的距离就听得一清二楚的破口大骂。 「草,去他妈的韩国平昌不能丢脸,小年轻没把握不如留在青年组,高凳子做久了脑子也被啃了,这种馊主意都出的出来!」 「小池!」陈志国气势汹汹地出现在了池惊澜身前。 「老师。」池惊澜敛去刚才和师兄聊到他新自由滑节目的微冷神情,乖顺地立正站好。 「冬运会你放开手,老师保证你们明年想升成年组的都能升,让那群老傢伙看看,到底是谁没把握。」陈志国拍着池惊澜肩膀,咬牙切齿地说。 看起来是真的气狠了。 「还想搞梯队建设,前提是他妈的得有梯队,最近成绩起来了一点就飘了,也不看看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冬运会能搞出来的,真是疯了。」 池惊澜和柯苑泽默契对视一眼,立刻敏锐地开口问道:「老师,什么意思?」 第244页 「有些人建议这次冬运会划分一下梯队给明年冬奥做参考,简直是在放屁,名额是挣出来的而不是什么梯队建设让出来的,何况这还有整整一年,怎么可以只靠一场冬运会定论?」 陈志国不否认梯队建设的重要性,只是这次大会上有些人太着急了,他在国家队沉浮那么久,怎么可能看不出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是为了国家队的成绩? 这才是真正让他心寒的。 「所以……结果是……?」池惊澜顿了一下还是问道。 「贊成否定对半开,最后各执己见,我作为花滑队总教练否了,但我也只能保证男单这边,双人滑那边曹正德跟我意见完全相反,加上他们本来就是高压训练政策,估计他们小队员们会不太好过,我再想想办法。」陈志国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子,嘆气道:「看来曹正德那傢伙也老煳涂了。」 老煳涂吗,那可说不准。 池惊澜默默地想,这两个月来他们查到的东西可一点不少,就算是他见惯了黑暗,想到那些资料背后可能隐藏着的真相,都不自觉地嵴背发冷。 当他拥抱过光明再去看那些淤泥的时候,黑暗就更加令人无法接受了。 他的武器只有脚下的冰刀,冬运会是国内的主场,也必定会是那些人的主场,之前池惊澜一时冲动,编排了一个颇具嚣张和嘲讽意义的自由滑,其实就是想给那些人看看,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可不是什么没脾气的人。 不过之前师兄不太同意,他自己也有点犹豫,毕竟他从前也从来没有表演过那种风格的自由滑。 但今天这会一开,见到老师这反应,倒是彻底不用纠结了。 「师弟,改,师兄支持你!」科苑泽拍了拍池惊澜的肩膀,同样坚定开口。 当然。 嚣张就嚣张了,他还不能嚣张吗? 「节目名字叫什么想好了吗?」科苑泽问。 「《小丑》,如何?」 少年弯眼道,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池惊澜只打算表演这一次,就当他送给那些人的「礼物」。 端看他们接不接得住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冬运会四年一度, 这一届在二月末举办,春节那两天假放完,国家队各个项目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了。 国内最大的冬季项目赛事, 冬运会不仅和国家队运动员们平常出国参与的国际比赛不一样, 和平常国内每年都举办的锦标赛也不太一样,那些比赛主要都是争的个人奖项, 而冬运会和全运会一样, 是主要以省(区、市)为团体参与的, 参赛的运动员们代表不是国家也不是自己, 而是自己的省。 就算是对于运动员们来说, 能代表自己省份出战的比赛机会也真的很少, 所以当冬运会的时间越来越接近的时候,池惊澜能明显地感受出来国家队里越来越热烈的氛围, 就连平常队里大家都提不太起劲的小测验,也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 国内冬季项目的比赛本就不多,能碰上这样一次大型赛事, 所有人都很期待, 池惊澜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表面不显, 但池惊澜知道, 他可能比其他人还要更期待一些。 这次冬运会扩大了参与的人数和省市, 以前池惊澜都是代表黑龙江队的, 但这一次他可以代表浙江省参赛了, 虽然他在浙江生活的时间并不久,但那是他的故乡和童年,总是不太一样的。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这次冬运会是他认识凌榆那么久以来,两人能第一次站在同一个赛场上, 池惊澜很可惜他和凌榆项目不同,但是能站在同一个赛场上参加竞技比赛,在池惊澜心中他们两个也可以算作是同场竞技了。 赛场上能拥有凌榆这样一个对手绝对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虽然他们一个短道一个花滑,但是这次冬运会是代表省参赛,何尝不能比一比? 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人,骨子里都有着沸腾的好战因子,最近的几次见面,虽然嘴上没说,但是池惊澜知道,他们早已达成了这样的默契。 他们都是顶尖的运动员,正因对彼此感情不一般,才更享受这样的争锋相对。 池惊澜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也无比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本来打算明年冬奥会上表演的短节目现在就拿出来其实有点早,但这个节目到现在也还只是个雏形,这次冬运会对他来说很特殊,他不仅想和凌榆比一比,也想给他的太阳一个惊喜,所以这个时机倒也很不错。 凌榆只知道池惊澜打算改自由滑的节目,对他连短节目也改了这件事完全不知情,最近陈志国在忙着冬运会的各种安排,池惊澜的排练和修改基本都是柯苑泽帮忙看着。 也导致柯苑泽最近看凌榆更加不顺眼了。 「小师弟,我都有点嫉妒凌榆了。」 又一遍完整的短节目排练下来,柯苑泽给池惊澜递了瓶水,摇头晃脑地感慨道。 他的小师弟可真是一个温柔又浪漫的人,对于在意的人向来不会吝啬自己的惊喜和偏爱。 上次的表演滑,这次的短节目,就连他这个师兄看得也有点酸了。 池惊澜闻言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本就沉静的人,一害羞就更加安静腼腆了。 「师兄……」小少年轻声道。 「诶呀,我随口说说,再练几遍?刚才步伐上好像还有点小问题。」柯苑泽摆了摆手,又把话题转回了训练上。 第245页 心里想的却是要是凌榆那狗不识相有他好看。 咱们的柯师兄,柯队长,绝不承认自己是有点羡慕。 不过……柯苑泽看着冰场上再度翩翩起舞,不见一丝训练了很长时间的疲惫的少年身影,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小师弟好像比他会多了……要不他……学学? 没有人想到,被损友调侃了无数次大直男的柯大队长,居然从自家师弟这边得到了灵感。 * 紧张的训练中十几天的时间迅速划过,就到了冬运会即将开始的时间。 这次冬运会在黑龙江齐齐哈尔市举办,国家队的运动员不用回省队和省队的队友一起前往比赛现场,而是直接由国家队组织一起前往,省了非常多的力气。 出发是在某一天的一大清早,好几辆大巴车停在了基地大门口的外面,等着接到运动员们把他们一起打包送去机场。 平常早起要命的小朋友们此刻都一个个兴奋地扛着行李箱就往大巴奔过去了,性格沉稳一些的,都在后面不急不缓地跟着。 「怎么参加比赛被他们表现出了一副去秋游的样子?」柯苑泽摇了摇头,好笑道。 池惊澜轻轻瞥了一眼身旁看着也有些蠢蠢欲动的凌榆,朝师兄眨了眨眼,也笑着回答:「在基地里面待久了能出来放风,也很正常。」 是在说旁边那只狗狗呢,还是在说旁边那只狗狗呢? 只要他不说,狗狗就不知道。 凌榆一脸无辜茫然地看过来,池惊澜和柯苑泽都忍不住笑了。 「怎么了?」狗狗挠头问道。 柯苑泽使坏不回答,池惊澜被凌榆直勾勾地盯着,最终还是没顶住,指尖轻轻搔了搔脸,目光微微移开,看到大门口处的场景后眼睛一亮,指着那边,故作疑惑地开口。 「嗯?那边是记者吗?」 「?!」凌榆豁然转头,看到大门口黑压压的一群人和设备,如临大敌地后退了一步。 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们离大门口不远了,记者们看到了他们,已经非常热情地涌了过来,当然,主要是冲着凌榆。 这两个月凌榆凭藉「人设崩塌」事件,加上凌榆自己也彻底选择放飞自我,导致他给媒体们贡献了一堆素材,以一己之力成为了媒体们眼中的宠儿。 他还是短道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队长,谁不喜欢採访这样的top? 凌榆一开始还很嘚瑟自己那么受欢迎,但随着记者们逐渐拿捏他的性格,採访也放开之后,总是调侃他的黑歷史,凌榆就想逃跑了。 虽然酷哥人设是崩了,但他还是要面子的!他可不想自己的黑歷史被全国一次又一次播报,甚至全世界! 但很可惜,凌榆逃不掉。 短道一哥正想凭藉自己赛场上优秀的,只需要零点几秒的反应速度拎起行李箱就跑,却被一只温热柔软的手抓住了手腕,顿时僵在了原地。 而罪魁祸首却是狡黠地笑了笑,微微踮起脚尖,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在闪着光对着他们疯狂拍照的镜头前,凑到凌榆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 「阿榆,我的行李也交给你了,加油,等会见。」 尾音带着小勾子,直接把某人震在了原地。 于是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世界排名第一的华国短道速滑队队长,整个人,一下子红透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卧槽, 等等,刚刚乐乐叫了他什么? 在凌榆的印象里,从一开始, 池惊澜似乎都是一直叫的他全名。 当然, 绝对没有不喜欢池惊澜喊他全名的意思! 平常其实很少有人会喊他全名,在队里被叫老大或者队长, 长辈们喊他基本就是喊小名, 也就在训他, 还有被那帮损友阴阳怪气的时候会被喊全名, 跟池惊澜完全不是一个语气。 池惊澜语气清冷, 念人名字的时候却总是很认真, 和他平常说话不太一样,会带上一点吴侬软语的腔调, 每次喊凌榆的名字的时候,总让他心尖有点酥酥麻麻的。 当时池惊澜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除了长相之外, 叫他的全名也是重要因素之一。 之前还没开窍的时候凌榆其实没怎么注意这方面, 但现在池惊澜的一举一动都令他格外在意, 凌榆也就发现了一些不同。 池惊澜好像也很少叫人全名, 陌生人和他厌恶的人不算, 亲近的人里面, 同辈里喊柯苑泽是师兄, 喊队里的那些朋友也都是暱称,出去比赛遇到的对手也一般都是随大流喊姓或者名,这样一对比, 爱喊他全名就显得格外不同起来。 凌榆总是美滋滋地想他在乐乐心底大概也是有特殊地位的。 不过一旦得到的多了,人的欲望总是会膨胀, 成为了特殊的存在就会想变得更加不同,听惯了乐乐叫他全名,偶尔他也会在深更半夜幻想池惊澜喊他「阿榆」的模样。 只是凌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一天居然会是在这样一个大庭广众、众目睽睽的场景之下。 耳边甚至好像还残留着少年温热的吐息,让赛场上被人扒拉也毫不慌张的一哥瞬间不知所措了起来。 其实就连许多媒体也直接愣住了。 他们能一大早拖着沉重的设备来国家队基地门口採访,当然不可能认不出刚才那个少年。 花滑队的新星池惊澜,跟凌榆关系似乎很不错,这是之前传闻里的。 第246页 只是他们没想到居然这么不错,有资歷老一点的记者也算是看着凌榆长大的了,知道凌榆人缘不错但很少能跟人这么亲近,见状也是十分惊讶。 就是这么一愣的时间,让池惊澜就拉着柯苑泽熘出了记者的包围圈,成功逃过了採访。 他们快速钻进花滑队的大巴,才放缓脚步,慢悠悠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柯苑泽看着身边靠窗撑着下巴看着窗外,浑身散发着愉悦气息的小少年,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看见了被反应过来的记者们团团包围住的青年,失笑:「师弟,你有点坏。」 好一招集中火力金蝉脱壳,逃採访有一套,就是苦了某只二哈。 也不能这么算,那货也不是一点便宜没占到,瞅他浑身煮熟的模样,就知道刚刚师弟凑他耳边说的话肯定没那么普通。 但他还是不自己找狗粮吃了。 说起来,柯苑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开口:「师弟,那我们行李呢?」 刚才黑压压的记者就连池惊澜看着都有些头皮发麻,如今进了大巴车没了后顾之忧,池惊澜也放松了下来。 他收回视线,闲散地靠在大巴座椅的椅背上,摆了摆手,笑眯眯地回答:「师兄,不用担心,交给凌榆了。」 「可以。」柯苑泽抬了抬下巴,欣然同意。 两人一来一回,愉悦地替凌榆做好了决定。 「师父呢?」池惊澜扫了一眼大巴车里的人,朝着师兄问道。 「应该是教练们单独一辆车。」柯苑泽回答。 「哦,这样。」池惊澜点了点头,突然察觉身边的师兄没声音了,若有所觉地转头一看,果然发现车上又上了两个人。 齐文光和卓凝珍。 在他们上车之前车里人已经不少了,穆子宁朱承业他们几个人在他和师兄上车的时候还兴奋地跟他们打了招唿,还有几对隔壁双人滑的选手,也都一对一对地坐着,跟自己的搭档小声交流,一脸期待。 这次的冬运会因为要和明年冬奥接轨,在双人项目上是允许跨省组队的,也就是说国家队组好的搭档们这次比赛也不会被拆,无怪乎他们那么兴奋。 就连虞灵灵和赵嘉瑞这样腼腆的性子,池惊澜上车的时候也看到他们对自己点了点头微微打了个招唿。 不过在齐文光和卓凝珍上车这一刻,池惊澜明显地察觉到车内的气氛有些改变。 双人滑那边的几个搭档们显然变得有些紧绷,至于身边的师兄,情绪变化的原因自然不必再说,也就只有朱承业,崔晟睿这几个大大咧咧的人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还在那咋咋唿唿的聊天。 啊,还漏了两个人。 齐文光和卓凝珍他们自己自然不会受任何影响,齐文光刚上车,就大大方方地跟柯苑泽打了个招唿,然后拉着卓凝珍坐在了池惊澜和柯苑泽前一排,什么事都没有似的非常熟稔地跟柯苑泽聊起了天。 坦坦荡荡、大大方方。 似乎之前池惊澜他们对双人滑的推测都是他们的臆想一般。 可池惊澜他们都知道不是。 池惊澜看着师兄挂上营业的笑容,笑意不达眼底地跟齐文光十分「和善」地聊了起来,还时不时偷偷瞄一眼旁边的卓凝珍,心底嘆了一口气,往椅背上一靠,直接闭目养神起来。 不到合适的时机,暂时的表面和谐还是要保持的,但是这种事还是交给师兄来吧,他应付不来。 最近老师一直在忙冬运会的事情,除了指导训练就是在开会,主要还是之前让他发脾气的那件事。 陈志国一直是那句话,今年冬运会确实重要,也的确关系到明年的冬奥,但这样的重要应该重要在能给运动员更多的机会和舞台,而不是早早做出决定限制他们的未来。 从结果来看似乎还不错,至少梯队建设这个东西,应该是暂时不会考虑了。 池惊澜自然也希望这样一个大家都期待的比赛不要出什么意外,虽然之前他自由滑的节目是报上去改了,但那个节目本身其实很灵活,本身内涵是讽刺的,但讽刺的是谁,池惊澜是可以随时调整的。 如果没人作妖,那么针对的就是腐朽的社会黑暗,如果有人作妖,那就别怪他们自己撞枪口上了。 称霸王座十几年的传奇锋芒毕露的时候,是不会,也不可能手下留情的。 不过此刻还什么都没有发生,换做以前,池惊澜可能已经开始悲观地思索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但是现在,池惊澜愿意乐观地去看待一切。 反正就算真的发生了意外,他们也不是不能解决,不是吗? 现在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 等国家队的人全部聚齐,围在门口的记者们也採访到了足够的素材散去,大巴便载着运动员们驶向了机场。 而后巨大的银白色机翼划破湛蓝的天空,载着选手们的期待与梦想,飞往了冬运会的赛场。 下午两点飞机准时抵达齐齐哈尔的机场,同样已经有好几辆大巴在机场外等待着国家队的运动员们了。 等到国家队的选手们经过快一天的奔波终于抵达冬运会主办方为运动员们准备的酒店,也就到了该暂时分别的时刻。 省队比国家队到的要早两天,既然是代表省队出战的比赛,自然是该去找自家的省队队友和教练了。 第247页 就连国家队的教练们也都走向了各自的省队,暂时回归了省队,这次比赛他们的身份是省队教练,而不是国家队的教练。 当然,双人滑和冰舞这类双人项目除外,他们自成一队,由国家队的双人滑教练带队。 池惊澜推着自己的行李箱刚靠近酒店的大门,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温泽带着好几个池惊澜有点陌生的年轻面庞,站在酒店大门处,看到他和穆子宁,十分兴奋地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好久没见了,他的省队教练。 少年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隔着很远的距离,但仍然朝着温泽点了点头。 把温泽都愣了愣,有点受宠若惊。 他们家小孩出去半年多,好像改变了很多。 而池惊澜点完头,便转头喊了一声柯苑泽。 「师兄。」 「嗯?」柯苑泽看向自家师弟。 「我看到我们的省队教练了,我和阿宁就先过去了。」 「哪个是你们的省队教练?」柯苑泽摸了摸下巴,有些好奇地问道。 池惊澜和穆子宁一起指了指远处期待地看着他们的温泽。 「那个穿米色风衣的小哥?看着好年轻,似乎没比我大多少,走,我跟你们一起去认识一下。」 柯苑泽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愉悦地拍板做了决定。 大师兄大摇大摆地跟着池惊澜和穆子宁,走到了温泽身前,伸出手。 「您好,我是柯苑泽。」 第一百二十九章 花滑国家队队长主动向他打招唿, 温泽带着点惊讶地看着柯苑泽,有些受宠若惊。 就连温泽旁边的几个小朋友也睁大着眼睛微张嘴巴,非常崇拜地看着柯苑泽。 最后还是温泽想起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回过神握上柯苑泽的手:「您好, 我叫温泽,是z省花滑队的教练。」 柯苑泽之前就从凌榆那听说过z省发生的事, 他对之前那个z省花滑队主教练还有些印象, 那原来是他们这边的人, 风评不是太好, 后来去了南方倒听说发展得如火如荼, 但是太远他们也管不着, 听说之前被制裁了,确实是一个一听就令人愉快的消息。 小师弟也跟他偶尔提起过省队的新教练, 柯苑泽挺有兴趣的,如今真见面了,发现果真是个不错的人。 不过现在站在酒店门口, 倒也不方便多聊什么, 柯苑泽跟过来, 主要还是想看看他小师弟即将託付的人。 第一印象很不错, 柯苑泽也松了一口气, 朝着温泽点了点头笑了笑, 伸手拍了拍池惊澜的肩膀, 开口:「小师弟这场冬运会就交给你们了。」 池惊澜闻言,不动声色地给了师兄一胳膊肘。 柯苑泽感受到了,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没变, 浑身队长气势十足,看着温泽, 等待着他的回答。 回省队用「交」这个字肯定不太好,柯苑泽自然清楚,不过之前z省省队的事,即使现在换了教练并且给人印象也不错,柯苑泽也很难完全信任,当然要当着z省教练的面给自家小师弟撑一把腰。 听到柯苑泽这句话,温泽也顿了一下,看着柯苑泽,抿了抿唇,之前有些受宠若惊的神色消失,沉稳严肃下来,倒真有了一个省队主教练该有的气势和模样。 「池惊澜和穆子宁都是我们省队的运动员,本来就应该我们照顾,不用说交给我们这种词。」 温泽身旁的小朋友拉了拉温泽的衣角,很少看见自家向来温温柔柔的教练如此气场全开的模样。 温泽把他们往自己胳膊后面揽了揽,仍然毫不退缩地跟柯苑泽对视着。 气氛一时有些紧绷。 池惊澜有些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看见师兄先动了。 柯苑泽笑着退后半步先作出了让步,气势一松,一副正常的晚辈姿态礼貌地开口:「那就麻烦您了。」 然后他抬手随意地揉了一把池惊澜的头髮,笑眯眯地说:「那小师弟,师兄先走了,我去找老师了,赛场上再见。」 「嗯。」池惊澜点了点头,看着柯苑泽,认真地开口:「明天见,师兄,赛场上我们就是对手了。」 「当然,我非常期待。」柯苑泽潇洒地挥了挥手,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先一步进了酒店大厅,消失在了乌压压的人群里。 池惊澜目送师兄离开,转身看向温泽,走上前几步,笑了笑;「温教,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温泽终于能认真地打量一圈池惊澜,松了口气,笑道:「小池,你看起来开朗了许多。」 池惊澜没有否认,但仍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髮,转移了话题,给自己师兄解释了一句:「刚才师兄说的话不用太在意,他只是有点护短。」 「没事没事。」温泽看着如今能自然说出自己是被护短的小少年,欣慰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池惊澜的脑袋,温温柔柔地笑道:「我们省队之前风评不太好,很正常,慢慢改变就好了。」 「对了,我身边这几个介绍一下,这是这几个月我从下面的市县里挖出来的新苗子,这次比赛带他们来见见世面。」温泽拍了拍身边几个小朋友的肩膀,给池惊澜和穆子宁介绍道。 「师兄好。」那几个小朋友微微抬头看着池惊澜和穆子宁,超级乖巧地打了个招唿。 第248页 穆子宁和池惊澜对视一眼,都感到有些新奇。 国家队里他们是小辈,之前在省队也没那么好的氛围,时隔半年多再次见面,被后辈打了个招唿,就真的感觉到省队和以前大有不同了。 「师弟师妹们好,不用那么拘谨,我们年龄相差应该也不大,直接叫名字也可以。」穆子宁温柔地笑了笑开口。 这次冬运会对于参赛选手的限制作了很大的放宽,也不分青年组和成年组,年满十六周岁就可以参赛,同场竞技。 这也是之前池惊澜和柯苑泽说他们这一次是对手的原因。 因而这次温泽带过来参赛的省队新人小朋友们,其实是跟池惊澜穆子宁他们差不多同龄的。 「是,尤其是小池,和你们一样都是十六岁,不用太拘谨。」温泽也揉着他们的脑袋说。 池惊澜眨了眨眼,反驳:「温教,过了年,就算十七了。」 温泽没想到池惊澜居然会在年龄这点上反驳他,一愣,然后乐得大笑了起来。 「好,十七,十七,也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 这种莫名的妈妈的溺爱感是怎么回事? 他本来就是成熟的大人……也许。 池惊澜也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幼稚,红着耳根有点别扭的微微扭过了头。 「阿宁,阿澜~~~」 忽然,一个荡漾的声音由远及近,两个剔着板寸的狗狗一大一小挤过拥挤的人群,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一人一个挂在了池惊澜和穆子宁身上。 哦不对,说错了,大狗就抱了一下,没敢挂着。 凌榆幽幽地看着旁边靠着一些体型差完全把穆子宁揽在了自己怀里的纪云星,目光充满了淡淡地嫉妒。 穆子宁没好气地打掉了纪云星挂在他脖子上的胳膊把自己救了出来,瞪了他一眼。 纪云星笑嘻嘻的,毫不在意,换了一只手搭在穆子宁的另一侧肩膀上,得瑟地看向凌榆。 「老大,你怎么还在这呆着?咦,这不是我们z省的省队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要硬赖在别的省队吧?」 「诶呀老大,我好像看见你们省队的教练了,好像在找你呢,你快去找你家省队吧,哈哈,看我这次比赛怎么赢过你!」 ……这小兔崽子是蜜蜂转世吗,嗡嗡嗡地怎么这么聒噪。 凌榆满脸黑线,瞪了纪云星好几眼也没止住这小子的话头。 然后他转头一看,池惊澜纯纯一副悠然看戏的姿态,凌榆瞬间收了脸上想要刀了纪云星的神色,垂下眸,一下子委屈巴巴了起来。 「乐乐……」 从之前一次凌榆发现他这样池惊澜会心软之后,凌榆就学会了。 不过这一次某只大狗狗失策了。 「去找你自己的省队吧,明天见。」池惊澜轻哼一声,拍了拍凌榆有些扎手的脑袋说道,语调上扬,愉快赶人。 可不能凌榆每一次委屈巴巴地看他他就心软让他得逞,传奇无师自通地在心底这样想道。 「好吧……」 修狗耷拉着耳朵和尾巴推着自己的行李箱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池惊澜一回头,发现温泽带的那几个小朋友正非常崇拜地眨着大眼睛看着他。 「嗯,怎么了吗?」传奇有些疑惑。 「师兄,你好厉害,刚刚那位是短道队的队长吧,听说是很冷酷的一个人,你居然敢摸他的头髮。」一个小孩亮着眼睛,心直口快地说了出来。 纪云星一听这话就笑倒在了穆子宁的肩膀上。 「哈哈哈哈哈哈,冷酷,不行,笑死我了,这个小师弟,最近一定没有关注体育新闻吧。」纪云星兴致勃勃地凑了上去。 「欸?之前知道有机会参加冬运会,就一直在训练……」说话的小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哈哈哈哈,没事,来来来,师兄跟你讲!」纪云星自来熟地一揽那个师弟的肩膀,就跟他们分享起了某位短道一哥的光辉事迹。 池惊澜看得有些好笑。 凌榆身边的人似乎都很喜欢调侃他,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非常受欢迎的表现啊。 这样一想心底居然诡异地升起了一丝自豪感,池惊澜认输地笑着摇了摇头,跟穆子宁示意了一眼,同温泽开口道:「温教,人应该齐了,外面站着挺冷,我们进酒店?」 「诶呀,聊着天都忘了,走走走,我们进去,你们今晚好好休息。」 温泽带着暂时从国家队回归省队的池惊澜几人办好登记,一个一个护送他们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好好休息啊,有事随时找我,抽籤结果出来我会通知你们的,还有,明天早上八点集合,别忘了。」离开前,温泽妈妈还十分操心地一个一个叮嘱道。 「嗯嗯,我记住了,晚安,温教。」池惊澜一一点头应下,乖巧地回答道。 温泽颇为欣慰地再次揉了揉小少年的头髮,看着池惊澜关上门,整理了一下自己因为来回走动变得有些凌乱的教练服,马不停蹄地赶往了下一个目的地。 去明天比赛的抽籤仪式。 因为参赛人数众多,没要求选手们都亲自到场,只要教练去就行了,温泽就干脆让今天奔波了一天的池惊澜和穆子宁赶紧先收拾休息了。 当然,像某两位队长,这种场合还是逃不过的。 第249页 于是池惊澜收拾好行李,又洗漱完收拾好了自己,正打算把冰鞋拿出来再保养一遍,手机就连续震动了好几下,还响起了一次特关的铃声。 他拿起手机一看,发现连着四条消息,分别来自凌榆、师兄、师父和温教,内容却完全一致。 [小师弟,明天短节目你倒数第二组第一个上场,签位不错,加油(*^_^*)] [师兄你呢?] [最后一组第三个(*^_^*)] [好像师兄你的签位更不错?] [主办方的小把戏,大部分实力不错的选手都安排在后面的组别,不过你师兄我的手气的确一向不错~早点休息吧,小师弟,明天赛场上见~] [嗯,明天赛场上见。] 池惊澜一个一个认真地回完消息,跟师兄聊了一会,就放下了手机。 虽然还没升到成年组,但这次比赛不分组别,也可以当成是升到成年组的比赛了。 和师兄同台竞技啊,他期待很久了。 第一百三十章 [啊啊啊几点开始啊, 直播怎么还没开,急急急急急急!] [今天是第一个比赛日,一点开始开幕式, 男单短节目下午两点开始, 不过有点看头的主要集中在后面三组,倒不用很着急, 然后女单五点, 晚上七点开始是短道, 双人滑和冰舞安排在了明天, 直播应该马上开了, 我看这边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调设备了。] [我超, 楼上老哥在现场啊,666, 羡慕了。] [谢谢,本人女。] [哈哈哈哈我也在现场哦![得意][得意][戴墨镜]] [啊啊啊在现场还炫耀的叉出去啊!要不是这逼班老闆不给批假,我也去了, 我恨啊, 恨啊!作为老闆的福报, 我狠狠摸鱼看比赛!!] [心疼楼上, 打工人真的太惨了, 不过国内的比赛最好的一点就是没有时差, 我学校离齐齐哈尔还蛮近, 这两天课多去不了,周末了我也过去看看。] [这次比赛也算得上群星汇聚了,这样一看突然感觉明年冬奥挺有希望了呢……] [笑得, 谁说不是,还记得去年年底的时候体育总局局长的专访吗, 总而言之就是巴拉巴拉对明年冬奥一通展望,之前大家都还觉得他吹牛逼呢,现在一看,池惊澜纪云星凌榆柯苑泽……好傢伙,今年还真有天降紫微星,说不定等明年冬奥真给他说中了,那王局得封神。] [不过池惊澜真的赶得上明年冬奥吗?] [我觉得估计看这次冬运会吧,教练组可能也会考核,毕竟这算他第一次和成年组的选手同台竞技,看他能不能适应吧,反正我觉得行。] [之前不是有圈内人士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说花滑教练组不太愿意让池惊澜升组吗……真的脑子被狗啃了,妈的池少这次拿个奖牌给他们看看!在和成年组运动员们同台竞技的赛场上能拿牌就完全能说明他的绝对实力了,看谁还敢拦他升组= =] [池惊澜倒数第二组第一个出场,还要等好久啊。] [你们别奶,我害怕,忘了上次吧里奶的飞起的结果了吗()] [……草。] [哦哦哦哦直播开了!在现场的朋友们你们继续聊哈,我先走一步!] 第二天比赛直播即将开始前,贴吧里就已经聊得如火如荼了。 明年冬奥会,这两年国内也重视了起来,逐渐加大了宣传力度,尽管仍然没有夏季运动项目出名,跟国内那些王牌运动项目更是不能比,但和四五年前比起来,关注冬季运动项目的人可以说是翻了个倍。 这次冬运会现场观众席的人数,和上一次冬运会比起来,就多了不知道多少,可以填满大半个观众席了。 池惊澜里面穿着短节目的考斯滕,外面披着一件纯白的羽绒服,听着身边的好友感慨观众席上人真多,静静地抬头看过去。 开幕式所有运动员都要上一趟冰场,他们此刻站在赛场的运动员入口备场处,往外抬头看去,能把除了他们身后这一面的观众席尽收眼底。 二月的齐齐哈尔仍然是零下十几度,室内为了维持冰面最好的状态,温度也不高,这样看过去,大家都穿着厚厚的衣服,倒显得观众席更加充实了起来。 全都是黑髮黑眼,流着同样血液的同胞,池惊澜嘴上没有开口,实际上他比穆子宁的感受更加深刻。 他从来没有在赛场上看到过那么多同胞,从来没有,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这是他在国内参加的第一场全国意义上的比赛,池惊澜从来没想过他们的赛场能看见那么多同胞,比之前他去看师兄的大奖赛中国站时人多太多了,毕竟大奖赛上,尽管在中国比赛,那些国际上的顶尖花滑选手也会自带很多的冰迷过来。 好像他一直所追求的目标猝不及防,突然之间就实现了一个一般,让池惊澜看着被占满了大部分的观众席,忍不住再看一眼,再多看一眼,根本无法收回视线。 直到现场突然掀起了观众们的惊嘆,池惊澜才回过神,茫然地眨了眨眼。 然后观众席上的惊嘆声更响了。 「刚才现场镜头拍到你了。」凌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池惊澜身边,微微俯身低头,贴着少年的耳朵耳语道。 恐怕现场没有人比他更理解池惊澜刚才望着观众席的时候在想什么。 曾经撑起了整个华国冬季项目的传奇,在看到如今冰上运动蒸蒸日上,受到越来越多关注的时候,心底会有多少感慨呢?没人有资格替他去想像。 第250页 但凌榆清楚,刚才少年抬头仰望观众席,镜头拍到他,一点点从下往上,从白皙的脖颈,完美的下颌线,到那张精緻到可以说的上昳丽的脸庞的时候,究竟有多么令人心动。 少年沉静的神色和周身出尘的气质比他那精緻的外貌还要更加吸引人,单单站在那,就无端让人平静和安心。 他在场下抬头仰望观众席,而观众和凌榆,却是抬头看着大屏幕,仰望着镜头中的他。 凌榆知道,池惊澜大概不会在意他的外貌,也不会在意自己会成为多少人的风景,可他没办法不在意。 那是他崇拜了十几年的传奇,是他的信仰,也是他如今伸手就能碰到,心脏为之永远加速跳动的心动对象。 他想让全世界知道,世界上有池惊澜这样一个优秀的运动员,他值得所有人的喜爱与鼓掌,但心底暗欲滋长,总是有个声音冒出来,在他耳侧耳语,说想要把他一个人独占。 全场目光都集中在他们所站之处,镜头也许偏爱这一角的高颜值,依旧没有移开。 池惊澜已经看到了镜头里的自己,礼貌地笑着点了点头,跟观众们打了个招唿。 现场激动地尖叫声此起彼伏,凌榆头一回那么不适应镜头的偏爱,连耍帅都忘了,僵着一张酷哥脸,有点难堪地闭了闭眼。 那么多人看着他,镜头仿佛照穿了他心底,凌榆从未那么清楚地听见自己心底的渴求。 ——想让全世界知道,池惊澜是他的,心中的声音这般叫嚣道。 真是荒唐又僭越的想法。 可他无法控制也不想去控制。 而这样的想法,在凌榆看到池惊澜短节目的时候,更是攀上了一个新的巅峰。 「接下来有请我们z省的小将新星,池惊澜,为我们带来短节目——《冬至》。」 现场的mc照常进行报幕,运动员观赛席上却有人震惊地豁然站了起来。 什么? 《冬至》?不是《新芽》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这不是凌榆第一次看池惊澜比赛, 却是凌榆在知道自己的心意之后第一次正大光明地看池惊澜的比赛。 刚才开幕式结束之后过了一会就两点了,男单的短节目准时开始,因为这次国内参赛的人数比较多, 尤其是男单, 所以男单的短节目分的组别也是最多的。 有些在男单之后紧接着就有比赛的项目选手们在开幕式结束之后大多都选择回休息室了,选择去运动员观赛席观赛的人其实不是很多, 大多都是教练, 以及今天没安排比赛的项目的运动员。 于是某人抬头挺胸大摇大摆地占据运动员观赛席的最中央的身影就极其显眼。 凌榆选择的位置正好是裁判席的正后方, 可以说是视野最好的一块地方, 不少人都盯着这块地方, 但还是被某位队长不惜拿出赛场上的速度抢到了。 反正他的人设该崩的都崩完了, 他就是要抢到这个最佳的观赛位置! 现场的镜头也会经常扫到这一片运动员观赛席上,每次镜头一过来, 观众们都能看见在最中间坐着极其显眼的凌榆。 但在池惊澜上场之前,这位哥还是端的一副国家队大佬的模样,翘着个二郎腿坐在那, 跟审阅似的, 比他前面的裁判还要裁判。 凌榆旁边坐着的纪云星看到他这副样子都想踹他一脚。 直到mc报出了池惊澜的短节目名。 池惊澜还在冰场上绕圈滑行做着最后的准备呢, 镜头随着冰场上的少年移动, 扫到了裁判席, 也就再次扫到了裁判席正后方, 突然「刺熘」一下站起来, 一副震惊又夹杂着观众们看不懂的一股情绪的短道一哥。 就连网友们也顿时乐了。 [哈哈哈哈哈笑死,短道一哥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和池惊澜关系很好吗?不会不知道池惊澜这次短节目改了吧?] [救命, 看到凌榆我就想到他人设崩塌那件事,就笑得停不下来, 快在我心底成役了,谁能救救我!] [晚上看看他的比赛,就能治好了[doge]无论怎样,凌队在赛场上的表现还是绝对靠谱的。] [话说回来,池惊澜这次两个节目都改了,是想给下个赛季的节目试水?] [可能?自由滑还能从名字和选曲上看出点意思,短节目,《冬至》这个节目名……还真的看不出来是什么内容欸?]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凌队的生日也是冬至,不会……] [啊?所以呢?有什么联繫吗?] [诶呀诶呀跟你们这群直男聊不通这个,我去找我的小姐妹了嘻嘻嘻。] 留下一脸茫然的直男们,和观众席上的凌榆表情达成了高度一致。 凌榆真的完全不知道池惊澜改了短节目这点事,他只知道池惊澜改了自由滑节目,并且总是跟柯苑泽晚上单独训练,有时还不让他进去看。 现在一想,感情是这几个人专门瞒着他呢? 可能有人会说,比赛开始前官网上都会放出选手们的节目名单,去看一看肯定就能知道了,不去看导致现在才知道,不反而说明不关心? 放屁。 凌榆当然清楚这些事,可是他能直接从池惊澜和柯苑泽那边得到消息,为什么还要去看官网的呢? 结果那几个人太了解他,就这么天衣无缝地把他瞒了过去。 惊喜吗? 太惊喜了。 第251页 随着听到报幕的震惊,同时在他心底涌起的,还有波涛汹涌的兴奋、雀跃、爱意,交杂成一团纷乱的毛线球,让凌榆脑子差点打了结。 《冬至》,单是听到这个名字,就让凌榆的心止不住地滚烫了起来。 《新芽》如果是他的传奇对于过去的总结和新生的喜悦,那么《冬至》又会是什么? 凌榆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池惊澜送他的那块金牌,那块金牌都被他好好地供了起来,每天睡觉前都得多看几眼才会闭眼。 并不是凌榆自作多情,可他太清楚,乐乐的过去没有什么节日可言,说到冬至,发生了一些事情,可能让他印象深刻的,也就是那次他的生日了。 一想到池惊澜这次的短节目可能和他有关,凌榆整个人就烧起来了,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加速的心跳,和心底荒唐僭越的想法。 冰场上的少年绕场结束,缓缓在冰场中央停了下来。 观众席上站起来的青年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双手搭在栏杆上,直勾勾地看向了场中的人。 池惊澜在冰面上指定位置站定,朝面前的裁判们点了点头,便感受到了一道灼热的目光。 他不动声色地抬眸,和裁判们后上方的凌榆对上了视线。 少年唇角忍不住勾出一抹得意的笑,又想起镜头,很快收敛,表情浅淡,却仍然温和无比。 观众们一眼看了出来,虽然节目名字里带个「冬」字,但池惊澜这个短节目,大概不会是什么很冷的节目。 的确如此。 池惊澜从凌榆身上收回了视线,摆好定点姿势,然后带着浅淡温和的神色闭上了双眸。 全场不由自主噤声,下一秒,悠扬地音乐响起。 冰场上的少年倏然睁眼,如同从几千年的冰封中醒来,明亮的灯光照在他黝黑深邃的眸中,似乎折射出了缤纷的光芒,瞬间惊艷了众人。 从睁眼这一刻开始,冰场上的少年就进入了自己的节目里。 第一百三十二章 池惊澜这次短节目的考斯滕和他上一个短节目《新芽》的考斯滕朴素的风格完全不同, 主打的就是一个高调华丽。 银白色的面料上镶嵌着如同银河一般的水钻,从纤细的腰腹处蜿蜒而上,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绚烂的光,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集中在冰场中的少年身上, 移不开视线。 但明明是颇为华丽的表演服,穿在池惊澜身上, 却丝毫不显得浮夸。 池惊澜靠着一身内敛清冷的气质, 镇住了服装的奢华, 二者奇妙地交融在一起, 形成了一种无法言说的……魅惑。 镜头牢牢锁在池惊澜身上, 音乐响起冰场上的少年睁眼动起来的那一刻, 所有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冬至,一般人想到这个节气, 第一反应都是这是代表着冬天到来的节气,离不开冰冷、雨雪这样的词彙。 但像冬季项目的运动员,冬至对于他们来说, 却是完全相反的意义。 冰天雪地之下, 却是他们血液燃烧, 最为沸腾的一个季节。 和大多数冰迷在赛前看到池惊澜的短节目名称之后所做的猜测不同, 虽然名叫《冬至》, 但整个节目的风格, 却是热情和充满活力的。 之前池惊澜的每一个节目, 无论是《新芽》,还是《罗朱》,甚至是表演滑节目《化身孤岛的鲸》, 基调都是偏向沉重的,总会带着点悲伤, 而后绝处逢生。 这是他的风格,就连上辈子也是这样,或许是自身经歷的原因,又是沉浸式表演的体验派,池惊澜很难像那些同龄人一样,去跳《胡桃夹子》那样的生动活泼的节目,他清楚自己跳不好,强行去跳也只会显得很割裂,便从来没有表演过这种风格的节目。 这次《冬至》,是池惊澜思索了好久,才作出的大胆决定。 他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的风格,但现在池惊澜回头一看来时的路,却发现曾经桎梏着他的枷锁都已经消失了,那他为何不试一试呢? 犹豫害怕的话,难道不是又给自己上了一道枷锁吗? 所以池惊澜每天和师兄琢磨着一点一点打磨,有了今天被端上比赛现场的节目。 当然,和师兄排演的时候,池惊澜还是收敛了许多的。 毕竟从节目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池惊澜一开始排这个节目的时候是冲着谁排的。 但尽管如此,排练的时候,池惊澜还是被柯苑泽调侃了许多次。 想到这,池惊澜心底忍不住笑了笑,脚下的冰刀没有丝毫凝滞地带着少年向前滑去,在刚重新浇完冰的冰面上留下一道漂亮完美的弧度,而后踩着音乐的鼓点,蹬冰、起跳,一气呵成。 起跳没有压步,落冰也没有不稳和扶冰。 一个完美的,挑出不任何错处的—— 后外结环四周跳(4loop)。 纤细的身影带着人们无法想像的力量和控制腾空跃起,直到最高点才将将转体一周多,然后突然加速,在落冰之前转完了剩下的两周多,跃起的轨迹又高又飘又远,加上完美的延迟转体,实时计分表上的分数立马往上蹿了一大截。 在两个月前的闭幕式上才第一次跳出4lo的池惊澜,如今短短两个月过去,对于后外结环的四周已经达到了这样恐怖的地步,换了谁都得忍不住感慨一声妖孽。 不过熟悉池惊澜的人都知道,那都是他实打实地练出来的,队里训练勤奋程度,池惊澜敢称第二,没有人敢自称第一。 第252页 没有起早贪黑的训练,哪里会有冰迷们眼中进步飞速的新星? 紫微星从来都不是从天而降的,只是积累得足够,爆发出来才显得一鸣惊人而已。 刚开场就上难度的一个后外结环四周瞬间点燃了全场的气氛,凌榆看着完美跳出4lo的池惊澜,想到自己的偶像为了站在如今的赛场上经歷的种种,不禁有些心疼,正在心底感慨着,就看到冰场上的人儿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目光锋锐又勾人。 不愧是池惊澜排练过许多遍的节目,对于音乐和节奏的把握正正好好,锋利的冰刀重新接触冰面,溅起璀璨冰花的那一刻,音乐随之一转,从「叮咚叮咚」犹如冰块弹奏出来的,一听就能联想到冬天的钢琴小调,一点点加入了越了越多的乐器,鼓点、吉他。 一切显得嘈杂又有序,一敲一停的鼓点「滴答滴答」如同冰块融化水滴滴落的声音,好似冰雪融化,少年从冰封中醒来,雀跃地跃出他原来待的地方,发现世界大变样,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天空下起了小雪,少年伸手接住,歪了歪头思索,为什么他会在冬天醒来? 原来是胸中滚烫的热血足以融化冰雪。 触摸到手上的冰凉,少年终于想起来了,原来他上一次醒来是一个春意盎然的春天,那时的他还不像现在这样,对新世界迅速接受并且充满好奇地想去了解,而是龟缩在自己给自己搭建的壳子里,固执地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 还好,他很幸运,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还有一个真正改变了他的人。 曾经池惊澜很认真地觉得自己大概会一直一个人过下去,但意外来的太突然,也许世界上真的有缘分这种东西存在。 什么时候心动的?池惊澜自己也说不清楚。 第一次见面被他救到医院的时候?带他去参观池澜曾经的过往的时候?还是一次又一次在比赛的时候看到他的时候?又或者是每次感到迷茫伤感被他迅速察觉打散自己情绪的时候? 情感的积累是一点一滴的,池惊澜无法说出具体的时间,但他清楚一件事情,如果没有凌榆,他绝对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更不可能去尝试这样热烈又直白的节目。 是的,直白。 池惊澜觉得,自己这个短节目的名字,其实已经足够直白了。 有些不太符合他的性格,但只要他想到像太阳一样的某人,就愿意去尝试一把。 而表演中在冬日再次甦醒的少年,也想起了自己和故友的约定。 那年春去秋来,带他融入新世界的人,和他约好了下个冬天一起站上同一个舞台。 于是他醒了。 于是他来了。 冰雪冻不住炽烈滚烫的血液,少年看见了自己想看见的人,于是投过去了炽烈的,想要与之一争高下,却饱含着雀跃欣喜的眼神。 镜头把池惊澜的表演反馈并且放大在了大屏幕上,显得少年勾人的眼神和神情更添了一丝神秘的魅力。 所有人都以为池惊澜是在看裁判,这只是短节目中本该有的表演环节。 只有凌榆知道,不是。 少年没有一丝偏差地与他对上了视线,池惊澜是在看他。 凌榆当然能从音乐和少年的表演上看出他这次的故事和主题,池惊澜的表演总是这样生动鲜明,所有人都能看得懂。 可也正是如此,他在和池惊澜对上视线的时候,才更加心神震动。 乐乐在冬至那天把代表着他巅峰的金牌送给了他,如今又排了一个短节目以「冬至」命名,并且还在表演的时候专门看向他,难道…… 就好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在下一刻就即将被捅破。 可在窗户纸被捅破的前一刻,少年又调皮地收回了勾人的视线。 冰场上的少年收回视线,再次沉入到表演的情景中,好像刚才的对视只是凌榆一个人的错觉。 而故事里的少年带着兴奋和雀跃围着和他约定好的那人绕了一圈,迈着轻快活泼的步伐,两人到达那常年白雪覆盖的雪山之巅,在冰冻住的湖泊之上大展身手,兑现了他们曾经的约定。 曲调越来越热烈生动,冰场上的少年甚至还滑起了摇滚步,纤细的腰肢轻摆之间,直直滑进了观众们的心尖里。 短节目时长不长,随着池惊澜的表演,很快便进行到了后半段。 实时计分表的分数本来稳步上涨着,随着节目后半段的推进,又迎来了两次火箭式的上升。 少年不再吝啬自己的跳跃,一个阿克塞尔三周半,一个4t+3t连跳,依旧是高质量地完美完成。 也依旧踩在音乐节拍上,就连起跳和落冰的时间都被他控制的完美踩点。 训练了那么久池惊澜在体力方面进步许多,这些跳跃完成下来,完全称得上一句游刃有余。 毕竟这还不是自由滑,只是短节目,他也不是当初那个他了。 很少有花滑运动员在赛季中间更换参赛节目,但现在的他有底气,也有足够的实力。 一场看似充满着矛盾,实际上却融合地无比和谐的新节目,在最后一个联合旋转结束之后完美落幕。 池惊澜平復着自己轻轻起伏的胸膛,一手放到胸前一手背后,朝着观众席的四方弯腰致谢。 他把裁判,也就是凌榆所在的方向放在了最后。 第253页 观众们如梦初醒,现场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冰迷们被撩到的尖叫声。 冬天也可以是一个热烈的季节。 池惊澜用无可指摘的实力,和顶尖的情绪渲染能力,让无论是现场,还是屏幕外的观众们,都深深感受到了他这场节目的主题。 而冰场上的少年最后弯腰起身,朝着远处的青年轻轻wink了一下,转身滑下了冰场。 凌榆再一次被击中了。 自从刚才那个对视之后他整个人就好像在梦里一般,晕晕乎乎地看完池惊澜的后半场短节目,晕晕乎乎地看着池惊澜弯腰谢幕,晕晕乎乎地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心底只有一个想法。 救命,他不想忍了,这谁顶得住?!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管某人心里怎么想的, 他总得见到池惊澜才行。 凌榆趴在栏杆上,目光锁定在场中的少年,眼巴巴地看着他笑着捡起一只冰迷们投下去的狗狗毛绒公仔, 抱在怀里, 边和冰迷们挥手点头,边滑下了冰场。 高大的青年突然有些懊恼, 想他怎么可以忘了准备, 不然以他现在得天独厚的观赛位置, 说不定能直接砸乐乐的怀里面去。 他可见不得乐乐怀里有别的狗狗, 玩偶也不行! 下次必须记得, 嗯, 回去就找人定制! 纪云星茫然地看着身边的凌榆突然一脸激动又毅然的握拳,一头雾水地挠了挠头。 老大又犯病了? 算了, 不管他,还是关注池惊澜的短节目分数重要。 这次比赛他和阿澜可是队友,虽然那么多项目不太容易细化排名数据, 但还是有个不同省份和集团的奖牌总榜和金牌榜的, 今年他们z省今非昔比, 纪云星可是斗志满满。 别的不说, 花滑有阿宁啊阿澜, 短道有他, 这两个项目他们就不会落到下风。 别的再拼一拼, 榜上有名肯定没问题,往前再沖一冲也不是没可能。 穆子宁是在池惊澜上一组上场的,短节目的技术构成是一个四周和两个三周, 三周里面有一个是3a,以总分96.87暂列第二。 当然, 进国家队这么久了,穆子宁自然也练出了不仅一个四周,不过性格使然,他的节目风格更偏向稳妥,稳妥的好处就是可以做到不失误,男单短节目进行到现在,clean了比赛的人也是少数。 现在池惊澜的分数还没出来,第一是朱承业,第三是崔晟睿,总之一眼望去,排在前面的人基本都是青年组的运动员。 倒不是裁判给分宽松,正相反,青年组的基本都被压分了,他们能排在前面,纯粹是因为实力。 因为好友穆子宁的关系,纪云星算是很了解国内的花滑情况的,他知道有时候国内打分很神奇,但今天这几个裁判,还是奇幻到他了。 哈哈,大概是平等地憎恨每一个青年组选手吧,国内理应给分更加宽松的环境,结果表演分跟goe压得比国际比赛还狠,也是离谱。 要不是因为大部分成年组的男单花滑选手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裁判们使劲捞也捞不起来,现在排名指不得啥样。 不过纪云星并不担心池惊澜的排名,从短节目开始到现在,只有朱承业一个人拿出了两个四周,4s还出了点小瑕疵,但他依旧排在了第一,以池惊澜技术动作构成,排名绝对没有问题,就看具体的分数了。 池惊澜也是这么想的,他顶着所有人的注视抱着玩偶走到等分区坐下,大屏幕一切,切到了「kiss and cry」,冰迷们便再次看到了少年沉静的脸庞。 池惊澜身上总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top级运动员的沉稳感。 本来他们很紧张,因为之前一些令人担心的舆论,但看到冷静的池惊澜,冰迷们突然也不紧张了。 对啊,这只是国内比赛而已,去年在这时候还没有出道的小少年,如今都可以在国际赛场上独当一面了,国内的比赛有什么好怕的。 全场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大屏幕上显示出了池惊澜的分数。 动作技术分59.08,表演分40.76,总分99.84,排名跃升到了第一。 这个分数一出来,原本安静的观众席顿时躁动了起来,全场譁然。 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个表演分压得比之前所有人都要离谱。 最近池惊澜在国际赛场上的短节目比分都稳定在了一百分以上,谁能想到,难得在国内的一次比赛,分数居然掉回了一百分。 如果说技术分还不是打得特别离谱,毕竟规范放在那里,池惊澜又是实打实的两个四周一个阿克塞尔三周半clean了比赛,那表演分就不能用什么和正常有关的词语来形容了。 比池惊澜第一次去卡尔加里分站赛的表演分还要低,裁判的心思可以说是昭然若揭了。 网上不少人看到这个分数已经骂了起来,池惊澜转头看了一眼,看见凌榆都是一副想要跳下观众席揍一顿裁判的模样了。 凌榆看到大屏幕上的少年似乎看向了他所在的方向,连忙转头看向等分区,便看到少年抬着头,轻轻地朝着他摇了摇头。 乐乐…… 凌榆看着池惊澜表情平淡地看着分数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等分区,愣了愣,连忙追了上去。 「老大?你不看了?」纪云星诧异地喊了一声。 「不看了。」凌榆头也不回地回道,转身便离开了观赛席。 第254页 凌榆知道池惊澜大概没办法一下子就回休息室,目标明确地往运动员退场通道找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被一群记者围在了中间。 他的传奇不喜欢採访,凌榆很清楚这一点,他单是看着池惊澜被记者围起来的情形就有些心疼。 高大的青年微微蹙着眉,尽管知道这种单人採访不太适合被打扰,但还是抵不过心底的想法,抬步走了过去。 「池惊澜,你对这次短节目的分数有什么想法吗?」 一走过去,凌榆便听到了一个记者这样问道。 他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国内的採访环境和水平还是不是很好,池惊澜本来被一群人围得有些疲惫,余光突然看到某人突然出现,和那一张整个都快皱起来的俊脸,心底的一点疲惫马上就消散了。 有什么看法? 少年抬眸看向镜头,精緻的眉眼弯出好看柔和的弧度,眼底却冷静又锐利。 「没有什么看法,这只是短节目。」 少年语气平静地开口,向着面前的记者们微微颔首。 「没有问题了的话,我先回休息室了,再见。」 记者们被少年的气场镇住,愣愣地看着池惊澜抱着可爱的狗狗玩偶转身跟旁边的青年打了声招唿,而后两人一起离开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才懊恼地拍了拍头,觉得自己问题问少了。 一群人你看一眼我看一眼,最后大家各怀心思的哈哈一笑,直接散开等待下一位选手去了。 而凌榆和池惊澜也回了z省的休息室。 穆子宁比完的早,此刻已经在休息室了,看到池惊澜回来,连忙迎了上去。 「没事吧?」他有些担忧地问道。 休息室里有显示屏直播现场的比赛,穆子宁也看到了池惊澜的分数。 「没事。」池惊澜摇了摇头,即使刚才他在路上已经回答过了凌榆相同的问题,还是没有任何地不耐烦,解释道:「看到你们的分数我就已经有所预料了,那个分出来我不意外,只能说有些人看起来这一次的确不打算做人。」 穆子宁有些惊讶,池惊澜性格向来比较清冷,他很少见到少年这样锋芒毕露的模样。 池惊澜朝他笑了笑。 其实他现在心里挺生气的。 精心准备了那么久的节目被压分压的那么狠,池惊澜怎么可能不生气?尤其是这还是他想作为送给凌榆的礼物而编排的节目,表演分被压成那样简直是明着侮辱他,池惊澜看到分数那一刻都有点想笑。 大概是怒火到达了一定程度就会变得平静,就像喷发前的火山,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安静,池惊澜现在甚至升不起什么愤怒的念头,只剩下了坚定。 他倒是想看看这些裁判想做什么,这次比赛他无论如何也要打破那面粉饰太平的镜子,好好去一去那些在体制内不知道生长了多久的肿瘤。 一切走着瞧便是,想用压分打压他,也未免太小看他了。 那么他准备的自由滑的另一个版本也有用武之地了。 不错。 少年简单快速地洗漱完,把表演服换下放好,换上队服,走出卫生间,朝着凌榆和穆子宁点了点头,开口道。 「等会双人滑短节目,去现场看如何?」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事情的发展太超乎意料, 之前心底的冲动也找不到时机开口,凌榆从愤怒中冷静下来,也只好再次压下心底的那点旖旎心思, 看着从更衣室出来的池惊澜, 点了点头。 「去现场看?没问题呀,不过现在先稍微休息一会吧。」凌榆对池惊澜说道。 虽说现在男单短节目还没有结束, 不过离结束也没多久了, 来回一趟说不定得错过更多的比赛, 不如在休息室里面看。 凌榆绝对没有什么针对柯苑泽的意思。 池惊澜似笑非笑地看了凌榆一眼, 没戳破他心底的那点小心思, 抬眸看了眼时间, 还是点了点头。 时间上确实有点来不及。 虽然池惊澜知道师兄挺希望自己能在现场看他的节目,不过现在再过去反而可能要错过了, 只好等之后的比赛了。 本来池惊澜是打算在现场看完短节目再回休息室收拾一下自己然后去看双人滑的短节目的,不过还是被裁判过于离谱的打分影响了一点心情,以至于打乱了他的节奏。 没办法, 之后跟师兄说声抱歉吧。 池惊澜走到休息室里电视机前的那张沙发上坐下, 屏幕中正好是一位选手的打分时间, 他也没多在意, 转头看了凌榆一眼, 眯着眼睛笑着开口。 「凌榆, 我的狗呢?」 啊? 啊? 一瞬间, 凌榆脑子一抽就想自己应答,还是最后的一点理智带着嘴巴完成了临门一脚的急剎车,才没有把脸丢到家门口。 「哦, 这个,这个……」凌榆磨磨唧唧地把那个被他藏在他身后的狗狗玩偶拿出来, 一把抱在自己怀里,眼巴巴地看着池惊澜,打着商量道:「乐乐,这个玩偶能送我吗,我下次送你一个更可爱的。」 「更可爱的?」池惊澜挑了挑眉。 「嗯嗯。」 高大的青年如同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抱着玩偶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比嵴背挺直的池惊澜还要矮了一截,睁大着眼睛抬眸看着池惊澜,眼尾天生的下垂便更明显了,比他怀里的玩偶还要更像狗狗。 第255页 好像整个人都在暗戳戳地暗示着「更可爱的不就在你面前吗」的意思。 池惊澜突然被萌到了。 少年轻笑一声,舌尖抵着上颚顿了顿,想着休息室里还有穆子宁在,还是收敛了自己原本想说出口的话,笑着回答道:「好啊,我等着。」 某只大狗狗听到这回答,瞬间开心地点了点头,傻笑了起来。 穆子宁坐在池惊澜和凌榆边上,感觉这两人之间的氛围有种他说不出来的奇怪,但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奇怪,只好无措地挠了挠头,看着面前转播里放出来的选手的分数,没话找话地开口:「下一个队长上场,阿澜,你还在第一。」 池惊澜转头看了眼转播屏幕。 目前出分的是一位来自j省的成年组选手,动作编排难度不高,就一个四周,还扶了一下冰,不过就算这样在成年组的能力水平也能排到上游了。 从打分上能明显看出裁判给的分数很松并且偏高,但即便如此,也只是把穆子宁从现在的第三挤了下去,没超过朱承业和池惊澜。 穆子宁对于自己被挤下去这件事没有很在意,就算现在不被挤下去,等会队长上场,他的第三肯定也保不住。 不过他心态平稳,挡不住有人替他义愤填膺。 「这什么裁判不长眼睛吗,阿宁你一点失误都没有怎么能被这种开场就失误了的人超过!啊啊啊气死我了!」 池惊澜几人闻声一转头,看见休息室门开着,纪云星站在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 纪云星一个人在观赛席上看着没意思,干脆也回休息室找穆子宁玩了,结果一开门就看到老大和阿澜在如若无人的交流着,顿了一会,就看到好友的排名被挤下去了一名,瞬间炸了毛。 「星星,你怎么回来了,别太在意,过会也会下去的。」穆子宁看到纪云星回来了眼睛一亮,整个人瞬间情绪外露开心了不少。 虽然穆子宁没说出口,但刚才池惊澜和凌榆聊天的时候,他确实有种莫名插不进话的局外人的感觉,还好纪云星回来了,他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高兴地穆子宁连纪云星的小名都喊了出来。 连纪云星都愣了愣,阿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很少叫他小名了,纪云星难得听到一次,开心的不得了,原本的气愤瞬间被哄好了大半。 剩下的一小半,纪云星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穆子宁脑袋:「那也得是公平竞争呀,这种水分的压过你能不生气吗,别那么好脾气,咱们可是竞技体育。」 「嗯,嗯。」穆子宁温和地应着,拉着纪云星也回到了沙发上坐下。 凌榆看着又多了一个电灯泡,有点郁闷地撇了撇嘴,被池惊澜察觉到,趁着穆子宁和纪云星不注意轻轻拍了拍某人的脑袋,某人就瞬间乖觉了。 转播从排名表切换到现场,下一个上场的正是柯苑泽。 轮到了柯苑泽的短节目,几人也不再闹腾,坐在沙发上把男单剩下的短节目看完了。 柯苑泽是倒数第三个上场的,国内选手的实力大家都心里有数,柯苑泽的短节目结束,也就基本代表着短节目阶段的排名就此固定了。 不过虽然之前的成年组选手们裁判打分基本都很松,但到了花滑队队长这,他们好像又变得刚正不阿了起来。 打分倒是一点不松,但也没有对池惊澜那样那么严,和国际比赛上的打分标准差不多。 但科苑泽还是以106.76的分数轻易超越了原本排在第一的池惊澜,成为了新的第一。 突破了一百分的门槛,不说每一分,甚至每零点一分的提升都很困难,池惊澜就算在国际赛场上达到了稳在一百分以上的水平,但实际上也就是在100到103之间徘徊。 明面上分数和师兄差不多,不过池惊澜清楚,他和师兄还是有点差距的。 虽然之前的成年组选手们大多甚至都只有八十几分,还是在裁判捞了一手的情况下,但那都不用去管,对标国际上游水平,就得看师兄的成绩。 师兄这一次还不是他的最佳表现,自己在新世界醒了才一年,师兄比了那么多年的比赛,差距是客观存在的,池惊澜不怕,反而更兴奋了。 明年他就要升成年组,在升组之前能有和师兄同台竞技的机会,他可要好好把握。 池惊澜盯着男单短节目结束之后放出来的最终短节目排行榜看了一会,才收回视线,敛下眸中的跃跃欲试,转头看向同伴们。 「走吗,去现场?」 「好啊,走。」凌榆立刻点头。 纪云星虽然后来才来没听到之前池惊澜的提议,不过他去哪都无所谓,闻言便站了起来,乖乖地跟在穆子宁身后。 几人都要出门了,凌榆正打算把休息室门关上,池惊澜突然喊住了他。 「等等,有东西忘拿了。」 几人转头疑惑地看向池惊澜。 什么东西忘拿了?没有呀? 池惊澜言简意赅地回答:「手机。」 这下穆子宁和纪云星更加疑惑了,他们记得,规则里好像是有一条规定,禁止携带手机、照相机到现场,禁止传播视频录像来着? 他们不能记错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穆子宁和纪云星没记错, 确实有这么一条规定。 这条规定倒也不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主要其实就是为了卖门票。 第256页 这两年才逐渐兴起网上转播的形式,时间再往前倒几年, 基本都是只有电视转播, 还得是大型一点的比赛才有电视转播,不允许带数码设备就是为了防止赛场录像传播和刻印倒卖, 而引起现场门票售量惨澹。 不过随着近几年网络传播方式的兴起, 限制带不带数码设备也没了多大意义, 估计再过不久这条规则也会被改掉了, 但至少这次比赛, 这条规定还是被延用了下来。 既然规定了, 买票的观众们虽然观众席上也有保安巡逻,但总归可以找机会钻钻空子, 但他们身为参赛选手,公然违反规定可是大忌,无论是什么样的规定。 即使这规定已经意义不大了, 如果违反了被发现, 也是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阿澜头一次参加国内的大型比赛, 或许不太了解这个规定, 穆子宁正想开口提醒一下, 便听到池惊澜先开口了。 「规则我知道, 不出什么意外我不会拿出来的。」少年转头看着他们, 神色认真地保证道。 凌榆看了池惊澜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了某个手掌大的东西,笑着晃了晃:「好巧, 我也拿了。」 「嗯,挺巧。」 池惊澜挑了挑眉, 轻笑着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转身进了休息室。 而穆子宁和纪云星齐齐看向凌榆手里拿着的手机,默了默。 「哎,我们老大一直都是这么肆无忌惮,习惯就好。 」最后还是纪云星拍了拍穆子宁的肩膀,嘆了口气说道。 「那也不能带坏我们家阿澜呀……」穆子宁努了努嘴,小声嘟囔道。 「嗯?」凌榆眯着眼看了过来。 穆子宁往纪云星身后撤了撤,不说话了。 他看着好友拿了手机从休息室里面走出来,然后刚才还嚣张中带着点凌厉的短道一哥瞬间收敛了周身的锋利,巴巴凑了上去,垂眸敛了敛眼中的神色。 他知道星星总爱跟他们老大互损,但穆子宁总觉得凌榆是一个挺危险的人。 他听说过凌榆的不少事迹,赛场上那些光辉成绩不提,离经叛道的事也没少听说。 在穆子宁还没有进国家队之前,他就听过凌榆在赛场上碰见棒子国人下黑手,直接上手揍了一顿,结果被禁赛了几个月的大新闻。 干得漂亮是真漂亮,狠也是真的狠,现场视频网上虽然删的快,穆子宁还是从纪云星给他的转发里面看到过。 里面的凌榆狠厉又果断,也着实令人生憷,别看纪云星他们平常和凌榆没大没小地打打闹闹,凌榆真认真的时候,短道队里没人不听他的。 那个视频给穆子宁留下过很深的印象,所以即使之后他知道平常的凌榆不算难相处,也很少会去接触,当然,接触的机会也不多。 不过最近的机会好像是越来越多了,托阿澜的福。 总感觉这位短道队长在阿澜面前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应该不是错觉,毕竟这两个人也从来没有掩饰过,但这些穆子宁也不是特别在意就是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关系很特殊的人。 他在意的只是,他们家阿澜原来这么乖,怎么跟凌榆一起呆久了好像也有点离经叛道了起来。 这可不好,回头跟陈教练知会一声。 穆子宁自动忽视了之前池惊澜就有过不听教练嘱咐自己上四周的叛逆行为,问就是护短。 凌榆落在穆子宁和纪云星身后几步跟池惊澜并排走着,浑然不知自己又背了口大锅,摸了摸被他重新放回口袋的手机,转头小声地开口。 「乐乐,你拿手机是……」 「以防万一。」池惊澜同样小声又简洁地跟凌榆咬着耳朵。 说完他抬眸看了凌榆一眼,目光中带着淡淡的疑惑,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他们带手机应该是出于同一个目的,那为什么凌榆还要专门问他一声呢? 凌榆和池惊澜对上视线,看懂了他眼中的神色,顿时开心了起来。 真好,这次他和乐乐心有灵犀一点通,没商量过就这么有默契了,以后肯定会更加默契。 池惊澜看到凌榆愉悦的神色,愣了愣,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视线。 凌榆这么开心是因为他给了反馈吗? 与人相处果然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池惊澜默默把这一点记在了心底,决定以后努力多给别人一些反馈。 凌榆不知道自己傻不愣登的反应还给自己争取到了一个福利,看着池惊澜确实把手机放好了,放下心,乐颠颠地跟着池惊澜回到了现场的运动员观赛席。 大概是刚才男单比赛的时候凌榆和纪云星就坐在最中央的位置的原因,中间的几个位置还默认是他们的,没有人坐,凌榆毫不犹豫地就带着几人坐下了。 凌榆还把池惊澜按在了他之前坐的那个视野最好的位置上。 不过那个位置实在是有点惹眼,池惊澜本来有点犹豫,不过他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坐下了。 他不太想驳凌榆的好意。 不过池惊澜坐下之后,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这个位置的视野确实可以说是最好的一个,低头就能把下方的裁判席无比清晰地收入眼底, 少年弯了弯眼,转头悄悄给凌榆竖了一个大拇指。 这位置真的很不错。 他们带上手机的目的可没有那么单纯,正常情况来说他们当然不会没事去违反规定,只不过这次有点特殊。 第257页 池惊澜上场的时候观察过现场的摄像头,他对摄像头的摄影范围很敏锐,因为他上场表演时也需要去捕捉这些摄像头,所以池惊澜环视一圈在心底计算了一下,就发现了一个有点奇怪的点。 无论哪个摄像头,摄影范围和聚焦中心都避开了裁判席,基本不会扫到裁判席那边,就算扫到也只会是远景,就好像人为制造出来了一个死角一般。 一般人根本不会去注意这一点,但如果注意到了,就能感受到其中的生硬和奇怪,池惊澜之前参加的比赛,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所以他就默默留了一个心眼。 加上之前他们聚在一起商量的时候就猜测过这次冬运会可能会发生些什么,凌榆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开幕式结束之后就去休息室把手机揣兜里了,不过刚才男单除了裁判打分有点离谱,别的倒没什么情况,所以凌榆也就没有把手机拿出来。 而池惊澜刚才有比赛拿不了,比完赛也回休息室拿在了身上。 他们自然希望能和刚才的男单短节目一样不出意外情况,但是如果真出现了,手机可以录像,也算是心里有个底。 * 因为项目多,参赛的运动员人数也多,所以赛程安排得很紧凑,男单短节目结束之后冰场交给工作人员浇冰,浇完冰就轮到双人滑的短节目比赛开场了。 池惊澜他们刚坐下一会,现场热场的音乐一停,mc便开始介绍起了双人滑第一组即将入场的选手。 第一组选手赛前训练结束,比赛即将正式开始的时候,刚结束比赛不久的柯苑泽也赶到了观赛席,跟池惊澜他们打了个招唿,在他们身后找了个位置坐下。 今天池惊澜看过所有比赛的出场顺序,卓凝珍和齐文光在最后一组第一个出场,而虞灵灵和赵瑞嘉不知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竟然抽到了最后一组最后一个出场。 裁判还是那几位,一共七个,是仅次于冬奥会和世锦赛的配置。 池惊澜看比赛的同时,也分了一半注意力在那几位裁判身上。 他总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而这样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池惊澜、凌榆和柯苑泽齐齐看着某个方向,几乎是同时皱起了眉。 第三位的裁判和第五位的裁判……是在互相打手势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改好了!) 这一幕实在是太荒唐, 荒唐到即使是亲眼所见,也令人难以置信。 池惊澜转头,果不其然与凌榆和柯苑泽对视上, 他们看到彼此眼中如出一辙的震惊与愤怒, 才确信他们没有看错。 那两名裁判的动作隐秘又迅速,如果不是刻意关注他们, 根本不会发现他们在裁判桌之下的动作。 裁判席上的那两人早已恢復了平常的姿态, 旁边的几人不知是没看见还是见怪不怪, 也没有丝毫动作。 他们似乎察觉到了池惊澜他们的注视, 抬头往身后上方的观赛席投去一眼, 池惊澜他们反应迅速地把目光从裁判席上移开, 那两个裁判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便又转回了头。 余光瞥到他们转回了头, 池惊澜睫毛颤了颤,敛去了眸中神色,再次抬眸, 静静看向了冰场中央毫无所觉, 仍然开开心心朝着四周观众席弯腰谢幕的搭档。 这对搭档池惊澜完全不熟, 但也有所耳闻, 是青年组国内排名仅次于虞灵灵和赵瑞嘉的一组小搭档。 在冰迷们心中, 双人滑青年组这两组搭档的地位, 就相当于单人滑里面穆子宁和朱承业他们的地位, 属于被期待着的未来之星,不出意外就是下一代的主力。 当然,池惊澜这种公认的妖孽自然是被另划成一档了。 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之前那么多组他们没有动作?池惊澜心想。 因为他们是青年组?因为他们表现太出色? 还是因为, 他们不仅是青年组,还表现出色, 而且不站队他们那一派? 冰场上的小搭档谢完幕,已经在等分区乖巧地等待了。 他们的额角还冒着汗,神情却很雀跃,因为自己足够出色的表现期待着一个出色的分数。 然而最终的分数却让他们直接愣住了。 原本排到第一都有可能的表演,分数出来,却仅仅排到了第三,要清楚此时双人滑短节目的比赛才算进行到了一半,后面还有很多的选手,齐文光卓凝珍,还有虞灵灵赵瑞嘉这两组搭档也还没有上场,他们的排名绝对还会继续往下掉。 大屏幕上甚至还回放起了他们极其细节的失误,以及裁判们齐刷刷的goe大负分。 等分区的小搭档绷住了没有哭出来,脸色却顿时苍白起来,先前雀跃的神色不復存在,眼眶都红了。 池惊澜从大屏幕上的分数和排名上收回视线,目送那对伤心的小搭档从退场通道里离开,垂眸心想,也许不是「自己人」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他回想了一下从开场到现在的比赛,双人滑的短节目看起来不像像男单那样青年组普遍压分都很厉害,但实际上也存在压分,只是有些压了,有些不压,整体就显得折中了。 而那些不被压分的组合,池惊澜记忆很好,能想起那些组合基本都来自l省和j省,而被压分的,很多都是来自南方的省份,到现在只出现了一个例外,也就是面前的这组搭档,同样也是到现在被压分压得最狠的一个。 第258页 那些小细节的失误明明正常情况下goe给个0分或者-1就足够了,但裁判却非常严格,基本都拉满了,而那个失误的时间点,正是他们打手势的时间点。 正大光明,彻彻底底不把规则放在眼中的公然违规。 摄像机绕开裁判席的布置,规则里仍然没有删去的不允许带手机的规定……一切都好像串了起来。 因为不是「自己人」,所以好不容易排除万险进了国家队,还要遭受这样的对待吗? 无论是什么时候,池惊澜都不想看见这样的画面。 胸腔中原本被压下去的愤怒再一次熊熊燃烧了起来,比之前还要更加旺盛。 池惊澜控制着自己暂时不去看向裁判席,怕自己的眼神太冷太锋利被那些裁判察觉,毕竟刚才他们就差点察觉了。 少年垂眸,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转头,低声和凌榆与柯苑泽商量了几句。 然后几人达成了一致,点了点头,重新端正地坐会位置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看见,继续看起了比赛。 裁判本来有些狐疑,回头看了几眼,见他们没有任何反应,便也放下了心。 池惊澜他们在等待一个时机。 而比赛自然不会因为一个被压分压得很厉害的节目停摆,这组小搭档的名气没有池惊澜那么大,看双人滑的观众也没有看单人滑的多,仅仅是观众席上嘘了一阵,比赛就马不停蹄地进行了下去。 短节目一组一组的时间也短,很快便进行到了最后一组运动员。 最后一组第一个上场的搭档就是齐文光和卓凝珍,他们入场时观众席就响起了巨大的掌声和唿声,可见他们的关注程度和受欢迎程度都是双人滑运动员里面排第一的。 虽然双人滑没有限制必须同省的搭档才能参加,但实际上大多数搭档都是从小就搭配,不同省的搭档屈指可数,但最突出的只有一对搭档,也就是目前冰场上的这一对搭档。 而其他几对不同省的搭档成绩都一般,甚至可以说这个规则是特意为某对搭档而设置的,这一点大家其实都心照不宣。 冰迷们其实无所谓,毕竟齐卓确实是国内top级的水平,这个规则的改革也是大家都受益,并且在法律和规则允许范围之内的,这和作弊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所以池惊澜知道这条规则的修改也没有任何介意,只是他以为那些人也就会做到这种程度,没想到居然会公然作弊。 那也别怪他们违反规则了。 池惊澜把手轻轻放在了口袋上,感受着手底下的手机的硬度,表情平静地看完了齐文光和卓凝珍的短节目。 他们的确不愧为国内双人滑的top,短节目确实非常精彩,短节目结束之后他们的分数出来,没有压分也没有虚高,但也毫无意外地空降了第一。 之前被裁判打手势串通好压分的小搭档,排名也掉了一名,掉到了第四。 真正的时机还没有到,但是池惊澜和其他观众们一起鼓掌的同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前面的栏杆前,凌榆也和他一起站了起来。 柯苑泽没带手机,跟他们一起站起来三个人又太显眼,就挪了一下位置,坐在了池惊澜和凌榆站的地方的侧面,给他们挡住了一些视线,同时和穆子宁和纪云星小声说了几句话,然后穆子宁和纪云星有些懵懂地抓了抓头髮,却也听话地换了位置,坐到了另一侧,挡住了另一侧的部分视线。 底下的裁判看到池惊澜和凌榆站了起来,有点奇怪地看了几眼,但在看到他们搭在栏杆上似乎闲聊了起来,一直没回座位,也没有其他动作,便有些无语地收回了视线。 刚才男单短节目的时候隔壁那个短道队的队长还一直趴在栏杆上看呢,大概就是坐累了吧,反正他们的动作足够隐秘,裁判们这样想着,嗤笑一声,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赛场上,没有再去管观赛席的几个人。 他们总得为他们此刻的自负付出代价。 终于轮到了最后一组,赵瑞嘉和虞灵灵两人牵着手上场,表情有些严肃。 从前面的分数情况他们就能看出他们面对的将是一场非常险峻的挑战,可他们总不能因为前方的路太险峻而放弃向前。 他们上过国际赛场,见过更大的舞台,赵瑞嘉和虞灵灵也知道这场冬运会的重要性,如果不想被困于国内小舞台的一隅,那么这一次他们必须得打胜仗。 少年和少女眼神变得坚定,向前方的裁判席和观众席鞠了一躬,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与此同时,裁判席的正后上方,黑髮的少年也悄然拿出了手机,镜头对准了下面的裁判。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最后一个出场, 在前面仅次于他们的那组青年组小搭档的短节目打分中,裁判又已经明晃晃地显露出了恶意,赵瑞嘉和虞灵灵这对小搭档承受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何况这不是国外的赛场, 观众席上那么多纯黑色的眼眸看着他们, 光是站到冰场中央,就已经花费了许多勇气了。 面前的裁判们无比严肃地盯着他们, 虞灵灵手心微微出了汗, 紧紧牵着自己的搭档, 小小声开口。 「嘉嘉, 我有点紧张。」 赵瑞嘉用力握了握搭档的手, 绷住表情平静地看向前方, 嘴唇微动,回答自己的搭档。 「别怕, 我在,不用管别人,只要跳好我们的。」 第259页 语气坚定, 令人安心, 即使年纪尚小, 尚不宽厚的肩膀也足以为自己的搭档撑起一片天。 「……嗯。」虞灵灵轻声答道, 情绪被搭档感染得安定下来, 同样做好了准备。 既然他们没有退路, 那么, 只管往前就好了。 音乐响起,冰场上的清瘦的搭档也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他们的短节目来自一个经典的古典曲目——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这个短节目的诞生说起来还有些波折,不过如今到了赛季后期, 对于赵瑞嘉和虞灵灵来说,已经可以说是如臂使指, 熟练无比了。 《月光奏鸣曲》有三个乐章,不过由于短节目时长限制的原因,他们选取的只是其中的一小段。 第一乐章轻缓柔和,又带着点淡淡的伤感,是一段徐缓的抒情曲;第二乐章轻快动听,短小精悍,非常完美地发挥了承前启后的作用,是一段完美的衔接;第三乐章充实丰满,热烈激昂,沖向最终的高潮。 赵瑞嘉的虞灵灵的短节目,选自第二乐章。 对于他们来说,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契合又完美的选段,年龄尚小,涉世不深,经歷的也不多,所以他们很难支撑得起第一乐章的伤感,也很难适应那样的舒缓和慢节奏,而第三乐章中的激昂还带着一些愤懑,和当初池惊澜的自由滑节目《罗朱》里表现出来的「为反抗高歌」之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那也是赵瑞嘉和虞灵灵这个年龄和经歷很难表现出来的情绪。 而第二乐章,正好轻快活泼,又短小精悍,正适合青年组的小搭档们,而他们十六七岁的年纪,不也正是一个「承上启下」的过渡、蜕变的阶段吗? 花样滑冰的节目选取非常重要,如果契合运动员,那很有可能超长发挥,如果不契合,那可能还会反向拖后腿。 而如今蹦蹦跳跳雀跃地传入观众们耳中的音符,和赛场上的两位运动员行云流水的表演,无疑说明着这音乐和他们的契合度。 池惊澜从平常他的小伙伴们训练间隙时的聊天里还了解了不少赵瑞嘉和虞灵灵他们这个短节目的渊源。 听说双人滑教练组本来给他们安排的是第一乐章,但赵瑞嘉和虞灵灵他们磨合了很久仍然不能表现得很好,根本看不出青年组第一的实力,那短时间赵瑞嘉和虞灵灵的比赛成绩也不太好,教练组已经不太满意了,当人们以为他们可能就要这样泯然于众人的时候,赵瑞嘉和虞灵灵却主动找到了教练组,提出要更换一段选曲。 这相当于违逆教练组的决定,在双人滑队,某种意义上,这甚至可以称得上挑衅教练组的权威,国家队的人多少都了解一点双人滑队内的「封建」与「等级森严」,没想到一向安静听话的赵瑞嘉和虞灵灵居然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拉扯了很久,最后教练组还是勉强同意了他们的要求,不过美其名曰赵虞他们之前那个节目耗费了他们教练组很多的精力,国家队里还有那么多队员需要他们操心,所以新节目只能帮忙搞定音乐部分,编排就只能让赵瑞嘉和虞灵灵自己想了。 对于青年组的运动员,这可是个巨大的难题,自己编排整个节目的技术动作,这是很多成名的成年组运动员都很难做到的,更别说真正只有十六七岁的小朋友了。 但这对小搭档不服输,埋头苦干,磕磕绊绊地,还真给他们磨出了一套节目,当然,前提在于双人滑教练组给他们提供的新的短节目音乐的确出乎意料地质量很高且适合他们。 而后他们在赛场上就一直在磨合这套新的节目。 上一次池惊澜和他们一起出国参加了一次比赛,看了他们的比赛,也有了一点交情,后来池惊澜得知这节目的渊源,加上他还挺欣赏他们这样的魄力,就想办法搭了一把手,给他们提了一些建议。 虽然他不是双人滑的运动员,但是花样滑冰的表演整体都是相通的,只是给出几个建议,对于曾经称霸男单许多年的传奇来说,自然是不在话下。 即使大部分注意力放在裁判身上,池惊澜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冰场上的表演,从赵瑞嘉和虞灵灵的表演来看,他之前提的那几条建议,他们是完全吸收了,现在他们的节目,可比之前总决赛上他们的表演成熟了许多许多。 大概是人只要足够坚定,压力也能转化成为动力,冰场上两张仍然带着点青涩的脸庞几乎是顶着比赛到现在全场最大的压力,音乐响起之后,却奇蹟般地没有出现任何失误,配合着音乐的轻快活泼,谱写着最适合他们这个年纪的乐章。 池惊澜他们的位置能看到裁判席裁判们的后脑勺以及桌底下的小动作,却看不见那几位裁判的表情,不过不用想也能大概猜得出来,约莫此刻神色不会太好看。 观赛席上的黑髮少年眸色微冷,动作却更加谨慎了一些。 机会也许只有这一次,行差踏错就会功亏一篑,池惊澜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无论如何,这次他都要从背后的东西上咬下一大块血肉,将其重创,不管那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 这是池惊澜自始至终都不曾改变的信念,刚刚重生时候的他还有些浑浑噩噩,如果说他对上辈子的经歷没有一丝愤怒是不可能的,他曾经做了那么多,可改变微乎其微,换谁都会疲惫,如果不是池惊澜还记得小时候在军营里受到的教导,他早就被打倒了。 第260页 所以刚来到三十多年后的世界,池惊澜是抱着一种随意又冷淡的态度面对遇到的人和事的,但随着他在这个世界经歷得越来越多,池惊澜发现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对眼前这样的事视而不见。 既然不能视而不见,那就想办法把根源解决。 曾经一个人的他做不到,但池惊澜相信,今非昔比,如今的世界时时刻刻都在更新,他跟上了,而从之前那些裁判敢公然违规的情况来看,他们显然没跟上,那么他们终究会被淘汰。 池惊澜要去做那根导火索,他心中甚至都已经有了计划的雏形。 只等待合适的时机。 一直站在栏杆旁边一大一小没有引起裁判的注意,他们之前注意过好几眼,发现这两个人一直在聊天和看节目,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放下心了。 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屁孩,一个傻不愣登之前还在媒体上闹出笑话的短道队长有要警惕的必要吗?换成柯苑泽他们可能还会谨慎一点。 何况他们受了嘱託还要挑刺,可没时间注意几个不值得他们注意的人。 那几位裁判也在等待着一个时机。 场上赵瑞嘉和虞灵灵完美的表现让他们也有些着急,但他们不可能允许这样的完美持续到短节目结束,他们就算想打低分也总得有藉口,单纯只压表演分,那就会像之前的男单里的池惊澜一样,最后排名还是挂在很前面,那可不行。 面前的这对小搭档可是他们的主要任务。 既然赵瑞嘉和虞灵灵不失误,那么,就主动让他们失误好了。 他们「身经百战」,这点情况可难不倒他们。 冰场上的搭档不知道赛场中的暗潮汹涌,一心一意地进行着自己的表演,音符跳动,不知不觉就进入了短节目后半段。 整个短节目最难的一个技术动作——三周抛跳,也终于到了展现的时候。 对于赵瑞嘉和虞灵灵来说,作为青年组第一,三周抛跳他们还是挺有把握的,因此才没有放在短节目开头体力充足的时候跳,而是放在了后半段音乐最契合的时候跳。 池惊澜为了不引起裁判的警惕,只是用余光注意着他们,当他瞥见坐在第三位的那位裁判微微侧了侧头似乎和人对视了一眼之后,他就暗暗提高了警惕。 冰场上,身材并不算魁梧的少年身躯中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轻轻一托搭档纤细的腰,再一抛,虞灵灵就又高又远地飞了出去。 朝向地正是裁判席的方向。 只不过飞出去的一瞬间虞灵灵就心道不好,力道和方向稍微出了点小问题。 可能是因为最近他们开始练四周抛跳的原因,三周突然有点被带偏了。 还好不算什么大问题,稍微调整一下就可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摔。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失误,稳住,没事的……空中短短地零点几秒内虞灵灵就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睁眼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方向。 那一瞬间,虞灵灵视线的方向好巧不巧地正对上了裁判的方向。 下一秒,女孩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砰!」 紧接着一声巨响,观众们不忍心地闭上了双眼。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冰场上的女孩抛跳三周的周数还是转到了, 只是该落冰的时候似乎完全忘记调整自己的身体,直愣愣地狠狠摔在了白茫茫的冰面上。 摔到冰上的声音很响,一听就很痛, 可虞灵灵脑子一片空白, 甚至连身上的疼痛都暂时感觉不到了。 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刚才达到最高点的那一刻,因为察觉到有细小的失误, 所以虞灵灵本能地睁开眼打算确认一下方位, 可她没想到会看到接下来的那一幕。 她看见裁判在朝着她笑。 那个笑容绝对不是什么善意温和的笑容, 挑衅又讽刺, 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 高高在上的怜悯, 瞬间让虞灵灵背上冒出了一层冷汗,要不是她还记得自己在空中, 恐怕就要忍不住颤抖了。 可要是仅仅只有这样就好了。 虞灵灵察觉到了那两个裁判的不怀好意,垂眸打算避开他们的视线跳好自己的抛跳,但大概是因为她在空中的高度正好, 时机又太巧合, 她确认好方位下一秒就要闭上眼的时候, 余光似乎撇到刚才那两位对她笑得发冷的裁判桌在底下似乎有什么动作。 心脏停摆一瞬, 她不由自主地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便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两人在桌子底下, 一点都没有收敛, 一看就不正常的手势。 这样的小动作要是在冰面上水平看过去是绝对看不到的,只是虞灵灵正好在最高点,借着高度轻易地绕过了桌面的阻挡。 这是……什么意思? 虞灵灵不是傻子, 她瞬间反应了过来,脸色瞬间苍白, 心神震动之下,落冰得太仓促,没稳住身体,便狠狠摔在了冰面之上。 观众哑然,虽然他们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着充足的专业知识,但很多人比赛看多了,总有些经验和见解,刚才那个抛跳虽说不上完美,但抛起和旋转都很顺畅,或许有些小瑕疵,可绝对不至于摔成现在这样的情况。 原本行云流水的节目被这突如其来、猝不及防的摔倒打断,虞灵灵只觉得这样太尴尬又太难看。 小姑娘似乎摔懵了,倒在冰面上好几秒都没有起来。 第261页 赵瑞嘉看到虞灵灵摔倒愣了一秒,神色从表演中脱离了出来,充满着担忧,连忙朝着虞灵灵摔倒的地方滑了过去。 全场一瞬间的沉寂过后,也因这样的变故掀起了阵阵的嘈杂和躁动。 虞灵灵听见观众席的声音,骤然回过神来,顾不得形象,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冰面上爬了起来,搭上急忙滑过来想要把她拉起来的赵瑞嘉的手,回到了节目里。 起身的过程中穿着浅蓝色考斯滕的小姑娘还是忍不住再次偷偷看了眼裁判席,看到他们表面温和,实际上充满恶意的笑容,脸色煞白地迅速收回了视线。 而《月光奏鸣曲》剩下的一小段表演,也没有之前那么顺畅好看了,能看出来冰场上的女孩一直在努力调整,但仍然小失误不断,整个后半段表演都显得有些磕磕绊绊。 没有一个观众觉得不对劲,摔倒这种事在花样滑冰的赛场上司空见惯,而摔倒之后再起来找不到摔倒之前的状态,这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至于摔倒的原因,技术不行,心态起伏,出现失误……这些都有可能,哪有人会想得到是裁判「暗度陈仓」。 没有人想得到。 裁判笑眯眯地再次打下一个负分,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圈周围,看到那些毫无所觉,甚至还在为冰场上的运动员的「失误」可惜的观众们,唇角再度一翘,心底得意极了。 他们是谁? 他们可是从来没有失手过的「金牌裁判」。 于是再次得手的裁判,因为过程太顺畅,也太自负,轻而易举地忽略了他们背后观赛席上少年在刚才那一瞬间同样隐秘又迅速的动作。 手机如果一直拿出来拍摄就太显眼了,池惊澜最好的选择就是找好时机再出手,那样太考验眼力和抓住时机的能力,就算是池惊澜,也需要完全的全神贯注。 而同时还不能把视线一直放在裁判身上以免引起注意,难度就又拔高了一截。 不过还好,这还难不倒池惊澜。 刚才赵瑞嘉抛起虞灵灵的那一瞬间,池惊澜就察觉到了他们微小的失误,本来没什么,但池惊澜眼皮一跳,极其优秀的动态视力瞥到了他一直用余光注意的裁判席上似乎有人有什么动作。 来不及具体分析他们是在干什么,少年眼神一凌,不动声色地迅速环视一周,同时借着凌榆和师兄他们的遮挡,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早就开启了录像的手机,对准了下方的裁判席。 然后就是虞灵灵看到的那一幕了。 池惊澜他们在背后,看得没有虞灵灵那么清楚,也看不见那几人的表情,但池惊澜确保,他把下面裁判的那些小动作都清清楚楚地拍下来了。 然后趁着他们还沉浸在自己得意洋洋的情绪中的时候,迅速收起了手机,没有立刻离开栏杆旁边,而是再站了一会,才一副站久了回去坐坐的若无其事的模样,回到了他们后方的座位上坐下。 放回口袋里的手机因为录像功能开得有点久,还有点微微发烫,池惊澜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目光扫过冰场上磕磕绊绊的身影,最后落在他们身后大屏幕上的小分表上。 鲜红的小方块刺得人眼睛发疼。 那也是花滑比赛的评分进度条,一个方块代表一个或者一组技术动作,一共有三种颜色,绿色代表goe为正,也就是没有失误或者失误很小不影响整个动作,而黄色则代表动作技术需回看,也就是待定的意思,往往需要节目结束之后裁判员再通过回看来判定最后得分,剩下最后一种红色,代表的含义也就不言自明了,那是完全肉眼可见的重大失误,是毫无争议的goe负分。 而现在这样的红色小方块明晃晃地出现在了进度条的中央,后面跟着的也基本都是黄色的小方块,和之前一熘的绿色截然不同。 池惊澜比裁判离那些远道而来看比赛的冰迷们更近,传入他耳中那些为场上小搭档而可惜的声音也更加清晰。 「哎……刚才怎么突然摔了,太可惜了,我以前也看过他们的3s抛跳来着,挺熟练的呀,怎么这次就摔了?」 「可能……压力太大了,不是有传言说这次比赛关系到明年冬奥么?」 「有齐卓他们这个顶樑柱在,明年冬奥应该不只一个双人滑名额,他们肯定占一个,剩下的估计得从青年组里面选上去练练兵,我之前觉得赵虞是妥的,但今天的表现来看……好像有点危险阿。」 有压低声音的交流声从旁边的观众席传来,飘进了池惊澜的耳朵里。 少年沉默地望着那小分表上的红色黄色方块们看了好一会,表情平静无比,却让看到他表情的人无端有些心惊胆战。 片刻之后,池惊澜突然轻轻嗤笑了一声,眼尾流露出了毫不遮掩的讽刺,让柯苑泽看了,都觉得这样的师弟好像有一点点陌生。 凌榆也看到了池惊澜这样的神色,却是愣住了,心跳控制不住地加速,大脑仿佛分明地割裂成了两个板块。 一方面感同身受,为赵瑞嘉虞灵灵的遭遇,为裁判毫不收敛的违规举动愤怒无比;另一方面,他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清晰地意识到,他眼前的,他此刻触手可及的,是曾经站在最顶端,强大的,无人能打倒的传奇。 池惊澜平常很内敛,除了在赛场上游刃有余的时候人们会觉得他好像有点太妖孽,平常给人的感觉也就是个性格成熟了一点的少年。 第262页 但他此刻爆发出来的气势,却绝对不是一个少年会拥有的。 他挺直着嵴樑端坐在那里,却好像一瞬间变得遥不可及了起来,凌榆心脏忽地一抽,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抓住了身旁少年白皙修长的手。 池惊澜看了他一眼,没挣开凌榆的手,悄无声息地收敛了刚才爆发的可怕气势,轻声开口。 「没事,我只是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 「这里不太安全,回去说。」 「哦……」 凌榆乖乖地应了声,感受着掌心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注意着下方赛场的状况,还是有一部分思绪不受控制的有些飘忽。 而刚才还说着这里不太安全的少年,敛下了眸中的冷意和讽刺,却是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他刚才放好的手机,身体往椅背上一靠,毫不遮掩,肆无忌惮地看起了刚才他录下来的视频。 看到这一幕的柯苑泽:…… 他的视线在小师弟拿着手机堪称是嚣张的姿态,和小师弟和某人交握,一点挣开的意思都没有的手上来回逡巡几次,最后头疼又无奈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侧了侧身体,尽量给那两人挡了挡。 至于别的阻止他们的意思,那是一点也没有。 倒不是柯苑泽不想阻止他们,而是他很清楚,虽然自家小师弟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他不知道那些秘密是什么,也不打算去探究,但他深知小师弟的性格,绝对不是拎不清什么情况的人。 刚才小师弟身上爆发出来的非比寻常的气势实在不像是一个十六七的少年会拥有的,柯苑泽曾经只在如今世界排名第一的那位俄罗斯选手身上体会到过,甚至好像还比不过小师弟身上的气势,这样的发现实在让柯苑泽有些震惊,但也让他迅速意识到,小师弟绝对是发现了什么。 明知道附近有工作人员巡逻,明知道自己是运动员被发现违反规则后果一定严重,小师弟仍然要拿出他的手机,那么他一定有必须拿出手机的理由。 况且柯苑泽也不是没见识过池惊澜骨子里的固执,小师弟认定的路必定会一条路走到底,柯苑泽知道自己劝了也阻止不了,不如实际做点什么帮帮忙。 当然,拉手手这个动作自然是不包括在「非做不可的事」这种范围内的……科苑泽纯属是眼不见为净。 「啧……」 池惊澜反覆拉动了几次他录下的视频的进度条,终于确认了他刚才的想法的确没错之后,却更加烦躁了。 下面的赛场上,赵瑞嘉和虞灵灵终于熬完了他们的短节目,两人几乎可以说是互相搀扶着走到了等分区坐下。 大屏幕上照出了他们的模样,小姑娘脸色苍白,细看身体都好像在发抖,想忍着不哭,眼泪却已经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意识到自己的丑态,虞灵灵狼狈地垂下头,肩膀却抖得更厉害了,赵瑞嘉轻轻拍着搭档的肩膀安抚着她,脸上勉强保持着平静,但仔细看去,他的手紧紧抓着裤子的膝盖处,早就抓出了一堆褶皱。 他们从小到大一起经歷过那么多场大大小小的比赛,眼看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就要走到大道上,却没想到这次他们会如此狼狈。 分数出来了,所有人都早有预料。 一个不好看的分数,一个不好看的排名,技术编排难度很高,但因为巨大的失误和摔倒之后就找不回来状态导致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他们前五都没有挤进去,勉勉强强挂在了十几名的位置。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他们表演分倒是没被怎么压,比其他选手低是因为那些技术动作导致的表演分上限降低,但在降低了上限之后,他们的表演分分数却已经是非常接近上限的了。 该说是裁判组的恩赐和怜悯吗? 谁要这样的「恩赐」。 池惊澜冷笑一声,反握住凌榆的手拉着他直接起身,弯腰附在师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顶着其他几人有点不明所以的表情,拉着凌榆在场下等分区的赵瑞嘉和虞灵灵还没离开前迅速离开了观赛席。 「乐乐?」 「我们去记者採访那边。」 池惊澜语气冷冷的,气势十足。 第一百三十九章 「採访那边, 运动员退场通道?我们去那边做什么?」凌榆脚下没停地跟着池惊澜走着,有些疑惑地问道。 「钓鱼。」 池惊澜眯了眯眼回答。 他的专业水平能看出来,刚才赵瑞嘉和虞灵灵的抛跳一开始那点小失误, 绝对不会导致后来那么严重的摔倒, 唯一的解释就是虞灵灵也看到了裁判的「暗度陈仓」。 虞灵灵为什么会看到?巧合? 但是刚才池惊澜反覆确认了几遍他的录下的视频,可不认为那是个巧合。 如果是巧合, 为什么偏偏是虞灵灵和赵瑞嘉出现失误的那一瞬间? 这其中就会出现一个先后顺序, 到底是裁判打手势在先, 还是虞灵灵和赵瑞嘉他们出现失误在先? 虽然都是明晃晃的违规, 但显然后者更加恶劣。 如果是虞灵灵和赵瑞嘉他们出现失误, 裁判盯着那个失误才打起了手势, 说明他们是故意让虞灵灵看到他们的手势,并且故意造成她接下来更严重的失误的。 池惊澜刚才录下的视频, 真正有用的其实也就那几秒,不过还好那一瞬间池惊澜控制的视角足够好,把虞灵灵和裁判席都包括进去了。 第263页 池惊澜在看到虞灵灵自从那一次失误之后就一直磕磕绊绊得难以恢復之前的状态的时候就有一种预感, 这个节目的后半段和前半段实在太割裂, 绝对不是他们的正常水准。 于是池惊澜把那几秒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确认了是虞灵灵赵瑞嘉失误在先, 裁判出手在后。 那就不是单纯地压分了, 那是裁判出手想毁了一对优秀的双人滑搭档。 单是看到那点小失误就很考验专业能力和眼力了, 更别说要抓住时机让虞灵灵正好看到, 这样看他们作为这种国内最高赛事的裁判确实有高水平裁判的水准,只是这种水准没有用在正道上。 可真是足够讽刺。 池惊澜也是看了他录下来的视频才发现,那不仅仅是那两个裁判的串通, 而是那两个人先对视之后达成一致,再作出手势给他们旁边的几个裁判示意, 最后全体裁判打出差不多的分数,这样就没有人能从分数上看出破绽,只会认为是选手的失误他们没看出来而裁判看出来了。 不是两个人的串通,是所有人的串通。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这样一对未来可期的搭档,明年是冬奥,不珍惜储备新星,反而扼杀他们,是在做什么? 裁判敢这么出手,背后必定有人支持,甚至是授意。 谁授意的,能这样串通这种比赛的裁判,只能是地位更高的人。 他们敢正大光明地让虞灵灵看到并且击破她的心房,那么他们就确信虞灵灵和赵瑞嘉不会在赛后的採访中说出来。 怎么确保?最容易的办法就是找个能震慑住他们的人去看着他们。 池惊澜就是想去看看这个人是谁,虽然他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在虞灵灵和赵瑞嘉还没走到採访区那边,池惊澜就拉着凌榆从运动员通道抄了点近路到达目的地了。 他们两个的脸太显眼,池惊澜没想着偷偷摸摸得遮掩,那反而显得他们心虚,没必要,正大光明地就走到了那群记者们的旁边。 「池惊澜,凌榆?」 很快就有记者看见了他们,很是惊讶地开口道。 「你们来这里是……?」 有人扛着摄像机转过来对准了池惊澜和凌榆两人。 小少年摆了摆手,笑得无比乖巧,完全看不出来他心中真实的想法,带着点恰到好处对朋友比赛失利的担忧开口道:「不用拍我们,我就是有点担心瑞嘉和灵灵他们,所以决定过来看看,呃……我记得好像没有禁止这个?」 确实没有禁止,不过好像除了教练,很少见到过别的运动员过来。 没想到男单的新星跟双人滑的赵瑞嘉和虞灵灵也是好朋友? 不过记者们想起他们上次好像一起去过大奖赛总决赛的赛场,也不意外了,大概是那时候认识的吧。 记者们想通,便也不在意了,除了一两个还在拍着池惊澜,其他都转了回去,等待虞灵灵和赵瑞嘉到达採访席。 对虞灵灵和赵瑞嘉的採访可要比採访池惊澜还要有噱头,毕竟谁也没想到一向发挥算是稳妥的赵瑞嘉和虞灵灵这次会出现如此巨大的失误,那他们这就是一手资讯了。 过了片刻,虞灵灵和赵瑞嘉终于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比赛服装之外裹了一件羽绒服,虞灵灵垂着头,像是整个人都缩进了那件宽大的厚衣服里面。 记者们一窝蜂地拥了上去,现场顿时变得有点混乱起来,工作人员苦哈哈地扯着嗓子维护秩序,也抵挡不住记者们的「热情」。 凌榆身高太鹤立鸡群,池惊澜让他去出口转角处等着,自己天衣无缝地混进了记者群里。 * 虞灵灵太绝望了,她从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这种事情,朝她涌过来的记者在她眼中好像洪水勐兽,让她忍不住想要逃避。 「灵灵,别怕,我们……我们跟记者说。」赵瑞嘉拉着自己搭档的手说道。 赵瑞嘉从虞灵灵那次摔倒之后就发现她状态十分不对劲,比赛结束后耐心询问了好几次,才从虞灵灵那里得知了之前在赛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气愤无比,但也同样有些茫然,可自家搭档因此心情几近崩溃,那么他必须得撑起来。 这次比赛很重要,运动员的巅峰时期没有多少年,主教练给他们下了死命令,他们如果想要参加明年的冬奥,这次比赛就不能太难看。 究竟什么样的成绩才合格,那全在教练一念之间,但赵瑞嘉和虞灵灵都清楚,他们短节目这个成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算得上合格。 但他们的失利是因为遭遇了不公,并不是为了找藉口,赵瑞嘉只是觉得那样的人不配当裁判,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赛场上存在着这样的不公平。 除了眼前的记者,他们也没有别的途径了。 就算他们跟洪水勐兽一样,那也得硬着头皮上。 虞灵灵点了点头,强撑起精神,两人同时深唿吸一口气,站到了记者们面前。 「对于这场比赛的失误有什么感想吗?」 「三周抛跳的失误是什么情况呢?」 「摔倒失误之后你们似乎一直没有调整过来,是因为心态不稳吗?」 记者们问的问题几乎都是关于那个摔倒的失误的,赵瑞嘉和虞灵灵对视一眼,正打算开口,一个声音轻描淡写地打断了他们。 「我们双人滑的小队员这次比赛太累了,麻烦大家少问点问题,我还得带他们去检查检查身体,刚才摔倒之后好像一直没恢復过来,大概是摔到什么地方了,得仔细查查,我们运动员身体可不能出什么问题。」 第264页 一段话,不仅把赵瑞嘉和虞灵灵摔倒之后磕磕绊绊的状态归结于摔倒可能导致的受伤,还给记者们戴了个高帽,万一他们问太久了,之后要是查出来真受了伤,阻碍治疗的帽子恐怕就要扣到他们头上去了。 真是高明的话术。 池惊澜转头一看声音传来的方向,眯了眯眼,确认了来人的身份。 双人滑的主教练曹正德。 虞灵灵和赵瑞嘉看到曹正德,脸色也白了白,主教练在国家队里可谓是积威甚重,只要是双人滑的队员看到主教练都很难不怂。 不过曹正德一席话下来,记者们虽有些不满,但的确怕帐算到自己头上,收敛了许多,虞灵灵和赵瑞嘉耳侧瞬间清净了不少,这还是要感谢他们的主教练。 赵瑞嘉看了曹正德一眼,心定了不少,对着记者们递到他面前的话筒,有了倚仗般开口:「我们的失误并非意外,裁判干扰了我们的比赛,给了我们不公平的打分,我希望主办方能够彻查,还给我们一个公平的比赛环境。」 一语惊人,如同巨石落入平静的湖泊,掀起了巨大的水花。 记者们如同饿了许久的狼看见了新鲜的血肉,顾不得曹正德之前的提醒,再一次闹哄哄地围住了赵瑞嘉和虞灵灵。 「干扰?怎么干扰你们的,能具体说说吗?」 「真的不是为了自己的失误找藉口吗?」 「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裁判评分不公平吗,据我们了解,这次比赛的裁判是国内水平最顶尖的几个了。」 水平可能的确是最顶尖的,但顶尖的水平用在了什么地方,可就不好说了,池惊澜在心底淡淡地想道,混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朝着曹正德的方向看过去。 「我……当时抛跳的时候,我在空中因为一点小失误打算睁开眼睛确认一下方位,正好看到了两位裁判手上似乎有点动作……」虞灵灵也鼓起勇气,怯生生地开口道。 「有点动作,什么动作?」 「确定你没有看错吗,在空中的时间应该很短吧?」 虞灵灵被问得有点招架不住,当时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但她实在不适应这种场合,本来就很难以去形容了,何况她其实空口无凭。 之前她一直很恍惚,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这种事说出来,可是嘉嘉哥站出来了挡在了她身前,他们是搭档,她做不到龟缩在自己搭档的身后。 所以她也鼓起勇气开口了,可是说出来才发现,事情好像远比他们想像得还要复杂,没有证据,记者怎么会轻易地相信他们呢。 虞灵灵有些无助,紧紧抓着赵瑞嘉的衣服,忍不住看向了他们的主教练。 主教练虽然平常训练的时候很兇,但在别的时候还是挺照顾他们的,应该会帮帮他们吧…… 于是池惊澜清楚地看到,本来听到赵瑞嘉和虞灵灵说裁判不公平的时候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危险的曹正德,在虞灵灵看向他的一瞬间,收敛了其他的情绪,瞬间挂上一副严肃又生气,还带着点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的震惊的表情,义正言辞地开口道。 「这种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我会递交申请让上面彻查此事,如果真的存在我们队员所说的不公平的情况,我一定会让他们还我们的队员一个公正的结果。如果最后是他们看错了,也不要怪罪我们的队员,他们只是为了我们花样滑冰公正的比赛环境。」 双人滑的主教练这般说道,听起来无比正义,是个关心队员,也关心花滑比赛公平的好教练。 如果池惊澜没有看到曹正德之前听到虞灵灵和赵瑞嘉一开始「告状」的时候露出来的森冷表情的话。 大概是觉得自己站在边缘,记者们又全在关注前面的双人滑选手,而虞灵灵和赵瑞嘉也疲于应对那些问题来不及看向他,才没有掩饰自己的表情。 没想到还能有个池惊澜混在人群中悄然关注着他。 看来这是一条大鱼啊。 池惊澜达到了这次过来的目的,在曹正德和记者们寒暄了起来,某位主教练披着道貌岸然的皮演的不亦乐乎地时候干脆地站了出来。 「哎我们队员受到了打击,也耽误挺久了,你们也休息会,我带他们先回去了。」曹正德不想让记者们再採访下去,强行终止了採访。 「曹教练,我能和你们一块吗?」 曹正德听到陌生的声音转头,惊讶开口:「池惊澜?你怎么在这?」 池惊澜乖巧地把他之前对记者的说辞重复了一遍,演得同样天衣无缝。 其实他和虞灵灵赵瑞嘉其实也就是点头之交,他们除了那次比赛见过面,后面池惊澜给他们提的建议都是借的陈志国的口,他们大概根本不知道那些建议其实是他提的。 不过池惊澜倒是不担心他们戳穿自己。 赵瑞嘉和虞灵灵性格本身就比较腼腆,池惊澜能看出来他们面对这种场面其实很惊慌,这时候无论是谁冒出来陪他们,他们都不会拒绝,而且他们年纪还相仿,自然是比曹正德要亲切多了。 虽然算得上是稍稍算计了一下他们的性格,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池惊澜心底说了声抱歉,却没停下自己的行为。 果不其然,池惊澜看到赵瑞嘉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却没有反驳他的说辞。 虞灵灵也愣了一愣。 第265页 本来她听到教练还没调查出真相,最后一句话却已经假设是她看错了,正有些茫然和难过,但听到池惊澜的话,一下子感觉好多了。 他们在国家队里没什么朋友,但原来也有人会单纯地担心他们。 「谢谢呀……」小姑娘终于露出了她比赛失利之后第一个笑,笑容浅浅的,软软地开口道。 池惊澜心底一软,安抚地笑了笑,轻声道:「没事。」 有他们在,最后会没事的。 池惊澜没有让自己内心的想法流露出来,和曹正德解释完,便一左一右,把赵瑞嘉和虞灵灵护在中间,朝着出口走过去。 别的不管,至少在不让记者继续採访下去这一点上,他和曹正德是一致的。 曹正德大概是不想让他们说太多,池惊澜则是考虑虞灵灵和赵瑞嘉现在的心情,继续面对那些记者,心情只会更差。 反正最重要地已经说了,其他就无所谓了,不如早点走。 这样的平静持续到了几人走到了出口。 「……凌榆?」曹正德再次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啊,曹教练晚上好啊,不用在意我,我就是来等阿澜的。」高大的青年懒散地靠在墙上,抬手随意地打了个招唿。 凌榆也听到了刚才里面的动静,大致猜到了刚才乐乐说的「钓鱼」的意思。 他本来也没看曹正德有多顺眼,姿态也没多么尊敬,在他面前都不想喊池惊澜「乐乐」,没别的原因,他就是觉得曹正德不配知道这个小名而已。 不过凌榆欠欠的态度反而让曹正德放下了心,在他眼中凌榆一直是这个性子,要是尊敬他,他反而觉得阴阳怪气地会警惕。 陈志国的人可真是有点烦,一个短道的不知道天天来参活他们花滑的事干什么,之后他还得跟短道那边的人说道说道。 至于池惊澜是陈志国的小徒弟,也是陈志国的人? 曹正德根本就不在意,在他眼底说到底池惊澜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屁孩,跟他们双人滑的小选手一样好忽悠。 「灵灵还有瑞嘉啊,这件事我会帮你们调查的,不过记者他们可能闲话太多也很难了解真实情况,你们刚才也感受到了,下次没有绝对把握不要说出去,先跟教练们说。」 回休息室的路上,曹正德语重心长地对赵瑞嘉和虞灵灵说道。 「知道了,教练。」双人滑的小搭档没察觉到什么不对,乖巧又信任地应道。 池惊澜和凌榆对视一眼,没有反驳,把赵瑞嘉和虞灵灵送到了他们的休息室,和他们道别,接着池惊澜跟着凌榆回了他们h省的休息室。 推开门的时候,柯苑泽已经在里面等他们了。 「如何,发现什么了吗?」柯苑泽见他们回来了,抬头问道。 「有点头绪。」池惊澜点了点头,走到师兄旁边坐下。 凌榆反手锁了门,挤到了池惊澜身旁坐下,双手环胸气唿唿地冷笑了一声。 「还想有下次,他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第一百四十章 两个人的沙发硬生生挤了三个人, 柯苑泽无语地看了硬要挤在池惊澜旁边的凌榆一眼,认输地自己起身换到了对面那个单人沙发。 「什么下次?」柯苑泽问道。 凌榆看向池惊澜,眼神示意。 你讲还是我讲? 我来吧, 我了解得更清楚一点。 池惊澜朝凌榆点了点头, 转头看向师兄,先拿出了口袋中的手机, 点开那个视频递给了柯苑泽。 「师兄, 你先看看, 主要是中间那几秒, 我跟你慢慢说。」 柯苑泽接过手机, 在池惊澜拍下来的视频里终于见到了他刚才在观赛席上没有看清楚的过程全貌。 他同样皱起了眉, 脸色沉了下来。 池惊澜见师兄和他之前一样专心地来回倒那个视频,便没有打扰他, 安静地等待了一会。 「这……那些裁判是故意让虞灵灵看到的?」片刻之后,柯苑泽皱着眉开口道。 不愧是男单国家队的队长,即便是对于双人滑也十分敏锐, 果然是看出来了。 池惊澜点了点头, 语气肯定地回答道:「嗯, 显然是故意让虞灵灵失误的。」 「嗯?」凌榆有些疑惑地看过来。 对于花滑, 他专业的大概也只有男单, 他看出来是虞灵灵看到裁判的手势之后才摔倒的, 不过还以为是意外, 乐乐说的钓鱼他也以为指的是善后的人,但是现在听乐乐和柯苑泽的说法,好像要更加恶劣一点? 确实如此。 池惊澜拿回手机, 拉着进度条到某个节点暂停,指给了凌榆看:「我也是重复看了好几次才确认, 你看这边,是赵瑞嘉和虞灵灵抛跳的时候先出现了一点点失误,然后那两个裁判看到了他们的这点失误,将计就计,故意做手势让虞灵灵看到,才造成了她的摔倒。」 「哦——我懂了,之前我没看出他们的失误,那这样岂不是更恶劣了?所以你说的钓鱼,钓的是让那两个裁判这样肆无忌惮的靠山?」 「差不多,而且也不止是那两个裁判,是所有的裁判。」池惊澜轻轻耸了耸肩,又扔出了一个炸弹。 他也不多卖关子,直接把自己判断的理由给凌榆和柯苑泽说了一下,顺便把刚才他在採访席的经歷叙述了一遍。 第266页 「在虞灵灵和赵瑞嘉说出裁判有问题的时候,我看到曹正德神色明显不太对劲,他大概完全没关注到我,也太松懈,所以被我捕捉到了他神情的变化。」 「如果想控制事态,给那些裁判「善后」,难道不是不让赵瑞嘉和虞灵灵把这个事情说出来更好控制吗?」柯苑泽皱了皱眉问。 「大概是曹正德也是短节目结束才得到的消息?毕竟裁判的小动作,除了虞灵灵,估计只有我们看见了,当时他也是虞灵灵和赵瑞嘉走到裁判席的时候才赶到的,应该是来不及阻止。」池惊澜分析道。 「但那老傢伙应该是很熟练这种事,善后的话术高明得不得了,还说下次有这种事不要跟记者说,直接告诉他,直接告诉他恐怕直接压下来了吧?简直要把小弟弟小妹妹忽悠瘸了。」凌榆颇为不爽地冷笑道。 「但能看出来曹正德在国家队里还是挺得双人滑运动员们的信任的,就算确实钓出来了他有问题,想要扳倒也难,他当了那么多年的主教练,单凭我们的能量不够。何况他完全把自己藏在了幕后,没有露出一点破绽,至于我看到的表情变化,也没有证据,他不认就是了。」 那这可有些棘手了,几人皱眉沉思,休息室里氛围一下有些沉重。 「乐乐,不要打击士气嘛——」凌榆不擅长这些弯弯绕绕的阴谋算计,拉长语调,干脆直接提议道:「反正我们视频那么清楚地录下来了,直接发不就可以了?正好还可以打打那些说裁判不公平是虞灵灵赵瑞嘉他们找的藉口的那些记者的脸。」 「好的,知道你们短道都是暴力镇压的了,别这么莽啊,乖。」柯苑泽敷衍又怜爱地隔空抚摸了一下凌榆的狗头。 凌榆:…… 被他们这么一打岔,室内的氛围之前再怎么沉重也散了。 池惊澜好笑地看到凌榆额角爆出了几根生气的青筋,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凌榆有点扎手的头髮,笑着开口:「师兄说的确实有道理,现在发不是不行,只是性价比不高。」 「虽然是裁判的问题造成的虞灵灵和赵瑞嘉的短节目重大失误,但他们的失误也的确是实打实的,现在发了也没法改变他们的分数,撑死拉那几个裁判下马,不如再等一等。」 池惊澜往沙发背上一靠,眯了眯眼,十分和善地开口道:「刚才曹正德不是说要彻查吗,先等他们「彻查」的结果出来。」 看着少年有点危险的笑容,凌榆忍不住捂住自己小鹿乱撞地心脏,明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还是想要接上池惊澜的每一句话。 「彻查的结果,左右不过是先很抱歉给大家带来困扰,然后车轱辘话绕晕群众,之前曹正德那句话已经暗示结果了,是虞灵灵看错了,裁判其实只是不小心动了动,打的分也没有任何问题,虞灵灵和赵瑞嘉短节目的失误也放在那里,没人能够反驳,最后再给裁判来个微不足道的惩罚,来向大众展示他们的公平正义,这件事就结了。」 凌榆凭藉着自己多年的冲浪经验,随口就编出了他们的公关文案的脉络。 乍一听就十分合理,仔细一分析,更是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柯苑泽摸了摸下巴,调侃:「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瞎编的天赋,曹正德可以直接请你去当他们的文案了。」 「哼。」凌榆撇过头,不想理这混蛋玩意。 池惊澜轻笑:「他们要是真这么公关,不是更好?」 「到时候我们再放出视频,除了那几个裁判,最好让曹正德也喝一壶,他肯定不是所有一切的幕后主使,但一定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环节。」 「官方的效率恐怕会很慢,而且师弟,你怎么确定曹正德一定会下场,万一他说自己只是申请的,不负责具体调查死不赖帐呢?这件事拖得越久,遭殃的运动员就越多。」柯苑泽对那些人的效率不抱希望,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顺利。 「那我们推一把就可以了,明天的比赛主要是冰舞和短道,后天男女单自由滑,大后天双人自由滑,逼一逼他们,反正他们也不会真的调查,煳弄一下群众,两天时间,总不至于连个公关文案都写不出来。」 「要真写不出来,我可以把凌榆借给他们。」池惊澜甚至还调皮地开了个玩笑。 被提到的某人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柯苑泽忍不住笑了起来,担忧放下大半,好奇问道:「怎么推一把?」 池惊澜招了招手,三颗脑袋凑到了一起。 「这样……」 * 四年一度的全国冬季运动会,加上为明年冬奥预热,上面宣传力度不小,第一个比赛日结束的当天晚上,本就因为男单青年组的分数,尤其是池惊澜被压分压得严重的事情在网络上引起了不小的讨论度,在后来双人滑虞灵灵和赵瑞嘉的採访被记者们放出来之后,#冬运会裁判#这个话题直接有点出圈了。 而后几个当事人加上其他运动员的发声成了最后的导火索。 [@努力滑冰的虞灵灵:这次和嘉嘉哥双人滑的失利主要是因为我的失误,我会承担自己失误的责任,也承认自己的心态磨练得还不够成熟,但我发誓我在採访中说的话句句属实。 我不是为了自己找藉口,只是想寻求一个公平,短节目结束了,我们还有自由滑,我们不会放弃,更不想因为某些没有职业操守的人「被迫」放弃。 第267页 最后感谢主教练@曹正德为我们发声,也希望@中国全国冬季运动会能重视这件事,我们太渺小,只能请您为我们调查清楚,我们相信您一定会为我们带来一个公正透明的结果。 我们相信,长夜漫漫,但黎明终将到来。] 从虞灵灵这条微博开始,赵瑞嘉,池惊澜紧接着转发并附上了自己的几句话,池惊澜更是直接挑明,除了虞灵灵和赵瑞嘉,其他双人滑组合甚至之前的男单也同样存在评分标准不在一个尺度的情况,希望官方既然将青年组和成年组放在一起比赛了,就不要搞两套标准,引起了一群人的点赞和转发。 几乎所有受了委屈的青年组选手都转发了,他们的朋友们看到这些转发,又同仇敌忾地帮忙转发了出去,更别说还有柯苑泽、凌榆这些影响力颇大的明星选手也参与了进来。 一个一个结点连结起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最后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地大网,把本来想要逃脱的猎物统统笼了进去。 一个转发,曹正德和冬运会官方就要被艾特一遍,到最后,官方终于迫于舆论压力,发了一则公告,任命曹正德为调查组组长,承担调查责任,并且在两天内还给公众们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 运动员下榻酒店,柯苑泽和凌榆窝在池惊澜的房间里,看到这个结果也颇为满意。 他们本以为说服虞灵灵和赵瑞嘉他们会比较困难,但小姑娘大概也知道他们这次比赛完蛋了以后可能都完蛋了,没有多犹豫,就同意了池惊澜他们的建议。 本来赵瑞嘉想主动成为那个出头鸟,但小姑娘格外坚定要自己来,想要弥补自己的失误,最后赵瑞嘉还是让步了。 好在事情很顺利。 「终于憋不住了,好了,他们发了公告,今天也就差不多了,不早了,小师弟早点睡,我和凌榆先走了,晚安。」柯苑泽揉了揉池惊澜的头髮开口道。 「嗯,师兄,凌榆,晚安。」池惊澜乖巧点头,送师兄和凌榆离开,一夜好梦。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陈志国的咆哮声惊醒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凌榆, 你们昨晚干了什么好事!」 陈志国的声音中气十足,异常清晰,就好像在耳边响起似的。 可是凌榆的房间并不在他隔壁? 池惊澜蜷在被窝里, 有些迷濛地晃了晃脑袋蹭了蹭柔软的枕头, 骤然惊醒。 不对,这声音好像确实就是从门外传来的? 池惊澜睁眼凝神听了一会, 发现的确是门外传来的声音, 迅速起床简单洗漱完就打开了门, 而后看见门外的场景, 沉默了一瞬。 门外的人出乎池惊澜意料的多。 首先是就杵在他门前的师兄、师父和凌榆, 还有站在他们一旁好整以暇看戏的温泽。 陈志国正气势汹汹地揪着凌榆的耳朵输出, 就连师兄也乖乖地站在一旁,见小师弟开了门, 两人连忙一起悄咪咪投过来了求救的眼神。 而陈志国看到池惊澜开了门,也瞬间看了过来,兇巴巴地开口道:「小池, 醒了?正要叫你呢, 来, 过来一起站着。」 因为陈志国穿透力极强的嗓门, 附近的房间也有很多打开了门看戏。 附近住的自然都是花滑的运动员们, 池惊澜还看见了远处正在赶过来, 脸色不太好看的双人滑主教练, 曹正德。 这是…… 池惊澜眯了眯眼,瞬间明白了师父为什么会在大早上来这一波。 看起来老师是在算他们昨晚没通知他就搞事的帐,但实际上明明他们都把温教练喊过来了, 要是老师真的想算帐,温教那边有他们的备用房卡, 直接进他房间就可以了,何必在他房间外面搞得这么声势浩大。 明显不是单纯为了喊他起床,而是老师给他们昨晚的事善后呢。 池惊澜明白过来,低头掩饰住控制不住上扬的唇角,过了几秒才轻轻地应了一声,乖巧地往前走了几步,和凌榆与师兄站在了一起,低头「挨训」。 这时候曹正德也到了。 陈志国暂时停下对池惊澜几人狂风暴雨般的输出,抬头,似乎非常意外曹正德的出现,连忙朝曹正德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唿,「真情实感」地开口。 「欸,老曹,你怎么来了?哎,我昨晚在忙别的事,忙完就发现他们搞出了不小的动静,这几个小子也是被气昏了头太冲动了,我正教训他们呢,让你们看笑话了。」 被教训的几人乖乖地站在陈志国的身后,一副认真聆听教诲低头认错的模样,加上陈志国的话,旁边还有那么多人看着,把曹正德满腔的坏心情都堵得无处可发,只好 也配合着演了起来,干笑着回答。 「哈哈,没事,我说大早上怎么动静这么大,原来是这样。」曹正德暗戳戳地刺了一句,紧接着愁眉苦脸地摇着头开口:「哎,不过说真的,昨晚也真是吓了我一跳,一晚上我都没睡好,闹这么大很不好收场啊,老陈,你知道的,明年就是冬奥,这都一年不到了,上面要求严得很,这时候可不能出什么岔子,风评整差了我们可就完蛋了。」 风评要是真的变差,原因是谁的? 池惊澜在心底冷笑一声,悄悄抬眸,看见自家师父也同样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开口的语气却仍然听起来无比真诚。 「所以我这不跟他们在说呢,不过他们冲动是冲动,但也情有可原,年纪还小呢,碰到这种事情哪能完全冷静的下来,说起来我们也有错,没有及时发现他们的情绪安抚他们,不然也不会后来闹那么大,而且他们也是信任你,才会齐心举荐你来查这件事,你说是吧,老曹?」 第268页 曹正德:…… 这么多人看着,我能说不是吗?但说了是,昨天晚上的事不就不能再说是这几个运动员的问题了?这可和他过来的初衷背道而驰,这老东西,可真够贼的。 心底冷笑的曹正德面上不显,却也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呵呵,是啊。」 他本以为应该就这么结束了,本来是听到声音,过来想兴师问罪顺便搞人一波心态的,结果陈志国在大庭广众下这么演了一波,问罪没问成,自己还被搞了一波心态。 既然池惊澜他没法动了,曹正德只想赶紧结束这对话,然后去收拾摊在他身上的乱摊子。 至少他队里的那两个,陈志国可管不了。 曹正德转身正要离开,结果又被陈志国叫住了。 「欸,老曹,别那么急,我今天也算是完全敞开了说了,你也别嫌我太罗嗦多管闲事,灵灵和瑞嘉受的委屈更大,他们也在这都听到我说的话了,自己的问题他们肯定也意识到了,你这暴脾气可别再说他们了,让他们安心备战自由滑才是最重要的,对吧?」说着,陈志国还看向了赵瑞嘉和虞灵灵。 赵瑞嘉和虞灵灵的房间也是相邻的,听到声音两人打开了门,看到曹正德他们正有些瑟缩地打算躲回房间,毕竟他们也清楚他们昨晚发的东西教练一定会生气,他一向看不起也厌恶网上的那些东西,但没想到陈志国居然说到了他们。 这是总教练在为他们说话,赵瑞嘉和虞灵灵迅速认识到了这一点,他们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大着胆子,点了点头。 这人怎么管这么多,但曹正德又无法反驳,因为刚才陈志国一开始就说了别嫌他多管闲事。 陈志国这话说的,是不是他骂了,虞灵灵和赵瑞嘉后面自由滑发挥不好,这锅就得扣他身上? 不骂就不骂,反正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不骂效果也不会差太多,就是被摆了一道,曹正德很不爽而已。 「得了,老陈,我有那么没分寸?」曹正德皱眉答道。 「呵呵,你当然很有分寸,当我多嘴。不过老曹,你一个人忙得过来不,要不我跟你一起查?」陈志国呵呵笑着提议。 「不,用。」曹正德的话听起来都有些咬牙切齿了。 「行吧,那有困难随时找我,这件事一定得给我们运动员们一个真相。」 曹正德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陈志国笑呵呵地让周围出来看戏的其他队员们回房间,然后带着池惊澜几人进到池惊澜的房间,带上门,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环胸看着他们,气场全开,冷笑着开口。 「说吧,昨天怎么回事?」 好的,这是真的要秋后算帐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在陈志国的强大威压之下, 房间里的三个人垂着头,如同瑟瑟发抖的小鸡仔。 好吧,他们装的。 片刻沉默之后, 低头装乖巧的三人悄咪咪对视一眼, 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他们都不是傻子,当然能看出来陈志国刚才在门外的那一幕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总教练啊, 平常在国家队里总是一副严肃正经很有威严的模样, 但只要稍微相处一阵就知道, 他们的总教练是个非常护短的人。 被护短得久了, 人难免会「恃宠而骄」, 其他队员可能还因为陈志国平常的气势和画风不太敢放肆, 池惊澜他们就没有这个顾忌了。 当然,三人还是很给他们亲爱的总教练的面子的。 池惊澜抬手掩唇轻咳一声, 往前走了一步,站了出来。 「咳,老师, 其实是这样的……」 少年掩下眉眼间的笑意, 乖巧又老实地把昨天的事给陈志国讲了一遍, 一点隐瞒都没有。 昨天的计划是他出的主意, 池惊澜用着并不算快的语速, 把昨天发生的事, 他想出的计划, 以及他的目的,都交代了一遍。 现在才大早上,他们今天唯一的比赛是凌榆晚上的五百米预赛, 有足够的时间给他们把所有事情摊开来讲。 陈志国听着,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 前一阵因为他在忙冬运会的事情一直很忙, 池惊澜他们做的事有跟他打过招唿,具体的不清楚,但陈志国也对双人滑那边长了心眼,不然也不会知道昨天的事之后,今天早上那么快就能过来给这几个臭小子擦屁股。 但陈志国没有想到,那些人居然会那么明目张胆,比赛上公然打手势,打击选手心态,疯了? 可事实不会说谎,而事实就是除了池惊澜他们,根本没人发现裁判席的那些猫腻。 被刻意安排开,照不到裁判席的转播镜头,在裁判们动作之后,立马出现在虞灵灵和赵瑞嘉採访现场,说会调查清楚的曹正德,还有安排在裁判席正后方的运动员观赛区,一般来说,很少有人会坐前排,只是这次池惊澜他们察觉到了猫腻,才会有他们这样的意外……一切都说明,不是那些人疯了,只是他们太有底气。 那么,这背后隐藏着的黑暗,到底有多深? 陈志国以为自己那么多年来已经清理了许多不干净的东西,却没想到有些人隐藏那么深,直到现在才露出了马脚,甚至还是小年轻们发现的。 啧…… 陈志国揉了揉太阳穴,听完池惊澜的叙述,心情颇为复杂得把「曹正德」的名字低声重复了几遍。 第269页 池惊澜闻言,仿佛猜到了老师在想什么,神色正了正,开口:「老师,关于曹主教练我们也只是大胆猜测小心求证,至于他究竟有没有问题,要看这一次他的调查结果了。」 陈志国笑了笑,摆手道:「没事,不用安慰我,我心里承受能力可没那么弱,况且你们之前跟我说的时候我就有心理准备了,只是有点感慨而已。」 他跟曹正德认识也有几十年了,但是仔细想想,他们的确没有深交过,后来因为训练理念不同,除了国家队里的必要交集,他们互相属于眼不见为净,他也因此忽略了很多本应该发现的不对劲的地方。 「曹正德平常表现出来的都是一副规则大过天的模样,但实际上确实借着这样的幌子去满足他的私慾,今天如果我不出来干涉,他一定也会藉此怪罪你们,他一直都是这样,只是我之前疏漏了没发现而已。」 池惊澜认真地摇了摇头,反驳道:「老师,这并不是你的问题,只是他们刻意引导而已。」 陈志国顿了一下,然后笑着拍了拍池惊澜的脑袋:「谢谢小池,没事,现在也不算晚。」 不过谈到他们的应对办法,陈志国还是皱了皱眉,有些不太贊同:「但是你们确定要那样做吗,很有风险。」 池惊澜他们的打算是等曹正德的调查结果出来,如果结果真实公平,那么皆大欢喜,但这样的结果可能性太小,而如果结果只是粉饰太平,那么等男单自由滑结束,池惊澜就会在公共平台上直接公开他们录下的视频。 陈志国觉得这样风险太大,并且池惊澜如今还只是青年组的运动员,他出面反抗一个不知道多大的组织,无论是对他未来的发展,还是网络上对他的风评,都很难控制。 但是池惊澜很坚持。 「老师,现在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果用这个视频往上面报,您能确定上面没有他们的人吗,他们敢这么有恃无恐就说明他们有背景,我们不能赌一个可能性很小的选择。」池惊澜这么说。 陈志国知道没有多少选择,他只是担心池惊澜而已。 他沉思了许久,正想开口,抬眸看见了池惊澜身后的凌榆朝他眨了眨眼。 一些长久以来叔侄之间的默契,让陈志国瞬间明白了凌榆眼中的暗示。 他沉默下来,没有露出什么破绽,点头「同意」的池惊澜的计划。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顺其自然地等待。 凌榆的五百米预赛排在了今天的最后一场,晚上八点开始,对于观众们来说,这是最黄金的时间段。 七点整,池惊澜送凌榆去运动员候场区,在要分开的时候,两人口袋里的手机同时一震,他们对视一眼,池惊澜拿出了手机。 凌榆猜到了会是什么,没拿出自己手机,而是直接往池惊澜那靠了靠,头搁在池惊澜的肩膀上,一起看起了池惊澜的手机。 完美的体型差导致两人现在的站位看起来就想是凌榆把池惊澜整个人揽在了他怀里一样。 很难说其中没有一点故意的成分。 池惊澜察觉到了,但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地查看起了手机的消息,反倒让凌榆有点惴惴不安的。 但是让他松手当然不可能,反正乐乐没有拒绝,凌榆就当他默认了。 很好,今天也是贴到了的一天。 凌榆美滋滋地想,连接下来看到的东西都没那么生气了。 池惊澜点开了消息,果不其然是官方和曹正德他们发的调查结果公告。 [@全国冬季运动会官方:关于裁判违规之事,最近在网络上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为此我们深感抱歉,经过@曹正德主教练认真负责的调查,作出一下公告—— ……] 公告的内容,简而言之就是选手们看错了,他们调查了监控并没有发现裁判有什么违规的举动,只是在比赛时候有些开小差,所以给运动员造成了误会,为此他们也对那两位裁判作出了惩罚,在这次比赛之后禁裁一段时间。 看起来是挺重的惩罚,但这个赛季都快要结束了,到了休赛期,禁裁那几个月根本无伤大雅。 换句话说,就是个皮毛伤,都没到流血的地步,这一阵子过去了,到下个赛季,他们照样能出来耀武扬威。 这样的结果在池惊澜他们的预料之中,他们正是料到那些人大概率会粉饰太平,才会推动舆论,把曹正德架了起来,这样等后面真相大白的时候,曹正德就很难推卸掉责任了。 只不过这公告出的时间,实在是有些耐人寻味。 一天就出来的结果,该说是雷厉风行呢,还是煳弄至极呢? 还正好在凌榆的比赛即将开始之前,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 凌榆从没掩饰过他和陈志国的关系,今早陈志国又气了曹正德一通,曹正德想搞一波心态也说不定。 但凌榆哪会是那么容易被影响心态的人? 「放心吧,等我回来。」凌榆自信地抬起下巴,朝着池惊澜眨了眨眼,转身进入了候场区。 池惊澜看着凌榆的背影笑了笑,也没被那则公告影响,转身前往了运动员观赛席。 他们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则公告不会影响他们,只会让他们前进。 黄金时间场的场馆里人山人海座无虚席,凌榆出场的时候观众们的欢唿声更是震耳欲聋。 第270页 池惊澜坐在视野最好的座位上,聆听着自己胸腔中加速的心跳,看着冰场上那个意气风发,最为闪耀的青年风驰电掣,游刃有余地第一个冲过终点线,看向他的方向,食指中指并起点了点太阳穴,然后向他一挥,耍了个帅。 池惊澜忍不住失笑,也朝着凌榆比了个大拇指。 让暗中关注着他们的人十分迷惑,为何这俩人似乎一点影响都没有受到?明明昨天还那么义正言辞地在网络上声讨他们。 要是让池惊澜知道他们的想法,肯定会发笑。 昨天的架势就是声讨了?那后面的惊喜可一定要好好享受。 一切如同原本预料的发展,池惊澜的心情反而还不错,等到明天自由滑结束他把视频发上去让大家知道真相,后续的发展观望就可以了。 他期待着能钓出更大的鱼,钓不出来,让那些人伤筋动骨一番肯定是可以的,那也不错。 可惜这较好的心情只持续到了他回酒店的时候。 池惊澜在他的房间门前见到了两位客人。 面色苍白的虞灵灵,和沉默着,神色同样难看的赵瑞嘉。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概是昨天池惊澜强大的控场能力和处变不惊令人安心的气质征服了虞灵灵和赵瑞嘉, 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池惊澜的房间门前。 「嘉嘉,我们……」虞灵灵习惯性地有些退缩, 但她想起了什么, 抿了抿唇,眼神变得坚定, 改口道:「不……来都来了, 我们等一等池惊澜吧。」 她知道自己性格算得上软弱, 出了事总喜欢躲在别人的身后, 躲在嘉嘉哥的身后, 可她只要想到这两天发生的事, 想到刚才公告出了之后的……她就不能再让自己软弱下去了。 虞灵灵也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和事,她知道退缩的后果, 便也努力学着坚定起来。 「好。」赵瑞嘉自然是支持虞灵灵的一切决定的。 于是就有了池惊澜回来看见两人站在他的房间门前的这一幕。 池惊澜在看到虞灵灵和赵瑞嘉的神色的时候,就微微皱起了眉。 这个时间点,能造成他们两人这副模样的, 也只有刚才官方和曹正德联合发的那则公告了。 可池惊澜直觉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的心情看起来不是非常美妙, 要是自己也皱着眉苦大仇深, 这两位小朋友岂不是会更加难过? 情绪是会感染的。 于是在虞灵灵和赵瑞嘉朝他看过来的时候, 池惊澜就迅速收起了自己皱眉的表情, 向他们走了过去。 「池惊澜, 我们能和你聊一聊吗?」虞灵灵看见池惊澜, 眼睛微微一亮,直截了当地开口道。 「当然。」池惊澜用门卡打开门,脸上没有一点对一向腼腆的虞灵灵主动开口的惊讶, 反而眼神温和地看了他们一眼,侧身邀请虞灵灵和赵瑞嘉两人进屋。 不知道为什么, 虞灵灵感受到池惊澜的眼神,突然就心情安定了许多。 她拉着赵瑞嘉一起走进池惊澜的房间,有些拘谨地坐在了房间里的小沙发上,看着少年并不宽厚的背影走到另一侧的桌旁,为他们两倒了杯茶。 池惊澜把茶杯放在沙发前的小茶几上,自己也在虞灵灵和赵瑞嘉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澄澈的双眸落在了两人身上。 「你们想和我聊什么?」 面对少年一副准备好了的认真聆听的模样,虞灵灵不由得再次坐直了一点,下定了决心般开门见山道。 「刚才那个公告出来之后曹教练找我们谈话了。」 果然如此吗,池惊澜不动声色地拧了拧眉。 从之前虞灵灵和赵瑞嘉短节目之后接受的採访来看,他们对曹正德还是比较信任的,所以他们相信了曹正德说会调查出真相的承诺,昨天池惊澜说服他们发微博还废了一番功夫。 池惊澜对他们很坦诚,把採访时他藏在人群中看到的曹正德一闪而逝的难看的表情和他的怀疑以及后续的计划都跟他们说了,他知道虞灵灵和赵瑞嘉虽然最后为了博一个未来发了微博,也对曹正德产生了怀疑,但总是还有一点信任的。 直到这次公告出来,最后的一点信任也破碎了。 何况曹正德发了公告还不算结束,甚至还去找他们谈话了,想想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的确如此。 虞灵灵此刻的心情真的很复杂。 说真的,毕竟曹正德当了他们那么多年主教练,平常虽然很严格,但还是尽职尽责的,有时对他们也不错,身为国家队的队员,虞灵灵一直是很敬佩他的。 当然,这种敬佩中一直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虞灵灵以前一直想不通,还以为是自己性格太怂的问题,现在她知道了,原来是主教练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压他们。 话题开了头,接下来的就好说了。 虞灵灵有些难过地把刚才曹正德找他们的谈话给池惊澜讲述了一遍。 刚才公告出来之后,虞灵灵和赵瑞嘉就在他们的房间看到了那则公告,他们十分不敢置信,心情瞬间变得低压。 连着对主教练的最后一丝信任也骤然消散,他们失望又彷徨,就在这时候,他们的主管教练过来通知他们,主教练曹正德找他们想要谈一谈。 说的是「想」,但虞灵灵和赵瑞嘉都清楚,这是命令而不是请求,他们没有不去的选项,只能去,而这一趟註定是龙潭虎穴。 第271页 他们怀着忐忑的心情抵达目的地,目的地是酒店专门为入住酒店的运动员们准备的会议室中的一间小会议室。 他们打开会议室的门,发现会议室里面人竟然不少。 除了曹正德,还有几个教练,他们的主管教练赫然在其中,而运动员除了他们两,队里的一哥一姐也在,也就是奇文光和卓宁珍,还有仅次于他们的另一对青年组搭档,坐在会议桌的最末尾处,垂头耷脑的。 他们会被叫来的原因虞灵灵大概能猜到,昨天他们后来也转了她发的微博,教练可能是想一起敲打。 不过出乎虞灵灵和赵瑞嘉的预料,曹正德似乎一点不悦都没有,和颜悦色地开口,让他们在另一对青年组搭档旁边坐下。 虞灵灵心底一突,和赵瑞嘉一起坐下,抬眸看向前方坐在主坐上的曹正德,莫名觉得这是一场鸿门宴。 他们坐下之后,曹正德咳嗽了几声,这场临时会议就开始了。 首先先是表达了一下他这一天奔波调查的辛苦。 「哎,这两天网上闹出来的动静很大,我当然不是怪你们的意思啊,咱总教练早上说的大家也都听见了,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这件事还是太冲动了,还是造成了一些不太好的影响。」 「我今天一天都在调查这件事,监控也查了,那几位裁判也调查询问了,他们都是很有经验资格很老的裁判,据我对他们的了解,应该不会干出那种事情,我还去舔着脸要了现场全部转播平台的镜头,全部查看了他们录下的视频,以及监控,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所以你们应该是比赛时太紧张了看岔了,对于裁判在赛场上的走神官方也给予了惩罚,接下来的比赛也一定会更加严格地保证比赛的公平,这点你们不用担心。」 「不过我们讲究的时一个奖惩分明,我能理解你们的举动,但终究是造成了不太好的影响,裁判也受到了惩罚,你们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但在我的努力争取下,也不能称为惩罚,更多的是考验……」 曹正德说得真情实感,表情生动,语气诚恳,一副鞠躬尽瘁的模样。 总结一下,就是卖惨加甩锅,最后把自己的责任卸得一干二净,再反过来倒打一耙,还要给队员们施加惩罚。 要不是虞灵灵和赵瑞嘉昨天看了池惊澜给他们的视频,就真的要信了是他们看错了,主教练已经很努力为他们调查了,确实是他们的错,受到点惩罚是应该的,教练还为他们争取把惩罚变成了考核,他们应该感恩戴德。 这不,转头一看,他们旁边的另一组青年组搭档,已经满眼感谢地看着曹正德了,显然已经是被忽悠瘸了。 啧,去他妈的感恩戴德。 那一刻虞灵灵简直浑身发冷。 她仔细回想过去仅有的几次和曹正德的接触,哪一次不是像今天这样? 只不过他们以前从没察觉到其中的危险,傻乎乎地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明明以她和嘉嘉哥的实力和年龄,去年就可以升组了,但在曹正德「掏心窝子」地建议和画大饼的对他们的未来规划下,他们又留了一年,一年耽误的机会和经验可想而知,但曹正德只是想保住青年组在国际赛场上的优势,以及确保一哥一姐的地位不会被冲击而已。 「至于曹教练说的考核……」提到这个,虞灵灵的脸色更难看了,声音都变得有些哽咽,咬着嘴唇有点说不下去。 赵瑞嘉安抚地轻轻拍了拍虞灵灵的肩膀,快要成年的男生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眼神投向池惊澜,接过搭档的话,沉声开口。 「他想拆队。」 「曹正德说女生要优待,惩罚应该由男生担着,如果表现得不好,国家队里或许可以尝试更多样的配合,说人话,就是拆队。」 「而考核,或者说就是惩罚,是这次比赛拿到奖牌,美其名曰要让他看到双人滑国家队运动员们的风采,但我们短节目成绩不会改,拿不到奖牌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赵瑞嘉平常出面的多,比自己搭档更了解双人滑国家队的现状,也更了解曹正德的作风。 他看着池惊澜,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曹正德控制欲很强,我们这次的行为在他看来太出格,控制不了就毁掉,他大概是这么想的。」 池惊澜定定地看着他们,良久之后,突然笑了。 「那你们昨天为什么会答应我发那条微博,既然你们知道这很出格。」 少年问的是问题,说出口的确实陈述句。 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过是不甘心,不过是想搏一搏,与其沦为被他人掌控于股掌之中的羊羔,他们宁愿粉身碎骨。 「请相信我。」 少年看着他们,郑重无比地开口。 「明天来看我的自由滑吧,我会给他们送上他们应得的『礼物』。」 虞灵灵怔怔地看着眼前耀眼无比的少年,被他眼中坚定的信念和言语中令人安心的分量所震撼,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好。」 第一百四十四章 池惊澜自由滑出场顺序的抽籤签运意外得很不错, 是最后一组的最后一位出场。 全国冬运会这样压大轴出场的顺序,落在一个登上赛场的舞台还不到一年的青年组运动员身上,似乎听起来就是一件很容易让人为那个青年组运动员担忧的事情。 第272页 毕竟出场顺序虽好, 但是压力太大, 对于经验不多的小运动员来说,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但当冰迷们看见这个青年组运动员是池惊澜之后, 他们的心却突然放下了。 那是谁?那可是池惊澜, 第一次登上国际赛场就拿了冠军的池惊澜。 即便不是每一场比赛都是冠军, 但池惊澜从来没有从领奖台上下来过, 何况冰迷们都是有眼睛的, 少年在赛场上的表现有目可睹, 无论是多大的赛场,池惊澜的发挥都非常非常稳定, 完全不像是一个才十六岁的小少年。 每一次都优秀的成绩可能不足以让人安心,但是足够的稳定性却可以让人安心,池惊澜早已用他的表现征服了许多人。 所以这一次池惊澜再一次抽到了最后一个上场的签, 即使是青年组和成年组共同竞技, 但许多观众反而更期待了。 论实力, 池惊澜是妥妥的青年组top级别的实力, 甚至和成年组比也是非常靠前的, 毕竟成年组的大多数人都只有一个四周, 两个的都很少。 唯一让冰迷们心底有些嘀咕的, 就是这次裁判们判得像过山车一样的分数。 给池惊澜判的短节目表演分居然比国外裁判还低,这真的太离谱了,像昨天网上闹出来的风波, 即使后来有了官方的澄清,还是有很多很多人心底保持着怀疑呢。 现在网际网路发达的时代, 想凭一则公告就堵住所有人的嘴,捂住他们的眼,怎么可能? 于是作为官方澄清之后的第一个花样滑冰赛事,男单自由滑受到的关注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观众席座无虚席,人头攒动之间,人们神色各异,仔细看去,竟然没有几个是真的完全放松来享受欣赏这一次比赛的。 有人想着昨天网上的风波,有人在运动员比赛的时候还注意着裁判的动静。 就连上场比赛的运动员们今天的比赛状态也没有之前短节目好,看样子也有不少人受到影响。 池惊澜在场下备赛的时候把这些收入眼底,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这两天国家队里有些风起云涌,有许多人心态波动也并不是因为心里有鬼,陈志国在男单那么久的经营还是有不少成果的,只是不少人在最近的硝烟瀰漫里闻到了一些风雨欲来的味道,有些担忧和不安而已。 这是人之常情,很正常,池惊澜理解他们,他在真正十几岁的时候,也不能做到像现在这么冷静。 既然他占了心态上的便宜,那他就更要跳好这一场的自由滑了。 这样想着,池惊澜在运动员备赛区环视了一周,在贴着墙角的一个座椅上坐下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模拟起了自己的自由滑节目。 他要做就要做的最好。 时间悄然流逝,很快就到了最后一组该上场进行赛前六分钟练习的时候。 「师弟,睡着了?」含着笑意的声音在池惊澜耳畔响起。 池惊澜肩膀被轻轻拍了拍,他睁开眼,眼底没有一丝睡意,琉璃般的黑眸澄澈见底,十分清醒。 少年看见面前的人,弯了弯好看的眉眼,开口道:「师兄,不用拿我开玩笑啦……我没有睡。」 大概是因为见到亲近的人,少年清清冷冷的声音带上了一点软糯,听起来像是撒娇一般。 柯苑泽自然清楚自家师弟不会在这时候睡觉,他只是想逗一逗小孩,没想到小师弟给出的反应如此有趣。 「哈哈哈,师兄当然知道,走了。」柯苑泽没忍住揉了一把小师弟的脑袋,招唿道。 池惊澜点了点头,起身跟在了师兄身后。 走到比赛入场口那边,池惊澜感受到了有许多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知道为什么,除了他今天的表演服和妆容,好像也没有其他吸引人注意的地方了。 刚才他坐的角落有些偏僻,又在考斯滕外面套了件白色的羽绒服,所以很多人才没注意到他,很容易想像,等会出去站到冰场上的时候,一定会吸引更多的注意力。 但池惊澜最不怕的就是众人的注视。 他既然做了决定拿出这次的自由滑节目,就对这些情况做好了准备。 果不其然,当池惊澜和同组的几个运动员一起站上冰场,镜头跟随他们,把他们的身影投放在了大屏幕上的时候,观众席传来了一阵惊唿。 摄影师偏爱少年精緻的脸庞,把少年今天的服饰和脸上的妆容都清清楚楚地映在了大屏幕上,也映入了观众们的心底。 是的,没错,池惊澜今天上了淡妆。 在花样滑冰比赛中,男运动员也是可以化妆的,当然,这里的化妆指的并不是浓妆艷抹,而主要是修眉洁面,以达到更好的上镜效果,而且一般都是在重大比赛中。 当然,池惊澜不需要,之前的比赛他都是素颜上场。 不过即使是素颜上场,在镜头中他也比其他人能打许多,而这一次他上了淡妆,更是在大屏幕上一出现,唇红齿白的少年就惊艷了众人。 至于这一次池惊澜为什么会突然选择化妆? 很简单,自然不是为了上镜好看这种浅显的理由,只是为了更贴合节目而已。 池惊澜这一次准备的自由滑节目叫《小丑》,节目的名称和选取都来自于同名的电影,而他在即将开始的自由滑中要扮演的就是电影中的主角——小丑。 第273页 小丑,只要一看到这个词彙,人们脑海中就会浮现很多经典的形象。 显然,小丑的形象和正常人的形象差别是很大的,为了能给人带来更深的沉浸感,池惊澜在自己脸上添了些修饰。 这还是比赛,不可能像真正的小丑那般在脸上涂满颜料,因此池惊澜只是勾勒了一下眼线,在眼尾延申出去些许,然后在两颊打了点腮红,最后选了一个正红色的口红沿着完美的唇线描摹,在唇角处画出去了一点,留下一个向上扬的小勾子,就大功告成了。 上的妆虽然很淡,但池惊澜之前给观众们的感觉都是一个性格有些清冷疏离但很有礼貌的小孩,如今大屏幕上的少年却平添了一副妖冶,颠覆了人们心中原本的想像,让人根本挪不开视线。 何况今天池惊澜穿的考斯滕也不同以往,是简化版符合花滑比赛标准的小丑服,布料用的是丝绸,饱和的色彩在明亮的灯光下泛起阵阵涟漪,趁的冰场上的少年鲜艷又艷丽。 明明场上现在有六个人,可是那个最稚嫩的少年却像是在发光一样,不知不觉间所有人的目光就聚焦在了池惊澜的身上。 听着耳畔响起的惊唿与掌声,甚至还有隐隐传来的,观众席上不知哪个爱美之心暴露得太显眼的观众吹出的口哨声,池惊澜睫毛颤了颤,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耳垂悄然染上了粉红色。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观众们的反应和捧场还是让池惊澜有点害羞。 他之前没有带妆上过赛场,加上他不太喜欢被陌生人靠近,只要想到化妆师要在他脸上涂涂画画池惊澜就有些难受,他自己也不会画,所以这次《小丑》他本来也没打算带妆,想着靠自己的表演应该没什么问题,却没想到师兄得知了他的想法,竟然兴致勃勃地提出来他来帮忙化妆。 池惊澜也是才知道,原来当年师兄还在省队和卓凝珍关系很好的时候,因为卓凝珍化妆技术不佳,因此练就了一手优秀的化妆技术,可惜后来发生的事,他的技术很久没有用武之地了。 然后柯苑泽就逮住了自己的小师弟。 池惊澜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那是某一天训练结束的时候,柯苑泽拿出了他尘封已久的装备,兴致勃勃地来到了池惊澜的宿舍。 顺便还把凌榆给喊过来了。 「师兄,你学化妆其实不是因为卓师姐,主要是师兄你自己喜欢吧?」池惊澜这样说着,试图反抗。 「哈哈,你猜?来,小师弟,坐好~」柯苑泽笑眯眯回答,把小师弟按在了椅子上,旁边还有凌榆助纣为虐。 昔日霸气威风的传奇可怜兮兮地被镇压,反抗无效。 于是今天的观众们享福了。 来到现场的观众从没觉得赛前的六分钟练习时间那么短暂,好像眨了下眼,六分钟就过去了。 看着池惊澜下场,人们想到他这次还是在最后一个出场,顿时抓心挠肝的,连之前脑海中还在思考的风波啊裁判啊之类的事都暂时抛到了脑后。 这是什么? 是绝世美少年!绝世美少年啊! 他们要看绝世美少年的节目,现在,立刻,马上! 现场观众们心底一个个嗷嗷叫着,热烈的目光紧紧盯着冰场,等前五名选手表演完,该轮到池惊澜上场的时候,全场都掀起了欢唿声和掌声。 走到冰场入口处的池惊澜愣了愣。 刚从冰场上下来的,排在池惊澜前一个出场的柯苑泽也挑了挑眉抬头扫视了一圈观众席,倒没有被他分数还没出来就叛变了的观众们气到,反而勾了勾唇角。 师弟这么受欢迎,可是也有他的功劳,柯苑泽与有荣焉,当然,他要是没在运动员观赛席看到某个整个人都要红透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傻大个就更好了。 他笑着收回视线,在和池惊澜擦肩而过的时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开口。 「加油,小师弟,我在领奖台上等你。」 「当然,师兄。」 一来一往之间,是只有他们师兄弟两人之间才知道的硝烟瀰漫。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这是他们师兄弟之间第一场同台竞技的比赛, 无论是柯苑泽还是池惊澜,都已经期待很久了。 一个几十年前的世界传奇,一个如今的国内顶樑柱, 论技术动作的实习, 如今还是柯苑泽要厉害一些,但如果说比赛经验和节目表现, 不夸张地说, 没有人能比得过池惊澜。 所以整体来看, 两人综合实力差不多, 即使柯苑泽短节目分数比池惊澜高一点, 最后的结果也未可知。 前提是自由滑的时候裁判不会再像之前短节目那样作妖。 而因为池惊澜他们前两天「闹」出来的动静, 今天被很多人盯着的裁判,被迫收敛了许多, 从自由滑比赛开始到现在为止裁判的比分都算正常,至少是秉持着一套评分标准。 其实这也是池惊澜的目的之一。 当然,那些人自然是不愿意承认之前短节目给分不公平的, 只是嘴硬着之前给分高的都是因为表现确实太好, 同时对自由滑的节目进行了普遍的压分。 只要分数全部低了, 那么之前的低分观众们也不能说他们是压分了。 池惊澜把裁判们心底的这些小算盘都看在了眼里, 也懒得去戳穿他们。 有些人就算有着外力监督, 也是江山难改, 本性难移。 第274页 能逼迫他们统一评分标准, 对于池惊澜来说就足够了,要不是为了放松某些人的警惕,他们也不会蹦跶到现在。 池惊澜自诩是一个很善解人意的人, 就让他们在最后一段时光里在沾沾自喜一会好了。 多么体谅他们,不是吗? 穿着华丽服饰的少年不急不缓地绕着冰场滑了一圈, 唇角悄然扬起一模锋锐的弧度,薄唇下伶俐洁白的牙齿若隐若现,被明亮的灯光照耀着,反射出如刀刃一般的寒光。 平常清淡如菊的少年,在这一刻却像个即将得逞的小狐狸。 可惜这样的美景转瞬即逝,场上的少年很快收敛了周身因为愉悦不小心泄露出来的锋芒,又是一副无害的模样。 只有刚才离池惊澜很近并且一直关注着他的少数观众注意到少年的变化,心脏被狠狠击中,久久回不过神。 其中自然包括某个傻大个。 不过不知道是看得多了有了抵抗力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凌榆这一次没再没出息地一直傻愣愣地盯着池惊澜看,竟然很快就回神了。 似乎是场上少年的表情点醒了他点什么,高大的青年看着颇为沉稳地坐回了他的运动员观赛区c位。 没错还是前几天那个最为嚣张的位置。 然后凌榆正大光明,毫不遮掩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指纹解锁屏幕后点开什么软体看了一几眼,好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后很快就再次暗灭了屏幕,却没把手机再揣回兜里,而是十分嚣张地就那样拿在手中把玩了。 好像根本没有禁止携带录像设备那一条规定一样。 同样坐在运动员观赛区的其他运动员都看见了凌榆的动作,投去了惊讶的目光,却见凌榆不为所动,就连坐在凌榆旁边的纪云星和顾小北几个凌榆的好友,也放任了他们的老大,跟提前商量好了一般。 可能这就是短道一哥的嚣张吧,他们不太理解,看了几眼便很快收回了视线,目光重新投向赛场上的少年。 还是看比赛重要。 而场中,池惊澜绕场一圈用冰面润了润冰刀,也滑向了冰场正中央。 同时,上一个结束自由滑表演的科苑泽最终的分数也出来了,显示在了大屏幕上。 池惊澜在冰场正中央站定,漫不经心地偏头看了一眼。 其实他心底对师兄的分数早有预料,看这一眼也只是最后的确定而已。 果不其然,师兄的分数轻易超过了原来的第一,一下子跃升到了排行榜的最顶端。 柯苑泽在他的自由滑节目里面上了三个四周,尽管表演分今天裁判们都给得很低,但是技术分就足够让他傲视群雄。 排在柯苑泽之下的,也都是池惊澜熟悉的人名。 裁判今天没法耍什么花招,自由滑技术动作多,又很容易拉开差距,穆子宁,朱承业他们基本都在自由滑里上了两个四周,并且在别人状态不太好的情况下他们完成反而得都不错,就算裁判不情不愿,也让他们非常轻松地超越了短节目原本排名在他们之上的成年组运动员。 好友们发挥得都很好,自己可不能落后啊。 池惊澜听到了来自自己胸腔之中一声一声有力的心跳,他最后扫了一眼观众席,冷静地闭上了双眼。 这一刻,脑海中所有的杂念都被他清空了,只剩下脚下的冰刀和冰面。 观众席也安静了下来,今天的池惊澜和以前相比太不一样了,他们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看着赛场上的少年注意力都很集中。 全场大概只有几个人此刻很不开心,就是池惊澜正前方的裁判们。 池惊澜从上场到现在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们,把向来都是等着选手们尊敬崇拜的目光的裁判们给气坏了。 但他们也毫无其他办法,昨天他们就接到了消息之后要收敛,只能捏着鼻子吃哑巴亏。 甚至已经有人在心底想好了下次池惊澜在国内比赛再撞上他们,应该怎么给他好看。 池惊澜不知道那些裁判的想法,就算他知道,他也完全不会在意。 在他心底,那几位裁判已经判了死刑。 ——音乐响起了。 冰场上的少年仿佛瞬间变了一个人。 眉眼弯起,唇角一点点向上扬,缓慢而匀速,一下子就为他整个人带上一抹荒诞和诡异。 他唇角蔓延出去的那一点红,本来并不引人注目,这时候却一下子显眼了起来。 赛前人们没注意到,这时候注意到了,心突然颤了颤。 其实观众们原以为今天池惊澜鲜艷的妆容和服饰,应该是个活泼的节目,就算不少人在赛前已经知道了池惊澜的自由滑节目名称是叫《小丑》,却仍然是这么认为的。 一个节目名字代表不了什么,何况小丑又不是不能活泼可爱,毕竟池惊澜的年龄摆在那里,其他同龄的运动员都是活泼风格的节目,观众们觉得池惊澜也该有一个了。 但是人们看着池惊澜此刻自由滑节目的开头,突然就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了,池惊澜这一次的自由滑节目《小丑》,不可能是什么活泼可爱的小丑。 可池惊澜的表情有点割裂的是,此刻开头的背景音乐却是无比轻快,活泼的。 让人瞬间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些荒诞的氛围,让池惊澜一下子就把众人拉进了他的表演之中。 第275页 拉入了节目选曲的原电影——《小丑》。 这是一部犯罪电影,却又不完全是一部犯罪电影。 电影的开场是主角坐在一面镜子面前,给自己画上小丑的妆容,耳畔的广播正播放着时事新闻。 广播里谈论着什么? 谈论着哥谭形式严峻,有人在说生意难做,有人在抱怨垃圾太多,还有新闻说房地产产业普遍对持续上涨的石油价格表示担忧。 没有人关心底层人民的生活,主角用手指强行提起嘴角,露出一个难看又诡异的笑容。 这就是池惊澜自由滑的开场。 而后有人在街边即兴弹奏着钢琴,传出轻快活泼的钢琴曲,小丑举着gg牌,在人来人往的路中央伴随着音乐扭动着身体舞蹈。 这一瞬间看起来似乎很快乐,下一瞬间却变故陡生。 有人抢走了小丑的宣传牌,放肆地笑着把小丑引到了小巷子里,木牌拍向小丑的头随后碎成两半,一群人围住小丑,发泄般揍了他一顿。 池惊澜勐的后退一步,冰刀在冰面上刻下深深地哼唧,就像是被人狠狠推了一把一样。 场上的少年表情变得惊慌,左顾右盼,终于锁定了那些小混混逃跑的方向。 他追了上去。 往常来说,像这种需要奔跑的场景,池惊澜都会在这里安排一个跳跃,并且通常都是3a,因为这是唯一一个向前的跳跃。 向前奔跑,总是带着希望的。 可这一次不一样。 追混混们的小丑是无助又彷徨的,他甚至追不上,眼看着他们带着gg牌越跑越远,最后身影消失在了一个昏暗的转角。 他大喘着气,喉咙发出犹如破风箱的声音努力追赶,但却被人流挡住,被道路上急来急往的车流挡住,不仅没有拉近距离,甚至还差点被一辆车撞到,只能仓皇地后退。 所以,池惊澜这一次选择了4t。 后外点冰四周跳。 这是他最熟悉的跳跃,而当一个人发现自己快和车撞上的时候,后退时必定用的也是自己最熟悉的姿态。 池惊澜对4t的熟悉,已经到达了他可以根据节目的表演适当改变跳跃的细节又不影响评分的地步。 这一次的后外点冰四周,起跳和落冰的飘逸感都减少了许多,显得势大力沉很多。 但实际上池惊澜起跳时的刀齿点冰,和落冰时冰刀印入冰面溅起的冰花最标准最优秀的轻巧,只是给人的感觉变得沉重了而已,让再龟毛的裁判也根本挑不出来一点错处。 冰场上的少年犹如被撞飞了一般向后腾空而起,沉重地落地之后却丝毫不敢停顿,冰刀蹬冰两下,再一次拼命般向前追去。 小丑精疲力尽地追进了那个黑乎乎的小巷子,却没想到落入了那些小混混们的圈套。 他们当着他的面,杂碎了那面他代表着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的gg牌,小丑被他们大笑着打倒在骯脏腐烂的垃圾堆之中,唇角的红不再是小丑妆里嘴唇的红,而是猩红的血液。 那些小混混离开了,独留小丑一个人满身淤青地躺在满地脏污之中。 小丑被狠狠捉弄了一顿。 冰场上的少年也停了下来,就像是被打倒了一般,无助瑟缩地蜷缩起瘦小的身躯。 ——蹲踞式旋转。 少年蜷缩起来,高速地旋转,几乎出现了残影,像是把自己封锁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然后他一点一点站起来,旋转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咚。」 沉闷的一声清楚的被追随少年的镜头收入其中。 只见池惊澜在高速的直立旋转中突然冰刀一踩冰面,发出「咚」的一声,勐地停了下来。 正好朝着面前裁判席的方向,他张开双臂,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像设定好的机械一般,显得有些诡异。 小丑不会表达悲伤,他表达悲伤的方式是疯狂地大笑。 他想往喜剧发展,却无人理解。 小丑去看心理医生,递给心理医生的日记里写着——我希望我死比我活更有意义。 这是小丑的英雄梦,可无处给他施展。 他恳求医生加大药量,因为他太痛苦了,他希望用药物来麻痹自己。 音乐变得悠长沉重,厚重的大提琴的声音昭示着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小丑在火车上逗笑小孩却被母亲阻止,当场发病,疯狂的大笑惹来了一车人奇怪的目光。 看到了希望却又马上被扑灭了希望的小丑一个人落寞地下车,独自走在昏暗的道路上,回了家。 家里有妈妈等着他,那是一段很温馨的时光,他和母亲聊天,和母亲一起看脱口秀。 他进入了幻想,幻想里他的发言受到了众人的鼓掌,甚至主持人还邀请他登上舞台,他们夸奖他,鼓励他,甚至还给了他一个温暖拥抱。 冰场上少年的表演也变得自信、喜悦。 那是幻想,也是小丑的自救。 回到工作的地方,同事兰德尔给了小丑一把枪,然后小丑就被上司召见了,上司对他的工作不满,甲方因为gg牌的丢失,投诉到了小丑的上司这边,于是上司便把满腔怒气发泄在了小丑身上。 明明小丑是受害人,明明是他被一群小混混抢劫殴打,上司却说是小丑的问题,把他批得体无完肤,还要求他赔偿gg牌。 第276页 可是小丑哪里有钱? 他垂着头走出工作的地方,跑到骯脏发臭的垃圾堆里发泄了一通,佝偻着身体回了家。 或许是为了梦想做准备,或许是为了寻求一片精神的净土,小丑在家里看着电视里的脱口秀自导自演。 他手里还拿着兰德尔送他的那把枪。 然后—— 「嘭」的一声,把观众们都吓了一跳。 他们看着冰场上似乎也被吓了一跳,惊恐地后退了几步,却又忍不住上前确认什么的少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刚才背景音乐中的那一声,是枪响。 小丑不小心开了枪。 但或许只有小丑自己知道那一刻他究竟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不过无论是故意还是不小心的,枪响的那一刻的小丑都是无比慌张的。 母亲害怕地大声喊他的名字,小丑堵着窗上子弹射出的洞,强作镇定地安抚住了母亲。 多了一把枪,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烂。 好不容易再得到了一个龚总,小丑去儿童医院给小朋友们表演,一开始其乐融融大家都很开心,但很不幸,大概是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小丑的枪掉了出来。 他被投诉,被上司开除,也被给他枪的兰德尔背叛。 那是压倒小丑的最后一根稻草。 事业了的小丑甚至没来得及卸下自己的妆容,落魄地乘地铁回家,却看到一个女孩子被小流氓骚扰,他再一次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被那些人围了起来,小丑再一次遭到了殴打。 但这一次小丑不再像之前被抢了gg牌时躺在地上了。 不在沉默中消亡,就在沉默中爆发,荒诞的生活和口袋里的枪终于点燃了小丑心中的火焰,他拿起了枪反抗。 即使他的反抗是把那些人全杀了。 从这一刻起,小丑从受害者变成了猎人。 解决掉最后一个试图逃跑的小流氓,小流氓倒在了楼梯上,小丑拎起他的包,看了一眼遍地的狼藉,然后疯狂地奔跑了起来。 这一次,池惊澜终于用上了3a。 向前跃去的时候,冰刀划破寒冷的空气,少年的眉眼间染上了一抹疯狂。 气场全开,一瞬间顶灯的光似乎都比不过少年耀眼,张扬又疯狂,好像池惊澜的本性就是他表演出来的那般。 但明明少年平常都是清冷乖巧的。 这样的反差,让观众们心跳再次加速了许多。 只不过人们都以为这是池惊澜的演技足够好,但现场大概只有凌榆知道,他的偶像,大概不完全是演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小丑》这部电影里面主角的经歷和池惊澜很像,大概是同类相吸的原因,凌榆一开始见池惊澜就不觉得他是表面看起来那样乖巧的人,后来事实证明确实如此,知道了池惊澜的身份之后,凌榆对池惊澜的了解又更深了一步。 他们都一样,都是骨子里流动着疯狂因子的人,也可以说是执拗,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这没什么不好的,甚至还可以说是运动员的美好品质之一。 好吧,说到底,其实就是想当第一,以及清理掉那些脏东西而已,为了这些,疯狂一点也没什么,甚至他们还在享受其中的过程。 也许他们的本性就是如此。 有一句话不是这样说的——天才在左,疯子在右,他们这样的人,永远都是在万丈深渊的高空之上走一条细细的钢丝,一招不慎就会坠落。 但本註定是一个人的道路,他们却遇到了彼此。 中间本该差着几十年的时空,可他们还是遇到了,不是吗? 那说明这就是命中注定。 全场的注意力都在冰场上的少年身上,没有人发现,坐在观众席上的某个青年,看着场中的人,眼底闪出了灼灼的,仿佛看一眼就会被烫到的光。 池惊澜的表演还在继续。 杀了人的小丑冲进了一个公厕,在低沉又悲伤的大提琴音乐独自舞了起来。 池惊澜的自由滑也就此进入后半段。 编排步伐。 场上的少年一点点褪去之前的瑟缩与自卑,在优雅的大提琴音中踩着摇滚步伐,动作逐渐变得大开大合。 疯狂,又魅惑。 他在舞蹈中逐渐褪去本名为「阿瑟」的面具—— 真正的小丑诞生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小丑杀了人, 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过去的生活了。 这本应是一件令人感到恐惧的事情,但神奇的,这一刻小丑的感受, 却是解脱是远大于亲手杀了人的害怕的。 毕竟他过去的生活烂到透顶, 已经没有什么再下降的空间了。 现实啊,生活啊,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他感觉无比头痛, 小丑干脆破罐子破摔, 不去想了, 他在公厕那狭小的空间里给自己配乐起舞, 完成了独属于他的蜕变。 小丑装作若无其事地回了家, 无意间翻开母亲的信,发现了一个秘密。 原来如今市里那位人人称赞的新市长, 曾经和他的母亲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还有了一个孩子,只是后来他们因为身世差距太大分开了。 小丑就是那个孩子, 那个所有人都说好, 都说是他们市未来的希望的市长韦恩, 是他的父亲。 于是小丑带着期盼去了市长的别墅, 却见到了韦恩的另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是标准的贵族小少爷, 天真又残忍, 高高在上的态度让小丑感到十分不公。 第277页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身上流着同一个人的血液,这个小孩能过得这么好,他却只能在淤泥里面毫无脸面地打滚, 饱受欺凌? 然而现实比小丑所嫉妒得还要更加残酷。 小丑实际上并不是韦恩的孩子,他母亲的信里面所说的都是假的, 他的母亲其实患有妄想症,信上的东西都是他妄想出来的。 心底代表着希望的那缕小火苗再一次熄灭,被仇恨和不公吞没,小丑做出了从前的他根本想不到的事。 他对着他的母亲开了枪,杀死了养大他的唯一的亲人。 冰场上的少年在这一刻再次起跳了。 4lz+3t。 勾手四周落冰之后没有任何停顿地又接上了后外点冰三周,剧烈地起起落落,仿佛就是小丑此刻的心情。 他「告别」了自己最后一位亲人,也与他的过去彻底做了割捨。 从此再也没有能束缚住小丑的人和事了,他彻底放纵了自己。 让小丑感到可笑的是,他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聚集一群追随他的人。 小丑很清楚,那些人追随的是一个面对黑暗和腐朽敢于反抗的英雄,而对于英雄来说,小丑的妆容只是他戴在脸上的面具。 可自己其实不是,自己只是小丑,一个丑陋的,疯狂的小丑。 小丑去参加了莫瑞的节目,也就是他曾经幻想着受到众人掌声的那个脱口秀,然后他发现他曾经的偶像莫瑞其实也是一个虚伪,伪善的人,跟他杀死过的那些人都一样,跟这哥谭市的那些噁心的富人们都一样。 他其实本来想在这个节目上了解自我的,因为他觉得自己造下的罪孽太多太深重了。 可当他发现莫瑞真面目的那一刻,小丑就改变了主意。 这烂到透顶的社会,他是不是也能做些什么去反抗? 被人支持,无论是因为什么,总是会让人有些振奋的,虽然真相可能与那些支持他的人们想像的不一样,但就像小丑之前在他的日记里所写的那样,他希望他的死比他活的更有意义,他也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英雄。 他下定了决心,向这社会,向那些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人公开宣战。 在莫瑞的脱口秀上,他主动承认了他就是那个「小丑地铁杀人案」里面的小丑,那个警方一直在追捕寻找的兇手「小丑」。 然后,他大笑着开枪,解决了他曾经的偶像,这个脱口秀的主持人莫瑞。 小丑也数不清这是自己多少次开枪了,大概那位前同事送他枪的时候,也没有预料到如今这副场景。 这一刻的小丑内心甚至是愉悦的。 冰场上的少年动作舒展,轻盈地向上跃起,跳出了他自由滑的最后一个四周。 ——后外结环四周跳(4loop)。 前不久才突破的四周,对于冰场上的人儿来说,却仿佛如吃饭喝水那般刻入本能的如臂使指。 点冰跳基本都是用刀齿点冰起跳,而刃跳是刀刃接触冰面起跳,相比于点冰跳来说,在冰面上溅起的冰花更小。 池惊澜更是把这一点做到了极致。 他把冰花控制到了最小,镜头集中在他的脚下或许能看见,但是从现场的观众席上的观众们的视角里面,是看不见的。 看不见直观的代表着起跳力度的冰花,那又高又远的跳跃就像一个奇蹟。 轻盈得就好像是飘起来的四周跳,还有少年脸上逐渐扩大,好似解脱又像是彻底堕入了深渊的笑容,给观众们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他们怔怔地看着场中的少年,胳膊上泛起了层层的鸡皮疙瘩。 就连落冰,池惊澜也同样把冰花控制到了最小,和节目第一个4t相比,若说那个4t是极致的沉重,那么结尾的这个4loop,就是极致的轻盈。 表演方式的两个极端,也代表着主人公情绪的两个极端。 这是只有现场才能看到的视觉盛宴。 自由滑节目的最后,池惊澜以一个燕式联合旋转收尾。 然后他抬起手比作枪,从他上场到这一刻,终于施捨般,给了裁判席一个眼神。 那眼神毫不遮掩,讽刺又冰冷,像是开了刃的冷刃。 「砰。」 又是一声枪响,也是最后一声枪响。 池惊澜唇角微微上扬,和他冰冷嘲讽的眼神不同,笑容灿烂又耀眼,这样巨大的反差,让他如同一个真正的疯子,带着天真的残忍。 他抬手对着裁判席的方向,开了最后一枪。 这是小丑向那腐朽的社会共公开的宣战,也是他池惊澜的宣战。 这就是池惊澜这一场自由滑的ending pose。 几秒之后,当音乐彻底平息,池惊澜也放下手,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恢復以往的沉静,也收回了看向裁判席的眼神,弯腰朝着四周谢幕。 然而无论是裁判,还是现场的观众,都久久会不过神来。 池惊澜的自由滑后半段比前半段的质量还要更高,人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的感受,除了震撼和惊艷,他们似乎很难找到别的形容词。 全场寂静片刻,直到冰场上的少年谢幕都快结束了,观众们才骤然回过神,全体起立,为池惊澜献上了最大的掌声。 玩偶也同时淹没了冷清的赛场。 池惊澜怔了怔,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的自由滑节目并不主流,黑暗又荒诞的风格大概并不讨喜,自由滑结束观众们没反应,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难免还是会有些伤心。 第278页 却没想到原来只是冰迷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弯腰捡起了一个布偶猫的玩偶,朝着镜头扬起一抹浅笑,笑容淡淡的,内敛又温和,和他在节目中展露出来的笑容有着很大的区别,却是属于池惊澜的笑容。 然后少年才离开赛场,前往了等分区。 当然,除了ending pose那一眼,池惊澜之后再没有看过一次裁判。 不过就算不看,池惊澜也能轻易想像到那几位裁判黑如锅底的脸色。 怎么说呢,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于是当镜头给到乖巧坐在等分区椅子上的少年的时候,便看到了一个抱着布偶猫玩偶,弯着眼睛笑得像个小狐狸一般的少年。 作为男单自由滑的最后一位选手,池惊澜的分数好像出得格外得慢。 身为观众,冰迷们都等得有些着急了,但最应该着急的主人公,却表情闲散,在高清的镜头注视下,甚至还有心情和身旁的教练聊天。 温泽看着身旁的小少年,压低声音:「小池,你……不担心?」 池惊澜知道温教练的话是什么意思,是在问他这样挑衅那些裁判,真的没有问题吗? 就算有问题,池惊澜也会让它变得没有问题。 池惊澜摇了摇头,回答担心着自己的教练:「温教,放心,我有分寸。」 他早在定下这个自由滑节目的时候,就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 说实话,其实《小丑》这个节目,不仅对观众们冲击力很大,对池惊澜自己的影响也很大。 归根结底,他和小丑太像,又太不像。 池惊澜庆幸自己童年被很多人爱着,不然他后来经歷那些苦难的时候,也许真的做不到保持初心。 正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有人爱着,所以他不会变成电影中的小丑那样,但他也不否认小丑的所作所为,不然他也不会选这个节目。 体坛那些腐朽黑暗的东西,就像电影里高谭市混乱腐朽的社会乱象一样,放任它们只会让更多人遭受苦难,总得有人出手整治。 小丑的行为过分吗?大概是过分的。 可的的确确发挥了作用。 小丑是放任自己堕落的,但池惊澜不会放任自己堕落到小丑那样的地步,或者说长辈从小教他的善良守序的理念和爱着他的人们是拽住他的最后一根绳。 池惊澜不会让这根绳崩断,但他也是人,遭遇那些不公,说没有怨恨是不可能的。 这场自由滑,对于池惊澜来说,不仅仅是讽刺那些裁判以及他们背后更深更黑暗的东西,同时也是池惊澜情绪的发泄。 在某些方面他很贊同小丑,如果说消灭那些腐朽的东西必须採取一些过激的手段,只要不违反池惊澜的理念,他也愿意去做。 毕竟他过去的经验已经说明了一件事,对那些人,温和是不可能起作用的。 至于舆论这种东西,池惊澜不在意,反抗总得付出点代价的,他身为曾经的传奇,既然是由他开始的,这份代价就应该由他来承担。 这就是池惊澜对温泽所说的「分寸」。 他有着自己的定义,就算温教练还是担心他……虽然抱歉,但这一次池惊澜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但池惊澜看着温教练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好似确认了他的决心,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默许了。 温泽当然担心池惊澜,但相处了这么久,自家小孩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了,池惊澜真正做出了决定的事,其他人是很难去改变的。 那就让小孩放手去做吧。 温泽尊重小少年们的每一个选择,结果如何总要去做了才知道,无论是好是坏,人总是这样一点点成长的,他们身为长辈需要做的是保驾护航,而不是扼杀他们的能动性。 池惊澜从温泽轻轻拍他肩膀的动作中明白了温泽的意思,突然就感觉自己紧绷的精神放松了许多。 少年朝着温教练笑了笑,才转头看向大屏幕。 他的分数终于出来了。 因为是最后一个出场,所以在自由滑的分数没有出来之前,因为别人都是短节目加上自由滑的分数而他只有短节目的分数,所以池惊澜的名字排在最后一名,挂在了最底下。 而此刻他的名字一闪,一个一个往上,冲进第一页,然后定格在了柯苑泽名字的下方。 技术分96.34分,表演分87.53,总分183.87,比柯苑泽自由滑分数就低了一分多,差就差在表演分上的微小差距,加上他们短节目的差距比自由滑还大一点,于是池惊澜就排在了第二。 技术分上看这次裁判没有压分,但表演分还是能看出来他们的不爽,即使因为昨天的风波被叮嘱过今天不能搞事,还是给得十分吝啬,说不上压分,但显然与池惊澜的水平不太符合。 好吧,看来这次和师兄的较量他还是略逊一筹了。 虽说这次的分数裁判们给得不太公平,不过池惊澜能看出来那些裁判对于师兄的给分也是十分不客气的,大概是师父是陈志国原因,而这种情况下师兄能从短节目到自由滑都稳坐第一,确实不愧为国内花滑男单的顶樑柱,柯苑泽自然是很有实力的,池惊澜输得心服口服。 当然池惊澜也不会就此就认为自己差了,他们分数的差距其实并不大,未来他们还有很多可以同场竞技的赛场,池惊澜对自己有信心。 第279页 而且池惊澜清楚,这一次比赛他和师兄都没有上自己的最高难度。 之前卡尔加里池惊澜就成功过四个四周,只不过后来因为这样跳对还在发育的身体负荷太大,被师父师兄他们禁止了。 至于师兄,训练的时候池惊澜是看到过师兄上四个四周还成功了的,至于这次比赛为什么没拿出来,池惊澜并不清楚。 不过他猜测,师兄大概是想和他公平的竞争一次?因为自己并不是没有四个四周的实力而是被禁止了,所以师兄也没上四个四周? 可惜被那些裁判打破了他们这一次的公平比赛。 啧,想到这个,池惊澜还是有些不爽,至于最后的名次,他倒是已经不在意了。 他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然后回休息室拿到他的手机,进行下一步计划。 所以男单自由滑结束后的男单颁奖仪式,池惊澜难得有些心不在焉,全程基本都被师兄带着走。 领完奖牌合完影,距离他自由滑结束就已经过去二十分钟左右了。 颁奖仪式结束,池惊澜随意地将那没银色奖牌塞进外套口袋,换完鞋子迅速退场,当柯苑泽同样换好鞋想叫住他的时候,却发现小师弟居然已经没影了。 啊……算了,本来想跟小师弟说一声来着,现在看来,这个惊喜还是让某人亲自送给小师弟吧,柯苑泽无奈扶额想道,然后也加快了脚步。 嗯,咱们一点都不腹黑的男单队长,绝不承认自己是好奇小师弟发现真相时的表情呢。 而先一步来到了退场通道的池惊澜,已经被热情的记者们团团围住了。 他本想随意应付过去,却被记者们开口的问题惊在了原地。 「池惊澜,你认为你这一次自由滑的表演分被压分了吗?」 「池惊澜,你昨晚发声是因为知道了真相吗?」 什么……? 池惊澜敏锐的察觉到这些问题绝对不对劲,皱了皱眉看向问他这些问题的记者,直白地开口问道:「什么真相?」 「刚才你表演结束的时候,短道的凌榆在微博上公布了一段视频,是之前双人滑的那件事,如今在网上的讨论度非常大。他是你的好友吧,这件事是不是你们一起商量好的呢?是因为自己被压分然后察觉到其中的问题,才拍下的那段视频吗?」那位记者将话筒又往池惊澜跟前递了递,咄咄逼人的开口道。 池惊澜来不及在意这个记者的态度,他话语中蕴含的含义就让他瞳孔骤缩。 等等,凌榆?! 不对,说好的不是……? 池惊澜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个记者的问题,耳侧记者们乱闹闹的问话中,突然闯入了一个懒散又强势的声音。 「诶,这位记者朋友的话就有失偏颇了,怎么?就不能单纯是我为好友打抱不平吗?别什么都搞阴谋论。」 高大的青年拨开人群朝他走来,表情是池惊澜不曾见过的强势霸道。 他把快怼到少年脸上的话筒毫不客气推开,把池惊澜护在自己身后,然后看着黑黝黝的镜头和挤作一团的记者,挑了挑眉,吊儿郎当痞里痞气地开口。 「嗯?您怎么不说话了?」 语调上扬,像是在嘲讽。 哦,不,大概就是在嘲讽。 第一百四十七章 「扑哧」 一声轻笑传来, 清晰又突兀。 记者们不由自主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竟是他们本想採访的另一位选手,这次的男单冠军, 柯苑泽。 池惊澜早在师兄发出那声轻笑的时候就听出了这是师兄的声音。 但池惊澜却和记者们作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他不仅没有转头看柯苑泽,甚至还微微朝反方向撇过了头。 少年的唇紧紧抿着, 因为身高抽芽婴儿肥逐渐消失的脸蛋又微微鼓了起来, 像是在悄悄生闷气。 柯苑泽本就注意着小师弟的表情, 瞬间就注意到了池惊澜的反应。 诶呀, 好像小师弟的反应比想像的还要有趣, 真可爱呢。 对小师弟的反应心满意足的腹黑队长愉悦地弯起了他那双好看的狐狸眼, 轻轻松松地穿过那一群记者,和凌榆并排站到了一块, 把小少年严严实实地挡在他们身后,然后柯苑泽才笑眯眯地重新看向面前的记者们。 「不好意思啊大家,凌榆就是这个性子, 你们别太在意他的话。」 柯苑泽笑的有些歉然, 似乎是在真情实感地替凌榆给记者们道歉, 但可能只有被他和凌榆挡在身后的池惊澜感受到了, 自家师兄浑身上下的笑容和歉意, 都只是浮于表面的淡淡一层。 若是从正面看去, 仔细观察, 就能发现柯苑泽虽然唇角上扬面容和煦,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池惊澜看不到,但显然他的感觉很准确, 一点都没有出错。 还能摆出样子敷衍眼前的记者们,就已经是柯苑泽最大的涵养了。 毕竟刚才他们可对自家小师弟一点都不客气, 现在收敛了,也只是因为他和凌榆资歷高,他们欺软怕硬,不敢招惹而已。 这次主办方放进来的这些记者……啧,柯苑泽的评价是跟那些裁判一路货色。 柯苑泽撩了撩眼皮,随意地抬手搭在了凌榆的肩膀上,看着记者们再次笑眯眯地开口,却是不打算在他们身上浪费更多的时间了。 「不过话糙理不糙,我和小师弟刚才都在认真比赛,对你们所说的事情并不了解,所以各位记者朋友们倒也不用像刑讯逼供一样询问我的小师弟。如果你们想知道真相,当事人说的话难道还不是真相吗?」柯苑泽指了指身旁的凌榆。 第280页 凌榆默契地接过话,看着记者们的目光十分疑惑,说话都跟挑衅似的:「嗯……难道我刚才说的你们不信吗?」 面对凌榆那跟看傻子一般的目光,拿着话筒的记者们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脸上隐忍的表情。 妈的,这脾气,隔壁短道队的採访记者们是怎么忍的?他们忍不住腹诽道。 但是为了热度,还是得忍。 只见有人深唿吸了一口气,然后把话筒递到了凌榆面前,不怕死地问道:「那你为何现在会出现在这里呢,难道不是因为你们之前商量好了,怕池惊澜说漏嘴,才过来的吗?而且既然拍了视频,为什么之前不发,偏偏是在池惊澜的自由滑结束之后发的呢?」 「凌榆先生,我记得这次比赛是有禁止携带录像设备观赛的吧,您难道不是想包庇池惊澜,让他免于惩罚吗?」 这话与其说是猜测,不如说是强行扣帽子。 包庇,瞧瞧这词用的,真是好大一口高帽。 凌榆都给气笑了,反问:「我都没跟乐乐说这件事,哪来的怕他说漏嘴?」 他可不会轻易上套。 凌榆显然也没耐心了,皱着眉拿过话筒再次强调:「我发视频与任何人无关,只是顺手拍到,打抱不平而已,至于发的时间,我乐意不行?」 「还有,」凌榆拿起手中的话筒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看着话筒上贴着的媒体名,挑了挑眉,不无嘲讽地开口:「什么时候,不入流的八卦小报也能进场馆採访运动员了?」 这货,怎么放出来一会就开始乱吠了,柯苑泽无语地抽了抽嘴角,伸手拦住凌榆防止他继续无差别拉仇恨,然后才慢悠悠地看向面前的记者们。 「咳咳,还是要感谢各位记者朋友们告诉我们这件事,我和师弟还没见过具体的视频,不过听各位说的我们大概能想像到,既然事情属实,造成的影响也很大,那我们估计接下来有的忙,这次就先失陪了,抱歉。」 柯苑泽这时候倒真正得礼貌起来,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推开记者群,和凌榆一起护着池惊澜迅速地离开了。 又是被嘲讽又是被堵死了话头,就算记者们总感觉是柯苑泽可凌榆配合起来演他们的,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柯苑泽和凌榆护着那个小少年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在这等着本就是为了採访池惊澜和柯苑泽,如今两位主人公不配合地跑了,他们聚在这也没什么意义了。 于是他们互相看了眼,便一闹而散,准备收拾东西各回各家了。 有人收拾得很快,惹来了一群同行嫉妒的目光。 等那人走了,才有人悄悄和周围的同行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只不过声音大得所有人都听得见。 「欸,那个人是之前採访凌榆那个吧,有一说一,真够莽的。」 「但别的不说,人家流量肯定是赚到了啊,啧,早知道……」 「别早知道,这可不太道德,话说这人你们之前见过吗?」 「没见过。」 「嘶,难道真的是凌榆说的那样,混进来的八卦小报么?」 「谁知道呢,无所谓了,管别人干嘛,还是想想自己这次报导能写啥吧。对了,奉劝大家最近收敛一点,或许要出大事。」 众人瞬间静了一下,看向说话的人。 「小秦,你什么意思?」有人皱了皱眉开口。 之前开口的青年看着众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一句「没什么」。 他和别的记者还带着个摄影师过来不同,是一个人独身前来的,此刻他背起自己的包和设备,也独自离开了。 「啧,青年报社的人总是这么不合群。」有人看着青年的背影点评道,引来了一群人的贊同。 「是啊,刚才也不往上凑,一个人在后面显得多特立独行似的,装什么清高呢。」 「就是,最近能出什么事,出了事不是更好,咱不就是吃的这碗饭?」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有人附和地笑了出来,也有人沉默不语,神色奇怪。 当然,这些记者之间之后发生的事情,配合着师兄跟凌榆回了休息室的池惊澜是不会知道了。 他此刻正忙着和这两人「算帐」呢。 「师兄,凌榆,这是什么情况?」回了休息室,池惊澜拿起手机上微博看了看,然后看向柯苑泽和凌榆,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刚才这两人在记者面前完全是在打配合,这件事那些记者可能只是在心底怀疑,到了池惊澜这边,完全就是笃定了。 按照前两天他们说好的办法,应该是在自由滑结束之后,池惊澜趁着拿奖牌后热度正高的时候,在赛后的採访上先向记者们公开这件事,然后再把视频证据在网络上公开。 只是池惊澜没想到,等他比完赛领完奖,准备接受採访实行计划的时候,却发现这件事几乎已经可以说是尘埃落定了。 面对记者们的询问的时候,池惊澜真的有点懵,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凌榆替他发了视频,把锅背到了自己身上。 包括后面凌榆面对记者的嘲讽,和他与师兄好像早就商量好了一般的一唱一和,都是在把锅揽到他们身上,好把自己从这件事里面完全摘出去。 没见到刚才在柯苑泽和凌榆精妙绝伦的配合里面,根本没有给池惊澜开口说话的机会么? 第281页 公布裁判违规视频这种事情,在前两天官方已经澄清的状态下,就是在明着跟那些人叫板。 那些人背后的势力究竟有多大,池惊澜他们不清楚,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一定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何况还有一个禁止携带录像设备观赛的规定摆在那。 这两个人……池惊澜抿了抿唇,想,怪不得前两天自己提出计划的时候这两人同意的那么快,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以前哪有人会这样……真是…… 池惊澜此刻心情很复杂,感动之余还是有点小生气,倒不是生气他们擅作主张,只是有点气他们把自己放入了危险的境地。 见师兄和某个木头左看看右看看逃避着他的视线,小少年微微鼓着脸颊瞪了他们一眼,气势轻易盖过了平常日天日地的短道一哥和看似温和实际腹黑的某位队长,威压感十足的开口。 「为什么这么做?」 然后柯苑泽就看着自己的二货好友一激灵,瞬间坐的笔直,然后朝着他的小师弟笑了笑,笑得十分狗腿。 「嗯……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嘛,我就是看到裁判给你打的那个分忍不住了嘛,没事,网友们还得夸我正义使者呢,乐乐,我这可是在抢你的功劳!」某只二哈如此这般信誓旦旦地开口说道。 「哦。」池惊澜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把手上的手机屏幕界面递到凌榆眼前,开口:「可是已经有人在骂你了。」 凌榆定睛一看,顿时脸色一僵。 第一百四十八章(最后加了一段,最好刷新一下! 凌榆本来就有点心虚, 此刻他往后退了退,看清了池惊澜怼到他面前的手机上的内容,顿时更加心虚了。 界面上的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正是刚才採访的时候凌榆怼得一点都不留情面的那位记者发的报导, 发在了微博上。 不得不说,那个记者发报导的速度还真够快的。 报导的内容, 跟那位记者採访凌榆时说的东西差不多, 主打一个扭曲事实胡编乱造, 明明凌榆是揭露真相, 却被他说的跟早有预谋的阴谋一样, 而这个阴谋的合伙人, 除了採访的时候那个记者一定要扯上的池惊澜,还加上了一个柯苑泽。 池惊澜看到这个报导的时候甚至还有点想笑。 脑洞开得很大, 别说,某种意义上,还真猜对了一点。 这件事还真是他们三个搞出来的, 只不过和阴谋这种东西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们坦坦荡荡, 阳谋而已。 底下评论区已经吵了起来。 [省流, 营销号转流量博眼球胡编乱造的, 信它你就输了] [博主是正经进的赛场採访的, 你往前翻还能翻到博主的记者证呢, 也不是营销号吧= =] [而且抛开凌榆发的视频内容是拍下了那些裁判违规证据之外,他发视频的这个时间点确实很奇怪吧,视频里的时间点明显是前两天虞灵灵和赵瑞嘉比赛的时候, 为什么当时官方澄清的时候不发,现在才发, 就是在蹭热度吧。] [不是,这东西有什么好什么蹭热度的啊??凌榆少说也是国内短道第一人,不至于好吧。] [那可不一定,等官方澄清了再放出视频,好名声大流量都赚到了,蒽,还能给池惊澜铺铺路呢,之前说裁判不公平转发的时候,明显是池惊澜主导的,这个记者也说了,这次比赛有条规定是禁止携带录像设备,凌榆发了这视频就说明他带设备进去了,就算放出来的视频足够伟光正,他违反了这条规定也是实打实的,肯定会受到惩罚,凌榆把惩罚背了,之后的舆论的好处池惊澜还能享受到,深情捏~] [楼上怎么阴阳怪气的,乐了] [我这几天都在现场看比赛,买的票位置正好在运动员观赛席附近,看到这条微博我才想起来,凌榆发的那个视频里的时间点,也就是双人滑短节目的时候,我看到运动员观赛席的时候柯苑泽,凌榆和池惊澜都在来着,当时池惊澜和凌榆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就到栏杆前站着了,就是虞灵灵和赵瑞嘉的短节目快开始的时候,我当时还有点奇怪呢,现在想来,大概就是那时候拍的视频吧。] [对了还是我,我说的这些不带任何立场,视频发出来了揭露那些裁判真面目我只能说大快人心,别在我这开团,骂我的全部反弹over(ps:其实现场票真不贵,我这样的好位置也就小三位数,大家真的可以多来现场看看,感觉真的不一样,有一说一刚才的池惊澜自由滑现场看薄纱网上看)] [怎么感觉讨论越跑越偏了,重点难道不应该是视频的内容吗,跟谁发的,什么时候发的,有啥关系啊?] [……] 凌榆把这些评论都大致看了一遍,才把手机还给池惊澜,毫不在意地笑道:「也还好嘛,不是还是有理智的发言吗?」 「乐乐,不用在意,我之前都说了,博噱头的不入流营销号而已。」凌榆对池惊澜这样说道。 现在的网络舆论比池惊澜那个时代依靠纸质报纸传播的舆论杀伤力要大太多了,只要依靠轻易的引导,就能在网络上引起腥风血雨,说得不好听点,有些人上网是不带脑子的,而这些人就是像这位记者那样的人最喜欢的工具。 现在距离这个记者发出的这条博文还没过去多久,评论区就已经吵起来了,那么等事情发酵得更大之后呢? 池惊澜只要想到凌榆可能陷入自己曾经遭遇的那种境地,心底就很难过。 第282页 报导底下的评论,有的说的确实说到了点上。 网友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池惊澜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凌榆抢先发了视频,自然不可能是他说的抢功劳这种理由,毕竟结果现在他们还都不知道,也许是好的,也许还是徒劳,但过程中遭受的舆论压力却一定是存在的,何况可能还有更深层次的,来自那些人的报復,真正的理由,是凌榆选择为他揽下责任和惩罚。 那条阴阳怪气的评论说的还真没错,池惊澜只要享受揭露黑暗这种伟光正的事情带来的好处就可以了。 之前採访的时候,如果池惊澜强硬一点,其实他是可以推开师兄和凌榆,向记者说明这件事其中也有他的一份责任的。 可是……那是师兄和凌榆的好意,池惊澜太珍惜,不想辜负他们的好意,便配合地站在他们身后任由师兄和凌榆一唱一和把这件事的责任揽到他们身上了。 可当现在池惊澜看到网络上那些怀揣着恶意的评论的时候,池惊澜却又有些后悔了,同时也感到了羞愧。 以前的自己怎么会选择躲在别人身后? 理智上池惊澜清楚,现在的他,偶尔依靠一下师兄什么的,其实没什么,但是情感上他仍然有些过不去。 师兄不知道自己曾经的身份,但是池惊澜自己知道啊,何况这次主要还是凌榆揽下的责任,凌榆也知道。 池惊澜明白自己对凌榆的情感,在他的心底,他们应该顶峰相见,然后自豪得意地告诉他自己的心意,而不是自己躲在凌榆的身后,依靠他,让他承受舆论的压力。 毕竟计划是自己提出来的。 大概是少年脸上表情中在生自己气和难过的情绪太显眼,本来浑不在意的凌榆顿时有点慌了。 青年思索了片刻,然后给在一旁看戏的柯苑泽使了一个眼神。 [好兄弟。] [干啥?] [你出去熘达会,我跟乐乐聊一会。] [??啥?] 凌榆看向柯苑泽的眼神里,传递着十分明显的,非常无情地赶人的信息。 柯苑泽都无语了,盯着凌榆看了一会,也不知道他们电光火石之间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反正柯苑泽同意了凌榆的要求。 他转回头看向小师弟,煞有其事,十分夸张地开口,一看就能看出来是演的。 「诶呀,刚师父给我发了消息,我去找他聊一会,你们先聊哈。」 然后柯苑泽潇潇洒洒地起身走人了,偌大一个休息室里,之剩下了池惊澜和凌榆两人。 柯苑泽突然的离开让池惊澜从自己的情绪中出来了一点,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柯苑泽关上门,视线又回到凌榆身上,然后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精緻的脸又板了起来,兇巴巴地看着凌榆,但其实没有什么威慑力。 如果不是对着那些讨厌的人,池惊澜根本不可能真正地凶起来。 凌榆看着池惊澜看着他故作严肃,一副要好好算帐的神情,心底有点好笑,更多的却是心疼。 乐乐啊,总是为别人考虑最多,却似乎从来不考虑自己,这是根深蒂固刻在乐乐骨子里的善良和牺牲精神,也是那个时代军人的最佳写照,当然,就算放到现在也是。 他的偶像无愧为在军营里长大的孩子,这就是池惊澜的性格,不像之前他对于自己身体不在意这种错误的观念需要去纠正,凌榆不打算也不想去改变池惊澜的性格,不说这基本不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池惊澜才能成为那样的传奇。 凌榆只是不想让他那么累,他想让池惊澜知道这世界上的困难除了他自己承担之外,还有更多的可能性,想让池惊澜可以毫无负担地依靠依靠自己,想让他知道,现在他不是一个人走一条看不见光的路了,他们有很多人,一起朝着一个目标,一定能看到未来。 所以凌榆看着池惊澜,表情郑重起来,十分认真地开口:「乐乐,你是因为这些对我们负面的舆论所以感到生气吗?」 池惊澜看着凌榆,抿了抿唇,他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剖析自己,但也许因为面前的人是凌榆,最终,他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现在只是开头,之后他们会说得更难听,之前是我提出的计划,应该也是由我来发才是。」少年有些固执地说道。 「那这样他们现在骂的人就是你了,乐乐,那样的话你会生气吗?」凌榆突然开口问道。 「当然不会,我已经……」习惯了。 最后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池惊澜看着凌榆看着他无奈又心疼的眼神,默默把那三个字吞回了肚子里。 「看吧,你也发现了吧,乐乐,这就是你的双标了,可不能这样。」凌榆无奈地开口,然后认真地给池惊澜算了一笔帐。 「这样,我们从利益最大化出发,首先因为禁止携带录像设备的规定,发视频的人註定代表着违反这个规定,肯定会被惩罚,虽然是什么惩罚我们还不清楚,但是万一那些人报復心强,来个禁赛呢,你,我,还有柯苑泽,谁受到这个惩罚最合适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吗?」 凌榆指了指自己,笑得自豪又得意:「你是要升组的关键期,柯苑泽是伤后復建刷积分的关键期,而我,国内无敌手的短道一哥,积分稳坐世界第一遥遥领先,就算给我禁赛几个月他们也追不上我,我甚至白得一个长假,明显我最合适不是吗?而且我是短道的,你们花滑的人想要伸那么长的手来制裁我,也是最困难的,是这个道理吧?」 第283页 怎么会有人在抢着背锅这种事情上得意洋洋啊,偏偏池惊澜还没法反驳,他故作兇狠地瞪了凌榆一眼,却完全无法阻止凌榆继续说下去。 「还有,虽然有人吵架,但视频里的内容是那些裁判明晃晃的违规证据这件事可是不容否认的,这视频一出,那些人无论多不想查,也得给公众一个交代,那我一定是正义的那方,说不定因为这个视频曹正德就此塌台了,那之后我不得被网友夸死?」凌榆说得兴起,表情十分臭屁。 池惊澜:…… 见他情绪似乎恢復了,凌榆才松了口气,笑道:「乐乐,你就当轮换制,这次因为我来最合适,所以靠我,下次你来,我们再靠你,如何?」 经过凌榆的一番开导,池惊澜也发现自己确实是有点钻牛角尖,正好听见他最后这番话,池惊澜最后的一点纠结也消失了。 只要不是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就行。 少年微微挑了挑眉,向对面的青年开口确认:「那说好了。」 「当然,说好了。」 「下次不能再搞这次这种事情,要和我商量。」 「好。」凌榆点头承诺,然后身体往前凑了凑,看着池惊澜漂亮的眼睛,突然打了一发直球:「乐乐,你放心,我可不会束缚我日思夜想的偶像,对吧?这次没和你商量,只是想让你更清楚的意识到,其实我们可以相互依靠,而不是就让一个人撑起一片天,不是吗?」 很奇妙,凌榆这句话仿佛就是在回应之前池惊澜心中那个爱情是顶峰相见的想法一般。 池惊澜仿佛听到了凌榆在对他说:爱情不仅可以顶峰相见,也可以相互扶持。 少年忽地红了耳朵,有些仓皇地避开青年侵略感十足的视线,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 「嗯。」你说的大概也是对的。 「那我们把柯苑泽和陈叔叫过来,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吧。」凌榆自觉解决一件大事,高兴地拍了拍手掌,提议道。 本来有些旖旎的氛围瞬间被他的大嗓门打散地一干二净,某个木头还毫无察觉,得意洋洋地翘着尾巴期待的看着池惊澜,仿佛在期待着被夸。 「哦。」池惊澜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凌榆一脸纳闷,不懂得自己的偶像怎么好像又不开心了,但池惊澜确实好像是同意了自己的提议,他还是把柯苑泽还有陈志国叫过来了。 几人聚齐,池惊澜也收敛了自己对某个木头的淡淡无语,认真商讨起了正事。 他们模拟了很多种未来事情的走向趋势,却都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凌榆为了哄人说的略微夸大的话语一语成谶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凌榆发的视频在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男单自由滑颁奖仪式结束之后, 池惊澜还有柯苑泽,以及事件的当事人虞灵灵和赵瑞嘉这对组合,还有其他许多运动员的转发, 更是把这件事情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如同一个一个节点联合起来, 往外辐射,凝结成了一张天罗地网, 彻底让黑暗无处可逃。 的确如池惊澜所预料地那样, 事情发酵起来之后, 网友们吵得就更厉害了, 跟受害者有罪论一样, 好像他们发出真相和转发视频, 都别有所图似的。 实际上真正的事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真相就在那个视频里面, 裁判清清楚楚的打手势违规就已经给这起事件定了性。 为何网上的舆论却如此乌烟瘴气,很显然,有人在里面搅混水。 有些人的手段过了几十年也毫无寸进, 只不过以前靠纸质报导的污衊加上小团体的孤立, 现在再加上网络上买点水军, 是颠倒黑白的一把好手。 差劲, 但不得不说确实是很有用的手段。 毕竟说到底, 即使是现在, 即使明年就是冬奥会, 了解冬季运动,再更细一点,了解花样滑冰这项运动的人, 终究还是少数的,当不明情况的路人占多数的时候, 他们就很容易被带跑偏。 池惊澜他们本已经做好了情况最差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比他们想像得要好很多。 凌榆说的没错,由他这个和花样滑冰关系不大的短道运动员发视频,确实比池惊澜他们自己发要好很多,加上凌榆的影响力和短道一哥的名头摆在那,即使有些人有心想要泼混水,眼睛雪亮的网友们还是占更多的。 视频和解释都很清楚,铁血一般的事实就放在那里,如果还不信,那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些人给出多少证据,他们都不会相信。 池惊澜他们把真相发出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改变这些人的想法。 在转发了凌榆的微博为这件事的传播度添了一把火之后,池惊澜他们就没有其他动作了,把明里暗里盯着他们防着他们再出什么奇招的人给膈应了个半死。 赛场内的氛围也同样风起云涌。 某些教练显而易见地非常焦躁,训斥队员的声音隔着大老远都听得见,曹正德也试图找过池惊澜,被陈志国拦下了,池惊澜没有亲眼看到,不过听朱承业他们说,曹正德离开的时候整张脸都是黑的。 后来池惊澜才从师兄那里知道,原来曹正德找他们,是想让他们删掉那个视频,美其名曰影响不好,曹正德还跟他们道歉了,说他之前疏漏没有查出来,他会重新处理之类马后炮的话。 曹正德真正该道歉的可不是他们。 第284页 不知道是不是身居高位久了,他解决问题的思维也固化了,以为靠着权势就可以解决一切,但实际上,事情发展到现在,就算他们删掉视频和转发,网友们的讨论也不可能止息了。 网友们的声讨声愈来愈大,第二天中午,池惊澜他们终于等到了他们所等待的—— 官方下场。 除了为了虞灵灵他们也为自己讨个公平,池惊澜他们这一次搞这么大事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目的,就是试探官方的态度,这甚至关乎到他们未来的计划。 他们并不清楚曹正德乃至他背后更高层的那些人的底细,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把体坛渗透了多少,所以他们必须做点什么去确认。 这次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谁来出面解决这件事情,就代表着这件事情受到的重视度有多大,而事情解决的程度和官方的态度,也能很容易判断出对方是敌是友。 而这一次出面的官方,名头大的连池惊澜看到的时候都愣了愣。 国家体育总局直接下场了。 从前一天晚上男单自由滑结束之后凌榆发视频,紧接着许多运动员转发,到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国家体育总局官方发声,表明会严查严惩不贷的态度,只过了仅仅一个晚上。 官方号的级别有差,网友们还是分得清的。 只不过上一个冬运会官方号欺骗在先,即使是体育总局发声,网友们仍然抱着不少怀疑的态度。 曹正德有句话说的确实没有错,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就会对整个冬季运动的圈子,乃至整个体育圈造成不好的影响。 公信力下降只是最浅显,表现得最快的一点。 可因为可能会造成的不良影响,就不去揭发黑暗,就不去维护正义了吗? 池惊澜认为这件事不是这么算的。 只有卑劣的,惯爱走捷径的人才解决不好这样的局面,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只是他们实力不够。 与之前冬运会官方不同,体育总局这一次显然作出了教科书一般的回应。 第二天网络上体育总局官方号发声的同时,赛场中的池惊澜他们就从陈志国那边得到了消息,有上面指派下来的,专门负责调查的人过来了。 体育总局在网络上的发声并不是预告,而是通知。 他们在昨晚事情发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行动了,不然也不能在今早就见到他们派来的人。 当真称得上一句雷厉风行。 而那些负责人到达之后,很快池惊澜他们就得到了通知。 不,换一种说法也许更好。 池惊澜他们受到了调查团队的邀请。 第一百五十章 十一点, 池惊澜一行人抵达了那几位调查人员所在的会议室。 那是场馆里最大的会议室,不过参会的人却不是很多。 池惊澜推开门,发现除了他们刚到的三个, 只有一对运动员和一个教练, 剩下的就是那几位调查人员了。 运动员是虞灵灵和赵瑞嘉这对小搭档,教练是花样滑冰国家队的总教练陈志国, 而调查人员人数也不多, 一共就五人, 领头负责人坐在会议桌的首位上, 是一位飒爽的女士, 看起来三十岁左右, 扎着高马尾,妆容并不浓, 不过正红的口红唇色恰到好处,为她添上了一份凌厉。 见池惊澜他们推门进来了,她朝着他们点了点头, 没有多余的寒暄, 直接邀请他们入座坐下, 简明又干练。 第一个照面, 池惊澜对这位负责任的初印象就不错。 他讨厌谈正事的时候一堆废话迟迟谈不到重点的人, 看起来这位也是, 无论如何, 相信他们至少能免去那些无用的寒暄。 「诸位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唐迟, 迟是不会迟到的迟。王局派我们几个过来是为了调查真相和处理混乱,时间紧张, 先找来了各位,是因为各位在这次事件中都扮演了比较重要的角色,希望大家能好好配合,早日还赛场一个朗朗干坤。」 所有人入座,那位坐在首位上的女士便这般直接开门见山地开口道。 不会迟到的迟?有些奇特的自我介绍让池惊澜忍不住多看了唐迟一眼。 至于她话里带着的有些强硬的态度,池惊澜倒一点都不在意,负责调查这种东西的人员,强势也是他们的保护色。 唐迟先看向了虞灵灵和赵瑞嘉,看到两个小朋友有点紧绷的表情,神色变得柔和了一些,轻轻笑了笑开口:「不用紧张,我是来为你们做主的,可以跟我详细说一说你们短节目的全过程吗?」 唇角挂起的笑容让唐迟显得温柔了许多,虞灵灵按下了赵瑞嘉的手,给自己的搭档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这次她想自己来说。 她是最直接的当事人,合该由她来诉说。 经歷过最近的这些事,虞灵灵虽然仍然会害怕,但她至少已经敢站出来了,而且她愿意相信眼前这个强势又温柔的姐姐。 不过回忆苦难总归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虞灵灵说的有点慢,还有些磕磕绊绊,但在场没有任何人不耐烦。 虞灵灵讲述的同时,池惊澜还看到唐迟带来的那几位调查人员有人负责记录,有人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神情严肃,似乎是在查阅什么东西,还有一位在旁边调试着设备,记录下会议的这一切,分工明确,井然有序。 第285页 等虞灵灵无比详细地復盘完她的短节目,唐迟和那位看笔记本电脑的下属低声交谈了几句,池惊澜就知道那位负责的是什么了。 「我们像主办方要了现场的监控和各个媒体的转播录像,小甄刚才快速地过了这些视频,查明了确实没有对着裁判席的角度,这件事我们等会会去查,不过至少算得上失职,这一笔我会先给他们记上,现在,有人愿意为我讲一下后来网络上那些事的来龙去脉么?」唐迟跟下属交谈完,朝着虞灵灵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众人说道,当然,她的视线主要锁定在池惊澜他们几个身上。 「当然,我来吧。」池惊澜笑了笑,站了出来。 来之前他们就说好了,凌榆这种拉仇恨的嘴,还是少说话的好。 凌榆反驳他只是对那些蠢货嘴毒,可惜反驳无效,此刻只能委屈地当一个沉默的哑巴。 而池惊澜,他本来并不打算和盘托出,不过在感受到唐迟的态度之后,他此刻改变了主意。 如果说相信他人也是一种赌博,那么池惊澜愿意赌这一次。 何况如果体育总局派下来的人都和那些人同流合污,那么华国的体坛和完蛋也没什么区别了,池惊澜根据这快一年来的亲身体验,觉得事情还不至于到这种糟糕的地步。 世界上还有那么多那么好的人,池惊澜现在回想他短暂的上辈子,也不觉得有些路是只有他一个人走了,可能只是曾经的他太孤僻也太忙碌,没有时间去关注到其他人而已。 不过那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他该专注于眼下的现实了。 少年从容地笑了笑,即使是会议室里年龄最小的一个,在他身上也看不见任何紧张,似乎没什么气势,温和而内敛,让人根本不能忽视。 唐迟微微眯了眯眼,看着站起来的少年,神色认真了起来。 在池惊澜叙述完全部之后,她的眼神就更认真了。 「池惊澜,全部都是你出的计划吗?」唐迟忍不住问。 池惊澜摇了摇头,沉静地回答:「我只是提了一个建议,能造成现在的结果,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唐迟看着沉稳的少年,挑了挑眉,突然笑了,开口道:「你不怕这次我们没被派下来,你们计划失败被镇压吗?」 池惊澜也笑了,好看的眉眼弯起来,看起来十分无害,说出来的回答却是不遮掩的锋芒毕露。 「但是现在,我们不还是见到你们了吗?」 已经成功的事情,是不会在池惊澜那里存在假设失败的情况的。 就像比赛,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不会有其他例外。 不过唐迟之前说希望他们配合,池惊澜还是收敛了一点,正常地回答了一句。 「没成功也没关系,现在的网络不比以前,任何事情都会留下痕迹,我相信大家都不是傻子,继续加码就可以了。」少年笑着开口说道。 真是……很有top级别运动员味道的说法呢,唐迟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她曾经和另一个项目某位传奇人物的短暂交流,突然觉得他们很像。 「您对我的说法还满意吗?」 唐迟回过神来,听到了少年带着点恣意的反问。 「当然,很满意。」 会议不算长,最后阶段,唐迟要了凌榆的手机,仔细翻看了一下他拍下的视频。 池惊澜也主动地把他的手机递了过去,里面有个角度有些差别,但拍下内容同样明显的视频。 唐迟意味深长地看了池惊澜一眼,把两人手机里的视频保存到了他们的设备上,然后把手机还给池惊澜和凌榆,才看着众人开口道。 「这两个视频已经基本能给那些裁判定罪了,至于其他的我们接下来会进一步调查,你们如果有怀疑的人或者线索也可以来告诉我们,我们这两天办公的地方就在你们总教练的办公室。」 「还有,关于违反那条禁止携带录像设备的惩罚,不用担心,之前我们本来就有在考虑取消这则规定,这次正好推进,当然,也不可能一点惩罚都没有,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点的,不过最后大概就是罚个款,放心,数目不会大。」 「好了,散会吧,很感谢大家的配合,我们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覆。」 出门的时候,池惊澜看到虞灵灵和赵瑞嘉这对小搭档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挺好,池惊澜以一种长辈的心态欣慰地想道,却没发现自己的脚步也比之前轻松了太多。 凌榆在一旁看得清楚,偷偷地弯了弯唇角,又觉得乐乐好可爱,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少年柔软的头髮。 然后他就接了一记眼刀。 当然,在某人眼里,那不叫眼刀,那叫爱的注视,凌榆整个人都飘飘然了起来。 池惊澜拍掉了凌榆的手,瞥了眼荡漾的青年,忍不住怀疑了一下自己的眼光,片刻之后才颇为好笑地开口:「凌榆,不吃饭了?」 「啊,为什么不吃?」某个青年骤然回神,茫然道。 「那在这愣着干什么,走了。」 「哦哦,好。」 「喂,小师弟,我怎么感觉我这个师兄好像隐身了一样,师兄现在好委屈。」柯苑泽突然开口,委屈的神态被他拿捏得很准,看得凌榆想给这损友脸上狠狠来一拳。 「别装,我怕我吐你脸上。」凌榆面无表情地开口。 第286页 「切。」柯苑泽无趣地哼了一声,揽过小师弟的肩膀,笑嘻嘻地开口:「走,小师弟,师兄带你去吃好吃的,别管某人了。」 池惊澜乖巧应答:「好的,师兄。」 然后师兄弟两人就有说有笑地走了。 走了。 凌榆:? 他愣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被自己损友和心上人联合起来玩弄了,正想气势汹汹地追上去,结果被后面才出来的陈志国喊住了脚步。 「小鱼?」陈志国有些惊讶地开口。 凌榆当即心道不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陈叔一般只有要让他帮忙的时候会喊他小名。 他缓慢又僵硬地转头,果不其然看见了陈志国一脸找到了苦力的「友善」笑容。 「正好,唐小姐他们需要一个熟悉场馆的人帮忙,你去吧,反正你这两天也没比赛。」陈志国拍了拍凌榆的肩膀毫不客气地使唤道。 「……」 和这几位同行,想来能知道不少不会公布出来东西,凌榆知道这是陈叔的好意,不过陈叔这好像逗狗狗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些不爽。 但答应还是要答应的,凌榆看向唐迟几人,果断地点了点头,礼貌地笑着开口:「没问题,那接下来各位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随时跟我提就好。」 池惊澜不在,凌榆就是绝对靠谱的短道一哥。 而后一整个下午,凌榆都跟着唐迟他们几位在场馆里奔波。 这几位的效率真的非常之高,调查切入的点也十分准确,仅仅是一个下午,他们就把所有事情的大致脉络都查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一点时间用来收尾。 晚上九点,体育总局的官网以及微博上体育总局的官方号同步发出了公告。 公告内容是对这一次事件的简单叙述,以及对所涉及的有问题的人员的惩罚和处置。 同一时间,世界上的许许多人点开了这则公告。 「曹正德被双开,那几位裁判全部被吊销裁判资格证,终身不得担任花样滑冰比赛裁判员,还有对主办方一些人受贿与他人合谋改动现场监控的处罚……这次是大手笔啊。」h省休息室内,柯苑泽把公告上的读了出来,惊嘆道。 「速度很快。」池惊澜也同样正在看这则公告,听见师兄的话接了一句评价。 「等等,这是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柯苑泽看到了什么,突然笑趴在了沙发上。 「啊?」池惊澜有些疑惑地看向师兄。 「小师弟你肯定还没看到,把公告翻到最底下看看?」 池惊澜闻言把公告翻到了最底下,看到最后那句话,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运动员凌榆为公平违反赛场规则情有可原,但规则不可废,在此小施惩戒,罚款五千。] [最后,秉持推广冰雪运动,建设健康网络的主旨,此后所有国内竞技比赛,取消禁止携带录像设备的规则,相关补充规定会在后续颁布,感谢大家的关注,以后请大家一起监督,共同建设公平公正的比赛环境。] 凌榆那条处罚,在这整则公告中都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即使之前就已经听唐迟说了最后他的惩罚应该是罚款,等到现在真正看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笑出声。 好巧不巧,这时候奔波了一天的凌榆回来了。 柯苑泽转头一看,见是凌榆,顿时笑得更放肆了。 「凌榆,第一次上体育总局公告的感受如何?」 第一百五十一章 凌榆自然清楚那条对他的惩罚, 今天他跟着那些负责人走了一天,他知道的时间比这则公告出来的时间可还要早了许多。 甚至这个结果的具体金额,还是那位叫唐迟的主要负责人跟他商量的。 不过说是商量, 实际上其实就是调侃。 要不是他和那几位负责人还不是特别熟, 凌榆还能勉强绷住,不然在他看到那几位眼底的笑意的时候, 可能就逃跑了。 短道一哥还是有点包袱在身上的, 虽然他怀疑自己大概率已经被看穿了。 总之, 在回来的时候, 凌榆已经做好了被柯苑泽那损嘴贴脸输出的准备。 只是万万没想到, 开口调侃的居然是池惊澜。 高大的青年顿在了门口, 看向开口的少年,神情幽幽地开口:「乐乐, 我可是替了你。」 「嗯。」池惊澜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笑得狡黠:「我可以替你交钱哦。」 「不不不,不用!」凌榆吓得都有点磕巴了。 「凌榆, 你没反应过来吗?」在一旁看戏看得愉快的柯苑泽突然出声道。 「?」凌榆疑惑地望去。 「就算小师弟给你交了罚款, 青史留名的也是你哦。」 柯苑泽慢悠悠地开口, 语调上扬, 笑得很是腹黑。 凌榆:…… 好像, 好像是哦? 池惊澜听到师兄的话, 也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眼尾流露出了一点坏,生动鲜艷,流光溢彩, 剎那间惊艷极了。 凌榆不由得愣了愣,然后左看看右看看, 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乐乐和某损友联合起来逗了。 其实池惊澜和柯苑泽刚刚看到公告凌榆就回来了,只是师兄弟两人比较默契而已。 嗯,尤其是在逗狗狗这个方面。 「所以你们是不想知道这件事还有曹正德到底怎么回事了吗!」凌榆愤愤开口,语气饱含着威胁。 第287页 这是恼羞成怒了。 池惊澜和师兄对视一眼,然后配合地作出了侧耳倾听的姿态。 「当然听,凌榆,坐下来慢慢说?」池惊澜看向凌榆,眨了眨眼,好看的眸中带着浅浅的笑。 少年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笑着邀请。 「好。」 某只狗狗炸了的毛瞬间被抚平,他睁大眼睛有点愣愣地看着对他笑得很好看的池惊澜,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坐下了。 使美人计啊,小师弟? 柯苑泽给池惊澜递了一个眼神,目光调侃。 池惊澜晶莹的耳垂微微红了红,神色平静,不理会师兄。 好在这时候凌榆开口开始讲了,不然也不知道我们的传奇还能坚持平静多久。 「我不是给那几位调查人员带路加帮忙吗,本来是打算找机会提一嘴曹正德让他们查一查的,不过后来这个打算泡汤了。」 「泡汤了?」柯苑泽皱了皱眉,思索道:「但是曹正德的惩罚还是下来了,而且是最严的一个惩罚,难道有别人提到他了?不然那几位的调查重点应该是放在裁判和主办方身上,而不是在曹正德身上,毕竟今天那几位查了监控和视频也说了没拍到什么东西,!曹正德摘的很干净。」 「我们知道曹正德有问题,但是那几位调查人员远道而来,应该不能那么快知道,总不能是曹正德自投罗网?」科苑泽耸了耸肩,开了个玩笑。 凌榆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奇怪。 这下柯苑泽都有点惊了:「别卖关子了,快说!」 池惊澜打量着凌榆有些奇怪又显得很愉悦的表情,联繫之前的聊天思索了一下,开口猜测道:「是曹正德留下破绽太多自己暴露了?」 「乐乐,怎么你什么都能猜到?」凌榆惊讶转头看向池惊澜,语气震惊。 池惊澜抿唇笑了笑,不语。 他总不能跟凌榆说是他想嘚瑟的小表情太明显了,于是他就特意往可能性小的方向猜,没想到一猜就中了。 嗯……说出来可能某只刚哄好的狗狗又要炸毛了。 不过就算这样,某人还是有点蔫了吧唧的。 本想卖个关子,没想到没卖成,凌榆甩甩脑袋,正了正神色,开始讲述起来。 「没错,是曹正德自己暴露的。」 「之前他负责调查裁判公平与否的时候,确实把自己摘的干净,那几位负责人去调查那些监控为何只给裁判席的方向留了一个死角,而转播方也都安排在了拍不到裁判具体动作的位置,在那边费了不少的时间,但并没有调查出什么很有用的东西。」 凌榆冷笑了一声,「监控裁判席有死角的原因是能拍到裁判席的那个监控在前一阵系统维修的时候因为一个工作人员的失误损坏了,又因为监控太多没发现,等到这次出了事才发现,然后主办方不想让人发现他们的失职怕遭到惩罚,便直接装作没有那个监控,给曹正德的监控视频就不包含那个损坏的监控,还让人连夜把那个监控拆了。」 「而对那些转播方的安排,我们去调查的时候主办方也很懵,按他们的说法,这样的安排是为了转播更好的视角,看比赛观众们自然是看运动员的,不会去看什么裁判,谁会想到会出这种事,所以对转播方的安排的调查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柯苑泽皱了皱眉:「这也太巧合了。」 池惊澜沉思片刻,开口:「一次巧合是巧合,但如果都是巧合,就很奇怪了。」 「是的,但没有办法,最后只能对那些隐瞒监控状况的相关工作人员进行了一些惩罚,而在这个过程中,完全没有曹正德的身影出现,甚至某种意义上他还是受害者。」 「那他是怎么暴露的?」柯苑泽挑了挑眉问道。 「去调查那几位裁判的时候,有个裁判直接供出了他的名字。」凌榆笑着开口,眉目飞扬。 「啊?」 这是来自池惊澜和柯苑泽异口同声的惊讶。 「没错,就是这样。我看着那几位调查人员查看了那几位裁判的各个设备,有一位精通程序,挖了很多聊天记录出来,那几个裁判知道自己逃不过制裁,干脆狗咬狗,把他们知道的都供了出来。」 能担任冬运会的裁判,就算可能走了点后门,在国内的地位也绝对是第一梯队的。 而这次的裁判里,有一位是国内花样滑冰裁判界的领头人物。 他不是打手势的两位裁判之一,隐藏在一旁,但仍然没有逃过那几位总局派下来的调查人员的火眼金睛。 底子被翻了个底朝天,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场比赛上翻车,惊慌之下他慌不择路地开口—— 「我可以说出我知道的,我能立功,不要开除我!!」 凌榆把那人的语气学的惟妙惟肖 ,把池惊澜和柯苑泽都逗笑了。 「藉助自己职务等所知道的信息供出来可不叫立功。」池惊澜轻笑了一声,「是最右面那个裁判吧,年龄最大那位,他信了?」 虽是问句,说出来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凌榆点了点头。 是的,唐迟他们面对那个裁判的话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那个裁判就以为他们是默认了,为了减轻自己的惩罚一股脑地交代了。 他确实是受贿了。 第288页 那个裁判叫钱建,他自述,他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不像别的人有父母铺路,他只有靠自己,如今的,没有背景的人根本走不下去,他只想让他的家人过上好日子,所以在有一天他无师自通,走上了一条受贿的路。 钱建有能力,又走了捷径,因为生性谨慎不敢加入什么团体,所以之前扫黑除恶的时候很多大官倒了台他都没事,几十年下来也慢慢走到了如今的位置,虽然不是大官,但也衣食无忧,还有点权力了。 还有两三年他就要退休了,本想金盆洗手,但是这次曹正德又找上了他。 没错,是「又」,钱建和这位国家队的双人滑主教练合作过不止一次了,虽然那位和他交流的时候有用假身份,但伪装并不高明,他走了点关系就查到了曹正德的真实身份。 钱建很少见到这么不谨慎的「卖家」,但是这种不谨慎反而让他更加放心,这种人要么是真蠢,要么是背后有更大的势力给他善后,前者他可以反过来拿捏,后者不用担心对面轻易倒台牵连自己。 虽然不知道曹正德作为双人滑的主教练还要摧毁自家的运动员,但是给的钱太多了,钱建愿意给这种人打交道。 而这次,曹正德都没让他出手,只是仅仅让他配合给个低分,给的钱还跟以前一样,曹正德还跟他说别的都安排好了让他放一万个心,钱建就想着这是最后一单,还是接了。 没想到就是这一次,让他翻了车。 钱建知道自己一切都完蛋了,于是把曹正德供了出来。 于是曹正德也完蛋了。 「很显然,曹正德背后还有人,而且势力很大,唐迟想顺势钓出来大鱼,加上暂时从曹正德那里找不到别的背后之人的信息和证据,就双开了他,打算看看后续。」 「不过只是这种程度的话,还到不了让曹正德进监狱的地步。」凌榆摇了摇头说。 至于他们为什么想让曹正德进监狱,这就要说到他们最近一段时间里一直在调查的东西了。 这时候,休息室的门突然又响了。 谁? 能进休息室的只有h省的人,但是之前柯苑泽就让陈志国带其他运动员们去开会了,这时候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除非…… 「晚上好,介意我加入你们的聊天吗?」 一个愉悦的女声在三人耳侧响起。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听到熟悉的声音, 柯苑泽豁然站起身,看向门口的方向,惊讶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小心。 「阿卓?」 没错, 正是卓凝珍, 她的出现让几人都感到了十分意外。 「卓师姐?当然不介意,快请进。」少年清朗的声音带着点轻快接着响起。 这是在回答卓凝珍刚才的那句话, 池惊澜看了眼已经愣住了的师兄, 好笑地摇了摇头, 起身, 朝门口走去。 他看到门已经开了一条缝了, 不过不知道卓师姐为什么还不进来, 池惊澜打算过去看看。 「是小池吗?」卓凝珍听到了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开口问道。 「是的, 卓师姐,您不进来吗?」池惊澜有些疑惑的问。 「暂时还不行,需要你们帮个忙。」卓凝珍的语气平静, 借着门的遮掩, 没有人看到她此刻的神情有多么郑重。 「什么忙, 卓师姐, 你说。」池惊澜愣了愣, 仿佛从卓凝珍平静的语气中读出了严肃, 他停下脚步, 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凌榆和柯苑泽见门口这边似乎出了什么事,对视一眼也走了过来。 而他们一过来,就听到了卓凝珍的请求。 「电视机里那个发红光的点不是电源, 而是一个迷你的监控,你们找点什么东西把它挡住, 我才能进来。」 池惊澜三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不可置信。 他们花了一分钟的时间,开关电视多次后发现那个红点确实没有任何应该有的变化,甚至电视拔了电源,那个红点还在闪光,冷冰冰地,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在暗中窥伺着一切。 没错,很明显,这的确是一个监控。 找东西把它挡住之后,池惊澜才抿着唇,去给卓凝珍开了门。 卓凝珍不急不缓地走进来,反手带上门,看到几人有些凝重的眼神,忍不住轻笑一声,开口。 「不用慌,这种小监控只有画面没有声音,是他们用来监控我的,和你们没什么关系,不用担心你们的讨论泄露出去。」 不……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监控你的?」柯苑泽拉着卓凝珍到沙发上坐下,闻言眉头皱得都可以夹死苍蝇,担心得不得了。 担心的是人啊,卓师姐。 池惊澜在心底嘆了口气,也和凌榆一起看向卓凝珍。 虽然他们之前就猜测卓凝珍在双人滑的境地可能不是很好,但没想到,情况好像比他们想像地还要差上许多。 「不用这么看我。」卓凝珍摆了摆手,明明她是当事人,脸上却带着无所谓的笑容。 「我什么事没有,只是他们发觉我可能察觉到了一些他们的秘密,又没有证据,加上我平日素来『乖巧』,才只是用这种手段监控我的行踪,隔绝我与你们的接触而已。」 「有事的……是别人。」卓凝珍声音放得很轻,仿佛一旦声音大了,就会打碎什么似得。 第289页 池惊澜看着她神情变得严肃,下定了决心般开口。 或者说卓凝珍这次选择过来,就已经代表了他的决心了。 「我确实发现了他们不少的秘密,但之前一直被监视着行踪,加上之前告诉你们也只会把你们拖入泥潭,我就一直等待着。」 「长久以来的顺利让曹正德太自大了,现在他终于为这些自大付出了代价,当然着其中少不了你们的功劳,谢谢你们。」卓凝珍很认真地对池惊澜几人说道,没有给他们摇头的机会,很快接着说道:「现在他们忙的一团乱麻没时间管我,我才有机会出来找你们,他们也不清楚我知道监控这件事,画面最后显示是你们挡上的话,应该没什么关系,时间不多,我们长话短说。」 「抱歉刚才偷听了一些你们的对话,不过你们说的没错,曹正德上面确实还有人,那些人隐藏在最深处,能量大到一种不可想像的地步,说实话,我其实不认为那位唐迟小姐能对抗的了那些人。」卓凝珍摇了摇头轻嘆着说。 「为什么这么说?」池惊澜不由得开口问道。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疑惑。 「她或许察觉到曹正德背后有人了,但是那并没有用,从曹正德身上调查是很难调查出来什么东西的,有些重要的秘密很早就转移了,全程,你们有发现齐文光的身影吗?」 「没有对吧,他隐身了,只要他还在,这些事就不会结束。」 「那不能直接告诉唐迟他们齐文光有问题吗?」柯苑泽忍不住开口说道。 卓凝珍看向柯苑泽,轻轻摇了摇头:「你们应该也猜到了他有问题,但是阿泽,别急,我们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然,告诉他们,打草惊蛇,让他们再自断一臂吗?如果最后的重要联繫断了,我们手头又没有太多证据,就很难彻底揪住那些人了。」 道理其实柯苑泽都懂,现在唐迟他们的注意力放在曹正德身上,还正好能起到一个迷惑的作用,只是人难免会关心则乱。 「冷静点,让卓师姐把话说完。」凌榆伸手把柯苑泽按了回去。 卓凝珍弯了弯唇角,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想了解双人滑的事情……只不过太乱也太多,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要不你们问吧?我相信你们应该也已经调查到了不少东西。」 「卓师姐,那些在最好的年纪却选择了退役的选手们……他们最后去哪了?」 卓凝珍说让他们问,池惊澜便直接问了,开门见山,直白无比。 这也是他们最在意的一件事情。 根据这些日子柯苑泽和凌榆的调查,他们发现双人滑队里有一个数据及其奇怪。 花样滑冰是一个吃青春饭的运动,很多挺不过发育关,或者到了年纪成绩却仍然上不去的,有不少会选择回去读书,所以退役的运动员中其实有不少是只有十几岁的。 但这个数目通常来说每年都维持在一个相差不大的比例,毕竟已经进了国家队,只要能撑下去,都会选择努力撑下去。 而在双人滑国家队这边,从柯苑泽和凌榆的调查结果中来看,双人滑中年纪小却选择退役的运动员数目常年维持在一个很高的数据,甚至其中还有不少的少年天才,并且大多数性别都是女孩。 现在双人滑国家队里面的运动员,断层严重,良莠不齐,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在科苑泽看来基本都是歪瓜裂枣,尤其是那些不好好训练整天浑水摸鱼的男运动员。 仅有的几个好苗子,这一次冬运会上曹正德还对他们出手了,是冲着毁灭他们的心态去的。 这已经不是曹正德不喜欢不听话的队员这个理由可以解释的了,稍微一想,就能得出一个令人惊心动魄的结论。 问卓凝珍,更多的只是确认他们的猜测。 而后,池惊澜几人,从卓凝珍口中,知道了一个血淋淋的故事。 「你们能想像到的所有骯脏腐败的事情,双人滑队里面都有。」 卓凝珍嘆了口气,目光变得有些悠远。 贪污腐败,贩卖参赛资格,黑暗又巨大的产业链,欺骗队员免费代言,实际上捞遍了油水,而产品的风险却全让运动员来承担,如果实在无法掌控就弄出点意外……等等,只要想得到,他们就做的出,那些人无往不利,却又藏匿得极好,似乎是有一套成熟的制度和规章维持着那样一个庞大的机器运转。 人们一开始被他们许诺的好处和规划出的美好未来蓝图吸引进去,等他们察觉到问题,便已经深陷泥潭,无法回头了。 要么加入,要么被「流放」。 虽不愿意承认是自己上当受骗,但卓凝珍知道,她自己的确是。 而大多数人,早在被审核「不合格」的时候,就被放弃了。 「像这次虞灵灵赵瑞嘉他们经歷的事,就是一次审核,或者说那群人高高在上的审判,审判他们听不听话,能不能任由他们摆弄,不合格就被放弃,等待他们的结果可能就是退役去读书,这还是算好的。」 「他们需要听话的,性别为女的工具人,给齐文光物色未来新的搭档,给他们当敛财工具人,他们会被明码标价,任由那些购买比赛资格的富家公子哥挑选。」 「而这个时候,如果再反抗,就不仅仅是被退役回去读书了。」 「我是幸运的,可能因为要制衡你们的缘故,齐文光最后选了我成为他的搭档,但我的朋友却少了这一份幸运。」 第290页 卓凝珍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出身普通,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因为「背景」而逃过一劫,即便这个「背景」让她成为了被用来制衡的工具,可总比……好。 有时候半夜惊醒,她也会想,如果她没有这个「背景」,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但其实她知道这个假设的结果,无非是再多她一个人遭殃。 「其实也不能说是朋友,一开始我们甚至还是针锋相对的对手。」 「你们知道王馨彤这个名字吧。」 几人愣了愣,严肃地点了点头。 他们查了双人滑那么多东西,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 只是池惊澜对这个名字却不是最近才知道的,他知道得很早,早到他在这个世界刚醒,查阅资料研究这个世界的花滑情况的时候。 直接池惊澜还记得那则报导的题目。 ——「可怜韶华,天妒英才」。 第一百五十三章 那是三年前的一则网络报导, 池惊澜无意间看到,因为名字点了进去,就此给他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那则报导讲的就是王馨彤, 和卓凝珍一样, 一个同样从国家花样滑冰队女单转双人的一名运动员。 但从报导的名字也可以看出来,讲的并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被寄予厚望的天才选手, 在去比赛的路上遭遇了意外的交通事故, 幸运的是没有丢掉性命, 不幸的是她也失去了再次参加比赛的机会, 成了植物人, 被困在了病床之上, 余生醒来的机会都渺茫。 王馨彤是谁,这个名字说出来, 只要是关注冬季项目运动的人都有所耳闻。 那可是14年索契冬奥会,花样滑冰的女单殿军。 当然,赛事并没有设立「殿军」这个称号, 但是冬奥会的女单第四名, 足以让冰迷们自发为王馨彤带上这枚冠冕。 但那时人们在她身上寄予了多么大的希望, 后来就有多么可惜。 2014年索契冬奥会结束的一个月后, 王馨彤突然宣布自己要转项, 转到双人滑去。 她并没有解释原因, 一切都显得那么突如其来, 而当时的她,已经20岁了,对于转项来说, 显得太晚又不合适,每个运动项目都有自己的运动习惯, 20岁,之前的项目习惯都定型了,想改太难。 因此许多人不解,还有许多人反对,但王馨彤面对舆论的不看好,也不曾改变自己的主意。 她的确是个天才,即使20岁转项,也迅速适应了新的项目,半年后,她重新出现在了双人滑的赛场上,一举夺冠,震撼了所有人。 那时她的搭档是双人滑国家队里之前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选手,因此所有人都认为他们能夺冠都是王馨彤的功劳。 于是他们又对王馨彤重燃起了希望。 就算不滑单人了,双人能多拿几个奖牌也好。 14年冬奥结束,齐文光的搭档状态下滑严重,比赛看久了的冰迷知道他可能又要换搭档了,于是很多人就在贴吧里分析,齐文光的新搭档换成谁比较好,而其中王馨彤得到了最大的唿声。 毕竟,在冰迷们看来,王馨彤刚刚转项,正好没有固定的搭档,不用担心换搭档的磨合期,加上王馨彤在女单的实力,和转项之后表现出来的惊人天赋和适应力,也称得上一句强强联合。 可是意外总是会抢先一步,一场天降横祸摧毁了一切希望。 即使已经过去了三年,人们回想起这件事,还是会忍不住唏嘘地感嘆一句,天妒英才,就像那报导的题目一样。 池惊澜之前看到这则报导的时候,也只是感慨可惜,可如今,他却隐约有种感觉,当年的意外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卓凝珍的话验证了他的猜想。 「王馨彤和我不太一样,我是因为发育关,不太适合女单了才转的双人,她是因为受了伤才转的,但除了她的教练和队里的医生,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当初在冬奥会的时候伤病就很严重了,当时的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一开始其实不太服,为什么她刚刚转项,就能竞争齐文光的搭档位置。」 卓凝珍如今回想起当时的种种也知道自己当时幼稚又可笑,轻轻地摇了摇头:「双人滑国家队里惯用高压政策,从上到下令行禁止,报团严重,不同人之间信息差很大,但腌臜的那些事,曹正德齐文光他们藏的很好,那时候我们都以为齐文光的搭档是个绝好的机会,竞争地头破血流。」 「王馨彤跟我年纪相仿,比我还小一些,某种意义上,我们的人生轨迹重合度特别高,但我在双人滑已经磨鍊了好几年了,自认并不比她差,所以我一直把她当成最重要的对手,王馨彤转项也是为了往上走,齐文光的搭档位置对她来说也势在必得,那一段时间我们互相竞争得特别多。我们脾气都不算温柔,当时年少轻狂,每次见面我们都争锋相对,所有队员都知道我们关系不好。」 「到后来竞争齐文光搭档的人基本就只剩下我们两个,那时候虽然表面上还针锋相对,但我们都有点针对出感情来了,对彼此都有点惺惺相惜。我是真的很佩服她,永远第一个来训练,最后一个走,在转项之前,她是女单最闪耀的一颗星星,在转项之后,在双人滑,她依然是。」 「不过佩服归佩服,对于齐文光搭档席位的竞争我仍没有放弃,但当我开始享受起我与她竞争的这个过程的时候,当快要到上面宣布齐文光的搭档究竟会是谁的时候,她却猝不及防出事了。」 第291页 卓凝珍的表情变得沉痛无比,眸间隐约能见到泪光:「我当初也以为那是一场单纯的意外……直到一个礼拜之后,我收到了一个快递。」 快递里面是王馨彤寄给她的东西,一些……的罪证,某些人丑陋的真面目就此展露在卓凝珍眼前。 「原来那时候,那些人已经内定了她是齐文光的搭档,在「驯化」她了。」卓凝珍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起来。 一只手轻轻搭上卓凝珍瘦弱的肩膀,温柔轻缓地拍了拍。 「阿卓,别慌,冷静,我们都在。」 卓凝珍沉默了一会,平静了一下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手伸进领口里,指尖缓缓勾出了一条项鍊。 那是一条水晶项鍊,设计简单,但内里却别有洞天。 池惊澜他们看着卓凝珍不知按了哪块地方,中间的水晶缓缓打开,竟露出了下面一小块空间,里面放着一枚小小的晶片。 「这是当年王馨彤出事之后,一个礼拜之后从l省寄过来的快递。」 卓凝珍恢復了往日的大姐头模样,眉目冷凝,气势极盛。 「l省是王馨彤的家乡,她还没出事的时候有一次早上训练,我们两个最早到那边,训练馆的门还没开,大冬天里门外只有我们两个,等着保安开门的空隙,她主动找我闲聊了几句,还偷偷给我看了看她的项鍊,和这条样式很像,也有小空间,是她自己做的,她说她家境一般,家里就靠着这些手作维持生计,她空闲的时候也会帮忙,脖子上这个是她做来给自己带的,还做了一个类似的,有机会下次带过来送我。」 「我当时以为那是我们冰释前嫌的标志,却怎么也没想到,她说的机会,竟然是那样……」 苍凉又悲壮。 卓凝珍现在仍然能够无比清晰地回想起当时那个早上的情形,当时还年轻的她沉浸在激动中毫无察觉,可后来的她回忆起那时的场景,总觉得王馨彤眼中带着点义无反顾的决绝。 她当时已经察觉到了很多东西,也同样被严密地监视着,所以她只能用这种方法来暗示卓凝珍。 好在卓凝珍足够聪明,在看到那条项鍊的时候就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在他人询问的时候没有把这条项鍊的真实来歷说出去。 「当时就有人来问我那天早上王馨彤和我聊了什么,这项鍊怎么又和王馨彤那条有点像,我立马感觉不太对劲,用我看上了她的项鍊问是哪家买的搪塞了过去,还好他们对这种珠宝没有什么警惕,只以为是小女生的爱美心理,便没有多在意,被我搪塞过去了。」 那个时候曹正德他们刚刚损失了一个之前物色好的工具人,这个工具人还给他们搞了不小的麻烦,所以跟卓凝珍这个「备选」只是刚刚开始接触,对她还没有到严格监控的地步,卓凝珍便在一次假期回了一趟家,在她觉得最安全的一个环境里,按照那天早上王馨彤跟她说的方法打开了项鍊,里面果真有东西。 一枚小小的晶片,记录着一切。 卓凝珍特意去买了个读卡器,终于知道了一切。 这个项鍊,原本王馨彤寄存在她家附近的一个自动快递柜里面,预约一定时间后寄件,寄件地址填的她亲戚家的一个电商店铺的地址,收件地址填的卓凝珍的号码和地址。 如果没出事,王馨彤就会叫人帮忙把这个快递取出,取消预约,再重新预约一个四天后寄件的时间,但她出了事,就没了这个步骤,于是一到时间,快递员寄件,在她出「意外」的一周后,到了卓凝珍手上。 收货地址甚至还是国家队的地址,这是一步险棋,赌得就是那些人的自负和灯下黑,还好她赌对了。 「有些事这里面记录得比我嘴上说更直观也更清楚,你们之后看就知道了。」 卓凝珍小心翼翼地把那枚晶片拿出来,珍而重之地放在了池惊澜的手心。 柯苑泽的目光跟过去,眼神幽幽。 卓凝珍忍不住被逗笑了:「小柯,拿出你刚才安慰我的冷静来,都是当队长的人了,别耍这些小花招。」 「之前不交给你们也是怕你们莽撞,但最近的几次对他们的精准打击,都是小师弟主导的吧?小师弟让我看到了契机,交给你我比较放心哦。」卓凝珍有些俏皮地朝着池惊澜眨了眨眼。 池惊澜腼腆地笑了笑,手上倒是没有一点推脱,果断把那枚晶片收进了手心。 「师姐,我会好好保管的。」小少年认真地开口说道。 「几年来我也没机会去看她,在曹正德气温光他们面前,我必须扮演好对她的厌恶以及不屑,只有我们自始至终都是对立的,他们才不会把我和她联繫起来……希望事情结束之后,我有机会能去看看她,成为植物人,至少比彻底失去醒来的机会要好。」 卓凝珍轻嘆了口气,抬头看向几人:「更详细的那枚晶片里面有答案,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池惊澜摩挲着手心那枚晶片,想了想,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翻到那个图案,递到卓凝珍面前。 「师姐,你见过这个图案吗?」 卓凝珍定睛看了看,瞳孔微微放大,惊讶道:「见过,我还真见过。」 她很快回忆了起来:「在齐文光那边,还是我刚成为她搭档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出去比赛的时候,在他行李箱里见过印着这个图案的平安福,当时那个平安福快要掉出来了,我就提醒了他一下,没想到他当场呵斥了我,反应特别大。那个时候我已经从王馨彤寄给我的晶片里知道不少东西了,不过王馨彤也不知道齐文光有问题,但我当时对什么都很敏感,因此多留了一个心眼,把那枚平安福记了下来,跟这个图案绝对一样。」 第292页 「后来证明,齐文光才是藏得最深那个,关于他的事情,我也在晶片里留了东西,你们看了就能知道,我也有研究过这个图案,感觉像是他们那群人的身份象徵,或者说是通行证之类的东西。还有一点,曹氏体育的logo和这个图案很像,曹氏体育就是他们背靠的一个大资本,逼迫运动员们免费代言的也都是这些旗下的产品,但他们的产品质量很差,还有安全隐患,有些人用出了问题,他们就轻易把锅一甩,甩到了代言的运动员身上,然后出了事的新闻,都被他们花钱镇压下去了。」 「他们的logo看起来就像这个图案的简化版,我认为是有一定联繫的。你们是从哪里见到的这个图案?」 卓凝珍也很惊讶,这东西很隐秘,她也是蛰伏在他们身边那么久,才发现了这点联繫,小师弟是怎么知道这个图案,又是为什么觉得这个图案跟那些人有联繫的? 池惊澜笑了笑,直接切了那张沾满泥土的平安福的照片给卓凝珍看:「师姐,和这个一样吗?」 卓凝珍看了看,更惊讶了,她点了点头,给了池惊澜肯定的答案:「没错,一样。」 池惊澜坦然道:「这是我在卡尔加里的比赛的时候,在那里发现的,嗯……当初池澜出意外的那个地方。」 为什么会去那里,这个池惊澜没打算解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不过他没想到凌榆居然主动背了锅。 顶着柯苑泽一脸「是不是你把我家小师弟带坏」的狐疑目光,凌榆挑了挑眉,坦然承认。 「是我好奇去看的,怎么了吗?」 「没什么。」柯苑泽抽了抽嘴角,无语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牛。」 凌榆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典型地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柯苑泽扭头不去看这二货,也因此错过了自家小师弟和凌榆的默契对视。 「哦~对,池澜是小鱼偶像,我知道,看来几年过去,你对你偶像的狂热程度不减,还更上一层啊。」卓凝珍也笑着调侃了一句。 凌榆的脸「蹭」得一下变红了。 其他几人顿时笑出了声。 几人都默契地略过了平安福的话题,几十年前就出现了这个东西,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那些人的根系深不可测,他们是知道的,如今只是多了一个佐证而已,说出来平添不快,这难得团聚聊天的机会,没有必要。 而且那么多年过去,都快腐朽在土地里的东西,也不可能成为什么重要的证据,池惊澜问出这个问题,更多的,只是想解开自己的执念而已。 如今还多了一点意外之喜,对手是谁更加明确了,这还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池惊澜见师姐面前的茶杯已经快见底,重新为她续上了一杯,然后抬起手肘,默默怼了怼自家师兄。 他知道自家师兄有问题想问,也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 但池惊澜可不想代为其劳,还是让师兄自己问吧。 他给自己也续了一杯茶,默默喝了一口,抿唇悠悠地想道。 柯苑泽无奈地看了眼自家白切黑的小师弟一眼,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这不,这回被小师弟算到了。 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一直躲在后面让小师弟帮他开口。 柯苑泽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向卓凝珍,认真开口道;「阿卓,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情,你是不会把这枚晶片交给我们的吧。」 卓凝珍看着柯苑泽认真的神色,迟疑片刻后,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呢,阿卓?」 柯苑泽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却没有停下,直指问题中心。 「是……牺牲自己吗?」 「……」 卓凝珍好像沉默了很久。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着面前颜值都很出众,都担心地看着他们的两个大男孩一个小男孩,展颜笑了。 「是,但又不完全是,放心,我大概还是能保证自己的安危的,不用这样看着我。」 卓凝珍掀去平日里在齐文光面前伪装的面具,笑容不是伪装出来的在队员们面前的强势,而是真正自由的恣意。 「别忘了,我可是你们的大姐头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在他们面前向来装的自负无脑又见钱眼开, 那些人始终觉得一个女人不可能有多大的能耐,当年王馨彤摆了他们一道,他们自觉轻易镇压了, 就更看不起女人了, 因此我很容易骗过了他们,这几年努力下来, 我一直很配合他们, 他们也算把我当成了半个自己人。」 当然, 即使是半个自己人, 也仍然需要被全方位无死角地监控着。 卓凝珍冷笑了一声, 目光凌厉。 「到现在我也已经收集了不少证据, 但是关于王馨彤的车祸,还有其他类似的事情, 明知道不是「意外」,但涉及到法律道德底线,他们非常谨慎, 找不到实质性的证据, 现在有的那些证据不足以让所有人绳之以法, 但他们做了什么, 就应该承担相应的代价。」 「所以, 我原本的打算也很简单, 和你们这一次的做法其实还挺像的。」 如今时代发展迅速, 国家对体育运动的支持力度越来越大,许多运动员也不再是因为学习或者走别的路没有出路才被迫选择的体育这条路。 越来越多的人是因为爱好选择成为运动员,也越来越多的人关注起了更多的运动项目, 人们关注的运动,不再局限于夏天的那几项热门项目, 很多在以前都算得上冷门的冬季运动,都渐渐走进了人们的视线里。 第293页 卓凝珍相信,如今越来越百花齐放的时代,不可能再是那些人的一言堂。 「这一次体总局对明年冬奥的宣传力度空前大,我并不想让那些人再潇洒一个冬奥,所以本来是想在今年年底的奥运会名额选拔赛的时候送他们一个大丑闻,藉助上面对冬奥会的重视程度和舆论,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到时候有那么多人盯着,他们应该也不会对我下手,所以我的安全还是能保证的,我一个人能解决,也就不用告诉你们让你们担心了。」 其实归根结底,卓凝珍只是不想把更多的人牵扯进这个泥潭里面来,想要一个人承担那些后果而已。 「你们一个个的,真是……」柯苑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看看池惊澜,又看看卓凝珍,又无奈又自责,心想这一个个的怎么都想着要牺牲自己,让他这个男单队长当得都像是个摆设,他干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躲在谁的后面吃软饭啊。 柯苑泽自觉兢兢业业许多年,也肃清了国家队里不少乱象,但和眼前这两位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行,真行。 池惊澜看到师兄脸上和善的笑容,默默地挪了挪位置,悄悄离师兄远了一点。 师兄露出这种表情,那说明他是真的气到了。 池惊澜略有些心虚地伸手挠了挠脸颊,又很快挺直了嵴樑,现在的他可是已经改了,师兄可不能秋后算帐。 于是小少年端正了坐姿,随大流地看向卓凝珍,神情乖巧,就怕惹祸上身。 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卓凝珍身上,有些灼热的被注视感让她回了神。 说实在的,她很惊讶。 即使她偶尔有在别人口中了解科苑泽的情况,甚至有时候比赛遇上,也会跟他点头简单交谈几句。 可那都是带着面具的,带着隔阂的。 亲眼所见,亲身体会,才最真实。 如今卓凝珍才真正发现,当年跟在她身后屁颠屁颠的小男孩,也已经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成长成了顶天立地的模样啊。 卓凝珍能感受出来柯苑泽在生气,但她并不后悔。 就像池惊澜虽然如今做出了改变,也不会后悔他曾经的决定一样。 因为那时候的情况,他们的决定是最好,能牺牲最少人的办法。 只是现在有更好的办法了,卓凝珍也不会执拗地不去做出改变。 「小柯,别急,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们了。」顶着柯苑泽的目光,卓凝珍笑眯眯地开口道。 她会把曾经的想法说出来,自然也代表着那些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不过我说的也是一个方法,你们可以当做参考。」 柯苑泽沉默片刻之后,只能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好」。 见师兄一副拿卓师姐没办法不敢反驳的模样,池惊澜忍不住惊奇得看了好几眼。 可真是一物降一物,没想到师兄还有被制住的一天。 池惊澜在柯苑泽恼羞成怒瞪过来之前施施然收回了视线,看向卓凝珍,神色认真了起来。 「卓师姐,你确定要在明年冬奥之前揭露他们吗?」 现在形势已经越来越明朗了,这次他们制裁了曹正德,至少能够让他们安分收敛很长一段时间。 而以卓凝珍和齐文光搭档的双人滑实力,在明年冬奥拿冠军的希望很大,如果选择在冬奥之前揭露,那么就意味着卓凝珍必须放弃近在眼前的无上荣耀。 奥运会的冠军,那可是他们身为体育运动员,一辈子都在追求的荣耀。 卓凝珍是有那个实力的,池惊澜亲眼见过,而她今年24了,正是花开的年龄,在花样滑冰这项运动里,却已经不算年轻,这次冬奥会大概也是她的最后一次冬奥会了。 正因如此,才更可惜。 卓凝珍听到池惊澜的话,沉默了一会之后,坚定地点了点头,眼神清亮地回答:「是。」 「现在体育明星影响力越来越大,我不想让他们利用偶像效应矇骗更多无辜的人,齐文光不能,也不该成为人们的偶像。」 真的不可惜吗? 怎么可能啊……奥运会的冠军,那也是卓凝珍一直以来的梦想,从小到大的梦想。 她当然很可惜,可惜在这样的双人滑国家队,在和齐文光搭档之前,她甚至没有遇到过一个可靠的搭档,可惜自己只差临门一脚,却不得跨入。 说来可笑,在阿猫阿狗花钱都能进来的花样滑冰双人滑国家队,齐文光居然是她碰到的最靠谱的一个搭档。 卓凝珍是带着王馨彤给她的秘密成为了齐文光的搭档的,要不是一开始就知道齐文光有问题,她恐怕也会被矇骗。 齐文光的表面功夫做的太好了,身为双人滑国家队的队长,他也一直都是最努力的那个,能力和勤奋都是队内毫无争议的领头人物,表现出来的性格也谦逊开朗,谁能想到这样的人居然会有问题。 可事实的确如此,一开始卓凝珍还以为齐文光可能只是个参与者,可后来,她发现有些事最后甚至是齐文光做下的决定,而不是曹正德,那简直令人不寒而慄。 明明有夺冠的实力却选择放弃是个很艰难的决定。 可卓凝珍想了很久很久,她过不了心底那道坎。 王馨彤,还有和她类似的很多女孩的意外背后,少不了齐文光的身影,卓凝珍无法忍受这样的人再一次站上奥运会的赛场,享受众人的敬仰。 第294页 「所以,还是让这一切在明年冬奥之前结束吧,就算代价很大,甚至这一次可能都没有奖牌,但总是充满着希望的,比现在好。」 卓凝珍这般说道,语气平静,其中蕴含的坚定却重如泰山。 …… 「好。」池惊澜挺直着嵴樑,用最认真,最严肃的语气承诺道:「师姐,放心,会结束的。」 会结束的,一切的黑暗,池惊澜坚信。 卓凝珍能熘出来的时间不多,给池惊澜他们几人带来了几枚重磅炸弹之后,很快又匆匆离开了。 然后三人凑到了一起商量了一下,最终看向那个被他们挡住的监控,让凌榆联繫了唐迟。 卓凝珍在离开前已经跟他们说了那枚晶片里面的所有东西他们都有处置的决定权,但那小小的晶片所含的分量太重了。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人士,但前提是这个专业人士要足够靠谱,虽然唐迟今天表现出来的调查能力足够高,池惊澜他们还是决定再等一等,先不把这里面的东西交出去。 让凌榆联繫唐迟,主要还是为了处理掉那个监控,这样监控出了问题他们也只会以为是调查人员干的,不会怀疑到卓凝珍身上。 顺便还能多观察一下唐迟,是不是值得他们託付信任。 如果能那就最好了,有了专业人员的帮助,他们会轻松很多,不过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池惊澜他们也不着急。 唐迟收到消息之后很快带着人赶了过来,凌榆是以觉得休息室里这个红点似乎是监控的理由找的唐迟,她过来之后检查一番,就明确肯定了那的确是监控,并且直接让她带过来的人把那监控拆掉了。 期间还进行了一番看起来像是查ip的操作,池惊澜不懂这个,不过唐迟看到他们疑惑的表情,主动说了,他们其实是在查这个监控开始运作的时间,反推监控安装时间,好调查来源,ip地址的话现在很多监控都可以自己设置,只能作为一个参考。 然后没等池惊澜他们开口,唐迟就自发把监控的来源怀疑到了曹正德身上,并且跟他们说查明结果后会告诉他们,就带着手下的人,浩浩荡荡地去检查别的休息室有没有监控了。 按照卓凝珍说的,这个监控是监控她的行踪,让他不跟柯苑泽他们接触的话,那应该只有一个。 没想到,池惊澜他们之后从唐迟那里得知,居然还在别的几个休息室发现了监控,并且曹正德主动承认了这些是他安排的,原因么,他说很多队员年纪小需要他帮忙盯着,还能看看他们都在干什么,增进对队员的了解,好因材施教。 安监控的休息室确实都有参赛的双人滑国家队的队员,不过谁都知道曹正德这个理由是在放屁,他赛前还用要给队员们更好的休息空间,申请了一个专门的双人滑休息室,他的队员们基本不会回自己省队的休息室。 不过曹正德不说,谁也不知道真正的理由,唐迟只好再给曹正德记上了一笔,又继续投入了忙碌的调查之中。 这一个晚上,全运会的场馆里动盪得像是天翻地覆,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有人拍手称好,还有心里有鬼的人疑神疑鬼心慌地想要逃跑。 唐迟拆了监控离开之后,池惊澜他们也没有闲着,他们没继续在比赛场馆里面待着,而是带着那枚晶片,直接回了酒店。 路上柯苑泽直接找到一个便利店,买了一个读卡器。 他们出来比赛没带电脑,但是陈志国身为教练是带了笔记本的,最后柯苑泽一个电话过去,他们借用了陈志国的电脑,聚在池惊澜的房间里。 吃一堑长一智,他们认真检查了房间里所有可能隐藏着监控的地方,还好没有,那些人还没有嚣张到如此地步,也可能是他们觉得没有必要,总之没有监控是最好的。 不过凌榆还是非常谨慎地拉上了房间的窗帘,然后三人严肃正经地坐到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把晶片放进读卡器里,插入电脑。 加载的短短几秒钟,长的像是一个世纪。 终于,一些被小心翼翼保护了许久,才有机会坚持到此刻的证据,展现在了他们眼前。 里面有很多视频和照片,显得有些凌乱,视频的名字也是默认的时间数字,卓凝珍往里面添加证据已经是很找到的机会了,实在没有时间去整理里面的东西。 但那满满当当的文件夹,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其中满满的艰辛了。 池惊澜不由得抿了抿唇,而操控电脑的凌榆神色也再次严肃了许多,滑鼠右键按创建日期排序,拉到最下面,点开了文件夹里的第一个文件。 那是一个视频。 点击播放,镜头晃动片刻之后,屏幕里出现了一个女孩。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这就是王馨彤, 有了刚才卓凝珍的铺垫,池惊澜他们很快就认出了视频中女生的身份。 柯苑泽看着视频里的王馨彤,有些惊讶:「在她还在女单的时候我跟她打过一些交到, 转项之后就很少再见到她了, 印象里她没有这么憔悴过。」 是的,憔悴。 屏幕中的王馨彤刻意打理过自己, 但即使衣衫再怎么整齐, 也遮掩不住她眉眼间的疲惫, 看起来就像是好多天没合眼, 不仅没合眼, 而且还高强度地忙碌着什么事, 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透支了一样。 发现视频开始录制了,王馨彤赶紧端坐回了书桌前, 她身处的环境看着些逼仄,像是那种廉价的小宾馆,但那都无所谓, 无论是身体的疲惫, 还是环境的恶劣, 都无法压住王馨彤身上爆发的气势。 第295页 冷冽又坚定, 一往无前的气势。 即使隔着屏幕, 也能轻易让人感到震撼。 意识到王馨彤要开口了, 柯苑泽也停止了口中的话, 准备好了认真聆听的准备。 「尊敬的各位领导们,还有也许会看到这条视频的所有人,你们好, 我叫王馨彤,是一名花样滑冰运动员, 如今向各位投递这条视频,是为了实名举报双人滑国家队的总教练曹正德以及他手下等人私下结党营私、贪污贿赂以及诸多恶劣行径。 我曾参加过2014年的索契冬奥会,成绩是女单的第四名,而后因为伤病转项,如今是双人滑的一名选手,我用我的职业生涯和所获得的所有荣誉起誓,我接下来所言一切属实,恳请诸位予以重视,解救更多无辜之人。 ……」 接下来就是王馨彤的详细叙述了,跟卓凝珍告诉他们的差不多,却要更加详细。 那个时候正值齐文光需要换搭档的时候,曹正德他们需要一个听话的人,王馨彤明明看起来并不符合条件,但也许是因为她刚刚转项,在新的环境表现得比较乖巧,实力也正好能够配合齐文光,她还是被那些人找上了。 王馨彤是一个很敏锐的人,曹正德他们惯用的哄骗手段在她身上并不好用,可能是从小到大经歷得多了,她很快察觉到了他们的不对劲,一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边深入调查,发现事态比她想像中的还要严重许多。 「他们物色人选的方式有一套专门的标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家境,或者家境贫困,或者父母年迈生病需要大量钱财,至少也要没有任何背景,若是欠了债的,他们就更喜欢了,因为这都是他们可以拿捏的把柄,然后利用这个,把人驯服成他们所需要的工具,有的用来讨好别人,有的用来增益自身。女孩子们被明码标价,比赛资格也同样被明码标价,给那些小少爷们铺上了镀金的康庄大道。」 王馨彤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那些人找上她不仅仅是因为她转项之后表现出来的乖巧,还因为她的家庭。 好巧不巧,曹正德他们喜欢的那些点,她家一个不落,全占。 她家本来就并不富裕,父亲是开大车的司机,母亲在家做些手作,父母工作强度都很大,收入也不稳定,平常也只够勉强温饱。 索契冬奥会前夕,父亲突然昏倒被送去了医院,动手术花了很多钱,因为拿不出那么多存款,还去借了一部分,好在后续恢復得不错,不过身体也比不了以前,开不了大车了,只能和母亲一起做点手工,家里也变得比以前更穷了。 王馨彤会选择成为运动员除了天赋,也有家里不富裕的原因,在商业比赛还没有发展起来的时期,很多运动员都是因为这种原因走上体育这条路的,而就算王馨彤这种在一个项目几乎在国内走到了巅峰的运动员,也赚不了多少钱。 钱的命脉被某些人把控在手中,底层的运动员就更难过日子了。 而至于家庭富裕美满,不能被他们掌控的队员,当然是找个机会打击他们,让他们「主动」退出体育这条「艰辛」的道路了,当然,如果他们表现的特别乖巧好骗,也不是不能利用。 这次冬运会上的虞灵灵和赵瑞嘉就属于这种情况。 视频中王馨彤的讲述逐渐接近了尾声,到了最后,她又很严肃地扔下了一个炸弹。 关于曹正德他们为了毁灭证据,不择手段违法灭口那些事。 王馨彤说的那些其实主要是她推测出来的,她偷听到一次曹正德和人的谈话,虽然他们的谈话里什么具体的名词都没有说出来,但他们语气中的危险意味让王馨彤不寒而慄。 回去之后她思考了很久,开始往回调查,然后发现花样滑冰的歷史上,「消失」过很多人。 王馨彤甚至为此专门整理了一个名单,名单上记录着她认为意外有蹊跷的所有名字。 第一个名字无比瞩目,让凌榆都忍不住回头偷偷撇了一眼池惊澜。 池惊澜看着那个名字,神色也有些许复杂。 没错,在名单的顶端,赫然记录着「池澜」这个名字。 王馨彤查到的「消失」开始的歷史,追溯到源头上,确实是1988年卡尔加里冬奥会池澜的车祸。 虽然听起来非常不可思议,但是车祸的整个过程都和别的「意外」很像,甚至王馨彤查询资料,还得知当年那个车祸的司机也同样是华国人,就更加怀疑了,于是她还是把池澜的名字写入了名单。 名单最后还空着几行,沉默的空白,像是王馨彤给自己留的位置。 她会不会就是下一个? 王馨彤不知道,但她知道,这些事情,总得有人站出来让众人了解,让他们得到应得的惩罚。 既然她发现了这些事情,她就有责任,王馨彤也不想见到更多无辜的女孩子陷入泥潭,于是她站了出来。 很明显,这个视频,王馨彤不是只寄给了卓凝珍。 或者说卓凝珍那里大概是王馨彤最后的保险,王馨彤应该是主要把这些视频投给了花样滑冰上层的领导,或者体育局的人。 但是……很明显,那并不是一个好结局。 池惊澜他们此刻站在三年后回头望去,显而易见地得到了一个信息,官方里果然有内鬼。 实名举报的视频投递不久之后,王馨彤就出了「意外」,而据柯苑泽和凌榆所知,三年前的那段时间,花样滑冰国家队内没有发生任何动盪。 第296页 没有人过来调查,曹正德他们也没有任何事,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像这个实名举报的视频和后面跟着的一些证据根本没有投递出去一般。 虽然说这个结果早在池惊澜他们的意料之中,但是真正被确认的时候,还是有些难过。 为那些遭遇了磨难的女孩子们难过。 还好,还好,不幸中的万幸,至少这些证据没有彻底消失,在卓凝珍手中保留下了一个火种。 第一个视频结束,屏幕恢復了默认的黑屏。 几人沉默了片刻,凌榆轻移滑鼠,点击退出了这个视频,继续往下看去。 后面有几条是王馨彤偷偷录下的音,不过曹正德他们那群人似乎自成一套暗号,明面上听不出什么问题来,录音只能作为参考,无法成为铁证。 除非能够找到他们暗号所代表含义的实体记录。 但这些不是池惊澜他们现在要考虑的。 再继续往后,除了一些零碎的记录和证据,就是卓凝珍后来又补充进去的东西了。 像王馨彤一样,卓凝珍同样录制了一个实名举报揭露黑暗的视频,但很明显,这个视频,卓凝珍还没有找到机会投递出去。 如今,她把投递视频的决定权交到了池惊澜他们手里。 「我还算得上幸运,齐文光只对比赛和钱感兴趣,对男女之事并无兴趣,但据我所知,队里有些经常花钱买名额的小少爷对这种事情很感兴趣,很多女孩子都有命脉被那些人抓在手里,他们无法反抗,不仅要遭受心理上的压迫,还要遭受身体上的折磨。」 「我在队里的人设是恶毒大师姐,所以我并不好接触他们,如果你们有机会,可以试着接触一下他们,我能看出来,有些人眼里还有光,也许会有人愿意站出来。」 「柯苑泽,凌榆,应该还有池惊澜师弟,如果你们看到了这个视频,说明我已经完全信任你们了,王馨彤赌输了,我们不能再赌输了,一起加油吧,希望我们能博得一个美好的未来。」 最新的一个视频,是卓凝珍专门录给他们三人的一个视频,不知道她怎么找到的机会,录得很匆忙,但屏幕里的人脸上笑意却很灿烂。 那是充满了希望的神情,朝气蓬勃。 几人拔出读卡器,互相对视了几眼,长长地吐出了几口气。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他们新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他们需要时间去思考,并且整理这一切。 但有一点是始终不曾改变,并且越来越坚定的。 他们一定会让那些犯了错的人都得到相应的惩罚,他们要让那些受到胁迫被迫妥协的人重获自由,再也不用担心,再也不用害怕,他们要让花样滑冰,甚至整个冬季项目运动,从此月朗风清。 并且时间还要在明年冬奥之前。 「师兄,给老师打个电话吧。」池惊澜闭眼冷静了片刻之后,睁眼转头看向柯苑泽说道。 「好。」 他们也需要商量之下之后的对策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事」告一段落, 接下来的比赛很快恢復了正常。 正好下一次的花样滑冰比赛是在两天之后,新的裁判紧赶慢赶,还是在比赛开始前抵达了场馆。 可惜的是之前的成绩已然无法改变, 虽然他们承受的不公是实打实的, 但因此出现的失误也不可能因此抹去,竞技体育的比赛就是如此真实又残酷。 而且如果专门为了他们去改, 那工作量太大, 也很容易让之前的成绩乱套, 新过来的裁判几乎是不眠不休赶过来的, 他们没这个时间, 也没这个精力。 这个结果众人早有预料, 也没什么不满的,过去的已经过去, 既然不能改变,不如多看看未来,罪魁祸首已经落网, 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曹正德被革职, 陈志国作为花样滑冰国家队总教练暂时接管了双人滑, 同时召集了双人滑参赛的运动员们, 告诉他们, 不必为这一次比赛短节目的成绩不佳而担忧自己的未来。 这一次短节目的不公平因素太大, 没有了对运动员实力考评的参考价值, 而且陈志国之前就不贊同用这一次比赛的成绩决定明年的资源分配。 还有好几个月呢,并不用着急,如果现在就堵死了运动员们的努力空间, 那也太残酷了。 不过也不能让他们太放松,基本的比赛考评还是要有的, 陈志国约了那间最大的会议室,给所有花样滑冰的参赛运动员开了个会,笑眯眯地给他们画了一堆大饼,把小运动员们唬得一愣一愣的,池惊澜和柯苑泽都看乐了。 「是,总教练,自由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双人滑的小朋友们眼睛亮晶晶地,无比激动地举手发誓。 这次参赛的很多双人滑搭档都还不是国家队的队员,之前曹正德管他们管得很严,他们其实挺怕的,虽然这一次事情发生得整个过程他们都很懵,但还不至于到看不懂的地步。 曹正德不是一个好人,他收到了制裁,陈志国总教练这几天为他们忙前忙后,现在还鼓励他们,是好人! 小朋友们的思维就是这么得简简单单,觉得陈总教练又厉害又亲切,都服帖得不得了。 春日渐近,暖洋洋的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温暖无比,就好像是希望照了进来。 齐文光大概是知道这个会议不适合自己,请了假没有来,于是卓凝珍也没有来。 第297页 卓师姐没有来有些可惜,不过齐文光不出现在这种欣欣向荣的场景里,可真是让人心情舒适。 池惊澜懒洋洋地往椅背上靠了靠,弯着好看的眉眼,悄咪咪地往旁边位置上的师兄歪了歪头。 「师兄,早退吗?」 「咳,什么?」科苑泽闻言呛了一下,忍不住转头看向自己的小师弟,惊讶地开口。 「老师这看起来不是一时能结束的吧?」池惊澜笑眯眯地开口。 「那确实。」科苑泽贊同地点了点头,摸了摸下巴,也动了心:「嗯……那走?」 他们的比赛基本结束了,表演滑在最后,也不用着急,凌榆的比赛在明天,比赛保持状态需要的训练量不多,他今天的训练也结束了,刚刚给他发的消息。 问他开会开完没有,要不要出去逛逛。 那当然……要了。 最近紧绷太久,偶尔放松放松也不错。 池惊澜低声和师兄说了这事,原以为师兄会犹豫一下,没想到他立刻愉悦地应了好。 凌榆那小子什么心思科苑泽能不知道?他当然要加入。 今天陈志国要讲什么他们之前就知道,进来特意找了一个角落的地方好摸鱼,没想到现在还成了他们的便利。 首位上陈志国讲得兴高采烈,他坐下的两位得意弟子却眉来眼去一阵后愉快地打成了一致,在他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地就出门去了。 陈志国瞥了他们一眼,以为他们是去上厕所了,没管他们。 没想到后来想拎他们两齣来展示的时候,发现这两人居然还没回来,才发觉他们是跑了。 这两个臭小子! 而池惊澜和柯苑泽从「会议室」偷偷熘出来之后,对视一眼,愉悦地笑了出来。 当科苑泽看到凌榆见到他后黑了许多的脸色之后,他就笑得更开心了。 「好玩吗?」科苑泽转头问自家师弟。 「好玩。」池惊澜微笑点头。 只有凌榆受伤的世界出现了。 后来他们三人去景点逛的照片被同样去看比赛的冰迷们发到了网上,被众人调侃一番。 也有人担忧比赛还没结束就出去玩会不会不太好,当然,担忧已经是很友善的说法了。 不过很快,凌榆就用绝对的成绩打消了众人的担忧。 预赛,半决赛,决赛,五百米,一千米,还有接力,来自h省的短道一哥凌榆,一骑绝尘。 凌榆的比赛这一次池惊澜都在现场,池惊澜总觉得,好像之前曹正德那件事结束之后,他气势就提升了许多。 可谓是锋芒毕露。 不过科苑泽觉得那是孔雀开屏。 纪云星哼哧哼哧,拿了几个银牌回来,本来有点蔫哒哒的,穆子宁安慰了片刻之后,又精神满满地復活了。 之前和凌榆他们的约战他们算是输了,这次他们省队好像成了银牌专业户。 但没关系,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未来。 池惊澜看完凌榆的节目,也准备起了这一次最后的表演滑。 表演滑的节目是最近才报上去的。 没有再选择之前滑过一次的《化身孤岛的鲸》,又是一个新的节目。 这次表演滑池惊澜的选曲在之前的比赛里面出现过,不过并不是一个片段。 就是虞灵灵和赵瑞嘉他们滑的短节目的曲目—— 《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是一场完完全全的视觉盛宴。 池惊澜这一次的服装和他平时比赛中的表演服有很大的不同, 比赛时的服装比起美观,其实更加重视实用性,为了方便做旋转、跳跃这些高难度技术动作, 有时候会牺牲一点美观性, 比如男选手的裤型,基本都是比较修身的, 因为如果太阔, 比赛过程中不小心卡到冰刀就完蛋了。 但是表演滑就没有这种顾虑了, 池惊澜这一次也不打算上高难度的跳跃, 在服装上的选择范围就更大了。 比赛开始之前, 也有很多人在猜测池惊澜表演滑的服装, 但等到池惊澜真正上场,人们才发现, 他们的猜测在少年面前显得那么黯然失色。 很多人原以为会是偏西方的风格,毕竟表演的曲目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但是并不是。 池惊澜踩着他的冰刀上场,滑进众人的视线里, 一袭红衣, 衣袂飘飘, 活脱脱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即使那么多次比赛下来, 冰迷们知道池惊澜很少会去走寻常路, 可他们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嘆服少年给他们带来的惊喜。 尤其是华国的冰迷,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 差点忍不住激动站起来。 「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这是刻在华夏人民骨子里的骄傲, 可他们多久没有在花样滑冰的舞台上见到这样的华夏传统服饰了,记不清。 大概是因为这项运动源于西方, 华国又弱势已久,为了迎合大赛的风格和裁判,这种华夏传统风格基本不会出现在赛场上。 可如今池惊澜广袖飘飘,带着银色暗纹的黑色锦带紧紧束在少年的腰上,更显少年的腰身劲瘦有力,而垂下两根飘带随着少年的动作潇洒摆动,和他的红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既有潇洒的少年意气,又有泱泱华夏的磅礴大气。 让人心底只剩下了惊艷二字,池惊澜太适合这种风格了,就像是从国画里走出来的少年郎一般。 第298页 音乐起了。 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的片段响起,节奏十分紧凑,没有一丝停顿,钢琴的音符倾泻而出,像是连贯的鼓点,又像是沸腾的火焰。 池惊澜就是那抹焰心,灼热、耀眼。 来自西方的音乐和来自东方的服饰无比丝滑地融合在了一起。 因为穿的是长袍式的服饰,也不适合跳四周,但是跳个二周三周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许多直立旋转和躬身转也都可以做。 池惊澜没有做看起来就很高难度的动作,却在细节上挖得很细,只为表演能够更加流畅,某一瞬间,恍惚间他好像觉得自己回到了曾经刚刚站上比赛赛场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还不像现在有着那么厚的技术力,会的旋转和跳跃和赛场上其他人比起来都显得薄弱,他能做到的,就是一遍一遍地去抠细节,一遍一遍地练习,一遍一遍的纠正自己。 他永远不是一开始动作就标准的那个,在陌生的土地上,作为一个外来者,他的学习资源永远比不上别人,但到最后,只要提起谁的动作最美观,最教科书值得学习,永远都是池澜,只有池澜。 这就是他,那个永远不服输的传奇。 胸膛中沸腾的热血让他坚持了很久,也走了很远,但太远了,远到他差点弄丢了一开始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虽然稚嫩无比,但也是真的最风发意气。 好在现在找回来也不算晚。 红色的身影在洁白的冰面上展现出了最鲜艷的光彩,池惊澜没有炫技,但就是最简单的动作,都和别人做出来的不太一样,那是时间沉淀下来的厚度和流畅度,与他身上的少年气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和致命的吸引力。 少年恣意的舞蹈热烈又张扬;和曲调一样的激昂,红色的宽大裙摆随着少年越来越快的旋转,如同烈焰般在无暇的冰面上绽放,夺目耀眼,灿如烈阳。 他跳的是自己走来一路坎坷终见曙光,跳的是众人齐心协力披荆斩棘胜利在望,跳的是自己的过去,也是未来。 这一次他们的胜利不会是偶然,也不会是结束,这只是一个开始。 池惊澜用他的舞蹈这般张扬地昭告全世界。 这就是池惊澜,永远不会让人失望的池惊澜。 即使这一次比赛池惊澜没能拿到冠军,但无人会忽视他的光芒,他是华国花滑的希望,註定会成为华国花滑耀眼的太阳,无论是现场的观众,还是网络上、电视机前,通过屏幕看到这一幕的观众,都是这样坚信着的。 毕竟,他现在已经展露了许多锋芒,不是吗? 翻墙去看国外的网站,在关于花滑的讨论上,时不时能看到池惊澜的名字,外国网友们对他又爱又恨,爱他的比赛风格,又视他为未来的强劲对手,甚至有些日媒在报导中,已经将池惊澜称为了未来大魔王,中二得不行,在日留学的留学生看到这些报导很快就翻译完搬回了国内的网站,国内的网友们看到,别提有多爽了。 但是池惊澜自己知道,他不是太阳,太阳是热烈的,能感染周围的,他不是,凌榆那样的人才是。 他性格并不热烈,也不擅长主动社交,若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更愿意做一个安安静静的人,去体验生活中的一切细节。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牴触站出来,池惊澜很愿意,只是性格註定了他做不到凌榆那样永远风风火火活力四射,上辈子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相对也是内敛的,池惊澜挺满意自己的性格,但跟凌榆相处的久了,看到他在赛场上夺冠之后意气风发光芒四射的张扬模样,也会偶尔羡慕,会在心底想,如果自己也能够这样,会是什么模样呢,也会像太阳一样灼热耀眼吗? 会的。 池惊澜大胆尝试了,尝试出了自己最好的模样。 花样滑冰比赛每个运动员都是单独表演,竞技性不像别的运动那样激烈,池惊澜一般不会在比赛之外展露他的锋芒。 但性格内敛不代表没有锋芒,没有锋芒也当不了那么多年的世界第一,池惊澜这一次只是在平静的时候尝试着释放一点锋芒而已。 效果还不错,毕竟那么大一个学习对象天天黏在他身边晃悠。 在冰场上,池惊澜永远都是最自信的,他相信自己的光芒,也相信自己收集他人光芒的能力。 或许月亮这个词更加适合他。 太阳和月亮,唔,听起来还不错? 镜头突然悄咪咪地给到了冰场上少年的正脸,他精緻的脸庞上挂着平常很少能看见的灿烂笑容,看着正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 场馆本就安静,却在这一刻变得更加鸦雀无声,池惊澜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抬眸,没什么意外地在大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脸。 虽然上辈子这个年纪的时候脸和现在比也只是消瘦了一点,但那时候设备不行,可没有如今这种效果,经过了这几次的比赛,池惊澜才对自己脸的杀伤力习惯了一点,不过池惊澜有些意外自己的笑容,灿烂到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那他会因此收敛自己的笑容吗? 当然不会。 少年甚至迎着镜头挑了挑眉,wink了一下,调皮中还带着丝若有若无的勾人,勾的人们唿吸一滞,感觉自己仿佛都快要落入那双澄澈的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 第299页 凌榆这次不在观众席上,他用自己运动员的身份刷脸跑到了后台入口处,虽然没有国家队的专属观众席上的俯视全局,但优点是距离赛场很近,近道不用看大屏幕,他就能看清冰场上少年的所有表情。 巧合的是刚才拍到池惊澜的镜头正好在靠近凌榆的冰场这边,那么近的距离,他受到的冲击可比观众席大太多了。 但和观众们纯粹沉浸在池惊澜带来的美貌冲击不一样,心动、开心……甚至还有些难过,交杂在凌榆心底缠绕成一团乱麻,让他瞬间有点想要落泪。 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池惊澜的开心和放松,落入他眼底的少年舞姿轻快张扬,带着韶华正好的青春恣意,在众人眼中这就是少年该有的模样,他本就该无忧无虑,锋芒毕露,可整个场馆,也许只有凌榆知道,池惊澜是艰难地越过了多少刀山火海,才有了这一刻的张扬恣意。 那不单单是少年人的恣意,还是一个走过低谷的传奇在过尽千帆之后返璞归真的恣意。 那需要太大的魄力,凌榆虽然不站在池惊澜的位置上,可同样身为顶件的运动员,他太理解池惊澜了。 何况池惊澜还一直是他的偶像,其实凌榆一直认为自己并不能算是「池澜」的粉丝,粉丝这个词很好,但凌榆认为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太轻。 从小他就听着长辈们给他讲「池澜」的故事长大,在长辈们口中,池澜是他们最骄傲最放心的孩子,凌榆憧憬嚮往着像池澜那样荣誉加身,于是也走上了专业运动员的道路,但很快他就遇到了许多困难。 那时候的小凌榆很困惑,为什么大人口中的传奇哥哥听起来轻轻松松赢了冠军,到他这边就这么难呀? 每天训练好累好累,队里有些人好奇怪,他不拿第一说他小屁孩,他拿了第一,那些人又用令他不舒服的眼神远远看着他,没人跟他说话了。 那时候凌榆因为天赋空降进的市队,年纪是最小的一个,又有长辈在这个圈子里,过一阵还正好是省队下来选拔苗子的时候,其他人会讨论些什么可想而知,凌榆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但也能感受到那些不是什么好话。 小凌榆很难过,哭哒哒地回家找了妈妈。 「鱼仔,怎么回来了,想妈妈了?」那时候的凌母开门看到自家哭花脸的儿子又好笑又心疼,蹲下身拿出张纸边给他擦脸边温柔询问。 小凌榆抽噎着诉说了事情的经过,委屈巴巴地盯着张小花脸问妈妈:「妈妈,当运动员好累呀,为什么池澜哥哥那么轻松,是不是我太笨了……」 长辈们给小凌榆讲的故事,是没有苦难坎坷的,那些太沉重,不适合小孩子,他们也不希望凌榆懂,所以在小凌榆心底,池澜哥哥比电视上他最喜欢的奥特曼还要厉害。 凌母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家孩子走上了运动员这条路,也要经歷这些了。 那时候的凌榆年纪太小,光顾着哭了,没注意到在他问出那句话之后,妈妈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悲伤,他只知道妈妈沉默了一会,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对他说:「谁说池澜哥哥没有经歷这些的,只是他很厉害,厉害到把欺负他的人都打败了,就像你喜欢的奥特曼那样,因为他特别坚强,特别努力,所以才能拿冠军呀。」 「妈妈……所以我要打败他们?」小凌榆似懂非懂地问,眼底染上了星星点点的光。 「嗯,你要打败他们,用你的成绩,或者气势,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还想继续当运动员,鱼仔,你还想坚持吗,不坚持我们就不学了。」凌母的语气温柔平淡,却很霸道。 小凌榆小小地纠结了一会,最后很坚定地点了点头:「妈妈,我想的!就是,就是……」 「怎么了?」 「晚上我能抱着这枚玉佩睡觉吗!」小凌榆抓住从妈妈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声音小小,眼睛亮亮地开口。 抱着这枚玉佩睡觉很舒服,能做很厉害的梦,小凌榆很喜欢。 凌母失笑着答应,第二天小凌榆就精神抖擞地返队训练了,类似的苦恼再也没有阻挡过他的脚步,直到他一跃成为华国最年轻的世锦赛短道冠军,当年曾带给他小小困扰的人还是在原地踏步,却再也不会在凌榆的脑海中占据任何位置。 凌家的长辈,还有陈家,从来不会动用自己在圈子里的能力去为凌榆扫清什么障碍,在那个时代,那些事情是每个运动员都会经歷的事情,小的时候他们还能帮忙,但当凌榆走得更远了呢? 他们拎得清,因此向来只教凌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大概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现在已经能够独身支撑起国内短道的国家队队长。 某种意义上来说,池澜是凌榆身为运动员在赛场上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大心脏的启蒙,后来凌榆经歷得越来越多,也会去自己收集关于池澜的资料,他才发现,原来世人对池惊澜的评价是这样的。 年轻气盛的凌榆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偶像被这样对待,曾经敲着键盘和网上的喷子大战了不知道多少多少回合,那些人的话有多难听就不说了,他们认为凌榆崇拜一个已经不在了的,虽然有点荣誉但同样黑点满满的人简直不可理喻,于是把凌榆的高高挂在了贴吧里的耻辱柱上,谈到池澜的时候总得把这个也拎出来骂两句。 后来凌榆不回復他们了,他们还沾沾自喜呢,其实只是凌榆醒悟过来和这些人争论没有任何意义而已,他们永远不会在一个水平线上。 第300页 凌榆后来只是默默收集所有能收集到的池澜的资料,然后稳扎稳打地走好自己的运动员路,就这样,池澜这个名字陪伴了他走上这条路到现在成为国家队队长的所有时光。 凌榆刚进国家队的时候,短道队的情况也就比池惊澜来之前的花滑队好上一点,队内资源倾轧严重,各种教练派系斗争不止,只是隔壁棒子队够噁心,在国际赛场上还能勉强保持一条心。 整顿是一件很麻烦很漫长的事情,且对凌榆自己弊大于利,他有他的教练在,明明可以做到什么都不去管,只管拿自己的冠军,但他没有那样做,他牺牲了很多很多的时间,和自己的教练一起,把短道国家队「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 凌榆被自己的教练,也就是林恆劝过很多次这些事他不用管,他只要专心比赛,别的是他会慢慢解决的,可如果缺了自己这样一个被人忌惮的天才,师父就靠他自己,得多累,要花多久呢,而且越早解决,或许就能再多救一个人。 「师父,放心,我是天才嘛,你说的。」凌榆还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是这么说的,「要是成绩下滑我就退出,试试吧师父,万一我真的很有用呢?」 林恆最终同意了,后来事实证明凌榆确实很有用,一个嚣张却又天赋极高的天才,在华国短道低谷的时刻根本无人能够制裁,这样的挡箭牌实在是太好用了,林恆看凌榆心态也一直不错,训练少了,成绩有些波动但不严重,也就没让凌榆退出。 就这样师徒两配合着,最后一个成了短道队的主教练,一个成了短道队的队长兼一格。 但只有凌榆自己知道那时候他的压力有多大,成绩波动,网友们的谩骂自然少不了,自从出道以来凌榆基本都是在赢,没经歷过这些,他原以为自己会不在意,可是当那些谩骂的主人公真的变成自己,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在意的。 舆论的压力如同大山,但已经是最轻的一山了,白天和那些人斗智斗勇,到了晚上,为了保证自己的训练量,凌榆还会偷摸去自己加练,运动状态保持哪有那么容易,可他只有是最天才的那个,他才能成为最锋利的那把刀。 那时候,他一个人在深夜里翻着他收集起来的关于池澜的一切,突然就从更深的层次上理解了池澜,他的偶像。 他不是池澜的粉丝,他们是走在同一条路上的人,他们是同行者。 但那个深夜的凌榆永远也想不到,真的能有一天,他们可以并肩同行。 表演滑的时间不长,节目的最后,高昂激烈的音乐戛然而止一般突然沉寂,却不显得突兀,如同片头曲一般,氛围仍然热烈,仍有余音迴荡。 这首曲子没有真正的结束,就像他们所做的一切也远没有结束,这就是池惊澜的理解。 场上的少年用清脆的冰刀跺冰声收尾,在观众席热烈的欢唿声中优雅地鞠躬谢幕,平缓着唿吸下冰,给冰刀套上冰刀套走向后台。 在少年身影没入阴影的那一刻,他猝不及防落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 第一百五十八章 熟悉的气息笼罩了他, 凌榆有力的手臂紧紧箍着他的腰,池惊澜感觉那一块的皮肤都在发烫。 抱得太紧,池惊澜有些艰难地抬起手推了推面前的人, 没推动。 一墙之隔, 几步之外就是光芒璀璨的比赛场地,观众席上冰迷们的欢唿声仍不绝于耳清晰无比, 这种仿佛下一瞬就有灯打过来被全国人民注视的感觉让池惊澜整个人都快要红透了。 「凌榆……?」池惊澜没发现自己的语气都因为害羞变得有些缠绵。 「让我抱一会会。」凌榆无意识地蹭了蹭少年柔软的头髮, 轻声说道。 池惊澜感受到了青年胸腔的震鸣, 眨了眨眼, 敏锐地察觉到凌榆的情绪和平常不太一样, 于是真的没有在说话, 安静地窝在了青年的怀里。 作为表演滑单人滑的最后一个,离下一场集体节目还有一段时间, 后台没什么人经过,对时间的感官都仿佛被放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池惊澜感觉头顶有轻柔的触感一瞬即逝, 然后凌榆轻轻地放开了他。 无人看见的昏暗角落, 青年虔诚地轻吻了少年的发顶, 像是在对待他的神明。 少年似乎是没有察觉青年的动作, 带着点担忧抬眸望向青年的眼, 认真又郑重开口问道:「凌榆, 怎么了?」 他感觉青年好像有点难过, 但似乎又不是难过,那种感觉很难去形容,但足以让池惊澜感受到其中的郑重, 并且回以同样的郑重。 「没什么,我很开心。」 凌榆这样回答道, 然后在少年皱起的眉眼下投降,说了实话。 「真的,乐乐,我很开心能看到你如今的变化,你终于可以在赛场上尽情享受,而不是每一次都要逼迫自己一定要达成某个目标,只是我想到这些的时候,忍不住有些难过。」 池惊澜愣了愣,伸手拍拍凌榆的背,好笑道:「难过什么,都过去了。」 「难过你现在的云淡风轻,难过在那时我不在你身边陪伴,乐乐,我……很心疼。」 凌榆轻声说道,忍不住再次轻轻拥抱了一下面前的少年,头埋在少年肩头,掩饰住了自己眸中汹涌澎湃的情绪。 他说的确实都是实话,只是没有把实话全部说出来而已。 刚才凌榆快速过了一遍自己过去的这二十来年,才发现原来「池澜」这个名字早在他毫无所觉的时候就充斥了他的生活,他的职业,方方面面。 第301页 池澜对他来说早就不是单纯的偶像,他是他的启蒙者,是他的引路人,是他想触碰却触碰不到的月亮。 直到池惊澜的出现,为一切带来了转机,或许他很早就图谋不轨了,只是开窍太晚。 早在他想到池澜的经歷,情绪从崇拜变成心疼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了,那哪是对单纯的偶像该有的情绪呢? 凌榆轻轻喟嘆了一声,在心底想。 乐乐,原来我比自己想像中还要更加爱你,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还没到合适的时机,凌榆不想让自己的情感影响到池惊澜的状态,明年就是至关重要的冬奥会,等到那时候也不迟。 而且乐乐把他的第一枚奥运金牌送给了他,他如今别的大赛冠军奖牌不少,四年一度的奥运会冠军奖牌确实还没有,得再加把劲才行,若是因为沉迷情爱怠惰了训练,没拿到奥运会的金牌,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跟心上人表白。 那也太逊了。 所以下了很大的决心,凌榆才终于掩饰住眸中太过直白的情绪,笑着松开了环着少年的手臂,开口道。 「乐乐,放心,有我在,你再也不会经歷曾经那些事。你可以永远像今天这样,恣意地享受赛场,真的,今天赛场上的你非常好看。」 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但真诚永远是必杀技,即使池惊澜听过太多各种各样的夸奖,但都没有凌榆这番话颤动他的心房。 真是……怎么能让人不喜欢呢? 「好啊,我相信你。」少年闻言眼睫轻颤,黑曜石般的瞳中含上了清浅的笑意,柔和地笑着回答。 「当然,凌榆,这次我也要谢谢你。」池惊澜这句话发自内心,当然,也确实存了一点点逗人开心的意思。 「啊?」凌榆瞬间茫然。 意料之中的反应,池惊澜轻笑一声,开口:「谢谢你的张扬恣意,成为了我的参考标准。」 说完,也不等青年反应,抬手拍了拍青年有些扎手的脑袋,弯着好看地眉眼道:「走了,回去休息会。」 「诶?哦,哦……」凌榆楞楞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傻笑了一会,跟上了少年的步伐。 * 最后的集体滑是所有人的狂欢,等到夕阳落幕,这次全国大赛也终于落下了尾声。 这是这个赛季的最后一场赛事安排,冬运会结束了,也就意味着这个赛季也到了结束的时候。 告别温泽教练还有省队的小朋友们,坐上回国家队的航班的时候,池惊澜看着飞机穿过白云,才终于有了一种赛季结束的实感。 几个月的时间显得如此漫长又短暂,从刚醒来时的茫然飘摇,到现在他能够重新放平心态脚踏实地对待一切,池惊澜想,他好像真的就是重新经歷了一场名为「青春」的成长。 上辈子这个年纪也算不上遗憾,只是早早担起了太重的责任,太累也太忙,但曾经他无暇体会的,都在如今收穫了。 他可以不用再一个人承担一切,因为有了可以永远站在他身后当他靠背的亲朋;他可以去享受赛场,享受自己,他可以尽情地去拼搏赛场上的那个最高荣誉,却再也不用被「冠军」这个头衔裹挟,被「池澜怎么可以不拿冠军」这样的言论裹挟;他也可以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对抗想对抗的人,因为曾经只有他孤单一人走的路,如今也有了同行者一起前进。 他不会再害怕失败,不会再害怕跌倒,因为他知道永远会有人接着他。 真是……让人期待啊,未来的一切。 单是想到这,池惊澜就感觉一股情绪充斥了自己的胸膛,这股情绪的名字叫做「激动」。 可能是被身边人传染得心态都变得年轻了,这种有些毛头小子的心情感觉居然也不错。 看了眼身旁已经唿唿大睡的青年,池惊澜笑了笑,替凌榆拉了一下快要从他身上掉下去的毯子,然后拉上舷窗的帘,也闭眼休息了。 航班平安落地,这个赛季还有最后一小段的收尾工作,国家队的队员们还不能离队,但显然,很多人的心已经飞了。 凌榆作为队长,一下飞机就被召唤走了,池惊澜点头跟他告别,也朝自己的队友们走去。 「阿澜,晚上出去玩吗,听说附近万达里开了一家新的电玩城。」朱承业笑嘻嘻地勾搭上池惊澜的肩膀,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说,旁边还跟着同样鬼鬼祟祟的崔晟睿。 显然,这两人是一起来邀请他的,池惊澜有点好笑。 看他们的表现,显然这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当时在训练营的时候两个热血中二的少年还争锋相对得很呢。 成长了不少,但不多。 池惊澜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向了他们的身后,可惜朱承业和崔晟睿没能看懂他的暗示。 「诶诶诶,痛痛痛!」下一秒,两人同时捂头,慌张地向后看去。 柯苑泽一人赏了一记响栗,温和的声音带着威胁:「你们几个,可别带坏小师弟,还没放假呢,别太浪。」 「哦……」两人委屈巴巴地低下了头。 「当然,适当的放松还是可以的,但出去玩记得打报告,也不能玩太晚。」 「好的!」 柯苑泽语调一转,稍稍松了口,换来了两个小孩无比激动的点头。 不愧是师兄,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把两人治得服服帖帖的,池惊澜默默给柯苑泽比了一个大拇指。 第302页 柯苑泽看着两小孩蹦跶着离开,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看向自家乖巧的小师弟,顺手揉了一把小师弟柔软的头髮,开口闲聊道:「师弟,赛季结束放假你打算做什么?」 池惊澜想了一下:「回家一趟吧,回去处理一下学业的事情就马上回来,毕竟下个赛季很重要,还是早点回来训练吧,而且七八月份是不是会有军训?」 「是的,去年你们那时候还在集训营,不过今年军训规模会大一点,明年冬奥会,上面等着我们今年军训做表彰呢,所以今年集训营的时间应该会提前,假期可能会少一点,具体还要等通知。」柯苑泽摸着下巴回答,说完才反应过来师弟的前半句话。 「学业?也是,十六岁应该是高中,高一吗?」 学业这个词对于柯苑泽来说实在有些久远,平常一直都在训练,他都要忘了这些少年们都是还在上学的年纪了。 高中生,啧啧,这样一想,某人的罪孽好像更深了。 「没那么小,师兄,我下个月就满十七了,正常来说明年高三,但我没那么多精力,打算回去办一年的休学。」 少年人说自己年纪不小总是没什么说服力,柯苑泽被小师弟的一本正经逗笑了,开口:「所以师弟你之前难道一直学习训练兼修?」 「嗯,大考回去参加就行了。」池惊澜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认真回答道。 这下柯苑泽真的震惊了,毕竟众所周知,他们身为运动员,保持比赛成绩的同时就很难兼顾学业了,训练本身就已经很累很累了,柯苑泽自己已经算是成绩不错那一档了,高中时代也经常用后脑勺见他们的文化课老师。 指上课补觉,究其原因还是训练精力太大。 更别说在高强度训练的时候还能保持学习了。 「可以啊小师弟,不像凌榆那小子,全靠他的比赛成绩才勉强有了个大学要他。」柯苑泽偷偷给小师弟上眼药。 「夸过了师兄,我成绩也不是特别好,只是觉得文化课不能丢而已。」池惊澜连忙摆了摆手说。 而且,凌榆的大学是国内top级别的名校体育学院,也不能说是「勉强」。 「要是我成绩很好,也没必要休学呀。」池惊澜弯着眼睛道。 「没事,挺好的,等明年冬奥会的时候你拿个牌,国内招花滑体特生的大学虽然现在不多,但等冬奥之后可能就不一定了,而且无论如何,奥运会的奖牌他们可不能不承认。」柯苑泽拍拍小师弟的肩膀,表达了高度的支持。 「嗯,那就借师兄吉言了。」池惊澜乖巧答道,却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自己对冬奥会奖牌的野心。 「花滑队的,集合!」 不远处响起陈志国中期十足的声音,池惊澜便也停下了闲聊,跟在师兄身后列好了队,上大巴车回到了国家队的基地。 「今天坐了飞机,就不训练了,大家好好休息,当然,还没有到放假的时候,接下来的训练不能松懈,听到没有!」陈志国把队员们都集合了起来,充满了总教练的威严沉声总结道。 「听到了。」 「听到了……」 众人的回答不太整齐,有几个声音稀稀拉拉得过于突出,陈志国威严的目光一扫,冷笑着点了名。 「朱承业,崔晟睿,你们两个这么没精神,那么想上照片墙被人瞻仰吗?」 照片墙,别名「刺头榜」,就在进来的大门口旁边最显眼的那块地方,每个月更新,各种各样的奇葩上榜理由都有,上一次得被队友嘲笑半年。 若是再不小心流传到了网上,那可能就经典咏流传了,比如隔壁的「场馆内不得赤裸上身」。 两个「刺头」听到就缩了脑袋,池惊澜站在他们身旁,甚至还能听到他们的嘀咕声。 「也不是没上过……」朱承业嘀咕了一句,一抬头发现好友们都在调侃着看着他,默默红着脸闭上了嘴。 崔晟睿脸皮更薄一点,看着脸都要埋进缝里。 前方的陈志国又问了一句「听到了吗」,这下终于整齐洪亮了。 陈志国满意地点了点头,宣布了解散,顺便把几位队长都叫走了。 剩下的小队员们没了能压住他们的大山,全都欢快地散开了。 池惊澜没走几步,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哀嚎。 「啊,总教练是不是在杀鸡儆猴啊呜呜。」 「呜呜呜,我们成了那只鸡了。」 没了教练也没了队长,朱承业和崔晟睿那两活宝立刻假模假样的鬼哭狼嚎起来。 「谁让你们顶风作案呢。」 「嗷!谁踢我屁股!」 「我。」穆子宁从后面走上来,微笑道。 「啊,穆穆,你变了!」朱承业捂住胸口,做作道。 这下崔晟睿也受不了了,假yue了一声,嫌弃地开口:「你别太做作。」 被围攻的朱承业只好将目光投降一旁含笑看戏的池惊澜,目光中带着三分求救,三分弱小,还有三分对旁边损友的谴责。 于是少年轻挑了挑眉,配合地加入了这场戏,十分诚恳地点评道:「阿业,你这演技如果放到赛场上,表演分一定能暴涨十分。」 「什么表演,青春疼痛文学吗?」 「哈哈哈哈哈哈闭嘴啊!」朱承业忍不住破功了,给了崔晟睿一锤。 第303页 一群人吵吵闹闹地回了宿舍。 吃完晚饭池惊澜再次收到了好友们问他要不要出去玩的邀请,本来想答应,没想到正好收到了师兄的消息。 [小师弟,有空吗,师父喊我们去他办公室一趟。] [好的,来了。] 等到了陈志国的办公室,池惊澜才发现原来不止是他和师兄,凌榆居然也在。 那就不是师门的事了,难道…… 陈志国见他们三人到齐,招唿他们坐下,才缓缓开口。 「有关于曹正德的消息,有好也有坏,你们想听吗?」 池惊澜三人对视一眼,沉默了一瞬,而后齐齐答道:「听。」 「好消息是他的罪行板上钉钉,还牵扯出来了不少人,上面还在调查,不出意外双人滑教练组要迎来一次大洗牌。」 「坏消息呢?」凌榆问。 「没抓到他,最后查出来他是借用了□□和签证逃出国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曹正德逃出国了, 在他被调查出切实证据的那天。 因为那时候比赛还没有完全结束,陈志国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池惊澜他们,但等比赛结束, 赛季也要结束了, 作为事件的当事人,池惊澜他们有知情的权力, 于是陈志国便找了时间, 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们。 几人对于这个消息也很惊讶。 在刚刚出事官方宣布要介入调查的那两天, 曹正德虽然嘴上骂骂咧咧, 但直到结果出来被双开, 据池惊澜所知, 他甚至是非常配合调查的。 那时候池惊澜他们都很震惊曹正德的配合,但如今的事实告诉了他们, 某些人果然是本性难移,短暂的配合也不过是虚情假意的配合。 等到有足够把曹正德送进去的证据刚提交上去,要去抓的时候却发现他刚刚逃跑甚至还逃出国了, 这样「巧合」的时机也足够耐人寻味。 这个「巧合」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不言而喻。 但池惊澜他们并不打算太过去关注干涉, 他们只是负责点亮契机的那根导火索, 专业的事还是需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如果没有任何专业人士能做好这个事情, 那他们身为职业运动员, 无论身上有多么大的光环,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陈志国原本以为几个小孩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会有些气馁, 其实并没有,相反, 池惊澜他们反而感觉压力小了一点。 这次虽然最终让曹正德跑了,但池惊澜他们确实看到了一份非常不错的答卷,毕竟有人通风报信让曹正德及时逃跑这件事,就算是专业人士也很难及时反应过来。 只要他们是在真的做事,那么光明总会压过黑暗的,所有人都坚信这一点。 至于曹正德逃出国会不会对他们造成影响这件事……池惊澜他们不怕,虽然生气曹正德藉此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但他们相信,曹正德不可能永远逃脱法律的制裁。 这就要交给国家了,他们能做的,就是努力往上面加砝码。 怎么加砝码?当然是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平,让人能更加重视他们队。 只有自身强大了,才不会畏惧任何风雨。 剩下还有最后几天的训练,队里的队员们显然都有些心不在焉,尤其是年纪小的,不过陈志国也理解他们,纵容着小孩们放松了几天。 和蔼得都令人害怕了起来。 休息之余朱承业他们跑过来找池惊澜聊天,还提到了这件事。 「总教练是变性了吗,最近温和得让我害怕,我3a一直在摔居然都没骂我,不可思议。」 几个活宝夸张地说道,甚至还做作的展示着手上的鸡皮疙瘩。 崔晟睿已经在一旁美滋滋地安排起了休赛期的安排。 「诶,这次放假应该能放挺久吧,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哪里玩,去张家界滑雪如何?」 「冬季项目咱天天接触啊,需要特意去张家界滑雪吗?不如咱去三亚看海吧!」朱承业也停下了做作的行为,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进来。 「休假应该不会很久吧,不是有集训和军训吗?」穆子宁抓了抓头髮开口道。 「啊?集训?不是选拔训练营吗,跟我们应该关系不大吧?」朱承业和崔晟睿茫然了。 「明年冬奥,要加大强度,之前老师训练的时候提过一嘴,你们走神了吧。」池惊澜在一边擦着自己的冰刀,闻言抬头笑着调侃道。 「是,是吗?」朱承业的目光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还有某个姓崔的小孩在那嘟嘟囔囔地嘴硬:「不知道正常嘛,冬奥和我们又没什么关系。」 池惊澜擦着冰刀的动作一顿,看向崔晟睿,唇角淡淡的笑意消失,认真道:「为什么没有关系?」 崔晟睿被池惊澜的认真严肃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我们上国际赛场才,才一个赛季吧,而且还是青年组啊,难道阿澜你下个赛季就想升组?」 「当然,为什么不升呢,不仅我要升组,你们也要升组。」池惊澜平静地开口,吓了众人一跳。 「啊?」崔晟睿和朱承业睁大了眼睛。 池惊澜放下手中的冰鞋,站了起来,走到了穆子宁的身边,看向众人:「这两天老师应该会统计升组的事情,既然正好聊到了,你们要听一下我的想法吗?」 「听听听!」几人疯狂点头。 第304页 「升组和在上一组待了多久并没有什么关系,看成绩就足够了,首先这个赛季我们所有人在国际赛场上的成绩都不差,其次,你们没有发现吗,现在青年组的水平和成年组的水平并没有相差太多。」 「不可否认,在这个四周跳伊始的年代,我们因为年龄占了时代红利,单论跳跃难度,我们甚至能有超越不少成年组的运动员,这是我们的优势,要对这一点有自信。和成年组相比,我们差在经验,差在熟练度,差在表演的流畅性,而这些主要都是在赛场上磨鍊出来的,就算不管明年的冬奥会,成年组的比赛机会依然比青年组多太多了,你们不想登上更大的赛场吗?」 想啊,身为运动员,谁不想呢? 经过池惊澜这么一说,朱承业他们觉得好像确实很有道理。 之前没想过升成年组是因为脑子里就没想过这件事,传统进国家队青年组都得待两年历练歷练,再考虑升组的事情,但如今不同以往,没了欺压新人占名额混日子的毒瘤,没了压新人不升组的教练,还有足以能和成年组一较高下的难度,他们为何不能升组? 「而且今年青年组和我们水平相当的对手,下个赛季大部分也会升到成年组,我知道的,伊万、班奈特,还有韩国的朴承希,都已经在推特上说了下个赛季会参与成年组乃至冬奥会名额的争夺,他们能争,我们为什么不能争呢?而且没了他们的青年组必定会迎来大换血,那该是小朋友们的战场了,不会再是适合我们的战场。」 那样的青年组比赛当然非常容易拿奖牌,可虐菜拿的奖牌有什么意义吗? 众人都不是打算来赛场混日子的人,那样的奖牌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升组我原本也是打算升的……不过,阿澜,冬奥会名额的选拔我们应该没什么机会吧,那不是按积分排名的吗,明年我们升组,就一个赛季不到,积分肯定比不上别人吧?」穆子宁有些疑惑地开口。 「这个不用担心,这次冬奥会的选拔规则改了。」池惊澜气定神闲地开口。 「改了?阿澜你怎么知道的,总教练告诉你的吗?」朱承业好奇地问。 「说什么呢,总教练不是会开后门的人。」崔晟睿不客气地给朱承业的脑袋来了一巴掌,然后同样好奇地转头看向池惊澜:「所以阿澜,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种政策规则的大改动都是需要公示走流程的,基地大门外面的那一排公示栏上都写着呢,我有关注,流程基本已经走完了,应该过两天具体的新规则内容就会通知下来。」池惊澜笑着开口。 「至少一个名额我们是可以去竞争的,不试试吗,就算没得到最终的名额,我们也能得到极大的锻鍊。」 池惊澜语气平静从容,却无比轻松地勾起了少年们心中的热血,嗷嗷叫着放下了豪言壮语。 「好,升升升!下个赛季我必然把那谁,啊,班奈特,给打趴下!」朱承业还是没有忘记当年酒店门口之仇。 「阿澜,升组我们再比一次!」这是崔晟睿。 「一起加油。」毫无疑问,这是最稳重的穆子宁。 「好啊。」池惊澜弯着眼睛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先伸出了手,少年们手搭在了一块,是属于他们的又一个约定。 「啪啪啪。」 身后掌声突然响起,几人转头,发现是柯苑泽,撑在冰场旁边的软垫上,闲散地看着他们,不知道看了多久。 「好啊,小师弟们,我在成年组等着你们,我很期待。」男单队长鼓着掌,看着少年们笑着开口道。 「该下一场训练了,想升组的话,可不能那么松散了,走了,小朋友们,上冰!」 池惊澜第一个换完了冰鞋,跟上了柯苑泽,空气里只远远飘来一两句师兄弟两的交谈。 「师弟,给自己增加竞争对手呢。」 「有竞争才有趣,不是吗,师兄?」 …… 池惊澜说的没错,就过了两天,关于冬奥会名额选拔规则改革的通知就下来了,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国家队里,都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一个名额依旧按积分决定,截止至17年12月,积分最高者获得一个冬奥男单名额,另一个名额通过直通赛以及下个赛季的国际比赛成绩决定,会安排四场直通赛,同样对每场直通赛的不同名次赋予相应的积分,每人选取两场积分最高的直通赛积分乘以百分之六十,加上国际比赛的积分乘以百分之四十,最终积分最高者获得剩下的那个名额。 除了男单之外,其他项目的规则改革也类似。 第二种方法,就算是下个赛季刚升入成年组的选手,也有机会拿到冬奥会的名额,这就是规则改革的意义所在。 网上几乎推翻了原本对于冬奥会名额的讨论,新一轮的讨论热火朝天地展开了。 而国家队内,陈志国来统计下个赛季想升组的人数,也收穫了满满一沓申请。 池惊澜迅速回了趟家办完他要办的事就再次回了国家队。 封闭式集训、军训,本来一切都应该是按部就班地进行,但总有人不想让池惊澜那么顺利。 「要採访我,只採访我吗?谁来採访?」池惊澜惊讶地看向陈志国。 「中国体育报报社总社长,马正豪。」 第305页 ……马正豪,不,马建国? 第一百六十章 冬奥会在即, 国家队里各个队基本都安排了封闭训练,只不过时间可能不太一样,封闭训练的地方也不一样。 唯一一致的就是都不在国家队训练基地, 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怕小朋友们在一个地方封闭训练久了有阴影吧。 总之,很不幸, 短道队和花滑队封闭训练不在一个地方, 短道队去了l省, 而花滑队则去了h省。 封闭训练池惊澜直接就是一个查无此人的状态, 凌榆憋了好几个月, 好不容易等到封闭训练结束, 回国家队军训了,才在第一周的周末挤出来一个大家都休息的晚上能聚一聚放松一下, 一则打到陈志国手机上的电话就打破了轻松的氛围。 之前池惊澜和凌榆以及柯苑泽三人谈起马正豪的时候陈志国并不在场,因此他并不清楚那些事情,所以陈志国从电话里知道要採访这件事之后, 正好池惊澜在, 就顺口告诉了他。 没想到刚说完, 包间里就瞬间陷入了沉默。 凌榆皱了皱眉, 有些不快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马正豪, 陈志国不清楚, 他们还能不清楚是谁吗? 当年那个败坏池澜名声的那个三流记者, 如今是怎么敢再次凑到池惊澜跟前的,而且为什么只採访他,难道是他们发现了什么吗? 想到这凌榆就更生气了, 也更担忧了,他拧着眉, 直截了当地开口,语气还有点沖。 「为什么只採访乐乐,一看就居心不良,不能拒绝吗?」 这话在陈志国耳中着实有些离谱,虽然他也不太喜欢採访这种东西,但也不能说别人只採访池惊澜就说他居心不良。 陈志国嘴上很少夸自己的小徒弟,可在他心中池惊澜确实就是今年,甚至扩大到这一个奥运周期,都是最闪亮的那颗紫微星,就算是体育报这个国内体育行业第一的新闻社总社长来採访池惊澜,他也觉得自家小徒弟当之无愧。 所以刚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他太了解凌榆了,这小子虽然有时候不着调,但也不会离谱到这种程度,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么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问题。 再看自己的两个徒弟,一个同样皱着眉,一个平静过了头。 「马正豪怎么了?」陈志国看着他们直接问道。 凌榆正想长篇大论地控诉马正豪的罪行,肩膀突然被轻轻拍了拍,他知道身边坐的是谁,立马转头过去,顿时哑然。 少年的表情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静而又磅礴的力量,让凌榆的心瞬间定了下来。 他也不嚷嚷了,乖巧地闭上了嘴,身体往后一挪,把空间让给了池惊澜。 「没什么,就是马正豪曾经诋毁过某人的偶像,我们很生气,所以想帮这位总社长失个业。」 少年轻描淡写,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把众人吓了一跳。 「某人」听到偶像这两个字,猝不及防呛了一下,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一点出息没有。 还好,另外两人没时间去关注他,陈志国惊讶于池惊澜话里的内容,柯苑泽知道马正豪做过什么,他是惊讶于小师弟带着玩笑的语气中透出来的巨大魄力。 不过想想小师弟之前的行为,他还真相信,小师弟说到就会做到。 详细讲解的任务最后还是落到了口才了得的柯苑泽身上,陈志国听完,也皱起了眉,认真思索了一会,认真地看向自家小徒弟。 「小池,你想接受这个採访吗,如果不想,虽然麻烦一点,但也不是不能拒绝掉。」 马正豪退居后台已久,已经很久没有出山採访了。 陈志国不知道他这次为什么会出山,也不了解他以前採访的风格,但如果真如自己徒弟所说,就算就体育总报给马正豪背书,陈志国也不想让池惊澜冒任何风险。 这是他身为师父的责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陈志国不希望自己的徒弟们受任何委屈。 但池惊澜的回答很坚决。 「当然要接受,师父,别担心,最不好的情况也就是舆论上的风波,我不在乎那些东西,也影响不到我。」 池惊澜铁了心地要答应,马正豪这个人很危险,他当然知道,但是富贵险中求,既然有这个机会,他就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在上次推断出马正豪在那个庞大的组织里地位必然不低之后,他本来就想找机会接触马正豪,没想到他主动撞到了他枪口上。 如果马正豪这次真的是冲着他来的,那最好,这人一贯擅长利用舆论这个工具摧毁人的心态,跌的最大的跟头就是在上辈子的他身上,换成别人不一定能应对。 但来採访他,池惊澜会让他再跌一个更深的跟头,再也翻不起身。 所以在池惊澜坚决的态度之下,採访还是定了下来,在周三的下午。 但实际上,从周一新一周军训开始之后,有大人物要来参观採访这个消息就飞遍了整个国家队,在陈志国还没有公布这个消息的情况下。 「相应国家号召、推广冰雪运动、缔造缤纷生活」——自从16/17赛季结束之后,随着四年一度的冬季奥运会的靠近,这句口号也飞入了千家万户门口的gg牌上。 很多人因此第一次了解冬季冰雪运动,相关的讨论度翻了一倍,就算是国家队的运动员,也是第一次感受到那么大的宣传度和重视。 第306页 而这次大人物要来採访的势造得很大,国家队的运动员们都因为这个消息兴奋了起来,连军训站的军姿都挺拔了不少。 但这势从何而起?不知道。 这种情况下,若是大家知道这大人物来採访只採访池惊澜一个人,会发生什么事情? 池惊澜会成为众人的矛头。 人还没有驾到,恶意却已经埋下了种子,池惊澜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忍不住冷笑了几声。 果然是故人,那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么熟练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不过这一次,马正豪惯用的计谋可是得逞不了了。 池惊澜不再是当初没有人护着的孤狼,陈志国一直关注着国家队内的动向,发现这件事之后,紧急利用自己的人脉,联繫了好几个自己相熟且信任的记者,同样定在了周三下午进行採访,然后把这些消息一起公布了出来。 既保证了公平,也保护了自家徒弟。 这样就算採访池惊澜的人地位高,也没有那么突出了,毕竟只要不是「独一份」,就不会出很大的风头。 加上池惊澜的成绩大家本来也有目共睹,公告出来之后没人不服,人们看到池惊澜还会夸一声牛逼,然后喜滋滋地去做自己的事情。 两天很快过去,周三中午,基地大门打开,一群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声势浩大地走了进来,加上国家队里一群爱凑热闹地小年轻,把大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池惊澜正好吃完饭从食堂出来,隔着远远地人群,一眼就看到了最前方,站在记者群中央黑着脸的「故人」。 少年唇角上扬,看向身旁的柯苑泽,开口问道:「师兄,马正豪採访我的会议室是哪个?」 「办公楼525。」 「好,那走吧。」 「嗯?师弟,你不换身衣服吗,来得及。」科苑泽有些惊讶地看着池惊澜。 「为什么要换。」池惊澜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军装,弯着眼笑道:「这样不好吗?」 穿着军装的少年,配合着他挺拔的身姿,永远都笔直的嵴樑,就算笑起来也气势逼人,和平常的沉静模样完全不同,就像是真正的军人一般。 凌榆知道,那是在军营里长大养出来的独特气质。 他星星眼地看着自己的少年,嫌弃地推开了损友,对池惊澜的话表达了高度贊同。 「对,就这么去!」 最好还能吓那马正豪一跳。 幼稚,池惊澜好笑地看了眼凌榆,却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于是几人就穿着军装直接去了会议室,那个会议室「正好」有个小隔间,池惊澜在外面等着,而科苑泽和凌榆则去了一旁的小隔间里窝着。 过了一会陈志国也过来了,他熟练地打开隔间一看,里面两个人无比自然地跟他打了个招唿。 陈志国:…… 他无语一瞬,也加入了他们。 本来陈志国是想在外面陪着小徒弟的,但小徒弟说他在马正豪可能发挥不开,科苑泽又给他发了消息,他只好暂时和这些小年轻同流合污一次。 又过了十几分钟,下午一点,非常准时,马正豪带着他的下属,踩点进了会议室。 最近国家队的事闹得太大,双人滑的曹正德又没了,马正豪只是得到了命令,过来处理一下双人滑的事情,顺便看看之前引起动盪的那个小崽子,能不能顺势「封杀」掉。 虽然身为体育报的报社总社长,但马正豪其实已经很久不关注这些东西了,就像这次採访,虽然说是他来採访,其实还是交给他的下属来,他只知道要採访的人叫池惊澜,别的没了。 这个名字马正豪不喜欢,所以他还特意叮嘱了一下属下,採访稿再过分一点。 因此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马正豪还一脸毫不在意。 直到他看到坐在首位上的少年。 少年穿着军装,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马正豪却瞳孔骤缩,血液倒流,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几十年前,他狼狈地趴在脏污的泥里,青年居高而下地冷睨着他的那个冬夜。 余光瞥到下属要上去交接,马正豪伸手拦住了。 下属疑惑:「社长?」 「稿子给我,我来。」 那时候他就发誓,他要永远让池澜坠入泥里,而眼前的少年,长得像,气质也太像了,马正豪看不得。 那么他也要让他坠入泥里。 第一百六十一章 池惊澜曾经揍过马正豪一顿, 哦,那时候的马正豪还不是马正豪,还是那个刚入行的三流小报记者马建国。 当时的马建国还没资格採访池澜, 他们只有过一面之缘。 缘在池澜正好碰见了马建国正对一个女队员动手动脚, 还要强行拉着他拐进小胡同里,于是池澜生气了, 救下了那个女生, 顺便揍了马建国一顿。 池澜还以为那是个小混混, 后来才知道好像是个记者, 但也完全没去在意, 毕竟他遇到的这种事情不少, 哪能一个个去在意。 那次打架没其他人看见,池澜也没被举报挨罚, 所以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之前池惊澜都没跟凌榆和柯苑泽说,不是他故意不说,是他真不记得了, 他也是现在看到马正豪怨恨的眼神才记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件事。 在他心底这就是件小事而已, 但有些人就是那么的小肚鸡肠。 第307页 过去了几十年, 他的这位「故人」除了装的更人模狗样了点, 其他可一点没变啊。 「小孩, 你家长辈没告诉过你座位是尊卑有序的吗?」 马正豪带着假笑向主宾位上的少年踱步走去, 西装革履, 略显稀疏的头髮也打理地一丝不苟,表面功夫做得很好,但仍然藏匿不住他的浮躁, 他沉溺钱权的啤酒肚。 只有内心不够强大的人才会用完美的外表来掩饰自己。 令人厌恶又无比熟悉的语气,一下子扑面而来, 好涵养如池惊澜,也忍不住嫌恶地皱了皱眉。 不过很快,少年就掩饰好了自己的情绪,收起自己的表情,轻描淡写地回答:「哦,今天老师忙,是没跟我一起,抱歉啊,马社长,请。」 藏在小隔间里的师徒二人组和一只凌榆:…… 嗯,是挺忙的哈,忙着听墙角。 不过他们只听得到声音,没看到池惊澜优雅地站起身,手心向上指向他原来坐着的位置,做出了一个简单大气的邀请动作。 马正豪却无端感觉自己被嘲讽了。 事实确实如此。 池惊澜很清楚,有时候无视才是最嘲讽人的态度,他的确想要激怒马正豪,这样他才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不过那么多年过去马正豪倒也不是一点长进没有,只见他嘴角抽了抽,最终冷笑了一声,居然忍了下来。 他施施然地走到最上方坐下,伸手朝属下要了採访稿,随意地翻了翻,然后带着笑看向重新在下方坐下的少年。 「池……惊澜是吧,知道这次要干什么吧,想来你应该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马正豪的笑带着点冷意,说的话也没有给池惊澜任何准备的时间。 显然是想给池惊澜下一个下马威。 可惜他踢到了铁板。 池惊澜一点都没有被马正豪唬到,轻松随意地点了点头,直接应道:「好啊,开始吧。」 少年这种轻松写意游刃有余的状态简直是在马正豪的雷点上蹦迪,这模样,这气质,让他仿佛一直被压了一头,既视感太强了。 越强,他就越想摧毁眼前的少年。 但马正豪没有立即发作,几十年的时间至少让他沉稳功夫长进了不少,他等下属操作好摄像机,拿着手中的稿子,不急不缓地採访起来。 怎么样的採访稿是最好的? 坑挖在细节里,让人不知不觉跳进去的採访稿就是最好的,马正豪坚信这一点,也精于此道。 前几个问题都非常正常,都是些对于池惊澜节目,以及之前封闭训练内容的访谈,正常到他们真的就像是普通的採访者和被採访人。 直到问题递进,恶意才悄然显现。 「池惊澜,你在青年组的成绩很亮眼,如今升入了成年组,下个赛季起就要参加成年组的比赛,有信心和在青年组时一样弯道超车吗?」 这个问题问的就有些微妙了,马正豪没有直接问池惊澜升入成年组的目标,而是问他有没有信心弯道超车。 超车超的谁?池惊澜在青年组横空出世打败一众新星拿到冠军,相应的,马正豪口中的就是成年组那些早就成名的明星运动员了。 若他直接问的是目标,池惊澜自然可以说拿奖牌甚至拿冠军,因为这只是他自己的目标,与其他任何人无关,但马正豪这么问就不一样了。 回答有信心,作为一个刚登上成年组赛场的新人,未免太狂妄,主要是也不尊重前辈,而回答没信心,身为运动员没信心,那还上什么赛场。 不愧是三流娱乐小报起家的人,池惊澜都能想像到马正豪会怎样根据他不同的回答做文章。 他是想要激怒马正豪,甚至想故意留下破绽让他更容易出手,但也不是每个坑都要跳的。 「弯道超车是结果而不是过程,赛场上的成绩不是我能决定的,我能做到的就是努力适应好新的赛场,表演好我的节目。」少年神情认真,回答得毫无破绽。 马正豪神色没什么变化,既然上面能让他出手解决池惊澜,说明他本身就很棘手,冷静下来想通这一点之后,他现在有着足够的耐心。 当初他花了巨大的精力摧毁池澜,如今只是一个模仿品,不足为惧。 原本的採访稿已经被马正豪翻得哗哗作响,听到少年的回答之后,他也完全认真了起来。 「听说花滑队不少人在你的建议下也升了组,是因为你想要人陪伴吗?下个赛季要是因此华国在青年组赛场上没能拿到奖牌,或者他们没能在成年组的赛场上拿到奖牌,你会因此感到愧疚吗?」 马正豪自然不了解花滑队的事情,这是下属准备的採访稿上本来就有的问题,只是在他口中变得更加犀利了。 躲在旁边小隔间里的凌榆听到这个问题都气的握起了拳头,要不是柯苑泽和陈志国拉住了他,这拳头大概已经出现在了马正豪脸上。 又是牵扯到别人的问题,池惊澜轻啧了一声,回答也显露了锋芒。 「他们的实力足够在成年组的赛场上拼一拼,为什么还要在青年组蹉跎呢?就算下个赛季青年组比赛可能拿不到奖牌,那也能锻鍊年轻的运动员,我们留在青年组算什么,抢了他们的机会,然后拿一个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含金量的奖牌?」 池惊澜这话几乎是指着某些人的鼻子在内涵了,马正豪却不生气,反而笑了一下,他不怕池惊澜有情绪,就怕他没有情绪,有情绪才好突破。 第308页 但马正豪不知道的是,池惊澜也知道他是这么想的。 他自顾自地得意笑了一下,然后抓了个字眼。 「没有含金量吗,好吧,看来我这个问题不是很和我们紫微星的心意,那换下一个问题。」 「上个赛季到现在,你也收穫了很多粉丝们的喜爱和支持,他们的支持是你努力下去的动力吗?」 又是一个坑。 回答是,太虚荣了,回答不是,却又像是没有把粉丝放在眼里。 但这个问题,池惊澜的回答毫不犹豫。 「不是。」 「不是?」马正豪反问,语气中带着抓到了破绽的兴奋。 「不是,从前不是,未来也不可能。」少年再次重复道,本来对着镜头,他唇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此刻也消失了,神色变得冷清而认真,显得高冷又不好接近起来。 池惊澜知道这是坑,但他仍然踩了进去,不,也不能说是踩坑,他只是真实地说了他心中所想而已。 「我不是娱乐圈的明星,作为运动员前行的动力永远不可能是粉丝的喜爱,粉丝的喜爱最多是锦上添花,若真把这个当成动力,输了一场比赛,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粉丝们失望了,难不成就失去动力了?」 「体育竞技不是粉丝说话,也不是知名度说话,是成绩说话,有人喜爱我我当然会因此感到开心,但如果有人讨厌我,我不会因此难过,我知道自己的水平,那不是靠别人的嘴决定的。」 「意思是你不需要粉丝?」马正豪说。 「如果是过度关注运动员私人生活甚至干涉的,我确实不喜欢,也不需要,但如果是关注比赛的,我更希望我们是冰迷和参赛者的关系,而不是粉丝与偶像的关系。」 「但你也知道吧,有很多小姑娘是被你的脸吸引的,没怎么关注过你的比赛。」马正豪几乎是明晃晃地在说池惊澜不需要这些粉丝。 「哦?是吗。关注到我就必然会关注到我的比赛,如果我的脸对花滑起到了这样的宣传作用,我很荣幸。」池惊澜挑了挑眉,自信地说道。 马正豪真是讨厌池惊澜这自信的模样,他噎了噎,揭过这个话题,继续挖下一个坑。 池惊澜完美扮演了一个初出茅庐,对自己非常有自信的愣头青。 马正豪挖的坑他往里面跳了不少,但是有些涉及到红线的问题,都被他巧妙地略过去了。 等所有问题问完,马正豪也看不出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见他把手中的採访稿放到了一边,然后看向池惊澜。 「问题问完了,我个人一直很欣赏你,有些事我很好奇,可以随便聊聊吗?」马正豪的语气温和,倒真像一个真正的长辈了。 但池惊澜听出了他在「欣赏」这两个字上微微加重的语气,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一直很欣赏,一直指的是从他进门开始之后吗? 池惊澜可是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当时马正豪眼中的惊讶,但凡他之前了解过一点自己,也不会有那样的惊讶。 所以现在问题问完了还想要「随便聊聊」,又是想给他挖什么坑? 少年笑着,施施然答应下来了:「好啊,聊什么?」 「比如,你的名字?池惊澜,你这个名字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你给我的感觉也很像那位故人,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马正豪笑着问池惊澜。 池惊澜之前冷静应对了马正豪所有的问题,这一刻却感觉到了一丝冷意。 无他,马正豪现在的笑容里没有一丝怨恨,甚至还带着真切的惋惜,看起来就像是真的在缅怀他口中的那位故人。 可他和那位「故人」究竟是什么关系,池惊澜能不清楚吗? 等他再认真打量过去,便瞧出了破绽,马正豪布满皱纹的眉眼间,隐隐地泄露出了一丝只有当事人可能才能品出来的得意。 得意。 这个情绪细思极恐,池惊澜定了定神,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聊天」上。 「故人,您说的是池澜吗?」池惊澜冷静道,决定见招拆招。 听见这个名字,马正豪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些许,他很满意池惊澜的懂事:「对,你们的名字很像,长相也有些相似,就连风格都很像,他是你的偶像吗?」 前半句话马正豪说的发自内心,后面半句就是他胡诌和挖的坑了,他从来没看过池惊澜的比赛,哪里知道风格像不像,但同样,现在也没有人知道池澜的比赛风格,以他的权威,像不像完全是他说了算。 他说像就是像,为的就是把「池惊澜的偶像是池澜」这个名头强行按到池惊澜身上。 马正豪可能永远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胡诌对了,他以为池惊澜不会承认,毕竟身为始作俑者,他当然知道池澜的名声如何,正想着之后可以把池惊澜的否认直接剪掉,他就听到了少年的声音。 句尾语调微微上扬,仿佛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嗯?池澜确实是我的偶像,您是怎么知道的?」 马正豪愣了一下,随即面色一喜,他当然不会傻到去提池澜的风评,只是问池惊澜为什么会把池澜当成他的偶像。 这题池惊澜可太会了。 他当即模仿着池澜某狂热粉,没错说的就是现在躲在隔间里的那只大狗狗,滔滔不绝地跟马正豪分享了至少五分钟。 第309页 听得马正豪脸上挂着的笑都要麻了,最终他忍不住抽搐着嘴角打断了池惊澜:「好的,我知道了,原来你这么喜爱池澜,我会让大家也知道你的喜爱的。」 「嗯,偶像很多方面都值得我学习,可惜当年的意外实在是太突然了。」池惊澜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提起这件事,视线却不动声色地始终注意着马正豪。 果然,他看到马正豪唇角的弧度控制不住地上扬,反应过来才收敛了一点,却仍忍不住地炫耀一般地开口。 「嗯,我当年也在现场,亲眼看着那位传奇抛下记者们走出去的,那场……意外,确实是太可惜了,如果我当年能劝住那位传奇耐心接受完採访,或者劝他换条路走,或许就不会有那场意外了。」 「您也在现场?」池惊澜似是很惊讶地问。 听起来就像是夸捧,马正豪听得心情舒畅,没忍住多说了一点:「是啊,那时候是冬天还下着雪,外面的路都很湿滑,池澜走的那条路还经常有运输食材到食堂的卡车经过,大概是因为那位传奇从不关注这些平民琐事,才酿成最后的事故,其实也不算意外了。」 「那当年您看到了,为什么没让偶像换条路走呢?」池惊澜天真地开口。 马正豪故作可惜地嘆了口气,摇了摇头,神色惋惜道:「哎,我现在想起来也有些后悔,但是池澜性格不太好接触,说他是故人,不如说是我单方面认为他是故人,我们交集并不多,曾经我为了救一个小姑娘还被他厌烦了,他一直不待见我,最后就差了那么一丝勇气,没敢跟他说。」 「如果我当年再勇敢一点就好了。」马正豪真情实感地感慨。 要不是多年在赛场上锻鍊出来的演技,池惊澜简直要当场气笑了。 什么叫倒打一耙,这简直就是教科书式的倒打一耙,体现了他的善心还内涵了一把池澜,性格不好,高高在上,甚至暗示池澜潜规则,真是……好样的。 「时间也差不多了,辛苦你了小朋友,过几天採访就会放出来,你只管期待就好。」马正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不打算再聊下去了,说些客套话结尾,手都懒得跟池惊澜握,就指挥着下属带上器材离开了。 正好,池惊澜也懒得跟他再演戏了。 等马正豪一出门,关门的声音响起,少年就卸下了脸上所有伪装的表情,那些天真和不谙世事一散而去,向来笔直的嵴樑像是承受不住身上的重量,池惊澜难得放纵了自己,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抬起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眉眼,等到自己的眼前重新陷入黑暗,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和马正豪的见面果然是有意义的,至少让他拼上了当年的最后一块拼图,池惊澜现在几乎已经理清当年的全过程了。 只是这个过程着实令人不快。 「吱呀」一声响起。 池惊澜听出是隔间的门打开了,但他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连手臂都没有放下来。 和马正豪的交流就像是打了一场仗,等硝烟散去,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疲惫。 尤其是精神上的疲惫。 他正想先这么休息一会,再想如何跟凌榆他们解释,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靠近,然后一双大手把他从宽大的椅子中捞起,陷入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那个马正豪太过分了!」青年鲜活的,带着怒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乐乐,你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别说话,听我骂。」 听着凌榆怒气沖沖炸毛的语气,池惊澜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自己舒服的姿势,那些疲惫好像突然就消散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谁家的活宝? 第一百六十二章 凌榆在隔间里听到马正豪放的那些屁都要气死了, 怎么可以那样诋毁污衊他的偶像,还是当着乐乐的面。 他无法想像乐乐听到马正豪的那些话得有多难过,只知道自己心疼地快炸了。 所以一听到那人渣离开关门的声音, 凌榆偷偷打开了一条缝确认只有池惊澜在会议室里面之后, 就立马跑了出去,给了池惊澜一个大大的拥抱。 「乐乐, 别难过。」凌榆无比认真地对池惊澜说。 他也不肯放开怀中的少年, 凌榆想, 只要池惊澜没说松开他, 他就能死皮赖脸地一直抱着。 池惊澜真的没有说「松开他」。 所以凌榆就这样一直抱着池惊澜, 真情实感, 但不带脏字地输出了马正豪好几分钟。 能听出来他不常骂人,输出的语句在池惊澜这样见过大场面的人耳中甚至还有些幼稚, 但是情绪非常到位。 像只主人被欺负了努力维护主人的大狗狗。 很可爱。 池惊澜将头搭在凌榆的肩膀上偷笑,直到他看着师父和师兄检查了一遍会议室,又慢悠悠地走过去把门锁上, 再慢悠悠地走回来, 还去倒了水, 干完了所有他们能干的事, 最后只好在座位上坐下, 无奈地看向他们两的时候, 才悠悠抬起手拍了拍凌榆的脑袋, 笑着开口。 「凌榆,我没事了,谢谢你。」 闻言, 凌榆炸了的毛瞬间被抚平不少,他乖巧地停止了输出, 再次紧紧抱了一下怀中柔软的身躯,才依依不捨地松开池惊澜。 接着两人找了位置坐下。 池惊澜坐在中间,凌榆挨着他,旁边是陈志国和科苑泽,四人围成了一个小圈,俨然要开个小会的架势。 第310页 这是他们经歷了那么多事之后锻鍊出来的默契,没乱七八糟的仪式和顾忌,谁说事谁坐中间,就那么简单。 因为记者们的採访和参观,今天午休时间延长了两个小时,马正豪的採访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剩下一个多小时,正好可以趁着记忆还深刻復个盘。 凌榆这一顿输出确实让池惊澜心情愉悦了不少,至少放松了他紧绷的精神,有力气做復盘了。 不过首先,池惊澜看向陈志国和柯苑泽,像报平安一般开口道:「师父,师兄,放心,我回答得都有分寸。」 有分寸? 陈志国和柯苑泽听到这个回答,十分默契地冷笑了一声。 「有分寸地是个坑就踩?」 凌榆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们,除了最后那些颠倒黑白的污衊,别的有坑吗? 虽然有几个问题他感觉是有些怪怪的,但他觉得乐乐回答得都挺好啊。 柯苑泽看都没看他一眼,要是这货能分辨出来记者的问题里什么是坑,也不用被隔壁教练耳提面命摁着他用最少的字数回答记者的问题了。 「有什么感想吗?」「没有。」 「拿了冠军什么心情?」「挺好。」 诸如此类的回答,记者们听着都无奈了,坑都懒得挖,这也是凌榆之前高冷人设的来源之一,当然,也给凌榆憋坏了。 所以人设崩塌之后……算了,不提也罢。 最后搭理凌榆的还是只有池惊澜,少年分出一缕心神轻轻拍了拍凌榆表达了一下他的安慰,然后全神贯注地应对起了陈志国和柯苑泽的问题。 少年看着双手环胸架势很足,并且表情不信地看着他的师父师兄二人组,默了默,然后认真且严谨地狡辩,不是,解释了一句:「也没有是个坑就踩,大多数坑我是自愿踩进去的,但是红线一个没碰,其他的回答也都有把控好度,全程清醒,没被马正豪绕进去。」 为了佐证自己的话,少年还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黑色的,很小巧,定睛看去,那显然是一根录音笔。 陈志国和柯苑泽:…… 柯苑泽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个一模一样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师弟。」 池惊澜看到师兄摆到桌面上的录音笔,轻挑了一下眉,笑了。 「确实,不过我的录的更清楚,用我的就行……咳咳。」池惊澜说着,不小心呛了一下。 刚才马正豪採访他快一个小时,一口水没喝,现在嗓子眼干得都要冒火。 想起刚才师兄好像倒了水,转头正想找,面前就递过来了两个倒满水的一次性水杯。 是凌榆和柯苑泽,余光还撇见师父正好收回了自己的手,手里的水杯最终递到了他自己唇边喝了一口。 池惊澜看看一脸眼巴巴看着他的凌榆,又看看表情似笑非笑的师兄,还有对面一副事不关己模样静静喝水的师父,沉默了一瞬。 他是不是陷入了什么奇怪的修罗场? 最终池惊澜非常乖巧地接过了师兄的那杯水,咕咚咕咚一下子喝完后,接着拿过了凌榆递的那杯水放在自己跟前。 「等会渴了我再喝。」池惊澜低声对凌榆说,一句话安抚住了大狗狗。 为什么这么做……师兄那个眼神,池惊澜总感觉如果不喝那杯水,会发生什么很恐怖的事情。 「好了,录音笔呢,给我吧,我去读出来。」柯苑泽好笑地看了眼自家正努力装乖的小师弟,放过了他。 「哦,好。」池惊澜把录音笔递了出去。 这间会议室里设备很齐全,很快柯苑泽就把那长达近一个小时的录音导了出来,顺便调了个倍速。 意义当然不止听池惊澜如何解释,还有备份和存档,以及对马正豪之后可能对这次採访做什么文章的预演和分析。 几人快速地復盘了一遍,发现还真如池惊澜所说的那样,不能踩的红线他的确一点没碰。 但同样,有些问题的回答也太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比如关于粉丝那个问题。 「当时听到的时候就想说了,师弟,你这个回答未免太过不委婉。」柯苑泽将录音暂停,无奈看向池惊澜。 凌榆却对此持有相反意见,他说:「乐乐说的没错啊,又不是娱乐圈,我们才不需要粉丝,成绩才是王道!」 「哦?那你怎么还天天说池澜是你的偶像,按照你的说法,他不需要粉丝哦?」柯苑泽挑眉,毫不客气地反问道,说着还看向池惊澜,故作夸张地嘆了口气,「哎,师弟,你看某人双标还不是你的粉丝,要不咱换一个吧。」 池惊澜憋笑。 凌榆瞬间哑然,要是以前他还能回答就是崇拜而已,现在他做不到了。 心底妄念无声滋长,他只想说喜欢,不想说崇拜。 但时机不对,场合不对,凌榆本打算沉默,却听到了柯苑泽后半句话,见乐乐还没否认,大狗狗一下子就急了。 「不行不行,我双标也只对乐乐双标,谁说我不是乐乐粉丝的!」 「过度关注运动员私人生活甚至干涉的……那种粉丝?」池惊澜故意复述了一遍之前採访时自己说的话,逗道。 「可是师弟刚才不是说不需要粉丝吗?」柯苑泽也同时开口。 第311页 师兄弟两人一唱一和默契十足,直接把某只大型犬科生物带进了坑里。 哦豁,坏了,他好像就是乐乐讨厌的那种粉丝?! 凌榆很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并且陷入了纠结。 但实际上他的行为自始至终都没有一点出格,知道池惊澜身份前没有,直到他身份后更没有,就连偶尔的亲近拥抱也都是池惊澜无声的纵容。 池惊澜看某个木头还真很认真地思考起来,甚至表情都可怜巴巴的了,颇觉好笑。 他抬手在桌底下拍了拍凌榆的大腿顺了顺毛,弯眼笑道:「不是不要,粉丝一个就够了,所以别的粉丝我就不需要了。」 好傢伙,柯苑泽紧紧盯了师弟半晌,确认了几遍他脸上认真的神情,才开口:「师弟,你这真不是在特意哄人?」 池惊澜神情疑惑:「不是啊。」 他只是诚实地说出了自己心底真实的想法而已。 柯苑泽看了眼整个人都已经在快乐地冒泡泡的二货,服气地点了点头,心想,小师弟这个功力,以后某人是怎么着也逃不出小师弟的手掌心了。 这下变成陈志国看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了,咱们的总教练不得不咳嗽一声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然后三个小辈瞬间正襟危坐,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接上了之前的话题。 「其实我主要是担心马正豪会断章取义,毕竟他不可能放出时间那么长的採访视频,肯定要剪掉一些。」柯苑泽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我们不是有全程的录音吗?」池惊澜反问。 柯苑泽愣了愣:「放出来就等于彻底撕破脸皮了,到时候他们还会暴露出关键的破绽吗?」 「所以我们要先迷惑他们,再一击毙命。」池惊澜回答,声音清冷而决绝。 他更详细地解释道:「我故意去踩那些坑就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我想知道马正豪要干什么,还想从他那边获取一些消息,这是最快的捷径。」 「那你得到你想知道的消息了吗?」柯苑泽问。 「得到了,就是关于池澜的,但事情有些复杂,等我理一理再讲给你们听。」其实池惊澜主要是不知道怎么说他是怎么知道池澜那些事的。 ……凌榆闻言,深深地看了池惊澜一眼,薄唇紧抿起来,他好像猜到是什么了。 柯苑泽看了他们两一眼,摇摇头,温和地笑着开口:「没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想说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们。」 「嗯。」陈志国也点头附和了一声,看向自己的小徒弟:「阿澜,别嫌我们啰嗦,你年纪还小,可能有些事还不太了解,舆论有时候真的有很大的威力,我知道你很有主见,但等真正经歷的时候,你不一定有自己想像的坚强。」 刚才几人打的哑谜他就当小年轻们之间的秘密,他就不凑合了,但是有些话他是必须跟池惊澜说清楚的。 池惊澜没有反驳陈志国的话,也从来没有嫌他们啰嗦过,被人关心实在是一种太美妙的感受。 他知道师父是因为真的关心他才会掏心窝子说这些的,所以他也非常认真地回答道:「是,我知道的师父,您说的有道理,但是总要有人站出来,有人承担火力,事情才有解决的可能性。」 「既然马正豪指名道姓地要採访我,那说明他们可能盯上了我,那这时候还有除了我以外更合适的人选吗?再另拉出一个人,多一个人风险不是更大吗?」 「舆论对于我来说是最没有威胁的武器,大不了到时候你们把我的设备收了,况且本身我就不怎么看。」 小徒弟态度很坚定,陈志国不知道多少次为自己小徒弟的早熟懂事而感到心疼与震撼了,单是这份魄力,就超越了太多人。 陈志国表情严肃,最后问了池惊澜一句:「就算你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到彻底解决他们之前,都会是他们舆论乃至攻击所指向的靶子,也不怕?」 「不怕。」少年柔柔和和地笑着开口,说的却不是什么柔和的话。 踏入这一行起,他好像就没有不是靶子的时候,有什么好怕的呢? 「……好,时刻记住,我们永远在你身后,如果撑不住,一定要跟我们说,我们也会一直帮你的。」 明明喝了那么多口水,听到师父的话,喉咙还是涩了涩,池惊澜垂眸掩饰了一下眼中波动太大的情绪,然后笑着抬起头,应道:「嗯,会的。」 「……行了行了,你们回去接着训练吧。」再煽情下去陈志国也顶不住,他挥了挥手,直接赶人了。 几人出门,柯苑泽还没来得及跟师弟说话,就看见凌榆跟池惊澜说了句悄悄话,然后拉着他师弟直接跑走了。 真是,比狗还快。 柯苑泽看着他两的背影对某人无语一瞬,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自己走了。 另一边,凌榆对池惊澜说了一句「乐乐,我有些事想问你。」之后,拉着他跑到没人的小树林才停了下来。 池惊澜一看才发现这居然就是曾经他经常会偷跑来休息的那片树林。 「为什么带我到这里来?」池惊澜抬眸问。 凌榆挠了挠头,笑得有点傻:「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想,有时候会梦到你曾经很喜欢来这片树林,所以我累的时候也习惯性地会跑这来,这次,嗯……下意识?」 第312页 「不是幻想。」池惊澜说。 「啊?」凌榆睁大了眼睛。 池惊澜扬了扬唇角卖了个关子,没继续说下去,而是转回了刚才的话题:「所以你想对我说什么?」 凌榆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神色认真起来,问:「马正豪最后那些话是不是有一些是真的,他当年的确在现场?」 果然说的是这件事,池惊澜收起脸上的笑,倚在身后粗壮的树干上,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得意,乐乐,当年……他是不是给你使了绊子,你当年的……意外,是不是也有他的一份?」凌榆心疼得要命,说话都变得艰难起来。 凌榆在这些方面还真是比谁都要敏锐啊,池惊澜看着青年严肃又担忧的表情,勾勾手指示意他把头低下来一点,然后抬手放了上去揉了揉那有些扎手的头髮。 「是。」少年平静的声音在凌榆耳边响起。 凌榆瞬间想抬头,放在他头顶上纤细的手却加了力。 「想听一听当年的故事吗,虽然有些细节我也是刚串联起来。」少年的声音带着笑意,但近在咫尺,凌榆却没感受到他的开心,甚至还有些难过。 「想……但也不想,如果你不开心,就别说了。」凌榆声音闷闷的。 「没事,我想说。」池惊澜失笑,松开放在凌榆头顶的手,然后张开了双臂,看着眼前的青年开口道:「能抱住我吗,那些故事不太好听,我怕到时候我的表情会吓走我唯一的粉丝。」 以池惊澜的表情管理怎么会失控,但凌榆听到「唯一的粉丝」这个形容已经晕乎乎的了,脑子根本转不过来,手就先抱了上去。 八月的天气很热,树荫底下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池惊澜体质本身就偏凉,回想起来的细节让他的心也凉,如今凌榆这个大火炉子抱住了他,他才感觉好了很多。 「如果说那场车祸是有人故意安排的,还有一个疑问,他们当年是如何精准知道我的行踪的,现在我应该是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池惊澜思索片刻之后开了个头,凌榆身上传来的热意源源不断,让他能毫无顾忌的回忆几十年前那个寒冷孤寂的冬夜。 其实当时的他真的没什么感觉,但经歷了更加绚烂的新生活,再回想那个时候,池惊澜发现那时候的自己确实是挺狼狈的。 获得那么多奖项的一届传奇能混到那种地步也是没谁,除了大环境问题,他那时候的性格也的确太强硬,就像是每根刺都炸开的刺猬,冷漠地防备外界的一切,除了陈延和赛场上的点头之交,再也没有其他亲人和朋友。 池惊澜并不遗憾那时候的强硬,那样的环境下性子软一点可能就会永远出不了头,但同样是这份强硬,让他最后栽了个大跟头。 「你记得马正豪污衊我的那些话吧,确实是他颠倒黑白,事实是反过来,我曾经救了一个女队员,然后把骚扰那个女队员的混混揍了一顿,而那个混混就是马正豪,当时还叫马建国。」 「我都忘了这事了,但马建国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恨上了我,在后来的採访中疯狂给我使绊子污衊泼脏水,我最讨厌这种心术不正走歪门邪道的人,看见他就烦,根本不想多给他任何一个眼神。」 总而言之,两看相厌,但马建国因此却更起劲地往池澜跟前凑,因为他发现池澜冷了脸,说出的话能黑的点更多了。 池澜的那些「黑料」,百分之七十都来源于马建国和他的团队,剩下的来源于他的队友,而马建国吃着黑池澜的红利越爬越高,等到后来池澜的队友们「爆料」也都是找的马建国。 池澜不管舆论,但看见马建国就烦。 那次冬奥会的赛后採访,马建国当时已经爬的蛮高了,甚至成了华国国家队的随队记者,但仍然不改三流娱乐小报本性,採访只注重于噱头,却不管任何专业性。 池澜拿了铜牌,实际上和前二名真的只相差一点点,甚至可以说是他只是输在了没有主场优势,运动不分国度,就连外国的冰迷都有人为这位传奇抗议,但马建国的採访呢? 上来一句「池澜你没拿到金牌是因为老了吗?」就给池澜整无语了,他一点好脸色都没给马建国,也不想回答他那一连串乱七八糟的问题,摆了摆手毫不客气地推开了马建国的话筒和摄像机。 后来又一堆记者涌过来,池惊澜没什么兴致,採访都拒绝掉了,就打算离开採访大厅。 池惊澜记得很清楚当时採访大厅有两个出口,一个大门一个小门,大门是连着外面的大道,是正常出去会走的门,小门其实是给工作人员走的门,离食堂进,方便他们送饭。 当然,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小门就没有人进出,而大门那边围了一群记者,门外也还有进不来的记者,马建国也站在大门口旁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还有些渗人。 池澜当时想都没想就选择走了小门,现在想来,马建国大概是故意的。 某种意义上,马建国真是把当时池澜的性格分析的明明白白。 「马建国身上,还有当时那辆卡车上都有那个画着奇怪图案的平安福,之前我居然没有把他们联繫起来。」池惊澜略有些懊恼。 「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们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这样!」凌榆生气道。 第313页 是啊,谁能想到平常只是给他风评泼脏水,最后却想要了他的命,马建国就算不是主犯,也是个关键的从犯。 但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证据也确实不太可能找到了,想到这个凌榆就更气了。 「没关系,惯犯是不会收手的,他不会逃脱法律的制裁。」池惊澜仿佛看出了凌榆在想什么,开口说道。 「可是你……」 「曾经的都过去了,无论怎么样,其实都和现在的我没关系了。」池惊澜说,扭转池澜的风评,费力不讨好,还没必要,他们要做的事里这件事显然没有任何优先级。 「那你还记得当时你救下的那个女队员的名字吗?」凌榆突然问。 还是没放弃啊,但池惊澜好笑之余确实也挺感动的,仔细回忆了一下,还真的回答了凌榆:「好像叫……孙莹莹?我不太确定是哪个ying,你也不用太费心,顺其自然就好,不能影响比赛。」 「放心,绝不会影响比赛。」凌榆拍胸认真保证,就算池惊澜不说他也不会让自己成绩变差,在他心底,这可是聘礼。 「不过乐乐,你不怕马建国认出你来吗?你可不能被他们认出来。」凌榆很正经的说,他怕乐乐被认出来了,那些人再重复一遍当年的事。 池惊澜拍拍他的背松开了他,看了眼时间示意凌榆一起往外走去,顺便回答道:「他们认不出我的,池澜的形象在他们心底是固化而扭曲的,而我本身也改变了太多。」 何况他们也没有你那样敏锐的嗅觉和像是註定一般的缘分,这句话池惊澜是在心底说的,毕竟说出来旁边的人可能就要得意到起飞了。 回去之后他们恢復了正常的军训,当然,军训的时候也同样有记者在一旁拍照记录,那是陈志国喊来的记者,素质很高,完全没有打扰到运动员们。 池惊澜对这样的记者完全不排斥,见他们摄像头对准了自己,还友善的笑了笑。 而这个记者记录下的这一刻的照片后来传到网上,又直接出了圈,这就是池惊澜不知道的事情了。 马正豪对池惊澜的採访报导则是在一周之后才慢悠悠地放了出来。 除了纸质版,採访视频也同步上线了网站,本来长达近一个小时的採访,「浓缩」成了十几分钟的精华,而上线的也不止是体育报的官方号,各个主流视频平台上的不少官方大号同样发布或者转发了这则採访视频。 如此之大的宣传之下,流量瞬间爆炸。 而池惊澜他们在看到视频时长的时候就预料到了结果,随便点进一个平台,果不其然,採访视频刚刚发布没多久,评论区就已经吵了起来。 [这小白脸谁啊,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的主页。] 凌榆看见第一条评论,立马眼疾手快地挡住了评论区,「乐乐,你别看评论区。」 池惊澜好笑:「我没那么脆弱,评论区可以不看,弹幕别关了。」 「我们至少得知道舆论走向吧?」 「……好吧。」 柯苑泽为了缓解气氛搞了个竞猜:「师弟,要不猜猜马正豪会把这採访剪成什么样?」 「师兄,这也太简单了。」池惊澜转头看向柯苑泽,弯着好看的眉眼,声音带着少见的讽意,几乎与平板中的声音重合。 [粉丝的喜爱和支持会是你努力下去的动力吗?] [不是,从前不是,未来也不可能是。]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得不说, 马正豪在制造热度这方面确实是各种好手,这最终的精剪版採访视频一定不是他亲手剪的,却一定是按照他的吩咐剪得。 那种混淆是非, 翻黄倒皂强烈个人色彩简直要溢出屏幕。 冲突最大的一个问题直接被他提到了最前面播放, 即使池惊澜他们的弹幕只设置了1/4的显示区域,屏幕里少年回答完的那一瞬间, 他们就看到了屏幕上刷过了满满的问号。 误导性十足的开头直接奠定了整个视频的基调, 也就没什么认真看下去的必要了, 柯苑泽直接冷着脸调了二倍速, 面无表情迅速过完了整个视频。 本来快一个小时的採访被精简成了十几分钟, 那些问题的顺序被剪的和採访时完全不一样, 放出来的基本都是些要么有争议性要么有噱头的问题,中间加上转场, 再穿插几个正常的问题压一压採访的硝烟味,一个看不出什么破绽的「独家专访」就出炉了。 唯一一刀没剪的一段,就是最后池惊澜和马正豪聊池澜的那一段, 甚至在视频最后还新增了一段对马正豪的採访。 没错, 关于马正豪对这一次採访感想的採访。 「社长, 怎么了, 您看起来很感慨的样子。」应该是马正豪下属问的。 「是有点, 我也是一把老骨头了, 很久没有一线採访, 看到如今的小年轻确实有些感慨。」 「所以您这次怎么突然选择亲自採访了,之前不是总是给我们锻鍊机会吗,今天我都惊讶地忘了朝池惊澜要签名了。」 「哦, 不满意啦,看来我这个老傢伙还是该早点退咯——」 「社长, 您别开我玩笑了,您这不是老当益壮吗。」 「哈哈,其实就是看到今天的这个小伙突然想起了一位故人,兴致起了,就决定亲自採访了,希望我的水平还没退步就好。还有你也是,喜欢今天那小伙也不早说,等下次带你再见他可别忘了。」 第314页 「好嘞!不过社长,您说的故人……是池澜?」 「是啊,几十年过去,那些不太好的事情就不提了,至少池澜的成绩是当之无愧的,有人把他当偶像也不意外,我本来觉得今天採访的小年轻和池澜有点像,后来感觉他和池澜其实还是很不一样的,更有活力,性格也更好,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我们的体育事业,未来就要靠这些好苗子咯。」 然后整个视频结束,最后这一段还美其名曰被标成了彩蛋,看的几人那是一个眼角抽搐,差点呕吐。 这到底是池惊澜的採访还是马正豪的採访啊? 这要是没有刻意安排的剧本,池惊澜把头拿下来给他们踢。 不好意思,有点暴躁了,实在是这一段看得池惊澜有点犯噁心。 趁着凌榆也被噁心得有点神志不清得功夫,池惊澜退出全屏模式,翻了翻评论区。 等凌榆反应过来,也来不及阻止池惊澜了,只好也跟着看了起来,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 果不其然,评论区里面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在问这谁,有人在骂池惊澜不尊重粉丝,还有人说看脸挺好看的本来想了解一下,听到第一个问题的回答瞬间下头,也有很多嘲讽池惊澜不自量力的。 [就直接说自己会拿到冬奥会资格,太嚣张了吧,到时候没有这不直接小丑。] [替他粉丝默哀,就算不喜欢也不能直接说不需要吧,当他粉丝也太可怜了= =] 更污言秽语的评论就不说了,当然其中也有正常人的回覆。 [问觉得自己能不能参加冬奥会和问觉得自己能不能拿到冠军这种问题不是差不多吗,身为运动员难不成回答不能不成,那也太逊了。] [纯看脸党无所畏惧,我也没想成为小帅哥前行的动力啊,他成为我吃饭的动力就够了,有资料吗,来一沓︿( ̄︶ ̄)︿] 可惜,这些正常的评论很快就被喷得沉底了,一律被「激动」的网友们当成了池惊澜的脑残粉处理。 不过池惊澜一点也不在意,他要找的也不是这些满嘴脏话的评论。 再次刷新了一下,两个高楼瞬间蹦到了评论区的最上方。 而建起高楼的两条评论,一条是——[池澜都有人粉啊,那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了,摊手],另一条是——[马正豪和他下属相处气氛好融洽啊,真的感受到了他对体育事业的爱,不过里面高频率出现的池澜到底是谁啊,採访的运动员名字不是叫池惊澜吗?] 就像曾经池惊澜对凌榆说的那样,说到底池澜已经是一个过去式的人了,就算提了一嘴也不会有多少人在意,而现在评论区里这么大规模的「復古」风潮,除了人为,也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没错了,正是马正豪的出手风格。 点开叠起的评论,楼中楼里有很多一看就是复制粘贴的评论,以及一群带节奏的不明生物,至于内容,其实乏善可陈,除了对「池澜」的科普,也就只有熟悉的谩骂和吵架了。 池惊澜白皙的指尖点了几下,直接关掉了视频,切换了其他平台看了看,情况也都基本一致,甚至吵得更厉害一些。 不看也罢。 退出所有的界面返回桌面,池惊澜转头一看,发现柯苑泽和凌榆两人都很担心地看着他,表情凝重得不得了。 池惊澜其实没什么感觉,就是那些吹氛围好的话有些让他犯噁心,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两人的表情莫名逗笑了他。 「这是怎么了?表情这么凝重,我们不是应该开心才对吗?」少年弯着眼开口道。 「啊?」 「这不就是我们之前预料的情况,说明他们最多也只能做到这样了,都在我们计算范围之内,难道不值得开心?」 「可是现在被骂的不是我,也不是凌榆,而是你啊,小师弟。」柯苑泽哭笑不得。 「师兄,你就当我心态强大,真的没什么感觉,他们又不会因此线下群殴我,而且谁说被骂的只有我了?」 「啊,还有谁?」凌榆奇怪地问。 「不是还有你的偶像吗?」池惊澜眉梢轻挑,玩笑道。 凌榆:…… 「师弟,你这玩笑有点冷。」柯苑泽说。 「是吗?」池惊澜状似可惜地耸了耸肩,揭过这个话题,开口:「再等一段时间看看后续,现在应该还只是开头。」 「马正豪难不成是想把当年池澜的事在你身上再復刻一遍?确实很有可能。」柯苑泽自问自答道,再次看向池惊澜:「师弟,你确定暂时不放出採访录音?」 「不,得让他们演的彻底,才能解决的利索。」 「彩蛋」里马正豪自己都说他该早点退了,池惊澜也打算好好准备,才好回赠这位「故友」一份大礼。 不过这次风波太大难免波及他人,池惊澜不想好友们不受自己事件的影响,因此之前就给他们打了预防针,并且告诉了他们不要做出任何回復。 池惊澜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能忍住,正想再找他们一次,自己却被先找上了门。 吃完饭被一群人堵在餐桌旁边不让走还是曾经刚进国家队里才发生过的事,只不过如今性质完全不同了。 说实在的朱承业崔晟睿这种直来直去的脾气居然能真的忍下来,虽然着急得很,但还是听进去了池惊澜的话,没有在网上发言,池惊澜也蛮惊讶的。 第315页 但看着好友们担忧的表情,和他们与初见时相比沉稳了许多的气质,池惊澜意识到了,不止有他在成长。 经歷了这段时间的风浪,当初初出茅庐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们也变得能撑起一部分天了。 是跟师兄还有凌榆他们闭门造车久了吗,忘了其实他们能团结起来的人能更多。 想通了的池惊澜笑了笑,带着小伙伴们去了操场,把他的计划和想法,能说的都告诉了他们。 「阿澜,这种事情你不早说!!」崔晟睿睁大了眼睛,一下子跳了起来。 「阿澜,是不是你心底没有我们了!」朱承业搭上池惊澜的肩膀疯狂摇晃他。 穆子宁没说什么,只是目光幽幽地盯着池惊澜,杀伤力也不小。 「当然不是,嗯……」少年有些心虚地指尖挠了挠脸颊,「计划定的比较临时,后来就忙忘了,也没找到时间和你们说。」 「好像有道理,休息时间隔壁凌队长总来找你,怪他!」崔晟睿被忽悠住了,斩钉截铁地说道。 「对,怪他吧。」池惊澜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愉悦甩锅。 那可是隔壁的队长,这么开玩笑真的好吗,穆子宁有些在意好友和凌榆的过于亲近,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他看向池惊澜,神情认真:「阿澜,下次你要再闷声不吭干大事,我们就不客气了哦。」 「不客气哦!」朱承业附和。 「比如……给温泽教练打小报告?「穆子宁笑着说。 「温泽教练,好像是你们的省队教练?」朱承业问。 「是的。」 「能治住阿澜吗,那我支持!」 「知道啦——」少年懒懒地拖长了音调,带着笑意的声音如此保证道。 湛蓝的天空中有白鸽飞过,见证了少年们的约定。 好友们理解了他,那池惊澜只需要等待了。 于是在池惊澜这一方没有做出什么反应,马正豪那边却在狠狠加大力度的情况下,这个採访视频迅速地出了圈,影响也发酵地越来越大。 某知名社交软体上,#令人羡慕的职场氛围#这个热搜悄然爬上了高位,路人们好奇地点进去一看,最上面挂着的就是这个採访视频。 无论看没看完那十几分钟的视频,开头就註定了路人们心中池惊澜的形象註定不会好,等他们再一点进评论区,看到乌烟瘴气的评论区印象就更差了。 马正豪的目的就达到了大半。 採访中他的用词其实也有引导路人捧杀的意味,比如「紫微星」之类的,但池惊澜至今的成绩的确太能打,紫微星这个份量那么重的词,放在他身上他也能担住。 但马正豪不急,现在担得住,不意味着以后还能担的住。 新赛季开赛在即,突然爆发了那么大的舆论风波,如今有了网络,舆论的威力可比几十年前的纸质报纸,小范围传播强大太多了,就算是池澜在十几岁的年纪,也承受不住,那现在这个小少年能承受得住吗? 马正豪作为池澜的老对手,他是非常清楚的,池澜对于谩骂的波澜不惊都不是天生的心理强大,而是后天的锻鍊,更不用说初出茅庐的小屁孩了。 他可不认为池惊澜能承受住,而心态的崩溃会直接导致成绩的崩溃,「紫微星」就必须得下凡尘了。 这种手段无往不利,他们成功了太多次,早就忘记了失败的滋味。 但这一次,他们可以重新回味一下失败的什么感受了。 的确,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承受不住这样的网络暴力,尤其十几岁的少年们身心可能都还未成熟,甚至只要一点点的刺激,都可能会陷入自我怀疑,继而堕入深渊,无论是什么圈子,这样的「仲永」都比比皆是。 还好池惊澜不是真正的「初出茅庐」,他重新找回了十几岁的少年意气,却也不曾丢掉曾经二十多年磨难造就的强大心理。 他不是铜墙铁壁,只是目标足够坚定而已,而且还有许许多人在他身后做着他坚实的后盾,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要让马正豪的算盘彻底落空,也要让他们的阴谋彻底完结,但是时机必须得恰到好处。 同时,国家对冬奥会的宣传依旧在不停加大力度,影响和知名度扩大的同时,圈子也不可避免变得更乱,加上其中还有水军带节奏,对池惊澜的「讨论」沸沸扬扬了几个月都没有消停。 中间甚至还有人跳出来加码,就是之前z省省队里被开除的老队员们,领头的是徐天宇。 当时拘留他的时间不长,早就放出来了,如今确实沦落成了接头的小混混,池惊澜还抽空看了那个所谓的「揭露真相」视频,非常熟悉的一套造谣,不是徐天宇那种水平能说出来的话。 其中的猫腻池惊澜懒得去追究,网上吵得多么厉害,也不见当事人的任何回应。 打铁还需自身硬,池惊澜专注训练呢。 期间也有好友问过他什么时候会回復,在等待什么。 「等他们真正反应过来我的危险性超乎于他们的想像,按捺不住的时候。」少年平静而无畏地回答。 十月份,17/18赛季成年组花样滑冰大奖赛第一站在俄罗斯莫斯科站开赛,华国国家队在经歷多年低谷之后,终于再一次满名额出征。 参赛名单上,人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第316页 ——池惊澜。 第一百六十四章 [哇, 刚升上成年组就这么大场面吗,池惊澜牛逼啊!] [楼上我怀疑你在阴阳怪气。] [害,什么叫花滑队太子爷的含金量, 懂不懂啊?陈志国的小徒弟, 怎么会没名额?] [楼上真的是看花滑的吗,大奖赛的名额是队内选拔赛选出来的, 之前有公布名单好吧, 别的不管, 池惊澜的成绩没有黑点好吧?] [队内选拔赛是队内的, 我们也没看着哇, 只看到个最后的结果, 谁都不知道有没有水分。这次大奖赛高手云集,池惊澜水平没太大提升的话难得很, 加上最近的风波,他能专心训练和保持心态吗?我持观望态度。] 网络上各种各样的言论漫天纷飞,大部分都是不动脑子被带了节奏瞎喷的, 但夹缝中还是有不少人没有随波逐流, 虽然说出来的话不一定是支持, 但真的在为国家的花滑未来思考。 尤其是贴吧里的嘴臭老哥们, 看见这全网喷的架势那逆反心理一下子就上来了, 直接三三两两地和好哥们一约, 买了飞机票和比赛门票, 飞往了莫斯科。 作为冬奥赛季的第一站花滑大奖赛,莫斯科站的热度很高,票本身就难抢, 更别说在国内,票就更不好买了。 那贴吧小分队的票是哪里来的呢?来自他们吧一位十三级大佬的原价转让, 好多张呢,跟散财童子来做慈善似得。 这大佬经常出没于贴吧的各个帖子,无论是技术贴还是八卦贴都总能见到他的身影,说的话一看就是只有圈内人才能了解到的程度,但没有一点圈内人的高冷风范,在吧里非常受欢迎。 所以这次他的帖子一发出来,本来就意动,甚至买到了飞机票没买到比赛门票的老吧友们直接私信问过去了,本身大家都彼此熟悉和人品,大佬直接把他手里有的票寄到了吧里一个信誉很高的老大哥手里,大家稍微一合计,贴吧小分队就成立了。 但直到他们坐上飞机,仍然对于拿到原价位置还很好的票这件事感觉十分不可思议。 那可不是一般的圈内人能拿到的位置,这让他们更好奇那个大佬的身份了,不过贴吧小分队都不是什么没有分寸的人,也就想想而已,不会真的去探究谁谁谁的身份,甚至他们彼此之间在网上聊了那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 说起来池惊澜平常还真会偶尔逛逛贴吧,别的不说,有时候里头吧友指出的问题真的还挺准确的,跟教练组们的视角还不太一样,至少池惊澜觉得是有帮助的。 最近他确实是无暇注意这些事了。 贴吧网友们都因为对这次比赛的重视难得聚集在了一次,池惊澜怎么会不知道这次比赛的重要性? 何况这还是他升入成年组的第一场国际大赛,就算是昔日的传奇,再度踏上曾经征战了十几年的舞台,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池惊澜最近基本都泡在训练室里面,身为参赛运动员他其实有不少购票名额,给家属朋友的那种,以前池惊澜还会问问朋友或者爸妈要不要多余的名额,这次除了两张票给了爸妈并且用自己的奖金给他们掏了机票钱,别的名额直接闲置不打算管了,后来凌榆问他,他就全送给了他。 后来那些名额如何他也没再问,时间一眨眼地过去,就到了该启程去莫斯科赛场的日子。 之前网友们有一点说的确实一点毛病没有,这次莫斯科站的参赛选手的确高手云集,竞争格外激烈。 甚至出现了有些实力不足的运动员直接选择退赛这种情况。 俄罗斯本就是花滑大国,整体的花滑实力也已经霸占了许久世界第一的宝座,在这个一年大部分时间都被冰雪覆盖的国度,这次大奖赛的水准註定了会很高。 因为是俄罗斯站,俄罗斯本土的名额会比往常更多一些,平常能够限制他们的名额数量这次也成了解开他们战力枷锁的钥匙。 无论是本来就在成年组闯荡了许久已经成名的几位成年组选手,还是刚刚升上成年组的原青年组希望之星,比如被誉为大鹅花滑未来接班人的伊万,都报名参加了这一次的大奖赛。 其他国家,美国一哥曹辉和班奈特也都来了,法国单人滑实力一般,冰舞和双人滑的实力却很强,也来了好几对有名的组合,还有日本、韩国…… 确实是众星璀璨,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冬奥会的提前小型演练。 但是华国这边…… 「集合!」陈志国威严十足的声音响起。 机场里原本稀稀拉拉的队伍瞬间站好,按照项目列成了两队。 一队是单人滑,另一队是双人滑,至于冰舞,华国还没有能拿到资格的。 其他项目其实也是这些年才起来的,但至少纸面实力上看的过去,虽比不上强国,但有顶樑柱也有新生代,也能跻身第二梯队。 只不过双人滑这次参赛的新生代…… 池惊澜平静地往身旁那列队看了眼,目光有些冷的收回了视线。 上次马正豪採访完他之后就去了双人滑「观察慰问」,明面上说的是因为之前的曹正德事件,看看双人滑恢復的如何了。 然后齐文光就向他表示陈总教练很好,但他们有些不太适应陈总教练训练的风格,马正豪当即保证,他会向上面反应这件事,并且尽快给他们重新安排双人滑的主教练。 第317页 果然,没过多久,陈志国就被通知不用再代管双人滑了,而双人滑新的主管教练也不是从省队或者国家队里其他原有的教练调任上来的,是直接空降的理论官。 没有实战经验,没有理论知识,这种教练听着就不太靠谱,网上也曾因此掀起过一阵讨论,但后来齐文光主动出面解释他们和新教练很契合,这些讨论也就沉默了。 据池惊澜所知,现在已经基本是齐文光在管队了,而这次双人滑名额有两队,之前靠齐文光和卓凝珍拿到的名额,一对自然是给他们,另一对名额却没给上赛季发挥得很好,这赛季升入了成年组的赵瑞嘉和虞灵灵,却是给了一对升组一年也没什么亮眼表现的搭档。 池惊澜不认识他们,不代表着他看不懂这操作里头的含义。 赵瑞嘉和虞灵灵他们被「冷藏」了。 这可真是…… 凌榆朱承业他们都忍不下去了,陈志国和柯苑泽也很生气,但他们的地位还不能直接撕破脸,憋得难受。 池惊澜也不打算再等了,没有必要,这次比赛的时机正好。 他早早就定下了冬奥会的短节目和自由滑曲目,短节目的《冬至》在上个赛季也曾表演过,之前封闭训练的时候池惊澜就是一直在重新打磨这个节目,以及练习他新的自由滑节目。 按理来说新赛季他是要上《冬至》和新的自由滑的,但九月份参赛名单出来之后,既然决定了要搞事,《冬至》就不适合了。 那时里比赛开始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新的自由滑也练得差不多了,池惊澜就跟陈志国商量了一下,重新排了一个新的短节目。 等到比赛开始前几天,主办方才把各个选手的参赛节目以及赛程在他们的官网上发了出来。 冰迷们赶紧过去一看,柯苑泽短节目《卡门》,自由滑《十面埋伏》,一个是经典曲目,一个带着华夏的央央大气,稳妥但又让人期待,很好的选曲,没有问题。 看完柯苑泽的,他们又找到了池惊澜的,然后大吃了一惊。 花样滑冰大奖赛俄罗斯莫斯科站,参赛选手:池惊澜,表演曲目:短节目——《安娜·卡列尼娜》;自由滑——《荣耀向我俯首》。 这是在外留学的人搬回国内网站并且翻译完的信息。 是不是太狂了?这是人们看到这个节目单的第一反应。 还是那句话,会提前看节目单的人都是老冰迷了,什么节目好,什么曲目适合他们心里都有点数。 而池惊澜这次的两个节目,在他们心中,好巧不巧,都不是省油的灯。 《安娜·卡列尼娜》是俄国着名同名长篇巨作,改编出了非常多不同类型的节目,有电影,有舞台剧,还有芭蕾舞剧,内容都带着大鹅独特的悲壮而决绝的艺术风格,相关的曲目也确实会经常出现在花样滑冰的赛场上,但基本是俄罗斯专属,并且女性表演居多。 因为不是俄罗斯人真的很难表演出这些曲目的风格,久而久之,也就很少有其他国家的人去尝试了。 而现在池惊澜选择了这个题材作为他的短节目,参赛的地方还正好就是俄罗斯,对于自己国家的艺术,俄罗斯人欣赏起来还是很挑剔的,这要是表演不好,那真的就是要让当地的观众笑掉大牙了。 至于自由滑,那就更不用说了,听名字就知道这个节目有多狂了,选自音乐剧《红与黑》,也是很经典的音乐剧,但很少有人会把这个曲目搬上花滑的赛场,原因他们也不知道,可能就是太狂妄了吧,不像是表演,倒像是挑衅,没有绝对的实力自信,哪敢用这种曲目? 表演不会,那不止俄罗斯当地的观众笑掉大牙了,是要被全世界观众嘲笑的。 但是,池惊澜偏偏就用了这两首选曲。 别人不敢,他敢。 第一百六十五章 池惊澜并不知道人们对他的评价, 就算知道了他也只会浅浅一笑。 狂这个形容,放在池惊澜身上看似听着违和,实际上再恰如其分不过了, 只是他的脸太有欺骗性, 想必大家还得再适应一段时间。 而此刻的池惊澜已经抵达了莫斯科。 刚下飞机,池惊澜就感受到了熟悉的阵阵凉风。 十月底的俄罗斯已经冷起来了。 这个曾经池惊澜很熟悉的国度, 重生之后他还是第一次重新踏足, 这里改变了很多, 可好像也什么都没改变。 仍然是熟悉的风格, 熟悉的温度。 搭上机场的摆渡车出了机场, 池惊澜正有些感慨, 年轻而鲜活的声音们突然闯入了他的耳朵。 「阿澜!」 「chi!」 池惊澜惊讶回头 ,在接机的栏杆处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 一个已经激动得活蹦乱跳, 一个看着沉稳,眼中的兴奋也掩藏不住,虽然他们戴着口罩和帽子, 池惊澜也瞬间认出了他们。 他惊讶地挑了挑眉, 转头跟陈志国说了一声, 快步向他们走了过去。 「伊万, 班奈特?」池惊澜特意压低了声音, 「你们怎么来了?」 前几天伊万确实问了他什么时候到莫斯科, 但池惊澜实在没想到他们会直接来机场接, 还带了一个班奈特。 这两人现在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池惊澜看着红髮少年激动地拍了拍胸脯,骄傲地开口:「阿澜,看到我们开心吗!」 第318页 池惊澜弯着眼睛, 回答:「开心。」 然后他转头看着伊万,切换俄语又认真重复了一遍:「看到你们我很开心。」 …… 一发直球打得伊万和班奈特猝不及防, 他们眨了眨眼,怔愣了片刻后,班奈特才红着耳朵,嘟囔道:「不是都说亚洲人很含蓄的吗……」 班奈特本来是想看看池惊澜害羞的模样,没想到最后中招的成了自己。 还好,旁边伊万也一样,不至于太丢脸,班奈特偷偷往旁边瞟了一眼,心想。 伊万不知自己已经被拆穿了,还在强装镇静:「池,你的行李呢?」 「对啊,让我们帮你拎!」班奈特眼睛亮晶晶的,身后像是有尾巴在摇一般。 池惊澜轻轻勾了勾唇角,耸耸肩玩笑道:「已经有人抢了这个活了。」 他过来也就带了一个小行李箱,里面除了冰鞋就几件换洗的衣服,一点不沉,但某人一定要帮他拎。 「嗯?」伊万和班奈特一下子没听明白。 但他们说话间,这个「有人」也走了过来。 「短道的凌?」伊万有些惊讶地开口,问池惊澜:「短道最近不是也有比赛吗,他怎么在这?」 「最近那站他没去,前几天我们国内有个联赛需要他参加,拿了冠军之后放几天假,他硬是要跟过来。」池惊澜无奈说道,但言语中的骄傲是谁都能听出来。 凌榆闻言得意地抬起了下巴,嚣张地彰显他的存在感,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什么显眼包,池惊澜好笑地扯了一下凌榆的衣袖,警告地看了一眼,某只大型犬科动物瞬间收敛了起来。 伊万and班奈特:……莫名感觉被秀到了是怎么回事? 班奈特危机感飙升,感觉好友要被这个奇怪的成年人抢走了,一把拽过池惊澜的肩膀,傲娇地开口:「阿澜阿澜,走了!」 池惊澜看陈志国他们走远了,也任由着班奈特拉着自己往外面走。 路上池惊澜严格执行了一碗水端平政策,先跟凌榆聊了几句。 「老师和师兄这么放心就走了,是把我交给你了?」 少年声音含笑,听在凌榆耳中总好像带着点勾人味道,心痒痒的。 「当然,我只是到新地方偶尔会迷路,不是真的路痴,而且这里我也来过不少次了,靠谱得很,乐乐,你放心!」背着自己的包拖着池惊澜的小行李箱的青年闻言,无比紧张地拿出剩下的那只手拍着胸脯保证道。 逗笑了池惊澜。 他当然知道凌榆在这些方面非常靠谱,只是看到他那模样,忍不住想要欺负一下而已。 说起来要不是凌榆当时在z省冰场的迷路,他们也不会有现在的故事。 嗯……这样欺负人是不是有点坏了,池惊澜摸着下巴反思了一下,再看一眼身旁青年眼巴巴的表情,愉悦地决定下次继续。 「嗯,我什么时候说不放心了吗?」池惊澜轻轻拍了拍凌榆的腰,笑着开口说道。 凌榆眼睛一亮,整个人瞬间灿烂起来了。 没人看见的瞬间,少年的唇角悄悄扬起了一抹得意的弧度。 一句话轻轻松松安抚住了大狗狗,池惊澜也没冷落特意过来接机的两位好友。 「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很少能看见你们心平气和地站在一块。」他看向班奈特和伊万,主要是班奈特,调侃着说。 「哼!」果不其然,班奈特傲娇地扬起了下巴,张嘴告状道:「明明是伊万偷跑被我抓到了!」 一问才知道,班奈特也是今天才到的莫斯科,到达时间就比池惊澜早了一个小时,还正好是一个出站口,好巧不巧,出来正好碰到了提前过来等人的伊万。 这下两人直接撞了车,班奈特本能觉得不对问了一嘴,得知伊万过来干什么之后就直接把自己的行李交给队友,自己赖着不走了。 「怎么样,我干的漂不漂亮!还有,我特地跟师兄学了一下你的名字用中文应该怎么念,我刚才喊得标准吧!」班奈特得意地说。 池惊澜看向伊万,沉稳地少年向他无奈地耸了耸肩,朝他做了个口型。 池惊澜看出来了,伊万说的是「我没有办法,他太粘人了」。 这幅情形确实有趣得很,池惊澜眨眨眼,也无声回了一句伊万「我懂」,然后顺着班奈特的话,夸他道:「嗯,挺标准的,我清楚地听出来了你是在叫我。」 「那当然了!」班奈特得意叉腰,身后的尾巴翘到了天上。 凌榆只擅长两种语言,一个是东北话,一个是带着东北味的普通话,撑死加上一点常年在国外比赛锻鍊出来的带着东北口音的散装英语,都不足以支撑他听懂此刻池惊澜和班奈特伊万的聊天。 他倒也不是那么敏感的人,只是稍微有一点点吃味,嗯,一点点而已。 所以凌榆故意凑到了池惊澜耳边,压低声音开口:「乐乐,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回去教教我俄语吧?」 凌榆的声音本身就好听,不然之前人设没崩的时候也不能被人们称作是「高冷男神」,虽然本质上可能是个搞笑役,但压低了声线,确实是妥妥的低音炮。 池惊澜有点遭不住,他伸手轻轻推了推凌榆,不由自主也放轻了声音:「嗯,回去教你,别凑那么近……热。」 第319页 这个「热」字属实是随口胡诌了,机场里虽然有暖气,但是机场面积大,平均下来也就十几度,着实称不上热这个字。 但某人也是大着胆子心神不定,居然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傻乐着应下然后被推到一旁接着独自傻乐去了。 班奈特和伊万有些震撼,他们队友口中的华国短道王者,好像是个高冷的人来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班奈特之前喊了池惊澜的中文名,还是他们也听不懂池惊澜和凌榆的交流难受,伊万也跟池惊澜表示想学中文,问池惊澜有不会的可不可以问他。 池惊澜当然同意,班奈特又着急了,举手说他也要学。 「你不是有你的华裔师兄吗?」伊万说。 班奈特目光漂移,最后还是嘟囔着说了实话:「他对这方面不太耐烦啦,我缠着他教阿澜的名字他好像就有点生气了。」 背着人偷偷说师兄坏话,班奈特从来没干过这样的事,很是心虚,师兄说过这样是会遭到天打雷噼的,也会被人不耻。 但另外两人什么都没说,就连死对头伊万也没说什么嘲讽的话,池惊澜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以后有问题找他就行了。 一下子把班奈特感动得泪眼汪汪的,然后成了池惊澜的跟屁虫。 也算是促进了的文化交流,池惊澜看了看身旁的三人,有些好笑地想道,然后拍了拍衣服,深藏了功与名。 * 有伊万这个本地选手在,也就不需要凌榆操着他的三脚猫英语和翻译器打车了。 伊万早就叫好了车,几人出了机场,一路很顺畅的抵达了官方指定的酒店。 因为凌榆这次属于「额外人员」,酒店房间也是他自己定的,和池惊澜他们这些比赛选手的房间并不在同一层,所以池惊澜拿回自己的小行李箱,和凌榆暂时分开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这次的时间安排得有些紧张,今天晚上抽籤,明天上午试冰,然后下午开幕式,晚上就开始正式的比赛了。 因为男单是热度最大的一个项目,自然而然地被排到了第一个。 所以第一天晚上的第一个比赛项目就是男单短节目,好在俄罗斯和华国时差并不多,并不需要太大的调整。 池惊澜放下行李稍稍整理了一下,就收到了师兄的消息,出门和师兄他们一起提前前往抽籤的客厅了。 「小师弟啊,师兄希望你能抽个好签。」柯苑泽想到小师弟的签运,颇有些担忧地开口道。 主要是池惊澜这个赛季刚刚升组,成年组的积分为0,因此不会被提前分到后面的组别,这时候签位就显得很重要了,要是太前面,总归是比后面要难的。 「都行。」池惊澜对此没什么所谓。 过了一会,别的国家队也来了,池惊澜跟伊万和班奈特他们打了个招唿,抽籤仪式也开始了。 等叫到了自己,池惊澜上去随手摸了一张签,打开一看,纸条里面列印着一组方方正正的数字——1-1。 什么意思呢? 第一组第一个。 池惊澜想起刚才师兄的话,幽幽的目光穿过人群看了过去。 师兄,真的不是你奶了我一口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这个抽籤结果好像似曾相识。 倒不是池惊澜对这个名次不满意, 就算是第一他也完全不怂,只是师兄刚说完他就摸到了这个签……实在是有些有趣。 柯苑泽接收到了小师弟的眼神,等池惊澜回到座位, 便朝他无奈地摊了摊手。 「师弟, 你这小黑手抽籤手气真的不太好啊,绝对不是我的问题。」 师兄, 你刚才绝对笑了, 我看见了。 池惊澜目光幽幽, 认真指正:「师兄, 我的手不黑, 很白。」 「噗。」这下柯苑泽真的忍不住了, 直接笑了出来,小师弟偶尔的冷幽默是真的会幽默到他。 师兄弟两人在这打趣聊得开心, 他们的师父,陈志国,已经在旁边带上唿吸机吸氧了。 「师父, 您怎么了?」池惊澜好笑地问。 陈志国面色严肃且沉稳地回答了两个字:「紧张。」 「上次小师弟青年组大奖赛的首秀, 卡尔加里那站不也是短节目第一个出场吗, 师父你这还没习惯, 有点逊啊。」柯苑泽毫不客气地欺师灭祖道, 然后摸着下巴开口:「别说, 小师弟青年组和成年组两次首秀都是第一个出场, 这签运确实有点东西。」 确实是很有缘分没错了,但是…… 「这不一样。」陈志国木着脸说:「上次小池是最后抽的签,二分之一的概率没办法, 这次可是前几个抽的签。」 上次陈志国还能安慰自己小徒弟不是运气好只是没办法,这次他没法欺骗自己了。 小徒弟的手是真的黢黑啊, 陈志国不由得眼前一黑。 他知道小徒弟不怕,上一次第一个出场也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但他可能是年纪大了,忍不住操心。 想想小徒弟的签运,陈志国觉得自己仅剩不多的头髮都要掉光了。 「别慌,师父,您还不至于面临秃头的中年危机。」 冷不丁一声,陈志国都以为自己被读心了,他转头看去,看到了小徒弟无奈的表情。 「师父你的表情太好猜了,不用那么操心,什么出场顺序我都无所谓的,而且我还挺满意这个签的。」 第320页 少年沉静的表情中带着自信的笑意,弯眼笑道:「是很相似的开局,但我会走出更精彩的未来。」 「好!」柯苑泽在一旁鼓掌,高度贊同道:「小师弟说得真好,这话太帅了我爱听。」 「师父你也是,年纪大了怎么还退步了,您当年对我可不是这样的,这就是老来得子吗,您的大徒弟要吃醋了。」柯苑泽故作夸张地捂胸道。 陈志国:…… 咱们的总教练微笑着和蔼地开口:「好啊,回去我也好好操心你。」 「那还是算了。」柯苑泽迅速改口。 幼稚的对话。 不过陈志国确实缓过来了,并且沉痛地了小徒弟是个非酋这一事实。 不是对池惊澜抽的签位的沉痛,只是对他运气的沉痛。 至于签位,第一个就第一个了,也不是第一次,陈志国担心的主要还是小徒弟的心态,小徒弟不慌就行,他刚才就演演。 嗯,演演。 不过小徒弟运气那么差,以后找对象可怎么办啊,陈志国有些操心地想,他可得好好把关才行。 但这种事情应该还远,还是回到这次的比赛。 到了赛场上,教练能做的事情其实不多了,给紧张的队员们做一下心理辅导,确保好他们比赛以外的生活以及场地适应训练的预约,陈志国履行完自己的职责,剩下的就要交给运动员们自己发挥了。 一天实在是太快,作为第一个比赛项目的运动员,第二天的这个时候,池惊澜已经穿上自己的短节目考斯滕准备出发去等候区等候开赛了。 「乐乐加油!」凌榆也背上了自己的小包,准备前往观众席。 「凌榆,你的包里是什么?」池惊澜抱着自己的冰鞋,看着特别乖巧地问道。 凌榆差点没忍住,最后还是坚持住了自己的操守。 「保密!」他不是很坚定地坚定道。 池惊澜抿唇笑了笑,不再逗他,开口:「你确定就这么去观众席?」 「嗯?」凌榆有点懵。 「不带个口罩墨镜帽子过去?」池惊澜轻挑了挑眉。 之前凌榆每次过去观众席不都是全副武装的吗,虽然其实更显眼了。 凌榆现在也知道那样更显眼,被池惊澜提起了自己之前中二的行为,直接闹了个大红脸。 「以前是以前,现在我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我来看你的比赛了!」青年破罐子破摔道。 池惊澜:……啊。 灼热的温度攀升上了他的耳垂。 突然之间两人都沉默了,相顾无言片刻之后,红着脸分道扬镳。 走到候场区池惊澜也降温完毕了,他推开门,里面的人比他想像得还要多。 半个小时后七点整男单短节目的比赛正式开始,今天第一天就安排了这一个项目,全世界的人都在盯着,不可谓不是万众瞩目。 这个时间第一组的运动员已经全到了,就连第二组也来了大半,可见参赛的运动员们真的很重视。 池惊澜找了位置坐下默默观察他们,其他人也同样在观察这个在国际上都小有名气的华国新星。 脸很精緻,身材很单薄,亲眼所见真的是瘦瘦小小的一个,看着十六岁都没有,这么小的小孩真的能跳四周? 其他选手们打量着池惊澜,心底不由得浮现了这个疑问。 除了池惊澜,其他这个赛季刚升上成年组并且参加了这场分站赛的班奈特伊万他们手气都没有这么差,都在后面的组别,在场的其他选手们都是在成年组待了很久的运动员了,这是第一次见到池惊澜,就算他们知道池惊澜的成绩,忍不住有这种疑问也不奇怪。 不过没事,池惊澜很快就告诉了他们这个问题的答案。 赛前六分钟的冰上练习时间池惊澜因为出场顺序的原因节省体力没有练四周,三周也只是简单跳了几个,确认了脚下的感觉没什么问题之后,他就开始「熘达」了。 但仅仅是那两个高飘远的三周跳,也让冰场上的其他同组运动员精神瞬间一震,一下就知道了,这个小孩绝对是有东西的。 六分钟的练习时间结束,其他运动员从出口处下场,只留下了池惊澜一个人在冰场上。 面容精緻的黑髮少年从容地绕着冰场又滑了两圈,最后确认了一遍冰场边缘处那些gg牌和宣传语标识的位置,然后精准地在冰场最中央,裁判席的最前方站定,左手扶右胸,微微躬身,行了一个骑士礼。 优雅而大方,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头一回踏入成年国际大赛场的紧张感,只有明亮又坚定的眼神,和里面熊熊燃烧的火光。 是兴奋,是激动,是挣脱了所有限制可以尽情发挥的愉悦,还有蓬勃的,不曾掩饰的野心。 时隔半年池惊澜再度踏上比赛的赛场,此刻无论是现场的观众和选手,还是网络观看比赛的观众,不管他们选择观看这一次比赛的目的是什么,都不会想到,接下来面前的少年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震撼。 赛场逐渐安静下来,仿佛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 赛场上的几位裁判们看到冰场上少年的动作和神情,原本松散的表情也变得认真了起来,连坐姿都更加严肃了。 通常前面几组都是开胃菜,味道可能也不错但不会硬那种,硬菜都在后头,所以裁判们在前几组的时候一般会稍稍放松一些,但这少年一番流程行云流水得下来,他们就知道不简单了。 第321页 能当这种大赛的裁判都是阅比赛无数的人,他们很清楚的知道,池惊澜这一套流程没有真正的底气是顺不下来的,眼中的野心和自信也做不得假,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再一看资料,回忆起来了,是上个赛季青年组出了名气的新人黑马,就算是他们也有所耳闻。 上个赛季的青年组新人这个赛季就升组了?这么快。 带着这样的一点疑惑,几位裁判更加好奇了。 不知不觉中,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对于池惊澜接下来的这个短节目,他们已经用上了对于最后一组才有的认真态度。 音乐响起之前,池惊澜摆好姿势,余光瞥到了裁判们的神情,接着平静地收回了视线。 他的心中却泛起了微微波澜。 「乐乐,要不比赛开始之前你展露一下自己的熟练度,引起裁判们的注意,他们就会认真了。不然比赛刚开始他们都还放松着,可能不太会仔细看你的表演,分数就低了。」前一天抽完签之后凌榆给池惊澜支招道。 「他们认真看了给我的表演分就会高,对我这么有信心?」 「那当然了!」青年非常自信地回答。 认真总比不认真好,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凌榆知道池惊澜绝对是那块真金,不该被签位的顺序所束缚。 「但熟练度……怎么展露?」池惊澜还真想不出来,这种东西都是自然而然的,他从没刻意去注意过。 「像你上次的表演滑那样就可以了!乐乐我知道你喜欢沉浸式的表演,但在表演开始前你可以尽情地去嚣张,去展示你的优点,你的大方,你的从容,集中所有人的目光,乐乐,相信我,你就是最耀眼的那颗星,值得所有人看见你的光芒。」 某人的中二语录仍似迴荡在耳边。 池惊澜没想到,这步棋居然真的走对了。 小小的涟漪带起了惊天骇浪,好似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涌上四肢百骸,心却因此沉得更定。 池惊澜缓缓闭上了双眼。 音乐起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火车的轰鸣声响起, 随即而来的是节奏极强的旋律,带着摇滚的风格,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等等, 这是……《列车长咏嘆调》? 前奏响起的那一瞬间, 若有摄像机能够拍到观众席,便能发现许多人的表情瞬间变得惊讶, 一改原本松散的坐姿, 身体前倾, 目光锐利, 那神情就像是要看看现在场上的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们大多都是俄罗斯本地, 甚至再精确一点, 莫斯科这座城市本地的观众,甚至都不用歌词响起, 单单只听到前奏的几个音符,他们就听出来了这是什么歌。 《安娜·卡列尼娜》这部着名的长篇巨作,经过莫斯科轻歌剧院的创排, 四大吟游诗人之一改编浓缩, 将恢弘原着浓缩成了两个小时左右体量的音乐剧, 几个月前才刚刚推出, 就受到了整个俄罗斯的追捧欢迎。 和《安娜·卡列尼娜》其他改编作品的经典流传不同, 《安娜·卡列尼娜》的俄版音乐剧这几个月在俄罗斯境内可谓是红极一时, 就算是几岁的小孩, 都能跟着哼唱上几句。 尤其是在莫斯科,这个在原着里也是故事发生的城市。 而《列车长咏嘆调》这首歌几乎贯穿了整场音乐剧的歌,自然是人人耳熟能详。 刚才报幕的时候现场声音还嘈杂, 也没几个人用心去听,加上大多本地的观众都是冲着他们想看的本土选手或者明星选手来的, 没关注过其他人,所以等音乐响起,他们才反应过来这第一个节目居然跳的是《安娜·卡列尼娜》。 是谁?这么快就把这部剧搬上了花样滑冰的赛场,没记得有本地的选手抽到了第一组啊? 然后人们定睛一看,发现冰场上的居然是一个黑髮黑眼的亚洲少年,大屏幕上投射出池惊澜精緻的脸庞,亚洲人再怎么显小这也铁定是个未成年。 观众席上瞬间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俄罗斯人很久没有看到过外籍运动员表演《安娜·卡列尼娜》相关的节目了,他们也不怎么喜欢看,不是他们国家的人表演的《安卡》,总觉得少了点味道,不够尽兴。 但如今居然有东方少年来挑战这个节目,而且还是最近正风靡的音乐剧选段。 胆量也太大了,他们的眼光可是很挑剔的,观众席上的本地观众们都坐直了身体,神情严肃。 敢在莫斯科的赛场表演《安娜·卡列尼娜》,他们倒要看看这位东方少年的实力究竟如何。 他是不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就看接下来的几分钟了。 歌声响起,是观众们几乎能背下来的歌词。 「我们是乘客,奋力争一张上等坐,开启漫长的旅程,远走高飞,去远方,去遥远的他乡。 我们是乘客,车厢连着车厢,年復一年 ,越过平原,穿过河谷山峦,任火车将我们带往某处。」 众人低声的吟唱,神秘而宏伟,是要揭开一场盛大表演的序曲。 这是《安娜·卡列尼娜》音乐剧的开幕曲,池惊澜也同样选择了这首歌作为了他短节目的开场。 虽然因为时长只选取了开头的片段,但是那种宏伟的叙事性却完全表现了出来。 场上的少年睁开双眼,放下枕在头侧的手臂,眼神有些迷濛地左右张望了一下,仿佛是刚刚甦醒。 第322页 火车的轰鸣声逐渐减小,众人的吟唱声也淡出了出去——到站了。 少年神情一变,变得优雅而端庄,眼中神色也不在迷濛,清醒而冷漠。 比赛开始前池惊澜眼中的自信嚣张,那些属于池惊澜的个人色彩似乎被他完全敛去了。 音乐响起的那一瞬间少年就沉浸到了节目里。 之前同题材的花滑节目中,安娜·卡列尼娜都是由女生来扮演的,男生违和感太强,怎么看都别扭。 但场上的少年无论从神色还是姿态上看,都没有任何违和感。 池惊澜并没有特意地去扭捏姿态,简单而大方地沉浸入角色的人生中,就是最好的表演了。 他不需要去扮演,而是要去成为。 他成为了安娜·卡列尼娜。 仔细看去,少年黑色的瞳孔深处,还能看到一丝空茫和悲伤。 那是安娜对一成不变的生活的厌恶。 安娜·卡列尼娜出身贵族,面容姣好,气质高雅,是实打实的名门贵女,嫁人,或者说联姻之后,丈夫卡列宁在政府部门担任要职,赫赫有名,是人人羡慕的地位。 卡列宁与安娜相敬如宾,两人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如今八年过去了,儿子也长成了一个乖巧活泼的小男孩。 在外人看来,在名媛圈里看来,安娜·卡列尼娜的生活富足,美满幸福,实在没什么缺点,让人羡慕。 但只有安娜·卡列尼娜自己知道,她过得并没有多么幸福。 她的丈夫卡列宁大她二十岁,性格沉闷,与安娜没有任何的共同话题,醉心于功名利禄,仿佛一架无情的官僚机器。 虽然卡列宁并没有在物质上亏待她,但精神层面,安娜只看到了一片荒芜的沙漠。 他们八年的婚姻实际上只是符合社会规范的貌合神离,一开始踏入人生新阶段的新奇过后,就是看不到未来的压抑。 所以这一次安娜在莫斯科的哥哥致电过来,想让她过去帮个忙,安娜立刻就答应了。 哥哥和嫂子之间的婚姻出现了一些矛盾,为了调节他们的婚姻关系,更多的是为了逃离这一成不变的婚姻牢笼,安娜乘上列车,跨越了城市。 如今她到站了。 她优雅地下了列车,随着兄长前往了一个舞会。 场上的少年冰刀轻轻一踩,优雅地滑了出去。 上身的肢体动作也没有落下,几个简单的点头和礼仪,就完全刻画出了安娜·卡列尼娜优雅的贵妇形象。 接下来就是第一个高潮了。 这场舞会上,安娜邂逅了沃伦斯基,近卫军军官,有名的花花公子。 原本在这场舞会上,沃伦斯基会对公主吉缇求婚,在跳玛祖卡舞的时候。 在这时候的莫斯科上流社会中,玛祖卡舞是最隆重的一支舞,也是最后的舞。 按照他们的习俗,要先跳完所有的华尔兹、卡德里等之后,最大的舞台就属于玛祖卡舞了,因此每个人都会把这支舞留给自己的心上人。 安娜打破了宴会原本的平静。 等吉缇拒绝了好几个邀请她的青年,转头寻找沃伦斯基在哪里的时候,却发现沃伦斯基已经邀请了安娜跳最后的玛祖卡舞曲。 不仅是吉缇,整个宴会的人都骚动了起来。 因为他们都知道,今天,沃伦斯基会像吉缇公主求婚,在最后的玛祖卡舞曲时。 可是现在,沃伦斯基却邀请了另一个女人跳玛祖卡舞,还是有名的卡列宁的妻子。 这……有些违背道德吧? 安娜·卡列尼娜也听到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可是她并没有停下脚下的舞步。 她的内心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极度的矛盾冲击着她的心脏和大脑。 安娜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是不好的,甚至可以说是错误的,玛祖卡舞代表着什么意义,即使她结婚了八年也不可能不清楚。 这是明晃晃的暗示。 可是沃伦斯基邀请她的时候,她明明可以选择拒绝,但还是答应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却完全无法拒绝这种感受,她感觉现在的自己,才算是真正的活着。 是从未有过的出格给她带来的背德刺激感,还是命中注定的真正爱情和真命天子呢?安娜觉得是后者。 这一瞬间,从不出格,循规蹈矩的名门贵女,安娜·卡列尼娜,突然之间想要豁出去一切,去追寻她生命中可能只有这一次的爱情与自由。 挣脱牢笼的自由。 冰场上,少年的双眼也瞬间明亮起来,眼底的空茫和悲伤一下子就散去了许多,像是找到了人生的意义和目标一般,坚定且充满着期望。 池惊澜并没有去照搬音乐剧,或者电影里面那些安娜饰演者的表演,他为这场短节目定下的基调甚至也不是爱情,尽管无论在哪个改编里面安娜和沃伦斯基的爱情都占据了很大的篇幅,但池惊澜会选择这个节目,不是为了他们那灿烂却又荒唐的爱情,而是为了安娜的挣扎。 她寻找生命意义的挣扎,她追逐爱情,追逐自由的挣扎。 少年表演的安娜眼中,更多的是对自由的嚮往,对丰富的不同人生的嚮往。 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不必去特意迎合主流,只要是真正用心去揣摩的人物形象,展现出来就都是对的。 第323页 这就是池惊澜的想法,他从来不会捨弃自己的个人风格,只是很多时候在他的编排下完美地融入了表演和底层逻辑中,人们没有感觉到违和,因此没有察觉而已。 此刻观众们也的确没有觉得池惊澜这样表演展现出来的就不是安娜·卡列尼娜了。 反而,在池惊澜踩着复杂的步伐急促地往前滑了两步,表情由暗转明,眼神转变的那一瞬间,他们瞬间就带入了进去。 对剧情的了如指掌不仅没有阻碍他们的沉浸,反而不需要其他任何言语去解释,他们却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这是安娜的觉醒。 安娜在心中做下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然后屏蔽掉身边人们的嘈杂私语,享受起了这场玛祖卡舞曲。 池惊澜目光明亮坚定,踩着脚下的刀刃在冰面上起舞,在炽亮的顶灯照耀下冰刀的刀刃好似也折射出了摄人心魂的光,在洁白无瑕的冰面上镌刻下了一道道他的印记。 因为是全场第一个出场,冰场上只有他一个人的痕迹,清晰无比,人们带着审视的目光去观察,惊讶地发现他们居然挑不出任何瑕疵。 用刃清晰、滑痕整洁又美观,通常他们会用「 满目疮痍」这种词来调侃赛后的冰面,但此刻他们实在用不出「破坏」这两个字,黑髮的东方少年简直就像是在冰面上作画。 池惊澜对于脚下冰刀的掌控,就像是顶尖艺术家对手中的画笔,犹如庖丁解牛,得心应手。 现在越来越多的运动员变得重视跳跃而非滑行,因为跳跃提升起来远比枯燥地滑行容易,进步也更加直观明显,可滑行并不是这样,可能花了大量的时间,却感受不到明显的提升,渐渐的,年轻的运动员们就不乐意在滑行上花费太多精力了。 但在看了不少年比赛的冰迷们眼中看来,滑行才是最基础,最根本的技术。 滑行好不好,在他们眼中其实很明显,这关乎整个节目的质量,但凡滑行有一点不流畅,表演也同样会卡顿,沉浸感一差,观感就掉下去了。 而池惊澜现在表现出来的丝滑又顶尖的滑行技术,就算是放在最后一组也毫不逊色,轻轻松松地就让观众们完全投入了少年的表演中。 但池惊澜带给他们的远不止于此。 几个让人目眩的捻转步,在衣袖最张扬的那一刻,少年瞬间腾空而起。 3a——阿克塞尔三周半! 没有漫长前摇,甚至是捻转步进counter接的3a,比之池惊澜上个赛季在青年组时的表现,难度还要更上一层楼。 和音乐剧不同,音乐剧中安娜在跳玛祖卡舞的时候穿着的是华丽深邃的黑裙,池惊澜今天穿的考斯滕的颜色主基调却是终篇里安娜红裙的红色。 却还要更加张扬一些。 因为是男子花滑,款式上比女子花滑的选择要更少,池惊澜也是和设计师争论了很久,才有了现在这一套和主流审美不太一样的考斯滕。 下半身是正常的黑色紧身裤,实际上还在上面增添了一些暗纹,在滑行中若隐若现,增添了一丝华丽和神秘,而真正的亮点基本集中在了上半身。 正红的颜色,类似于中世纪欧洲宫廷风的设计,加上《安卡》的剧情,应该是偏严肃的风格,池惊澜却坚持让设计师镶上了一大片水钻,选用的布料也不是那种厚重的丝绸材质,而是更薄的类似纱织的材质。 同时扩大了衣袖,在束腰下方增加了窄窄的一圈蕾丝边。 没有裙摆,池惊澜就人为创造裙摆。 而设计师原本的异议在池惊澜穿上这件衣服的时候就全部消失了,池惊澜真的太适合这种红色了,明明应该是矛盾的设计,穿到少年身上却无比地贴合,不显一丝女气。 如果说之前池惊澜跳《月光奏鸣曲》的表演滑时穿的红色是鲜衣怒马少年郎,那么《安卡》的池惊澜,就是从中世纪古堡里走出来的精緻小王子。 他站在灯下,上衣的水钻让他整个人熠熠闪光。 在池惊澜心中,安娜就是拥有着这样的光芒。 衣袖的独特设计在少年跳跃的时候得到了最淋漓尽致地展示,跃至最高点,衣袖飘扬,在少年有力的转体下,略过空气发出飒飒的风声,扩展到了最大的幅度。 从上往下俯视,就像是洁白的冰面上凌空绽放了一朵艷丽的玫瑰。 池惊澜的延迟转体更是将视觉效果再度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这就是安娜,所有人想,是下定了决心,要去追逐自己的幸福与自由的安娜·卡列尼娜。 「砰。」 完美又干净地落冰,counter进counter出,甚至落冰之后并没有立刻把浮起的那条腿落回冰上,而是接了一个单足蛇形步,用逆天的平衡感小小地炫了个技,摇动的身姿摇进了所有人的心底。 少年打开双臂,眼睛直视镜头,下巴轻轻一抬,安娜那种挣脱世俗束缚的勇气就好像也要从屏幕里挣扎出来一样。 安娜和沃伦斯基的爱情遭到了整个贵族圈的鄙夷和唾弃,无论安娜去参加什么宴会,去什么场合,都会收到其他人的指指点点。 流言蜚语飞遍了整个莫斯科和彼得堡,安娜想要找卡列宁离婚,卡列宁为了体面和仕途绝不答应。 追逐幸福和自由,真的有错吗? 可是就算有错,她也不想放弃,向来是乖乖女的安娜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能拥有这么大的勇气。 第324页 那些说她不守妇道,不洁,嘲讽她,诋毁她的流言蜚语,安娜居然并不为此感到生气和惧怕。 之前他们追捧她羡慕她,如今他们嘲讽她贬低她,不过是觉得她变得好欺负了而已。 幸福是自己的,而不是给别人看的,活了那么多年,安娜如今才领悟了这个道理。 为了自己的幸福,安娜下定了决心,要去据理力争。 想到这个,她拎起裙摆,眼底闪着期待的光,近乎是狂奔回了那个对她来说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城堡。 背景音乐里,又有若隐若现的火车声响起。 少年浮起一条腿,冰刀划破空气,凌厉得似乎都能听到破风的声音。 后内刃起跳,刀齿轻轻点冰,一个干净利落的butterfly,在池惊澜的展现下,好似凌空停滞了好几秒一般。 第一个旋转,联合旋转:跳进燕式-换足蹲踞式旋转-躬身转-直立转。 现在国际赛场上直立转越来越少了,究其原因是难度太低,分也不是很高运动员们都喜欢用别的旋转上难度。 但池惊澜很喜欢这个旋转,直立旋转是转速最快的一个旋转,池惊澜很享受那种越转越快,在冰面上风驰电掣的感觉。 在联合旋转中,即使是有直立旋转,想要保持轴心不变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正因为旋转简单,所以一旦有瑕疵,就会更加明显。 那裁判们的扣分可不会留情。 池惊澜不畏惧,并且交出了一份教科书一般的答卷。 从旋转开始到结束,好似有钉子把少年钉在了一个点上一般,脚下的冰刀在冰面上画出了完美的圆,比圆规画的还要标准。 轴心一动不动,转速却越来越快,到最后甚至都能看见残影。 没有人能从这个旋转中挑出一点毛病,小分表一跳,分数勐地网上窜了一大截,那是所有裁判都给了执行分满分才会上涨的幅度。 但此刻观众们却无暇去察觉分数的变化,他们已经被池惊澜的表演吸引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他们看到了决绝的安娜,听到了安娜与卡列宁的争论,同时,沃伦斯基与他母亲的争论也插入了进来,从二重唱到四重唱,将节目推向了一个新的顶峰。 沃伦斯基的母亲对沃伦斯基说:如果流言传到朝廷。 卡列宁对安娜·卡列尼娜说:我要求您遵守礼节。 他们不被家人支持,不被世人尊重。 于是他们齐唱起来。 「风雨肆虐,波涛汹涌,世界已全然不同。我的脸上只剩双眼,血液里只有疯狂! 抛去那些是非对错,唯余一项遥远的真情;仿佛闪耀的星辰,穿越了迷雾与幻象;灼烧着,折磨着,无论何时;如同闪电,照亮生命,或燃烧殆尽!」 爱情与自由,在这一刻超越了生命。 他们决定私奔,去追寻真正的幸福。 联合旋转结束之后,池惊澜用几个难度步伐衔接了一下,然后踩着最后一句歌词,再一次轻盈地腾空。 4t+3t——后外点冰四周跳接后外点冰三周跳! 看着好像比第一个3a还要熟练,单薄瘦弱的身躯爆发出了惊心动魄的力量,红色的身影在空中飞跃腾挪,上衣因为空气的灌入都鼓了起来,当真配得上那句「如同闪电,照亮生命,或燃烧殆尽」。 可惜,即使两人选择了私奔,沃伦斯基最后带给安娜的,却不是照亮生命。 应了那句歌词,不是照亮生命,就是燃烧殆尽。 「命运就像裁判戏弄着我们,今天是你,明天是我,之后又是谁?」 [就像这样,不顾一切;就这样,飞向高天;越飞越高,飞入天堂,然后统统忘掉。 忘掉他们的冷眼和嘲笑;忘掉他们的流言蜚语,伦理道德;忘掉那些纠缠不休的噩梦。 如今大门已打开,大胆的飞出去,飞出去——投向灿烂的天空;飞出去——追逐自由与幸福。] 安娜一直是如此地坚定。 可只有一个人的坚定是不够的,因为关系的公开,安娜受到整个社交圈的排挤,沃伦斯基喜欢的是那个活泼漂亮,能给他带来快乐,满足他的虚荣感的卡列宁夫人安娜·卡列尼娜,而不是让他陷入尴尬境地,甚至影响仕途的情妇安娜。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总找苦命人。 沃伦斯基变了,安娜失去了一切。 池惊澜的表情并没有特别悲伤,人们却能看出他眼中的麻木和空洞。 少年弯腰俯下身,伸出手,晶莹的指尖轻颤,好似接到了一片断了根的叶。 第一百六十八章 悲伤的片段并没有占据很大的篇幅, 这也是池惊澜的刻意为之。 他认为就算是安娜自己,也不想被淹没于悲伤之中。 一片断了根的落叶从枝上飘零而下,也就意味着安娜和沃伦斯基的爱情从炙热的盛夏走到了冷冽的寒冬, 池惊澜缓缓地捡起这片叶子, 他饰演的安娜情绪的转变也悄然结束了。 悲伤吗?有一点,但其实并不是很多。 后悔吗?仔细想来经歷的这一切, 骤然生活骤变, 骤然被世人厌恶, 好像也没有多么的后悔。 她真的失去了一切吗? 安娜想和沃伦斯基一起去剧院看炙手可热的歌剧演员帕蒂的表演, 沃伦斯基不想安娜出现在贵族圈面前损坏他的名声进而影响到他的仕途, 他拒绝了安娜的邀请, 甚至还不允许安娜去。 第325页 安娜就知道了,这段爱情走到了尽头。 他们吵了一架, 然后安娜穿着一席红裙,不管不顾地,一个人前往了剧院, 去参加一场她明知九死一生的宴会。 安娜并不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 这个念头在她听到帕蒂的歌声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音乐再一次转变了, 逐渐高昂, 逐渐宏伟。 进入了编排步伐。 少年展臂一扬, 碎冰如同雪花般洋洋洒洒地落下, 折射出稀碎的光, 显得如此梦幻,却又如此易碎。 这是他刚才捡起那片「落叶」时,特意从冰面上捧起的一把碎冰。 冰刀急促地滑过冰面, 发出「唰唰」的悦耳声响。 他奔向宴会,不出意料地被人嘲笑, 打压,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急促,结环步、捻转步,步伐也同样越来越复杂,越来越眼花缭乱。 冰刀每一次落冰的声音都和音乐节拍完美地踩在了一起,人们不由自主地跟着点起了头。 接着,能够穿透灵魂的女高音响起,就好像是要冲上云霄。 i am exhausted. by my love! 我的爱已经让我筋疲力尽。 oh,my beloved. love is as strong as death. 噢,亲爱的,爱情如死亡般强大。 i am exhausted. by this love of mine! 我已经筋疲力尽,因为我这份爱情! 燕式平衡步——滑速极快,转眼间就略过了整个冰场,少年夸张的柔韧性带给了观众们极度享受的观感,大开大合却又不失柔软的动作,极具张力,在音乐的高潮,是那么的动人心魄。 风吹拂过带起少年的衣摆,就好像是要去追逐世界的尽头。 帕蒂的演唱,就像是一盏灯塔,照亮了安娜昏暗的道路。 她唱的是仿佛就是安娜。 于是安娜张开双臂,同样歌唱起来。 谁在点燃我的蜡烛,谁会来到我的身边? 燃尽了我就能与宁静和黑暗同在。 燃得再旺一点,我的蜡烛,好让我勇往直前。 我的爱如死亡般强大! 编排步伐的最后——一个大一字接上了下腰鲍步,少年身体后仰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双手环住自己,而后展开双臂,伸展到最大的角度,像是从拥住了自己,变成了拥住了全世界。 绕过半个场,少年丝滑地停下,抬起右脚冰刀,做了一个illusion。 illusion是一种旋转的难度进入,本身也是一种非基本姿态的旋转,也叫风车转、欢迎转,顾名思义,像个风车一般,身体和浮腿形成一条倾斜的直线,旋转360度,美观又轻盈,只要转速上去,浮腿就像和身体重叠了一般,看着就很像出现了幻影。 也有选手会在步伐里编入illusion,但在这次的短节目上,池惊澜只是单纯地把illusion作为了他第二个旋转的难度进入。 illusion做完,浮起的右腿仍然没有落到冰上,少年顺势缓缓收起双臂,浮腿慢慢落下,腰向后下去,接了一个直立转变躬身转。 等到手臂完全收到胸前,整个人形成了一个c字的时候,少年的右手向下伸去,抓住了浮腿的冰刀,而另一只手,则是举过了头顶,像花朵的花蕊一般,随着旋转摇曳,轻盈而静心。 等等,这是……? 观众席上人们看到少年抓住冰刀的动作微微睁大了眼睛,而池惊澜接下来的动作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没错,第二个旋转并不是简单的躬身转,而是——贝尔曼。 单手拎起冰刀到头顶,腰向后弯出一个夸张的弧度,另一只手抓在了抓住冰刀的那只手的手腕上,最后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水滴形状。 少年身形纤细,腿型完美,做出这种动作美到了一种震撼人心的地步。 贝尔曼还有一种更高的难度,叫做烛台贝尔曼,腿抬到最高点后,是双手抱住小腿的姿态,但是那样的贝尔曼,即使是女单的选手也没几个能做出来。 何况男生受制于先天的身体构造,柔韧性本就比女生要差,池惊澜知道自己柔韧性很好,其实有尝试过烛台,硬掰是真的可以掰上去的,但是真的很疼,比水滴贝尔曼疼多了,加上旋转,疼痛更是翻倍的存在。 池惊澜不是不能忍受疼痛,只是他十分清楚,贝尔曼对于男生来说本就是一个加倍伤腰伤背的动作,烛台就更伤了,若非真的必要,为了职业生涯尽可能地延长,他大概是不会拿出这个动作。 但是水滴贝尔曼,池惊澜评估自己的身体状况,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再战十年的。 不得不说,在这个时候编排入的贝尔曼,真的再合适不过了。 一朵雪梅在洁白的冰场中央缓缓绽放,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美丽又残酷的旋转,就像安娜·卡列尼娜那荒唐却也绚烂的人生。 知道《安娜·卡列尼娜》剧情的观众,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安娜失去了一切,绝望中的她选择卧轨自杀。 但池惊澜的表演中,音乐中却再一次有安娜的歌声响起。 「我的爱在哪里?我的爱如死亡般强大!」 「去那儿!!」 那是安娜在生命的尽头,下定了卧轨的决心后拼尽全力的嘶喊。 安娜真的是失去了一切吗?在她生命的尽头,她真的只感受到了绝望吗? 第326页 池惊澜认为并不是。 安娜得到的从未离开过,从不被世人认同的追逐爱情和自由的经歷中,她得到的内心的强大,没有任何人可以从她身上夺走。 从一朵莬丝花,到跳出自己的舒适圈,反抗上层社会的封建虚伪,去勇敢追逐自己的爱情与自由,拥有了这样的勇气与魄力,怎么能说是失去了一切呢? 安娜追逐被世人不容的爱情,在池惊澜看来,她只是想再活一次而已。 再活一次,做真正的自己,而不是谁的附庸。 火车轰鸣声再次响起,带着无比沉重的压迫感唿啸而来。 安娜脸上却带着笑容,张开双臂,决绝地向后倒去。 池惊澜也同样向后跃起。 4lo——后外结环四周跳。 没有点冰的刃跳,让人感觉没使多少力就跃向了高空。 轻盈高远,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少年就在空中转了肉眼数不清的圈数,又轻盈的落冰了。 上个赛季末在表演滑上经过好友的指点才偶然跳出来的四周跳,不算4a这种目前人类看起来还不能做到的跳跃,四周跳里池惊澜就只剩一个4s还没有完全突破了。 练四周这种事不能着急,一着急就很容易出岔子,加上池惊澜最近身高窜得很快,发育关加上生长痛,师兄和师父都盯他盯得很紧,以防他一不留神就乱来。 虽然池惊澜反驳过很多次,他不是在乱来。 不过他也清楚一口气吃不成胖子,所以整个休赛期里他除了正常的训练和尝试,没有过多地执着于还没突破的四周,只是不断地练习和巩固已经突破了的四周,尤其是新突破没多久的4loop,直到让这个跳跃完全内化于心。 除了a跳,刃跳里面后外结环跳是难度最高的一个了,虽然没有点冰跳的4f和4lz的基础分值高,但是难度上并不输于他们很多。 lo跳轴与地面的夹角比别的跳跃可能还要小一些,就导致轴很容易歪,加上刃跳没有点冰,不好接力,想要转足周数,要么跳得高要么转速快,都得靠运动员自身的力量干拔。 上个赛季跳出4lo之后,池惊澜虽然也在国内的赛场上跳出了漂亮的4lo,但其实是有比赛buff加成的,受到身体力量的限制,私下训练里,对比其他的四周跳来说,成功率还是差了很多的。 当然,池惊澜心底的成功率标准可能和其他人想像的不太一样,如果在别人那边是百分之七十的成功率,那到池惊澜这里可能就只剩下了百分之四十。 对于池惊澜来说,只要不完美,那就是失败。 所以可想而知,当一个跳跃在池惊澜的心中成功率超过70%的时候,在别人眼中那可能都快接近百分之百成功了。 那简直不可思议,但池惊澜偏偏每一次都能做到这样的高要求。 而在加强了身体力量的训练,加上本身身体的发育,池惊澜在最近也稳定了4lo的成功率,虽然还没有完全达到他心中的高标准,但也足够把这个四周跳拿到国际赛场上来了。 为什么不选择基础分数更高,他也更熟练的4lz或者4f呢? 那不适合此刻的意境,安娜卧轨的这一刻,寂静无声才能最好地反衬出安娜的决绝。 与其强行拔高节目的技术分值和难度,池惊澜宁愿牺牲掉那一点技术分,去提高整个整个节目的表演饱满度。 也就是观众们眼中的观感。 池惊澜承认自己很重视分数,但他不会在这种方面去强求那最多就一分多的跳跃分差,把跳跃跳好一样可以拿很高的分数,那点分差,在其他地方补回来就可以了,补不回来也没事。 和纯竞技类运动不同,既然花样滑冰这个运动带了一半的艺术表现,那么观众们的体验就是很重要的,池惊澜一直这么认为。 事实证明,4lo真的将这最后一幕的意境表达到了极致。 没有多么的轰轰烈烈声势浩大,在安娜嘶哑却高昂的歌声中,在轰鸣的火车鸣笛中,就连落冰都没有飞溅起很多冰碎的四周跳,只有轻轻的一声响,轻飘飘的落冰,像一只断了翅膀,落下的蝴蝶。 激昂的音乐渐渐归于沉寂,火车鸣笛声也渐渐远去。 列车长的声音响起,犹如死神贴在耳边的低声呢喃。 \"善良的人们请遵守规则,最终审判来临的那天,或许能帮到你。 所有人握着单程票,只为去那儿,去那儿,去那儿,去那儿……」 最后一个旋转,蹲踞式旋转。 旋转着下蹲到几乎贴地,浮腿几乎与冰面完全平行,几圈之后再度变换姿势,浮腿放到支撑腿的膝盖之下蜷起,上半身也同样弯下去,形成一个与冰面平行的角度。 从正上方看下去,几乎只能看到少年的红衣,形成了一个红色的小点。 衣袖一开始是随着旋转张扬开来的,在蹲下与冰面平行的时候,池惊澜悄无声息地把衣袖收了起来。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朵火红的花朵在渐渐凋零。 火车鸣笛声彻底消失了。 最后的最后,最后的那一瞬间,是少年停下旋转,勐地从冰面上站立起来,双手举过头顶,仰望天空,胸膛剧烈起伏的ending pose。 那一瞬间,安娜就好像浴火重生了一般。 是的,重生。 池惊澜在「冰面上沉睡」和「站起向阳」这两个ending pose里选择了一下,最终选择了后者。 第327页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直觉。 或许,安娜·卡列尼娜卧轨的那一刻,她才是真正地活了过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全场寂静几秒之后, 爆发出了巨大的掌声。 观众席上的观众们都自发站了起来,给予了面前这位东方少年最崇高的敬意。 这个节目如果还不值得这种待遇,那恐怕这整场男单短节目的比赛也没有其他节目值得这种待遇了。 池惊澜这次的《安卡》就算是放到最后一组, 也是王炸的级别。 观众们真的从来没有想过, 他们会在一场大奖赛的第一个节目就看到这样的高质量表演。 但此刻,在他们的眼前, 真的出现了这样的奇蹟。 很多观众过来看比赛都是带了小玩偶或者花过来的, 本打算等到后半程献给他们喜欢的选手, 没想到第一位上场的选手就是一副要掏空他们库存的架势。 没办法不给, 不给他们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于是等有人开头, 往冰场里面丢玩偶的时候, 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整个冰场瞬间就被观众们的喜爱淹没了。 就算池惊澜再怎么对自己的节目有信心, 没有得到观众们真正的反馈前,总归心底还是会悬着一点点的。 可现在,掌声延绵不绝, 那些从观众席落下的玩偶和缤纷的花朵, 在池惊澜眼底就像是沉寂的夜空中瞬间绽放的璀璨烟花。 那是对他最好的回答。 绷着的那股劲勐地卸了下来, 疲惫就瞬间涌上了四肢百骸。 巨大的体力消耗, 和最后蹲踞旋转蹲久转多了一下子站起来的眩晕, 让池惊澜在用毅力支撑完最后的ending pose之后, 差点膝盖一软就要跪到冰面上去。 但池惊澜晃了晃, 手不着痕迹地在大腿上撑了一下用力捏了捏,强行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场下的陈志国和柯苑泽见状无奈地扶了扶额头,他们一看池惊澜的小动作, 就知道这小孩是在逞强了。 池惊澜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师父和师兄完全看透了,他稍稍缓了缓, 才稍微恢復了一点力气,朝裁判席鞠了一躬,然后冰刀轻轻蹬冰滑了出去,绕冰场边缘滑了一圈,朝着冰场四周的观众席,向为他鼓掌的冰迷们行了几个谢幕礼。 最后,池惊澜重新停在了裁判席的前方,也是凌榆所在的观众席的正下方,抬头。 从凌榆的视角看去,他的心上人小小的一个,却比任何人都要强大,连汗湿的发尾往下滴的汗珠都在发光,眼底还残留着出戏了但又没有完全出戏的悲悯和决绝,像是神明听到了人们的乞求,自愿捨弃了一切落入凡尘歷劫。 好像近的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却又遥不可及。 青年抓在栏杆上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下一瞬,他看到了他的少年朝他弯起了双眼。 [凌榆,我的惊喜呢?] 少年双眼明亮,朝上方正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凌榆,含笑着无声开口道。 凌榆:!!! 他轻而易举地读懂了池惊澜的口型。 一瞬间,心底那一点点的怅然若失一下子就消散了,他追都还没追上呢,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干嘛,还不如多拿出点来行动力。 咱们的短道一哥活的很是通透,当即就要去拿自己的惊喜,但伸手一摸,却摸空了。 嗯?? 等等,我的惊喜呢? 凌榆慌了一瞬,才勐地想起来,刚刚他太激动,直接从位置上冲到了最前面的栏杆上,「惊喜」没长腿,没法自己冲过来,现在应该还在他的位置上。 凌榆转头一看,目光锁定了他位置上的小背包,松了口气,当即就准备沖回去拿。 但大概是他的眼神太明显,凌榆位置后面坐的的正好是贴吧小分队,一个热心老大哥直接拿起那个背包,几步快走上前递给了凌榆。 「谢谢啊!」凌榆感谢地说道,接过背包,迅速地重新转身。 加起来总共也就是几秒钟的事,凌榆从背包里拿出他准备的「惊喜」,看准池惊澜的位置,投掷了下去。 没成想一不小心用的力太大,「惊喜」擦着少年的脑袋飞了过去,落到冰面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 镜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投了过来,全场的观众都看到冰场中央的少年摊着空荡荡的手无奈笑了笑,转身滑了几步,特意弯腰捡起了那个刚刚掉到冰上的「不明物体」。 那是一只白色的玩偶小猫,眯着眼头枕在腿上睡觉的姿态,但居然能从上面看出一丝清冷慵懒。 和此刻正抱着他的少年不能说毫不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就连髮型也一样。 池惊澜也愣了愣,当即失笑着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拍了拍猫猫玩偶,拂去了上面刚刚粘上的冰屑,还朝对着他拍的镜头展示了一下,显然一副非常喜爱的模样。 然后少年最后朝着凌榆身后,整个场馆里唯一清晰的那一小片红色海洋,神情认真地再鞠了一躬,便退场了,退场的时候还顺手又捡了一枝观众席上扔下来的玫瑰花。 那十几个贴吧老哥刚才在池惊澜表演的时候十几人挥国旗挥出了几十人的架势,还是一个他们特意定制的超大版国旗,本来累坏了,此刻看到了池惊澜的动作,又瞬间打了鸡血,激动地再次用力挥了起来。 刚才他们还有人在心底偷偷笑凌榆激动得跟金毛犬的模样呢,现在看来,谁都别五十步笑百步。 第328页 等过了片刻观众们再在大屏幕上看到少年精緻的脸庞,就已经是他坐在等分区座位上的时候了。 让他们有点想笑的是,坐在等分区上的教练看起来好像比运动员还要紧张。 这个教练不少人还认识呢,华国的总教练陈志国,好像以前没见过他这么情绪外露的模样。 陈志国又激动又紧张还有点无奈,自然就忘了表情管理。 无奈在小孩太逞强,刚才下冰场后镜头移开的时候,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池惊澜的膝盖就得硬磕到坚硬的地面上了。 小孩还跟他狡辩说在场上跌倒影响观众们的观感,但节目都结束了,哪来观不观感,陈志国真的是心疼又无语。 激动是池惊澜这次的短节目表现得真的没话说,第一次把新的节目搬上比赛的舞台就clean了全程,就连他也想夸一句完美。 如果说青年组还是小试牛刀,那么池惊澜升上成年组的第一次亮相,这样出色的表现,让陈志国真正看到了希望,华国花样滑冰的希望,更近一点,甚至就是这一次冬奥会的希望。 陈志国原本是不太贊同那些「紫微星」的说法的,世界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哪能谁冒点尖儿,成绩亮眼一次就夸是紫微星,那不是夸赞,那是捧杀。 所以他一向禁止队员们去过于关注网上的言论,无论是好还是坏。 这方面最乖的确实非池惊澜莫属,主要他心态也稳得惊人,最近的风波之下能比出这么好的表现,而且显然还是超常发挥,也的的确确出乎了陈志国的意料。 池惊澜真的是大赛型选手。 他现在倒真的觉得「紫微星」这个词放在小徒弟身上当之无愧了,陈志国并不否认池惊澜的努力,池惊澜的努力在他这个当了那么多年的教练眼中也是绝对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比例的存在,他只是真的在小徒弟身上看到了「成王」的潜力。 一个传奇对于一个项目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只要其他人不拖后腿,陈志国很清楚这一点。 几十年前他们华国的花滑也是世界顶尖的存在,可惜那时环境太差,烂人太多,池澜留下的财富他们不仅没有珍惜,甚至还在风口浪尖的时候吃了一波人血馒头。 那时候池澜知道自己快退役了,也打算退役后当教练,整理了很多技术动作的技巧,以及独属于他的心得,那是一本很厚的册子,结果后来池澜意外出事之后,当时的高层不仅没有珍惜这本池澜总结的精华,反而反手高价卖了出去,连个副本都没留。 当年那些高层做出这件不耻的事情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文字记录都没有,陈志国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传奇离开之后,花样滑冰的技术确实井喷了一段时间,只是井喷的不是华国,而是俄国。 陈志国一开始并不知缘由,直到后来他自费去了一趟俄罗斯培训,见到了霍普·伦恩教练,那是俄罗斯整个花滑圈的老大哥。 在那边人们谈起池澜的次数反而比国内还多,也都是关于他技术和地位的正常讨论,大概是提到了一嘴自己的父亲是池澜的启蒙教练的原因,就连霍普·伦恩也对他另眼相看,拉着他回忆了很久的过去。 陈志国知道霍普·伦恩帮过很多池澜的忙,他父亲跟他聊起过,但他没想到这位老教练那么喜欢池澜,也是那时候,陈志国才在霍普·伦恩的带领下看到了他保存得很好的当年池澜写下的手记,得知了那段「渊源」。 当年池惊澜出意外的时候俄国与华国的关系其实不算很好,但是霍普·伦恩仍然果断拍板,花了本不该值那么高的高价拍下了那本手记,超出经费的钱,是他自己补上的。 当时已经年过半百的霍普·伦恩还笑呵呵地对他说,花再多的钱他也觉得池澜值得,还问他华国应该保留了副本吧,当时跟他说有保留的,怎么运动员们的技术还是有很多问题,还跟陈志国说如果有困难可以去他们那交流一段时间,不用学费。 陈志国很难形容他当时听到霍普·伦恩说那些话的感受,一瞬的感慨过后,更多的是气氛与不堪。 与霍普·伦恩无关,只是气愤不堪自己国家花滑圈的那些烂人。 传奇离开的时候,国内的「自家人」忙着吃人血馒头,却只有外国人在真真正正地尊重怀念他,这是何等的嘲讽? 哪里来的副本,陈志国回国后翻遍了整个档案室,也没找到任何相关的记录,当年的人卖的干干净净。 可这些,让他怎么跟一个真的在关切他们的外国教练开口呢? 没有办法开口。 这些是在他收柯苑泽这个大徒弟之前发生的事,陈志国没跟父母讲,怕他们难过,有了徒弟也没跟徒弟讲,怕他们消极,更没跟凌榆讲,怕他直接冲上去干仗毁了前途,只好深深埋在心底,成了他心底永远的警钟。 老头子总在他耳边念叨后悔当年能力不够,没法保护弟弟,但他们父子俩都知道,当年的环境,陈延再怎么有实力也走不进那个黑心的圈子。 好在如今不同往日,一切都在变好,陈志国很庆幸自己以前的努力,让他现在在国家队也有了足够的话语权,足够保护好手下的那些小运动员们。 现在他在池惊澜身上看到了「传奇」的苗头,那么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让小徒弟落入曾经那位传奇那种孤立无援的境地。 第329页 当然,池惊澜没那么大的成就也没关系,成为传奇註定着一路披荆斩棘,他不会给小徒弟成绩上的压力,无论他们未来成绩怎样,在池惊澜带领下的新一代必定会比之前更上一层楼,这是毋庸置疑的。 这就很好了。 但理智清楚,不妨碍陈志国畅享一下,就当是缓解紧张了。 结果等他回过神分数都还没出来,和平常相比这个出分时间有点过长,全场都安静了下来,静悄悄地等待着。 最不紧张的可能只有池惊澜本人了,甚至还在那不慌不忙地摆弄着手中的玩偶,最后只见他把那朵艷红的玫瑰插进了猫咪玩偶的怀抱里,捧起来打量一下,满意地笑了起来。 短节目结束池惊澜就有数了,可能是太久没比赛,那些压抑一下子在赛场上释放出来,这次他也清楚自己的确超常发挥了,那些裁判再怎么压分他的这个短节目的分数也不会低,所以池惊澜一点都不担心。 从屏幕上看了全程的现场观众and场外观众们:……这样显得我们的紧张很呆诶。 少年似乎若有所感,把猫咪玩偶抱回怀里,抬头朝镜头乖巧地笑了笑。 人们就瞬间原谅他了。 算了,美少年总是有特权的!颜狗们坚定地想道。 下一瞬,人们期待已久的分数也终于跳了出来。 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齐刷刷地投了过去,看到最后的数字,纷纷吸了一口气。 池惊澜不急不缓地抬头望去,看到了自己成绩之后,那张一直沉稳的小脸,也出现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讶。 不是太低,是比他想像中还要高了许多。 动作技术分(bv)59.68,表演分(goe)46.03,总分105.71,后面还跟着两个标识——sb(赛季最好成绩),pb(个人歷史最好成绩)。 那两个标识反而正常,这是池惊澜升到成年组之后的第一场比赛,无论最后是多少分都会有这两个标识,无非是第一个记录的高低的差别。 但他的分数可就不简单了。 虽然池惊澜在青年组的时候最高分也有一百多分,与现在的105.71分只有三四分的差距,但可别小看这几分的差距,那可是整整隔了一个组别的两三分。 青年组短节目能达到一百分以上的选手,那肯定也是青年组中的佼佼者,但就算如此,他们升到成年组也总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升组的运动员去适应新的比赛场地,新的难度,新的裁判乃至新的氛围,而成年组的裁判们,也要花时间去适应这些刚升上来的运动员们。 不可能在青年组是第一,升到成年组也能立马成为第一,在青年组短节目能有一百以上的选手,刚刚升到成年组,别说一百分,能保持在九十分以上就已经是很厉害的水平了。 但现在,他们好像见证了一个妖孽的出现。 要知道,在成年组的男单短节目中,105也是一个卡住了很多很多选手的门槛,越过了这个门槛,基本就意味着这个运动员已经踏入了一流水平的行列了。 不是一只脚踏入,是双脚,整个人都进去了! 别说就超了0.71分太少不算,就算只超了零点零一分也是超,裁判们不可能对此没有考量,这大概也是这次分数那么久才出来的原因,但是他们给出了这最终的分数,就代表着这次比赛的裁判们认同了池惊澜具有世界一流的水平。 眼前的这个东方小孩才是他的第一次成年组比赛,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们真的不敢相信。 如果这是一次普通的大奖赛,没有那几个短节目日常保持在105以上的大佬参加,眼前这个少年的分数,说不定真的可以排在短节目第一。 可就算如此,这个分数排进前五也绝对没问题,甚至搏一搏前三都都希望。 这真的太震撼人心了! 现场一片譁然,却没有人不服气,池惊澜短节目的表现,除了裁判,没有人比他们看得更近,的确是不得不服。 真是一匹令人害怕的黑马,这个成绩,恐怕只有这个少年国家了解这个少年的人,才没有那么惊讶吧? 但现场的观众们想像不到的是,这片大陆上的另一个国家,华国的观众们比他们更加震撼。 震撼池惊澜在最近的风波之下的成年组初登场居然能有这么好的发挥,震撼这一次比赛裁判居然做人了。 五个小时的时差,国内已经凌晨十二点了,但网友们一个比一个激动,跟打了鸡血一般。 比赛转播的直播间里,负责解说比赛的两位解说也同样无比激动。 「恭喜!我国选手池惊澜,在他的第一个成年组大奖赛上发挥了极其出色的表现,动作技术分59.68分,表演分46.03分,总分105.71,为他的第一个成年组记录打下来一个非常,非常优秀的基础!」 「玉经琢磨多成器,剑拔沉埋便倚天!就像《安卡》里的那句歌词,『爱比死亡更强大』,同样,打不败池惊澜的只会让他更强大,恭喜池惊澜,在一个休赛期的沉淀过后,突破了过去的桎梏,站到了我们眼前,站到了全世界的眼前,一鸣惊人!!」 他们的声音都快破音了,但无人在意,网友们甚至在家喊得更大声,还因此遭到了母亲大人爱的拖鞋,这就不提了。 第二段话内涵的意思太明显,也无人在意,甚至还有非常多的人表示了贊同。 第330页 此刻,无论是直播间的实时讨论区,还是贴吧里的直播贴,还有各种社交软体上的讨论,都疯狂刷新着网友们的讨论。 [林姐说的好!tmd我就不懂了,那些人黑池惊澜是为了什么,屁大点事叽叽歪歪的,体育竞技菜是原罪,池惊澜这成绩就是tmd牛逼,我就支持他!乱七八糟的言论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毫无威力!] [谁知道,练体育的有点锐气怎么了,没有才是完蛋了,这成绩谁昧着良心说一句不好,我tm现在就去找他打架!] [池惊澜值得这样的成绩!!几次比赛了,终于看到正常的表演分了,我真的哭出来了,谁懂啊,我真的感觉我们的花滑崛起有戏了啊!!] [业内人士,利益相关匿了,但我只能说池惊澜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小孩,这么抹黑他……某些人是真的过分。] [等等,楼上你别走啊,某些人是谁,你说清楚啊!!我这就给他们寄刀片!] [才十七岁的小孩,被黑了那么久真的太不容易了,想想就难受,换我我可能一开始就崩溃了,他还能拿出这样的好成绩,希望这个小孩可以一直走花路,不要再被网络暴力了,哎。] 当然,除开很多打抱不平的评论,激动地展望未来的也有很多。 [他能上这次的冬奥吗,我觉得他必须得上啊!!] [105.71啊啊啊啊啊啊,太牛了这个分!!!短节目稳进前五,能搏一搏前三,按照池宝这个发挥,自由滑沖一冲,说不定能拿牌啊!拿牌啊!!!] [只要不出意外,能把自由滑顺着滑下来我都觉得有戏!!池惊澜技术难度一直很高,表演分这次看起来也不会压,那不就赢了吗!!] [只要不出意外!!] [姐妹们别奶啊!] [谢邀,我是男生!!但是真的忍不住啊,这谁忍得住不去想啊,那可是拿牌诶!] [上一次拿牌好像还是柯苑泽没受伤之前的那次国内的大奖赛吧,啊啊啊啊,想想我就要疯了,要不是还有这逼学要上,我tm现在就想飞到俄罗斯去,没票我蹲场馆外面都行!!] [嘻嘻,我就在现场哦!] [??楼上扰乱公共秩序,拉出去乱棍打死!!(嫉妒地变形)] [票还是某个特别牛逼特别有名的大佬送的,是谁不能说,嘻嘻。] [我怀疑楼上绝对是欠揍,哪有话说一半憋回去的,兄弟们,一起上!] 成绩出来之后一下子的激动和放松,让网友们聊天聊的都一时间忘了比赛现场,直到他们听到了一声非常非常响亮的—— 「乐乐,牛[哔——]!!」 声源离转播的摄像机格外近,以至于内容也格外的清晰。 那个不雅的字被导播迅速反应过来屏蔽掉了,但屏蔽效果跟不屏蔽没有任何区别。 网友们瞬间惊讶抬头:?什么东西? 而现场,池惊澜看到自己的分数满意地笑了出来,和陈志国离开了等分区,正接过陈志国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勐地听到这中气十足的一声,那一口水一下子就呛住了。 这声音,这称唿,不用回头,池惊澜就知道是凌榆。 难不成才反应过来他的分数? 池惊澜咳了几声缓了过来,转头往凌榆的位置一看,就看到了青年涨红且难掩激动的帅脸。 嗯,看起来确实是刚刚才反应过来。 凌榆这一声喊得当真惊天动地,惹得周围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和池惊澜。 就算他们听不懂凌榆的语言,看他的肢体动作和激动的语气,也能知道他喊得是池惊澜。 感受到了周围一群人投过来的惊讶目光,少年忍不住抓起手里的玩偶遮住了脸,自暴自弃地想。 遮住了脸这一刻他就算是不认识凌榆了。 堂堂传奇,丢不起这个脸。 好在很快有人拯救了池惊澜。 不是陈志国,不是柯苑泽,而是现场的工作人员,和广播。 「a区22座那位先生,请回到自己的座位,不要扰乱公共秩序。」 凌榆一动不动,还殷切地看着池惊澜的方向,看起来像是要再喊几句。 大概是因为没戴口罩,很快有工作人员认出了他,很快广播内容就又变了。 「a区22座,凌榆先生,请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保持安静,不要扰乱公共秩序,否则请离开比赛场馆。」 广播里的播报带着口音,凌榆完全没听出来是喊自己,见乐乐看向了自己,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奇怪,他没管,还兴奋地摇了摇手,再次喊道。 「乐乐——」 「加油」二字还未出口,一位工作人员终于走到了他身边,拉住了他,和善地把他「请」出了场馆。 池惊澜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脸。 很好,我们的短道一哥,特意请假过来观赛的第一天,就达成了[因扰乱公共秩序被请出场馆]的成就。 值得所有人的鼓掌与恭喜。 第一百七十章 [等等, 刚才被工作人员赶出去的是谁?我怎么听见了凌榆的名字???] [wc,你别说,凌榆好像真的去看了这次比赛来着, 不会真的是他吧!] [真的是他, 我在现场,离凌榆的位置很近, 他现在已经被「请」出去了, 救命, 我真的要笑死了哈哈哈哈哈!] [什么什么, 让我看看, 让我看看!!!] 第331页 后来, 一张凌榆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背影照火速传遍了全网,被网友们欢乐地p成了各种各样的表情包。 什么[臣告退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甚至还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龙傲天式p图,笑翻了一众乐子人网友。 随着热度升高,甚至到后面引来了不少官方号的转发, 放上凌榆的背影图, 然后亲切地加上了一句。 [观赛不规范, 票钱打水漂。小央在这里提醒大家要规范观赛哦~] [观看冰上运动的比赛需要注意什么呢, 以下是几点注意事项, 大家查收一下哦~可不能步了某位队长的后尘呀!] 还有一些官方号直接借着这件事宣传了一波, 别说, 宣传效果真的不错,比他们之前中规中矩的宣传效果好多了。 突然,运营官号的工作人员们就get到了真正的宣传方法。 宣传度达到了, 凌榆和池惊澜的知名度也打得更响了,这简直两全其美, 不是吗? 至于某位一哥的人设更崩了……咳咳,小问题,都是小问题! 但凌榆可不觉得这是小问题! 当场馆外的凉风吹醒他那宕机的脑袋的那一刻,凌榆真想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从此不见天日。 智障,实在是太智障了! 堂堂世界冠军,居然因为观赛礼仪被「请」出了比赛场馆,凌榆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要丢尽了。 最重要的是,上个赛季曹正德的那次事件影响太大,最后甚至惊动了国际滑联,他们为此开了个会,对某些规则做出了一些符合时代发展的改动。 主要就是修改了那条「不得携带录像设备」的陈旧规则,从不得携带变成了可以携带,但同样也加上了不少「不可打闪光灯、不可影响运动员比赛」之类的限制规则,都是很合理的限制,没有人有异议。当时修改公告出来的时候全世界人都在欢唿。 凌榆也是其中之一。 他没想到,这居然也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有说这规则不好的意思,这规则很好,只是……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凌榆此刻的心情,那可能是悲伤逆流成河吧。 他绝对没有看错,在他茫然地被保安请离出场馆的时候,他身后的那几个狗绝对在幸灾乐祸地朝笑他,还有拿手机拍他的,别以为他没看到!! 虽然他们在贴吧里日常就是称唿互相「狗东西」,如今面了基,凌榆没想到他们真的能那么「狗」。 没错,凌榆就是那个贴吧里好心赠票的「大佬」。 当时池惊澜被骂的厉害,他刷贴吧的时候正好看到吧里说看不下去小孩被这么黑,想去现场支持,奈何跨国网速拉胯没抢到票,问哪里能搞到余票的帖子,他就直接回了他们说他有多的票,后来问的人多,他就直接新开了一个帖子说这件事。 乐乐总跟他说他不用在意那些言论,他习惯了,可正因为乐乐习惯了,凌榆才更加心疼。 习惯等于不难过吗?不是的,谁一开始都是脆弱无比的,何况是乐乐这种表面看着冷冷清清不好接近,实际上比谁都在意每一个待他好的人的性格。 只是麻木了罢了。 池惊澜是事件的中心,也是解决问题的契机,意味着必须是他来承担这一切,凌榆知道大局为重,他没有因为私心否定乐乐的计划和请求,却不想乐乐因此难过,他只想天天在池惊澜脸上看到笑容。 回那个帖子的时候凌榆真的没想那么多,只是凌榆看他们愿意去支持池惊澜,他也想池惊澜在比赛的时候能够看到一整片团聚在一起的红色,那肯定能让他开心,凌榆就送了。 也是后来寄票的时候凌榆才反应过来,这好像也意味着见面和掉马。 不过无所谓了,凌榆看过最后拿到票的名单,都是在吧里插科打诨好多年和他也很熟的老吧友,可能嘴有点毒但性格都不坏,见一见也没什么。 凌榆还有些期待他们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的样子呢。 果不其然,贴吧小分队见到他得知他身份的时候,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到开赛前都很拘谨。 凌榆都纳闷自己看起来有这么可怕吗,结果这才多久,他们就原形毕露了。 贴吧小分队也没有办法啊,他们真的忍不住啊! 本来得知大佬不仅是理论大佬还是实操巨佬,他们也吓了大跳,结果一相处,一看凌榆看池惊澜比赛那架势,比他们还狂热,那日常在贴吧里吵架拌嘴的熟悉感一下子就上来了,再一想凌榆那些沙雕新闻,凌榆的形象在他们眼里是彻底正经不起来了。 凌榆:。 谢谢你们。 真是一群忘恩负义的傢伙,不再酷的酷哥一大坨凄凉地蹲在场馆之外,跟一只委屈的大狗狗似得,都想来一首「风萧萧兮易水寒」了,虽然好像意境不太搭。 他有预感,自己这次丢人的事情绝对要「经典永流传」。 算了,大家开心就好,就当是他牺牲小我奉献大我了! 他离开的时候乐乐好像笑的也挺开心的,虽然过程有点离谱,但也算达成了他原本的目的嘛! 凌榆熟练地苦中作乐安慰好了自己,在门口保安觉得他太奇怪要赶走他之前,重新站了起来,在背包里掏啊掏,在最底下掏出一个证给保安看了看。 然后保安非常疑惑地看了凌榆一眼,不知道这小伙为什么要出来在地上蹲一会但啥也不干,不过还是给他开了门把人放了进去。 第332页 员工通道。 虽然他被保安从观众席赶了出来,但他有工作证,还是可以走员工通道进去的,去不了观众席,去后台也一点区别都没有! 反正他要看的短节目已经结束了,正好去找乐乐。 凌榆:得意.jpg 算算时间乐乐已经在接受场外採访了,可得快一点,凌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好在入口离场外採访的地方很近,等凌榆赶到的时候,池惊澜的场外採访还没有结束,甚至才开始不久。 池惊澜这一次短节目出色的表现和亮眼的成绩直接让他在成年组站稳了跟脚,不仅在整个世界范围内一鸣惊人,也折服了很多现场的工作人员。 短节目结束之后很多人就直接过来朝池惊澜要签名和合照了,因此耽误了一点时间,如果不是看时间紧张后来婉拒了许多,恐怕还要晚点到。 凌榆到的时候,大概也就问了两三个问题。 「池惊澜,」一个俄罗斯记者很是艰难地叫出了池惊澜的名字,然后神情认真地问道:「请问我们能知道你为什么会选《安娜·卡列尼娜》作为短节目的选曲吗,很少看到我们国家以外的选手选择《安卡》的曲目,但是你表现得真的很完美,是怎么做到的呢?」 池惊澜精通俄语,当然能听懂记者问的是什么,也可以用流畅地俄语回答这个问题,但这次採访他不会说俄语,也不会说英语。 不是每个人都能听懂俄语,池惊澜希望国内的冰迷们可以轻易地听懂这一次的採访,更重要的是,赛后的採访可能全世界都能看到,他想在全世界面前再一次强调,他是华国的运动员,代表国家出战,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说华国的花样滑冰后继无力,他就是最强有力的证明。 所以池惊澜仍然是等一旁的翻译人员把那位记者的话翻译了一遍,才接过话筒,用中文回答道。 「谢谢您的夸奖,《安娜·卡列尼娜》是我很喜欢的一本书,我很欣赏安娜的决绝与勇气,很多改编作品我都看过,之前音乐剧版本被创排出来的时候伊万就跟我分享了这件事,一小个片段就深深吸引住了我,所以后来我向官方要了授权,编排出了这样的一个短节目。」 「伊万,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记者问。 「是的,我和他关系还不错。」 「至于表现,我还担不上「完美」这个词,我只是认真地去演绎出了我心中的安娜·卡列尼娜,大家能够欣赏的话,对我来说的确是倍感荣幸的事。」 少年的回答从容不迫,冷静大方,让围着他的记者们都有些咋舌。 冷静得不像新人,他们再一次在心底评价道。 「除了短节目上的选段,《安卡》的音乐剧里还有什么令你印象深刻的片段吗?」另一位本土记者问道,俄罗斯人谈到这方面好像就立马激动了起来,但这位记者还是等池惊澜完全回答完毕,才把话筒递了上去。 难得遇到这种氛围很好的採访,池惊澜并不介意多回答几句。 他想了想,问:「介意我唱一下那一段吗?」 「当然不介意!」 于是少年清亮的歌声响了起来。 「如果你遭受流言蜚语,女士们先生们,这正是你们扬名立万的好时机。」 这一句池惊澜唱的是俄语,毕竟现在没有中文版本,原版也更有味道,虽然因为节目编排的原因没有找到机会把这句话放进去,但池惊澜非常喜欢这句歌词。 短短的一句直接抓住了众人的耳朵,等池惊澜停下,众人还意犹未尽。 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位记者有些震惊道:「hei,boy不唱了吗?一句完全不够听。」 「不用了,这一句足够,我很喜欢这一句歌词,也将这一句歌词送给大家,和屏幕前的所有观众们。」池惊澜弯着眼笑道。 他还很贴心地用中文复述了一遍这句歌词的内容。 外国记者们不明所以,但是在场的华国人一下子就听懂了池惊澜的意思。 这是他对前段时间舆论的回应吗? 足够强硬,足够嚣张,别人什么想法凌榆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觉得这样温柔地笑着说出这种话的乐乐真的太酷了。 他好喜欢。 一时间太荡漾,凌榆不小心碰到了身旁的一架摄影机,造成了不小的动静。 原本在认真採访的少年听到声音目光本能地朝声音的来源处看了过去,就发现了凌榆的身影,略微惊讶的挑了挑眉。 正好,刚刚一位华国记者採访了他一个问题,问他觉得第一次登上成年组的赛场,表演完整场短节目之后,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 这一次的华国记者是一位很温柔的小姐姐,大概是马正豪他们觉得自己已经不可能翻身了,採访这块都直接放手了。 那简直太好了,池惊澜是真的不想面对那些乱七八糟都不能称之为记者的记者。 本来他在思考回答什么,这次比赛他印象深刻的太多了,在看到凌榆的那一刻,他终于有了灵感。 「印象最深刻的……」少年故意端着下巴故作沉思道,等余光瞥到了某人忍不住往这边伸的脑袋,努力控制住了自己上扬得有点明显的嘴角,往凌榆的方向一摊手,笑道:「可能是这位先生吧。」 华国记者旁边的摄影师架着摄像机就将镜头转到了池惊澜指的方向,人们的目光也转了过去,然后他们齐齐看到了一张僵住的帅脸。 第333页 镜头外,少年的声音含着笑意,补充完了他印象深刻的理由。 「这位先生为我加油到被工作人员请了出去,确实,让我印象无比的深刻,可能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镜头映入了凌榆茫然且僵硬的脸。 嗯?? 怎么突然扯到他了? 他只是想过来接乐乐下个班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 「开个玩笑, 我很感谢他的加油,也很感谢远道而来的冰迷们的加油,当我站上赛场, 看到那面巨大的五星红旗的时候, 那的确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瞬间。」 等记者们转回身,池惊澜重新拿着话筒, 敛去了脸上的笑意, 神色无比认真地开口道。 那位华国的记者闻言惊讶了一瞬, 然后温柔的笑意瞬间漫上了她的眼角, 点头笑道:「这个答案我特别喜欢, 冰迷们听到你这句话也一定很感动, 小池,感谢你的回答, 也祝你自由滑加油,一路生花。」 「谢谢,我会努力。」池惊澜愣了愣, 乖巧认真地回答道, 然后把手中的话筒递迴给了旁边的工作人员。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池惊澜答完, 朝着记者们点了点头, 便抬步离开了那一块採访的地方。 「嘿, 池, 能给我签个名吗?」 「老友你不厚道,这种事不带上我,池, 能加我一个吗?」 没想到刚走出去,就收到了记者们的盛情邀请。 「抱歉, 我有些累,想赶紧回去休息一下,这几天我都在这里,各位可以之后随时来找我,我很荣幸。」 翻译员不在他旁边了,方便交流,池惊澜就切换成了俄语,对那两位朝他开口的本土记者,还有其他也同样蠢蠢欲动的记者们说道。 然后在记者们惊讶于他俄语如此精通的时候,少年趁此机会从人群中熘了出来,小跑到了凌榆身边。 「凌榆,你怎么过来了?」池惊澜眨了眨眼问。 「来接你下班嘛……」青年的表情有些幽怨,好像是在悄悄抗议少年刚才的调侃。 下班?这个词彙对于池惊澜来说着实有些新颖。 而且还是来「接」他下班,就像拖着一副疲惫的身体回家,家里仍然为他亮着一盏灯,仍有人在等他,一股温暖的情绪瞬间涌上了心头。 他之前的人生里好像从来没有下班这个词,向来都是无休止的训练和比赛,以及与伤病的抗争,重活一次,有许多人分担了他的压力,池惊澜虽然仍然很忙,但也逐渐学会了偶尔的放松。 他一直很难对这些放松的时刻去下一个定义,因此虽然有时候嘴上说着会放松一下,但心底仍然还想着比赛、技术、表演那些事,好像没有真正的放松下来。 直到这一刻,池惊澜听到凌榆口中的「下班」二字,一下子豁然开朗。 是啊,他纠结那么多干什么呢,把放松当成下班就可以了。 下班之后就不应该再去想上班的事,这是人天经地义该有的休息,他只要尽情地放松就足够了。 「谢谢。」池惊澜对凌榆说。 谢什么,谢我来接你下班吗,凌榆疑惑地挠了挠头,随即傻笑道:「不用谢,其实也是我想马上见到你来着。」 这个人,真是……池惊澜失笑,心底却酥酥麻麻的。 凌榆对他来说就像是一面镜子,这个与太阳一般张扬潇洒的青年,看似与他性格完全相反,却的的确确,是与他灵魂共鸣,能让他随时发现自己的不足,让他能调整过来可能又不小心钻进牛角尖的心态的镜子。 凌榆总能及时地提醒他,池惊澜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可能,也确实算得上一种大智若愚吧。 少年伸手抓住了青年的手腕,眉眼轻快地开口:「走吧,回休息室欣赏其他选手的节目了。」 「欣赏」而不是「看」,凌榆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差别,乐乐好像已经从比赛紧绷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虽然不知缘由,但这很好,非常好。 可能是自己的傻呗实在太好笑了吧,凌榆破罐子破摔地想。 「乐乐,那面超大的国旗,是我的提议,够亮眼吧!」等回到国家队的休息室,池惊澜打开了休息室里的显示屏同步了比赛直播后,凌榆贴着池惊澜坐下,屁颠屁颠地邀功道。 他美滋滋地期待着池惊澜的夸奖,然后等乐乐问他怎么认识那些人,再不着痕迹的表露是他们很想来支持乐乐的比赛,但是搞不到票,于是他很善良地送了他们票。 既表现了乐乐的受欢迎,也凸显了他的善良,太完美了! 本来凌榆不打算说这件事的,但他想努力替自己挽一下尊,不然完全变成搞笑人设了他可怎么追老婆啊! 所以池惊澜一转头,就看到了某人满眼闪烁着期待的双眼,像是在艷阳天拉开了窗帘一般明亮,身后好像还有一条尾巴在螺旋式转着圈圈。 于是少年轻轻挑了挑眉,状似波澜不惊,瞭然于胸的模样开口:「嗯,他们的票也是你给的吧?」 「诶?」 凌榆瞬间大惊失色:「乐乐,你怎么知道的?!」 池惊澜诚实地回答:「我只是诈了你一下。」 凌榆:? 「主办方给运动员的观众票一般就在那一块位置,你之前还问我要了我的名额,所以我就顺势猜了猜。」池惊澜好笑道:「好歹也是一哥加队长,怎么这么不经诈?」 第334页 「乐乐,对你我怎么会有警惕心?」凌榆睁大了眼睛反问。 那副小委屈的模样把池惊澜看得都有些愧疚了,传奇反思了一下自己「恶劣」的行为,抬手揉上某人的脑袋,哄了哄。 「我错了我错了,我对你也没有警惕心,那面红旗真的非常亮眼,谢谢你组织起了这一份惊喜,不仅是给我,也是给每一个喜爱这项运动的人的惊喜,还有,我很喜欢这个小猫咪,非常喜欢。」 少年另一只手晃了晃他一直抱在怀里的玩偶,弯着眼哄道。 凌榆瞬间被哄好了,忍不住地嘴角上扬,开启了夸夸模式。 「乐乐,你这次短节目表现得太好了,就好像真的安娜·卡列尼娜从书里走出来了一样,但又不完全是她,还是有你自己的风格,很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我觉得他们表演分还是给低了!」 「不要要求太高。」池惊澜哭笑不得,「第一次出现在成年组的升组运动员,他们能给出这么高的分数已经是极限了。」 凌榆当然知道这件事,但在他心中,池惊澜的表现足以成为那个特例。 「哼!那是他们有眼不识珠!放心,乐乐,以后分数还会一次比一次高的!」 「那当然。」池惊澜对于这一点同样是绝对的自信,是他对于自己实力的自信。 「第一组6号,林恩·魏克利夫。」直播里传来广播报幕的声音。 「嗯?比赛要开始了。」池惊澜看了眼屏幕说道。 少年把那只神似他的猫咪玩偶往怀里一揣,身体放松微微靠在了沙发柔软的椅背上,头一次这么放松地观看同行的比赛。 「林恩·魏克利夫,这个选手我有点印象,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近两年好像没参加什么比赛。」池惊澜由于精力原因,研究的主要是近两年的各种比赛,没怎么看到过这位选手出场,但在再往前几年的比赛中,这个名字出现频率不低,所以池惊澜对此有点印象。 「林恩·魏克利夫?我以为他已经算半退役了,没想到还参加了这次的大奖赛。」凌榆见池惊澜开了口,便也不再拘谨,同样开口道。 「你了解?」 「那当然了!林恩·魏克利夫是美国花滑的前前老大哥,今年已经有三十二了,算得上是如今花滑在役运动员里资歷最老的一个,别人都在挑战四周他始终只专注三周,不过本来他的年龄也摆在那里,不练四周确实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凌榆本来就一直在关注着花滑,时间也比池惊澜了解现在的花滑圈人物的时间久多了,对于这场比赛每一个选手居然都称得上是如数家珍。 当然,他了解最多的其实不是这些运动员的生平,而是…… 「不过林恩·魏克利夫前两年没参加比赛可不是因为他身体跟不上比赛强度了,乐乐你猜猜是为什么?」 池惊澜回想了一下之前六分钟冰上训练的时候林恩·魏克利夫那道矫健的身姿,以及仍然十分标准的3s,这位运动员确实身体状态还是完全跟得上比赛,甚至可以说很好,那为什么这两年没怎么参加比赛? 他摇了摇头,好奇地看向凌榆,问:「不知道,为什么?」 「当时林恩·魏克利夫成绩起伏比较大,有一次赢了比赛特别激动,喝醉了在场馆里裸奔了,然后被滑联禁赛了好几个月哈哈哈哈哈!至今林恩·魏克利夫还时不时要被人拎出来鞭尸一下。」凌榆谈起八卦,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不过他空窗了接近两年,后来应该不是因为觉得丢脸不想参加比赛,应该是跟他们美国队的变化有关系,不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没必要知道了,他復出还挺好,我蛮喜欢他的节目的,虽然技术难度不高,但表演真的不错。」 池惊澜点了点头,经过凌榆这么一说他好像也回忆起来自己看过林恩·魏克利夫的节目。 髮型跟现在差别太大,以至于他没有一下子认出来。 确实,他也挺喜欢的,虽然节目难度不高,但表演很有韵味,已经形成了他独特的个人风格,池惊澜欣赏每一个注重表演的运动员。 「对了,接下来第二组第一个上场的那个棒子国选手,以后要是找你搭话乐乐你不要理他,那是个人渣,上个赛季刚被爆出来猥亵队内年轻运动员,男女不忌的那种。」凌榆看到接下来要出场的选手预告名单,眼神一凌,很认真地跟池惊澜说道。 「我记住了。」池惊澜点了点头,又笑道:「放心,他打不过我。」 凌榆想到少年翻墙的矫健身姿,沉默了一瞬。 好像确实。 「不过——凌榆,怎么感觉你好像对他们的八卦比对他们的身份还要如数家珍?」池惊澜懒懒地拉长了声音,调侃道。 凌榆这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暴露了什么。 「很有趣,还有更多的吗,我喜欢听。」少年这一次的顺毛非常地及时。 凌榆看到心上人歪着脑袋可爱地看着他,眼底还十分期待的模样,瞬间燃了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灌下去,然后十分开心地与他分享了起来。 在运动员准备的时候多讲一点,等比赛开始了就停下来好好欣赏比赛,两人的这一次短节目比赛看得十分开心。 虽然正常来说,一个花样滑冰运动员和一个短道速滑运动员一起观看花样滑冰的比赛,解说比赛的怎么着也应该是花样滑冰的运动员。 第335页 在池惊澜和凌榆这里,他们却神奇地反了过来,外人知道都得说声奇奇怪怪,但只有池惊澜和凌榆知道,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相处方式。 愿意讲的讲,愿意听的听,谁都不会难受,等比赛开始了安静下来欣赏节目,就算一句话不说也不会有一点尴尬。 池惊澜可以完全放松自己,没有一丝掩饰地跟凌榆聊天,他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就连时间的流速都好似因此变快了,不知不觉中,就到了最后一组的比赛。 可能是因为池惊澜这一次开了一个太好的头,惊艷众人的开门红之下,后面的人不仅没有因为池惊澜的优秀而感到压力,反而发挥得比平常都要好。 不谈成绩,单论池惊澜clean了节目这一点,就让其他选手们打了鸡血。 毕竟再怎样的天才,池惊澜也是第一次登上成年组的国际赛场,还未成年的小少年都能克服紧张,他们这种在成年组待了好几个赛季的要是还在赛场上因为紧张发挥失常摔个狗吃屎,也太丢脸,太逊了! 而和池惊澜一样这个赛季才升上成年组的伊万班奈特他们,就更不用说了,青年组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註定了未来可能长达十几年的场上竞争关系,看这次池惊澜发挥得这么好,自己自然也都是卯足了劲往上沖,想要奋力追上池惊澜。 这些因素加起来,这一次大奖赛clean了短节目的选手前所未有得多,甚至有不少选手破掉了自己的个人记录。 当然,到最后一组选手的短节目开始之前,仍然没有人超过池惊澜的成绩,短节目的成绩排行榜上,东方少年的名字始终牢牢占据着第一的宝座。 排在池惊澜下面的,正好就是伊万和班奈特的名字。 三个从青年组刚升上来的少年占据了鰲头,但其他成年组选手却没有因此感到难受,被自己小好几岁的小少年成绩压了一头又怎么了,论技术难度他们的的确确比不上。 这几个少年当真是妖孽,四周跳跟不要钱似得,短节目就无比奢侈的上两个,这已经是最高难度了,比不了,真比不了。 能表现好自己的节目,甚至破了自己以前的记录,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了,大多数参赛运动员们不仅不讨厌池惊澜他们,甚至还很感谢他们。 几个小少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收穫了许多同行的感谢,无论是池惊澜,还是抽到的签位靠后,才结束他们的短节目不久的伊万和班奈特,都在紧张地关注着最后一组的成绩。 不对,紧张的不是池惊澜,而是凌榆。 最后一组第一个上场的就是柯苑泽。 凌榆认真的算了算,然后斩钉截铁地对池惊澜说;「乐乐,我觉得柯苑泽那傢伙的分应该超不过你。」 池惊澜:? 「这话你说给师兄听,他可能要揍你。」池惊澜好笑道。 「但是动作难度差不多,而且他表演可没你好。」凌榆笃定地说。 「师兄比我多那么多年的成年组比赛经验可不是白多的,你应该也清楚经验的重要性,他比我更加了解裁判,也更加适应这个赛场,这些都是加分项,需要我去用时间补足的,而且,师兄的进步可不比我少。」池惊澜认真地解释。 其实池惊澜说的这些凌榆也都知道,但刚才嘴比脑子快就说出来了,可能是平常互相损惯了。 「我知道,刚才损他损习惯了嘴比脑子快了,我以后努力克制克制。」凌榆端正了坐姿,一副知错就改的乖巧姿态。 「噗,倒也没有这么严重。」池惊澜还挺爱看他们互相损的戏码的。 等柯苑泽的比赛开始了,他们也就停止了聊天。 凌榆的嘴可能确实开过光,反向开光的那种,三分半迅速流逝,等音乐停止的那一刻,池惊澜就知道师兄稳了。 柯苑泽表现得很好,非常好。 因为柯苑泽之前的脚伤,他修养了几乎一整个赛季,上个赛季才回归,却也几乎一直在重新适应赛场,说是挣扎也不为过。 他沉寂了太久,上个赛季池惊澜的光芒太明显,柯苑泽又自愿隐匿了光芒,因此久到人们都快忘了,是他一个人撑住了那么多年的华国花滑没有倒下。 之前许多人唱衰,说他年龄大了该退了,说华国花滑不行就别硬撑了,可柯苑泽也才二十五六,放在其他任何一个圈子,都是极其年轻的年龄,放在花样滑冰这项运动里,可能身体机能是逐渐下降了,但又怎么可以说是老了呢? 怎么可以说是老了呢?二十几的年龄,正是风华正茂啊! 池惊澜是和师兄一起封闭训练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休赛期师兄是多么的努力。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硬生生地练出了全部的四周跳,就算有了更先进的技巧指导,是走别人走过的路而不是开闢新的路,但那种努力,即使是池惊澜看了也要咋舌。 基本每天都是整个场馆最后就剩下他们两个,然后陈志国气势汹汹地赶过来,一手拎着一个赶回去休息。 因为高强度的训练,柯苑泽的脚伤復发了好几次,池惊澜也曾有过这种经歷,他无比清楚这种痛苦,可每次池惊澜看到柯苑泽被体能教练硬生生掰扯着身体恢復的时候,除了满头大汗,他只看到了师兄眼中的笑意。 师兄总说着自己快退役了,该是他们小年轻的天下了,可实际行动却永远在拼命。 第336页 他不服输,还好,也正是因为他的不服输。 108.57,这是柯苑泽最后的短节目成绩。 一个漂亮的,没有辜负他的努力的成绩,同样,也是破了他的个人记录的成绩。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镜头却清楚地照到了青年通红的眼眶。 虽然成绩被超过了,但池惊澜为他的师兄骄傲。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 这次大奖赛才是他们师兄弟两个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同场竞技。 上一次国内的那场比赛,他们虽然在同一个赛场,却不是同一个组别, 裁判们的打分还是会有些隐晦的差别的。 但这次不同, 尤其这次裁判对池惊澜的给分,他能看出来已经不是对新人的给分了, 就算后来上场的伊万和班奈特, 分也并不低, 那些约定成俗的对新人的限制在这场比赛中也几乎没有, 在池惊澜眼中是直接可以忽略不计的。 所以有分差, 那就是实力有差距。 池惊澜没有一点不服气,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跟成年组的顶端层面的实力还是有点差别的。 可能在普通观众们眼底,他跟那几位顶尖选手好像也差不多, 那些顶尖选手能跳的四周跳,他也全部都能跳,甚至好像跳的还要好看一点呢, 所以他们其实不太理解池惊澜和那些人的分为什么差那么多。 池惊澜自己是知道的。 他的确对自己的跳跃很有信心, 那是因为除了表演的时间不能挤, 基础训练结束之后, 他几乎把全部的时间都放在了跳跃的提升之上, 因为只有这个, 原来的他和现在这个时代的顶尖水平差距太大了, 只有一个4t是绝对不够的。 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的付出,池惊澜也承认他在这方面确实有些天赋,所以最后, 他完成了对自己的突破,完成了对他人的超越, 新的时代,四周跳的时代,他也成为了开拓者之一。 但是其他方面,可能滑行还好,这主要是靠时间经验的积累,和顶尖选手比他也不差,可是别的就不一样了,比如旋转,还有技术动作之前的衔接等等,他几乎都是在吃老本,可能有一点进步,但是绝对不多,说不上差,但是和一流水准绝对有差距。 这就是那些分差的来源了。 不过虽然达不到顶尖的水准,但也不至于脱池惊澜的后腿,至少在青年组时是这样,所以不知不觉中,池惊澜就有些忽略那些技术的提升。 他是人不是神,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面面俱到。 之前他知道他和顶尖选手有差别,但还没有那么明显的概念,因为他也不确定自己升到成年组之后会有多少分。 直到现在,在他的成绩被狠狠超过的这一刻,在他的排名从第一掉到第二的这一刻,池惊澜真正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还有很多的欠缺。 还来得及。 池惊澜看着屏幕中的师兄,放下的手紧紧握起,目光中带着祝福与坚定,钦佩而又认真地想。 然后池惊澜转头,想问问凌榆要不要一起出去接一下师兄,就看到他一下子就从沙发上窜了起来,表情无比激动地挥舞了两下拳头。 「好,漂亮!!」凌榆在休息室里就忍不住喊了出来,激动的他完全没看见身旁少年含笑的眼神,和偷偷拿起来的手机。 凌榆是真的开心。 他嘴上经常损柯苑泽,那是因为他们关系够好,乐乐和柯苑泽在他心底的地位都很重要,因此很早凌榆就想好了,等池惊澜和柯苑泽同台竞技的时候,他不必去想那么多输赢,尽力去做到平等的支持就足够了。 虽然实际情况中有时候难免会有所偏颇,但凌榆看到柯苑泽这次的表现,真心为他高兴与激动。 柯苑泽受伤到现在已经快要两年了,两年前在最有希望夺冠的华国大奖赛上,柯苑泽不想辜负人们的期待,也不愿在近在咫尺的梦想面前退缩,在自由滑节目上强行拔高了难度,却因为那个四周跳他刚刚才练出来成功率很低而狠狠摔在了地面上,差点葬送了他的职业生涯。 他休息了快一年,又用了一整个赛季去恢復和重新适应赛场,凌榆也亲眼看着他低谷了这么长的时间。 真正在乎柯苑泽的人从来没有责怪过他,但总有些不怀好意,希望看到柯苑泽永远也爬不起来的「人」输出着最恶毒的语言,在柯苑泽本就自责的情况下,这是在火上浇油。 凌榆作为柯苑泽最好的朋友,却更因此清楚,那时候的自己并不好去直接安慰柯苑泽。 能成为朋友,自然是因为性格合得来,凌榆知道他和柯苑泽有不少共同点,同样的倔强、自尊心强、不服输,还爱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池惊澜也一样,可能是属于运动员的通病吧。 凌榆当时正是成绩最好,不断上升且十分稳定,大杀四方的一个赛季,他想如果他是柯苑泽,恐怕也不愿意听自己逼逼叨叨那些没啥卵用的安慰,听了可能还会更加难受,即使他们关系非常好。 凌榆确实是一个天才,他观察了一段时间,把国家队里骂柯苑泽骂的最狠的那个揪了出来,那是个小团体的带头人,脾气很爆,正和他意,凌榆故意找了点茬,很快两人就干架干了起来。 结果当然是凌榆狠狠痛揍了那人一顿,不过他揍得有技巧,表面上看不太出来,事后他自己也装得可怜,最后双方各打一板,都禁赛了一个月。 第337页 从双方的比赛重要性来看,凌榆这顿操作简直是伤敌一百,自损一千,柯苑泽都要气死了,宁愿拖着个瘸腿也要追着这小子揍。 但凌榆爽了,柯苑泽只顾着生气了,就没时间伤感了,不是吗? 还真有效果。 从那以后,柯苑泽就好似从那次受伤中走了出来,不再沉浸于伤感,而是积极地投身治疗和恢復之中。 但从上个赛季柯苑泽主要求稳的节目编排,凌榆就可以看出来,柯苑泽其实还没有完全克服那次伤病。 柯苑泽是性格比较沉稳,但这不代表着他比赛也只求稳,曾经也是浪到让陈志高追着骂小兔崽子的存在,只不过表现出来的沉稳让人们产生了错觉而已。 上个赛季到后期的时候柯苑泽其实已经完全可以去尝试一些突破的难度了,但柯苑泽并没有这么做,只是中规中矩地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提高了一点强度。 受伤之后或多或少总会有点创后应激,很多人可能终其一生都不能克服,这很正常。 但是柯苑泽如果想要往上走,他就必须得克服,并且别人很难帮到他,还是得靠他自己。 凌榆也在一直等待,他坚定的相信柯苑泽可以做到,封闭训练的时候他们短道队和花滑队不在一个地方,但就算如此,他也听说了柯苑泽都快练疯了。 当时他就有预感,特意趁着休假还多请了一两天过来,凌榆在他教练那付出的代价可不小,不止是为了见证池惊澜的第一次成年组比赛,同样,也存着能不能看到柯苑泽突破自己的想法。 好在,他真的见证了这一幕。 二十四五又如何,别人说他老了又如何,只要敢拼敢沖,那就永远都是最好的年纪。 凌榆同样为自己最好的兄弟感到骄傲。 激动的在休息室里手舞足蹈了好一会,凌榆才冷静了一点,转头看向池惊澜,正想开口,就先听到了池惊澜的声音。 「凌榆,去接师兄吗?」池惊澜早就悄悄收起了手机,看到凌榆的眼神,笑眯眯地开口道。 凌榆眼睛一亮,他们想一块去了! 「走!」他兴奋地回答,打算去给自己的好兄弟一个大大的拥抱。 不过他们还没走到一半,就遇上了往休息室走的柯苑泽和陈志国。 「晚上好啊,小师弟,还有旁边这位。」柯苑泽已经从出分的那一瞬间的感动中脱离出来了,非常愉悦地跟池惊澜还有凌榆打了个招唿。 「师兄,恭喜。」池惊澜笑着开口道。 凌榆也没和柯苑泽互损,而是上去抱了他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柯苑泽,你这次干的漂亮!」 池惊澜在一旁很明显地感受到了柯苑泽那一瞬间的感动,少年默默走到了陈志国身旁,和师父一起笑眯眯地欣赏起了这一幕。 「那当然,还用你说?」柯苑泽清了清嗓子,掩饰住了那一瞬间的哽咽,才开口说道。 「没了?」凌榆不满。 「谢谢你当时为了我禁的那一个月赛,虽然我很生气,但如果不是你的果断,我不能那么快走出来。」柯苑泽顿了顿,认真开口道。 这下换成凌榆不适应了。 两人无言对视片刻,最后纷纷嫌弃的撇开了头。 矫情这东西,还是不适合他们。 「走走走走走,回休息室回休息室!」凌榆故作镇定地大声嚷嚷道。 其他几人偷笑着配合了这只被一句感谢红透了耳朵的大狗狗。 但脚往前走,不代表着嘴要停,欺负凌榆可能是陈志国师门的共识。 「小师弟,你怎么没来现场看我的短节目,师兄很伤心诶。」柯苑泽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笑眯眯地开口道。 池惊澜瞬间懂了师兄的意思,看了一眼身旁还无知无觉的凌榆,故作苦恼地回答道。 「那不是那样就有个人太孤单了。」 「对不起啊,忘了某人被驱逐出赛场了,还是我们小师弟善良,真是委屈师弟了。」 「凌榆,你蛮厉害的。」就连陈志国也开口道。 凌榆:? 「你们!不要再提了!」青年恼羞成怒。 「对了,师兄,刚刚凌榆看到你的分数真的很激动,你要看看吗?」 「哦?怎么看?」 「我录了视频。」 「那好啊,来来来!」 凌榆:?? 到底是你们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乐乐,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其他几人看到凌榆的反应笑得更开心了。 牺牲一个娱乐大家,多好啊? 他们一路欢声笑语,而赛场之外,对于任何一个看了这场比赛的华国冰迷们来说,也同样如此激动。 最后,所有人的短节目结束,柯苑泽第三,池惊澜第四。 这是他们从来不敢想像的好成绩。 今夜註定难眠。 第一百七十三章 第一是俄罗斯的一哥莱蒙托夫, 是俄罗斯国家队的队长,也是伊万的师兄,而第二, 则是那位美国的华裔选手, 曹辉,班奈特的师兄。 曹辉是上个赛季升到成年组的, 却只用了短短一年的时间, 就彻底在美国国家队, 以及世界赛场彻底站稳了跟脚, 从美国的青年组一哥, 成为了美国整个国家队的一哥。 在今年的休赛期, 美国的国家队还完成了队长的交接,曹辉成为了美国的第一任华裔队长。 第338页 因为他长得还算能看的长相, 一口流利的中文,还总说自己很喜欢国内,每年都会回去, 重要的是一流的成绩, 国内也有很多他的粉丝。 只是喜欢看他的比赛, 那当然没问题, 但有些人很奇怪, 偏要踩一捧一, 把曹辉吹到天上去, 把华国的运动员贬得一无是处。 池惊澜曾经在查阅资料的时候看到过这些言论,连他当时只是个刚刚冒头的青年组运动员,都中了枪。 他当时感觉挺奇怪的, 连带着对曹辉的第一印象也好不起来,后来认识了班奈特, 他同样对曹辉无比的崇拜,池惊澜就觉得曹辉有些深不可测。 不过这些其实和他关系不大,除了比赛,他也不会和曹辉有其他交流。 曹辉的比赛重技术而轻表演,池惊澜个人不太能欣赏这样的节目,但在如今的评分规则之下,塞入了更多的难度动作,最后的分数的确很高。 莱蒙托夫117.31,曹辉114.56分,至少从分数上看,他们的确是华国还需要去努力的两座高山。 但华国冰迷们已经非常非常满意了,以前摆在他们面前的高山多到根本数不清,如今却可以一只手数得过来。 而且,他们的希望近在眼前,不是吗? 只要看得见希望,他们就愿意等待。 所有人都更加期待起了接下来的自由滑,甚至兴奋得睡不着觉,不过参赛的运动员们反而都睡得很早。 一个是比赛巨大的体力消耗,另一个是他们都很清楚,比赛结束后并不需要马上紧绷地投入下一轮比赛的准备,适当的放松和休息才是更加重要的。 因此看完所有选手的短节目,池惊澜和柯苑泽就早早地回房间休息了,凌榆当然是睡不着的一员,但是他不至于不清醒到去打扰池惊澜的休息。 第二天,在生物钟的作用下池惊澜七点多就醒了,这还是在他刻意赖了一会床的情况下。 醒了就睡不着了,池惊澜干脆起了床,打开手机一看凌榆昨天半夜还给他,是网友们对于这次比赛的各种夸奖的截图,池惊澜就知道凌榆这个点一定还没醒了。 于是池惊澜翻了翻那些截图,难得也打开了手机上那个已经落灰的社交软体,搜了搜相关话题。 当然,池惊澜搜的相关话题是指凌榆被赶出赛场这个话题。 网友们确实都是天才,就连池惊澜都被他们逗乐了。 之前凌榆被赶出赛场之后官方们用他来宣传看赛礼仪,网友们都在调侃他牛逼一时爽,被赶火葬场,结果赛后放出来的採访视频,他们又看见了凌榆的脸。 网友们:??? 尽管他们猜得到原因,不妨碍他们纷纷涌去了凌榆的帐号底下「质问」。 凌榆这个18g冲浪选手,哪能没看到那些评论,最后他显然是没忍住,发了一条微博,时间比给他发的那些截图还晚。 [嘻嘻,虽然我被赶出了赛场,但我有员工证啊,你们没有吧!![酷][酷]] 还带了张图片,他拍的自己的员工证的照片,上面的职位写的是「随队助理」,负责的人写的池惊澜。 [破防了破防了,这小子绝对是被我们气破防了,兄弟们继续上啊!] [放屁,我才没有!] [坏了这小子根本不用票价,这波是央妈错付了,这样,你把员工证邮过来,我替央妈原谅你,嘻嘻。] [梦里什么都有,建议马上睡觉] [楼上的算盘打到我这都听到了。] [你怎么听到楼上的算盘了,哦~原来你也知道我有员工证啊~] [你小子,语气怎么贱嗖嗖的,不会醉了吧。] [嗯嗯嗯,乐乐的节目让我沉醉~] [什么短道速滑世界冠军啊,没了没了!都记住了,现在这小子就是我们花滑小天才随叫随到的小助理!] [?] [像狗狗一样听话的那种小助理吗,啊~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汪汪,要你管!] 凌榆几乎每一条评论都回復了,评论区跟吵架似的,却莫名其妙得和谐得不得了。 要不是池惊澜知道最近赛事密集凌榆不会去干喝酒这件事,这回復的语气他也要以为凌榆是喝了。 看来昨晚他确实很兴奋,池惊澜笑了笑,顺手截了一张图,给凌榆发了过去。 [我的小助理?] 凌榆十点多起床看到池惊澜发过来的截图和这句话,眼前一黑,瞬间又钻回了被窝里,躺尸了好几分钟才缓过来。 等他重新钻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红透了。 他昨晚确实兴奋过头浪了点,但他没想到乐乐会看到啊! 乐乐不是平常根本不看这种社交软体的吗!凌榆保证,他平常在微博上还是很克制自己的,他的黑歷史都在贴吧不在微博,毕竟之前,他还在公众面前保持着一个高冷酷哥的形象呢。 当然,那些现在已经是过往云烟了,但是凌榆确实是第一次在微博上这么放飞,就被池惊澜逮到了。 不得不说也是一种缘分,凌榆都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渐渐习惯了在乐乐面前丢脸。 这次除了有点害羞,害羞池惊澜发过来的那句话,他内心甚至还有些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喜悦和兴奋。 凌榆想过很多未来他们要怎么一起走,但两个人能相处长久的前提是了解对方的一切,并且好的坏的都愿意接纳,他的每一次丢脸其实都是脱掉包袱对池惊澜的坦诚相见,虽然丢脸的那一刻确实羞耻,但乐乐就算因此逗他,也是亲近且善意的,凌榆欣喜于池惊澜的接纳。 第339页 其实反过来,池惊澜的丢脸时刻虽说不多,但凌榆见证的可不算少,他们彼此之间就像是力一般,作用总是相互的。 凌榆不管,他就觉得这是他们的命中注定。 一个鲤鱼打挺,青年勐地从床上窜了起来,除了还红着的耳垂,已经完全恢復了平日精力满满活力四射的模样。 好,今天他也要为了自己命中注定的爱情努力! 凌榆握起拳头给自己加油打气,收拾好自己后正打算给乐乐发消息问问他在哪,他为乐乐专门制定的特殊铃声就响了起来。 「我是只化身孤岛的蓝鲸,有着最巨大的身影……」 没错,是《化身孤岛的鲸》,池惊澜唱的那个版本,凌榆真的太喜欢这个版本了。 凌榆愣了愣,立马接起了电话,听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声音。 「刚醒?」 「乐乐,你怎么知道?」凌榆有些惊讶地反问道。 「看你微博上最晚的回覆时间,推测了一下你起床的时间点。」少年声音轻柔,带着浅浅的笑意,像一把小刷子扫在了凌榆的心底。 「咳咳!」凌榆呛了一下,咬咬牙,破罐子破摔地厚着脸皮开口道:「乐乐,你在哪,助理小鱼竭诚为你服务,随叫随到。」 电话那段沉默了一下。 池惊澜本来也是想问凌榆要不要过来,结果突然一个直球过来,让他顿时有点懵。 脑子停转的几秒钟里,一句话没经过脑子的同意就脱口而出了。 「像狗狗那样吗?」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微微的恍惚。 但凌榆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也懵了,好在隔着电话,池惊澜看不到他一瞬间充血的脸。 青年用手用力揉了一把脸,强撑着开口,好像是在比赛努力让自己不落下风一般。 「乐乐如果想,我可以学!」 池惊澜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无法收回那句话了,实在是早上看到的时候印象太深刻,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本以为电话对面的青年会恼羞成怒,没想到听到了这样的一个回答。 今天的凌榆好像没有那么不经逗了,但这好像一定要争一口气的语气更有趣了。 「那倒不用学。」少年语调轻快地说。 还没等凌榆心花怒放,他就听到了后半句。 「本来就很像了,再学就不可爱了,乖。那我就在训练馆这边等我的小助理了,拜拜~」少年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哪有这样撩完就跑的,皮得很,凌榆放下手机,紧盯着手机黑下来的屏幕,抿唇红着耳朵,害羞又无奈地想。 用冷水洗了洗脸给自己降了降温之后,凌榆才敢出门去找池惊澜。 而另一头,池惊澜刚放下手机,转头就看见了两张凑过来好奇的脸。 是伊万和班奈特,池惊澜过来训练馆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他们,三人干脆就约在一个冰场训练了。 其实也就是一些基础的练习,保持一下状态就足够了,所以后来他们就聊起了天,班奈特正缠着问池惊澜怎么表演得这么好这么逼真呢,池惊澜突然说他要打个电话。 然后他和伊万就见到了一个和平常他们见到的完全不一样的池惊澜。 「嘿,阿澜,你刚才笑得那么开心,是你的女朋友吗?」班奈特好奇地凑上来问。 伊万虽然没开口,但眼里的好奇也说明了一切。 「还不是。」池惊澜摇了摇头,少年弯着眼睛,笑着开口道:「或许……是我的临时助理?」 伊万和班奈特有点没听懂,等凌榆到了之后,他们就更懵了。 他们看看眼熟的青年,再看看面色从容的少年,满头问号。 刚才池惊澜是说了还不是吧? 还有,堂堂短道速滑世界冠军,怎么成了阿澜的助理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 凌榆过来的时候, 池惊澜正和伊万他们讨论着表演。 班奈特亮着眼睛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问表演技巧,池惊澜实在招架不住这种热情攻势,但他也确实没有什么技巧。 所以池惊澜想了想, 最后就跟他们说了两个字。 「共情。」 这是池惊澜觉得最重要的两个字, 如果说是技巧的话,那这大概就是他压箱底的绝招。 伊万若有所思, 班奈特则挠了挠头, 不太明白的开口问道:「共情?可是我们表演的节目里, 不是哪本名着的主角, 就是哪部电影的主角, 他们的经歷完全不一样, 离我们的生活也太遥远,怎么共情?」 在池惊澜横空出世之前, 班奈特就一直被伊万压着一头,其实就是表演分差了一点的原因。 纵观班奈特的所有节目,可以发现的一点就是, 他的节目大多数都是活泼可爱的风格, 因为他的教练也知道, 班奈特的性格和表演能力, 很难驾驭其他的风格。 但正因如此, 也让班奈特被困在了这个风格里。 可是难道就因为不能驾驭就不去尝试吗, 那要如何进步?班奈特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去问教练,教练没有否认他想要尝试新风格的想法,但也跟他说了, 冬奥会在即,他希望自己可以参加, 所以要改变风格,必须要拿得出手,他必须得通过教练的考核才行。 这难度可不小,主要是班奈特很难找到入门的地方,他没考虑过去找师兄,因为他很清楚师兄向来不怎么重视表演,他一直觉得技术为王。 第340页 其实之前班奈特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他遇到了池惊澜。 池惊澜的表演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好,班奈特是那时候才发现表演的世界居然可以这么精彩,也是那时候才开始审视自己和他们始终差的那一点分数是差在了哪里。 逐渐的,他就改变了自己的观念。 所以如今,他想到的能请教的第一个人选,就是池惊澜。 池惊澜也没有任何藏私,在他听到班奈特的问题之后,思考了片刻,认真地反问道。 「这些主角的经歷真的完全不一样吗,我们跟他们没有一点相似吗?」 池惊澜拿自己举了一个例子。 「你问我为什么演安娜·卡列尼娜演的这么好,那是因为我找到了我和她的共同点,并且放大了这个共同点,我们都面对着他人不太美妙的讨论,我们都不服输,不认命,撞破南墙也不回头……」池惊澜的声音变轻,默默止住了话头。 他和安娜确实很像,只是安娜追逐她的自由与爱情,他追逐的是自己的梦想和永远不断提高的极限。 只是他的梦想有点大,路上有点坎坷而已。 不过这些他就不说了,多说了显得矫情,池惊澜浅笑着轻轻揭过,接着开口道:「小到生活习惯,大到性格经歷,甚至是追逐的梦想和未来,小小的一段经歷都可以,共情没那么困难,也不用那么的宏大,仔细观察,我们总能发现相似的点。」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反过来讲,世界上也没有两片完全不同的树叶。 「就像看完一部讲大学的电影,刚入学的学生们印象深刻的是丰富的社团活动,令人头疼的早八,毕业生们印象深刻的是最后学士帽飞向天空的那一幕,和可能再也回不去的,那我们印象深刻的可能就是少年们在操场上播撒的汗水,那些热血沸腾的比赛,和落后也永不服输的冲劲。」 「印象最深刻的那一幕,通常就是最相似的那一点,至少是最能引起共鸣的那一点,顺着这根线捋下去,共情真的没有那么困难。」 「我们是去表演,而不是去復刻他们的整个人生,何况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所以表演出自己的理解就足够了,不必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只要真的用心去做了,观众们不是傻子。」 池惊澜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但他同时也是一个心态强大的人,这些强大来源于他内心的坚定,来源于爱他的人们的鼓励与支持,也来源于每一次比赛,观众席上素昧平生却会为他的节目鼓掌的冰迷们。 是的,为他的节目鼓掌,而不是为他鼓掌。 只要有这些人在,池惊澜觉得自己永远都可以在冰场上跳给他们看,直到他跳不动为止。 因为他们都是如此地热爱花滑这项运动。 伊万和班奈特怔怔地看着池惊澜。 池惊澜真的是在倾囊相授,他们能感受到这一点,更能感受到面前少年此刻身上少有的热烈的情感。 那是纯粹的热爱。 因此他们也更加震撼。 说到底,他们是竞争对手,池惊澜本可以什么都不说,继续前进甩开他们,可池惊澜说了。 他说的这番话,对他们来说真的帮助很大,伊万本来就对表演有所研究,此刻都觉得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更别说班奈特了。 他难得没有叽叽喳喳地说话,表情严肃认真地沉思了起来。 池惊澜看着他们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开口。 「表演是一件细水长流的事,不要急于求成,别的我也没什么技巧了,今天早上我刚刚看到一句话,我觉得挺合适,可以分享给你们。」 「什么?」伊万和班奈特异口同声地开口问道。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少年弯了弯眼,温声回答道。 他们的身后不远处,这个训练场的大门传来了吱呀的开门声。 青年迈着他的大长腿大跨步走进来,就像是带进来了夏日热烈的风和阳光。 「乐乐,助理小鱼来报导了!你们在聊什么?」 一只大手搭到了池惊澜的肩膀上,青年热诚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充斥着满满的朝气。 池惊澜感受到了身后青年的倾身,还有他气息的靠近,泛池惊澜没有转身,而是顺势朝后仰了仰头。 冰场的边上有一圈软垫,少年原本就是手肘撑在上面,上身微微后仰倚着软垫跟伊万班奈特聊天的的姿势,此刻他又特意朝着身后凌榆的方向仰头,于是髮丝垂下,晃晃荡盪得,轻轻蹭了蹭凌榆的胸膛。 凌榆唿吸一滞,然后在他的视角里,少年仰着他那似乎巴掌大的小脸,眼底映着头顶的灯光,就像是将月亮和星星映在了眼底,笑着对他开口道:「哦,我们在讲,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凌榆刚喘上来的那口气又憋住了,昨晚他在网上冲浪的时候才看到过这句话,在哪看到的呢?在他和乐乐的cp超话里的一个热门剪辑视频里看到的,这是那个视频的标题是热评第一。 当时凌榆顺着连接点了进去,虽然那个up主给他贴了各种狗狗的标籤,还剪了许多他的丢脸片段,但剪辑得非常好,不仅有他和乐乐的双向奔赴,还有让人热血沸腾的成长,凌榆还是美滋滋地反覆欣赏了好多遍,才放入了他的收藏夹里美美睡去,做了一个美美的梦。 第341页 现在乍一听到这句话,他一瞬间还有点心虚,但随之而来的,是衣服也遮掩不住的心跳声。 「咚咚咚」,就像是快要从胸膛里面蹦出来。 「是,是……」话痨如凌榆,此刻也有点结巴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来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乐乐一开口,他就毫无招架之力了。 池惊澜含笑直起身体,看向面前虽然没听懂他和凌榆在说什么但已经目瞪口呆的两位好友,眼底笑意放大,从眼尾流露了出来。 「应该不用我介绍吧?」少年轻轻耸了耸肩,开口说道。 「……不用。」伊万按了按额头说道,池惊澜对表演的看法让他简直醍醐灌顶,和刚才他看到的那一幕的冲击力融合在一起,伊万的脑子一下子有些运转不过来。 不过他现在是懂了,好友刚才说的「还不是」是什么意思。 凌榆,短道速滑的世界冠军……嗯,勉强还行吧,伊万没忍住仔细打量了凌榆一眼,又看看自己的好友,挑剔而勉强地想。 好友还未成年呢,一定是这位华国短道一哥的问题,他得为自己的好友好好把门,沉稳又严谨的俄罗斯新星默默在心底做下了决定。 「等等等等,池,你刚才说……?」 显然,还有人才刚刚反应过来,连练习了好久的池惊澜的中文名都忘记怎么说了。 「嗯,没错,他今天是我的临时助理,或许接下来几天都是?」池惊澜看向震惊的班奈特笑着说道。 可我想问的不是这个,班奈特正想开口,就看见池惊澜背对着身后的青年,悄悄朝他眨了眨眼睛,食指比到唇前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紧接着,身旁的死对头伊万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疯,突然给了他一胳膊肘。 正好怼在他腰间的软肉上,怪痛的。 班奈特睁大了眼睛,没太懂池惊澜的意思,但也乖巧地没再开口,而是直接拽着给了他一肘子的伊万,滑到冰场的另一边,当场有仇就报去了。 只留下了池惊澜和凌榆两人,池惊澜就跟凌榆说了下他刚才和伊万他们在聊什么。 「哦……」青年身后好像有条隐形的尾巴耷拉了下来。 「怎么感觉你有点失望?不喜欢我教他们吗?」池惊澜挑了挑眉,故意问道。 「没有没有,不是!」凌榆吓得一下子抬高了声调。 他们是一样的人,碾压对手有什么意思,竞技永远是竞技体育永恆的主题,如果换成凌榆,凌榆也会这么做。 当然,如果是那些不要脸的偷国选手,那肯定是甩的越远越好。 但同一时期惺惺相惜的对手,凌榆不希望彼此越走越远,所以他能拉都会拉一把,乐乐也是如此,他真的很喜欢这一点。 他们至少是知己,不过凌榆仍不满足于此而已。 为什么刚才有一瞬间的失落呢?说到底还是他心中滋长的贪念。 他真的希望池惊澜看过那个视频,如果乐乐是从那个视频看到的这句话,那他如此坦然地说出来,是不是意味着他至少不排斥呢? 可是他听到乐乐说起刚才他们聊起的话题,就觉得这句话是他自然而然能够说出来的了,难免有一点点失落。 其实,凌榆还真是想太多了,池惊澜或许能够说出差不多意思的话,但也不可能和那个视频的标题一字不差。 他还真看过那个视频。 早上心血来潮上微博的时候,池惊澜除了去看了凌榆的评论区,还顺着凌榆昨晚的那个话题看了不少东西,搅混水的,夸他的,期待之后比赛的,还有哈哈笑凌榆的,各种各样的都有。 但其中一小撮评论混在其中,犹如鹤立鸡群一般,让池惊澜都忍不住点了进去。 其实他们的评论里汉字部分都挺正常,就是有好一些好像缩写一样的英文,像kswl,yyds,池惊澜看不懂,好奇心就被勾了起来,最后点进了一个名叫「鲸栖木」的超话,发现了新世界。 超话名字下方就挂着一行小字,写着[cp榜排行第5],池惊澜看到这行字的瞬间就明白了这个超话名字的意思。 cp,couple,通常意为夫妻,情侣。 池惊澜知道双人滑那边的搭档们总会被人们凑成一对,却没想到这种事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就算他和凌榆只是普通朋友,池惊澜也不排斥这些,因为愿意想像爱情的美好,本身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池惊澜很乐意自己能给他们提供这种原本他没想过的情绪价值。 何况他和凌榆的确不止是普通朋友。 池惊澜简单翻了一下,对这个超话的观感就又上升了许多,里面的氛围很好,大家也都很有礼貌,超话有自己定的规定,基本没有人会违反这些规定,只在超话里磕,出了超话就是理智冰迷。 这回他们太激动,才有人忍不住当了回「谜语人」,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好巧不巧就把正主之一吸引了回来。 他们更想不到,另一位正主的小号早就偷了家,都已经成为他们超话十级粉丝了。 池惊澜也是点进来才知道还有这么一群人的存在。 在不小心点进了几篇带颜色的同人文又面红耳赤地退出来之后,池惊澜终于确信了一点,超话外的他们确实是比超话里面克制太多了。 不过有一说一,除了名字是自己的名字看着有些羞耻之外,那些文章的开头内容和设定好像都挺有趣的,如果不是因为正在比赛,池惊澜说不定还真的会继续看下去。 第342页 咳咳,如果不带那么多颜色就更好了。 在池惊澜退出超话之前,那个名为「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的剪辑视频正好又被cp粉顶到了最上面。 再看个视频时间也来得及,池惊澜难得当了一回网瘾少年,抱着视频总不至于会不正经的想法,点了进去。 那时候池惊澜还不知道他点进的视频确实是这个圈子里,这个up主剪辑的少有的正经视频,但他确实是被惊艷到了。 与其说那是一个cp向的视频,不如说那是一个热血成长,稍稍带着点双向奔赴的故事,甚至还有些微微的群像。 视频的开始是一些支离破碎的镜头,柯苑泽受伤时的失落,凌榆在赛场上差点被隔壁棒子国选手拉倒时的面无表情的冷峻,还有一次次的颁奖仪式上,看不见的红色旗帜,这时候的画面是昏暗的,充满着裂痕的。 就像那时候华国冬季项目一团乱麻的局势。 直到池惊澜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那场小小的省级比赛,画面才如同水墨绽放,骤然明亮起来。 剪辑用了很多的对比手法,画面不断切换又闪回,却并不让人觉得眼花缭乱,可见up主剪辑技术的高超,而且每一次都踩在了音乐的节拍之上,这一点让池惊澜非常舒服。 他在这个剪辑里面看到了许多许多。 池惊澜看到了自己从清清冷冷总是孤身一人,到身边逐渐好友成群,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人,到比赛结束后冰场上玩偶成山,他笑着鞠躬谢礼,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来自己笑了那么多次,原本清冷的少年也有了温度。 他看到师兄从落寞自责,沉稳地撑起整个花滑男单,眼底却总带着疲惫,到重新鼓起勇气,超越从前还没受伤的自己,重新攀登上自己的巅峰。 他看到凌榆从一个肩上承载着许多的高冷酷哥,到逐渐卸下自己的包袱,成了一只总是丢脸却乐此不疲的大狗狗,屁颠屁颠地围着池惊澜转。 凌榆以前其实有着很大的压力,他一直以池澜为偶像,也想像他一样,努力去改变一些华国冬季项目乱七八糟的东西,自从柯苑泽受伤之后,他就自发把柯苑泽的那部分责任也揽到了自己身上,同时作为仅剩的华国冬季项目的门面,他还需要保持自己的成绩。 虽说他的高冷酷哥人设大部分是装的,但那段时间还真不是,他累的实在没力气对别人做出多么热情的回应。 剪辑剪得正好是那段时间的凌榆,于是他后来的改变也显得更加热烈而真实,凌榆能放飞自己,也意为着他真的不再紧绷着那么大的压力。 池惊澜还看到了华国的花滑从以前只有柯苑泽苦苦支撑,到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成长了起来,朱承业、穆子宁,崔晟睿……新生代们每一个人都有着亮眼的表现,一切都是在真正的向上。 当然,还有凌榆比赛时观众席上的自己,自己比赛时观众席上的凌榆,大概是这个视频里唯一的cp向片段,当成友情向来看也完全没有问题,全看个人理解。 在凌榆和cp粉们眼中,这就是妥妥的双向奔赴了。 池惊澜看到的却要更多。 站在旁观的视角看自己的眼神,池惊澜才发现,好像自己远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心动得更早。 他的眼神太明显。 那凌榆呢? 也很明显。 他大概也是对自己心动的,池惊澜能看出来,至于什么时候看出来,怎么看出来的,好像能想到的时间和事件太多了,他自己都无法分辨出一个清晰的时间点。 池惊澜也知道凌榆这根木头大概是还没看出来自己的心动,每一次的反应都格外可爱,他暂时也不打算打破这种平衡,毕竟逗一次少一次,他还想多逗逗。 而且面前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们解决,还不是该沉浸于儿女情长的时候。 视频的最后,定格在了这一次大奖赛短节目出成绩的画面上,少年清浅而自信的笑,队长忍不住红了的眼眶,还有画外音里,凌榆那一声中气十足的「牛逼」。 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而后却是余韵绵长的感动与热泪盈眶。 更别说当事人的感受。 池惊澜看完的时候都有些微微的恍惚,原来着一年多点的时间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视频标题的那句话里,真诚指的不仅仅是他们期望的池惊澜与凌榆之间的感情,指的也是视频里面每一个人对他们项目的热爱,对脚下赛场的热爱,他们的真诚与努力,现在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 剪这个视频的up主也希望他们可以被更多的人注意到,就像她写的简介那般——愿时光不负有心人,他们的真诚与努力值得被见证,同时,也祝福我爱的少年们,以梦为马,不负韶华,冬奥加油。 [谢谢,剪得特别好,我们会继续努力的。] 池惊澜看完这个剪辑之后,直接转发了那条微博,他没有任何的小号,用的自然就是那个实名认证的运动员号。 他的微博上本来就没有几条微博,光秃秃的一片长满了杂草,转发的这个剪辑视频直接为他的微博主页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瞬间很多很多人蜂拥而至,不过池惊澜转发之后就关掉了软体,没关注那些评论,直接来训练馆训练了。 他不管别人会怎么说,他想转就转了,这个剪辑值得。 第343页 凌榆的表情实在太好懂,池惊澜一下子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也看出来了凌榆也看过那个剪辑,并且因为刚起床就过来找他太匆忙,没有看到自己的转发。 这不逗池惊澜觉得简直对不起这难得的机会。 看够了凌榆的反应,池惊澜才慢悠悠地开口道:「说起来,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这句话我还是今天早上看微博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博主的视频真的剪得很好,我还转发了。」 「什,什么?那个博主的……是鱼与榆吗?」凌榆呛了一下,瞬间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 鱼,鲸鱼的鱼;榆,榆木的榆,那个博主的从何而来非常明显。 「是的,我还点进去了他们的超话,很神奇,我第一次见到这种。」池惊澜笑眯眯地说。 「咳咳,那个超话我也刷到过。」十级大粉凌榆睁眼说瞎话,紧张地试探道:「他们磕的好像是我和你的……嗯,爱情,乐乐,你不反感吗?」 池惊澜抬眸看了眼凌榆的表情,青年的紧张毫不遮掩,明晃晃得显露在外,但他自己却完全没有发现。 他有些好笑,顺着凌榆,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不反感啊,他们愿意想像爱情的美好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我甚至还挺喜欢他们那种纯粹的,嗯……还是说,凌榆,你反感?」少年轻轻挑了挑眉梢,问道。 「当然没有!我觉得爱情无关性别!」凌榆这一次做好了准备,挺直了胸膛,十分坚定的回答道。 这当然是他一直以来的观点,只不过这一次还夹带了一点私心。 「嗯,我也是。」少年弯起好看的眉眼,同样开口说道。 凌榆顿时扫空了之前的所有失落,嘴角翘起来了,背挺直了,身后隐形的尾巴也转起了圈圈。 这就满足了?池惊澜好笑地在心中想道,那以后可得怎么办。 「对了,乐乐,你渴不渴?」凌榆眨着亮晶晶的狗狗眼问。 「还行,怎么了?」池惊澜有点不明所以。 「还行就是渴了!乐乐,我去给你拿水!你今天务必要把我当助理使唤,全让我来!」凌榆昂首挺胸地说完,屁颠屁颠地跑到放包的地方去拿水了。 留下池惊澜在原地哭笑不得。 这就真的干起助理的活了,怎么还这么骄傲的?他就算有助理也不会使唤人家,凌榆这是把自己代入了什么奇怪的角色? 虽然凌榆平时也总会给他拿水,但一加上助理的身份,好像瞬间就微妙了起来。 莫名其妙的,池惊澜突然回忆起了早上在那个超话里看到的一篇文,和这一幕很相似的开头。 打住打住,不能再想了,太奇怪了。 池惊澜轻轻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忍住了没去捏自己已经感受到温度上来的耳垂,终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破冰声,松了口气。 班奈特和伊万回来的刚刚好,池惊澜强行把脑子里那些奇怪的回忆丢掉,朝着他们点了点头。 很快凌榆也回来了,自从他回来之后班奈特就带着有些敌意的眼神一直瞥他,把凌榆看的有些莫名其妙。 池惊澜就知道伊万刚刚和班奈特说了什么了,看来伊万也招架不住班奈特的攻势,他和伊万默契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至少班奈特还是憋住了没说话,池惊澜和伊万默默往中间滑了滑,把他和凌榆隔得更远了一些。 「对了,池,你比赛结束之后有空吗?我老师很想见你。」伊万终于找到机会问出了这个问题,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他之前都没找到机会问。 「你的老师?」池惊澜愣了愣,沉默一瞬,开口再次确认道:「霍普·伦恩教练吗?」 「是的。」伊万点了点头,表情有些无奈地开口:「之前他远程看你的比赛的时候就想见你了,但是他身体不太好,很少出国跟比赛,这次在国内,他才跟了过来。」 「昨天现场看了你的短节目之后回去差点把我的表演服哭湿了,他是真的很想要见你,我作为他的弟子,当然也希望你可以见一见他,但是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你的手上,池,你愿意满足我和老师的希望吗?」伊万认真问道。 池惊澜抿了抿唇,却是问道:「他身体不太好,哪里不好,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跟我说过他身体状况还不错?」 伊万愣了愣,仔细回忆了一下,才记起来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对话,没想到池惊澜还记得。 池好像很在意老师的身体状况,这份在意让伊万心暖了暖,他认真回答道:「老师的精神一直很好,只是有些年纪上去之后常有的毛病,高血糖高血压这些,不太适合长途奔波,主要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在国内还能找人看着他,出去比赛了大家都忙,老师地位也高,就管不住他了,自从他把自己吃进了几次医院之后,我们就不让他出去了。」 原来是嘴惹的祸,性格真是一点没变啊,池惊澜无奈扶额,心疼又有点好笑。 既然来了,当然得见一见,上辈子对池惊澜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陈延,另一个就是霍普·伦恩了。 「当然可以了,我也很想见一见他,明晚比赛结束之后我都有时间。」池惊澜说。 「不过……」伊万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池惊澜有些疑惑。 第344页 伊万咬了咬牙,还是开口道:「你可能不知道,老师觉得你和池澜非常像,老师曾经和那位传奇是很好的朋友,他太想念池澜了,所以可能会在与你见面的时候频繁提起他,甚至提起他和你的相像,希望你不要介意。」 昨晚回去之后老师就哭着和他念叨说好友的表演风格和他曾经那位好友真的很像,但说一位花滑运动员的表演风格很像另一个人是一个很冒犯的说法,所以伊万决定和池惊澜说清楚,就算因此被拒绝也要说。 池惊澜沉默了一会。 在伊万有些忐忑的时候,他终于听见了少年的声音。 是很轻很轻的一声「好」。 池惊澜不是在犹豫,他太了解伦恩的性格了,他更不会因此感到冒犯,毕竟他就是本人。 他只是有些愧疚,还有些难过,虽然抛下延哥和伦恩不是他的意愿,可他还是会因此感到愧疚,尤其如今还得知伦恩生了病。 「谢谢你,我想老师一定会很开心的。」伊万弯着眼睛高兴地说道。 「嗯,我也希望。」池惊澜说。 「我也要去!」班奈特听完了池惊澜和伊万的对话,兴沖沖地加了进来。 「我会去问问我的老师的。」伊万没有直接否认。 「好!」班奈特一下子就满意了,轻哼着歌滑了出去,继续练习去了。 池惊澜则是给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凌榆翻译了一下他们的对话。 「霍普·伦恩,当时你去俄罗斯碰到的那个帮助你的教练?」凌榆轻声问。 「嗯,我们的相遇很偶然,他当时还不是教练,只是个助教,我们认识于彼此最青涩的年纪,对我来说,他于我就像兄长一般。」 池惊澜同样轻声回道,看着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同样滑远继续练习的伊万,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喟嘆。 「我的确很想见他。」 第一百七十五章 凌榆很羡慕那位霍普·伦恩教练, 甚至是陈延爷爷能够参与他没有参与的乐乐的大半人生,他会有些可惜,却不会因此嫉妒, 更不会阻止乐乐去见他们。 他甚至很感谢他们, 那时候能给予池澜陪伴,亲情和友情的人, 可能也只有他们了, 如果没有他们, 大概轮不到如今的他遇见现在的乐乐。 曾经的友人如今还能见面, 那是一件非常美好也幸运的事, 凌榆真的很希望乐乐能去多见见他们, 多聊聊天,卸下更多的心结。 至于自己, 可能他们的相遇有些晚,但凌榆觉得那绝对不算迟。 他们还有很远很远的未来,足够他慢慢去听乐乐分享他曾经的点点滴滴, 也足够他们去创造更多新的回忆。 所以凌榆此刻听到少年轻声的话语, 身体忍不住又凑近了一点, 非常认真地开口道。 「那就去见!你们的比赛在明天晚上, 可以现在就去见!」 青年的声音铿锵。 池惊澜顿了顿, 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说:「还是等比赛之后吧, 现在就去见,我怕影响我的比赛状态,也影响伦恩的指教状态。」 池惊澜向来在赛场上稳如泰山, 就算有失误也是在正常范围内的小失误,不是心态原因引起的失误, 就好像什么事都影响不到他一般。 但这一次,他居然会表情无奈地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可见霍普·伦恩对他的影响力的确非常大。 凌榆听见池惊澜的话也愣了一瞬,才开口:「那就比赛之后!带着你的奖牌去找他,他一定会开心的。」 池惊澜点了点头,再抬眸,对上凌榆的视线的时候,凌榆看见了少年含笑的眼。 「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嗯……其实我主要是想问你,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之前的一瞬伤感已经被少年平復了下去,他抬眸沉静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如此说道。 凌榆一下子就愣住了。 愿意这个词,似乎总是用在非常重要的场合,听到这个词,人们的第一反反应总是婚礼上司仪口中那庄严的宣誓,可此刻在凌榆耳中,池惊澜的这句话对他来说比婚礼上的那宣誓还要郑重许多。 这算是……见家长吗? 青年瞳孔放大,瞬间手足无措起来。 「我,我可以吗?」凌榆磕磕巴巴地说。 「有什么不可以的?」池惊澜失笑,开口:「上次回家的时候见延哥也没见你这样。」 「那不一样。」凌榆嘟囔道。 那次是回去见了陈延之后才确定了池惊澜的身份,加上凌榆本身就非常熟悉陈延爷爷,反过来,陈延也对凌榆知根知底,简而言之知道他是什么德行,坦白之后撑死被痛揍一顿,所以凌榆不怎么怕。 何况当时他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别说慌张了,几乎完全沉浸于池惊澜的身份带给他的震撼当中。 但这次不一样,他从没见过霍普·伦恩,也不知道霍普·伦恩对他观感如何,但霍普·伦恩对乐乐越重要,他就越担心自己能不能让这位国际上都大名鼎鼎的花滑教练满意。 凌榆的性格很少会感到慌张,就算有他也通常会选择嘴硬,但这一次他却少见地低了头,紧张地看着池惊澜,问:「乐乐,伦恩教练对我会满意吗?」 「不用那么担心,他是一个很可爱的人,不会对你不满意的,而且你这么优秀,放心。」池惊澜弯着眼回答,一句话就安抚好了眼前的青年。 第345页 「那……乐乐,回去你能给我讲讲伦恩教练吗,我想多了解他一点。」凌榆神色认真,就算他以前上文化课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认真地做过功课。 「当然可以。」池惊澜欣然应允。 而后池惊澜便继续训练了,凌榆看着冰场上三人互相指导,有商有量很愉快的背影,也有些心痒难耐,出去找工作人员问了问,得知运动员训练场不对外开放,但有一个对开放的短道速滑场可以进。 票价不贵,于是凌榆自掏腰包,美滋滋地背着他的冰鞋过去了。 没错,凌榆是带着他的冰鞋过来的。 这几天有大赛,观众们里会滑点冰的基数很高,不过大多都去的是花滑的场地,短道速滑场里的游客也不少,但空地还是算多的。 一进去凌榆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作为近两年风头很盛的世冠王,他这张脸在关注短道速滑的人里知名度几乎是无人不知。 但凌榆不仅不慌,换了冰鞋上冰之后甚至非常社牛地跟冰场上看他的人们聊了起来。 虽然语言不通且鸡同鸭讲,但他们聊的非常愉快。 凌榆非常享受这样万众瞩目的感觉,愉悦地耍了一上午的帅,不是,愉悦地和冰迷们友好交流了一个上午,然后给冰刀上覆着的冰碎拍了个照片,发给了他的教练,正经表明他就算在外面也没有懈怠训练,试图减少一点回去的加练量。 结果当然是失败的。 网上有冰迷发了和凌榆的合照,林恆轻而易举地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当场揭穿了他,凌榆的训练量不仅没少,还又给他加了点。 纯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过凌榆倒不难受,乐乐愿意带他见霍普·伦恩,他实在太开心了,忍不住想要浪一把。 虽然好像有点浪过头,但是问题不大! 等到中午,凌榆重新和池惊澜他们集合,一起去吃了个午饭。 回酒店午休一个多小时之后,凌榆揣着他路上刻意去买的小本本和笔,颠颠跑到了池惊澜的房间里。 池惊澜本来也刚醒,还有些睡眼朦胧,结果给凌榆开了门,看到凌榆装备齐全的模样,瞬间清醒了不少。 「这么大架势?」池惊澜好笑。 「不大!」凌榆认真。 「好,不大,不大,进来吧。」池惊澜测开身,笑着点头道。 乐乐是不是在哄他?凌榆进门坐下才反应过来。 但他还觉得他准备的不够充分呢,凌榆把本子在桌子上摊开摆好,撑着下巴想道。 而后池惊澜关上房门,走到凌榆的对面坐了下来。 他原以为自己讲起那些故事总会有些磕绊,却没想到出口的时候竟十分的流畅。 那几年在异国他乡的回忆,当时觉得每一天都很累,但现在回想起来,好像真的是他曾经的人生里,除了赛场上的时光和无忧无虑的童年之外,最鲜活且充实的时光。 池惊澜和霍普·伦恩是在野冰场上认识的,当年他去到俄罗斯的方式某种意义上算是偷渡,证件能让他去到俄罗斯,却没法让他进出很多地方,正规的冰场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当时他才十几岁,加上亚洲人本来就显小,池惊澜费了不少力才找到一家允许他打工的地方,就是他遇到霍普·伦恩的那个小小的野冰场。 其实也不能说是野冰场,那里其实就是一个当地小学的操场,俄罗斯一年里大半时间都很冷,自来水管放水放一晚上,第二天就自然形成了一个冰场,地方也确实非常偏僻,就这么一个学校,里面的小孩也不多,学校的校长是个善良的小老头,看池惊澜技术不错,年纪又小无处可去,就收留了他,让他带带那些小孩,教一下他们的技术。 于是池惊澜就这样留了下来。 校长还跟池惊澜说之前有另一个人负责教滑冰,不过现在太忙很少回来了,本来就打算再找一个人,正好池惊澜来了,也就不用找了。 当时校长把他口中的那位神秘人士夸得天花乱坠,让池惊澜很是好奇,后来他向自己带的那些学生们问了问,居然从他们那得知了一个外号。 「伦恩哥哥是个大哭包——」小不点们笑嘻嘻地挤在他们好看的教练小哥哥身边,齐声的唱道。 池惊澜就更加好奇了,但他清楚自己能见到那位小不点口中哭包又万能的「伦恩哥哥」的机会不大,那个小学的氛围是很不错,不过池惊澜来到俄罗斯不是为了教小朋友们的,他是想来搏一搏,看能不能突破自己的。 所以池惊澜攒了一段时间的钱,在那年圣诞的时候,打算去跟校长说一声告别这里,却没想到在那里的最后一段时间,他遇见了回来看看的霍普·伦恩。 见的第一面,他就知道小不点们为什么说「伦恩哥哥是个大哭包」了,那是放假前的最后一节课,一个看着二十几的青年突然出现在了冰场之上,红着眼眶冲过来保住了朝他跑过去的小不点们,嚎得真情实感。 外国人外放池惊澜是知道的,过来的这段时间,他也感受到了不少,但还真没见过这么外放的人。 霍普·伦恩是一个比凌榆还要恐怖的社牛,抱完那些小不点们,他起身看到不远处有些愣住的池惊澜,在池惊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沖了过来,也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加上池惊澜已经熟悉的那群小不点们热情地介绍和「撮合」,本来以池惊澜慢热的性格他们要很久才会熟悉,硬生生地把这个时间缩短到了一个假期。 第346页 池惊澜以前只知道小不点们口中的「伦恩哥哥」是这个小镇上难得走出去的一位很不得了的任务,但也是那时候才知道,霍普·伦恩居然是俄罗斯花滑国家队的助教。 他迟迟寻觅不到的入口,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霍普·伦恩帮了他很多,也是因为他的帮助,池惊澜才能真正走上花样滑冰运动员的这条道路。 一开始池惊澜还记着要还人情,但后来他们真的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人不人情的,也只出现于他们聊天中霍普·伦恩对池惊澜的调侃中了。 当然,后来池惊澜也确实帮了霍普·伦恩很多,每一次获奖也一定都会感谢他,丝毫不管国内对此的异议有多么巨大。 直到后来池澜的风评变得很差的时候,他才没再继续感谢,只是为了不想影响霍普伦恩,当时他已经成为了俄罗斯国家队的主教练了,就像为了不影响陈延所以不再经常联繫他一般。 池惊澜总是把温柔和牺牲自我藏在了骨子里,却也是刻在了里面,不可消弭。 差点没把霍普·伦恩给气死。 可惜霍普·伦恩还没来得及当面找池惊澜算帐,就出现了卡尔加里的意外。 现在池惊澜回想起曾经的自己,也发觉自己那样做大概确实是挺惹人生气的。 如今当面去赔罪,虽然好像太晚了,但应该不算迟吧? 池惊澜不知道,不久之前,凌榆也刚刚想过这句话,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大概确实要讲究一些那听起来虚无缥缈的缘分。 …… 他们聊了很久,不仅仅只是霍普·伦恩的故事,同样还是池惊澜的故事,沉浸得夕阳西下都没有发现。 直到凌榆的电话响起。 凌榆拿起手机,才发现他的微信被一堆消息轰炸了,来自纪云星的,来自关系好的队友的,连林恆都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甚至和他不太熟的穆子宁也发来了好几条信息。 而这个电话,来电显示的名字是纪云星。 这么大的阵仗,凌榆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余光瞥了对面的少年一眼,少年正安静地等待着他,而他就放在手边的手机,凌榆确信那里没有弹出一条消息。 只发给他而没发给乐乐,在正经事上永远永远拥有着超高敏锐度的凌榆瞬间揣摩到了其中的含义。 出事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凌榆冷静且迅速地挂掉了纪云星的电话, 抬头看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的池惊澜,表情淡定地开口。 「没事,骚扰电话。」 凌榆把电话之外的消息都静音了, 而对于陌生的来电他都是屏蔽的, 自然不会有什么骚扰电话,但他就是这么说了, 连池惊澜都没有看出破绽。 「这样。」池惊澜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没什么怀疑地再次开口道:「都没注意到太阳都要落山了, 要一起去吃个饭吗?」 「当然!」凌榆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他很清楚如果现在自己着急, 那乐乐一定会看出不对, 尽管他还不清楚那么多人给他发消息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凌榆不是想瞒住乐乐, 只是他想让池惊澜至少在男单的比赛结束前,能保住这两天的清净。 凌榆做出了玩手机的模样,实际上是给纪云星发了一个等会再说, 等他电话的消息, 才和池惊澜去享受了一顿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清净晚餐。 然后凌榆笑着跟池惊澜说了再见, 回到自己房间, 才给纪云星回拨了电话。 「老大老大, 大事不好了!!」 通话被瞬间接通, 纪云星慌张着急的声音在凌榆耳边响起。 「发生什么事了, 小星,冷静,别着急, 慢慢说。」凌榆开口道,难得表现出了队长的沉稳和可靠。 「啊啊, 哦……」纪云星听到凌榆的话,真的冷静了一些。 过了一会,纪云星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慌张了。 「老大,你看了之前我给你发的消息吗?」 「之前和乐乐在一块,他没有收到消息我想大概跟他有些关系,怕看了我表情暴露什么影响他比赛,就没看,刚刚回来的路上很快的翻了一下,只知道一个是关于陈叔的事,具体我没来得及看,能跟我讲讲吗?」凌榆回答说。 「老大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敏锐啊。」纪云星感慨道,所以他们就算知道凌榆可能和池惊澜在一块,也敢给他发消息。 「别废话,快说。」凌榆黑线。 纪云星讪讪道:「哦哦。确实是关于陈教练的事,先说好啊,老大你别太生气啊,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然后……老大,你打开滑联的官网,看看那里面最新的公告。」 凌榆闻言皱了皱眉,纪云星这话不可谓不严重,他心底不好的预感更强了。 但总要知道了出了什么事,才可以去寻找解决的办法,凌榆可不是那种会退缩的人。 他没有挂断电话,而是就这样坐到了房间里的小桌子前,手机放到一旁,接着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直接从收藏夹里点进了华国滑联的官网。 为了关注最新的规则和讯息,凌榆很早就把这个官网的网址放入了收藏夹中,但以后它还能不能在收藏夹里,就取决于接下来看的公告了。 滑联的官网很花里胡哨,没什么用的新闻和採访占据了大量的篇幅,而公告发布栏却只挤在了右上角的一个小小的文框里。 第347页 要是第一次点开这个官网的人,想要看公告还得找半天。 凌榆不知道第多少次无语这个布局了,他深唿吸一口气,点了进去,最新的那条公告就跳到了他眼前。 《喜迎冬奥,广纳建议——关于花样滑冰训练新模式落实运行及教练陈志国调任升职公告》 公告的题目又臭又长,凌榆却瞬间抓住了其中的重点。 电脑前的青年脸瞬间黑了下来。 训练新模式试运行?陈志国调任升职? 那群人哪有这么好心,他看重点不是升职 ,是调任才对,别不是什么架空的职位然后美其名曰说是升职,那可真是太讽刺了,凌榆冷冷地想道,冷笑一声,点开公告看向了具体内容。 这则公告不仅题目又臭又长,里面的内容也又臭又长,一眼看过去,基本都是又空又大的泛泛其谈,凌榆快速地浏览了一遍,过滤掉一大堆没用的信息,才总结出了这则公告背后的真正含义。 还真的给他猜对了。 标题上的新训练模式,指的是要推广双人滑的训练模式,而双人滑的训练模式是什么呢? 曹正德出事后双人滑主教练位置空缺,经齐文光向马建国「提议」,上面新派了一位理论派的主教练执教双人滑队,重视理论指导,推进技术发展——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新训练模式。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模式让他们尝到了甜头,如今要在整个花样滑冰国家队里推广这个模式,而要让理论派的教练空降,意味着原本的教练就需要让位了。 谁让位呢? 原本兢兢业业为祖国花滑事业耕耘的老实教练们,还有,他们早就看不顺眼的心头大患——花样滑冰国家队总教练,陈志国。 当初让陈志国坐上这个位置,是因为池澜搞出来的事让他们不得不避一避风头,没想到当初唯唯诺诺看似好拿捏的愣头青,如今竟成了他们那么大的阻碍。 美其名曰要重视理论教育,实际上只是他们想要排除异己罢了。 派下来的理论派教练一定是他们的「自己人」,如果说双人滑齐文光还能跟他们「和谐相处」,对内的训练至少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把这个模式般到单人滑那边去,池惊澜他们基本不可能与这样的教练磨合好。 如果那些所谓的理论派教练真的有能力就算了,但是他们没有。 双人滑新主教练上任之后,关于那位教练的能力,凌榆他们听卓凝珍私下里暗中跟他们吐槽过,名称叫的好听,实际上前沿先进的理论技术知识是一点没有,官方话术和推诿能力倒是一等一地好,只是个听话的工具人而已。 这种人派下来,代表着上面的人默许,甚至主动想让单人滑的运动员们训练环境变得恶劣,从而导致他们成绩也逐渐降低。 没有好的训练环境,没法专心训练,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比出好的成绩,就算是池惊澜也是如此。 而他们对待陈志国,出手同样狠厉。 也就是标题里的后半部分,陈志国的\"调任升职\"了。 公告里用庆祝的语气和词藻恭喜着陈志国由花样滑冰国家队总教练一职,「升」到了华国滑联,担任「冬奥花样滑冰动作技术指导顾问」一职。 凌榆看了只想揍人。 职位名称很长,重点却只有最后的两个字——顾问。 顾问,顾问,顾名思义,有空问问,没空不问。 这已经非常明了了,一介虚职而已,那根本不是升职,而是架空。 而这次的职位调动,很显然,陈志国完全不知情。 这就更加噁心了。 他们这么做的时间节点,是在这个离这届冬奥会开始只有几个月的时间节点。 明显,在那些人心底,花样滑冰这项运动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满足他们私慾的工具,所以当有人来阻止他们满足私慾的行为之后,他们就要宣誓自己的所有权,驱赶阻止他们的人,把花样滑冰这个圈子死死地摁在他们的工具这个位置上。 他们从不考虑花样滑冰这项运动的未来,甚至是冬季项目的未来,从不考虑那些鲜活的,大半辈子都在为此努力的运动员们,也从不考虑国家的荣耀。 他们只考虑自己,考虑自己能不能从中获利,考虑有人出头可能会被人发现他们的龃龉,所以不允许有人出头,不允许有人脱离他们的控制。 他们剥夺了花样滑冰这项运动的灵魂,还想一次又一次为她戴上牢牢地枷锁。 凌榆很生气,非常生气。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可能有人会问, 花样滑冰出了事,凌榆这个短道速滑的运动员怎么生那么大的气,仅仅是因为和陈志国, 池惊澜他们关系好吗? 的确有这个原因, 但当然不仅仅只有这个原因。 所有的冬季项目,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凌榆一直清楚这一点。 网上总有说凌榆天天参活花样滑冰的事, 是不是太不务正业了, 还有说没有感受到他对短道速滑的热情之类的言论。 可他们嘴上说着这些, 却从来没有注意过凌榆的成绩一直没有下降, 甚至还在稳步提升。 没有热爱,没有重视, 凌榆怎么会有那样的成绩呢? 他只是付出的精力比人们看到的还要多上许多而已。 为什么总是要参与进去别的项项目的风波呢,因为那不仅仅是花样滑冰的风波,也是整个冬季项目的风波。 第348页 大概是收到偶像的影响, 凌榆也一直希望华国的冬季项目可以走上欣欣向荣的道路, 而那些腐烂的淤泥扎根最深的地方, 就是花样滑冰国家队。 凌榆没有办法对那些苦难视而不见。 别的冬季项目没有花样滑冰的名声大, 不够他们从中获取足够的利益, 而跟花滑名声差不多的短道速滑, 又因为有一个难产又噁心的对手总干些令人生气的事, 短道速滑队内就算有摩擦,整体也是团结的,他们很难渗入进去, 加上他们在花滑本来就有根基,于是便有了这样艰难的形式。 如今这则公告的发布, 意味着幕后之人如今又想那么做。 他们是铁了心不想让花滑崛起,甚至是想要毁了那些好不容易才崭露头角的运动员们,那如果他们真的得手了呢? 他们会仅仅满足于此吗? 不会。 这则公告是那群幕后之人终于无法隐忍,又觉得时机不能再继续拖延之后的大肆出手,如果他们真的成功了,发觉这个方法真的有用,那么接下来就会有更多的项目,更多的运动员受到伤害。 曾经有人反抗过,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阻碍,但最后,他们却踩着曾经那位传奇的光辉,人血馒头吃的盆满钵满。 这也让他们更加膨胀,更加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这一次他们对陈志国的出手,也同样彰显出了他们的狂妄自大。 凌榆之前和池惊澜他们讨论过可能发生的情况,不能说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如今的情况,但他们的猜想也确实主要放在了池惊澜身上。 对陈志国出手,还是在这个时间点,的确有些出乎凌榆的意料。 如果他们是对池惊澜的风评再度出手,那么凌榆完全可以瞒住乐乐等他比赛完再去解决他们,但这次他们还真学聪明了一回,没有对池惊澜出手,而是对准了陈志国。 事态严重且紧急,若是不赶快做出应对办法,陈志国真的被调任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种程度,已经不能再想着如何瞒住乐乐了,甚至正相反,还得告诉他,凌榆冷静地想。 虽然很抱歉,但此刻明显解决公告事件的重要性要大于比赛的重要性,凌榆相信乐乐可以冷静得看待这一切。 「老大,你……看完了?还好吗?」电话那端,纪云星的声音弱弱地响起,很是担忧地说道。 「我很好。」凌榆语气有点冷,「但有些人可能会不太好了。」 太酷了这个回答,无论多少次,纪云星还是会被凌榆对于大事的冷静帅到。 他有些兴奋地开口道:「欸,老大,你想到解决他们的办法了吗?那些人真的太可恨了,什么升职,明明是明升暗降吧,还有那个什么训练模式,也太荒谬了,要是哪天他们敢把这么弱智的模式放到短道来,什么理论派教练,进门就得被大魔王打断腿扫地出门。」 「放心,他们不会有被大魔王扫地出门的机会的,至于办法,暂时还没。」凌榆静静地听完纪云星的话,才回答道。 「啊?」凌榆的理直气壮让纪云星有点懵。 「哪有这么快。」凌榆失笑着摇了摇头,语气明显认真起来:「至少得和陈叔他们商量商量才行,我现在就打算去找他们,你们如果有什么想法之后也可以告诉我,现在先暂时不聊了。」 「嗯嗯,没问题,老大!」纪云星非常热情地回答,比凌榆还要更快地挂断了电话。 毛毛糙糙的,凌榆无奈地笑了笑,这一次认真翻了翻之前收到的消息,确认基本都是通知他发生了这件事,没有其他遗漏的信息之后,他放下了手机。 放下手机的那一刻,青年脸上之前聊天时还存着点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他冷冷地最后看了那则公告一眼,最后关掉了滑联官网的界面,起身出了门。 他先去找了陈志国,最后是在主办方分配给他们的小会议室里找到的。 作为被「升职」的当事人,陈志国自然也已经得知了这件事。 不过凌榆找过去的时候,陈志国还试图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试图隐瞒他,凌榆刚开门时还看见了陈志国愁眉苦脸的模样,结果陈志国听到开门声一抬头看见他,愁眉苦脸的表情瞬间消失了,还带上了有些僵硬的笑容。 演技着实有点拙劣,被凌榆直接戳穿了。 「陈叔,不用装了,演得有些刻意,我能来找您就代表着我已经知道了,不用连我都瞒。」凌榆轻车熟路地自己拉了张椅子在陈志国对面坐下。 陈志国:…… 这臭小子! 陈志国气歪了鼻子,但又没法反驳。 「你……没有告诉小泽和小池他们这件事吧?」陈志国摸了摸鼻子问。 「还没。」凌榆摇了摇头。 「那别告诉他们啊,别影响他们的比赛,尤其这还是小池的第一次成年组大奖赛。」陈志国语气认真地说道。 「不行。」凌榆再次摇了摇头。 「为何不行?」陈志国皱眉问。 凌榆还没来得及开口,会议室门口再次传来了一道清朗的声音。 「当然不行,不告诉我们,我们的陈大教练,是想就此被发配到鸟不拉屎的地方,等我们比完赛才得知,您已经抛弃弟子,这辈子都可能只能默默无闻吗?」 凌榆转头,跟柯苑泽带着点火气的眸子对上了视线。 第349页 那是对那则公告的火气,也是对陈志国这时候还想着要隐瞒他们的火气。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但显然听到了刚才陈志国的话,开口的语气都带上了点阴阳怪气,明显是真的生气了。 难得,但也正常。 这个时候了还想着瞒着他们,陈叔这事确实做的不对。 柯苑泽大步走了进来,同样拉了张椅子在凌榆旁边坐下,直直地看向陈志国,语调上扬。 「师父,「升职」都不通知我们,您的弟子可是会伤心的。」 「升职」那两个字柯苑泽刻意加重了语气,把陈志国堵得有些哑口无言。 「我……」陈志国正想开口解释。 柯苑泽毫不客气地抬手止住了自家师父的话,「师父,您先别说话,稍等。」 他的表情冷静无比,虽叫着「师父」和「您」,说出来的话却一点儿也不尊师重道,偏偏那句「稍等」还礼貌得很。 陈志国看出大徒弟在气头上,有点理亏,摸了摸鼻子,还真没有继续说话。 然后他就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孩非常迅速地达成了一致。 「凌榆,小师弟呢?」 「应该还在他房间里,我刚把他送回去就得知了这件事,匆匆忙忙先找陈叔来了。」 「行,小师弟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之前跟子宁他们说过发生什么事先别跟小师弟说,先和我说,能不影响他比赛就不影响,但这次事情有些严重,他有知情的权力,把他叫过来吧。」柯苑泽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也不知道是说给凌榆听的,还是说给陈志国听的。 「ok,我跟你想的一样,这就给乐乐打个电话叫他过来。」凌榆果断点头回答道。 陈志国还没来得及阻止,凌榆的电话就拨了出去。 于是他也沉默下来,没再继续制止他们。 柯苑泽和凌榆都铁了心,陈志国了解他们的性格,就知道自己制止也不可能成功了。 面前的这两个小孩……不,两位国家队的队长,陈志国在心底纠正了自己的称唿,也纠正了自己总是以小辈的眼光看待他们的态度。 他们已经强大沉稳到足以撑起一片天地了,早已不是当初跟在他屁股后面,需要他事事操心的小屁孩,既然他们这次都如此坚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心态滞后了呢? 难道……他的想法真的错了吗? 陈志国不由得开始审视自己,与此同时,池惊澜接到电话也迅速赶了过来。 凌榆和柯苑泽依然没让陈志国开口,他们一人说几句,没说到的就彼此补充,用几分钟就给池惊澜梳理清楚了现在的情况。 多年老友的默契在此刻尽数体现了出来。 池惊澜听完沉默了一会,才抬眸看着几人开口。 「他们的出手比我想像中的要早上许多。」 突然得知了一个非常不妙的消息,少年眼神冷了下来,却并没有因此自乱阵脚,表情和语气反而更加冷静了。 这显然不是会被影响状态的模样,凌榆和柯苑泽对视一眼,就知道他们选择把实情告诉池惊澜这件事没做错。 「可能是乐乐你短节目出色的表现让他们感受到了危机感。」凌榆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道。 池惊澜不置可否。 「啊对了,还有,师父刚才……」柯苑泽慢悠悠开口,把陈志国刚才还想隐瞒他们的这件事也告诉了池惊澜。 池惊澜抬头看向了陈志国。 「师父,您瞒着我们不是为我们好,您没事才是真的为我们好。」少年不急不缓,没有委屈,也没有生气,只是沉静而认真地讲着他心中的道理。 「小师弟说得对。」柯苑泽高度贊同道。 陈志国抿了抿唇,他知道小徒弟是个冷静的人,但得知这种事还能这么冷静地分析,他好像还是有点小看小徒弟心态的强大了。 鬓角不知何时悄然爬上了一点苍白的国家队总教练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道:「让我想想……」 柯苑泽抬手拍了拍陈志国的肩膀,无奈地嘆了口气:「行了师父,你最近太累了,好好休息休息。」 「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陈志国揉了揉太阳穴说。 「是休息的时候,这件事交给我们解决。」池惊澜看着陈志国,带着不容拒绝地坚定道。 「既然他们敢提前出手,那么我们也可以提前解决他们。」 「乐乐,你想到解决方案了?」 「想到了可以一试的方案。」 少年点点头,眉眼弯弯,笑得人畜无害地说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人畜无害, 看似乖巧的笑容,但仔细看去,那些笑意并不及眼底, 少年眼中的神色甚至是冰冷的。 凌榆看到了少年眼底深处, 不加掩饰的狠厉与决绝。 乐乐这是想…… 电光火石之间,池惊澜还未出口解释, 凌榆却觉得自己大概是猜到了池惊澜的想法, 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什么方法?」陈志国也开口问道。 池惊澜没有回答, 而是轻轻摇了摇头, 和柯苑泽对视了一眼。 柯苑泽本也在想师弟说的方案是什么, 但此刻看到小师弟的眼神, 他瞬间明白了小师弟的意思。 师兄弟两人一起默契上前,示意陈志国站起来, 然后轻轻把他推到了会议室门口。 第350页 陈志国被迫前行,有些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向他们:「这是做什么?」 柯苑泽不客气地笑了一声:「您老,还是去睡会吧, 这事儿交给我们解决。」 「师父, 你这几天睡了多久?」池惊澜在一旁, 平静地开口问道。 陈志国:…… 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陈志国作为花样滑冰国家队的总教练, 本来就非常忙, 之前曹正德倒台更是让陈志国忙上加忙。 行贿受贿、压榨运动员, 这是曹正德明面上的倒台原因, 但陈志国他们都知道,曹正德的罪行远不止于此。 为了处理那堆破事,还要顺着曹正德的倒台继续深入调查, 陈志国要忙碌的东西远比人们想像的还要多上许多,尤其是陈志国还总要坚持自己能做的事就亲自经手, 就更加忙了。 别看每次事件好像都很少在明面上见到这位国家队总教练的身影,陈志国站在池惊澜他们身后,负责事前的准备和事后的善后兜底,那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但尽管如此,陈志国仍然把他的本职工作做的非常好,无论是之前的训练,还是对科苑泽和池惊澜节目的指导,以及这次大奖赛当随队教练,他都把每一件事做到了最好,除了比赛,运动员们完全不用去操心其他事情,因为陈志国会替他们准备好一切。 代价就是他牺牲了大量本应该休息的时间。 按柯苑泽的话来说,他们伟大的总教练都可以直接去参加铁人三项了,绝对能拿个冠军回来。 他们都劝过,但没什么用。 陈志国不是不听,只是可能他休息了几天,还没缓过来,就会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再次忙碌起来。 池惊澜他们很无奈也很心疼,但是谁都没有真正强硬地去阻止,他们清楚,真的阻止了陈志国,他只会更加着急不安,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 只要那些腐朽的,总想把运动员们拖入泥潭的事情没有彻底尘埃落定,陈志国就一颗不敢松懈,他的责任感註定了他不会放任不管,那么忙碌也就是註定的。 严峻时期谁都没有办法,陈志国的付出让他们可以专心比赛,他们能做的也只有让陈志国尽量不为他们操心,然后用更好的成绩回报。 这次大奖赛也本该如此,但这则公告的性质和之前每一次事件都完全不一样。 他们绕过了明面上的池惊澜,直接对陈志国出手,肯定也是察觉到了陈志国在幕后对他们的威胁。 把陈志国直接从总教练的位置上踢下来,这的确是限制陈志国最简单直接的办法,而更聪明的一点是,他们用的还是「升职调任」的名头。 陈志国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拒绝调任,除非他想完全失去他的饭碗,保持沉默就已经是极限,但显然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池惊澜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他们这次对准了陈志国,让陈志国很难去做什么,那就别去做了。 本身这次大奖赛陈志国忙的估计加起来就没睡几个小时,与其在这里操心他被限制了很难发挥的事,不如去好好休息,这件事交给他们来解决。 陈志国调任,还有新训练模式落实,公告里面没一件好事,只有幕后之人满满的恶意,既然要解决,肯定是一起解决。 毕竟无论怎样,只要开始反抗,就一定会被扣上违逆官方,不听命令的大帽子,反正都会被扣帽子,那为何不闹得大一点呢? 池惊澜他们和陈志国不一样点的就是,陈志国是教练,而他们是运动员,不论风评,至少在成绩上是被很多人期待着的运动员。 对于陈志国,可能能通过革职直接制裁他,但是对于池惊澜柯苑泽他们,是没有办法通过这样的方式制裁的。 而且他们还年轻,完全承担得起赌一把的风险,池惊澜本打算等之后华国站大奖赛的时候找时机再把所有的事情揭露,现在恐怕必须得提前了。 提前并不一定是坏事,风险很高,但如果成功了,收益也是巨大的。 要揭露就需要有足够的影响力,才能一下子把那些人按死,也就意味着必须先把事情闹大。 而这则公告就是一个非常好地,让他们可以把事情「闹大」的机会。 池惊澜心中已经有了基本完整的计划,一开始的反抗不需要,也不能有师父的出面,但等到后面他们揭露真相的时候,少不了师父的帮忙。 所以陈志国现在必须得好好养精蓄锐,站在门口,池惊澜也是这样直接跟陈志国说的。 「师父,您不用操心这件事我们是怎么解决的,也不可以出面,我们来还能有成绩和观众帮我们兜底,但您没有,只会真的被他们革职,那没意义。」 「您只要知道我们肯定会闹大就可以了,之后就把我们知道的都公布出来,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大战,少不了您的帮忙,所以这几天师父你休息好就是最重要的。」 少年神色沉静,目光坚定,说出来的话听在陈志国耳中,竟真的十分有说服力。 「对啊师父,能不能真正地尘埃落定就看这一次了,您不休息好,没有好状态可不行。」柯苑泽也劝道。 池惊澜想了想,抬眸,神色认真地放上了他的最后一颗砝码。 「师父,别担心反抗会影响我们的前程,反抗不可避免,我们唯有前行。」 第351页 「不反抗,才是真正有可能被他们毁了前程,我们还要一起去奥运会的,不是吗,师父?」 我这是收了什么神仙徒弟……真是厉害啊,陈志国看着面前两个徒弟如出一辙的鑑定神色,和不远处靠着墙看着他们,神色同样沉稳的凌榆,沉默良久之后,长长嘆了一口气。 「……好,这次我都听你们的。」陈志国最终真的同意了。 曾经他护着的雏鸟们,也已经长出了足以保护他人的宽大羽翼。 「所以,小师弟,你之前所说的方法是……?」 送陈志国离开之后,池惊澜柯苑泽和凌榆三人重新坐回了会议桌前,柯苑泽看向池惊澜有些好奇地问道。 「退赛。」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话音落下, 就连池惊澜也惊讶地转头看了一眼和他说出了同样答案的凌榆。 「乐乐,你的想法很好猜啊。」凌榆耸了耸肩,笑着开口道。 「是吗?」这下换成池惊澜和柯苑泽异口同声了。 「不过仔细想想, 这还真是只有小师弟可以想到的方案。」柯苑泽摸着下巴开口道。 小师弟的思维总是大胆到一种出乎人意料的程度, 当他提出来的时候,其他人会恍然大悟, 这确实是他可以想到的办法, 但是他没提出来的时候, 一般还真想不到。 该说是凌榆太了解小师弟呢, 还是他也同样有足够的胆量呢? 大概是两者都有吧。 虽说嘴上总是刺凌榆, 但是在心底柯苑泽一直很欣赏他, 大胆而热烈的性格,从不畏惧任何困难甚至还要去挑衅一把的嚣张, 确实很容易感染和改变他身边的人,比如他,比如小师弟。 刚见到小师弟的时候, 小师弟心中有着一面将他与外界厚厚隔绝的铜墙铁壁, 他们能感受得到。 那时他们从穆子宁还有纪云星那听过池惊澜在省队时的经歷, 对他都很关照, 好在现在, 这面铜墙铁壁也终于消弭了。 不得不承认其中凌榆占据了很大的功劳, 不夸他, 纯粹是怕这小子太飘。 柯苑泽想,如果不是这小子之前完全不开窍,加上一嘴气死人的直男语录, 恐怕招惹的桃花也能跟优乐美一样排出一个长队。 毕竟有长相,有能力, 还有人格魅力,作为凌榆的好友,柯苑泽人缘又好,私下里不少被人拉着吐槽过,说凌榆完完全全的就是一个木头。 谁能想到,凌榆这个国家队里人尽皆知的木头,如今居然开窍了,对象还是他的小师弟。 谁让他的小师弟这么优秀。 别说,这样一想,内部消化,还真挺爽的。 柯苑泽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把池惊澜和凌榆看的莫名有些紧张。 最后池惊澜率先败下了阵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有些害羞地别开了眼神。 而凌榆还在那儿得意洋洋的摇着尾巴,一副我猜到了乐乐的想法我真牛逼的嚣张样子。 算了,科苑泽无语地收回视线,扯回话题:「师弟,你是想我们直接对公众公布退赛,扩大影响力吗?」 「对。」池惊澜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并不意外师兄知道是什么方案后会立马猜到他的打算,他们师兄弟,经歷了那么多事情,这点默契肯定是有的。 因此池惊澜也不藏着掖着,很坦诚地跟面前两人说出了他的想法。 「滑联这则公告出的隐晦又狠毒,但我们至少确认了两件事,第一,幕后之人一定渗透到了滑联,并且身居高位,但他们一定还没有渗透进体育总局里。」 「对,不然这次阵仗会更大,而且如果他们渗透进去了,也不会对当初总局派下来的调查组那么忌惮,直接捨弃了曹正德断臂求生。」科苑泽也敛去了之前的调侃,神情严肃地也讲出了他的看法。 曹正德的性格他们都知道,多年的权力在手让他早就飘了,绝对不可能事情刚刚败露,就急着逃出国,若是没有人为干预,他至少还要狡辩反抗一段时间。 可是他并没有,反而逃得比谁都快,留下一堆就算是齐文光也要头疼好久的烂摊子。 因此曹正德的出逃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他们这么做,不让曹正德落网的意义是什么? 只能是曹正德知道的东西不少,如果他落于总局调查团的人手中,一定会被他们顺藤摸瓜摸出许多东西,到时候就不会仅仅是元气大伤那么简单了。 也就意味着他们还没有足够大的能量把手伸进总局的口袋里,就算有,也是小喽啰不足为惧。 这就是柯苑泽说这段话的依据。 池惊澜贊同地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他们这次选择出手的对象,不是我,而是老师,也有这个原因。我们都知道的,老师曾经和我们说过,如果这次冬奥会花滑成绩好,可能他会升到上面去,就带不了我们多久了。」 「啊——有这回事。」柯苑泽也记了起来。 这当然是件好事,偏偏当时陈志国还说的有些愁眉苦脸的,把柯苑泽和池惊澜都逗笑了,因此印象都挺深刻。 如今回想起来,他们才意识到,陈志国自己对升职这件事都有所预料,其他人会不知道吗? 如果陈志国要去的是总局呢,如果幕后之人的布置里,也有他们的钉子这两年是关键的升职时期呢? 第352页 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解决了心腹大患,还可以让渗透总局,一箭双鵰的事他们自然是趋之若鹜的,也就没空管明面上仇恨值拉满的池惊澜了。 陈志国这次的「明升暗降」明摆着是讽刺和噁心人的,可情绪越是主观,暴露出来的东西也越多。 那些洋洋得意的幕后操纵者可能永远也想不到,池惊澜就这样轻易地从他们的行为反推了动机,又扒掉了一层他们的秘密。 「唐迟小姐他们值得信任,这则公告再次证明了这一点,我们也无需再有任何顾虑了,这几天我会整理一下证据交给她。」池惊澜说。 「这次就出手?」柯苑泽问。 「对,时机合适,这次就出手,再拖下去,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机会。」池惊澜肯定道。 「我刚才想说的第二件事就是这个。这么破罐子破摔,不择手段要解决掉老师,说明他们是真的急了,狗急跳墙只会暴露出更多的破绽,正是我们一网打尽的好时机。」 「谁让乐乐你的表现那么出色,本来那群人还等着看你出丑,结果自己被打脸了,能不急吗哈哈哈哈,没错,这次就把他们一网打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趁他病,要他命!」 这语气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了,凌榆兴沖沖地加入了进来,挥舞着拳头非常嚣张地开口道。 「啊还有,联繫唐迟这件事,交给我吧乐乐,之前也是我联繫她的,正好我这也有点东西打算交给他。」凌榆冷静了一点后,看向池惊澜,揽过了这个活。 「好。」池惊澜非常快速地点了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柯苑泽和凌榆不由得失笑。 「乐乐,你是本来就等着我开口说这句话吧?」 听起来是疑问句,语气却是陈述句的语气。 池惊澜无辜地眨了眨眼,好似在否认,但眼里带着笑意,实际上根本没有反驳。 这种和人打交道的事情,自然是交给社牛来比较好,不是吗?而且凌榆是主动接过这个任务的,不是吗? 少年在心底狡黠地想。 「凌榆,原来你刚在听我们讲话啊,那刚才我们搁这儿讨论局势,你不参与进来,还一直在那捣鼓手机干嘛呢?」等两人聊完,柯苑泽这才抬手戳了戳凌榆的胳膊,不客气地开口问道。 凌榆同样不客气地回礼了柯苑泽一个帅气的白眼,晃了晃手心里的手机屏幕。 「都说了今天我是乐乐的贴心小助理,你们退赛难道还要继续留在这不成?刚才当然是在买机票了。」 凌榆的手机屏幕界面正是购买机票选择航班的界面,柯苑泽眼神好,清楚的看见了凌榆买的那趟航班,余票明晃晃的「2」字。 柯苑泽:…… 凌榆说的没错,出了这档子事,既然确定了要退赛,那他们自然是越早回去控制大局越好,而凌榆买的正是最近的那趟回国的航班,明天早上八点的,他反应确实是非常快,但问题是…… 「你买了谁的票?」柯苑泽冷不丁问。 「我和乐乐,还有陈叔的。」凌榆非常自然地回答。 「?我呢?」柯苑泽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他们多年的友谊就这么塑料? 「我是乐乐的助手又不是你的助手,自己买啊,哦,不过没多少票了,加油哦~」凌榆笑嘻嘻地回答道。 他们多年的友谊不是一直都是塑料制品吗? 「那老师呢?你也不是他助手。」 「尊老爱幼,懂不懂啊,我可得报告给陈叔。」 「他妈这个年纪了还告状,幼不幼稚?」 「再不买就真没票了,啊~我懂了,老柯啊,你是不是想在这里多陪陪卓师姐?」凌榆一挑眉,没忍住,欠欠地开口道。 「……滚!!」 好了,这下师兄是真的恼羞成怒了。 高大的青年见事不妙,嗖得一下拿出了赛场上的速度灵活地窜下了椅子,并且迅速地躲到了少年的身后。 而平常温润的青年,也终于忍不住撸起了袖子,带着核善的笑容一步步向池惊澜——身后的凌榆走去。 「乐乐,救我!」 「师兄,请。」 池惊澜果断且灵活地闪开了身体,坐到另一个座位上,撑着下巴看着他们幼稚地在那里小学生掐架,颇为好笑。 明明都是国内跺跺脚,圈子都要震一震的国家队队长,怎么聚在一起就这么幼稚了。 他摇了摇头,却没阻止他们,更没有去关注凌榆手机上的余票数量,而是放松自己,看向窗外,欣赏起了窗外的风景。 来这才两天,又得回去了,之前忙着比赛完全没时间去关注此刻莫斯科的风景,但在风雨欲来的大战来临之前,他反倒在这可能是最后的闲暇时刻关注到了。 俄罗斯地广人稀,天空上的月亮,在大片空旷背景的衬托下,显得悲壮而单薄,就像池惊澜从前以为的那样,月亮是孤单的。 可他现在已经知道曾经的自己错了。 银白色的月轮挂在天空之上,洒下的光清清冷冷,却成为了许多人归家路上不可缺少的光。 他曾经的坚持结出了许多丰饶的果实,正因如此,他才有了完全可以看到璀璨而光明的未来的今日。 月亮并不孤单,只要太阳一直存在,月亮就一直存在;月亮并不孤单,所有的星星都是月亮的同伴。 第353页 所以,他们这次一定能赢。 等池惊澜回过神来,果不其然,柯苑泽和凌榆两个人也不在打闹,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安静地等待着他。 他们方才的打闹,也是他们好友之间的放松方式。 都放松完了,就要一起去面对接下来的硬仗了。 柯苑泽还没有买票,但机票购买页还剩余的票数,无论是二,是一,还是零,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那都不够。 柯苑泽看到剩余票数只有二的时候就知道凌榆有其他打算了,他如果只给自己和小师弟买票,也不至于在那捣鼓了很长时间的手机。 不过一开始是默契地配合一下凌榆的演出,后来是真给这小子气到了。 「票我来解决,我有认识的不少朋友因为工作原因买了明天返程的票,我刚找他们商量了一下,他们同意转让,票数是够的,补偿我会跟他们商量好。」凌榆收敛了身上的不正经,认真开口道。 他说的朋友自然是贴吧小分队那些人,很多人没法请很久的假,因此基本是看个短节目就走。 行程很紧张,加上时差,两三天可能根本休息不了多久,回去还要马不停蹄接着工作,就为看一个短节目,在贴吧小分队出发之前,很多人都问他们值得吗? 池惊澜的短节目替他们做出了完美的回答。 ——值得。 他们真正热爱着花滑,真正恳切得期待着花滑可以越来越好,因此收到凌榆的消息,询问他们能不能转手返程票的时候,贴吧小分队即使无比震惊这个询问代表的含义,还是立马应下了。 凌榆很抱歉地跟他们说有些事暂时还不能告诉他们,他们其实知不知道都无所谓,凌榆需要的票量,基本是华国花滑队参赛队伍全部返程的量了,那只能是出了什么大事,那他们当然一定是全力支持的。 补偿他们都不想要,钱和工资没了就没了,如果真的能帮上一点忙,他们甚至愿意再倒贴给凌榆一点。 当然被凌榆哭笑不得地拒绝了,他可不是来乞讨的。 时间紧急,具体的补偿凌榆还没和他们商量好,不过票是不用担心了,就是还得麻烦他们一起跑一趟机场。 凌榆心底默默耐心盘算着这些琐碎麻烦的事项,面上却一点不显,这次他也没有露出邀功的得意洋洋,只是沉稳地点了点头,对柯苑泽和池惊澜说。 「放心,这次我们一起回家。」 总不可能就他们几个回去然后不负责任地把其他人留在这里,当然是一起回去,毕竟如果不一起回去,剩下能带队的也只有齐文光了,凌榆可不放心。 他看着像是会粗心大意不拘小节的类型,实际上大事从不掉链子。 池惊澜突然想到了凌榆的微信名,大智若榆,大智若愚,虽有些自吹自擂,但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没错。 他弯着眼笑了起来,同样点点头,伸出了手,然后回答。 「嗯,一起回家。」 「齐文光除外。」柯苑泽同样伸出了手。 「当然。」其他两人齐声回答道。 凌榆最后伸出手,三人轻轻地击掌,清脆的声音在会议室里清晰响起。 然后顺着风,飘向了四方。 …… 「表叔,你说……这事儿能成吗?」第二天上午,国内一个办公室里,一个青年神色担忧地开口问道。 「都说了上班时间别叫我表叔,还有,这事儿必须得成。」一个带着狠厉的男声回答了他,看着却是一个十分威严的中年男人。 「行了,退下吧,有后续再汇报给我。」 「是。」 中年男人刚坐下,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他的办公室门就再次被急切的推开了。 「主席,主席,不好了!!」 「毛毛糙糙的,坐下,慢慢说。」 …… 「什么?!」 第一百八十章 十一月一号, 周一上午十点,参加莫斯科花滑大奖赛的花滑运动员们集体退赛声明的发布,引起了整个冬季运动圈子的大地震。 @池惊澜:此刻我们无心恋战, 只因赛场之外有我们必须奔赴的战场……陈志国, 请别离开。 @柯苑泽:此刻我们无心恋战,只因赛场之外有我们必须奔赴的战场……陈志国, 请别离开。 @卓凝珍:此刻我们无心恋战, 只因赛场之外有我们必须奔赴的战场……陈志国, 请别离开。 …… 等等, 这是什么意思?是他们所想的那个意思吗?陈志国怎么了?? 一则则简短的声明, 蕴含的信息量却无比巨大, 冰迷们瞬间睁大了眼睛。 微博上整整齐齐的发布时间,整整齐齐的声明, 人们很难形容他们看到这一幕的震撼,只留下了本能的第一反应。 出了什么事?! 要知道池惊澜与柯苑泽在莫斯科大奖赛上短节目极其出色的表现真的惊艷了众人,只要关注花滑的人, 都对接下来的比赛充满了期待。 然而在今天晚上就要比赛, 在人们已经摩拳擦掌, 期待感拉满的时候, 却突然见到了这样的公告。 这跟在兴头上时被泼了一盆冷水没有任何区别。 有人仍然不敢置信, 但很快就有看到声明闻风去翻遍了国际滑联官网和外围的冰迷搬运回来了最新的讯息。 第354页 今天早上的九点, 也就是一个小时之前, 国际滑联刚刚更新了好几条赛事通知。 但翻译过来,除了名字不一样,那些赛事通知都是相同的一句话。 international speedskating union(isu):花样滑冰大奖赛2017俄罗斯莫斯科站, 中国选手池惊澜/柯苑泽退出男子单人滑比赛;卓凝珍/齐文光……退出双人滑比赛。 至此,参加莫斯科大奖赛的所有中国运动员, 全员退赛。 他们没有理解错,池惊澜他们的声明真的就是他们猜想的那个意思。 突然间全部退赛了,为什么?所有人都非常的茫然和不解,甚至有一种期待被辜负的感觉。 那些声明下方的评论区一时之间全是问号。 很多人直接去找了华国的滑联的官方号,想要确认这件事,要一个回復。 华国滑联「不负众望」,在群众们急切地追问之下,竟真的很快做出了回復。 在池惊澜他们的声明发出十五分钟之后,滑联的官方号发文了。 难得没有秉承他们向来又臭又长的风格,简短的一段文字,却字字可以推敲。 @中国滑冰协会:@池惊澜@柯苑泽@卓凝珍等几位运动员退赛经确认属实,在重要国际赛事中未经上报、擅自弃赛,完全违背运动员职业道德,违背国家荣誉和利益,不尊重观众,不尊重对手,造成了极差的社会影响,我们坚决反对,一定会严查事实,严肃处理。 一石惊起千层浪,在这段话的煽动之下,人们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意,一股脑涌去了池惊澜他们的声明评论区里面,气上头来,说的话就不怎么好听了。 [给个理由?] [无缘无故退出比赛??理由呢,单纯意气用事吗?] [我们那么期待,在你们眼底难道跟餵狗没有区别吗?还有特意为了你们去现场的吧,你们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 [之前池惊澜那些评价我还半信半疑,毕竟他比赛没得说,但这次不负责任无缘无故的退赛……我信了。] 几乎都是诸如此类的评价,说无缘无故情有可缘,但到后来很多硬扯上池惊澜之前的假黑料的,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不过作出退赛声明的几位运动员都没有对那些评论做出任何回復。 网友们因他们的沉默着急愤怒,但他们殊不知,有些人比他们更加气急败坏。 「还没联繫上他们吗?」水杯与桌面重重碰撞的声音勐地响起,把汇报之人吓得再次抖了一激灵。 「联,联繫不上……电话打不通,其他方式也没有任何回復。」 「你们他们的,一群废物!陈志国,柯苑泽,池惊澜,真是好啊!继续联繫,官方都不回復,惩罚给他们再加一等!」 「……是。」 「还有,把马正豪给我喊过来!」 「是!」 有人怎么跳脚的池惊澜他们不清楚,但他们的确预料到了有人一定会跳脚,在他们发出退赛声明之后。 他们不想接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话,也想借着这件事让事件发酵,因此他们刻意将声明定时在了十点发布,而这个点,他们正在飞机上。 外界无论舆论如何,都没法找得到他们。 和气急败坏的某些人相比,飞机上的众人心情都不错。 除了一个——齐文光。 被卓凝珍先斩后奏退赛,凌榆又没给他准备票,齐文光气得要死,但是又不得不自己去高价收了一张票,此刻坐在飞机最后,脸色依旧难看无比,能看得出他不想搭理任何人。 但同样也没有人想搭理他。 池惊澜不知道他在那些腐烂的淤泥中具体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又做了什么样的事,但齐文光跟那些人是一伙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单看双人滑队的女队员们被拉入泥潭他没有伸出援手就已经显而易见了。 他是队长,如果看不过去,伸手轻轻拉一把是非常容易的事,可他并没有,那种情形,他的沉默就是最大的帮凶。 即使卓凝珍曾经说过因为齐文光,她才没有像其他女生那样遭到身体上的折辱,但那反而证明了这对于齐文光来说就是一件很轻易的事,他不帮其他人,只是随手拉了拉身边的卓凝珍,那就只是对小狗的施捨,而非善良。 反而让池惊澜窥见了他假意温和可靠的皮囊之下,那种看世人如刍狗的冷漠与自大。 自那以后,池惊澜就更加厌恶他了。 这次坑了一把齐文光,池惊澜虽然表面不显,但其实心底挺爽的。 可能是被身旁那位带坏了,凌榆明目张胆地走到他耳边夸张地给他形容齐文光的臭脸,就算是池惊澜也很难忍住不笑。 「有什么好笑的?」 冷不丁一个带着烦躁的声音响起,池惊澜他们差点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他们就反应了过来,那是齐文光的声音。 怎么,被他们笑声激怒了不成? 柯苑泽摁住了池惊澜和凌榆,转头看向齐文光笑眯眯地回答道:「怎么,齐队,我们讲笑话打扰到你了?要不要来一起听听,皱着脸做什么,来放松放松心情。」 「哧。」凌榆没憋住,闷声笑了一声。 柯苑泽这阴阳怪气的嘴也真够毒的,「笑话」本人听了,平时脾气再好也得炸。 果不其然,下一刻齐文光抬高了音调,语气陡然愤怒起来:「放松什么心情?我无缘无故被退赛,有人问过我吗?这样退赛的后果有多严重,你们没想过吗??」 第355页 「那不退赛的后果有多严重,你想过吗?还是说,这就是你想见到的。」 池惊澜清冷的声音响起,他挣脱了柯苑泽按着他的手,同样转头看向齐文光,话语中陈述的语气远大于疑问。 齐文光瞳孔缩了缩,他被池惊澜的话,被少年眼中的冰冰冷冷的平静和笃定瞬间刺痛到了。 「你……!」齐文光直接站了起来,伸手指着池惊澜:「你们想干什么!」 他之前一直以为池惊澜他们选择退赛只是因为陈志国的明升暗降要反抗,没有多想,只是愤怒于他们拖累了自己。 但池惊澜这句话一出来,他才骤然反应过来不对劲,他们一定知道了什么。 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他们这次退赛到底想做什么?是卓凝珍告诉他们的吗? 得现在立即通知他们……齐文光立马掏出手机,才反应过来现在正在飞机上,无法联繫外界。 可恶,中计了! 血液倒流进大脑,齐文光气的直接将手机砸在了地毯上,就要超池惊澜走去。 「你想做什么?」凌榆警觉地起身护住池惊澜,沉声严肃问道。 「我……」 「机舱内禁止大声喧譁,禁止打架斗殴,座位号13b的先生,请立即回到自己座位,请立即回到自己座位。」 广播声骤然响起,同时有航空服务人员出来,「劝」回了齐文光。 凌榆看他憋屈地坐回座位,不再闹事,才重新坐了下来,凑到池惊澜耳边,小声嘟囔道:「乐乐,他怎么那么沉不住气。」 「我的话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自然沉不住气了。」池惊澜摇摇头,将声音控制在只有凌榆和柯苑泽听得到的程度,开口:「抱歉,是我说话有点冲动了。」 「这有什么,就算他现在不知道,下飞机也肯定知道了,不如现在气一气他,就算师弟你不开口,我也会说。」柯苑泽笑着揉了揉池惊澜柔软的头髮说道。 「对啊,现在没法联繫到外面,急死他,嘻嘻。」凌榆拍掉了柯苑泽的手,得意地附和道:「而且还正好能让他闭嘴,至少这一路安静了。」 池惊澜点了点头:「确实。」 接下来的一路双方的确没有再交流一句话,就这么「相安无事」得等到了下飞机的时刻。 齐文光不管其他人直接急匆匆地走在了第一个,他却不知,外面的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变天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还没联繫上他们?」 「还, 还没有,主席……」 「一群废物!齐文光呢,他不是也在那, 也联繫不上?没留下消息吗?」 「事发突然, 忘了……这就去查!」 「有的有的,确实有!主席, 齐文光说陈志国他们临时决定回国, 这个时间正在飞机上!」 「……草!」 「喊人, 开会!」 在池惊澜他们搭着飞机紧急回国的几个小时航程里, 国内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那些人迟迟联繫不上陈志国,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 他们才发现了齐文光今早才给他们发的消息,这个时间点陈志国等人竟然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了。 他们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摆了一道, 当机立断作出了反击。 舆论的引导是最基础,但也最有效的,尤其是在网友们本来就在气头上的时候, 小小的引导就可以引起众愤。 在网友们群起激愤, 发起声讨之后, 他们再站在官方的制高点上将事情定性, 同时惩罚也定最高, 如今冬奥会接近, 只要禁赛几个月, 口碑倒了,成绩也没了,那几位让他们心烦的运动员, 基本就等于完蛋了。 至于陈志国……他们之前从未把这个草根出身的国家队总教练放在眼中,当初他能坐上总教练的位置, 还是因为他们被池澜摆了一道,选择避锋芒才给的施捨。 自此他们隐入幕后,而陈志国就是他们摆在明面上,架在火上烤的挡箭牌。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这个挡箭牌不仅没事,还积攒了一些自己的班底,好像就是突然之间,他们就不能一下子摁死陈志国了,甚至在被他持续地剿灭自己原本的势力。 从国家队里的那些小钉子,再到曹正德,他们彻底意识到陈志国不能再留,但也是这次陈志国出国带比赛才找到机会。 那则公告发出来,他们自己也清楚是有风险的,但高风险同样意味着高收益。 他们做的事每一件都是高风险,几乎每一件都写在刑法典里的禁止事项里,他们自诩谨慎的风险投资人,实际上,只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得手变得自大,无法满足自己的贪慾而愈加疯狂的一群赌徒而已。 赌徒永远意识不到自己的狂妄自大,所以当池惊澜他们的声明发出来的时候,这群赌徒确实生气,但第一反应却并不是他们的声明会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而是想着怎么让拖着池惊澜他们和陈志国一起沉沦。 于是便有了那些对策。 一开始,他们的算盘打得很成功,舆论的走向如他们所料那样发展,声讨池惊澜等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新的公告也基本拟定,蓄势待发。 他们便再次洋洋自得起来。 退赛声明?负隅顽抗罢了。 等到有人把他们之前在官网发的陈志国的调任公告扒了出来发到网上,舆论有所改变的时候,他们也依旧认为池惊澜他们是在负隅顽抗。 第356页 那则公告既然敢正大光明的发出来,他们自然考虑过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对公众的交代那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他们是官方,只要他们咬死了就是升职,再画一点似是而非的大饼,比如制度改进之类的,就足以煳弄群众了,这方面他们可是一把老手。 如果这些就是池惊澜等人的底牌,那他们这次的算盘恐怕是要狠狠落空了。 华国滑联的会议室里,坐在里面的人见到这样的情形,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到底还是年轻啊。」 「是啊,老任,不用担心了,这估计就是他们的底牌了,人还在飞机上,闹不出什么事情来。」 「照我们说好的他们翻不了身,交给小徐他们去干就行,我们难得聚一起,要不要出去吃一顿?」 「行啊,这提议我贊同。」 「走走走!」 华国滑联的上层开完会,把早已拟定的回覆公告发出去,便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根本没再亲自关注接下来的舆情,愉悦地就出去聚餐了。 但他们没想到,真正的好戏从此刻才算真正开始。 他们都能想到对陈志国的调任公告曝光之后的公关,池惊澜他们若是没有留有后手,怎么会选择在发出声明的时间在飞机上与外界隔绝呢? 池惊澜自然也是留足了后手的。 与华国接壤的另一个国度上,因为把机票转给了花滑国家队的一行人而仍然停留在莫斯科的贴吧小分队,此刻他们挤在一人的酒店房间里,正时刻紧盯着舆论的进展。 有人忍不住惊嘆:「哇,要不是知道池惊澜是花滑运动员,我都要以为他是算命的了,怎么把走向猜的那么准。」 「是啊,就连滑联搬出的公告几乎也猜的一字不差,奶奶滴,我早看他们不爽了,之前就骚操作一堆,这次这公告就更过分了,真以为我们都是傻子看不懂不成?」 「呵呵,国内花滑起不来,有滑联的一大半功劳,这次还想把陈志国搞掉然后画大饼息事宁人,做梦去吧!」 「老韩,老韩,可以发了吧,快发吧,我等不及了!」 「是啊,贴吧里的兄弟一直在艾特咱问啥情况呢,再不发要憋死我了。」 「别催别催,我在确认呢。」坐在最中央的男人看着是一行人里最沉稳的那个,他认真严肃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最后确认了一遍手机上编辑的内容。 昨晚池惊澜紧急找到他们,阐明来一,说希望他们能帮助他们做一些事情。 贴吧小分队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但池惊澜接下来的话,却把他们当场就震住了。 无他,池惊澜交给他们的任务……实在是太关键,太重要了。 他们从未想过池惊澜会把那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这些素昧平生的冰迷来做,毕竟他们会不会做,能不能做好,那时候池惊澜等人正在飞机上,谁知道呢? 贴吧小分队自己都不太敢相信自己,但池惊澜却相信着他们。 「就这样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们,不怕我们出尔反尔吗?那你们在飞机上,一定会错过最好的公关时机。」 「不怕,我看到了你们眼中对花滑的热爱,所以我相信你们。」 少年清朗又坚定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迴响,老韩深唿吸一口气,在指尖按下去之前,抬头环顾了一圈身旁的小分队队友们。 他看到了好友们脸上的愤怒、期待,还有摩拳擦掌。 其实所有人直到刚才都还在紧张呢,但看着事态如昨晚池惊澜给他们分析那般一步步发展,他们反倒没有那么紧张了。 感觉这次自己确实要做一件大事,一个个都变得豪情万丈了起来。 这不,见老韩好像还在做心理建设,年纪最小的那个青年忍不住凑了上去。 「老韩你犹豫什么呢,不会是怂了吧,来来来,我帮你摁要不?」 「去你的,走开走开!」 老韩笑骂一声,推开身旁的小崽子,然后指尖坚定地触上了手机屏幕上的发布键。 他们的小天才那么坚定地相信他们,那他们可不能辜负那位少年的期待啊。 微博上,之前的退赛话题里面,一篇长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广场的首页上,然后瞬间掀起了波涛万丈。 @老韩说花滑:我是老韩,一个普普通通的花滑观众…… …… 贵协会仍然对花滑新训练机制,陈志国调任,「明升暗降」一事含煳其辞,企图遮掩真相,真的以为我们都是可以随意煳弄的傻子? @任建树@华国滑冰协会请马上做出正面回復,撤销不公平的决策与公告,还陈总教练,还池惊澜一个公道。 朗朗干坤之下,岂容你们一手遮天? 第一百八十二章 时间倒回到前一天的晚上。 池惊澜凌榆与柯苑泽三人开完他们的小会之后, 就马不停蹄地奔赴了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时间紧急,要在今晚把退赛的事情都处理好,把比赛的事情了解, 还要对之后他们退赛舆论爆发之后的事作出一些准备, 要做的事情非常多。 池惊澜回去先很快地大概写了一篇文章草稿,同样是关于退赛的解释和对那则公告的解读。 是的, 一开始, 池惊澜是打算自己发的, 尽管他知道, 运动员亲自控告顶头上司这种事说出去总是不太好听的, 但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第357页 文章发布出去要有足够的传播度和影响力, 还要通俗易懂让人信服,其实凌榆、柯苑泽他们都能达成这个条件, 但正如上次处理曹正德事件的时候池惊澜说的那样,如果一定要他们出面,那只有他最合适, 因为他的年龄摆在这, 人们会包容他的「激进」和「不懂事」。 但如果委託其他人发呢? 如果是非运动员的人来发布, 不仅没了「运动员控告顶头上司」的污名风险, 也能更加凸显这件事情本身。 可惜池惊澜不认识, 就算有这样的人选, 他不认识就不会放心, 便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不过命运就是由巧合编织出来的锦织,总会给人带来惊喜。 池惊澜在大事上仍然习惯性手写纸张,在他拿着自己写好的东西去找凌榆和柯苑泽的时候, 正好那时候凌榆拎着好多的饮料回来。 「这是……?」池惊澜望着凌榆手上的饮料,有些疑惑地问。 带着咖啡因的饮料, 他们可喝不了。 「哦这个啊。」凌榆看了一眼手里的饮料,朝着池惊澜颠了颠,爽朗地笑着开口说道:「给老韩他们买的,就是我的那些贴吧朋友,这不是用了他们的票,我就给他们买点饮料送过去。」 少年微微睁大了眼睛,沉默了一瞬,随后开口道:「抱歉,我没想到。」 「师弟,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本来你就不擅长这些,交给我们来就可以了。」柯苑泽跟在凌榆后面走进来,手里同样拎着不少饮料,弯着眼睛说道。 「是呀,乐乐,而且你之前不是在忙吗,我们才没喊你,这么说我们也有错,所以不用纠结啦,不是说写好的声明想让我们看看吗?」凌榆放下手中的东西,一点都不生硬地转移话题道。 「下一次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池惊澜还是抿了抿唇认真说道,才拿出自己写好的草稿,递给他们。 「感觉很好啊,完全不像草稿,都能直接发了。」 「不过,乐乐,你真的打算亲自发吗?那些关于滑联和公告的。」凌榆担忧的正是之前池惊澜所想的。 「嗯,我来最合适了,不是吗?」池惊澜弯着眼说。 「唔……先不说这个,我才记起来饮料忘记给老韩他们送过去了,乐乐,你要跟我一块去吗?」凌榆摸了摸下巴突然笑得一脸灿烂地开口说道。 笑得那么灿烂,有问题啊。 柯苑泽看了眼凌榆,眯了眯眼,笑道:「师弟,你和凌榆去吧,我去找一下阿卓。」 「好。」 池惊澜当然能看出来凌榆心里有点小算盘,尽管他不知道凌榆想的是什么,但有句古话说得好。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鲸鱼也算是一种鱼吧?池惊澜这般想道,点点头起身,拎起那些饮料,和凌榆一起出去了。 「乐乐,想听听我的建议吗?」路上凌榆冷不丁正经地开口道。 「当然。」 凌榆向池惊澜推荐了老韩,池惊澜当然信任凌榆的交友能力,但他也有自己的担忧。 「会影响到他们吗?」 「放心,绝对不会,跟你说,老韩那毒舌的嘴,他的帐号嘴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绝对不会拉到什么仇恨,因为已经没有仇恨给他拉了。」 「噗……好,那我跟他们聊聊。」 「没问题!而且这件事让他们来负责,我们操作的空间就更大了,完全可以让他们在我们在飞机上的时候发。」 池惊澜听到凌榆的这句话,心思一动。 而后就是老韩他们接下来经歷的那些事了。 池惊澜跟贴吧小分队聊了一会天之后才下定了自己的决心,表达了自己的请求。 当然,他说出口的请求已经不是之前凌榆向他提议的那样简单了,路上的短短时间,他在脑内已经迅速更新了这次的计划。 凌榆说的没错,有人帮忙,他们的操作空间就更大了。 这个晚上他们聊了很久,池惊澜给他们预测了在声明发布之后滑联可能会有的一系列动作,同时跟他们分析了他们倒时候该做什么,怎么去应对。 甚至还紧急补录了一个採访视频。 至于贴吧小分队们对于池惊澜拿出来给他们看的东西有多么震惊,就先不说了。 到后面凌榆买的那些带着咖啡因的饮料都被消耗地七七八八了,一屋子商讨的人们眼底下也挂上了黑眼圈。 也不知道凌榆买饮料买带有咖啡因的是早有蓄谋,还是临时起意。 最后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池惊澜才在他们一声声铿锵有力的「放心,交给我们。」的话语中,挥了挥手道别。 然而池惊澜回去也还是没有补回笼觉,他亲笔写了一封信,装进信封里,联繫了伊万,天色就已经要大亮了。 而那厢柯苑泽也早与卓凝珍达成了一致,几人踩着大奖赛主办方早上刚开门的时间,亲自进去递交了退赛申请。 然后在主办方工作人员的一脸震惊中,不带一丝犹豫和惋惜地潇洒离开了比赛场馆。 伊万在外面等池惊澜,池惊澜一出来就看见了他,几步快走过去,把包里的信封拿出来给他,说了声「抱歉」。 伊万摇了摇头:「没事,陈教练的事我们也有所听闻,但你们的果断和魄力还是超出了我的想像,我相信你们想要的都能实现。」 第358页 「……谢谢。」 「谢什么,下次赛场见就可以了,我会把这封信原封不动带给老师的。」 「好,下次赛场见。」 暂时告别青春的友谊,池惊澜跟上前方不远处的大部队,踏上了前往另一个战场的航班。 但「战争」并不是他们落地之后才开始的,在他们声明发布那一刻,「战争」就开始了。 池惊澜对于滑联动作的预测几乎是一步不差,而贴吧小分队也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 他们用自己在圈里多年积攒的影响力,成为了舆论爆照的最初那根导火索 老韩把长文发出去之后,在网友们的震惊之下很快就扩散了出去,迅速引起了轩然大波。 「老韩说花滑」这个帐号因犀利的毒舌和点评早就在花滑圈闻名,在花滑圈风评褒贬不一,人们对他可谓是又爱又恨,看点评的爱,被点评得恨。 这也是这次他来发布的重要原因之一。 有池惊澜原本的底稿,加上老韩的文笔和语言组织能力,整篇文章浏览下来,无论是对于那则《新规调任》公告的剖析,还是对于滑联的控诉,都有理有据,条理清晰。 该提到的点一个没落,却并不显得冗长,反而简洁明了通俗易懂,连完全不知状况的路人看完也能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天时地利人和,能迅速扩散开来就是註定的事。 滑联那些人沉浸于自己的成功太久了,自大淹没了他们,他们仍以为自己还在曾经那个舆论任由他们操控的时代,实际上早就不是了。 网友们变卦比谁都快,而且本来也没那么多人被他们带着走。 之前的声讨唿声很大,只是因为有些「职业人士」在其中浑水摸鱼带节奏,实际上更多人还在观望状态。 有理智的人并不少,就算现在滑联已经发了要对退赛的运动员们惩戒严查的通知,但正如老韩的文章里所说,其中疑点非常多,而滑联一点解释都没有,就已经足够说明有问题了。 只是他们之前不知道是什么问题,而老韩这篇文章解答了他们的所有疑惑。 原来如此。 只要知道这些年花滑圈经歷了多少艰难才有了如今走向花路的希望的冰迷们,都看得懂那则满满恶意的公告。 如果没有陈志国,哪里有现在的花样滑冰? 他们作为看比赛的观众,真的不关心国家队还是滑联内部的那些弯弯绕绕,他们只知道,陈志国当花样滑冰国家队总教练的这些年,华国的花样滑冰真的在一直往上走,这就够了。 而现在却说要把陈志国调走,顾问这个词听着就知道了一定没有实权,那不是架空是什么? 至于那个新训练模式,就更加讽刺了,之前双人滑有「理论指导」空降的时候网上就掀起过一阵波澜,后来因为齐文光的出面压下去了,不代表他们就忘了。 他们不需要一点没有实际经验的「理论派」花瓶,不需要想将老教练员们功劳全都抹去的花瓶。 何况本来就有许多人不满于华国滑联之前的诸多操作。 至此,舆论彻底爆发。 [@华国滑联,别装死了,说句话啊!] [抵制制度改革,抵制对教练员无故明升暗降!!] [wc,老韩又发东西了,快去看!!是对池惊澜的採访!!] [啊?什么东西??] [不是,我看了几眼,怎么好像是在澄清和解释之前马正豪那个採访啊?跟这次的事情有啥关系?这个老韩不会是在蹭热度给池惊澜洗白吧?] 当然不是,只是为了下一套连击做铺垫而已。 @老韩说花滑:@华国滑联 @任建树 @马正豪两位主席,暗中联合,搅乱体坛公平公正,买水军操控舆论打压运动员,该当何罪? 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毫不夸张的说, 在华国的冬季运动项目圈子里,华国滑联的主席任建树,以及体育总报报社的局长马正豪, 是绝对的两大巨头。 一个能够操纵舆论, 而另一个站在至高处指点江山,甚至可以操纵运动员们的命运, 连教练都不能例外。 他们把自己的罪行掩饰得很好, 但圈内人是真的能够感受到他们那高高在上的态度的。 他们就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在人们的心头, 许多人经歷过来自他们的恶意, 却因为他们不容置喙的地位, 最终只能选择缄口不语。 但现在, 却突然有人站出来了。 这个老韩是疯了吧?!这是圈内人看到老韩发的微博之后的第一反应。 虽然他不是运动员不用怕任建树,但在舆论这个领域, 马正豪可不是什么善茬。 不提因为国家的宣传和各种原因在近两年疯狂涌入体育竞技这个圈子的观众们,待了好多年的「老人」们,不论是运动员, 还是观众, 对马正豪都没有什么好的观感。 哪有真正喜欢这行的记者, 每一次的报导都是贬低和明嘲暗讽? 现在马正豪基本上算是完全隐退幕后了, 可他曾经看似好意的报导造成的运动员直接隐退的例子可不是少数, 经歷过那些事的人是没有办法忘记的。 就像这次他对池惊澜那则报导一样。 所以之前马正豪採访池惊澜那则报导出来, 几乎是全网嘲讽池惊澜的时候, 圈内人对于池惊澜的态度反而没有怎么改变。 第359页 而除了网上乱七八糟池惊澜本就不关注的纷争,在现实生活里,他也确实没有受到过什么影响。 大家都知道马正豪是什么德行 。 可现实的无奈就无奈在就算明知道马正豪有问题, 却无法知晓究竟是什么问题,也没有任何制裁他的办法。 不是没有人开过口, 只是开口的人都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再去触马正豪的霉头了。 现在居然又出现了一个勇士。 老韩说花滑这个帐号也好多年了,不可能不知道马正豪的「光辉事迹」,直接艾特点名,难不成是有什么实锤不成? 如果是真的那可太好了! 于是在路人们还在懵逼的时候,老韩说花滑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却已经在疯涨了。 [我靠,勇啊兄弟,但是证据呢?别屁只放一半啊!!] [你要真的锤赶紧放出来,别吊人胃口,兄弟们等这一天很久了!] [我是个怂货,但是看到兄弟你……感觉自己这样怂下去好像太窝囊了,我不管你有没有证据,今天不做点什么我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兄弟,等会看看私信。] [楼上,我也是……] [+1] [啊?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完全看不懂??] 等路人们反应过来点进评论区的时候,就已经完全看不懂评论区的走势了。 说真的,这个走势连老韩自己都完全未曾预料到过。 当他看到评论区的那些评论,看到不断增长的私信,以及私信里那些一看就是藏了许多年的秘辛的时候,他心中的震撼是难以去形容的。 就像是本来做好了孤军奋战的准备,一回头,却发现身后有着支持他的千军万马。 那就更加要为所有人讨个公道了。 不能辜负池惊澜他们的期待,不能辜负这些素未蒙面,却饱受了苦难许多年的朋友们。 那些私信老韩都看到了,他都非常重视,只是现在还来不及去回復他们。 趁现在马正豪任建国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准备的连环招必须马上打出来,那样才能真正得效益最大化。 之前发布的对池惊澜的採访视频,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对马正豪之前的污衊的澄清。 口头上的澄清自然是不够的,那则视频下颇多的质疑声也能说明这一点。 急躁什么呢?证据马上就来了。 在发出了那条惊世骇俗,直接艾特两位高层本尊的微博之后,老韩紧接着放出了一连串的证据。 先是放出了当时马正豪对池惊澜採访的录音。 一共两条录音,第一条是重点争议内容的录音,听这一条就能很清楚的知道当时池惊澜作出那样的回答完全是因为马正豪挖的坑。 另一条则是全程录音,目的就是为了证明第一条录音里的内容并不是他们凭空捏造,而除此以外,还有所有对话的文字版记录,附带详细时间节点的记录,同时争议内容也放在了最前面,方便人们按图索骥。 因为时间缘故,池惊澜只来得及给了他们全程的录音,别的原先都没有,是贴吧小分队连夜一点点赶出来的,只为了网友们能够看得更加明了。 单是这些工程量就已经很浩大了,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头。 紧接着,老韩放出了一堆图片。 图片里面是什么呢? 是评论区的截图。 每一张图片都被分成了两半,左边是当初採访事件出来之后採访视频下面,还有池惊澜的微博下面那些难听又不怀好意的评论;右边是这一次池惊澜他们的退赛声明发出之后,华国滑联那则严肃处理,强烈指责的声明微博之下那些看似义正言辞,实则根本没去调查过真相就张口就来的谩骂和指责。 让他们退圈,说他们不配当运动员,甚至不配做人,对运动员最大的恶意尽数体现在他们的评论之中。 而「巧合」的是,这些评论的,以及ip地址,居然都是惊人的一致。 每一张图片,都贴心地把相同的放在了一块,同时连他们的ip位址也一块标明了出来放在了图片的下方。 节奏带得很突出,在骂人一线非常活跃的,基本一个都没有落下,一张张图下来,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足够让人们瞬间意识到,原来这些都是资深水军。 那么就有新的问题出现了。 为什么马正豪的採访,和滑联评论底下的水军是同一拨人呢? 而且很明显,还是同样的目的——想要把池惊澜搞垮,彻底搞烂他的名声。 为什么呢? 为什么是池惊澜呢?搞垮他的名声又有什么用? 是想让他主动退圈,还是想让他心态失衡,比赛出现重大失误,自此跌落神坛? 人们之前无论再怎么不满池惊澜的「品行」,也从来没否认过他的成绩,否认过他未来的可能性。 抛开那些带节奏的水军,就算是之前不满池惊澜的那些人,常说的也不是什么「池惊澜这个品行,如果没有这个成绩就好了」的话,而是「如果有这个成绩的不是池惊澜就好了」。 这两句的意思看似差不多,实则天差地别。 他们就算是骂,也是想要看到成绩的,虽然嘴上骂的挺狠,但如果池惊澜真的因为他们的谩骂退圈了,他们反倒不乐意。 第360页 因为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的形式看过去,唯一破局的希望只有池惊澜。 人品的事骂归骂,别拿成绩开玩笑,他们以为其他人都是这么想的,但如今老韩铁证如山拿出来,他们才震撼地反应过来,滑联和马正豪,居然是想让池惊澜「死」。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麾下运动员的成绩越好,对他们的好处不是越大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疯了? 还是说,让池惊澜的成绩泯然众人,让花滑再度沉寂,他们获得的好处更大? 细思极恐,但必须得去细思。 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了其中的矛盾之处,这股力量集合起来,掀起了更大的浪涛。 等任建树和马正豪反应过来,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同时,从莫斯科返回华国的航班,也终于平安地降落在了首都的土地上。 「咔哒。」——命运的齿轮又前进了一格。 第一百八十四章 「女士们, 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华国首都机场,舱外温度16摄氏度,各位游客可适当增减衣物……感谢您选择国际航空公司班机!下次旅途再会!」 广播中空姐甜美的声音响起, 意味着意料之外的这一趟航班也终于抵达了终点。 和外界人们想像中的完全不同, 处在漩涡中心的几人不仅没有任何慌张,还一个比一个放松。 「乐乐, 醒醒。」 凌榆伸手轻轻拍了拍不知不觉靠在他肩头睡着的少年, 轻声喊道。 语气里的温柔听的柯苑泽眼角直抽抽, 坐在他身旁的卓凝珍看看凌榆, 又看看柯苑泽的神情, 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池惊澜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本能地蹭了蹭枕着的肩膀,才缓缓睁开了眼。 然后就感受到了身旁变得有些奇怪的氛围。 「怎么了?」池惊澜有些茫然地开口道。 睡醒的少年眼中还带着点迷濛, 髮丝被压得翘起了些许,看着就是一副十分无辜的模样。 柯苑泽和卓凝珍见状,狠狠地瞪了看着都要飘起来满脸傻乐的某人, 眼底满是这种人怎么拐走了纯真可爱的小师弟的谴责。 凌榆才不在意, 兀自在那为池惊澜本能的亲近傻笑, 完全没注意他们。 柯苑泽无语地移开了视线, 看向小师弟, 挑了挑眉, 轻笑道 。 「小师弟, 真睡着了?」 池惊澜看见他们从自己头顶掠过的眼神,迅速用手顺了顺自己头顶翘起的毛,不太好意思地抿着唇点了点头。 「……嗯, 抱歉。」 他居然真的睡着了,还睡得很沉, 池惊澜自己都没想到。 池惊澜一向不会在去哪的路途上完全入睡,大多时候都只是闭目养神,一是路途不太平稳,二是就算沉稳如他,在那些奔向赛场,还有拿到奖盃回家的路上,也难以保持绝对的平静,也会兴奋、激动,难以入睡。 他自己都忘记了他等这样的机会等待了多久,他原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在如今这种即将要出去面对腥风血雨的紧要关头,他内心居然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似乎从昨晚下定了决心之后,就开始了。 而这份平静加上昨日忙碌一夜的疲惫,竟真的靠在身旁凌榆的肩膀上睡着了。 池惊澜其实还挺享受这份平静的,平静意味着强大,意味着他不会再被情绪影响,可以最客观地去面对接下来的腥风血雨,这是他经歷了两世,经歷了那么多事,才能得到的成长。 只不过在这种紧要关头他这样好像确实显得有些轻浮,不太尊重了,尽管他本身并没有这个意思。 「道什么歉?」柯苑泽惊讶道。 池惊澜闻言同样有些惊讶地抬眸,看到了他师兄脸上温柔的笑意。 「这不是一件好事吗,养精蓄锐才能面对风雨,不是吗?你昨晚忙了一夜,我们还担心你不睡呢,就是让某人占了便宜,师兄有点不爽。」柯苑泽眯了眯眼道。 「咳咳。」池惊澜呛了一下,耳朵瞬间红了起来,抬手怼了一下身旁让他不要笑得那么嚣张,然后在空姐过来催促他们之前,镇定起身作势要离开。 「小师弟,你的外套忘拿了。」柯苑泽在身后慢悠悠得喊道。 池惊澜:…… 少年停下了脚步,等身后几人赶上他,才乖巧地接过了柯苑泽从凌榆手中抢过去的外套。 齐文光走在最后面,冷眼看着这一切,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他不理解这群人明明是为了回国为陈志国鸣不平,为何还能如此放松地插科打诨,好似拿了奖牌光荣回国似的。 可他们明明是做出了退赛那种事情回来的,依照齐文光对那群人的了解,他们绝对会借着这个绝好的机会,把池惊澜这几个人打碎骨头往淤泥里面摁。 他承认池惊澜他们确实有点本事,但如果只是凭藉他们的力量,只是蚍蜉撼大树而已。 还是太天真了。 齐文光摇了摇头,掩去眸中深沉复杂的情绪,沉着脸色跟了上去。 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没有义务去提醒他们,更何况他们立场还相对。 草根出身爬到如今的位置,齐文光一直奉行的是明哲保身的原则,这次他也同样不打算多管闲事,免得引祸上身。 毕竟就算是蚍蜉撼大树,凭池惊澜他们从不安套路出牌的风格,那些人说不定也要蜕层皮。 第361页 他负责看戏就可以了,唔,等会出去的时候还是离柯苑泽他们远一点比较好,齐文光这样想道,脚上的步伐也放慢了。 只是齐文光没想到,就这点小动作,居然被前方的柯苑泽马上发现了。 「齐师兄,怎么落这么后面了,快跟上啊。」男单的队长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齐文光:…… 哪里不对。 他瞬间警惕起来,抬眸望见前面几人下了飞机之后瞬间变得凌厉的气势,心下一凌,又后退了两步,整个人写满了「莫挨老子」几个字。 柯苑泽无语了一瞬,心底却也沉了沉。 别的不提,齐文光明哲保身的功夫他也是真的佩服,像泥鳅似的滑不熘秋的不粘手,也挺让人烦的。 这次可不能让他再熘掉了,柯苑泽想着,脸上再次挂上了「核善」的笑容。 虽然是临时回国,池惊澜他们也没和任何人说,但是因为有齐文光的通风报信,那些人反应虽然慢了点,但仍然派出了许多记者,在飞机降落之前赶到了机场。 他们这一行人没有做任何伪装,之前柯苑泽其实提议过,不过池惊澜一句话就问住了他。 「我们退赛回国,不是一件大大方方的事吗,为何要躲?」少年那时眼神清亮地如此问他。 「……齐文光通风报信的话,或许会有很多记者拦住我们。」 「那不正好?」少年挑了挑眉,眉眼间透出了一丝恣意,道:「师兄,你试想一下,我们的计划如果碰到那群记者,岂不是会变得更加有趣?」 「噗。」卓凝珍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确实,我很期待。」 于是最后他们还是大大方方地出来了,果不其然,拿完行李一出机场就被认了出来,然后迅速就被记者们围堵了起来。 小师弟果真料事如神,在记者们近乎「兇狠」的咄咄逼人中,柯苑泽还有心思给池惊澜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池惊澜接收到了这个眼神,放松地回了一个浅浅的笑意。 一群记者如豺狼虎豹般簇拥着向他们挤来,面色狰狞,神情兴奋,那一个个话筒和摄影机就如同长枪短炮一般要怼到池惊澜他们的脸上去,像是要把他们拆吞入腹。 他们就是想要看到少年露出惶恐不安地神色,被他们裹挟着说出他们想听的话,他们才好藉此多做文章。 他们就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而来,为了踩着池惊澜他们的「尸骨」登天而来。 可惜要让这群记者们失望了。 少年神色沉静,甚至还带着点放松,面对千军万马也丝毫不改色,而他身旁的青年伸手牢牢护着他,让他们连靠近都无法靠近。 「为什么要退赛回国,是逃避责任吗?」 「大赛当前,应以国家利益为重,全员退赛是否已经违背了爱国精神和名族精神?」 「……」 就算是如此也无法阻挡得了记者们的「热情」,一顶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有组织没纪律,叽叽喳喳地像一千只鸭子在吵。 池惊澜没精力也不想去一个一个回答那些每个标点符号都写满了坑,还毫无意义的问题。 他大大方方正大光明地站在这里,只是为了告诉全世界的人们,他们的退赛无愧于自身,无愧于他人,更无愧于国家。 还有一点,既然这群记者们这么热情,他也正好借着他们的口宣传一件事情。 「今天下午我会召开一场记者发布会,到时候该回答的问题我都会回答,这里是公共场所,各位的行为已经扰乱了公共秩序,希望各位拥有一定的素质保持起码的安静,最后,劳烦让一让。」 少年声音清冷,气势强大,不容置喙。 一群记者被镇住了,竟不由自主地听少年的话散开了些许,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陈志国和凌榆一左一右护着少年大步流星地离去,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我靠,被一个小孩吓到了,这让他们那么多年的记者生涯情何以堪? 那群记者们脸色变来变去,青中带黑,黑中带紫,惹得路人们纷纷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他们此刻也没时间在意旁人了,涨红着脸满心想着赶紧找回点面子,看到柯苑泽卓凝珍还有齐文光三人还没走,连忙迎了上去。 但他们也不想想,刚才那么大好的机会,柯苑泽他们为什么不走呢? 可不就是再等着他们吗? 柯苑泽微笑着煳弄了一个又一个问题,记者们都有些不耐烦了,他脸上的笑容也丝毫未变。 啧,这种老狐狸最烦了,尽管这么想着,也没有多少人离开,费尽心思想继续从柯苑泽口中挖出点什么来。 不是他们不想问卓凝珍和齐文光,只是这两人一个人温温柔柔地笑着不说话,另一个臭着脸一直在看手机也不说话,他们只好对准柯苑泽了。 而这份贪婪让他们失去了最后一个从这场漩涡里脱身明哲保身的机会。 突然一阵短脆急促的鸣声响起,来来往往出入机场的人们都不由得转头。 这是刻在了所有华国人的dna里的鸣笛声——没错,正是警笛的声音。 为什么会有警车过来? 闪着灯的警车越来越近,「哇儿哇儿」的警笛声好似也越发急促,最后在乌泱泱的记者群前方停了下来。 第362页 对警察的天生敬畏让记者们在警车的方向散开了许多,但此刻他们仍然认为事不关己,长枪短炮依旧对着柯苑泽他们,思索着自己下一个该问什么问题。 但是柯苑泽却动了。 「刚才是不是哪位问了我们临时回国做什么?」青年故作苦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现在才想起来,你们还想听吗?」 鬼扯呢? 这种事情还能记性不好,可真是老狐狸说谎不打草稿,那群记者扯了扯嘴角,无语地在心底吐槽道。 但管柯苑泽讲的是人话还是鬼话,只要有回答让他们有钱赚就可以了,噱头越足越好。 没有人说不想。 于是记者们只见到国家队男单的队长十分好兄弟地揽过旁边黑着脸的双人滑队队长,咧着一口大白牙无比灿烂地开口道。 「咱们总教练的事大家也都知道,看着被升职但实际上是被架空了所有权力,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呢,齐师兄主动说要为陈教练打抱不平,我们这不就马不停蹄回国了吗?」 「之前双人滑那位曹教练的事大家还记得吧,齐师兄忍辱负重多年,这次也下定了决心要拿点东西出来,这不,为表重视,刚下飞机我们就叫了警察,各位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好好解决这件事的。」 「围在这里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扰乱公共秩序罚款!小赵,记一下这些记者的报社,回去点名批评!」明显属于警察的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记者们闻言不由得纷纷躲让,试图遮掩住自己的来处。 可惜没用。 而被柯苑泽的话惊到没来得及躲的,更是全部被抓了个正着。 柯苑泽也终于敛去了脸上浮夸灿烂的笑容,神情冷淡下来,朝着记者们淡淡地开口道。 「劳烦让一让,我们要去配合警察查案了,你们也记得配合一下,后续等警方公告便可,再见。」 说完便干脆利落地转身,和破开记者群走进来的警察会了面。 警察身边还跟着几位熟人,穆子宁、纪云星,还有短道速滑的总教练,林桓。 没错,柯苑泽其实是拜託他们在国内报的案,他下飞机报案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么快。 「柯苑泽,卓凝珍,还有齐文光,对吧?请出示一下你们的身份证。」警察站到几人面前,严肃道。 柯苑泽和卓凝珍从善如流地把证件递了过去,徒留一个面色难看无比的齐文光。 到了这个时候,齐文光还没明白自己被柯苑泽他们狠狠摆了一道,他就不是齐文光了。 他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这群人居然可以发疯到这种程度! 一旦报了警,把那些向来都是灰色地带的事情拿到了明面上来,他们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代价? 齐文光清楚,那代价可不仅仅是未来的职业生涯,甚至可能牵扯到生命,他也知道柯苑泽他们不是一概不知,卓凝珍私底下那些小动作他不是不知道。 但既然清楚那些代价,他们怎么还能这么敢,不要命了? 齐文光无法理解,可偏偏刚才柯苑泽出声时他没来得及阻止,便也失去了退路。 或许从昨晚因为疏忽没能阻止卓凝珍退赛的时候,他的自负就已经酿成了大错,可惜已经来不及弥补了。 「齐师兄,看在阿卓的面子上,我已经给你留了体面,我相信你应该知道,聪明人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刚才那位和他向来同性相斥的男单队长松开揽着他肩膀,摘下脸上那副浮夸的面具的时候,还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聪明人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呵,他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不成? 齐文光没有犹豫多久,黑着脸掏出身份证往警察手心,扯过卓凝珍的手腕,拉着她就往警车走去,步步生风。 「砰」的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响,当事人的愤怒显而易见。 柯苑泽见状跟警察说了两句连忙就追了上去,拉开车门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齐文光饱含怒意的声音。 「卓凝珍,我记得我待你不薄。」 第一百八十五章 卓凝珍垂眸, 冷静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轻声开口道。 「所以,齐哥, 你现在坐在这里。」 而不是带着手铐被警察押送着。 这是卓凝珍的未尽之意, 她没有说出来,但她相信齐文光能听懂。 卓凝珍是真心这么想的。 在他们昨天的讨论里, 其实有更加激进的选择。 无论齐文光在整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都不会是无辜的, 至少也是一个沉默的纵容者, 这就足够他们定罪。 他们完全可以直接报警的时候直接把齐文光也报上去, 让他成为嫌疑人。 这次由陈志国带队出国比赛, 又通过卓凝珍让他被退赛,就算齐文光在知道之后立马做出了反应, 也迟了。 用利益捆绑起来的关系就像是湖面一样,无风的时候平静无波,但是只要有微风抚起, 坚不可摧的联盟就会瞬间被打破, 像碎裂的镜子一般, 变成无法弥补的裂隙。 说的就是齐文光和那些人之间的关系。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如果他们在报案的时候把齐文光也报了, 其实是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可以直接把他摁死的。 但池惊澜他们没有选择这么做。 第363页 是他们放过了这个机会吗?或是因为卓凝珍在双人滑队里时他对卓凝珍还算照顾吗? 当然不是。 如果真的这样做, 那反而是浪费了这个绝好的机会。 如果他们选择把齐文光一起告了, 彻底撕破脸皮,固然可以把解决他,但那却没办法挖出更多的东西。 而且一旦用力过勐了, 让齐文光没了退路,反而让他会坚定地站在另一边。 这样就没有办法利益最大化了。 但如果把他定为知情人, 一起报案的正面角色就不一样了,齐文光是个聪明的人,一旦他有退路,就会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另一边的人也会因此对齐文光更加不信任,一举多得。 有时候破除一个巨大的阴谋不需要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只需要等待一个机会,然后一发制敌。 「齐文光。」柯苑泽用力拍开齐文光的手,冷声呵道。 齐文光轻呵了一声,收回手,没给柯苑泽任何眼神,垂眸环着胸不再言语。 体面?那可真是够体面的。 他可还要谢谢他们的「不杀之恩」?谢谢他们让自己没有成为「嫌疑人」? 齐文光知道这次是彻底栽了,因为他的自负,他的傲慢。 有些裂隙是无法弥补的,何况他本身就是如履薄冰。 闭口不言隐瞒秘密在这种时候没有任何意义,柯苑泽他们敢这么多就一定是有证据,无论他们最后爆出来了什么,是不是他说出口的,那些人也一定会将罪名按在他身上,那么隐瞒不如诚实,他至少还能戴罪立功。 柯苑泽他们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一个极致的利己主义者,更明白什么样才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那他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尽管齐文光仍然认为如果不是曹正德那个蠢货太沉不住气暴露了他,他不至于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他自然会诚实地回答一切问题,但是回答一句是诚实,回答全部也是诚实,究竟回答多少,他倒是要看看柯苑泽他们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想通了之后,齐文光直接身体向后一靠,闭目养神了。 脸上没了之前的黑沉,反而神态轻松,甚至嘴角还能看到一丝隐隐的弧度,仿佛此刻他坐的不是去往公安局的警车,而是载他前往赛场的专车一般,端的是游刃有余,毫不畏惧。 好像是哪个被抓的犯罪分子下定决心后打算死不认罪的姿态,看得人牙痒痒。 不过柯苑泽反而没有生气。 他盯了老神在在的齐文光片刻,然后平静地收回了视线,伸手关上警车的车门,随着警车的启动将视线转移向窗外飞速后撤的景色,也不再言语。 虽不愿承认,但在这方面,他跟齐文光确实是该死的有默契,柯苑泽一看齐文光那气人的德行就知道他是想通决定配合了,那他也无需再多费口舌。 至于齐文光现在想通打算配合多少,柯苑泽不在意,想也知道不可能是百分之百。 但他一点也不担心,只要撬开了这个口子,他们就一定能从齐文光口中撬出他所知的一切,管他现在想交代百分之二十还是百分之五十,最后都得变成百分之一百! 毕竟,还有小师弟那一边呢。 如果说柯苑泽他们这边是聪明人的交锋,走的是出其不意兵不血刃的路子,那么池惊澜这一方便是釜底抽薪,走出了掀翻整个棋盘的架势。 冬奥在即,池惊澜可没那么多的耐心再去和那些人博弈下棋,你来我往的勾心斗角是他最厌恶的事,今日时机成熟,也终于不必再忍耐。 他有了足够亮剑出锋的底气。 高调地挑衅了一番记者与柯苑泽他们兵分两路离开机场之后,池惊澜一行人并没有马上返回国家队训练基地,而是先去了池惊澜在首都的住处。 其实也不能说是他的住处,池惊澜对住处没什么要求,宿舍绰绰有余还训练方便,没什么特殊情况他不会住到外面去,这个住所其实是他父母安排的。 众所周知,花滑队横空出世的小天才不仅天赋异禀,更是个卷中之王,放假了也不肯休息,总是一副要住在冰场上的架势,连他父母也没辙。 他们知道自家小孩的梦想,也支持雏鹰去展翅飞翔,只是为人父母终究免不了担心,池惊澜没时间,但他们事业有成,时间挤一挤还是有的。 于是每到法定长假的时候,池惊澜的父母便会飞到首都来和他聚一聚,这就是他们的落脚处。 此时国家队基地内状况不明,又註定会有一波记者回去围追堵截他们,说了要召开记者发布会,总需要准备点东西,回去太浪费时间,这次被池惊澜便临时借用这个住所当个小小的会议室。 小区幽静,安保森严,池惊澜带着他们做了登记才进去,便是一路通畅,直到凌榆无比轻车熟路地输入密码打开了池惊澜住所的门。 穆子宁、纪云星:…… 穆子宁、纪云星:??? 他们两个和隔壁短道队的总教练林恆一道报了警到机场和柯苑泽他们碰了面之后,他两就被林恆以小孩子去警局影响不太好为由给赶到了池惊澜他们这一边。 他两被赶倒是没什么意见,因为池惊澜这边也确实缺人手,不过此刻,两人甚至庆幸起来,林恆这位远近闻名的大魔王教练没有跟过来。 第364页 不然看到自家的猪拱了水灵灵的白菜,那得多糟心啊。 凌·拱了白菜的猪·榆浑然不觉这两个后生小辈脑子里在想什么,轻车熟路地进屋,开窗通风,还给众人都倒了杯水。 两室一厅的布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厅用来当五个人的小会议室绰绰有余。 陈志国毫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目光深深地盯着凌榆看了好一会。 他都没有来过这里,这小子……啧,等这事过去再好好算帐。 被罢了官位但气势却更盛的男人喝了口水,借着水杯往茶几上一放,轻轻的「哐当」一声,开启了正题。 「过一会唐迟小姐要过来,我们先把所有的资料对一遍准备好,等她来之后再把流程过一遍。」陈志国沉声道。 「是。」池惊澜应道,把电脑拿了过来。 凌榆把内容投影到客厅里的电视上,新建了一个ppt文档,效率极高地配合着几人填充起来。 穆子宁和纪云星正襟危坐,神情从一开始的认真,到惊愕沉痛。 他们之前就听说了这次事情严重,却没想到…… 那些人怎么配?怎么敢! 师兄/阿澜他们为了收集到这些东西,又付出了多少? 相比起来,自己也太过没心没肺…… 「子宁,云星,可以帮忙把这份资料理一下吗?」清朗的少年音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他们一抬头,便看到了池惊澜温和地眼神。 「这些东西的收集有些机缘巧合,并不是我们不想告诉你们,只是担心事情不解决会影响到你们的状态,抱歉。」池惊澜神色认真地开口道,察觉到他们波动有些大的情绪,接着开口安抚。 「放心,今日便会结束这一切,彻底杜绝这些资料里的事情再次发生的可能性。」 少年神色坚定,让穆子宁和纪云星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池惊澜说的没错,他们有自知之明,如果之前就知道了,说不定真的会发生池惊澜口中状态不稳的问题。 还是他们不够强,他们要变得更强! 两人暗暗下定了决心,神色也变得更加沉稳坚毅,接过池惊澜递过来的资料,全身心投入了其中。 他们想变强,想挑起更重的担子能为好友,为师兄分担,那就从完美结束这一次的记者发布会开始! 「叮咚——」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响起。 池惊澜起身去开门,门外果然是唐迟,以及一位拿着摄影机的男人。 「这是执法记录仪。」唐迟解释道。 池惊澜点了点头,侧身让他们进来,等他们坐下,没有过多废话,把一个u盘递给了唐迟。 u盘里是之前卓凝珍给他们的那个吊坠里面晶片所存的东西,除了一些视频就是一堆充满着恶意,恶.欲的照片,那全是铁证如山的证据,不过当时池惊澜他们浏览了几张就没再看下去,决定把这份资料交给唐迟定夺。 虽然偷偷录影录像之人已经做好了跌入深渊的准备,但他们作为旁观者,依然要给予他们最基本的尊重。 唐迟来之前已经了解过基本情况,双手接过了u盘,郑重道。 「谢谢。」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小小的u盘仿佛重若千斤, 唐迟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心,感受着那一小块金属的冰凉,眼眶一热, 就要弯下腰去。 「别。」 池惊澜吓了一跳, 连忙抬手,制止了唐迟鞠躬的动作, 同样无比郑重诚恳地回答道:「这只是为人本身所该作出的选择。」 在池惊澜看来, 无论是把u盘交给唐迟, 还是尊重里面的内容, 都是最基础, 是个人就该这么做的事情, 没什么特殊,也实在不需要被如此郑重地感谢, 他受不起。 唐迟听到少年的回答愣了愣,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直起了腰, 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 「好。」她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口说道。 少年的眼神太过澄澈, 刚才他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 唐迟就读懂了池惊澜心中所想。 很神奇, 她竟然在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 看到了只有经歷了时间的沉淀, 才能有的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气质。 在监察部门干了这么多年, 唐迟见过太多各式各样的人,但池惊澜口中的「为人基本」,真正能做到的人却太少太少。 女性身上的枷锁太多, 受害者反被指责而不敢发声,这种可悲的事比比皆是, 能做到不带偏见的就已经是少之又少,更别说像面前这群人这般坦坦荡荡却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不外如是。 和这样的人合作真是一件愉快的事。 唐迟想到了来之前局长对他是交代,笑了笑,而后干练的身影利落转身,高马尾在空气中划出漂亮的弧度,拿着u盘随意找了个空位,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就迅速投入了工作。 她把u盘里的内容全部整理了一遍,越看眉头锁的越紧。 唐迟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里面的视频和图片的不堪与绝望仍然远远超出了她的想像。 这不仅仅是铁证如山的罪证,也是这些女孩们身上深入骨髓的创痕。 这些女孩子,是下定了多么大的决心,经歷了多少艰辛,才能保留下完整的证据? 池惊澜他们又是做了多少事,冒了多少风险 ,才能把这些证据传递到她的眼前? 第365页 唐迟想像不到,但她知道这一定非常非常难,既然自己有幸获得了这份信任,那她一定要把这件事解决得完完美美,给这些受害者们,给这个世界一份正确的交代。 即便这份交代迟到了很久很久。 唐迟深唿吸了一口气,从刚刚整理过一遍的图片中挑出了几张最具代表性的照片,仔细地打上了马赛克,放进了另一个文件夹里。 另一边池惊澜他们也把他们那部分的内容整理完了,双方抬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认真与郑重。 「我们最后再互相对一下?」池惊澜问。 「好。」唐迟同样认真道。 他们最后对了一遍流程和内容,然后收拾好要带的东西,一行人离开池惊澜这不算大的临时住所,气势汹汹地出发了。 他们要去讨回迟到的正义。 为那些在时间长河里被捂住嘴巴的受害者,也为了他们热爱的项目,更是为了体坛的未来。 而他们的目的地自然是——老地方,国家队训练基地。 第一百八十七章 「诶, 那是不是陈志国和池惊澜他们?」 「好像真的是,发布会要开始了才来?真是让我们好等。」 「别说风凉话了,再不过去就挤不进去了, 走走走!」 「陈志国他们来了, 快,我们去堵住他们!」 「欸, 陈教练他们来了, 我们要过去吗师父?」 「去个屁, 你挤得进去吗?走, 我们去大门口排队去。」 …… 国家队训练基地门口挤满了乌泱泱的人群, 全都是闻风而来的记者。 池惊澜在机场当着那些记者面说了接下来会召开记者发布会之后, 还特意在他的社交帐号上也发布了这个消息,并附上了时间和地点。 在如今腥风血雨的局势之下, 有无数人都在时刻关注着他们几人的动向,自然不可能错过池惊澜的发布会预告,于是在池惊澜他们为发布会做最后的准备的这几个小时里, 能赶过来的记者都赶过来了。 而此刻这些记者们苦等许久, 终于看到当事人现身, 反应各异, 但选择一股脑儿朝池惊澜他们拥上来的人依然不在少数。 结果可想而知, 无论他们的提问多么尖锐多么直接, 都不会得到来自当事人的回答。 池惊澜被陈志国还有凌榆他们围在中间, 记者们甚至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能摸到。 不过面对这些叽叽喳喳的媒体们,少年也没有像之前在机场时那般凌厉地去震慑他们。 机场那边的记者,无论是他们问出的问题, 还是他们的行为,都触及到了池惊澜的底线, 他自然不假辞色,但在基地大门口这些媒体们,确实是他们自己吸引过来的不说,问出的问题也算贴合接下来的主题,只不过场合不太对而已。 池惊澜此刻心情算得上不错,也不介意提醒他们一下。 少年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抬手轻轻拍了拍身前凌榆的肩膀,接着手就搭在了上面,微微踮脚从他肩膀后面探出了脑袋。 「各位记者朋友们,容我提醒一下,礼堂没那么大,等会进入礼堂的名额有限,需要排队哦。」 什么? 少年眉眼弯弯,瞧着十分无害,说出来的话却让围着他们的媒体们瞬间方寸大乱。 「具体事项我们在之前的通知里面都有详细说明,希望各位在採访之前先做好调查的功课。」 「现在,可以让了让了吗?」 凌榆就没有池惊澜那么客气了,老虎不发威,这些人还真要忘了他们之前有多怂他。 他只是对亲近的人沙雕了一点,可不意味着谁都能到他身上拔两撮毛。 凌榆的脸一冷下来,记者们瞬间想起了曾经被这位酷哥无数次冷脸拒之门外的场景,喃喃地收了话筒,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 作为冰场上闻名的机会主义者,凌榆自然不会放过这一瞬间的机会。 趁着这一瞬人群的零零散散,他带着众人强势地破开了人群,进了基地。 等到这些人急急忙忙地去翻池惊澜他们之前发的通知,再去大门口排队却发现那边早已排满了人目瞪口呆的时候,凌榆等人早已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了。 基地外排队的媒体交给唐迟带来的人去处理,池惊澜他们进了基地之后没再拖沓,直奔礼堂而去。 路上他们还遇到了不少运动员和教练,有人只是在远处好奇地打量他们,也有人直接上来问他们可不可以进去旁听,其中不乏怀揣恶意之人。 可池惊澜本就不怕事情闹大,自是来者不拒,等他们到礼堂门口的时候,队伍都壮大了不少。 礼堂门口站着几个人,池惊澜眯了眯眼望过去,靠着那在他的审美点上蹦迪的衣着和地中海的髮型认了出来,应该是隔壁双人滑的几个教练。 印象里他们之前就和陈志国不太对付。 来者不善啊。 池惊澜心底轻呵一声,脚下的步伐不仅没有停顿,甚至还加快了一点。 他轻而易举地超过了因为老花眼还没看清那些人是谁的陈志国,来到了那些人眼前,果不其然听到了狗吠。 「老陈啊,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们也很震惊痛惜,但是规矩不可破,礼堂不是谁都能借的,而且你现在不是总教练了,就更没有资格了,事情闹得那么大很难看别胡闹了。」 第366页 「是啊,小池,你也劝劝你师父,这样闹下去,丢的不仅仅是你们的脸,也是我们整个冬季项目的脸啊。」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默契倒是挺好,可惜唱错了人。 池惊澜一只手背到身后摆了摆手,阻止了陈志国开口,看着眼前的几人,状似苦恼地开口。 「那外面那些记者怎么办,他们都已经过来了。」 「哎,师伯们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也不能让这些记者朋友们白跑一趟,这样,你们等会好好给他们道个歉,至于他们可能问的问题,我也为你们准备好回答了,按上面回答就行,不然,没有申请我们不会让你们进去的。」 有个地中海看着非常通情达理地说道,然后把手上的纸硬塞到了池惊澜手里。 池惊澜冷冷地看着他们虚张声势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垂眸看了眼纸上那些贬低他们粉饰太平的回答,就算他见过了许多市面,也仍然会为这些人的脸大而感到震惊。 到底是谁给他们的底气,让他们觉得就凭这几句话就能拿捏自己的? 池惊澜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他看了眼时间,不打算和这些人继续耗下去了。 手里的纸团吧团吧丢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从包里拿出礼堂的借用申请通过证明拍到了他们眼前,面无表情地开口。 「多谢各位教练厚爱,不过不用麻烦各位操心了,申请我们有,回答我们也有,还请各位让一让,我们需要进去准备了。」 嘴上说的是「请」,但池惊澜可没有任何「请」的意思,在几个地中海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把申请证明往他们的手上轻飘飘地一丢,往身后招唿了一下,带着身后的人群,径直越过他们,浩浩汤汤地推开了礼堂大门。 「陈志国,池惊澜!你们确定要这么做吗!你们想过代价吗,你们会后悔的!」 那几位终于也装不下去了,他们看着手中直接是由体育总局批覆的借用申请,终于爆发出了气急败坏地吼声,把经过他们的人都吓了一跳。 「后悔什么?」清冷的声音从人群的最前方传来。 人们不由得循着声向前望去,看到那个连背影都显得傲骨铮铮的少年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了身。 「后悔什么?」他看着那几人,一字一顿地,再次问道。 少年眼底的坚决和比肩寒风的冷厉,即使不是对着自己,人们也被这样的气势震住了好几秒。 而被这样的气势首当其冲的地中海几人,更是本能地后退了好几步,反应过来之后更加气急败坏起来。 他们怎么能被这样一个小屁孩震住? 「后悔你承受不起的代价,比如你的职业生涯,你的生……」 「老张!」 其中一个教练被池惊澜刺激地近乎口无遮拦起来,被身旁另一人低声喝了一声,才后知后觉地止住了话,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群,惊起了满身冷汗。 池惊澜听懂了这句话的未尽之意,轻笑一声,贴心地帮他们补齐了这句话。 「你是想说我的命吗,那各位叔伯也进来听听我们这场发布会吧,听完你们就知道有没有机会了。」 「乐乐!」凌榆的声音不太高兴,还有点严肃。 「放心,我很惜命,他们没机会的。」池惊澜朝凌榆眨了眨眼回道,然后趁着众人被他的话震住还没反应过来,拔腿一熘烟跑了。 「这孩子!哎……」陈志国看着池惊澜跑向后台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朝着身边的凌榆开口:「你去帮小池吧,他一个人应该忙不过来,这里的人我来安排就行。」 「好,陈叔你不用管他们都放的什么屁,带到位置上就行。」凌榆迅速点了点头,交代了一句,就迈着大长腿追池惊澜去了。 很快在媒体们也在门口经过资质核验后,在唐迟一行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大礼堂。 唐迟到后台和池惊澜他们汇合,剩下的保镖和人则留了下来负责维护现场的秩序以及架设录像和直播设备。 陈志国也终于松了口气,见现场秩序有人接手管理,便迅速脱身,也去找小徒弟了。 十几分钟后,一切准备就绪,发布会准点召开。 各个媒体的直播间一开,瞬间涌入了无数观众,但很快又跑了一大部分。 [兄弟们,体总局官号居然也在播这场发布会,我人呆住了……] [卧槽,唐迟不是体总局御用监察人员吗,现在什么情况??没人告诉我这场发布会有官方背书啊!] [我特么也不知道啊,不管了我过去看看,官方直播视野应该比媒体的要好一点。] [确实好很多,兄弟们沖沖沖,我回来给大家说一声,好了,我又走了!] 在发布会召开之前,谁都没想到,官方居然会下场。 观众们更没想到,等他们涌进直播间,看到的却不是代表官方的唐迟坐在中间,甚至也不是无论名望还是气势都压得住众媒体的陈志国,而是池惊澜。 唇红齿白的小少年坐在镜头最中央,垂眸认真地翻着手中的稿子,显得安静又乖巧,让人不由得担心他镇不镇得住接下来的场面。 所有人都知道,记者们接下来会问出的问题,不可能是些什么和善的问题。 远处报整点的钟声隐约响起,有人看戏,有人担心,在各异的目光中,小少年放下了手中的稿子,抬起了眸。 第367页 他拿起身前的话筒,语气清冷而平静,面对来势汹汹的媒体们,却丝毫不显得弱势。 「我宣布记者发布会正式开始,每人限一个问题,举手提问。」 「第一排中间这位,没错,就是红衣服的这位,你第一个吧,请。」少年将手往前一递,手心向上,尽显绅士风度。 被点到的记者也没想到第一个就能轮到自己,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起身拿起话筒调侃了一句:「是因为我这算开门红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池惊澜弯了弯眼回道。 「那在问出我的问题之前,有一个疑惑您可以为我解答一下吗,我认为这个疑惑应该算不得一个问题。」红衣记者整理了一下衣服,正经开口道。 「我先听一听。」池惊澜说。 红衣记者深唿吸一口气开口:「池惊澜,这个发布会的主题您似乎忘了说,是为陈总教练的降职鸣不平,还是为您自己的舆论做解释,抑或是说要为这次全员退赛向公众道歉?还是说全部都有?否则,我不认为这值得您专门召开一个记者发布会。」 这是个好问题,与其说他是在问主题,不如说他在试探这场发布会的底线。 他想听的恐怕不是他口中说出的任何一个主题,而是更深的东西,比如网上正吵得沸沸扬扬的,关于任建树和马建国的事。 池惊澜视线轻轻落在了这位记者手中话筒前写着的报社名字上——《体育新闻报》。 在体育总报不能入眼的情况下,池惊澜之前看过不少次这家报社的报导,基本都很中肯,每篇报导也言之有物,有质量,有内核,只不过知名度不算高,大抵也是太专业的缘故,比不上总报那噱头满满吸引人。 能坐在第一排的媒体肯定都是当时没有围住他们而是早早就去排队的媒体,池惊澜之前看到这家报社的时候心底就有了考量,便点了他们第一个提问。 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那池惊澜也不会让这位记者失望。 「你说的没错,这场发布会的主题,的确不是你说的其中任何一个,而是——」 少年从红衣记者身上移开视线,直视镜头,凌厉的眼神仿佛能穿透厚厚的镜头,锁定他要审判之人。 「为滑坛所有遭遇不公之人鸣不平,为这长达几十年的罪恶唱不公。」 第一百八十八章 此话一出, 四座皆惊。 等到少年话音落下,原本还有些嘈杂的礼堂瞬间变得无比寂静,仿佛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意思? 所有遭遇不公之人, 还有几十年的罪恶…… 池惊澜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吗? 片刻寂静过后, 如同海浪蓄势到最高点重重拍下,带来的是更加汹涌的浪潮。 在座的媒体有认真关心时事的, 也有不怀好意的, 更有纯粹来凑热闹蹭热度的, 可是现在, 他们无一不震动。 就连来旁听的运动员和教练们都目瞪口呆地朝池惊澜看去。 当然, 也有人闻言就阴沉了脸色。 闪光灯和快门声络绎不绝, 媒体中传来的不解、质疑声,一瞬间的嘈杂好似要冲破礼堂的穹顶。 身处风暴中心的少年却丝毫不为所动, 顶着那些无比晃人的闪光灯,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再度拿起身前的话筒,声音不大, 却穿透力极强。 「诸位, 今天下午的时间还很长, 你们很快就会理解我这句话的意思, 你们的问题也都会得到回答, 所以, 现在可以安静了吗?」 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少年的游刃有余让记者们察觉到了这位不好拿捏, 现场还真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红衣记者仍然站着,现场安静之后,很快, 他就看到少年重新将目光落回了他身上。 「你还有一个问题,请问吧。」少年浅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伸出手邀请。 红衣记者紧握着话筒,目光环视一周,将周围同行们各异的神色尽收眼底,片刻后,他删去了心中早已打好的腹稿,看向面色平静的少年,认真开口道。 「您想让我问什么?」 「正餐开始前总要来点开胃小菜,不是吗?你们之前想问什么,尽管问就行。」 底下众人神情焦急期待,池惊澜却没有顺着之前他自己语出惊人的主题继续往下说,而是又把话题扯了回去。 红衣记者懂了,池惊澜这是想让他来递话题。 或许是在不得了的主题开始之前,想把之前的小事了结一下,又或许是这个不得了的主题需要铺垫,无论如何,红衣记者并不介意来当这个「托」。 不说他自己也挺好奇的,单是池惊澜这份超越了年龄的沉稳,就值得他把赌注下在他身上。 如果之后有机会单采就更好了,红衣记者内心这般想着,手中拿起话筒,顺着池惊澜的意思,当真往下问道。 「关于陈教练的调职,你们选择直接退赛是为了反抗这件事吗,会不会太过激进,冬奥将近,你们有考虑过退赛会产生的后果吗?」 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听这个? 本来还算得上劲爆的问题在池惊澜之前的惊人之语下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媒体们的表情都有点萎,唯有主席台上的池惊澜神情变得无比认真起来。 「是。」池惊澜直接承认了这件事。 第368页 这次发布会也算是他们风波之后的首次现身,在无数个镜头下,池惊澜用着最不卑不亢,最诚恳的神情和语气,开口道。 「无论是我们,还是陈总教练自己,都是在那则调任公告发布在官网之后,我们才得知发生了这种事,退赛这件事是我们私底下做的决定,虽然是今天早上发的声明,但实际上昨晚的时候我们就通知了主办方,陈教也是之后才知情的,为此我们还差点挨了顿揍。」 媒体中传来一阵善意的笑声,池惊澜从善如流地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也没想很多,我们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退赛是作为运动员的我们能想到的最有效的对抗方式,我们清楚这很激进,也不是没考虑过后果,但不会后悔作出这个决定。」 「冬奥在即,花样滑冰不能失去陈志国总教练,仅此而已。」 气沉丹田,字若千金。 现场的媒体们愣神片刻的时间,池惊澜就点了第二位记者提问。 「我注意到您刚才的措辞里面有『最开始』这几个字,能问一下后来是出现了什么改变吗,是否与您现在网络上那则最新的澄清有关?」 第二位记者明显有点手忙脚乱,问题问出后表情就立马有些懊恼,好似不太满意自己问的,马上又补充了一句。 「之前网上就一直有关于您的讨论,为何选择现在澄清呢?网络上关于马社长的讨论,您是否知情?您刚才说的罪恶,和这些有关系吗?」 这可不止一个问题,问题里还全是坑。 要不说记者都很会挖坑呢,这些同行们可真是人均八百个心眼子,可惜,红衣记者摇了摇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笑他们被掌控了节奏而不自知。 就算他问那么多问题试图找回面子,也不能掩盖这场发布会的走向已经被主席台上的少年掌控了这件事实。 眼下的剧情和发展明显就是池惊澜想要看到的。 证据就是主席台上的少年听到这些咄咄逼人的问题不仅没有生气,甚至在思考几秒后接下了这些问题。 只不过他接下问题的方式同样出乎了人们的意料。 池惊澜是这么说的。 「之前说了每个人一个问题,这位来自c城日报的记者,你的问题数量超标了,但是你问的都很关键,我可以回答。」 记者的欣喜若狂都要挂到脸上了,池惊澜的话风一转。 「但不是现在,请容许我好好想一想对您这些问题的回答,在此之前,可能还有一些记者朋友有简短的问题,关于我们在座的几位,关于这场发布会的,都可以尽情提问,您先坐下休息会吧,我等会想好会叫您的。」 啊?还能这样? 被让坐下的记者有点懵,线上的观众也有点懵,其他记者就更蒙了。 他们完全没发现池惊澜几句话几乎限制死了他们的提问范围,面面相觑之后,还是有人忍不住提问了。 「在机场的时候有人看见男单队长与双人滑的队长及其搭档上了警车,是有谁犯了什么事吗?」 「与他们本人没有什么关系,只是配合调查一下之前曹正德的事,更多请之后等警方公布。」 「没有看见陈志国教练,请问他是不敢出来,只会躲在你们身后吗?」 「这个环节并不需要师父出面,您就当这是我们这些作为小辈对长辈的维护之情,至于之后的环节,放心,陈总教练会出现坐镇的。」 「为什么凌榆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短道速滑的运动员吗?」 「嗯……为我撑腰?」少年轻笑一声:「其实不是,等会你们就知道了。」 有心人逐渐回过味来了,池惊澜这是想在下个话题开始之前,把舆论对他身边这些人有可能存在的不利因素都给抹除。 果不其然,等记者们把这次风波的主要参与人员都差不多问了一圈,在问到唐迟出现在这的原因的时候,少年再度严肃了神色,把之前那位问了好几个问题的记者重新叫了起来。 「唐迟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和刚才那位记者的问题其实也有些关系。」 「原本我们也没想过要召开记者发布会,但正巧唐迟小姐联繫了我们,在经过我们的讨论之后,我们一致认为时机已经成熟,有些事情到了该让大家知晓的时候了。」 「您问我对于马社长的讨论是否知情,我的确知情,因为曾经听过一些故事,我对这位马社长的採访留了一个心眼,才有了你们如今见到的全程录音。」 池惊澜直接承认了那个全程录音确实是故意的,可把众人又震惊了一下,但池惊澜这仅仅只是说了一个开头。 「我对网上的舆论并不关心,全程录音也只是以防万一,若不是后来我们调查出了另外一些东西,发现他触及了底线,我不会让这段录音重见天日。」 池惊澜公布全程的录音不是为了洗白自己,只是想让众人认识到这位「马社长」的真面目。 滑联主席算是他们的上司,在现有证据不足以把任建树摁死的情况下身为运动员的他们实名控告总是有风险的,虽然池惊澜不在意,但陈志国他们都不愿意他冒这么大风险,池惊澜也只好从善如流,拿马正豪开刀。 反正这两人沆瀣一气,刀一个等于刀两个。 第369页 「触及了什么底线?」有人问。 「体育竞技的公正性,还有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池惊澜回答。 「接下来有一个视频,我希望大家可以安静下来看一下。」 池惊澜转头看向唐迟,唐迟轻轻点了点头,操纵了一下她身前的电脑,他们背后的大屏幕界面跳转,震撼人心的真相在所有人面前拉开了帷幕。 「尊敬的各位领导们,还有也许会看到这条视频的所有人,你们好,我叫王馨彤……」 女孩的声音响彻整个礼堂,所有人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在座的都是关注花样滑冰的媒体和记者,加上视频中女孩的自我介绍,他们一下子就回忆起了这个视频主人公的身份。 几年前挺有潜力的一个运动员,可惜后来出了意外,大多数人对王馨彤的印象,也就仅此而已了。 但是今天,人们心中的印象註定要被刷新。 是的,这就是卓凝珍给池惊澜他们的那个储存卡里,王馨彤实名举报的那个视频。 对于这个视频是否要公之于众,所有人都不曾有异议,只是如今才被池惊澜他们找到了最好的时机。 举报曹正德等人结党营私,揭露女孩们的悲剧,那些令人作呕的潜规则,乃至最后丢下的猜测运动员们的销声匿迹另有隐情的「炸弹」,一个比一个跌破底线,一次又一次刷新了众人的三观。 而王馨彤的实名举报结束之后,画面仍然没有暗下。 是那个储存卡里其他一样遭受苦难的女孩们的指控和举报,甚至包括卓凝珍没找到机会发出去的举报视频。 那是这些女孩们即使身处深渊也从不放弃向上的反抗,曾经这些反抗被狠狠打压进了尘埃里,如今终于得以重新窥见天光。 池惊澜想让世人都知晓——她们是英雄。 她们早该成为英雄。 线上实时观看这场直播的观众们已经要傻了,他们都知道前段时间双人滑的大动盪,可那时只以为是结党营私贪污受贿,谁能想到背后竟是这样乌黑的泥淖。 现场也再度陷入了绝对的沉默,连陈志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主席台最边上,似乎都没人发现。 或者说此刻已经没有人去在意这一点了。 「我们都为这样的真相感到震惊和痛心……但是,曹正德如今逃逸国外正在被通缉,双人滑队也经歷了一番洗牌,这个视频里所说的内容,似乎……和马正豪并无什么关系?」 许久之后,才有媒体起身,拿着话筒,带着谨慎而郑重的语气问道。 池惊澜从身后的大屏幕上收回视线,敛眸平復了片刻心情,才握住身前的话筒,轻轻开口道。 「你们……听说过清道夫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 清道夫鱼喜藏于阴暗处, 吸食藻类、底栖动物和水中的垃圾,因其游过的地方都比较干净,故此得名, 也称水底的清洁工。 清洁工……不会吧…… 用清道夫来形容马正豪, 联繫刚才王馨彤那个举报视频里最后扔下的炸弹,人们心底产生了一个不得了的猜想。 [我去, 池惊澜的意思不会是那些销声匿迹的运动员都是马正豪……] [这这这, 这可不是能乱说的啊!] [池惊澜敢这么说总不可能是无凭无据, 何况刚才视频是唐迟放的, 那可是唐迟, 绝对是证据齐全来的。] [我怎么感觉今天是要见证歷史了……] [+1] [+10086] 网络上的讨论愈加热烈, 大家都在说今天或许要见证歷史,这句话不能说不对, 但如果池惊澜知道,他或许更愿意将这句话稍作修改。 与其说是见证歷史,不如再增添上三个字, 今天, 他是来盛情邀请世人, 来见证这场歷史的终结的。 既然开场的帷幕已经掀开, 池惊澜就要让所有有关人员都无法拒绝出演这一场盛大的戏剧。 开这一场发布会是一定有风险的, 但总有人要来干这些事, 池惊澜不是没想过公开这些事会不会被报復, 但既然他们或许已经被盯上,公开这些事情让自己成为众人的聚焦点,那或许反而还能更安全一点。 也正是这个原因, 池惊澜才没有坚持这场发布会就让他自己一个人来承担风险。 虽然眼前的画面很像当年那个冬夜,但是他有人撑腰, 境地也几乎翻转,他有何惧? 也该让那些恶人自食恶果了。 马正豪沽名钓誉太久,池惊澜决定先让在场的所有媒体,以及线上的所有观众,重新认识一下他的这位「老朋友」。 「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马正豪这个名字,并不是我们这位马社长的原名。」 底下许多人都茫然地摇了摇头,但也有些资歷很深的老记者没说话,显然是清楚这件事的。 「马正豪原名马建国,凭藉三流报导发家,至于他是如何走到今天的位置的,今天或许大家可以听到一个从未听过的答案。」 「不过这个部分,就不适合我来讲了。」 池惊澜说完,在众人有些茫然的眼光中,关闭了自己面前的话筒,伸手往身旁递了递。 人们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看到凌榆打开他面前的话筒,清了清嗓。 「接下来这个部分,由我来给大家介绍。」 青年神情冷肃地开口,前段时间人设快崩塌成沙雕的他脸上这次没有一点玩笑的痕迹,于是人们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第370页 这就是之前池惊澜说的之后凌榆的部分吗,为什么马正豪的部分是交给凌榆来讲呢,这和马正豪改过名字又有什么关系? 清道夫的意思又究竟是不是他们想像的那样?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人们心底堆积,恨不得马上就知道全部的答案,可偏偏又没法着急,只好全都直勾勾地看向凌榆,目光炽烈。 凌榆不为所动,不慌不忙地把ppt切到了下一页,然后抬眸。 大屏幕上是一张朴素的名单。 「刚过去没多久,相信大家对这张名单还有一印象,不过刚才大家可能没看清楚,这张图片应该清楚很多。」 是刚才王馨彤那个举报视频里面最后整理出来的,她认为「销声匿迹」的有点奇怪的运动员们。 名单最上面,赫然是一个所有人都熟悉得不得了却几乎不会开口提到的名字。 ——池澜。 只要去了解华国的花样滑冰歷史,就绝对绕不开的名字,他的人生和成就都绝对称得上传奇,但因为种种流言和业内约定成俗的规矩,这个名字在圈内变得三缄其口。 其实很多年轻一辈的媒体们并不理解为什么池澜这个名字这么忌讳,就算是那些流言,他们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传奇嘛,人无完人,至少他的成绩不该被抹消至此。 但每当他们问起前辈们为何的时候,前辈们总是苦笑着让他们继续保持沉默。 如今,他们终于在凌榆这得到了答案。 「池澜,相信在座的大家都知道这个名字,但我相信,大家应该不太清楚为何这个名字在体育圈几近被封杀。」 为何? 「从小到大,池澜都是我的偶像,相信也有些人知道这一点,所以我一直在探索这个问题的原因,直到这则举报视频的出现,解开了我的最后一个疑问。」 凌榆不是那等卖关子的人,直接先把结论拍在了众人的面前。 「有人不愿意看到关于池澜的报导,甚至想抹消这个人存在于世的痕迹,但因为他在花样滑冰的歷史上留下的痕迹太过浓墨重彩,便只好出此下策,抹黑加捂嘴,来试图让世人遗忘。」 有人指的是谁,不必多说,大家都清楚,只能是现在这个话题的主人公,马正豪,或者说,马建国。 「在池澜出事之后,当时不是没有人发过关于池澜的正面报导,但是那些报导没有一个成功刊登过,报导的记者都受到过不同程度的警告和恐吓,有些人甚至还丢了饭碗,我说的对吗?」 「其实你们很多都能猜到是谁吧,那时候只有一个人凭藉着池澜一举飞升,就是马建国。」 凌榆的目光扫视过底下媒体席中明显年长的那部分,这些都是记者行业的老油条了,这次在青年的注视下,却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在场的年轻人转头一看这些曾经告诫过自己的前辈们的神情,就知道,凌榆说的都是真的了。 但马建国为何要这么做,没道理啊? 「至于原因么,自然是出于毁尸灭迹却没善好后的心虚。」 啊??? 什么!!!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青年毫不掩饰地冷笑一声,将ppt切往了下一页,大屏幕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旧报导,报导的署名都是「马建国」,而那些荒诞的标题都用红色的笔记圈了起来。 「如你们所见,那些关于池澜的谣言,几乎都出自马建国之手,他踩着池澜的名声上位,最后吃着他的人血馒头挤入了他梦寐以求的『权力圈』。」 「至于为什么我说这些都是谣言,才过去几十年,当年的那些事应该许多人心里还有数,不了解的,可以去看我微博发的视频,不过现在大家更关注的恐怕不是这些。」 底下的媒体们连连点头,他们更想知道的,当然是马建国到底是怎么吃的池澜的人血馒头。 凌榆也没有再多说,将ppt切到了下一页,大屏幕上又跳出来了一个视频。 青年选择播放,屏幕里跳出了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小面馆,镜头晃动一会之后,对准了面馆里的女主人。 快到歇业的时间,女主人正低着头忙着收拾。 「您好,抱歉打扰一下,请问您是孙莹莹吗?」 背景音里出现一个男声,熟悉的很,赫然就是凌榆的声音,只不过比起发布会上秋后算帐的冷酷无情,视频里的声音可以称得上是万分礼貌。 不过很可惜,视频里的面馆女主人显然不吃这一套。 她抬起头,狐疑地看着镜头,神情有些戒备:「我不是孙莹莹,你是……小店不允许拍摄,已经暂停营业了,请回吧。」 女主人看着四五十岁左右,衣着朴素,五官能看出年轻时候应该是个美人,可惜脸颊上像烧伤一样的疤痕和因劳累比同类人还多的皱纹让她在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兇狠,不好接近。 她似乎认出了凌榆,但是没点破,仍是不欢迎的态度。 有些记者看到这心里已经嘀咕起来了。 孙莹莹?这个名字怪耳熟的,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也莫名熟悉,像谁来着? 对了,这不就是池澜翻版吗!有经歷过那个时代的记者一拍大腿,连带着把孙莹莹这个名字都回忆了起来。 好像是跟池澜一个时期的女队运动员,天赋不错,也曾经被给予过厚望,只不过后来突然就退役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再也没听说过她的消息。 第371页 这是退役之后开了个小面馆?但这脸上的疤痕咋回事,要不是凌榆直接点出了名字,就算亲眼见到,他们也不会把这个面馆主人和几十年前被寄予厚望的新星联繫在一起。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陈延的儿子陈志国的侄子,凌榆,您叫我小榆就好。」 很奇怪的自我介绍,但女主人的脸色却真的明显好了许多。 「我知道您远离了这个圈子很多年,不太愿意再接触这个圈子的事情,但这一次可能真的需要您出手帮一帮忙,不会耽误您很长时间。」 视频里再次传出青年礼貌的声音,女主人犹豫了片刻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说吧,什么事?」 女主人没再否认自己是孙莹莹,青年明显振奋了一点,再接再厉,直接开门见山道。 「我听陈延爷爷讲过许多关于池澜的往事,知道池澜曾经从马建国手下救下过您,这次来找您就是为了此事。」 「马建国德不配位,池澜背负他不该背负的谣言太久了,我想结束这长达几十年的扭曲局面。」 「你想让我亲自讲述当年的事,为池澜的谣言做澄清,并且戳穿马建国虚伪的面具?」孙莹莹问。 「是,您不愿意露脸的话,可以打码。」 「为什么?」 眼看着都渐入佳境了,孙莹莹的脸却又冷了下来,「为什么」三个字连屏幕外的人都能听出怨气,更别说当时面对她的凌榆。 凌榆猜她或许是在怨为何这么久了才来找她,为何让池澜背负这么久的谣言,为何马建国能逍遥至今…… 当时凌榆还不知道,孙莹莹也是在怨自己。 他什么也没说破,只是诚恳地举了个躬,说。 「因为池澜是我的信仰,而我们也终于成长到了有足够对抗黑暗的能力的时候。」 孙莹莹沉默许久之后,开口:「我不知道你指的黑暗和我所知的是否一样,但我这里或许确实有一些超出你们想像的东西。」 她的神情变得有些苦涩,仿若是作出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在这留几天吧,小伙子,如果你能让我看到你的能力和诚意,那么我手里的东西,就交由你处置了。」 孙莹莹说完这句话,视频便切换了画面,屏幕一黑,出现了几行字。 [几十年前,池澜在仍是三流小报记者的马建国救下了一名即将被他猥亵的运动员,即孙莹莹。 几十年后,在看到王馨彤列出来的名单后,我怀疑起了当年池澜的死亡存在蹊跷,在当时的既得利益者中,我将目标锁定在了得利最大的马建国身上,找到孙莹莹,一是想澄清,二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线索。 只是没想到,我在这里直接得到了那起车祸的真相。] 画面再次一切,出现了一行大字,黑底白字,却触目惊心。 [池澜死亡并非意外,而是谋杀。] 命运和缘分会给人惊喜,凌榆他们自己都不曾想过,几十年前的事居然会留下切实的证据,还被人完好地保存至今。 但命运和缘分也太会捉弄人,孙莹莹煎熬了几十年,仍然忍不住想要质问苍天—— 为什么那个马狗贼买命的卡车师父,偏偏是她那在国外打黑工的父亲? 第一百九十章 那行触目惊心的黑底白字在众人的惊唿下缓缓落下, 画面再次一转,切换到了一个干净整洁的小房间里。 画面很简洁,只有一张椅子, 一张桌子, 一个人。 孙莹莹换了一身衣服,头髮也干练地扎了上去, 端坐在椅上, 神情肃穆地直视着镜头, 精气神和前面的视频里完全不一样了, 显然不是同一天。 曾经和孙莹莹有过一点交道的老记者眯了眯眼看着这一幕, 有点恍惚, 仿佛真的看到了几十年前那个少女还意气风发的模样。 哎……也曾是被寄予过厚望的女单小天才啊…… 媒体席中传来几声微不可察的嘆息,揉碎在了从窗缝中漏进来的细碎冷风中 。 孙莹莹自然不会知晓镜头外的事, 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镜头,片刻后,沉重地开口, 缓缓道出了当年的真相。 * 几十年前的池澜倔强地不肯转弯, 几十年前的马建国他们根基也没那么深。 在决赛之前他们使了手段让池澜脚踝受了伤, 但仍然没能阻止池澜夺牌, 他们就知道这件事没法轻易善了。 尤其是那届奥运会开始之前, 池澜就说过这届奥运会之后他会退役当教练, 当时花滑国家队中掌控一切的权力层绝不允许出现池澜这样的变数。 在池澜势如破竹一路往拿奖牌去的时候, 他们就在琢磨怎么阻止这个变数了。 正好,当时的马建国游走在权力层的外围,挤破脑袋都想挤进那个圈子。 他是一个没有下限, 不择手段也要往上爬的人,很快便「理所当然」地想到了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 既然池澜活着就会成为变数,那便不要活着了,这样变数就不会再出现。 巧了,马建国想挤入的那个圈子里的人本质上跟马建国就是一丘之貉,他们等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台阶,马建国提了出来,这「差事」便落到了他身上。 有了这「敲门砖」,马建国干事非常卖力,加上有那些人的助力,很快就有了进展。 花钱买命,还有什么比车祸更加天衣无缝的「意外」? 第372页 更正好的是,那年的冬奥场馆里,居然真的被他们找到一个打黑工的男人。 那个年代偷渡国外打黑工的人不少,有的是想出去打拼博个出路,有的是迫不得已,走投无路。 自然也有二者皆有的,但是,很显然,一个四十多岁还在后厨做最底层的工作,领着微薄薪水,一身衣服打满补丁的中年男人,只能是后者。 在马建国他们看来,这样的人就是三个字,好拿捏。 在异国他乡,这种没有护照,没有身份,还没有存在感的人,就算消失了,也无人问津。 于是马建国他们迅速去调查了一下这个男人的背景,调查完更加惊喜了。 这个男人同样来自华国,是个老实的打工人,在国内的时候曾经在一个黑心老闆手底下打工,结果老闆跑路还坑了他一手,不得不替老闆背了锅又背了债。 再狂风骤雨、良心餵狗的催债人各种催债中,这个男人妻离子散,最终在沉默中爆发,暴起捅了一人,然后就跑到国外更名改姓打黑工至今,一直负责的都是些最底层的,别人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 马建国他们还没那么大的能量把一个偷渡国外打黑工十几年的男人生平查的清清楚楚,有些部分还是听当地人说的,不过也已经够了。 重点是他们知道该如何对这个男人威逼利诱了,更重要的是,他们还知道了这个男人负责的脏活累活里,正好有个部分跟车有关,还是运送食堂厨余垃圾的大卡车。 这已经不是合心意了,这是太合心意了,连工具都是自备现成的,只要「威逼利诱」的时候小心点,等事情结束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全身而退。 简直是天助我也,当时马建国是这么想的。 而之后的进展比他想像中的还要顺利,马建国接触了那个男人才知道,原来他正急需钱,他国内的前妻长了肿瘤,手术和药钱都是大窟窿。 因为曾经的那些事,男人愧对被他拖累的妻女,在受到马建国的几经暗示之后,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最终真的选择了与虎谋皮。 马建国自然是表示会好好照顾他的妻女,实际上心底可不这么想。 这种踩死线的事情,他既然亲自出手了,那就要做到最谨慎,如果能从这个男人口中套出地址,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对可怜的妻女也解决了。 国内那时黑恶势力猖獗,解决两个无名无势的女人不是件难事。 不过马建国也没想到,这事后来居然没办成。 冬奥场馆里他们的阴谋诡计进展得十分顺利,在池澜拿了铜牌之后,马建国他们更加不想让这位「传奇」活着回国了,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机会。 马建国和池澜打了那么长时间的交道,虽说大多时候都是他单方面算计,但不可否认,他的确算得上摸清了池澜的性格。 被他们算计了一把伤了脚,主办方恰逢池澜发挥平常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又强抬一手他们钟爱的「西方血脉」,种种原因导致池澜最后只拿到了铜牌,这位传奇本人一定也非常不爽。 而比赛结束后有记者发布会。 马建国向来是煽风点火的一把好手,这次华国队过来的随队记者里又大多都是他的人,只要到时候他们一群人问点难听的问题,最后再由他出面刺激几句,池澜一定会选择提前走人。 记者发布会所在的大厅马建国还提前踩过点,知道运动员位置旁边有个小门,平常是用来送餐的,门后连着的正好是一条通往食堂的偏僻小道,池澜如果选择提前走人,一定会选择走这个门。 毕竟池澜也一向不耐烦他们,但偏偏要正人君子似得保持一定的风度,走大门是给所有人难堪,池澜的高道德标准不会允许他自己这么做。 同样的戏码上演过好多次了,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事实也的确如此。 马建国和池澜是彻头彻尾的两类人,他自然不会理解池澜这样的做法真的只是出于内心的正直,曾经不知道嘲笑过多少次池澜这无意义好似在赚噱头的「风度」,到最后更是彻底利用了起来。 发布会开始前,他悄无声息安排好了一切。 很显然,事情并没有发生什么转折,毕竟众所周知,传奇就是在这一场「意外」中陨落的。 罪魁祸首马建国挥一挥衣袖,功成身退,在事件中成功隐身,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直至今日。 是的,直至今日。 几十年后的又一场记者发布会,当年残酷的真相终于得以大白于天下。 视频中长满皱纹的女主人缓慢而沉痛地叙述完当年真相,整个礼堂瞬间譁然,除了池惊澜他们,所有人脸上都是震惊与不敢置信。 有人在良久的思考之后,沉默了下来。 也有人面面相觑,最后色厉内荏地跳了出来。 「证据呢,你们有什么证据?编故事谁都会!」其中有人这么喊道。 很明显,这些是马建国安排过来的人,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池惊澜眯了眯眼,心想,这群人气势好像不太行。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人内心也在叫苦连天。 他们跟的是马正豪没错,平常也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但绝对不至于到杀人放火的程度,这女主人讲的东西听起来离谱的不像真的,但要是真的是真的怎么办,他们也怂啊! 第373页 但马正豪要是倒了,他们绝对也没什么好果子吃,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也只好硬着头皮跳出来反对。 不过这群小蚂蚱们可能想不到,他们的蚂蚱头头已经自身难保了。 哦,不对,不是难保,是已经保不住了。 几乎是在这场发布会召开的同时,在自己办公室里悠闲地准备开始自己的下午茶顺便看看池惊澜他们要整什么么蛾子的马正豪,被警察们「亲切」地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本来马正豪还算从容,直到他被警察们强硬地押送着前往警局,他才真正觉得事情不对起来。 他们这种作恶多端还能逍遥法外的人,在警局绝对是有关系的,但是他一没听到风声,二也没被用这种强硬的态度对待过,要么他的关系被查出来了,要么出了什么大事上级直接介入了。 不管怎样,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而马正豪这种不安在警察暴怒地把证据拍到他面前,盘问几十年前卡尔加里池澜车祸的事件时,彻底爆发,变成了惊惧。 不等他否认,马正豪飞速扫了眼警察拍到他眼前的证据,瞬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不可能!怎么可能?!」 与此同时,发布会上,凌榆看着跳起来要证据的小蚂蚱们,笑了笑,笑意很浅,却带着掌控一切的游刃有余。 他抬手又压下,站起来的小蚂蚱们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手的动作坐下,坐下之后他们好似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怂包事,又想接着站起来闹,就听到了凌榆带着冷意的声音。 「别急,有你们想要的证据。」 因他们跳出来而被暂停播放的视频接着播放了下去,依旧是那个歷经了风霜的小面馆女主人,这次讲起了她如何知道真相的故事。 她拿出了一张照片,并且起身,绕过桌子,将这张照片靠近了镜头,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照片里是一份泛黄的信纸,信纸上的字不算好看,却很板正易读。 至少信纸最上面的那行题目,足够的大且醒目。 ——[自首信]。 其实孙莹莹有点手抖,不过凌榆及时暂停了,让所有人得以看清信纸上的内容。 这是一封自首信。 一封来自孙莹莹的父亲孙重的自首信。 也正是另一边,警局里面马正豪看到的那份证据。 第一百九十一章 自首信? 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荒唐的东西? 身在警局的马建国瞳孔骤缩, 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这厢礼堂里的媒体们,也错愕地瞪大了眼。 即便他们今天已经已经被不知道多少次的刺激近乎麻木, 在看到这封字迹平常甚至有些幼稚的信的时候, 也仍然不由得摒住了唿吸。 那绝不是作伪能作出来的东西,泛黄的信纸镌刻着时间的流逝, 也镌刻着故事的沉重。 孙莹莹有点手抖, 连带着那张记录下信纸内容的照片都颤抖了起来, 人们的身体竭力向前顷去, 想要再靠近一点, 去看看信上写了什么。 不过很快, 他们停止了这个动作,归功于凌榆的及时暂停, 让所有人得以看清信纸上的内容。 自首信里,孙重事无巨细地描述了马建国是如何和他接触的,又如何与他进行的交易, 而为了证实他说的这些都是真话, 孙重还把当时跟在马建国身旁的拥磊们的名字也都写在了信纸上, 以及他们在完全不在意孙重这个喽啰的情况下, 不经意的在他面前透露出来的一些秘密。 比如他们是怎么算计到池澜让他脚伤, 然后让这位传奇成功与金牌失之交臂的;再比如他们是如何讨论什么问题难听, 能让池澜从发布会提前离席的。 还有更多的……甚至可能远在冬奥会之前, 他们曾经做下的恶劣行迹。 包括孙莹莹这颗新星的沉寂,在他们口中也成了惹恼了他们的头头所以该得的教训。 只不过信纸中并没有出现「孙莹莹」这个名字,全程只是用「一个女孩」来代称的。 原因无他, 只是那些狗腿们也忘了孙莹莹的名字,孙重便错失了得知真相的机会。 当孙莹莹收到这封信, 不可置信难以接受的同时,却也恍惚地想过。 要是父亲知道他信件中的那个「被池澜救下却遭报復的女孩」就是她,父亲会不会因此改变主意。 但已入虎穴,身不由己,哪有轻易脱身的道理。 孙重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老实木讷,在马建国从不曾阻止他的手下们朝他透露这些秘密的时候,孙重就看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马建国是在警告他,他们手段繁多,自己没有反抗的资本,也是在告诉他,他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迎接自己的死亡。 因为是将死之人,所以那些人虽然对他监视甚严,但是对内对他却没有那么防备,而他的「顺从」与「木讷」,更是让他短暂地窥见了一丝那个阻止的核心。 那是堪比深渊的黑暗。 而自己成了他们的工具,一盆寒冷刺骨的水,要去泼灭深渊里那团最亮最炽烈的,想要驱散黑暗的光。 你问为什么一个一直在国外最底层打黑工的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看透国内的复杂局势,知道池澜是驱散黑暗的光而不像舆论里所说的那样的坏? 孙重不笨,但他哪有那么强大的能力,他只是知道,被一群渣滓都评价为冥顽不灵,不好搞定,忍不住抱怨这不会真的是个圣人的池澜,绝对是一个品德无比高尚的人。 第374页 但孙重没有办法,在被这些人挑中的时候,他就没有选择了,何况妻女真的急需一笔救命钱,在池澜和妻女之间,孙重自私地选择了后者。 他知道自己即将成为罪人,也对那位无辜的传奇充满了愧疚。 尽管孙重知道,就算不是他,那些人也会找到下一个他,下下个他,继续去算计那位传奇。 可这并不能成为平復愧疚的理由,孙重还是想做点什么,他深知那都不配称为赎罪,但如果能留下一点那团光的余辉,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倒真要感谢那些狗腿子们在自己人面前管不住的嘴,孙重知道了自己该留下什么。 大概是世界上的反派都拥有话多的通病,马建国的手下们高谈阔论着和自己身边的狗腿子们吹嘘着自己「丰功伟绩」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们身后多了一支沉默的笔。 于是最后,孙重留下了两样东西。 一样就是面前的这封信,另一样…… 因为信纸并不大,写的内容却不少,所以字都压缩得很小,只有最后的几行突然恢復了正常的字体大小,孙莹莹为了镜头能清晰显示前面那些小字,凑得有些进,未能完整地把最后那几行话露出来。 人们看完了前面的部分,抓耳挠腮地想要知道最后写的究竟是什么,正打算开口让凌榆继续播放,青年便动了。 他仿佛提前预知到了人们想说什么,又或者是预计准了人们看完前面部分的时间,操纵着手里的遥控器取消了视频的暂停。 视频里孙莹莹把照片往上移了一点,又适当退后了一步。 凌榆再次精准暂停,这次,人们清楚地看清了最后的那几行话。 [这是一个背景深厚的组织,前身应该是一个□□,所以解决问题的方式也充满着血腥暴力,他们似乎有专属的图案,我记录在了信纸的背面,同时我也向他们要了一个绣着那个图案的平安福挂在了卡车里,在「意外」发生的时候,我会将这枚平安福丢到旁边的草丛里,希望可以撑到这封信到达正确的人手中的时候。 池澜无愧于传奇,璀璨耀眼,而我是阴沟里躲躲藏藏的老鼠,有愧于自己的妻女,更愧于他,我没资格赎罪,留下的这封信与那个平安福,希望至少真相不至于被罪恶掩埋。 对不起。 ——罪人孙重] 信件最后,还有孙重的指印和掌印。 他在这封自首信里不仅仅只说了池澜这件事,还顺带提了一下当年自己捅了一个人的事,表明警察查一下那件事的档案,对比一下指纹就可以确认自己的身份。 一字一句,皆无比触目惊心,却又是那么……铁证如山。 沉默在礼堂里面蔓延。 确保所有人都看完了来自孙重的这封自首信,凌榆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默默取消了暂停。 视频中的孙莹莹再一次动了起来,她收回了自首信的照片,却没回到椅子上,而是又从桌子上拿了另外几张照片,再一次展现在了镜头面前。 这次的照片里,是两个被打开的保险箱,保险箱里,是满满的人民币。 几十年前的样式,一沓又一沓,陈旧又崭新。 陈旧于几十年光阴的流逝,崭新于这堆纸币仍是出厂模样,连一沓纸币上捆绑的纸条都完完整整,不曾被人拆封过。 「这是当年送达的现金,我没有动用过分毫。」孙莹莹举着那两箱现金的照片,声音从画面之外传来。 然后她收起了那些照片,坐回椅子上,敛了敛眸,深唿吸一口气,仿佛是做了什么很艰难的决定。 「这些实物被我严密保管在了安全的地方,之后我会将他们取出来交由警察,警方会证实这些东西的真实。」 对于孙莹莹来说,这确实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从她现在面馆主人的身份,到之前她否定凌榆喊出她身份的行为,都可以看出来她是想隐姓埋名,不与过去那些事再有任何牵扯。 把这些东西交给警方,必然引起一番大震动,那就是主动重新踏入漩涡了。 更何况作为孙重的女儿,孙重已经不在,孙莹莹找上警方,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自首。 不容易。 众人内心正感慨着,便听到视频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您不必着急,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会打草惊蛇。」凌榆冷静的开口道。 「那……」孙莹莹明显怔了怔。 「我会与您保持联繫,等我消息便可,另外,我还有几个疑惑,您可以帮忙解答吗?」视频里属于凌榆的那道声音继续说道,语气十分认真。 「想问我为何龟缩了几十年都不报案?说不定就是懦弱害怕呢,又说不定,我自私又好面,不愿意别人知道我有个犯罪的父亲……」好似被触到了什么关键词,孙莹莹嗤笑一声,嘲讽似地开口。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是,孙姨,您不必这般想折磨自己,马建国他们势力太大,背后又有黑恶势力,您若贸然报案,可能还会损害到您和您家人的生命安全,我理解的。」凌榆摇了摇头,无奈安抚道。 孙莹莹抿了抿唇,沉默了。 片刻后,她平復了心情,才开口。 「那你想问什么,我会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 听到这话,凌榆也就直接问了。 第375页 「我只是有些好奇,马建国当年想必是想要斩草除根的,孙重也一定是受到他们严密监视的——那么,这封自首信是怎么到您的手上,您又是怎么避开马建国他们后续出手的?」 这段话听着怎么都像是质问,但偏偏问问题之人的语气还十分诚恳认真,搞得连孙莹莹都有一时的疑惑。 但不等她生气,青年的补充就马上到了。 「孙姨,这不是质问,我绝对没有质疑您和马建国他们是一伙的意思,您眼中的仇恨做不得假,并且我本就知道您被池澜救下正是在马建国想要欺负您的时候才来寻找您的;更没有质疑这些东西仿造的意思,您既然愿意交由警方,就足够证明这些是真的。」 「只是啊……」 所有人都听到青年轻轻嘆了一声,语气更加软和了一些。 「孙姨,你们都太倔了,吃了什么苦,做了什么事,都爱一个人撑着,都爱做那无名英雄……可我不喜欢。」 「当了英雄就该让世界知道,孙姨,若没有你,这封信这些证据绝对不可能撑过几十年的光阴传递到我们面前,您就是英雄。」 「所以,我只是想听听您的英雄事迹。」 没有人知道凌榆口中的「你们」除了孙莹莹还有谁,但是青年软和的语气中掩不住的潇洒恣意,却是所有人都感受得到的。 视频里,孙莹莹明显被震撼住了。 她大概是在想,现在的年轻后生的想法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大胆了? 现场也有人被震撼住了,他们的想法大概和孙莹莹一样。 只不过当他们看看前方席位上淡然冷静的青年人,再看看身旁那些双眼冒光,浑身都在往外冒着「他好酷」、「这话好帅」等字眼的热血中二后辈们,笑了笑,突然就释然了。 他们能看出来,身旁的这些年轻崽们,就算有人表情不太爽,也是出于「又被凌榆装到了」的不爽,而不是对他那句话的反对。 大概是时代真的已经变了,默默奉献、忍气吞声,以前长辈们常常教导他们的,现在的年轻人们都不乐意了。 但这挺好的,不是吗? 这些后生们直接、热烈,满腔热血、侠肝义胆,那是那些黑暗最为惧怕的光芒,他们年轻时没做到的,这群年轻人或许真的可以成功。 也许是曾经年轻时也有过热血难凉的时候,不少老骨头们咂咂嘴,居然也从自己的胸腔里品出了一丝豪情万丈。 他们也不愿意再看到池澜、孙莹莹……乃至唐鑫彤他们这样的悲剧了。 回去掏掏看他们这边有没有那姓马的为非作歹的证据,怎么说也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印象里还是有些的。 年轻人们尚不清楚身旁一贯选择苟着的老前辈们这次打算干票大的,也不知道主席台上看着冷静的凌榆其实因为装到了在偷偷暗爽,身后的隐形尾巴都快要翘上天,更没发现少年天才池惊澜在听到凌榆口中的「你们」的时候眼底流露出了一点点的心虚—— 他们只是热烈地注视着大屏幕,注视着里面那个表情怔忪的女子,期待着她启唇,说出一个「是」。 远处警局里,马正豪绞尽脑汁,终于回忆起了当年早就被他丢到脑后,毫不在意的小错漏,目眦欲裂地挣扎着,朝着警察咆哮。 「是不是当年我心善放过的那对母女?!」 心善?呵。 倘若池惊澜他们能听到这个假惺惺的词语,能当场冷笑出声。 但有人真的听到了。 在警察的带领下,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审讯室里。 熟悉的,比礼堂大屏幕视频里更加清晰的声音在马建国的耳边炸开。 「心善?马建国,你真当以为当年你做的那些事天衣无缝?抬起头看看,我是谁!」 孙莹莹质问道,她独身一人,却爆发出了无比冷冽、强大的气势。 恍惚间,马正豪仿佛又看见了曾经那个令他无比恐惧的人物站在了面前。 条件反射般,他就要表情兇狠地站起来,被盯着他的警察冷酷无情地摁了回去。 「咚」的一声,马建国疼的龇牙咧嘴,他觉得这警察对他绝对带了私人情绪,却不敢说话,只能狠狠地盯着面前那个女人。 很陌生的脸,但却有一点点微妙的眼熟,浑身上下也就那和池澜很像的气质让他感觉到熟悉。 「你和池澜什么关系?」马正豪自认掌握了关键,冷冷地问道。 「我和池澜没有关系。」 池澜对孙莹莹来说是救命恩人,但孙莹莹对池澜来说,却的确只称得上是一面之缘,之所以相似,大概只是习惯了受伤的人都习惯了这样用坚硬的外表保护自己。 但这些话孙莹莹不可能告诉马建国,她只是笑了笑,冷冽的气势也变得看似温和了起来。 「看来马主席果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样,您好好坐,而我呢——」 隔着不知道多少公里,也穿梭了不知道多少时间,孙莹莹和礼堂大屏幕视频里那个曾经的自己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好啊,那我就给你讲讲……我和我父亲的英雄事迹。」 「就好好给您讲讲——孙莹莹和她的父亲孙重的英雄事迹。」 一个是被安抚之后的感动释然,而另一个,却是截然相反,是面对仇人,擦拭了几十年的宝剑终于出鞘的锋芒毕露。 第376页 第一百九十二章 和警局里面马建国面对的狂风骤雨不同, 记者发布会上的年轻人们从孙莹莹口中听到了他们想听到的回答,气氛一时之间甚至有些热烈和谐。 但话虽如此,这并不能意味着孙莹莹接下来讲述的东西也是热烈和谐的。 正相反。 英雄事迹之所以称得上是英雄, 是因为故事里总带着悲壮的, 无可挽回的情节。 孙莹莹口中的故事显然也未能倖免于俗。 「我记得那是一个下着雪的傍晚……」 已经长满了皱纹的女子嘆了口气,娓娓道来, 思绪越飘越远, 仿佛真的回到了几十年前那个傍晚。 二十四岁的池澜在马建国手中救下了激烈反抗的十四岁少女孙莹莹, 而那个时候, 距离孙莹莹被救, 已经过去了四年的时间。 十四岁时被誉为「新星」、「希望」的天才少女, 在十八岁的时候,短短四年, 却已经完全沉寂了。 得罪了小心眼的马建国,孙莹莹几乎失去了所有能上赛场的机会。 虽然在池澜的印象中,马建国当时还只是个三流小报记者, 但那是相对于池澜的地位而言的。 实际上这个人极擅狗苟蝇营, 已经和国家队内不少人物搭上了关系。 他既然敢对当时还有所名气的天才小姑娘下手, 那肯定是有所底气的。 其实后来和池惊澜几人交换了所有信息的孙莹莹, 在再次回想起她人生噩梦的这个开头时, 甚至怀疑起了那时马建国是否已经成了某些人手中的刀, 特意挑的她下手。 毕竟如果没有池澜意外出现救下了她, 在那一次,她的人生就会彻底堕入深渊。 又毕竟,后来的孙莹莹已经知道了, 那些人看不得出现「耀眼的天才」,只要能掌控的平庸的天才, 而孙莹莹自认十四岁时的自己,若无后面那些变故,成就比不了池澜那样的传奇,但一定也能够有很耀眼的光芒。 因为她可是在那等糟糕的情况下,还靠自己挺过了发育关,自学出了三周跳的天才。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孙莹莹从不否认自己是天才,到最后也只能不甘心地感慨一句天妒英才。 但就算再给她一次机会,孙莹莹也只会更加激进愤怒地踹烂马建国的命根子,而不是选择妥协。 至于马建国对她出手究竟是不是故意,那恐怕也只能审问他本人才可能知道真相。 曾经孙莹莹没对这个抱有什么希望,再不甘心,事情也早已过去几十年了,她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自己可以拥有亲自审问马建国的机会。 扯远了,这是警局里的孙莹莹需要操心的事,而视频里这个时间点的孙莹莹,还不知道那么多,依然沉浸在她那可以称得上是噩梦的回忆里。 总之,在反抗了马建国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孙莹莹拼命赢下来的比赛名额,最后都会以各种奇葩荒唐的理由落到别人的手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突然「受伤」没法上赛场的,又是什么时候同意将手中名额「赠予」给他人的。 她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遭受这些不公平的待遇,但在某一天,她偶然撞见了女队的主管教练和马建国勾肩搭背的背影。 自此,她什么都明白了。 到后面,孙莹莹能去的赛场,就只剩下了那些路途太远,别人不愿意去的;环境太差,别人不愿意去的……她就像成了一个垃圾回收站,别人不要的垃圾都往她这边丢。 孙莹莹并没有放弃,只要是赛场,环境再恶劣,总有可取之处,总比没有比赛好。 她在恶劣的环境中艰难地提升着自己,甚至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还拿了几个奖牌,但换回的也只有「那种小比赛的奖牌我都不屑要」「我上我也行只是我不想上」之类的评价,连奖金都不曾落到过她的手上。 当时孙莹莹依然咬牙撑着,想的是撑过这段时间,撑到马建国忘了她的时候,她的生活或许就可以回到正轨。 但很显然,事情再一次没有如她预想的那般发展。 甚至他在国家队内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态度也越来越放肆,孙莹莹越是努力,表现越是突出,越是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越来越恶意的眼神,像是躲藏在阴暗处的蛇,阴冷而狠毒。 一个才十几岁的少女,自然会害怕,孙莹莹想过好几次要不要放弃,可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 她和妈妈相依为命,别的方面也没什么天赋,能让妈妈骄傲的,也只有花滑了,她不想放弃。 于是孙莹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收敛锋芒,努力保持低调顺从,马建国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果然变少了。 如果是见色起意,一个逐渐长开的漂亮小姑娘是不该这么被放过的,但孙莹莹阅歷尚浅,根本没考虑那没多,也根本没发现,马建国看向她的眼神中更多是审视而非淫/欲,她只是为马建国不再关注她而真情实感地松了口气。 他们相安无事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到后面马建国出现的次数又下降了,很长时间都不会来女队一趟,孙莹莹也终于没那么提心弔胆了。 正好又是一年冬奥会将近,小姑娘的心思又活络了。 十八岁啊,正是风华正茂,花朵盛开得最漂亮的年纪,她既然有那个能力,怎么能一点成绩都不作出来呢? 第377页 几年的蛰伏和沉寂并没有浇灭孙莹莹内心的野心,反而使其燃烧地更加旺盛。 马建国不来了,孙莹莹自认为已经迈过了这个坎,她正想抖抖自己身上的尘埃,露出被掩埋的光芒,去搏一搏那冬奥会的席位,却没想到,等待她的依然还是那无尽的黑暗。 虽然是单亲家庭,虽然经歷过打击,但小姑娘心底依然还是向着光明,性格活泼的,加上四年过去,当初欺负她,抢她名额的那些队员们很多都退役了,有很多新来的队友,孙莹莹和他们的关系处得都不错。 每次和母亲联繫,孙莹莹也会说自己交到了很多新的朋友。 孙莹莹真的把他们当成了好友,却没想到,在自己终于又取得了一点成绩,想要和好友们分享自己的快乐的时候,这一切都变了。 那些美好就像是易碎的泡泡一般,一碰就碎成了泡影,被孤立、被打压、被朋友背叛……各种各样的打击纷至沓来,压的少女瘦弱的肩膀喘不过气。 而最后,到达孙莹莹手上的,只剩下一张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的退队书。 孙莹莹不甘心,想直接反应上级去质问,却被人拦住了。 那是曾经短暂地带过她一段时间的一位教练,当时他们其实合作的不错,还是同乡,亦师亦友,只是后来这个教练调去了男队,他们便再也没有见过。 孙莹莹没想到他们再次相见,却是他拦着她向上级报告。 当时接连着被许多人背刺的孙莹莹以为这个曾经的老朋友也背叛了她,愤怒地想要甩开他抓住自己的胳膊,就听到了他神情肃穆地开口。 「莹莹,别冲动,信我。」 孙莹莹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于是她被拉到了一个无人又黑暗的小角落,被塞了一堆隐秘。 世界上有太多事不是非黑即白,这位曾经带过孙莹莹的教练也并非纯善的好人,他向来自认自己属于灰色地带,却在这一次冒着极大的风险告诉了孙莹莹许多秘密。 他说了国家队里存在着一股庞大的黑恶势力,也说了马建国在其中地位不低,更是透露了他们最近的手段越发狠厉。 「莹莹,你知道的,马建国曾经盯上过你,但你应该不知道,马建国不再来女队之前,其实还吩咐过我们,要看好你,若是你依然太突出,那便想办法毁掉你。」 「所以,你懂的你最近遭遇的这些东西是为何了吧?若不是马建国最近在忙着男队的事尤其是忙着对付那位传奇来不及注意别的东西,莹莹,你面对的可能就不止退队这么简单了。」 在小姑娘震撼又茫然的神情中,那位教练嘆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 「你报告上级是没有用的,那也全是他们的人,反而会让他们再次注意到你,但是现在的他们已经越来越出格了,我都觉得再过不久,他们就要视人命如草芥了。」 「所以莹莹,暂避锋芒吧,这段时间因为池澜,他们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你先回省队,等这一阵过了,我再想办法捞你回来。」 教练如是说道,在看到孙莹莹脸上的不甘心和犹豫之后,也没有软下心肠,而是拿出了杀手锏。 「前段时间我回去见了面温姨,在医院。」 孙莹莹霍然抬头,她知道,教练口中的温姨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母亲。 「妈妈怎么了?」少女声音沙哑地问。 「温姨干活的时候突然晕倒了,被人送到了医院,紧急联繫人填的我,就联繫到了我这……哎你们娘两个性格真是如出一辙的报喜不报忧,平白让我这中间人遭罪。」教练解释完,忍不住嘟囔着抱怨道。 因为是同乡,又是孙莹莹比较早的教练,所以教练和孙莹莹的母亲也有联繫,甚至后来他不带孙莹莹了,还依然保持着偶尔的联繫,毕竟教练想如果没有他,这母女俩对坏事闭口不提的性格,哪天哪边人没了可能另一方都不能第一时间知道,只是他也没想到,居然温姨连紧急联繫人都填的是他。 第一次接到电话的时候他都吓了一跳,是的,孙莹莹的母亲进医院不是一回两回,还总是累进去的。 他去捞人捞了好几次,连他同事都以为他有个体弱多病的老母亲了。 他看着真的那么像一个纯善的好人吗? 但教练嘀咕归嘀咕,还是对孙莹莹一直保持了关注,这回才能即时地拦住她作死。 「你妈妈脑子里长了颗肿瘤,暂时还是良性的,她不让我告诉你,但我拦不住她不干活,你要不回去,指不得哪天医院电话又要打到我这来了。」 「所以说生命重要,你和你妈的都是,赶紧滚回去吧,暂时别来烦我了,我忙得很。」 教练自认为尖酸刻薄地放完狠话,也不管孙莹莹反应了,左顾右盼一番,见周遭没人,摸着黑偷偷摸摸地熘走了。 而孙莹莹死死地捏着那张退队书,在黑暗中沉默了许久。 第二天,她递交了签好名的退队书,带着满腔的愤怒难过,带着对家人满满的担心,带着教练对她说的「千万小心马建国那些人」的严肃警告,返回了省队。 直到回到家,看到虚弱的妈妈,还有她没来得及藏起来的病歷单,那一刻,孙莹莹才真正地相信了教练的话。 教练是怎么知道那些隐秘的事的,是否意味着他也是「那些人」里的一员且地位不低,而她只是个想要为国争光的运动员,马建国又是为何要毁了她……有太多的问题,但孙莹莹不想去思考了,也没力气思考了。 第378页 事业受挫,她只想守好自己的小家。 但命运仿佛不愿意看到她拥有平稳幸福的生活,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母亲的病情就恶化了下去,若是不尽快做手术,恐怕活不了多久。 可是手术要花的钱太多了,孙莹莹没有。 她只能疯狂接商演,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然后到处找人借钱,还得抽空去照顾妈妈,不愿意让妈妈担心,孙莹莹便强撑着挂上微笑。 她的彷徨无助没办法找人诉说,省队她不熟,妈妈不可能,教练她不敢,孙莹莹知道教练告诉她那些秘密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她担心自己若是联繫,会给他带来更多麻烦,所以她只敢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然后有一天,她在家里翻箱倒柜试图寻找有没有被遗忘的钱的时候,翻到了两箱信。 那是她妈妈和她共同的笔友和他们交流往来的信,一箱她的,一箱妈妈的。 最初好像还是小学的时候老师布置的一个书信交友的作业,那时还很小的孙莹莹看到这个作业兴奋极了,她知道妈妈有个笔友,还是国外的,她一直觉得这特别厉害,却不好意思朝妈妈开口,老师的作业终于给了她机会,孙莹莹回家之后就屁颠屁颠地去问妈妈,能不能把笔友分享给她一半。 妈妈同意了,自此他们寄出去的和收到的信,都变成了双份。 有个国外的笔友,孙莹莹当时还靠着这个在小学里风光了好一阵子,不过后来上了初中,她生活的重心也逐渐转向了花滑训练,就很少再写信了。 那个属于她的箱子里,上一封信的日期已经停留在了好多年前,属于妈妈的那个箱子里,日期还算新鲜,但最近的那封信也有半年多了,算算日期,应该是妈妈发现生病之前的最后一封信。 十八岁的孙莹莹翻到这两个箱子愣了许久,没有打开看妈妈那个箱子的信里写了什么,而是狼狈又慌忙地翻出了一张崭新的信纸,回到了书桌前,边掉眼泪,边奋笔疾书。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情绪的出口。 写完封进信封,第二天寄出去之后,孙莹莹便没再管那封信了。 或许那位笔友早就将她忘了,或许地址都变了,孙莹莹没指望收到回信,她只是宣洩了一番情绪,便再次擦干眼泪,继续为了明天奋斗了。 但孙莹莹没想到的是,十来天后,她居然收到了回信。 信封里不仅有信纸,还有一张取款单。 熟悉的字体这一次充满了焦急,但仍然告诉孙莹莹,不要慌张,好好照顾她母亲,钱他凑了一点,靠取款单去邮局取就可以,剩下的他也会想办法凑齐寄过来。 取款单上的金额不大,却也不小,足够支撑孙莹莹母亲一段时间的治疗。 那时候孙莹莹已经隐约感觉不对劲了,这绝对不是普通笔友的态度。 但她别无选择,因为她真的缺钱,所以纠结许久之后,她还是拿着那张取款单去邮局换了钱,并且又写了一封表示不需要他帮忙筹钱的信和自己打的一张欠条一起寄了过去。 只不过她的欠条还未寄到,上一封信刚到两天的功夫,便又来了一封信。 这次信里的内容更简单了,只是简单地写了两行话。 [yy,放心,我已经凑齐钱了,是向国内的朋友借的,过几天会派人给你们送过去,放心,你的母亲会没事的。] 孙莹莹捏着这张信纸仿佛烫手山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母亲。 但还未等她纠结完,一个雪很大的傍晚,她刚结束一场商演,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的时候,在她家门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熟悉的,让她目眦欲裂的身影——马建国的副手。 曾经每一次比赛名额被剥夺的时候,被马建国恶意打量的时候,马建国的身边都有这个人。 「小心马建国那些人」那天教练严肃的声音再次在孙莹莹耳边响起,她本能地闪到了树后在那个副手的视野盲区躲好,小心翼翼又恶狠狠地盯着那人。 难不成是被找上门来了?但是她最近连省队都很少去了,又是哪惹了这些人的注意。 若是那个副手有什么不轨行为,孙莹莹能拿着冰刀当场上去和人拼命。 但等到她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很快便发现了不对。 这个副手一手提着花篮,一手拉着一个行李箱,竟是一副风尘僕僕回来要探望人的模样。 他敲了敲门,很快门就开了,开门的是孙莹莹他们隔壁邻居的沈姨,孙莹莹母亲最近身体情况还行,她不乐意住医院,嫌太费钱,坚持要留在家里修养,所以孙莹莹不在家的时候,沈姨空着便会过来帮忙照顾一下。 孙莹莹在远处看着那副手和沈姨交流了片刻,把手中花篮和行李箱都递给了沈姨,然后竟然转身就离开了。 看着他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孙莹莹小心地躲得更好了一点,然后他便看到这个副手走到一半停了下来,转身掏出相机,朝着自家的房子拍了张照片。 「啊……忘了,那个谁好像要我说笔友来着,嘛,无所谓了。」 空气中飘过一句副手的自言自语,传入了孙莹莹的耳中。 他想干什么?孙莹莹脑海中迅速响起了警铃。 等那副手彻底消失在了视线里,孙莹莹用冻僵的手抹了把脸,抖落身上积起一层的雪,赶忙沖回了家里,向沈姨了解情况。 第379页 沈姨的表情也有些怪异,但还是开口道:「他说是你爸的朋友,听说你们妻女生活困难,过来探望一下送点温暖,还说行李箱里是你们需要的东西,说你爸已经付出了酬劳,随便用。」 「虽然语气怪怪的,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但我听着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就是没想到你们和你爹还在联繫着呢,那么多年一点音讯没有,我以为他没了……也好,至少莹莹你不用一个人撑着了。」 「那沈姨就回自己家做饭去了,花篮我给你放桌上了,行李箱在旁边,你自己看就行啊,对了,别忘记吃饭,你娘吃完了,你的还在锅里,我怕冷掉没盛出来,自己去盛。」 说完,沈姨笑着拍了拍孙莹莹的肩膀,连围裙都不摘,便风风火火地回自己家去了。 孙莹莹完全怔在了原地,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沈姨刚才的那些话,即使进了屋有暖气,她浑身依然在颤抖不止。 或许是因为刚淋了场雪,或许是因为沈姨那些话细思极恐。 如果说那个从未谋面的笔友就是父亲,那的确不难解释他焦急的态度,但父亲又是如何跟马建国他们有的关系? 父亲和他们难不成是一伙的吗,那为何那个副手却又说行李箱里的东西父亲已经付出了酬劳? 那个副手为何又要对她家拍照片? 孙莹莹的脑袋乱成了一团浆煳,强装无事地哄妈妈睡着后,她回到了客厅,看着打开的行李箱里面两个装满了一沓一沓纸币的小密码箱,硬生生枯坐到了天亮。 那么多钱,她明明该欣喜于妈妈做手术的钱至少不愁了的,就当是先借再还,但不知为何,她心底却十分不安。 不仅仅是来自这钱是马建国副手送来的不安。 直到第二天早上,一个震天的新闻爆发,从过来帮忙做饭的沈姨口中传入了孙莹莹的耳中。 「哎,莹莹,你们花滑好像有人出大事了,最近那个卡……什么什么的冬奥会,有个姓池的小伙子出车祸哩。」 「据说撞到他的那辆卡车司机也是个华国人,可惜两个都当场身亡了。」 「等等,莹莹,你怎么没吃昨天的晚饭!」 沈姨的声音突然变得生气起来,她正想要走到孙莹莹身边揪着这小姑娘的耳朵凶她为什么不吃晚饭,却被她的状态吓了一跳。 小姑娘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缓缓抬头,显然是熬了一夜,声音嘶哑得不行,一字一顿地开口:「沈姨,您说,卡尔加里冬奥会,池澜出车祸了,撞到他的是一个华国的卡车司机?」 「是,是啊,今天报纸头版都是这个……我随便拿一个给你看看?」沈姨仿佛是被孙莹莹突然爆发出来的气势震住了,有些吶吶地说。 「抱歉,沈姨,麻烦了。」 沈姨拿了张报纸递给了孙莹莹,孙莹莹看完,全明白了。 那个「笔友」最后给她寄信的地址就是卡尔加里;马建国的副手说他的父亲已经给出了足够的酬劳;而之前教练和她说过,马建国这些人为了对付池澜已经不择手段,甚至可能罔顾生命。 熬了一整夜,孙莹莹的脑子却从未那么清醒过,所有的一切串联了起来,她轻而易举地拼凑出了真相。 很显然,报导里的华国卡车司机,就是她的那位笔友,她的父亲,而池澜的这起车祸,也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人为,摆在她面前这些钱,是赃款,更她父亲生命的价格。 开什么玩笑,以命换命,他以为这样的做法很高尚吗? 他又凭什么牺牲其他人的生命,这个人甚至还是曾经救了她一命的池澜! 暴怒到了极端的孙莹莹,反而冷静了下来,很快,她就想到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更严重的事。 那个副手那句自言自语里的「那个人」应该说的就是父亲,那么这些钱送过来的时候,父亲本意应该是不想让她们知道他的身份,但那个副手毫不在意地说了,还自言自语着无所谓…… 孙莹莹不知道马建国他们以前有没有干过这种事情,但从自己还好好活着这件事能看出来,以前他们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那就更说明事情的严重性了。 他们绝对不会让池澜的意外是出自人为这件事情暴露,既然开了玩弄人命的先河,他们会不会斩草除根? 孙莹莹想了想,得出的答案是会。 但是即使是相同的答案,危机也分不同的情况。 如果他们不知道他们选中的卡车司机的女儿是他们曾经对付过的运动员,以为只是普通的母女,那他们会慢悠悠地解决冬奥会赛场上的事,再回来解决他们。 但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个卡车司机的女儿是孙莹莹,是花样滑冰队里那个曾经露出过锋芒又被他们打压下去的孙莹莹,那孙莹莹相信,她看不了几天的太阳了。 必须得跑,孙莹莹很清楚这一点。 「好在事情还有一点转折的余地,为了筹钱我当时把我的奖牌什么都卖掉了,而那些奖状也因为退回了省队,母亲怕我伤心全帮我收了起来,所以那个副手来我家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是一个和花滑有关系的家庭。」 「那些人对于我们母女俩也的确是大意了,可能老天爷看我一直这么倒霉,终于让我幸运了一回,我没动那些赃款,而是直接将家里的房子抵押给了银行,借了足够我给母亲做手术的钱,没给任何人打招唿,决定一路南下。」 第380页 「结果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天,我接到了殡仪馆的电话。」 什么? 沉浸在孙莹莹讲的故事里的媒体们都愣了一下。 殡仪馆?但在孙莹莹讲述的过去里,到这个时间点,她的母亲应该还在才对,为何殡仪馆会给她打电话? 孙莹莹仿佛隔着屏幕看透了媒体们的想法,又或许是当时她面前的凌榆也露出了同款的纳闷,摆了摆手,马上笑着解释道。 「和我母亲无关,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跟我说是一个外国人送了一坛骨灰过来要放到我之前预约的号码位置,才给我打了电话。」 「我急忙赶过去,才知道那原来是我父亲的骨灰。」 「我对我父亲是有怨的,但当时情况紧急,再耽误就赶不上买了票的那班火车了,于是我把父亲的骨灰盒往行李箱里一塞,就带着一起跑了。」 至今孙莹莹都清楚地记得,殡仪馆里那些工作人员看她那个错愕的眼神。 「后来等到了南方,我们找到了地方暂时安定下来,想着好歹父女一场,曾经他在信件中表示没见过大海,死后想把骨灰洒进大海里,我就挑了个好日子打算去满足以下他生前的愿望。」 「然后我就在他的骨灰里扒拉出来了这封自首信。」 孙莹莹耸了耸肩。 「之后的事大家也能猜到了,我便一直躲躲藏藏着,做点小生意养活自己,直到如今,被你找上了门。」 「哎,讲完发现好像也没什么英雄的,我只是一直在逃避,难不成,你要说我英雄在逃跑得及时吗?」 第一百九十三章 「您的敏锐和果断, 怎么不算是英雄呢?」 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凌榆带着安抚和肯定的语气很快就将孙莹莹从沉浸在过去有些脆弱的情绪里拉了出来。 「何况,孙姨, 您南下的过程应该也不轻松吧?」镜头之后, 凌榆点了点自己的脸。 孙莹莹顺着凌榆的动作本能地抬手,在相同的位置摸到了一片熟悉的凹凸不平。 媒体们看不见凌榆的动作, 却是看见了孙莹莹抬手摸了摸她脸上那片烧伤的皮肤, 然后惊讶地挑了挑眉, 佯装生气。 「女孩子都是很在意脸上的伤疤的, 你这么指出来, 不怕我生气吗?」 孙莹莹这话说完, 人们也猜到凌榆做了什么动作了。 这小子这么莽的? 他们看不见视频里镜头后面的凌榆,但是现场有一个活生生的凌榆啊。 于是一群人微妙的视线瞬间落到了主席台上一直表情冷肃, 像从前那样维持着酷哥形象的凌榆身上。 这次他们抓住了他的小尾巴。 青年唇角微弯,跑出了一抹小得意。 下一秒,人们听到了视频里传出了他的声音, 带着轻笑和同样的得意。 「不怕, 孙姨, 这难道不是您的英雄勋章吗?」 然后人们便看到从视频播放开始就一直不苟言笑的孙莹莹突然笑了。 孙莹莹曾经也是一个容貌很出色, 也很有天赋的小天才, 这是年轻人们刚从他们的前辈那边了解到的信息, 但是他们一直没有什么实感, 直到此刻。 明明是一个看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苍蝇小馆的老闆,不笑的时候甚至还有点凶,可此刻她笑容灿烂, 却是满脸的皱纹也盖不住的意气风发。 连她脸颊上那丑陋的伤疤好像都变得伟大耀眼了起来。 是的,或许她的容貌的确已经不再美丽, 但灵魂的耀眼,岂是皮囊可以遮掩的呢? 只要她愿意展露出自己的锋芒。 人们正有些愣神,就听到孙莹莹开口了。 「你小子倒是惯会油嘴滑舌。」 「不过,你这个词语我很喜欢。」 正如凌榆所说,孙莹莹南下的路并没有她一笔带过的那么轻松,尤其在她还带着一个病重的母亲的情况下。 幸好那个年代,无论是身份还是别的什么,查的都没有现在严,给了孙莹莹足够的操作空间。 她趁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去省队办理了退队,又迅速去给自己改了个名,以免那些人想起她还没解决掉然后顺藤摸瓜把孙莹莹和「孙重妻女」的身份联繫到一起。 出于谨慎,孙莹莹没有跟任何人说离开的具体日子和目的地,亲戚们很早就不再来往了,至于平常对她们母女两颇为照顾的邻里,孙莹莹也怕连累他们,只是告诉他们打算带母亲去医疗条件更好的地方就医。 最多也就是跟来往与他们最密切的沈姨交代了几句之后若是有人寻上门来,不用在意,也不要透露她花滑运动员的身份,她安顿好之后,会想办法联繫她的。 下定决心要离开的时候其实孙莹莹还不知道真相,但后来看到父亲留下的那封信,孙莹莹无数次感谢自己当初的果断和谨慎。 尤其是学着父亲当初的方式和沈姨进行书信交流后,她从沈姨那里得知自家的房子被一群要债的□□找上了门。 打砸破坏,嚣张恶劣。 那时距离孙莹莹南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她是在医院里边陪护着妈妈边拆的信封,看到消息的时候,她原以为自己会愤怒,会悲伤。 可是都没有。 孙莹莹只是感受到了一种尘埃落定的……荒唐。 她还不知道父亲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仅凭沈姨的信,她也确定了,那些人确实是打算对她和她母亲出手。 第381页 就像是要……毁尸灭迹。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是她们母女俩经歷这些苦难呢?那个曾经她以为十几年不曾联繫却一直在偷偷给他们写书信的父亲,如今变成冷冰冰的骨灰躺在她行李箱里的父亲,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孙莹莹再怎么冷静,再怎么沉稳地带着妈妈摆脱困境,那时的她也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女而已……她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管了。 离开的时候她没和邻里们说明真相,「带妈妈去南方更好的医院看看」这句话却不假,但大医院带给她的却不是什么更好的消息。 之前的医院只是一直在催着她们交一大笔钱,催着她们做手术,但到了大医院,医生对她母亲详细检查之后,给出的方案却是不建议手术,而是保守治疗。 孙莹莹母亲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如今因为大病缠身许久,身体状况已经不足以支撑开颅这种高风险的手术了,术后各种併发症炎症的机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就算微小的概率有幸成功,以后也只能一直躺在床上被人照顾。 孙莹莹愿意,但她母亲不愿意这么拖累女儿,母女连心,她早就察觉到了女儿冷静沉稳的伪装背后哭泣的灵魂,也察觉到了带她南下不仅仅是为了她找更好的医院那么简单。 可她什么都没问,这位饱经风霜,向来没有脾气,女儿说什么是什么的老母亲,只是态度变得坚定了起来——对于她自己的生命。 母亲只愿意保守治疗,根本不配合做手术的治疗工作,孙莹莹拗不过母亲,只好顺了她的意。 在收到沈姨的信的时候,母亲在保守治疗下其实已经能下地走走了。 沉浸在荒唐中的孙莹莹并没有发现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她有些慌张地收起信纸,不知道母亲看到了多少。 但是母亲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对她说:「莹莹,我们出去看看世界吧。」 孙莹莹不会拒绝妈妈的要求,而且她知道她们母女俩现在的情况也确实不适合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于是在谘询了医生之后,孙莹莹买了个轮椅,带着妈妈和一个行李箱,继续南下了。 行李箱里面是两箱钱和父亲的骨灰,这瞒不过在保守治疗下逐渐变得「健康」的母亲,从家里那些书信也能看出来母亲大概是知道那些信是父亲寄的且在意父亲的,所以最后孙莹莹还是找了个机会,跟母亲坦白了她的经歷和猜测。 母亲听后沉默许久,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揉了揉孙莹莹的脑袋,带着安抚和后怕,对女儿的后怕。 之后,父亲的骨灰盒便从孙莹莹的行李箱里跑到了母亲的膝盖上。 推着轮椅的漂亮少女,轮椅上憔悴但坚韧的妇女,和她膝盖上黑漆漆的骨灰盒,註定是一道奇异的风景,一路惹得路人频频注目,但母女都不曾去在意他人的目光。 她们从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只是一路往南,再往南,最后到了海边。 保守治疗的「健康」是有期限的,轮椅上的妇女一天一天消瘦下去,脸上的笑意却日益明显。 那一天,那一幕,几十年过去,在孙莹莹的脑海中仍然鲜艷无比。 轮椅上的妈妈抚摸着怀里的骨灰盒,看着面前波涛汹涌的大海,表情温柔,目光怀念又释然。 「人死了,烧成一把灰,窝在一个黑漆漆的骨灰盒里实在没意思,若是我,不如一把洒进大海里,下辈子做条自由自在的鱼。」 孙莹莹愣了愣,本能觉得这不是妈妈说的话。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看见妈妈转过头,温柔地看着她,带着笑意开口。 「莹莹,这是在你爷爷离开的时候,你爸爸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当然,他最后还是没敢去做把他爹骨灰扬了的不孝子,倒是和我约好了下辈子去做两条双宿双飞的鱼。」 「我以前以为这个约定没办法实现了,没想到……面前这片海的风景就不错,莹莹,恐怕要拜託你了。」 孙莹莹怔住了。 她知道,她一直知道,母亲一直挂念着父亲,在她心中,父亲永远是那个从讨债的□□手中救下他们,又担心连累他们母女两选择独自出国的正直勇敢的男人,只是顾及着她的感受,这一路上才一直不曾提过。 其实孙莹莹之前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在他们县里,她的父亲孙重也算是个传奇人物——做生意带着一家人步入小康,接了个大单子被兄弟背刺献给了上司,上司坑了他一把甩了个大锅,当人们都以为他是好欺负的好人人设的时候,他却和向来恩爱的孙莹莹母亲登记了离婚,直接捅了来讨莫须有的债还试图对孙莹莹母女两动手动脚的□□,跑出国了。 当时见证这些的街坊邻居们全都目瞪口呆,无一不感慨一句孙重有种,而那时的孙莹莹还很小,在那种氛围里也一直觉得自己爸爸是个好厉害的,打跑了坏人的英雄。 但是十八岁的孙莹莹,经歷了那么多的孙莹莹,明确地知道自己已经动摇了。 父亲真的是她想像中的那样吗,国外十几年的生活,他真的没有什么变化吗,真的还能坚定自己的内心吗? 虽然母亲一直没提,但孙莹莹知道妈妈一定会有一天提起的,因此也一直做好了心理准备。 第382页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出事后母亲第一次提起与父亲有关的话题,居然是交代后事。 「别哭,莹莹。」 头髮传来轻揉的触感,和妈妈温柔的声音一道响起,孙莹莹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别害怕,莹莹,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爸爸和妈妈会在天上守护着你的。」 「我想做的事情……?妈妈,我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了。」少女的声音茫然又无措。 她为之奋斗了那么久的花滑梦已经完全泡汤了,她偶像的死,她父亲的角色,滑坛背后那庞大的势力,她搞不清楚,也没法对抗,她能做什么呢? 「会有的。」母亲抚摸着怀中的骨灰盒,温柔却又坚定地开口道:「莹莹你放心,你爸爸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你口中那些人渣是一伙的,但他虽是迫不得已,也确实做了错事,妈妈不能代表你去原谅他,只能帮着去赎点罪了。」 「对不起,莹莹,妈妈没法再陪你了,但是当你行动的时候,爸爸会支持你,妈妈会守护你,我们的宝贝女儿一定能如愿。」 「实在想我们的话,等把我们骨灰洒了,时不时过来捞两条鱼,就当我们来看你了。」 孙莹莹破涕为笑,忍不住低头看去,却发现母亲说完这句话后微笑着永远闭上了眼睛。 ……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孙莹莹都过得有些浑浑噩噩,她不知道自己守着母亲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酒店,拖着行尸走肉般的身体在这个谁都不认识的城市为母亲办了个最简单的葬礼。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那小小的,黑漆漆的骨灰盒,已经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在孙莹莹犹豫到底是带父母落叶归根,还是依照他们的想法魂归大海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身后似乎多了几个小尾巴。 是了,在这座城市她所逗留的时间远超之前的那些城市,旅途中她和母亲的行为并不低调,被那些人再次找上也算是件情有可原的事。 孙莹莹没想到过去了几个月这些人还没放弃,但心灰意冷的她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强烈的摆脱他们的情绪了,甚至觉得他们如果能送她一程去见爸妈,那也不错。 只不过等她联繫好人安排好她爸妈的去处——孙莹莹还是选择了落叶归根,让人之后送爸妈回家,而后等了许久,都没见他们动手。 也不知道是到了南方那些人人手少了,还是因为不在自己地盘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他们的行动在孙莹莹看来都多少有些墨迹。 等到孙莹莹感觉他们终于要动手了,突然有一天,这些小尾巴居然都消失了。 孙莹莹正疑惑着,没过两天花样滑冰国家队出事的新闻就出来了。 主教练被人举报拉帮结派行贿受贿,调查属实,「光荣」下课,还牵扯出了一大批教练和工作人员,轻者卸职回家养老,重者喜提不知道多少顿牢饭,简直称得上是一场大清洗,事情闹得很大,连孙莹莹所在的这个四季如春,基本没有人关注冬季运动的小县城,都能随时听到人们在讨论这件事。 挂不得那些小尾巴突然消失了,大概是自顾不暇了吧。 自从退出省队之后孙莹莹就没有再关注过有关于花滑的消息,但这一次,她却再一次收集了相关的报导和国家队的清算名单。 然后她发现,名单里有不少熟人,那些曾经对她冷眼相待,对她被抢了名额却不闻不问的教练们,那些趋炎附势,总是欺负他们这些没有背景的小运动员们的助手们,孙莹莹都在名单上看到了他们的名字。 但孙莹莹却没有什么大仇得报的感觉,她自己也觉得奇怪,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些报导思索了许久,突然想通了关键。 清算名单上的名字是很多,但一分类就能发现,其中大多都是单人滑的教练,而男单的教练更是占了多数。 名单也不全,这很正常,总会有些漏网之鱼,至少孙莹莹知道的还有些人不在这个名单之上,可问题在于——这个名单漏了一条大鱼。 马建国不在这个名单之上。 如果说马建国的身份是记者,并不属于国家队的工作人员因而不在清算名单之上,那也不对。 孙莹莹特意捏着鼻子去调查了一下他的近况,发现马建国不仅没有任何被约谈处罚的迹象,甚至一直高调无比,职位还节节飞升。 之前冬奥会结束,传奇池澜意外离世的哀悼氛围还浓的时候,关于池澜的各种□□就飞了满天,硬生生沖没了人们自发的歌颂氛围,还将这个名字逐渐转化成了一种「禁忌」,就连不愿意关注花滑动态的孙莹莹,也被那些□□贴脸过好几次。 那些完全无中生有的谣言,还有看似哀悼实则贬低的报导,就算没有写马建国的名字,孙莹莹也能看出来那是马建国的风格。 有些报导甚至是刊印在权威的报纸上的,一定是有人给马建国走了关系,而孙莹莹不相信这种事情相关部门调查不出来。 何况孙莹莹依然坚定地认为冬奥会上池澜的意外是有蹊跷的,而且绝对和马建国有关。 但结果就是马建国明明和那些人同流合污,却在这场动盪中就是毫髮无损,逍遥法外。 那只有一个解释了。 官方里一定有藏得更深,职位更高的人在保马建国,但能保住马建国的前提是,最开始的被举报名单里就没有马建国的名字。 第383页 举报人官方没有透露,但有这种能量还能让官方信服的……孙莹莹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人选 ——池澜。 因为是池澜,马建国是在他出意外之后才彻底崛起飞升的,池澜精力有限,显然不会去仔细调查一个他眼中的三流小报记者,所以举报名单里没有他;因为是池澜,所以名单里最多的就是男单的教练;因为是池澜,所以才能造成国家队这样的大变动。 孙莹莹想起之前身后消失的那些小尾巴,表情怔然。 某种意义上,池澜再一次救了她,甚至在他已经离开之后。 心脏突然激烈地跳动了起来,仿佛有什么要復甦,要重新燃烧起来。 孙莹莹捂着胸口抿着唇,目光落在了柜子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两个骨灰盒上。 按照原来的计划,她今天下午就准备托人把爸妈送回家乡了。 可不知为何,这一刻,孙莹莹脑海里却突然浮现了那天海边,妈妈最后对她说的那些话。 [去做你想做的事,当你行动的时候,爸爸会支持你,妈妈会守护你。] 知女莫若母,孙莹莹如今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才终于明白了自己想做的是什么事,母亲却早已看透了。 可她想做的事太难了,她想马建国下马,想终结那些黑暗,可她好像什么手段都没有,她能怎么做呢? 但是冷静下来想想,母亲当时为什么最后说的是父亲会「支持」她,而她自己却是「守护」? 孙莹莹想起当时母亲笃定她能成功的语气,还有对要把他们的骨灰洒进大海中,似乎意有所指的坚持…… 少女垂眸许久,深唿吸一口气,然后缓缓伸出手,将柜子上那个属于父亲的骨灰盒抱入了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颤抖着手,打开了骨灰盒的盖子。 骨灰盒里黑漆漆的,放到灯光下,里面除了人死灯灭的灰,看似什么都没有。 但孙莹莹觉得自己没有想错,她翻箱倒柜,找到了一个塑料手套,狠下心,将手伸进骨灰盒里摸索了一番。 然后她在最底下,真的摸到了东西。 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孙莹莹发现那是一个被叠的四四方方的透明塑胶袋,袋里有东西,看着像是信纸。 那是什么东西,非常显而易见了。 是孙重的自首信。 埋在骨灰的最底下飘洋过海,也怪不得能瞒过当时监视他的那些人,他们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连人的骨灰盒子都要去翻一翻。 而孙莹莹看完了来自父亲的自首信,震撼沉痛之余,也终于完全明白了妈妈的那些话。 这份父亲献祭了生命才传递出来的自首信,或者说是检举信,如同孙莹莹记忆里早已模煳的那道高大的身影一般,沉默地诉说着自己的正直和可靠,从未改变过。 母亲一定看到过这封信,但为何之前她不直接和自己说呢? 但孙莹莹想了想,那时候的自己,就算看到了这封信,大概率只会更加自暴自弃吧,绝不可能像现在这般斗志昂扬。 没错,斗志昂扬。 母亲的良苦用心她感受到了,父亲拼了命传递出来的证据她接收到了,就连那位传奇,都在曝光黑暗的同时又救了她一次,而池澜的「意外」,在知道真相的孙莹莹看来,说是为华国的花滑事业牺牲都不为过。 孙莹莹怎么能辜负他们呢? 而且她手头还有别的证据,那些赃款她可是一分没动过,就算不能完全揭露那些黑暗,狠狠咬下一口血淋淋的肉也是绝对没问题的。 就像池澜最后的举报一样,虽然没能将那些人清理干净,但一场大清理,足够将那黑暗无光的深渊撕开一道裂缝,照进一抹灿烂的阳光。 怀中的自首信沉甸甸地坠着孙莹莹的心,窗帘紧闭的小小房间里,脸色苍白,眼底却闪着光的少女很快下定了决心。 她要去首都。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只有在首都,孙莹莹才能最近距离地观察马建国那些人的动向,然后找机会揭发他们,用手中的这些证据。 但是她这张脸,去首都,去国家队附近的话,还是很容易被认出来的,孙莹莹不能就这么去。 没有人知道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是哪里来的勇气和决心,直接用灶台里平常用来夹柴火的长铁夹,往自己脸上一招唿,毁了自己的容。 到医院的时候,孙莹莹随意地让医生给自己的脸处理了一下,顺道拒绝了所有祛疤的治疗,全程面无表情冷静无比,医生们都惊呆了。 孙莹莹甚至都没有等到那些伤疤好全,带着半张脸的绷带,狰狞的伤疤,还有特意去剪得能遮住半张脸的土里土气的髮型,以及爸妈的骨灰,一行李箱的证据,重新北上,租了个小小的房子,在胡同深处开了家小小的面馆,一待就是几十年。 「我一直想要曝光,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马建国和国家队里那些教练不一样,他掌控了舆论,并且很显然有人护着他,不出意外他已经凭藉池澜的「意外」以及后续更多的功绩成为了那些人里的骨干,若不能在舆论和官方的层面都一击毙命,我有没有命在是小事,重要的是我手里这些证据,那些真相,永远都不会真正地重建天日。」 「这不是我的目的,所以我一直在等,直到你的到来,让我看到了真正的曙光。」 第384页 孙莹莹曾以为自己已经心灰意冷,可后来她才发现,原来那满腔热血从未完全冷却,心中始终有一撮不曾熄灭的小小火苗,只等着一阵东风,便要熊熊燃烧。 如今,她等到了,东风。 视频画面再次一切,孙莹莹这回换了套衣服,站在镜头前,左下角的日期也变成了发布会前一天的晚上。 「终于到了能终结一切的时候。」镜头里精气神明显又好了不少的孙莹莹如此说道。 她对着镜头笑了笑,似解脱,又似宝刀出鞘,带着奔赴战场的决绝,举起右手,与耳朵平齐,郑重开口。 「我孙莹莹,曾花样滑冰国家队队员,今日在此实名举报马正豪,原名马建国,现华国体育报报社社长,操纵舆论,行贿受贿……草芥人命!」 「望官方严查到底!」 至此,视频结束,屏幕回归黑暗,留下因震撼而彻底静谧的现场媒体们。 孙莹莹脸上的伤疤,无愧于英雄勋章这几个字,而孙莹莹本人,她的父亲孙重,以及池澜这位传奇,故事里这些不放弃反抗的人,他们更是无愧于「英雄」这个沉甸甸的词。 磨剑十年剑始锋,一朝出鞘势如虹,但池惊澜这把剑,孙莹莹这把剑……他们磨剑何止十年? 一九八八年初到二零一七年末,直至今日,整整三十年。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人们望着黑下来的大屏幕, 久久无法回神。 短短几分钟的视频,他们却仿佛看遍了一个人的一生,充满苦难, 却又顽强不屈的一生。 这让他们怎么回神呢?怎么摆脱胸腔中那些沸腾的, 名为哀伤,名为愤怒的情绪呢? 就连之前跳出来唱反调的, 那些马建国安排过来的手下们, 也一声不吭了, 要不是他们都是一副目瞪口呆、世界观被颠覆的模样, 否则那态度转变之快, 指不得会让人以为他们是凌榆准备的托。 「咚咚。」 最后, 还是凌榆伸出指尖敲了敲自己的话筒,发出了沉闷的两声声响, 终结了沉默。 青年早已收起了之前偷偷泄露出来的得意,表情严肃而郑重,清了清嗓, 开口。 「相关证据已经递交了上去, 警方已经核实, 我的部分就到这里结束。」 说完, 他朝着无数对着他的镜头, 摊了摊手, 收起脸上的郑重, 笑了。 「你们的马主席估计也已经坐在警局喝茶了,当然,任主席大概也要去喝一杯, 以上就是我今天准备的故事……诸位满意吗?」 青年神情恣意张扬,从头绷到现在的酷哥脸还是没绷住, 脸上的笑容是那种扬眉吐气的笑,连语气都有些轻飘飘。 点名点的有种不顾他人死活,明天就不在这个圈混的美感。 有些经常也去跟短道比赛的记者们心底一紧,仿佛看到了曾经凌榆在赛场上那个潇洒地甩掉身后那些想使花招的棒子国小人,冲线后直接朝他们竖中指的嚣张模样。 嚣张是足够嚣张了,钱也没少罚,但那次棒子也是真的过分,后来记者们就没有见过凌榆那样不冷静的时候了。 没想到今天这场记者发布会,能在赛场之外久违地看到凌榆这种嚣张姿态。 可见他确实是憋狠了。 那类比一下,当年凌榆是竖中指,今天虽然没有竖中指,但神情的嘲讽还有指名道姓,杀伤力可也丝毫不差,那岂不是能列出一个等式:棒子小人等于……咳咳,懂得都懂。 人们的表情不由得变得有些怪异。 陈志国看看露出尾巴一脸嚣张的凌榆,再看看他旁边表情沉稳实则纵容的池惊澜,心中颇为无奈地嘆了口气。 还好他是一个沉稳靠谱的大人。 「咳咳。」陈志国开启自己面前的话筒,及时咳嗽警告了两声,控制住了即将浪的起飞的凌榆,把话题带回了正轨。 「相关事件请诸位等待警方的后续通告,而我这边也有一些池澜的旧物和信件,都是我父亲陈延好好保管至今的,可以佐证孙莹莹小姐所言非虚,如有需要,我会在之后公布出来。」 陈志国就算没了职位,严肃起来身上的气质也是摄人的,轻松地压制住了因为终于回神而变得有些躁动的媒体们。 而后他轻轻颔首,便将话语权交到了唐迟手上。 「大家好,我叫唐迟,正义不会迟到的迟。」依旧是极具个人特色的自我介绍,唐迟对着记者们笑了笑,好似一下就看透了他们心中的不解。 「可能会有些认识我的记者朋友们很奇怪,我一个监察人员,不去调查这些事件中心人物,反而来这抛头露面做什么?」 「专业的事交由专业的人来做,如今由警方负责,比我们更加合适,而我出现在这,首先,是欠大众一个道歉。」 啊? 媒体们有点懵,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他们就看到那个素来强硬、雷厉风行,盯上谁谁就倒霉的人唐迟站起了身,然后朝着他们,朝着所有的镜头—— 深深弯下了腰。 「监察人员有监督别人的权力,自然也要接受人民的监督,如今在我们的职责范围内出了如此之大的纰漏,是我们的重大十失误,我们欠所有人一个道歉。」 「对不起。」 是「我们」而非「我」,这一刻唐迟代表不仅仅是她的态度,也是官方的态度。 第385页 从陈志国调任那则公告开始,到这次发布会直接撕破脸皮,官方的公信力已经被那些以私的东西们霍霍得摇摇欲坠。 可他们想要的是割掉腐肉浴火重生,而不是同归于尽断臂求生,若没了官方公信力,那么对华国花滑的发展甚至整个冬季运动的发展都不是一件好事。 这也是他们非常噁心人的一点,要么别动他们,要么同归于尽。 好在唐迟反应够快,虽然不能完全消除隐患,但首先态度要先摆出来,至少能给人们餵一颗定心丸。 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何况本就是他们被渗透失职在先,却让小辈们去忙碌奔波,他们才是最该被道歉的人。 只是情况紧急,除了正事之外他们还没来得及有别的交流。 也好,眼下最重要的是摆出立场鲜明的态度和足够切实的行动,光说不做的道歉是最苍白无力的。 半晌后,唐迟重新直起身,神情中已满是毅然和坚定。 她操控着大屏幕上的ppt继续往下翻页。 依然是之前王馨彤总结出来的那张表格,时间截至于几年前,只是上面打头的名字,池澜,此刻已经被圈了起来,笔记猩红。 再往下看去,被圈起来的不止池澜一个名字,隔几个名字,就会有一个名字被圈起来,直到最后一个名字,王馨彤,同样被圈了起来。 最后放眼望去,近三分之一的名字都被红色的笔记圈了起来,猩红一片,就像是未干涸的血迹一般。 「这些名字,都是已经离世的运动员。」 唐迟沉声道,她没有坐下,依然站着,嵴樑笔挺,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悲恸与愤怒。 她拿到这份名单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之前凌榆给她的,当时凌榆也没跟她说这份名单的来歷,只是让她帮个忙调查一下这些人的生平。 只是唐迟越查越心惊,这里面的关系网庞大地超乎了他们的想像,而其中的死亡率也高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死因还高度雷同,大多是车祸,自杀的也不在少数,而最恐怖的是,有好几例,死于毒品注射过量。 如果是一两例,还能说是运动员品行不端自食其果,但是当这些「偶然」汇聚到一张表格上,那就绝对不是巧合了。 但当唐迟想顺藤摸瓜继续往下调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受到了阻碍,来自内部的阻碍。 她才发现,原来就连监察部门,都已经被渗透了。 一叶障目,一叶障目,他们本该是最雪亮的眼睛,如今却成了被叶子遮住了的眼。 还没等她不动声色地拔完那些钉子,就爆发了这次的事件。 那些人没选择继续蛰伏,而是急吼吼地出手想要撸掉陈志国的职位,除了从未失手的自负,大概也有些狗急跳墙的味道。 在监察部门的钉子被拔完之前,他们必须尽快出手,以免没人擦屁股被监察部门的狗鼻子嗅到味找上门。 只不过他们还是太低估了唐迟的能力,或者说,他们太过自负,以至于疏忽了唐迟的身后,还站着池惊澜和凌榆他们。 有池惊澜和凌榆他们提供的信息,就算没拔完部门里的钉子,但唐迟实际上已经顺藤摸瓜把不少人查了个底朝天。 有极其谨慎的老油条,但大多数都太不经查,光是明面上的「人情往来」,都足够他们得到一个豪华的监狱大礼包。 何况还有许多,他们掩饰地不够好的,黑暗中的阴私。 拔出萝蔔带出泥,唐迟越挖越深,才发现,原来在他们看来稳中向好的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是个长达几十年都未癒合的,腐朽的沉疴。 就像是冰山,海面上看着只有一个尖尖,实际上在海面之下,却是个暗沉沉的庞然巨物。 这怎么能不让唐迟愤怒? 可她还不能贸然轻举妄动,任何察觉到这个庞然巨物的人都会意识到这一点,如果不能一击毙命,或者说至少重创他们,那么他们就会像滑熘熘的蛇一般,如同几十年前那样,再次钻到阴暗的角落里去,想要再找他们的把柄就更难了。 就在这时候,唐迟看到了那则公告,然后,收到了来自还在异国他乡的赛场上的,战友们的消息。 是的,唐迟觉得没有任何一个词,能比「战友」这两个字更适合池惊澜他们。 虽然时间仓促,但之前的积累和准备也足够了,更何况在池惊澜他们回国之后,在他们那了解了所有真相的唐迟,还又为自己黑名单上的那些人,增加了好几条罪状和证据。 「任建树,华国滑联主席,监管不力,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涉嫌……」 「张明,华国花样滑冰国家队主教练,行贿受贿,贪婪腐败,涉嫌聚众□□……」 「……」 一个又一个名字和罪行从唐迟口中吐露出来,或熟悉,或陌生,但相同的是,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罄竹难书的罪行。 唐迟口中报着人名的同时,手也没停,大屏幕上划过一张又一张,她精心挑选的给受害人们打上严丝合缝的马赛克的照片,加害者们丑恶的嘴脸尽展露于众人眼前,连见多识广的媒体们都拧紧了眉头。 更甚者,还有胃里翻江倒海,面色苍白的。 但唐迟却没有丝毫地停顿,如同阎王爷宣告死亡名单那样,冷静而冰冷地审判着那些罪人的恶行。 第386页 直到最后,大屏幕暗下,她的话音也告一段落。 「这些只是部分,还不是全部,只有一个足够庞大的组织才能包容起这样罄竹难书的犯罪,而对此总局和警方仍在联合调查中,请各位耐心等待后续通报。」 唐迟的视线从大屏幕上收回,看向媒体们,或者更准确的说,她看得是直播镜头背后,那千千万万的观众们。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唐迟始终相信这一点。 于是她停顿片刻后,开口:「其实按规矩来说,今天的很多内容都不应该这么快向公众透露。」 「但有罪人落网,也总要有好人能沉冤昭雪,英雄们前仆后继,所有人都有知情、致敬他们的权利。」 「所以我们站在了这里,所以我们选择将真相公之于众,尽管这绝对称得上华国体坛的大丑闻,但不割去腐肉,如何得以新生?」 [为滑坛所有遭遇不公之人鸣不平,为这长达几十年的罪恶唱不公。] 之前池惊澜说的那段话,仿佛又浮现在了众人耳边,尽管唐迟没说,但人们都从她认真又坚毅的神情中读到了这句话。 「国家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为国争光的选手,过去的种种冤屈都将会被洗刷,我们随时欢迎人才回家,若是有重要的线索和证据,也欢迎随时投递,相信我们,这一次你们不会有任何危险,以我的职业起誓。」 唐迟严肃而认真地承诺道。 可能只有少数人知道,他们等这个承诺等了多少年。 可当这个承诺真的等来的时候,他们却又迟疑了。 该去吗,自己一把老骨头,还有用吗……?曾经那些抱负和梦想,还有实现的意义吗?那些小心翼翼藏了许多年的证据,真的可以拿出来了吗,真的安全吗? 然后他们看到了最中央那个小少年,接过话筒站了起来。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光明终将战胜黑暗,听起来像是个童话故事,对吗?」 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眼神却十分平静,无端让人也能跟着平静下来。 「但相信我们,童话也可以成为现实。」 「发布会就此结束,感谢各位的参与和见证——希望下次见面,我给各位带来的是好消息。」 而后主席台上的所有人站了起来,鞠躬,退场,一气呵成,没给现场的记者们留下任何抓住他们继续採访的机会。 说好的慢慢来每个人都有机会呢!怎么跑得这么快啊—— 但郁闷归郁闷,这场发布会的内容实在是太过于劲爆了,记者们也都忙着回去赶稿,没空去拦池惊澜他们,很快,整个礼堂就散了个空。 这场加起来实际上连一个小时都没有的临时发布会,就这样以一种看似戛然而止的方式落幕了。 有人赶稿,有人沉默,也有人下定了决心…… 每个人反应都不一样,但所有人都清楚。 一场恐怕会席捲整个华国冬季运动圈子的大地震,才刚刚开始。 不过这些,就不是池惊澜他们该继续操心的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好了,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交给我们就行,你们几个昨天晚上都没睡吧, 赶紧休息去, 休息好操心你们该操心的事去!」 在彻底离开媒体们的视线之后,原本大步流星的陈志国立马停下了脚步, 转头, 横眉冷目, 十分不客气地开口道。 他没点名, 但「你们」指的是谁, 不言而喻。 在场总共就四个人, 唐迟从发布会上那有些沉闷的气氛中缓了过来,目光有些调侃地落到了两个青年人身上。 高的那个闻言挠挠脸, 露出了点心虚,倒是小的那个一脸从容不迫,毫不慌张。 虽然不是第一次合作, 不过唐迟仍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有趣, 或许是刚才发布会上黑暗面讲太多了, 所以才觉得眼前的温馨弥足珍贵。 不过还不等她看完戏, 下一瞬, 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唐迟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 神情立马严肃了起来, 给几人打了个抱歉的手势,快走几步到旁边接电话去了。 池惊澜微微歪头看了她一眼,而后重新看向只是勉强披着层冷硬外壳的陈志国, 无辜地笑了笑。 「我们该操心的事,比赛吗?但是师父, 您觉得出了这样的大事,国内的比赛短时间内能顺利进行吗?」 包括但不限于国内那些原本安排的奥运选拔赛。 很显然不能。 不止花样滑冰这个项目,就连其他项目都有可能受到波及,那么多年,他们不可能只局限于花样滑冰,甚至因为池澜曾经给他们带来的重创和推波助澜让陈志国的上位,他们在掌控双人滑后,一定不会甘心于盘踞这小小一地,一定会将爪牙伸向其他地方。 不过他们一开始就是在花滑发展起来的,大本营依然还在这,这次行动足够给他们带来重创。 只要他们反应不能足够及时,那就够了。 国家机器出手,会彻查一切。 这将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加严重,涉及范围更加广泛的大地震,而其中被腐蚀最深的花样滑冰,很显然要面对的是一场足以称得上空前绝后的的「大清洗」。 只有剜掉伤口的腐肉,彻底放干净创口中的脓液,直到里面留出的是鲜红的血液,那才算得上结束。 第387页 而这种情况下,比赛只是单纯的停摆已经算得上是很乐观的结果。 若非如此,池惊澜他们也不会着急到选择在这场发布会上就表明出招揽那些曾经被逼无奈离开国家队的受害者们的意思。 是给他们一个重新回来,重新实现梦想的机会,也是为了减轻自身的压力。 毕竟显而易见,国家队接下来一定会非常非常缺人。 而那些受害者们,一定也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更重要的是,他们一定是不愿意被黑暗驱使的人,所以才会遭受迫害,被忌惮,被驱逐。 之后灾后重建的国家队,最需要的就是这种人。 池惊澜一直知道,腐朽和黑暗一直是亘古的命题,与光明相生相剋,不可能完全消灭。 他想的也一直很单纯,做自己能做的,去清除那些过于暗沉的淤泥,然后在人们的心中埋下一颗火种。 只要反抗的心不灭,那么黑暗永远无法战胜光明。 花样滑冰的命运,就像一辆深陷泥潭的大卡车,装满着无比珍贵的宝物,想拯救它的人却只能看着它被缠绕着越陷越深。 而如今跨越了三十多年的时光,终于看到了能把它彻底拉出泥潭的希望。 不,池惊澜心中笑着摇头,纠正了这一句话。 他们已经在动手拉了,并且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就能看到这辆承载着宝物的命运之车彻底脱困。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他曾经太固执了,固执地做着一匹孤狼,不愿牵连他人,不愿轻信他人,在群狼环伺的环境里,一个人跌跌撞撞闯得头破血流,却仍然认为自己的能力,自己的位置,那些事情就该他一个人解决,那些责任就该他一个人来担,甚至固执的认为那条黑暗无光的路上只有他一个人在走。 但是重来一次,他才发现他错的太离谱了,曾经的他太傲慢了,傲慢到把自己推向了死亡。 也好在他重来了一次,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样的幸运,但这样的幸运让他拥有了同行者,而后反思到了自己曾经的错误,改变了自己,于是他拥有了更多的同伴,最终他们一起推翻了黑暗。 如果曾经的自己就有这样的觉悟,那么当年的结局会不会就会变得不一样? 会不会那些受害者们就不必遭受那样的苦难? 池惊澜曾经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如今的他已经不会被这个问题困住了。 现在他们的成功是无数苦难和血液换来的,这是一件令人悲伤难过的事,但也正因如此,他们的证据才足够直白,足够得硬,硬到能直接扳倒那样一个庞然大物。 换作几十年前,如果他们真的能联合起来,或许可以扳倒他们,或许不能,也或许他们会因此转移阵地,去其他地方挑选更好控制的猎物。 都说不准,但讨论那些已然没有意义。 他们要注重的是眼下。 这也是身边这些他爱的人们,爱着他的人们,教给池惊澜的道理。 一瞬间的事,池惊澜却想了很多,不过他很快就回了神,看到了陈志国听到他的反问后恼羞成怒又确实不能说能的表情。 以及他抬起的手。 池惊澜认了出来,这是要给他脑门一个爆栗的起手式。 少年挑了挑眉,身手敏捷地往身旁身材高大的青年身后一躲,只探出一个脑袋,眨眨眼道。 「师父,您恼羞成怒了。」 然后在那只手过来之前,少年脑袋又迅速一缩,青年的身影足够把他挡得严严实实,不过那带着清浅笑意的声音并没有停下。 「不过师父您不用担心,国际上那些赛事并不会受影响,顶多就是少点华国的裁判,对我们的分数要求可能再严苛一点而已,这无法避免,我们的应对方式也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 「至于国内,上面不会放过您这只大羊的羊毛不薅的,有您主持大局,一切都会变好,不用着急,慢一点也没什么关系,运动员们都还在,被清理掉的只会是些孬种,尽管会有些项目受到的创伤比较严重,但那总比被掌控着好……何况,万一真的有受害者选择重新回来,说不定里面就有我们急需的人才呢?」 陈志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手,静静听着少年叙说。 不可否认,他欣喜于终于能扳倒那些人的同时,也在深深地焦虑着。 冬奥会在即,在这种紧要关头面临国内的停摆,怎么快速去恢復,之前上面已经开了大会定了冬奥会大概的指标,估计也没法完成了,压力还会都落在徒弟和对内那几根独苗身上。 陈志国内心很急,也很自责,如果不是他出了这种事,那徒弟他们不用那么着急去反抗,也不用那么仓促,到冬奥之后,他们身上的压力就不会有这么大了。 但小徒弟的话渐渐抚平了他内心的焦虑。 他说得对,就算拖到冬奥之后,有齐文光或许是能带着双人滑拿到一枚奖牌,但那是卓凝珍想要的吗,是池惊澜他们想要的吗。 很显然,不是。 小徒弟的下一句话也验证了他的想法。 「现在这个时机,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在冬奥之前足够让花滑恢復一些生气了,师父,我们挺满意这个时间的,除了有些突然之外。」 「至于比赛,我们会操心的,当然。」 第388页 毕竟,双人滑那块奖牌没了,他当然要去补一块,男单的金牌想必分量应该足够了,池惊澜心道。 凌榆听到池惊澜那些话,迅速与他站到了同一战线,点头如捣蒜。 「对啊陈叔,操心我们干啥,我最近这不没比赛才来参活一脚,我们心中有数的。」 「至于眼下这些事……我们不会再操心了,顶多关注一下后续,这总行吧?你说是吧,乐乐?」 凌榆转头看向身后的少年,瞭然笑道。 池惊澜点了点头,表达了认同。 「如果您是在操心达不到之前的指标……嗯,别说出了这种事那些指标会不会修改,那本来也不是什么硬性指标,您要是实在自责的话,反正冬奥会我肯定不会只拿一块奖牌,我可以大发慈悲给您拨一块,不用谢。」 凌榆得意洋洋又摇头晃脑地说,身后简直能看到有尾巴在飞速摇摆。 陈志国刚酝酿出来的感动霎时烟消云散,眼疾手快给凌榆脑门上来了一下。 「行!你这话我记住了,等会我就跟林桓说。」 「啊?等等,陈叔,这倒也不必……!」 「唐小姐,您回来了?见笑。」 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叔侄两之间的一场大战。 「我这是……打扰你们了?」唐迟的声音有些憋笑。 「不,没有,我们在等您而已,只是顺带商量一下接下来比赛的事。」 池惊澜面不改色地开口,旁边两个大的倒是都尴尬得有点脸红了。 「好啊,为表感谢,我这有些消息,大概正是你们想听的。」 唐迟笑了笑,神色重新恢復严肃,却又能肉眼可见轻松。 「一个是花滑最新的国际赛事,好吧,应该不能算是赛事,只是一个表演邀请;另一个,是警局那边的后续。」 「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第一百九十六章 池惊澜愣了愣, 表情微微有些意外。 从唐迟看到电话的时候一瞬间变得严肃的表情池惊澜就知道,那通电话一定与他此刻最关心的事情有关。 师兄他们出了机场就往警局去了,孙莹莹那边行动时间甚至还要早一些, 但是缉拿马建国和审讯他所花费的时间一定会比齐文光那边久, 因而两者相恆,进度应该大差不差, 如今已经下午, 过去了差不多半天, 多少也该有些消息了。 而这些消息还不到可以和民众公布的程度, 但是唐迟作为这起调查事件的中心人物, 一定能收到一手消息。 但发布会结束之, 这件事便彻底转交官方了,池惊澜原本还以为打听最新消息会有些困难, 正在思考说辞,却没想到唐迟竟然如此果断。 那非常好。 少年很快就回了神,浅笑着回答。 「能临时通知到您头上的表演邀请一定很重要, 我很好奇, 不过此刻, 我还是更加关心第二个问题。」 至于消息是好是坏, 池惊澜并不担心。 凌榆和陈志国也早已停止了幼稚的争吵, 不知不觉中围了过来。 唐迟见三人把自己围得死死的, 眼神还如出一辙的「求知若渴」, 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摆了摆手,挥散几人,抬脚往前走去。 「你们知道, 在来之前,王局对我说了什么吗?」 这句话虽是问句, 但唐迟却说的锐气十足。 几人不知道唐迟为何突然转移了话题,却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唐迟笑了笑,语气中的锐气却丝毫未消,反而更盛了。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仅此而已!」 她挺直着嵴樑,身形不如男子宽厚,气势却丝毫不落后,犹如利剑出鞘。 池惊澜三人肃然起敬。 而唐迟在平復了自己一瞬间爆发的气势之后,又恢復了她往常在池惊澜几人面前的温和,主动解释了起来。 说的不是她刚得知的警局那边的后续,却是上面对于此事的态度。 她刚才虽然在接电话,但是对于陈志国和池惊澜这对师徒两之间的交谈还是大概听了一耳朵。 陈志国在顾虑什么她很容易能猜到,事实上早在她抵达这边之前,她就已经得知,上面那些人对这件事的处理不满的也不在少数。 不满他们掌握着这些证据明明可以选择变故的时间,却偏偏选择冬奥前这节骨眼爆发,眼瞧着就要把不少项目拖入绝境。 不满他们明明可以直接上报官方,全程绝密,却偏偏要开发布会,大肆宣扬昭告天下,这等丢人大事,恐会被国际耻笑。 更有甚者,不满他们打破了那么多年来大家心照不宣的和平,搅乱一池浑水。 面对那些铁板钉钉的大罪罪证,没有人敢跳出来当明晃晃的反对派,但却分出了激进派和保守派,吵得不可开交。 听的唐迟心中冷笑不已。 如果说陈志国的顾虑出于事件因他而起的内疚和对小辈们的担心,那么这些人的争吵算什么? 无外乎面子和利益。 还偏要把他们这种坚持全盘清算斩草除根的人打成激进派,唐迟当监察当久了,自认涵养不差,当时也气的差点拎着那些老头的领带揍一顿。 好在王局当机立断,一句话结束了这场闹剧。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仅此而已。」 这位阅尽千帆的局长一抬手,压下了所有嘈杂,一锤定音道。 第389页 也正是刚才唐迟对池惊澜他们复述的那句话。 只是王局是阅尽千帆的沉稳,而唐迟更年轻,更锐利。 而后王局雷霆手段安排好了一切,与警方通了气告诉他们不必有任何留情,并且将与池惊澜他们对接的事务全权交给了唐迟。 正是因为唐迟听出了池惊澜的不放心,所以她才说出这些,就是为了打消他们的担心。 若是有其他人知道唐迟的想法,一定大为奇怪。 说是为了打消担忧,那为何又要把上面的内讧和他人的不满说出来,这不是反而说明了自身境地困难,更添顾虑吗? 谁都能想到的道理,唐迟岂会想不到? 但她更清楚,就算她不说,以池惊澜的聪慧,也一定能猜到,那不说反而会坏事。 池惊澜小小年纪,一身能量和责任感却是连唐迟和王局都极其钦佩的,而他如果不放心,那么之后一定还会继续帮忙。 别看刚才他点头点的果断,但谁人不知,这个短短一年就闻名的花滑小天才,就是个倔种。 他要是决定了帮忙,谁能拦他? 但池惊澜一旦出手,就註定他无法全心全意投入花滑,就算依然能保证节目的质量,但是对于他的精力一定是一种巨大的消耗,这绝对不利于他的发展。 无论是出于对后辈的关爱,还是出于对华国花滑未来的考虑,唐迟都绝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她必须要说清楚如今上面的纷争,不仅要说,还要说得坦坦荡荡,明明白白! 只有这样,池惊澜才能感受到他们坚决的态度,而他只有知道王局的态度,知道有王局掌控大局,才会放下心来,把这件事完全交由他们。 池惊澜轻而易举地品出了唐迟的用意。 少年沉默了片刻,其他人也不说话,几人静静地往前走了片刻,唐迟才终于听见池惊澜开口了。 「唐小姐……我明白了。」 开口时,池惊澜的声音还有些晦涩,但到后面,就逐渐恢復了原本的清朗和顺畅。 「我需要实时知道进展,如果都是在向好发展,我会专心比赛,不会分心干涉。」池惊澜承诺道。 而后,这位一直沉稳冷静的少年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肩膀卸下了一个重担,居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还是开怀大笑的那种。 要知道池惊澜一向内敛矜持,笑意总是浅浅的,这次却毫不吝啬地弯起了眉眼,扯起了饱满的唇,笑容如钻石般闪耀。 「哈哈……」 少年低下头,兀自笑了几声,才重新抬头吗,看向唐迟,似感慨,也似解脱。 「唐小姐,其实从一开始,我也只是出于对脚下冰面的热爱而已……」 因为热爱,所以要守护,因为要守护,所以不得已参与进了他所不喜的纷争和阴谋,后来更是不得不从他热爱的花滑中分出了大半精力,甚至几度差点迷失自己。 「谢谢,看来如今,我可以重新回归我的热爱了。」 唐迟不禁动容。 这一声「谢谢」道得太郑重,明明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却沉重得仿佛是将几十年的辛酸通通沉淀,明明应该很割裂,却又没有一丝一毫地违和感。 凌榆的神情最为复杂,他最懂池惊澜的沉重根于何处,也最能体会到他的解脱与感慨,那些执拗曾经支撑着池惊澜走过很长的一段路,如今放手却也是如此决绝又果断。 费尽心思作了那么大的一个局,眼见就能剷除祸害,帮了国家那么大的一个忙,权势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谁能轻易放手? 池惊澜能。 他根本不在乎所谓权势,正如他所说,自始至终,他只是为了守护他的热爱,为了心中的正义而已。 不愧是他的心上人,不愧是那贯古绝今的传奇。 不过再怎么样,那么多年的执拗一朝放手,就算是传奇,心中的情绪也是会非常纷繁杂乱的。 凌榆清楚池惊澜不需要怜悯和同情,所以他只是又往池惊澜身旁挪了几步,直至肩膀贴上肩膀,然后伸出手轻轻揽上他的肩无声拍了几下。 我会一直站在你身旁,与你并肩同行。 这就是凌榆无声的承诺。 池惊澜转头深深看了凌榆一眼,直看得凌榆心神荡漾,才收回他那双星光璀璨的眸子,看向唐迟,唇角挂上浅笑,显然已经恢復了往日的平静和淡然。 「那么唐小姐,现在可以跟我讲讲,齐文光与马建国那边结果如何了吗?」 唐迟不由露出了一丝苦笑。 她能感受到池惊澜有些生气,不是对于让他放手这件事生气,而是生气上面的乱象和不团结,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许下了承诺。 这是对他们的信任,但从事实来讲,也确实是他们有些亏欠了池惊澜。 首先要漂亮地解决这件事,之后再想办法补偿吧。 唐迟轻轻嘆了口气,而后神情一肃,这下真正认真讲起了她刚才得到的最新消息。 齐文光那边开始的晚,结束的却要比马建国那边还要早上许多。 在齐文光去警局的时候明明外界的环境还未到绝境的地步,换做其他人,多少也要推脱强撑一番,但这位称霸了华国花样滑冰双人滑近十年的一哥兼双人滑队长,在踏入警局的时候,不仅没了之前飞机上的暴怒,还一片平静地倒豆子般,把他知情地所有事都吐露了出来。 第390页 顺利得一开始连警方都以为齐文光说的是他早就编好的说辞才能如此流畅,但他们让齐文光翻来覆去说了几次,又对照他们现有的证据,才最终确认,齐文光说的恐怕都是真的。 这简直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就连柯苑泽都有些纳闷,他那句「聪明人会知道作出什么样的选择」,难道竟有这么大的威力? 齐文光讲了太多秘辛,恐怕就连那些当事人都不会记得如此清楚,但偏偏他记住了。 他坦然承认了自己的野心,也坦然认了自己所作的罪恶,比如金钱上的交易,比如使手段逼迫天才退队,这些事他供认不讳。 当然,对于别人的罪恶他更是如数家珍,条理清晰,绝非没有准备,腹中无稿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自始至终,他都是一派淡然,仅这一点,就远超另一边歇斯底里的马建国太多太多。 柯苑泽卓凝珍他们身为旁听者,本来脸上都挂着讥笑,到后面却都收敛了,注视着一派淡然的齐文光,神情皆无比复杂。 就连卓凝珍,都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这位配合了好几年的搭档了,更别说柯苑泽。 他从前一直对齐文光恨之入骨,也自觉对他算得上了解,之前飞机上齐文光的暴怒丝毫没有出乎柯苑泽的意料,但警局里戴上了手铐却仍一片淡然的齐文光,却让他陌生至极。 难道之前的所有,都是他装得不成? 如此冷静地全盘托出,倒显得他也是卧薪尝胆数十年一般,但他犯下的罪恶却也是铁证如山,不容反驳,齐文光究竟是在想什么? 除了齐文光本人,没人能给他答案。 但也是齐文光本人,在全盘托出后最后说了一段话,将所有人震在了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我齐文光自认非君子,真小人,却也非涕泗横流、苟延残喘之辈,跪地求饶的狗,我不当,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我也不是,从贫苦农家留守儿走至如今,我心机使尽,犯了许多罪,也毁了许多人的前途,但即便如此,我心中也尚留一丝底线,自始至终,从未做过伤天害理、夺人性命之事。」 「在自身也在一直走钢丝的情况下,我很难去做些什么,但仍是尽自己所能,尽量保住了那些人的性命,如果他们有朝一日选择回来 ,应该能给华国花滑添不少助力。」 隔着厚厚的玻璃,齐文光带着深意的眼神落到了卓凝珍身上,直到柯苑泽有些怒目而视,他才收回视线,呵然一笑。 「一开始我只是想让家人过得好些才努力往上爬,但一步错步步错,回过神时已无法回头,事到如今,说多少不得已和后悔都已没有意义,错已犯下,我也得到了太多利益,不然我也不能在这位置上一坐就是许多年。」 「所以说这些并非想表明我多么高尚,也不是想要什么戴罪立功,得了便宜又卖乖,我齐文光不是这种人,男子汉敢作敢当,罪我认,做了好事,我也不会憋着不说!我有我的骄傲,莫要把我与那些垃圾相提并论!」 齐文光双手戴着镣铐,被死死禁锢在审讯椅上,从审讯开始就是一派冷静淡然,最后却突然豪爽地大笑了起来。 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哈哈,进来警局我就知道大势已去,小心翼翼那么多年,能如此坦坦荡荡一回,畅快!」 「我终究守住了最后的底线,没做那等猪狗不如之辈,能有幸拖他们一起下台,更是畅快至极!」 「华国花滑未来必是一片坦途,虽然不能亲眼看见,但想想就痛快!柯苑泽!莫要让我小看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畅快,畅快至极!……我交代完了,警官,劳烦,送客!」 银色的镣铐随着齐文光的大笑猎猎作响,折射出一道道奇异的光。 齐文光仰头往后一靠,没再看柯苑泽和卓凝珍他们一眼,竟就如此闭上了眼,摆明了一副拒不再配合的态度。 但竟也无人置喙,就连一开始准备好了严审的警察,眼中也只余下了震撼和感慨。 柯苑泽和卓凝珍更是相视苦笑一声,不等警察的动作,他们便起身,颇为魂不守舍地离开了警局。 这场原本众人严阵以待的审讯,便如此出乎意料地落下了帷幕。 而如今藉由唐迟的口,池惊澜几人也知晓了全局的始末。 「齐文光交代了许多人名,都已经开展调查了,不出意外,就算不能一网打尽,也能抓捕九成……只不过齐文光这个人,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啊。」 唐迟轻轻摇了摇头,随着她自己的讲述,一开始得知一切顺利的轻松也散去许多,神情感慨。 而听完唐迟对齐文光最后那些话几乎只字未差的复述,就连池惊澜他们这几位「始作俑者」,也怔愣了许久,才长长地嘆出了一口气。 去时局势还未恶劣,却果断交代一切,这等审时度势的能力,这等果决冷静的聪慧,池惊澜扪心自问,若他是局中人,恐怕也是不如。 而齐文光交代事情的清晰条理,与他最后那段剖白,更是让人身临其境地体会到了他的智慧、洒脱,以及……底线,与傲气! 有野心,有能力,有智慧,失败时却也仍然能选择洒脱「赴死」,而不弯曲了嵴樑,痛快至极,这样的人就算放在古代,也是一代枭雄。 纵使立场不同,这一刻,池惊澜心底也冒出了由衷的敬佩。 第391页 「这身底线与傲气,至少也不算辱没了华国双人滑第一人这个称唿。」 池惊澜轻声感慨道。 此时此刻,他甚至已经不太想听马建国那边的消息了,凭他对马建国那么多年的了解,恐怕与齐文光那是两个极端。 「马建国那边……」 唐迟也点点头,静默了一会,才再次开口,斟酌着措辞,表情比之前难看了许多。 池惊澜摆了摆手,表情也带上了冷嘲:「不用说了,他就是齐文光说的那种涕泗横流,跪地求饶的狗吧。」 他很少这样言辞犀利,此刻两厢对比,却也是没忍住。 孙莹莹带着铁证去与马建国当面对质,在马建国看来恐怕不亚于厉鬼索仇,从高高在上狐假虎威的主席姿态,到歇斯底里、涕泗横流的求饶之辈,撑死也就是几句话的事。 池惊澜的猜测与真实情况几乎别无二致,而像狗一样乞怜大喊着要立功赎罪的马建国,掏空了他那大腹便便的肚子,也只磕磕巴巴说清了自己的清道夫职责,认了人命的罪,其他消息却远比不上平常大部分时间都在训练的齐文光。 齐文光说自己是真小人,那马建国又算得上什么? 软骨头,没底线,被人当工具利用了一辈子却仍沾沾自喜,沉溺权势而后作恶更多,终遭报应,这就是马建国煳涂又卑劣的一生。 唐迟非常简略地几句交代完,也不愿再说了。 马建国当真不配与齐文光相提并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外如是。 几人默契对视一眼,就轻飘飘揭过了这一滩烂泥,将话题转移到了之前的另一个问题上。 「那我讲一讲表演赛的消息?」 「自然。」 不过有一点池惊澜他们还是没有预料到的,或者说预料得没那么精准。 在群起激愤这一方面,这坨名为马建国的烂泥,倒真称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绝。 第一百九十七章 「这个表演赛是美国组织的, 现在还处于邀请阶段,时间未定,但看现在这个情况, 估计其他国家都会大力促成, 所以尽管正式通知还没有,我也提前和你们说一声, 好让你们有个准备。」 唐迟脸上带着沉思, 对着池惊澜和陈志国很是详细地说起了刚才自己得到的消息。 凌榆挑了挑眉, 主动退后半步, 竖起一只耳朵听着, 同时一摸口袋, 丝滑地掏出了手机。 花滑表演赛的消息跟他这个短道运动员关系着实不大,趁这间隙, 他先研究一下网上的消息和舆论趋势,等会就可以和乐乐邀功了。 凌榆美滋滋地想着,打开了手机, 片刻之后, 勐地吸了一口气, 而后迅速回过神, 压低自己的声音。 结果没成想这口气断的太快, 呛了自己一下。 「嘶——咳咳咳!」 戛然而止又突兀的一声, 引来了陈志国的怒目而视。 凌榆讪笑几声, 背手移开了目光,抬头看天——花板。 池惊澜也回头看了凌榆一眼,眼底闪过一抹瞭然和笑意, 然后伸手拦住了陈志国,几句话就把陈志国的注意力转移回了表演赛上。 无言的默契流转, 池惊澜立刻就明白了凌榆的想法,这也让他打消了最后的一点后顾之忧。 有凌榆即时关注网上的舆论,就算有人反扑应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尤其是在管控舆论的头头已经进去,那些人群龙无首的情况下。 心念急速转动之间,池惊澜这下真的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唐迟所说的表演赛邀请之上。 只听唐迟刚说的那一段话,他就意识到了这个表演赛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事实也确实如此。 之前也说了,这场表演赛是由美国组织的,名头倒是很简单,翻译过来也就几个字——冬奥预热表演赛。 规则区别于其他所有花样滑冰正式比赛的规则,但真说起来实际上非常简单。 参与国家每个项目出一两位精英,每人准备一场表演滑,而这场表演滑没有任何限制,一场定胜负,而如何定胜负,百分之五十现场观众投票,百分之五十裁判定分。 而这裁判定分,却依旧是按照正常的比赛规则来定分。 这就有些亏贼了,如果真的参加,要分高,就要裁判分好看,观众分也好看,那已经不是单纯的表演滑,而是要使出浑身解数了。 作为提出者和组织者,美国的目的可以说是一个坦坦荡荡的阳谋——在冬奥开始之前,摸摸大家的底,而且是互相摸底。 因为只要参加,那就是代表自己国家的脸面,谁都不会藏拙。 当然,主办方肯定是沾点便宜的,比如场地,比如本土观众,还能藉此大大地敛一波财。 但美国也同时说了,如果这次能够成功举办,可以让这场赛事成为固定赛事,成为四年一度的盛会,主办方轮着来,谁都能占便宜。 至于是互惠互利,还是吃个哑巴亏,那就见仁见智了。 明面上看,美国这一次诚意很足,足到很多国家明知这一次会是美国占便宜,也依然忍不住心动。 毕竟美国强横的花滑实力摆在那,摸别人的底固然是目的之一,但对他们来说获利其实不会很多,但他们还是选择出来当这个领头羊,不少人其实能猜到美国的真实用意。 第392页 这次美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推出这场赛事,正值他们花滑力量最强横之际,野心昭昭,明显是想藉此立威,宣告天下自己是第一,可能还想人造一个传奇,明星运动员的影响力和商业价值在近些时间来愈发突出,美国本就资本起家,更是不会错过其中的滔天利益。 明星运动员就如此了,那如果是一个传奇又会如何? 至少接下来十几年内,美国都会独领风骚,仅仅这点,就足够他们赌一把了。 于是便有了这一场表演赛的组织和邀请。 不过尽管很多国家猜测到了美国的用意,但他们并不在意,就算美国不是第一,也不会是他们是第一,至于传奇什么的,自家也出不了这样的人物,不如就乘着这股东风,占上一点便宜。 所以很多国家都已经通过了美国的提议,只是有些大国还在犹豫。 他们在衡量美国如果真的能造出一个传奇对他们的影响有多大,也在衡量自家有没有选手能在美国主场与他们一哥碰一碰,抢点风头过来。 如果不出意外,这场表演赛最后大概会成功定下来,但肯定会经歷一番扯皮,开赛时间也就不会很早,那么从接到通知到开赛,所有人都会有充足的准备时间。 但谁都没想到,竟然真的出了意外。 唐迟一开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很兴奋的,眼瞧国内比赛要凉凉,多出一个国外比赛的机会对池惊澜他们是一个很好的锻鍊机会。 但随着时间流逝,理智回笼,唐迟就察觉到了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今各国僵持,就等大国表态,但也就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们亲手主导了一场国内席捲整个冬季运动圈子的大地震。 在此之前,华国的花滑实力其实不算很差,至少双人滑还是能保证在国际一流梯队的,男单柯苑泽拼一拼,也能偶尔拿个奖牌,近一年来更是崛起了不少新兴人才,比如池惊澜他们,看上去华国花滑前途一片坦荡,国际上许多国家都生出了危机感。 相比于一直强势的美国,许多国家反倒更加不愿意看到华国再次崛起。 而这次地震过后,华国花滑必然会不可避免地萎靡一段时间,这么大的消息也不可能对外隐瞒,等其他国家得到消息,肯定会想着能不能落井下石一手,最好彻底将华国打压下去。 体育竞技就是没有硝烟的国家间的较量,表面上和和气气,实际上背地里撕得风生水起,唐迟在这行干了那么多年,哪能看不出这些弯弯绕绕。 而唐迟能看出来的,池惊澜岂又会看不出来? 要是他们找不到落井下石的机会也就罢了,但好巧不巧,眼前正有这样一个机会。 平常的巡迴赛,华国可以不参加,但冬奥热身赛,这种关乎国家面子的赛事,不能不来吧? 不来,是主动放弃丢大脸,来了,华国刚经歷完风波,人心惶惶的,又能有什么好发挥呢? 照样还是要丢脸。 除了华国自己,谁都想看到这一幕,所以可以预见,这个本来还未完全敲定的冬奥热身赛,一定会在短时间内被敲定、完善,而举办时间也一定会提前许多,不会给他们有修生养息恢復的时间。 唐迟想到这,也终于明白了为何王局要亲口跟她说这则消息,并且让她把这则消息通知陈志国和池惊澜。 「去不去的决定权在你们,我想王局的意思也是如此,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们直接投反对票,那这场表演赛也没那么容易顺利开展,就算真的成了,我们不去也就是了。 」 想通之后,唐迟的语气变得自如随意起来,带着满满的大国底气。 面子算什么,哪有国内小天才们的前途重要? 很多人还年纪尚小,风波之后心态上不一定能即时恢復过来,加上和国际顶尖实力也确实有些差距,如果真去了,可能会被打击到,对他们的前途发展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陈志国闻言皱着眉沉思,而池惊澜难得没发表什么意见,静静地站在陈志国身旁,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 又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时候他们早已回到了休息室,凌榆坐得离他们三人稍微远些,靠着沙发背全神贯注得刷着手机,表情十分丰富,不过倒是一直很安静,而跟着池惊澜他们一道过来的穆子宁几人也一直听着他们交流,没说话,于是唐迟三人一不说话,整个休息室里也就都安静下来了。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皱着眉思索的陈志国身上。 陈志国一回神,就发现自己成了焦点,以目光无辜但实则狡黠的池惊澜为首。 陈志国嘆了口气,投降道:「去不去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小傢伙们,你们怎么想的?」 他这话音刚已落下,就看到了穆子宁眼睛瞬间一亮,而自己的小徒弟脸上也绽放了小狐狸得逞的笑容。 好了,他就知道,小徒弟是想等他做出决定,做出改变。 换成以前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去,但如今主动选择让步,心底居然也毫不难受,反而一阵舒坦。 「要去!」 池惊澜和穆子宁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答道。 陈志国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顿了顿,也笑了。 「行行行,看来我是真老啦——」 他摆了摆手,感慨道,语气却是自己都有些意外的轻松。 第393页 雏鹰已经有了独立飞翔的能力,那确实应该放手让他们去闯荡一番外面精彩的世界。 「你们确定吗,如果我们不反对的话,这场表演赛一定会在短时间内定下来,你们不一定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 唐迟有些惊讶,但又不是特别惊讶,毕竟她见识过池惊澜的倔强,只是有点意外陈志国对自己队员想法的尊重和自由。 的确是个好教练,唐迟想,不过出于关怀,她还是最后提醒了一句。 「当然。」池惊澜笑得很是恣意,「既然他们这么想看我们出丑,那自然不能让他们如意。」 这话说的嚣张,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以池惊澜之前的表现,他恐怕确实有这个嚣张的资本。 那些想着要落井下石的国家们,恐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们眼中这场足以让华国运动员心神动盪的风暴,他们最忌惮的少年正是「始作俑者」。 但就算池惊澜出现在了发布会,还是首个发言人,他们也不会相信,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正是一切的起点和精神支柱。 或许池惊澜做的并不是最多的,但如果没有他,绝对不会有如此顺利的今天。 没有他,那些人不会急于对付这样的天才而露出马脚;没有他,马正豪不会那么沉不住气;没有他,凌榆他们不会知道孙莹莹这个名字,也就不会得到那些铁证。 不过这些,自己人知道就足够了,不足为外人道也。 穆子宁腼腆地笑了笑,也开口回答:「我现在还没有小池那么厉害,但唐小姐您放心,我们不会被打击到的。」 这个向来腼腆安静的少年,这次也俏皮地眨了眨眼:「毕竟小池都没打击到我们,我们可是致力于追上他的,那些人怎么会打击到我们呢?」 言下之意,在他心中,所有人都比不过池惊澜,也只有池惊澜值得他去追逐。 「好!这话说的有志气,我爱听!」陈志国闻言咧了咧嘴,兴奋地拍了拍穆子宁的肩膀,很是用力。 穆子宁神色微微一变,捂上自己被拍的地方,表情颇有些幽怨。 纪云星见状,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唐迟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而后认真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他们的想法,走到一旁,打电话给王局回復去了。 池惊澜望着唐迟的背影,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马建国和齐文光那边的后续他知道了,表演赛的事情也算解决了,至于要在表演赛上拿出什么节目,他也有些点想法,时间还有,不急于马上完善。 那么剩下的就是—— 少年转过头,看向一旁结束髮布会后全程都没怎么说话的青年。 纪云星在旁边和穆子宁小声聊天,池惊澜能听见他在嘀咕凌榆今天怎么变性了。 但池惊澜知道这个答案。 他脸上不自觉漫出欣喜的笑,专注的青年若有所觉地抬头,对上少年的视线,露出一口大白牙,非常灿烂地笑了起来。 见乐乐那边的商谈已经结束,凌榆立马起身挤到了心上人身边坐下,朝他晃了晃自己手中亮着的手机屏幕。 「效果非常好,乐乐!」凌榆咧着嘴,兴奋邀功。 「不得不说,马建国真的是个人才,网友们能这么众志成城,他功不可没。」 凌榆得意笑着,将手机递到了池惊澜的面前。 池惊澜定睛一看,看到了那个热度还在不断飞速增加的热搜词条。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第一百九十八章 热搜广场里话题度最高的那条微博, 正是凌榆在发布会开始之前发的那则视频。 视频里的内容是凌榆辛辛苦苦搜集的与池澜同时代的那些人对池澜的真实看法,孙莹莹就在第一个,实际上, 这个视频就是一个传奇正名录。 而视频的文案, 就是这一条热搜的名字。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毕于风雪。] 除此之外, 再无其他任何解释与说明, 就如同凌榆一直以来对外展现出来的冷傲与不屑言辞。 是的, 不是不善解释, 而是不屑。 在凌榆心中, 传奇始终是无比神圣的, 而他自己,能在这样的年纪就取得如此耀眼的成绩, 也同样有自己的骄傲,所以即时是为偶像正名,他也只会选择默默收集切实的证据, 而不是写小文章来改变观众们的想法。 所以一句话就够了。 事实胜于雄辩, 凌榆向来都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性格。 一开始网友们还很纳闷, 不是特别看得懂凌榆这个视频的用意, 直到他们听到发布会上凌榆说出那些话, 听到孙莹莹那字字泣血的叙述, 人们才恍然大悟。 于是等他们再次看向这则视频的时候, 想法就完全变了。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毕于风雪——人们都知道,这本就是非常沉重的一句话, 但没有切身体验,也只是知道而已, 那点沉重就像是空中尘埃,轻轻飘飘的,挨不着地面。 但看完整场发布会,他们却好像真的明白了这句话,沉重落了地,他们明明与此无关,却仍然因此喘不过气。 不,等等,难道他们真的与此无关吗? 为众人抱薪者,曾经的传奇池澜显然是,孙莹莹显然也是,但如今发布会上的这些人又何尝不是? 几十年前孙莹莹的经歷就如此兇险,那池惊澜,凌榆他们如今站出来揭露黑暗,经歷了多少,又承担了怎样的风险? 第394页 如果说他们是为了守护曾经蒙尘的英雄们不冻毕于风雪,那他们自己,又该由谁来守护呢? 人们恍然醒悟。 国家一定会出手,唐迟的存在就说明了这一点,毋庸置疑,可这难道就意味着他们可以袖手旁观吗? 网友们扪心自问,他们做不到。 虽然人言微轻,虽然个人力量很渺小,但是大江大河也是由水滴汇聚而成,只要齐心协力,他们总能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转发,越来越多的人自发整理髮布会的整场内容并且自发扩散出去,短短时间内,就将这件事推向了另一个高度。 随着热度不断增加,理所当然地就上了热搜,而热搜的名字,没有什么比[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毕于风雪]这句话更加合适。 一众娱乐热搜中出现了这样一条看起来十分严肃,格格不入的热搜词条,自然引起了很多圈外人的好奇和关注。 影响再一次顺理成章的扩大,但正当网友们松一口气,欣喜于事情发展的顺利的时候,他们却眼睁睁地看到热搜的热度突然掉下去了很多,而广场里面很多网友们辛辛苦苦整理出来的帖子和义愤填膺的声讨也突然消失了一大堆。 很明显,有人出手在压热搜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本就还在努力往上爬的热搜就到了要跌出热搜榜单的岌岌可危的地步。 这下谁还能忍? 人都是有反骨的,要是一帆风顺,可能一时热度过去,人们的热情就会消失,但一旦有人阻挠他们,那就…… 被封号就开小号,被删帖就重新发,不仅如此,更是有人将老韩发帖到记者发布会结束所有的时间线整理成了图片,大大降低了重新编辑帖子并发布的时间成本,且图文并茂、逻辑清晰。 一时间就连背后之手压热搜的速度都比不上网友们被激怒之后绝境反扑的速度,硬生生地让网友们把这个要掉出去的热搜给抢救了回来,甚至名次还比原来又往上了好几名。 一通操作勐如虎,网友们充分展现了,什么叫打不死的小强。 然后双方就陷入了拉锯战,一直到现在。 不过对于这些个中玄虚,池惊澜完全就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但有凌榆给他讲解,池惊澜很快也搞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正如凌榆所说,网络与热搜不过是一个比纸媒更加直接,反应也更加实时迅速的战场,群众们拥有了能与媒体直接对话,与社会直接对话的渠道,媒体们也就失去了从前纸媒时代对舆论的掌控力。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马建国他们会倒台得如此之快的重要因素之一,时代变化太快,他们早就习惯掌控一切,对此反应缓慢,等察觉到失控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池惊澜他们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失控」。 他们几乎是步步为营,直到如今,才算真正瓦解了那个组织身上的乌龟壳子,如今也终于到了收穫的时候。 当剩下隐藏的那些人按捺不住出手压热搜的时候,也就意味着这些人逍遥法外的生涯到头了。 而那些原本疯狂搅混水,带节奏的水军,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在浩浩汤汤的民愤面前,也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舆论环境比我们想像中最好的情况还要好上许多,官方还没有出手,能形成如今拉锯且隐隐佔上风的现状,完全是网友们齐心协力的结果,他们真的很厉害。」 凌榆仍稳定地举着手机,但之前脸上得意和邀功的笑已经被他完全收敛了,只剩下一派稳重,语气认真且倾佩。 虽然同样是借用舆论的力量,但和马建国那些人的愚弄不同,他们能在那些人最骄傲的领域狠狠地击倒他们,靠的就是对群众永远真诚以待,永远心存敬畏。 池惊澜沉静而认真地点了点头,对于凌榆这句话内心是一万个贊同,同时心情也是十万分复杂。 孙莹莹的故事他是提前就知道了的,但是对于凌榆准备的这个正名视频,他也就比网友们知道的早一个晚上,而且很显然,池惊澜能看出来,他是参与今天这件事中的人里知道的最晚的一个。 昨晚凌榆跑过来献宝般掏出这个视频给他看,池惊澜内心的震动不亚于亲眼见证了一场火山爆发。 池惊澜和凌榆曾经说过不少次不必去在意那些身后名,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凌榆居然闷声不吭办了这么一件大事。 当凌榆眨着眼笑着跟他说这是惊喜的时候,曾经人称铁血无情的传奇,如今的未来之星,也差点不争气地掉下金豆豆。 池惊澜终于明白了凌榆找上孙莹莹的初衷。 不可否认,被一堆不实谣言泼一身污水还洗不掉,换谁都会委屈难过,池惊澜自然也不是全不在意,只是时间过去太久,去纠正那些谣言费时费力,得不偿失,池惊澜觉得没有必要。 而且重活一世,他也自认已经放下过去和看开,只要他们想要做的事还在正确的轨道上大步前行,这就够了。 但直到如今,看到凌榆偷偷背着他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找的人准备的视频,池惊澜才发现,原来自己比自己想像中还要脆弱许多,在意许多。 [乐乐,你不用太过在意,准备这些东西并不麻烦,也不累,即时没有你,这也是我一直以来就想做的事,如今只是提早一点而已,我很荣幸这可以成为赠于你的礼物。] 第395页 [而且我的目的并不单纯,这个视频也不是只为了给池澜正名,明天发布会之后,网友们需要一个宣洩愤慨和伸张正义的藉口与出口,没有什么比「为英雄正名」这个噱头更加合适的了,所以某种意义上说,我也是利用了池澜的名声一次,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这是昨晚凌榆对池惊澜的解释,池惊澜自然能听出来这都是凌榆为了安慰他,让他心理负担不要太重的说辞,但是他也清楚正事要紧,时间紧张,当时也只好就事论事。 「你确定池澜的名气到现在还能发挥你所说的影响力吗?」 池惊澜不是不自信,是真切的疑惑,曾经那个时代,他当然有自信池澜的名号是众人皆知,但如今,池澜的名字几乎成了禁忌,圈内人一般都知道但不会提起,放到圈外,那估计就更是直接查无此人了,哪有凌榆所说的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但凌榆当时只是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让他不必担心。 「乐乐,可不要小看了当代网友们吃瓜的决心和正义之心啊。」 凌榆笑着留下了一句让池惊澜听不太懂的话,然后潇洒离去,继续去忙别的事了。 池惊澜当然是选择相信凌榆,不过他也是等到了现在,才真正见识到了凌榆口中所说的效果。 因为在热搜广场里发帖一定要带上热搜的词条,因此一眼望过去,是一熘烟的#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毕于风雪#,后面跟着人们义愤填膺的愤慨,以及各色各样的科普,而池澜,孙莹莹等名字在其中出现频率之高,仿若让人一下子回到了几十年前,视觉冲击力无比强烈。 即便很多人是看到热搜进来凑热闹的,但这个阵势,是个人都会生出一种为英雄正名的正义感。 因为震撼,因为真实,所以动容,而后选择加入,就像滚雪球,或许每一片雪花的力量都很渺小,但集合起来,就是无人可挡。 虽然仍不明白吃瓜是什么意思,但是从目光所及飞速滚动和刷屏的文字中,池惊澜真正明白了凌榆所说的网友们的正义之心。 曾经因为舆论的中伤和误会,池澜的解释也总会被恶意的媒体扭曲成完全相反的意思,后来他累了直接不解释了,但也因此对舆论敬而远之,对被舆论带着走的人们心底也产生了一丝淡淡的隔阂。 那些人没做错什么,他们或许只是不了解事情全貌才会如此,池惊澜当然知道,但他自己也并没有做错什么,被如此对待,心底不舒服是肯定的。 但池惊澜也不想自己陷入那些不好的情绪之中,于是理所当然地选择了疏远,不在意,不上心,给自己戴上冷硬的面具,那些如同冰冷的刀枪的舆论就伤不到他。 直到如今,虽然池惊澜已经改变了许多,也消弭了重活一世跨越了冗长岁月后与新世界的隔阂,但在与人相处这一点上,这仍然是池惊澜隐隐的心结。 是连他自己都习以为常,不曾察觉的心结。 因为那是对他平常本就很少接触的人群的心结,而不是对身边朋友们的隔阂。 如果长久下去,有可能影响不大,也有可能拉远池惊澜与人们的距离,但别人或许喜欢那种高高在上被人们敬畏的感觉,可池惊澜是绝对不愿意再经歷一次那样的痛苦的。 花样滑冰,他的节目创造出来就是给世人看的,若放任那层隔阂扩大,被人们推向那高高的「神坛」,全是吹捧和敬畏,那和唱独角戏有什么区别? 讲道理,传奇什么的,池惊澜实在不想再当了。 所以当他发觉自己这个心结,甚至为假设的后果激起一身冷汗的同时,也十分清醒地意识到,这个心结其实已经差不多被解决了。 那点隔阂,在看到网友们真挚的维护的时候其实已经消散大半了,而池惊澜一旦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就会主动去改正,剩下那一点点隔阂的消散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很显然,这也是凌榆的良苦用心之一。 这个一贯以莽夫形象示人的青年,实际上拥有的却是一颗七窍玲珑心,如他的名字一般,是真正的大智若愚,没有人会比被凌榆亲自戳穿了身份的池惊澜更了解这一点。 也正因此,池惊澜也比别人更清楚,让一个视频完美达成一举多得的目的,凌榆要付出多少别人看不见的心血。 凌榆再怎么否认,这个视频后续的最大受益者,都是他。 无论是过去的池澜,还是如今的池惊澜,都是他。 池惊澜张了张嘴,内心五味杂陈,最终千言万语也只汇成了一句话。 「谢谢。」 少年的声音坚定又郑重,甚至还伸手抓住了青年的手腕,防止了青年大惊失色的试图逃跑。 凌榆在察觉到池惊澜不容拒绝的坚持之后,终于也没再坚持要逃跑,而是正襟危坐,收下了池惊澜的这声道谢。 而后青年就瞬间脸红得有些坐立难安了,吭哧吭哧半天,最后还是小声嘟囔道。 「乐乐,我的目的可没有那么单纯……」 池惊澜一愣,明悟了凌榆的意思,耳朵也瞬间染上了薄红。 「但你就算给我挖个坑,我也会心甘情愿地跳进去。」少年忍住脸上的热意,半开玩笑半认真,几乎是明示地说道。 …… 两个愣头青红着脸相顾无言片刻,最后还是凌榆咳嗽两声,打开手机相册,重新将话题拉回了正事。 第396页 「除了在战斗一线的网友们,还有不少业内人士在发布会结束之后也选择了站出来发声,大概是乐乐你最后那番话发挥了不小的影响力。」 凌榆给池惊澜展示了一下他相册中的截图。 「其中还包括不少已经退圈的人……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些人,他们也站出来指控了,有的还公布了一些实质性的证据,虽然很多发出来很快就被删帖了,但可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更不会逃过官方的火眼金睛。」 池惊澜看着凌榆截图里的那些帖子,那些字字泣血,或感情充沛,或条理清晰的文章,绝非短时间内就能写出来的。 由此可见,那些文章绝不是即兴所发,而是早就在他们的存稿箱中待了不知道多少年月,如今终于得已重见天光。 可以说每一张截图背后都是一个悲剧,刚才的那点旖旎迅速散去,池惊澜有些难过地嘆了口气,开口。 「他们的冤屈会被沖刷,而让他们蒙受冤屈之人,会付出代价的,对吗?」 虽是疑问结尾,但实际上,这就是一个充满着肯定的陈述句。 陈述的是那些渣滓们的结局。 「对的。」青年如此答道。 而两人的问答,也昭示了这一场轰动全国的「花滑圈大地震」事件的结局。 滑联高层因聚餐而被一网打尽,在证据拍到他们面前之后,也终于不再挣扎,一个个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网络上任由舆论自由发展了一段时间之后,官方强势下场,把之前一直在删帖的背后势力全部锁定。 而齐文光和马建国在警局交代的东西,也在一段时间之后,由官方选择性地向公众公布,掀起一阵波澜。 国内花样滑冰比赛宣布暂时停办,恢復时间未定。 花滑高层人员迎来大洗牌。 …… 等等等等。 网友们在被各种消息砸得头晕目眩的同时,也认识到了。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变革,也是真正意义上的—— [还天下一场朗朗干坤。] 那个在发布会上看着像是大放厥词的少年,真的做到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今天哪个官员家里被查封, 明天又爆出很有分量的谁谁和□□有勾连,后天又是哪个大企业家被查出资金鍊不干净而倒台…… 接连一个礼拜,风波不仅没有平息, 反而一副愈演愈烈的架势。 就连新闻联播的主持人都累坏了, 每天都至少有一两个高级官员需要他们通报罪行。 没有人见过这样大的阵仗,就连池惊澜他们在看到官方一点不停歇的雷霆万钧的行动后, 也忍不住咋舌。 这已经不仅仅是花样滑冰圈子的事了, 甚至也不是体育圈的事了。 或许花样滑冰是一开始的导火索, 但发展到现在, 已经是一场席捲全国的扫黑除恶大行动了。 前几天被通报下台的那些官员里应该不少都是这场事件的幕后黑手, 因为其中还有几张他隐隐有些眼熟的面庞, 都是曾经见过的那些教练员,如今看来升职得都挺快, 当然,下台一定比他们升职快更多就是了。 但池惊澜敢保证,后来的那些人, 就和他们这次的事件没什么关系了, 甚至不少都是跟体育圈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想必是官方早有收拾之心, 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藉口, 而这次动盪了整个花滑圈子的事件, 也成了他们进行一次大整顿的天赐良机。 不过这种可以说得上是互惠惠利的事情, 池惊澜他们自然不会介意, 甚至还在他们高强度的训练日程里,新增了一个每日娱乐项目。 ——看每日新闻联播,然后在主持人播报下台官员的时候, 集体拍手称快。 嗯,国家队训练基地里的礼堂大屏幕, 恐怕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新闻联播播放器。 这个建议是池惊澜朝陈志国提出来的。 原因也很简单,在池惊澜说过事情发展顺利他就不会再多去费心后,他休息了一天就回国家队训练了,毕竟国内的比赛停摆了,国际上大赛的可不会因为某个国家终止比赛,何况还有一场潜在的表演赛危机需要解决,但是等池惊澜回了国家队才发现,大家都心不在焉的。 想想也正常,这些货真价实的十几岁少年们,面对如此大的变故不被冲击到也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动盪过后花滑国家队少了许多人,覆没了一堆教练,呈现出了一种近乎空空荡荡的荒凉感。 训练上池惊澜还可以以身作则带领他们,但是心态上的彷徨,也只有找点东西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了。 于是池惊澜便找师父商量了一下,在每天训练结束后加了这样一个环节。 对了,顺带一提,经过这一次风波,陈志国原本的「明升暗降」也变成了真的升职,荣升成了史上最年轻的滑联主席,当然,由于花滑国家队目前处于元气大伤的状态,所以陈志国还是暂时留在国家队主持大局,至少这一届冬奥结束之后才会去滑联任职。 不过陈志国最近实在太忙了,同意了池惊澜的提议之后,就直接把钥匙交给了他们来负责。 最终效果很是不错。 因为直接在大礼堂里面放的,只要是国家队的运动员,训练完有空都可以去看,而人都是喜欢凑热闹的,即便是原本十分枯草乏味的新闻联播,也因为最近的各种大事增添了一份不一样的色彩。 第397页 于是每晚都有不少结束训练的运动员们过来,来看这以前他们从不关注的新闻联播,然后意外地发现,其实感觉还不错? 礼堂就这样成为了一个不同项目的小朋友们交友聊天的场所,而人多了,人气也足了,花滑队那些彷徨的小朋友们心自然定了很多。 再加上他们还能从新交的来自其他项目的朋友口中得到肯定和安抚,池惊澜也和自己那些咋唿的好友们打过招唿,让他们充分发挥自身的特点,每天有他们带头鼓掌称快插科打诨,没过几天,那些蔫了吧唧的小萝蔔头们就恢復活力了。 至于队里剩下的那些原本存在感就不高,经过此事更加沉默的成年运动员们,池惊澜没有去做什么。 都已经是心智成熟的年纪,他人再干涉也很难去改变什么,他们早已有自己成熟的是非观,只需等他们做出选择,或者,为曾经的选择付出代价。 于是就在外面兴起大风大浪的时候,就连火眼金睛的网友们都很少有人发现,花样滑冰国家队的好几个老队员悄无声息地发布了退役声明。 但或许,对于这些并没有完全走入歧途,但是总是沉默着站在施害者身后助纣为虐的人们来说,悄无声息地退场才是最好的结局。 是怯懦也好,是"识趣"也罢,虽没有为大恶,但沉默的错终究也是错了,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至此,花样滑冰国家队完成了彻底的清洗。 纵然已经千疮百孔,但,脓疮已销,凤凰涅槃,未来会是一片坦途的新生。 教练组极度缺人,也有不少运动员在递交退役申请之后自愿留了下来成为了助教。 他们并不是沉默着助纣为虐的那些人,那些人的结局是彻底的离开,他们是曾经明哲保身,坚持自己不成为恶人,但也不敢跳出来反抗,自诩平凡的普通人。 在国家队多年,熟悉国家队模式,自身还有能力的助教,国家队自然是很欢迎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不自信贯了,成为了助教也依然束手束脚,尤其是在池惊澜穆子宁他们这些天才们面前,甚至带上了些敬畏。 池惊澜询问他们,也只是得到了「他们只是普通人,不知道该怎么教他们这些天才」的回答。 池惊澜有点生气他们的妄自菲薄,也很无奈。 能进国家队的,谁曾经不是张扬恣意的天才呢,被蹉跎至此,能坚守本心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每个人都是普通人,每个人也都不是普通人,他们只是受害者而已,比那些被盯上欺负的人们要幸运一线的受害者。 这些自卑与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敬畏,也不是他们的本意。 可无论池惊澜跟他们说了多少次,不用去在意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头,在国家队里他们就只是教练员和运动员的关系,尽管放开手去练他们就行,他们是有这个能力的,但收效也一直不大。 于是池惊澜就去找了师兄,想着师兄跟他们相处得更久,应该有办法。 办法确实是有,只不过池惊澜也没想到,师兄所谓的办法是他一个人「群殴」他们一群人,当然,事实上是师兄被反过来被真「群殴」了。 一堆人在一个小小的办公室里扭在一起,面红耳赤拳打脚踢地发泄着,但以池惊澜经验丰富的眼光看过去,个个都是花拳绣腿,看着声势浩大,实际上都有分寸得很,专门往人身上肉多的地方招唿,最多也就是疼几分钟,他也就抽着眼角站在角落里围观了。 打开手机摄像头留下他们黑歷史的那种围观。 但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发泄确实效果显着,最后这些人收拾好衣服「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国家队自此少了几个小心翼翼的助教,多了几个雷厉风行毫不手软的「魔鬼」。 而柯苑泽身为陈志国座下大弟子,也主动帮陈志国接过了大部分的工作。 这必然是会分散训练精力的,但池惊澜意识到什么,主动去询问的时候,柯苑泽是这么回答的。 「我有好胜之心,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不可否认,我已经失去了必胜之心,没有你们那样的冲劲,也失去了巅峰的身体素质,所以我并不打算参加这一次的表演赛,那么训练只需要保持状态就可以了,空闲下来的时间正好可以帮师父分摊一下压力,而且还能顺便预习一下我退役之后的工作,小师弟,这是我的选择,你不用担心。」 柯苑泽带着温柔又坚定的笑容,如此说道。 「可是……」彼时一哥身前的少年皱起眉,还想反驳什么,但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上少年的脑袋,毫不客气地揉乱了他柔顺乖巧的黑髮。 池惊澜有些惊讶地抬眸看去,却看到自家师兄露出了一个很少在他身上见到的,洒脱释然的笑。 「小师弟,放心啦,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放弃的意思,冬奥会要争得我依然还是会去争,只要我还有竞争之力,我就会站在赛场上,为你们保驾护航,或者,等你们来超越我。」 柯苑泽眨了眨眼,笑道:「只不过最近发生的事有点多,说来惭愧,对我的冲击也不小,我需要时间去梳理和思考,帮助师父整理国家队的事务有利于我的思考。」 「至于这表演赛,我也是真不想参加,你一定要理解成我让给你们的机会也不是不对,总之我不会去的!而且我相信别的国家派出来的也一定是年轻一代的主要战力,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可不愿意参活,好啦好啦,后方暂时交给我,小师弟,你就乖乖回去训练就行了!」 第398页 最后,柯苑泽几乎是有些耍赖得把听的一愣一愣目瞪口呆的小师弟送走了。 被赶出办公室的池惊澜难得有些茫然,晕乎乎地往外走,都没发现自己被揉乱的头髮还没来得及恢復原样。 直到被队里那几个永远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友们逮住扑上来,给他的头髮来了一个乱上加乱,池惊澜才骤然反应过来,红着脸跑到厕所里快速顺了顺自己的头髮,然后在穆子宁的掩护之下熘之大吉。 「穆子宁,你个叛徒,难道你不想揉吗!」 「想呀,但是,你们别忘了,我和阿池一个宿舍哦。」温温吞吞的声音拉满了仇恨。 「……可恶啊,兄弟们,上,先把这傢伙解决了!」 「哈哈,等到,挠痒痒犯规了啊——」 身后传来热闹的玩闹声,池惊澜也忍不住莞尔一笑,然后加快了脚步。 挠痒痒,确实太犯规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阿宁,对不住了,实在不行,晚上回宿舍他贡献一下头髮,总比被挠痒痒好。 池惊澜在心中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熟练地熘到了隔壁,打算找凌榆聊聊天。 身在局中,他也无法判断柯苑泽的选择究竟是好是坏。 凌榆本来也挺担心柯苑泽,这人在警局回来之后就常常陷入思考,一副被影响挺大的模样,本来他也早有打算找柯苑泽谈谈,不过因为之前各种原因他耽误了好几天训练,这两天在他的魔鬼教练手底下过得「醉生梦死」,累的沾枕头就能睡着,还真一下子没能抽出时间来。 不过在池惊澜那得知了柯苑泽说的那些话之后,凌榆反倒放下了心。 「行,看来你师兄已经完成了自己的逻辑自洽,这个人死倔得很,定了主意就不会改变,乐乐,你不用管他了,至于状态,听你说的,他自己应该已经调整过来了……啧,这齐文光。」 说到最后,凌榆还是没忍住,脸色有点臭地啧了一声。 他们都知道,柯苑泽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有这几天的异常,都与齐文光在警局最后说的那番话脱离不了关系。 「我也……没想到齐文光会说出那番话。」池惊澜轻嘆道,撑着下巴看向凌榆,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 「凌榆,你对齐文光这个人怎么看?」 「不怎么看。」 凌榆无所谓地笑了笑,突然伸手,一下子又抓乱了池惊澜刚才仓促之下打理好却仍然翘起来几撮毛的头髮,也一下子打散了少年脸上有些深沉的神情。 「乐乐,还有你师兄,你们还是太善良了,不过艺术从业者有一颗柔软的心,也是你们能走到如今的精神内核,但我可没那么善良,也不会共情那么多人,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至于其他人,与我何干?」 凌榆儿时刚入行的时候不是没考虑过学花滑,不过陈志国带了他一段时间之后就把他推荐给了自己的好友,转成了短道。 当时陈志国给出的理由是小小榆的柔韧性比较差,但滑行技巧和速度都特别好,在短道上应该更有天赋。 不过等到后来凌榆十几岁的叛逆中二期,嚷嚷着要转去花样滑冰的时候,才知道真正的原因。 甚至还是齐文光点醒他的,这件事从前凌榆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实际上凌榆当时十几岁的年纪自然不是真的想转花滑,他心中有数,只是找个能经常去花滑队串门的理由而已,就是他刚进国家队,被柯苑泽用「偶像资料」贿赂使唤着去双人滑观察齐文光的时候。 但凌榆其实对自己的天赋还蛮有信心的,直到齐文光毫不客气说破,说他在表演上毫无天赋。 当时的齐文光还带着些对「同类」的说教,跟他说,虽然无法共情那些节目里的情绪,但他们可以演出相同的效果,甚至还跟他分享了一些表演技巧。 可凌榆才不屑于带上虚伪的面具,但年少的他也未多想,只是觉得不太舒服,在了解到卓凝珍的情况完成柯苑泽交代的任务之后,就不太愿意和齐文光再接触了。 现在想来,大抵确实还是有些同类相斥。 不过即便被齐文光点破他也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凌榆也从未觉得自己的性格有什么问题。 「齐文光觉得我是他的同类,不可否认,我和他某些方面是像,但是我们归根结底不一样。」 凌榆从未和他人讲过这些,如今却如勐虎仰卧,收起锋利的爪牙,向自己的心上人毫无保留地坦诚自己的弱点。 青年笑得甚至还有些得意:「说我冷酷,或者说我无法共情别人,我都无所谓,我自己知道,这只是因为我的世界太小,容不下我不在乎的人而已,我的精力只够分给我在意的人,我的底线也永远是我在意的人。」 「但是齐文光的底线永远都他自己,他或许有一点良知,或许在夜深人静时也会后悔,但是就算是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为了他自己的利益。」 「所以我们不一样,所以我不会去在意他,你们也不用去在意。」 池惊澜看着凌榆认真的表情,片刻后抿唇笑了。 「我知道的,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但无论如何,他都护住了不少女孩子让他们没有彻底坠入无底的深渊,是明哲保身也好,是幸灾乐祸要死一起死也罢,抑或是真的曾经打过许多便腹稿只是不敢说,至少他条理清晰的坦白从宽也给官方减轻了太多的调查压力。」 第399页 两人并肩在训练场边坐着,也不在意周围其他人的熙熙攘攘,池惊澜抓住凌榆在他脑袋上作乱的手扯下,却并没有松开他的手腕。 「凌榆,我懂你的意思,或许任由他们发展,等到下一次齐文光自身的利益再度受到胁迫的时候,他就会再一次跌破自己的底线,直到被同化成为彻底的败类。」 「可是这一切还没有发生不是吗?至少现在,我依然能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他对花样滑冰的热爱,感受到他依然还存在的良知和底线。」 虽然官方对于齐文光的结局还未下最终的定论,但是池惊澜和凌榆都从唐迟那边得到了关于他的调查结果。 在齐文光明确违反了法律的罪行之中,多数都是经济性犯罪和信息类犯罪,而那些经济性犯罪,他甚至补上了大部分的金额,他在审讯时最后说的那些话也被证实全都属实,因他态度良好,又算立了功,所以最后即便是数罪併罚,估计也就是数年的有期徒刑。 单从这个调查结果和齐文光的配合程度上来看,谁能想到这是那个骯脏又庞大的集团指定的下一任「代言人」,可这个身份,却的确是他在后续的审讯中,亲口承认的。 齐文光还说了,如果不是这一年来池惊澜的异军突起,分走了那些人的许多精力,恐怕他已经在接触……马建国曾经做的那些事情了。 这是一个多智近妖的人物,他甚至猜到了有人会向池惊澜他们转告他的消息,于是借着唐迟的口,给池惊澜递了一句话。 [我确实不太乐意接触那些东西,池惊澜在这方面算帮了我,看在这份情上,我给他一个忠告——美国的比赛,时刻小心。] 但是小心什么,后续警方再审问,齐文光却什么都不愿意说了。 唐迟无奈,也只能原封不动地把这句话转告给了池惊澜他们。 很明显,这不仅仅是一句忠告,还是一个邀请。 在从唐迟那边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池惊澜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其他几人也就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不是不想劝,但池惊澜还没作出决定,他们又怎么劝? 即便他们知道,池惊澜一旦作出决定,结果估计也八九不离十。 就像此刻。 看着像是莫名其妙从聊柯苑泽的状态的话题转到了齐文光的身上,但实际上从池惊澜问出对齐文光怎么看的这个问题的时候,这就成了一场关于要不要去见一见齐文光的辩论赛,也是池惊澜和凌榆两人观念上的一次灵魂碰撞。 「未来千变万化,有些事就算是未来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发生,只要当下没发生,那么可能性就是零,我只在乎现在,凌榆,你不也是吗?」 少年抬眸,静静地看着凌榆,眸色清冷却又是极致的纯粹。 凌榆不禁点了点头,而后反应过来,露出了一丝苦笑。 「是。」 「所以乐乐,你还是打算去,是吗?」 刚才那一场「辩论赛」,他们表达出来的不仅仅是对齐文光的看法,也是他们待人待物的观念,关于这一方面,他们不会试图去说服对方,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只会借着这样的交流更加去了解对方。 但是凌榆知道,在关于要不要去见一面齐文光这个问题上,他还是被乐乐说服了。 「当然,他都这样邀请我们了,为何不去?而且那句忠告,你不在意吗?」 齐文光身上充满了矛盾和割裂,池惊澜本来就在听了他当时审讯后对他有些好奇,后来又听到了他托人转达的忠告,以及美国主办的表演赛被确定下来的消息,本来可去可不去的行程,也只剩下了唯一的答案。 他想去,也必须要去见一见齐文光。 「当然在意。」凌榆回答,也正是因为齐文光的那句忠告,他才会如此轻易地被池惊澜说服。 表演赛的时间被定在月底,那时他也有自己的比赛,无法再陪伴池惊澜,而齐文光偏偏在这时候说要小心在美国的比赛,他怎么能不担心? 「什么时候去,我和你一起。」 凌榆冷静道,心想,要是齐文光到时候不放正经屁,警察都拦不住他揍他。 「后天?」池惊澜轻声道。 后天周日,他们不训练。 「没问题。」 凌榆利落点头,之后才漫不经心地想起池惊澜过来找他的最初目的。 柯苑泽:?我谢谢你。 「对了,柯苑泽那乐乐你不用担心,我刚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凌榆眯了眯眼。 「什么?」池惊澜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们隔壁双人滑,好像是卓师姐暂代了主管教练的职位吧,你师兄帮陈叔处理事情,少不了要和卓师姐接触,啧,你师兄心眼也多着呢,让他去吧。」 池惊澜:…… 这倒是他没考虑到的。 少年有些好笑地点了点头,这下倒真不担心师兄了。 而柯苑泽主动放弃了表演赛男单的名额,这个表演赛的名额选拔也就交由了他来组织。 考虑到国内花滑如今的情况,双人滑元气大伤,以免被打击士气更加低迷,没有参加这场表演赛,而其他项目,冰舞和女单各上了一个名额,属于去见世面的,只有男单,报满了两个名额。 一个是池惊澜,另一个,是崔晟睿。 第400页 穆子宁,朱承业,还有崔晟睿这几个人都一直紧紧追在池惊澜身后,实力差距不大,这一次崔晟睿抢到了名额,臭屁得其他几人看不下去,最后直接找了个藉口给他来了一顿爱的胖揍。 而这个名额选拔也就占用了一个周六的时间。 池惊澜和凌榆事先通知了唐迟,周日,他们坐上了唐迟安排的车,出发去见齐文光。 与此同时,官方也又向公众公布了几则重磅消息。 [马正豪,原名马建国,罪行极其严重,影响极其恶劣,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齐文光,涉嫌多种经济与信息类犯罪,数罪併罚,判处七年有期徒刑。] [十一月底美国将举行冬奥预热表演赛,华国参赛名单—— 冰舞:…… 女单:…… 男单:池惊澜、崔晟睿; 双人滑退赛。] 第二百章 官方发的内容自然没有那么简略, 这是网友们最后总结出来的精华。 每一篇公告单分开来看冲击力就已经很大了,被汇总一下放在一起,更是直接砸得网友们头昏眼花。 这几则消息里面, 最不让人们意外的, 反而是马建国的死刑。 在之前的那场震惊全国的发布会上,人们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人渣犯下的罪行, 在他们看来, 这个人渣本就死不足惜, 更何况, 官方不仅仅公布了马建国细緻的罪名, 还公布了他的一审视频。 因为太多被他摧残的受害人已经再也没有机会开口, 还有不少案件甚至已经超过了当事人提起诉讼的时限,马建国的案件自然归属于了公诉案件, 不过指控席的人是满满当当的。 除了孙莹莹,还有许多在发布会之后接到了官方的消息,从五湖四海拼命赶来的, 曾经的那些受害人, 以及受害人的家属们。 马建国在审讯时就已经被孙莹莹吓破了胆子, 在这场公开的一审当中, 面对那些曾经他高高在上欺辱过的人们, 那些看着他恨到极致, 仿佛要直接生啖其血的眼神, 更是两股战战,没有一点敢作敢当的骨气。 反派还有反派的傲骨呢,这种烂泥连反派都不配称唿。 整个一审结束, 血淋淋的证据板上钉钉,马建国全程都是一坨被吓破了胆的烂泥, 直到最后审判结果下来的时候,被告席上那个碰头污垢的人,在听到法官死刑立即执行的宣判之后,才突然歇斯底里地挣扎起来。 说他是被迫的,说他也不想……等等等等。 那又有何用呢?就算是被迫,他也做了,并且得到了好处,而且几十年来乐在其中,那是被迫吗,只是不敢面对代价的懦弱和害怕而已。 证据确凿,真脏实犯,没有任何需要上诉的疑点,他再怎么挣扎也不会改变结果。 而且这时候才害怕,才后悔得痛哭流涕,那曾经呢? 曾经下黑手让那些风华正茂的天才们再也见不到下一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的时候,他有过丝毫的犹豫吗,有想过那些无辜的人们,比现在的他更加悲愤无助吗? 没有。 如今马建国这副作态,也只能加重人们的厌恶和鄙夷。 网友们看完官方公布的一审视频之后,就不想再给马建国这个人任何眼神了,这种烂泥再多看一眼他们都嫌噁心,死刑立即执行他们都觉得便宜他了。 不过人们也清楚,马建国干的事再怎么天怒人怨,人再怎么噁心,他也只是背后那些大手中一把趁手的工具而已。 工具都已经为自己的罪过付出了代价,幕后的那些罪魁祸首怎么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呢? 但马建国的一审视频里更加侧重的是他本人的罪行,牵扯到更深层次的东西不多,人们吐一口赛博唾沫后,很快就转移了阵地。 他们去了齐文光的那则公告之下。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官方把该处理得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当时齐文光交代的那些隐秘能公开的也基本被公开了出来。 当然,其实之前上面的态度是不公开,毕竟传统操作了,处理完事情交代一个结果就行,但不知道唐迟他们是怎么操作的,总之听说王局和人吵了一架后,原本的简洁版公告就变成了如今的详细版。 至于怎么吵的,一开始池惊澜他们还是挺好奇的,不过很快,他们就不好奇了。 「人家运动员都有勇气在发布会上揭露黑暗,现在基本都调查清楚了,该解决的人也都解决了,身为官方,难道你们连公布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难不成要让人们以为你们和那些垃圾是一伙的不成?别连那些小孩都比不上!」 王局在那场会议室直接一席话直接封神,就是苦了「那些孩子」们,为自己的好奇付出了「代价」,在接下来几天里,走到哪都免不了被一顿调侃。 不过结果是好的,被调侃一下就被调侃一下吧。 于是就有了网友们所看到的,前所未有的详细版公告。 网友们也不是不纳闷官方怎么这一次转性了,但去研究公告的详细内容,可比纳闷官方转性这件事重要多了。 然后他们这么仔细一研究,就全部傻了。 一开始齐文光的公告出来的时候,人们就很震惊。 和马建国不一样,在这则公告出来之前,人们都不知道齐文光居然也牵扯进了其中。 毕竟即使是机场柯苑泽和齐文光卓凝珍这一对搭档上警车的时候,他们给出的理由还是配合调查一下曹正德之前的遗留问题呢,听起来太正常了,人们根本没有多想。 第401页 而最近国家队里,双人滑的人被清掉了一大堆,剩下的基本都是一堆小萝蔔头们了,即便发现了他们的队长一直没出现,自然也以为和其他消失的人一样,卓凝珍之前就跟他们说过不要在网上随意谈论国家队的近况,所以根本没有人乱说,撑死也就是在心底感慨和震惊一下。 不过就算是他们这些知道点内情的人,在看到官方发的这则关于齐文光的公告的时候,依然免不了震惊。 他们单猜到了齐文光和队里其他被清出去的人差不多,但他们可着实没想到,齐文光是最开始进去的,而后面那些人,全是他举报的。 怪不得最开始被带走的那些人,就是那些平常和队长走得最近,也是欺负他们最狠的那波人,哦不,现在应该称唿为前队长了。 齐文光的处罚公告最后,官方也轻描淡写地提了几句那些人的结局:没对他人造成什么恶劣影响的,基本就是罚点钱再罢免职位革除党籍,在警局里「思过」几天;至于影响恶劣的,自然就是锒铛入狱了,有些人甚至判刑的时间比齐文光还要久一点。 齐文光不曾参与的那些涉及情色的活动,这些人可都是常客,就算是齐文光也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他们。 小萝蔔头们曾经也都被欺负过,看到这些人的下场,一个个都高兴得当天的训练都兴奋了好几个度。 而网友们,在带着震惊仔细研读完那一条长长的公告之后,也终于明白了过来。 感情当初在机场的时候,齐文光就不是去配合调查,是去被调查的啊! 而且这甚至还是一条比马建国还要大的大鱼。 瞧瞧这透露的内容之详细,范围之广泛,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才是黑暗组织的未来接班人呢。 有网友这般戏言道,但他绝对想不到,自己随口胡扯的话居然命中了大半。 未来接班人称不上,但是未来的代言人,齐文光自诩,自己多年的经营,还是担得上这个名头的。 在外界网友们对这几则公告掀起热烈的讨论浪潮的同时,池惊澜和凌榆,也终于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 在经过了好几道复杂程序之后,池惊澜和凌榆在警察的带领之下,进入到了一个房间里,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墙,见到了他们这次要见的人——齐文光。 这人穿着一身蓝白条纹囚服,头髮也剃成了板寸,但看起来没有一点点入狱的颓丧消极,闲适地靠在审讯椅上,双手被拷着,却仍然像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一样,仿佛这不是监狱,而是回到了自己家。 看到池惊澜和凌榆两人进来,齐文光还抬起头朝他们笑了笑,像招待客人一般开口。 「哟,下午好,居然还有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吗?请坐吧,还请恕我招待不周。」 凌榆:…… 呕,他有点被噁心到。 青年臭着张脸,很是用力地拉开椅子,发出了「刺啦」一声响。 齐文光笑容一僵,看向凌榆,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小孩,没人教过你,做客要有礼貌吗?」 凌榆气的,要不是担心池惊澜,他现在转身就走,好像他很稀罕来这一样。 他是看出来了,他和齐文光这个人,绝对气场不合! 以前齐文光在外面还戴着面具的时候,他们还能勉强和平相处一下,如今这人都进监狱了,居然完全不装了,这么恶劣的性格,真不知道乐乐和柯苑泽他们怎么从这人身上看出来底线和正直的。 凌榆气咻咻地想,在心底疯狂翻白眼,屁股却在椅子上钉得更死了。 齐文光这么想赶他走,他偏不走!他要是走了,乐乐被这人骗了可怎么办! 池惊澜看凌榆梗着脖子,硬是坐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很是好笑地拍了拍凌榆的肩膀,算作安抚。 然后少年轻轻拉开另一把椅子坐下,朝着齐文光弯眼笑了。 「齐先生,您是指这里是您家吗?」 哟,这嘲讽真高级。 凌榆听到这话,顿时气也不生了,头也不扭了,抬头得意地看向玻璃墙里的齐文光,身后的尾巴都摇成了螺旋桨。 满眼都写着[看!我有人护着,你没有吧!]的幼稚。 齐文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毫不客气地翻了一个白眼,冷呵一声开口:「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莫名其妙的所谓友情与羁绊。」 看着完全脱下从前稳重的面具,不再掩饰真实性格的齐文光,池惊澜笑容依然淡淡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 倒是凌榆,听到齐文光的话之后,表情怪异了一瞬。 齐文光没有错过这一瞬间,盯着凌榆看了许久,挑了挑眉,似是瞭然开口:「哦,原来——」 凌榆皱了皱眉,正想开口打断,身旁却先响起了少年清脆又冷淡的声音。 「友情也好,别的也罢,齐先生,这和你没有关系,我只是想知道,您邀请我们过来,是想要说什么?」 少年的眼中不带其他情绪,只是开门见山地问道。 齐文光本以为池惊澜的眼中会流露出怜悯,甚至是嘲讽,嘲讽他不曾拥有过友情和羁绊有什么资格评价,但池惊澜却什么都没有说。 少年只是冷静又无情地看着他,齐文光却觉得这比直接的嘲讽还要更加刺痛他。 良久之后,齐文光才闭了闭眼,坐直身体,正眼看向池惊澜,脸上先前那些冷嘲热讽都消失殆尽,面无表情地开口。 第402页 「其实最开始我没想说,你们让我吃了这么大的亏,能看你们跌个跟头,我也挺乐意的。」 凌榆愤怒地看向齐文光,但里面那人完全无视了他,盯着池惊澜,声音依然平静无波。 「后来邀请说出口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事后想了想,大概的确是想见见你。」 池惊澜没有问之前他们明明是一路同行回国的,这才几天,如何来的想要见他一说,而是挂上了浅淡的笑,反问道。 「那么现在你见到了,满意吗?」 齐文光没有回答,同样反问道:「在来之前,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有底线,还有热爱,那么如今你见到了真实的我,你满意吗?」 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负责例行看守的警察听着他们的对话很是迷惑,这是正经探监吗,怎么不像是朋友,反而像仇人? 尤其是那个看着一点就炸的青年,看着就像是要随时冲进来揍一顿他们的犯人一样。 不确定,再看看。 但正当他们站得更直了一点,做好心理准备万一那个青年真的被激怒,就上前物理劝阻的时候,他们却满脸问号地看着那青年迅速收敛了浮于表面的怒气,定定地看着他们的犯人,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无比凌厉起来。 狱警:……啊? 不是,这都是什么人啊,不是说什么体育圈的人吗,体育圈的人演技这么好的? 凌榆自然不知道他的反应让一旁的狱警脑补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只是单纯的,被齐文光这唧唧歪歪的态度气道了而已。 他凌厉地看向齐文光,带着隐忍的怒气,非常不客气地抢先直接开口怼了上去。 「满意会怎样,不满意又会如何?我们又不稀罕哪个你是真实的,哪个你又是虚假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们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而且就算知道了,对我们来说也没有用,yue,算了,这个不提,想想这个可能性就怪噁心的。」 凌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嘴上没停,依旧如同机关枪一样「突突突」输出着。 「总之!你是什么样的人,和你真实的性格,和你心底想了什么,都没有关系,乐乐说过,看人,只要看这个人做了什么,以及没做什么就足够了,至少这点上,你勉强让我们满意,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齐文光:? 我是什么样的人和我本人没有关系,这和如何证明我妈是我妈有什么区别? 有点怪,但好像很有道理,不确定,再听听。 凌榆不管,他的道理就是最有道理的道理。 最后,青年强势拍案定论:「所以,别特么磨磨唧唧的了,探监总共才半小时,你要是临时反悔不想讲了,那我们现在就走,要是想说,那就赶紧把屁放出来!你以前也不是这么唧唧歪歪优柔寡断的人啊,蹲个牢把你以前的骄傲都蹲没了不成?」 「别让我太看不起你,齐文光。」 两位狱警看得一愣一愣的,就连齐文光都惊到了,目光奇异地看向凌榆,脸上也不再是面无表情了,神色生动,从左脸到右脸,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字—— 没想到你小子还能说出这种人话? 凌榆:草,一种植物。 好,就当他刚才那席话是餵狗,青年都要被气笑了,但还没等他撸袖子,他就听到了身旁传来的轻笑声。 凌榆瞬间乖巧地坐了回去。 池惊澜也是实在没忍住,刚才凌榆的爆发和齐文光的反应,在他看来实在太有趣了。 他也先前问了一句齐文光「满意吗」,严格来说,凌榆刚才那一顿怼,连他也怼了进去,不过这一点,估计凌榆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但池惊澜一点也不介意。 这样热烈、善良,面对看不过眼的事敢说敢做,就连讨厌的人,也能出声劝导的凌榆,才是他最欣赏的凌榆。 是的,虽然说脾气有点暴躁,说的也有点难听,但凌榆刚才那番话,确实是在开导齐文光了。 刚才输出得起劲,最后却又被气了个仰倒的凌榆也完全没发现,中间的时候齐文光听得一怔一怔的,尤其是最后那句话落下之后,更是一副被骂醒了的模样。 不过这种情绪在齐文光身上实在停留不了太久,或者说这个人太会即使纠正自己的问题了,等凌榆看过去的时候,就已经又是一副能让他随时跳脚的刻薄模样了。 而凌榆嘴上说着他和齐文光不是一类人,说他恶劣又刻薄,但从刚才他那番话,尤其是最后那两句,就能看出来他心底是认同齐文光的。 只是别扭得不肯承认罢了。 池惊澜想起自己掉马之前的那段时间,这人也别扭得很。 这大概就是……傲娇? 池惊澜回忆起这个自己曾经偶然在网上看到过的人们对凌榆的评价,越想越觉得贴切。 这人向来直白热烈,偶尔的别扭傲娇倒显得更加可爱了,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来,说出来某人该恼了。 少年低着头又轻轻笑了两声,才抬头看向齐文光,敛了先前轻松的笑,挂上了无比官方的浅淡的笑容,开口。 「凌榆说的不错,也帮我省了一番长篇大论的时间。」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虽然你并非君子,也称不上什么好人,但你确实做到了这一点,这对我来说就够了,毕竟你的是非功过不是由我来评判的,你的罪也不是向我赎的,至于你以后的路怎么走,也只能由你自己来决定,若非你先邀请,而我无比珍惜我的生命,想要得到一个答案,我不一定会过来,至少不会这时候过来。」 第403页 「好!」齐文光扬声夸赞一声,即使手上戴着手铐,也没有阻止他手上的动作。 掌声伴随着镣铐碰撞声响起,画面很是奇异,但齐文光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还很是放纵地笑了起来。 「你们的回答,我很喜欢,一个个小小年纪,过得可比我通透多了,我自愧弗如。」 说着,他还朝着池惊澜和凌榆两人比了个大拇指,脸上的表情并不热切,却比之前真实太多。 凌榆和池惊澜这两个人,不恨他,也不关心他,他们从未当过朋友,从来都是立场不同,被迫不死不休的对手,但正是这来自对手的欣赏和认同,才让齐文光大为熨帖。 如今帷幕落下,退出那诡谲纷乱的舞台之后,这几天里齐文光从未如此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一个失败者,充其量,是一个不那么难看的失败者而已。 不颓丧是不可能的,毕竟那么多年的心血全都付之东流了,但看到那些人因为他的供述锒铛入狱,照例要和他过一遍的时候向他投来的那恨极了的眼神,齐文光心底别提多爽了。 失败者又怎样,他不是君子,那他就当真小人。 至少,如今看来,他的人生也并非毫无意义,这就够了。 齐文光笑着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状:「好好好,我不卖关子了,再扯别的,恐怕这层玻璃也拦不住某人冲进来揍我。」 凌榆双手环胸翻了个白眼,也不反驳,显然他就是这么想的。 「你们还记得之前逃到国外去的某个废物吗?」齐文光正色道。 池惊澜顿了顿,神色一凝:「曹正德?」 「嗯哼,就是他。」齐文光轻哼一声,摊手道:「不出意外,他现在在美国。」 「最近倒台的曹氏集团,你们应该知道吧?」齐文光却没继续往下说,而是忽然转移了话题。 当然,怎么能不知道呢? 在发现曾经那个组织的图案和曹氏集团的logo有相似之处后,他们就一直怀疑这个集团就是背后真正地操盘手了,而核对一下时间,这个集团彻底崛起光速发展的时间,也正是池澜出意外之后的那短短几年时间。 他们自然是将这个猜测告诉了官方,而遥远的大洋彼岸,那个曾经的卡尔加里冬奥赛场上,被埋藏了几十年,沾满了血迹的「平安福」,也终于重见天日,给曹氏集团的嫌疑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了,这么多年来曹氏集团本就污点众多,只是基本都被资本压下去了,根本经不起查,何况是这种追根究底的查。 自然是一朝大厦倾倒,高楼崩塌。 事实证明,这个集团,就是最大的幕后操盘手,就是曾经压迫了太多太多人,吃着人血馒头赚的盆满钵满的资本家,而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倒台得却如此迅速,在外人看来又如此得轻飘飘,对于苦难的亲身经歷者而言,又如何不是一个巨大又荒谬的戏剧呢? 人们能尽情拍手称快,可换做任何一个当事人都做不到,就连池惊澜都无法免俗。 他仍然有些不真实,仍然心情复杂。 但这些不该是他表现出来的情绪,池惊澜只是平静地点点头,瞭然问:「曹正德和曹氏集团有关系?」 「猜对了,我喜欢和聪明人沟通。」 因为本就是这起事件中的重要一环,所以即便是人已经在监狱,齐文光依然很清楚最近发生的事情,见池惊澜猜到了关键,齐文光很是愉悦地打了个响指,才继续开口。 「曹正德是曹氏集团某个高层的亲戚,不然这种草包废物,也不会爬到主教练那种高位还一点不长脑子,而他当时能逃出国,也正是这个原因。」 「当然,这一点其实有不少人都知道,但他们不知道他逃到了哪里,而我知道,是因为我还知道一件事。」 「美国那位新晋一哥曹辉,是曹正德的侄子,也是曹氏集团某位很高层的大人物的亲儿子,这是他有一次醉酒,我送他回家的时候他说漏嘴的。」 齐文光砸下一颗重磅消息,却发现对面两人反应平平,顿时重重嘆了一口气。 「你们这反应可真没意思,这消息我之前可是谁都没透露过,跟你们是第一次说,居然一点成就感都不给我。」 这场谈话一定是有上面的人在监视着的,毕竟是自己先放出来的钩子,齐文光很清楚这一点,但他谨慎小心了一辈子,谨慎得都把自己活到牢里来了,就再也不想这么活了,之前交代真相是他自己的选择,隐瞒也是,他只想我行我素一回。 之前不想说就不说,如今想说就说了,只可惜观众是两个木头,反应实在太无趣。 凌榆环胸冷哼,还是那四个字。 「有屁快放。」 「啧,无趣的小崽子。」齐文光反声呛了回去,而后语速变得飞快。 「曹氏集团高层也有不少人逃到了没抓到也没处抓吧,基本都去了美国,他们年年往那转移资产,还有个皮包分公司叫tcoc(the cup of 插mpion),只要抓住曹辉这个线,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但曹辉这个人可不好去伸手,不过这就不是我操心的事了,至于让你们小心,这些人都是法外狂徒,而且恨极了你们,尤其是你,池惊澜,你只要去美国比赛,就一定会接触曹辉,也就意味着他们有太多机会能搞你,要你小心什么,想必我不用再多说了。」 第404页 一大长段话,齐文光基本没有停顿地一口气吐完,之后才换了口气缓了过来,直接朝两人挥手。 「好,我说完了,再见,不送。」 也送不了。 …… 总之,表演赛报都报名了,总不能不去,池惊澜也不愿意不去。 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呀。 于是,十几天后,冰迷们见到了一场别开生面,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直播。 是的,官方打出了旗号,说为增强国民信心,这场表演赛要全程直播。 [你最好真的是能增强信心] [啊?我从来没对这场表演赛有信心来着,咱不是重在参与吗,这是在做什么?] 直播之前,冰迷们还在调侃和疑惑呢,但直播开始之后,一个个全都一下子不吱声了。 镜头最前方,是在冷风中衣袂猎猎作响的……一、二、三、四,一只手都用不完就点齐了的四位眼神清澈,脸颊稚嫩的小运动员,以及他们身前,一个神色沉稳,但依然是未成年的池惊澜,一个脸颊带疤,戴着副酷毙了的墨镜,冰迷们最近都认识了的,但是明显第一次当领队的孙莹莹。 冰迷们看看这只有六个人的出征团队,再看看他们周围,庞大的,乌泱泱的,由全部都是一米八往上,胸肌发达,体格健硕的彪形大汉组成的所谓直播团队、后勤团队,小小的眼睛中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池惊澜他们这几个运动员,虽然身形纤细,但并不单薄,而孙莹莹因为多年的辛劳体格确实略微虚弱,但也用气势补足了,把他们放到人群中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但偏偏,被周围这些彪形大汉包围着,再怎么潇洒帅气地衣袂飘飘…… 看着也真的很像小鸡仔啊!! 救命,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啊! 怎么世界突然发展成了他们看不懂的样子?? 每一个亮起的直播屏幕后面,都有一个无声的冰迷,揪住自己早已在多年看赛中变得岌岌可危的头髮,用沉默叙说着自己的抓狂。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诡异的沉默里,终于,有一条弹幕弱弱地飘了过去。 [不懂就问,这是要去和阿美莉卡开启第三次那啥大战吗……?] 第二百零一章 [?好好好, 原来是这样吗,我懂了,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等等前面你明白了什么啊——] [不是, 谁家运动员出国比赛, 跟着的是一群彪形大汉啊!!] [以前出国比赛,医疗团队不是有不少很温柔的小姐姐吗, 我的小姐姐们呢??] [第一眼, 我的眼睛受到了伤害, 第二眼, 你别说, 好像有点子帅……你别说, 你还真别说!!] 第一条弹幕飘过去之后,人们好似瞬间活了过来, 瞬间各种各样的讨论就充斥满了评论区。 对于国家层面的那些弯弯绕绕,冰迷们并不清楚,之前表演赛的消息和齐文光马建国那两则重磅公告一起公布的时候, 表演赛的消息也是引起的水花最小的一个。 那时候网友们还只是有点纳闷, 想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了个这个比赛, 去一查, 才发现是前几天官宣的新比赛, 同时很多国家在这个比赛官宣的当天, 就宣布了参赛名单, 就仿佛蓄谋已久一样,和他们相比,华国官宣参赛和参赛名单已经发布得很晚了。 但冰迷们并没有多想什么, 即使是贴吧里面的分析大佬们,分析的也是这一场表演赛的本身。 等他们发现这一场比赛各国基本都是年轻一辈的顶尖人物参加, 比赛结果也不会影响之后冬奥会的名额之后,大家也就都放下了心。 大概正如官方宣传的那样,与其说这是一场比赛,不如说这是一场在冬奥会之前,给大家先热热身的视觉盛宴。 反正看情况,自家这波应该是主打一个重在参与了,除了男单的池惊澜可能还有点竞争力,其他项目的差距冰迷们也是心里有数的,国内一切百废待兴,去参加这样一场比赛,当去见见世面也不错。 按照今年原本的赛程,下一场国际大赛还得在一个多月之后,原本还是有不少国内的比赛和奥运名额选拔赛在中间调调味的,但是出事之后,不仅许多运动员没了,比赛主办方们也都宣布了比赛延期举办,一下子快乐全没了。 而且之前那一场莫斯科大奖赛,短节目发挥得那么好,冰迷们都已经在想能不能拿牌了,结果突然全员退赛,虽然说是不可抗力,人们也十分佩服他们的魄力,但只要想到那一线之差错失的牌子,依然会忍不住嘆一声「可惜」。 当然,比赛还没结束就贷款奖牌不对,但谁让华国冰迷们过了太久苦日子,就像饿极了的狗狗看到肉骨头,实在是忍不住。 不过大多数人都有分寸,最多也就是在心里想想,毕竟与没有奖牌相比,还是没有比赛更难受一点。 所以你还真别说,这场表演赛对于广大冰迷们来说,也是一场及时雨。 这样一想,冰迷们就一点压力也没有了,该吃吃该喝喝,每天关注一下新闻又是谁被制裁了,然后安心又期待地等待比赛开始。 然后没过多少天,官方突然整活,说这场表演赛要全程直播。 当时已经有人在说,一场重在参与的表演赛搞那么大架势做什么,却没曾想,更离谱的还在后面。 是的,就是此刻,就是现在,当冰迷们看到满屏幕的大汉的时候,他们真的很迷茫。 第405页 这场表演赛绝对有哪里不对劲!但到底哪里不对劲,冰迷们停摆的脑子暂且分析不出来。 各种讨论的帖子漫天飞,路人们闻讯赶来「参观」,随即发出了花滑圈地震之后的第一声爆笑。 [好玩,速来,有乐子看] 人们如是说道。 就像滚雪球一样,官方直播间的热度越来越高,终于,直播里面的人也动了。 接下来的一个环节,根据官方之前放出来的预告,应该是出发前的採访。 但是採访的记者呢,网友们眼神狐疑,可别告诉他们,记者也是这些彪形大汉。 嘶……之前马建国被判了刑之后,华国的体育记者圈「消失的记者」可比「消失的运动员和教练们」多多了,不会真的找不出正经的採访记者吧? 那倒还真不是。 这回网友们还真的错怪官方了,咳咳,毕竟官方也知道,要真让这群大汉来採访,绝对会闹出些牛头不对马嘴的笑话来。 而且马建国牵扯的范围再大,也不会大过整个记者圈,正经记者还是有很多的。 就是包围圈太紧,他们一时之间……还没有挤进来而已。 密密麻麻的大汉中出现了一道小小的缝隙,然后缝隙中,有几个颤颤巍巍的人影逐渐走进了镜头。 直播并不能将一切都展现出来,只有真正身处其中的人,才能真正感受到这些看似滑稽的彪形大汉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之恐怖。 年轻的记者紧紧地挨着自己的师父,一边怂怂地向前走,一边特别小声地开口。 「师父,啥情况啊,这这这……我怎么感觉,都不是普通人呢?」 「不该问的不要问。」长者神情严肃地低声说道。 他是这一行人中步履最稳健的一个,虽然因为年纪大了,背影都有些佝偻,身形也是最瘦小的那个,但是他走在最前面,气势却完全不输于身边那些身强力壮的青壮年,而且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较劲的感觉,反而相得益彰,仿佛师出同源。 等等,年轻人突然想起来,自家师父是军人退役之后,才来当的体育记者。 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顿悟了,怪不得师父跟他说不该问的不要问,如果他猜的没错,那这确实不能问也不该说。 一场表演赛拿出那么大的阵仗,那已经是他们普通人不能涉及的层面了,他们只要专注自身,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 年轻人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而且知道了周围这些大汉们的身份之后,他也完全不怂了。 开玩笑,只有满满的安全感好不好。 他昂首挺胸,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採访设备,又往前走了一段之后,终于看到了他们这一次要採访的正主。 那个令全国瞩目期待的新星,和赢得了体育圈所有人敬佩的巾帼英雄似乎早已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年轻人刚看过去,就和他们齐刷刷地对上了视线。 孙莹莹脸上戴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太清她的神情,但池惊澜脸上并无任何遮挡,他便清楚地看见了新星那被冻得有些红红的鼻尖,以及望向他们一行人的亮晶晶的眼神,仔细看去,还能看到隐隐的期待。 今天的天气并不算好,天空如同灰色的幕布笼罩着大地,雾蒙蒙得无端让人有些压抑。 但少年眼中却像是盛满了夜空的繁星,安静,内敛,却又充斥着少年人的鲜活,熠熠闪光。 一瞬间,外界的环境就落入了陪衬。 年轻人恍惚了一瞬,好像这时他才骤然反应过来,原来这个备受瞩目的新星,这个当初在发布会上气势惊人,态度强硬的新星,还只是一个不满十八岁的,理应被他们这些大人所保护的小少年。 一个也会藏不住自己的情绪,鲜活的小少年。 但他们之前怎么都好像忽略了这一点呢? 年轻人顿时有些懊恼,也生出了一丝好奇。 当初的发布会他和师父也在现场,若不是那一场发布会上的少年表现得实在太漂亮,完全就是一副滴水不漏,镇压了一众宵小的气势十足的模样,他们也不会因此忽略了他的年龄。 这足以说明面前的少年性格沉稳,心性极佳,那又是什么,让他今天的心情看起来格外地放松呢?他又在期待什么,是期待他们的到来吗? 年轻人想到这,便直接问了。 「池神,您好,您今天看起来很放松,刚才看到我们的到来似乎有些期待,我能好奇一下原因吗?」 「因为採访完就能上飞机了?不过,你叫我……什么?」池惊澜迷茫地眨了眨眼,本能回答道。 意思是在外面吹冷风好冷风,他想赶紧进去暖和暖和。 就算他里面裹了不少,也耐不住十一月底这寒风往他脖子里灌呀。 要不是身后这些臭小子们出的馊主意,说这是花滑圈地震之后的第一次正式亮相,一定要惊艷众人,甚至连风衣都给他准备好了,否则池惊澜一定会把自己裹成球,而不是在这里要风度不要温度。 这一瞬间,少年人身上又增添了一丝平常绝对看不到的呆萌,这是身处于一个让自己感觉绝对安全的环境才会展现出来的放松的情绪。 年轻记者闻言失笑,其实他差不多猜到池惊澜的松弛感和安全感来源于何处了,想必跟他一样,来自周围这些令人安心的保护神们,但是难得看到这个沉稳的少年符合年龄的鲜活模样,他实在忍不住想要逗一逗。 第406页 「哦,您是在奇怪我对您的称唿吗,抱歉,因为之前您做的事情都太漂亮了,大家很喜欢您,这是对您的爱称,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改。」 年轻记者熟练地无视了身旁师父给他腰间来的一肘子,四平八稳地开口为池惊澜解答了一个疑惑,就是话语中开玩笑的语气丝毫不加掩饰。 说着「抱歉」,实则调侃。 孙莹莹没忍住也没打算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少年耳垂的红晕更深,抿了抿唇,略有些无措却神情认真地开口回答:「不是不喜欢,只是现在的我还不值得这个称唿,如果说的是之前那些事,那我并没有出很多力,如果说的是我的实力,那我还暂时没有足够的成绩去匹配,所以现在叫我小池就可以了。」 嗯? 好傢伙。 年轻记者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他本来只是想逗逗小孩,看能不能收录一下这位新星害羞的模样,没想到却听到了这样的一个回答。 小少年说的是自己暂时还没有足够匹配这个称唿的实力,如果他没意会错的话,「暂时」就是很快就会达成目标的意思? 微微一愣的时间,腰间又挨了一肘子。 年轻记者:。 他没转头,而是先露出了一口大白牙,笑着给面前的少年竖了个大拇指,收了之前的调侃,非常诚恳夸赞了一句。 「很好,有志气,小池,我看好你!」 而后他才转头,自以为没人注意地小声朝身旁的年长者抱怨:「师父,您别急啊,不是说好我先问的吗,别怼我腰了,您那手劲,很痛的。」 「去去去,看你说的都是什么不靠谱的问题,该我问了。」 年长者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抢过了徒弟的话筒,并且一屁股把徒弟挤到了一旁。 他就知道,师父憋不住,可是他才问了一个问题啊! 年轻记者无奈地站在一边,好笑地摇了摇头,然后看到周围对着他们的摄像头们,顿时僵住了身体。 卧槽,近距离接触小偶像,太兴奋完全忘了,这是全程直播。 他们自己带的摄像师,镜头一直对着运动员们,可除此之外,也有一堆摄像镜头对着他们。 那他刚才和师父的那些「爱的互动」,岂不是…… [没错哦,全看到啦,也全听到啦,魏氏师徒关系不和实证+1哈哈哈]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儿啊,这是直播哦,终于发现啦?] 弹幕看到神情不可置信,怀疑人生的年轻记者,顿时乐不可支地调侃了起来。 正所谓天道好轮迴,苍天饶过谁,年轻记者刚刚还在调侃池惊澜,转眼这就轮到了自己。 他还存着点侥倖心理呢,但很可惜,他的马甲早已被好事网友们扒了个底朝天。 这对师徒两的经歷也挺传奇,师父魏帅军人退役后转行当体育记者,因为性格太直不被待见就做起了老本行的帐号,结果一举混成了知名的军事圈大佬;徒弟魏晓更是牛逼,因为爱犯贱莽出头之前被「封杀」了好一阵,硬是曲线救国,参加了一个选秀节目还险些出道,最后拍拍屁股走人,拿着自己新赚的生活费,又回去当他的採访记者了。 「娱乐圈有什么好的,撒泡尿都有人想盯着,说个话要拐十八道弯,没意思的很。」 ——这是当时出自魏晓口中的经典名言。 后来又有好事者传言魏晓回去之后,被老当益壮的师父追着胖揍了好几顿,这才有人调侃他们师徒不和。 不过调侃归调侃,和那些被他们师徒两的直白和犀利惹恼的被採访运动员不一样,冰迷们其实很喜欢他们的採访。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眼瞎耳聋,爱看那些要么把人捧上天去,要么把人踩进地里的离谱採访的,这对师徒两,师父客观中正,徒弟犀利有趣,着实是对冰迷们的胃口,可惜就算是他们另闢巧径之后,能採访到的人也依然不多。 甚至之前魏帅老先生都亲口说了打算退休了。 没想到这次表演赛的採访记者是他们,看来这对师徒终于能起来了,所以说果然之前打压他们的人是马建国那帮人吧。 冰迷们看着他们若有所思,而现场魏帅老先生的採访也步入了正轨。 老先生军队出身,他准备的问题其实都很平和中正,中规中矩,就是有时候会先点评几句再问被採访者的看法,以前那些人就是不愿意听这几句真话,才排挤他,但池惊澜不一样,他很适应也很适合这样的採访。 大概同样是在军营中长大的缘故,池惊澜和魏帅老先生的气质很和,他很难回答之前魏晓问他为什么那么放松的问题,即便魏晓是戴着促狭之意问的,他总不能说他上辈子就在军营长大,所以现在感受到周围那些壮汉们的气质就跟回了家一样才会那么放松,但是老先生却不会问与专业无关的问题,而只要与专业有关,池惊澜都能回答得滴水不漏。 老先生不仅仅只问池惊澜,对于孙莹莹也是雨露均沾,众人难得从他那张向来点评放不出什么好屁的嘴里听到了满噹噹的夸奖,就连一直严肃古板的脸也笑开了花,一开始还很稀奇,后来就牙疼了起来。 就这么说吧,以前老先生的点评是「我调研了一番,你经常欺负队员,品行不端,技术在队里也没有某某某好,这个比赛名额你是怎么拿到的你?」,这种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发自肺腑的认真,但确实嘲讽度拉满的风格,深得吃瓜冰迷们的喜爱。 第407页 但今天却画风大变,对孙莹莹敢于站出来说出当年真相大肆表扬,对于池惊澜在记者会上舌战群儒疯狂夸赞,中间还有实地调查,引经据典,连池惊澜刚进国家队的时候踢走了青年队的那群垃圾的事迹都翻出来夸奖了一番。 很多事情网友们还真不太清楚,牙疼归牙疼,实际上一个个都口嫌体正直,听得津津有味。 就是有一点美中不足,夸得是很不错……但能不能让咱们的池少和孙姐多说几句话啊! 除了专业问题他们会回答得多一点,其他时间,基本只能挨夸微笑点头了。 网友们隔着网线指指点点,要不是他们了解魏帅老先生是什么臭脾气,都要以为他收钱了。 但如果说网友们是假的牙疼,魏晓就是真的牙疼了,身为徒弟,他都没有被师父这样和善地对待过! 小徒弟狠狠地嫉妒了,也不管现在还在直播,见师父问地差不多,原本顶下的採访时间也快到了,立马瞅准时机,一屁股挤开了师父,抢到了问最后一个问题的机会。 「小池小池,我们能够有幸提前知道你这次的表演曲目吗?」 哎,师父军人退伍,本能地更加注重前一阵的动盪,表演赛的具体内容都没怎么问,还是得靠他这个徒弟来才行啊! 魏晓颇为自恋地嘆了一口气,然后双手合十眼巴巴地看向池惊澜,一脸期待。 如果他没有赌错池惊澜的性格的话,这次的採访,他又能赚一大笔生活费了! 池惊澜也微微一愣,有些惊讶地看了魏晓一眼。 人们听到这个问题,也精神一振。 新赛季新气象,人们一直在期待池惊澜第一次进入成年组准备的自由滑呢,莫斯科大奖赛没能看到,这场表演赛是按照自由滑的时间来的,总能看到了吧! 虽然这次表演赛的具体参赛曲目一直没有公布,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荣耀向我俯首》了。 从上一次退赛到现在,也就短短二十来天天的时间,圈子里还一直动盪不停,再创造一个新的节目上表演赛什么的,冰迷们还真没想过。 但即便他们猜到了池惊澜会说什么节目,他们依然很期待他的回答,因为猜测,和从池惊澜口中说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意义。 他们期待着少年在新的一个赛季,在更广阔的舞台上熠熠闪光,之前被迫中止,如今重新起航,少年亲口说出自己的节目,就像是一个新的见证。 人们默默都把目光投向了池惊澜身上。 漫天阴云撕开一条裂缝,阳光悄然又柔和地洒在了少年柔软的髮丝上,一瞬间,像是清冷的神仙下凡,却被披上了一件温暖的羽衣,带上了人间的温度。 于是人们看到沐浴着朝阳的少年,浅浅笑了笑,温声开口。 「《红日》」 果然是《红日》嘛……欸?等等!什么? 《红日》??! 第二百零二章 他们没听错吧, 新节目?等等,你们再多说一点啊! 人们马上目光灼灼地看向魏晓,却只见魏晓说了句「好, 非常感谢您的回答, 具体我们上飞机之后的专访再聊。」,然后看了眼手机, 就把话筒收了起来。 紧接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上了不远处的飞机, 屏幕就黑了。 採访结束之后就要启程了, 飞机上是没有直播的, 这是官方早就公布了的事情。 但冰迷们也没想到这直播停止的时间能卡得这么好啊! [魏晓, 你小子给我爬出来!只负责吊胃口不负责填饱肚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人干事啊!!] [专访??你小子特么深藏不露啊,我命令你, 飞机着陆我就要看到专访!!] [等等等等,《红日》是什么情况啊,居然不是《荣耀为我臣服》吗, 不会是这段时间搞出来的新节目吧?] [嘶……从出事到现在, 满打满算也就二十来天吧, 这么短的时间搞出来的节目拿去参加表演赛, 真的没问题吗?] [说不定是之前的备用节目呢, 而且就算是新的又怎样, 这场表演赛不是本来就是重在参与和见世面吗, 池惊澜可能确实有拿牌的实力,但小孩前段时间也是真的累,就让他放松放松吧, 想上啥节目就上啥,反正我都支持] [+1, 而且《荣耀》既然上了之前的自由滑节目,我们之后就一定能看到的,那这次上新节目我们不就多一个节目看吗,这是赚了啊!!] 直播的中止反而让网友们的讨论更加热烈了,有人被某位记者欠了吧唧的操作气的牙痒痒,恨不得穿过屏幕把魏晓拖出来揍一顿,也有许多人被池惊澜吐露出的新的节目名字吸引了注意力,各抒己见,聊得热火朝天。 不过最后大家都默默地达成了一个共识,觉得这一次池惊澜大概不是冲着奖牌去的。 虽然有些可惜,但前一阵子小孩付出的辛劳大家都有看在眼里,没人会去强求什么,偶尔有人冒出头来嘲讽两句,也很快被大家齐心协力给怼回去了。 而在这样的讨论中,不知不觉,一开始引起大家震撼的勐男后勤团队,后来似乎也没什么人注意了。 网友们忘得快,当有冲击力更强的事情出现的时候,他们就会自然而然地被转移注意力。 就连贴吧里最后想要扒一扒的帖子,也在有人认出其中一些人的身份之后,立即收了手,让帖子悄然沉没了下去。 第408页 [嘶,我想起来了,之前直播站在池少旁边的那个勐男,我说怎么感觉眼熟,我刚去问了,真的是我七大姑她二姨家的外甥女的儿子的表哥,他应该在军队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楼上这复杂的关系网,歪一下楼,这么远的亲戚关系,你是咋认出来的,迷惑.jpg] [咳咳,嗯……别人家的孩子,你懂吧,瞻仰过这位的照片orz] 别人家的小孩恐怖如斯……咳咳,不是,总之出现了第一个人之后,很快又有几个人出来认领了几个勐男,无一例外,不是军人,就是在警局里工作的人。 然后大家就默契地不再顶贴了。 好几次的偶然就不是偶然了,这一次的表演赛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有不少敏锐的人已经从中猜到了些什么,但又琢磨不透官方这看起来十分高调,仔细琢磨却好像又挺低调的操作,最后选择了闭口不言,观望事态发展。 于是就这样,有心无心的,「勐男风波」就悄然平息了。 飞机抵达艾美莉卡之后直播重新开启,镜头也基本都对着池惊澜他们,如非必要,勐男后勤团不会出现在直播里面。 最开始那个震撼的广角镜头仿若是昙花一现,更加坚定了人们心中「官方其实是低调」的这个猜测,不仅自己闭口不言,甚至有时候还会悄悄地引导一下舆论,让官方准备的后手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这样做的人甚至不在少数,他们一边「义务劳动」,一边提着颗小心脏全程关注着直播,但几天过去,直到男单的表演赛都正式开始了,一切都还是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当然,直播其实非常精彩,无论是下飞机之后伊万班奈特他们特地赶来机场迎接池惊澜,还是第一次展现观众们面前的运动员赛前准备与私下的状态,以及平常的训练内容和方式,都让观看直播的网友们大开眼界。 池惊澜明明一脸冷淡却总有人爱跑过来嘴上宣战,实际贴贴,还都是其他花滑强国有名有姓的小天才们的这个神奇的属性,也让人们津津乐道了好一阵。 平静当然是好事了,原本提着点心的冰迷们在经过几天的平静之后也将心放下了不少,猜测官方应该是私底下付出了行动。 只要自家的运动员能平平安安,顺利完赛就可以了,曾经对华国花滑给予厚望的人们,在多年后终于看到希望的时候,却是最不强求的那些人。 因为他们知道,让这一代的小运动员们健康、顺利地成长,他们就一定能等到花开。 …… 其实他们不用苦心等待,有些花儿,早已绽放。 「接下来,第一位出场的选手——池惊澜,来自华国,表演曲目,《红日》。」 偌大的体育馆喧嚣无比,观众席上人头攒动,刚刚开场的激动之下,就连代表着比赛开始的报幕声都镇压不住人们的热情。 表演赛没有那么多规矩,就连出场顺序也是完全随机的抽籤,如报幕所说,池惊澜抽到了第一个出场。 很显然,从现场的情况来看,也能知道这第一个出场并不是什么好签。 人们的心还没有完全投入到比赛中来,而观众们也早已习惯了正常比赛重头戏全放在最后的规则,对于开头上场的,一般都不太重视。 何况这还是在艾美莉卡的赛场上,对于华国出身的运动员,看碟下菜的观众可不在少数,自然有人听到了mc的播报,但他们不仅没有安静下来,一时间甚至更喧嚣了。 国内的网友们看着这一幕,都纷纷沉默了下来。 以往不论如何,敢出国比赛的运动员,出场的组次都是靠后的,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第一个出场」这个签位,对于华国的运动员有多么大的恶意。 这真的是纯随机的抽籤吗?谁知道呢。 池惊澜不在乎。 领队和队友们都给他送上了加油打气的祝福词,他笑着朝他们点点头,随后步伐坚定地朝运动员入场通道走去。 踏出通道,璀璨的灯光和沸腾的喧嚣铺天盖地得席捲过来,少年表情丝毫不变,唇角甚至挂着浅浅的笑意,平和却傲然。 他一步步向前,步履平稳且坚定,最后在一片喧嚣中轻描淡写地摘下了脚下冰鞋的冰刀保护套,踩上了犹如镜面的冰场。 第一个上场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他可以独享这个此刻还是完美的冰面,而等他的表演结束之后,冰面上也只会留下他一个人雕刻的痕迹,他享受且期待着那一幕。 至于那点负面影响,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即便是表演赛,少年的服装也并不复杂,一身得体的中式小西装,为适应花滑的动作做了一些不影响美观的调整,右肩肩头别着一个小小的王子帽,左胸口的心口处,还佩戴着一个小小的金属饰品,是一柄利剑,剑柄更是别出心裁地设计成了太阳的图案。 明显是花了很多心思的设计,不知为何,华国的网友们心突然就定了不少。 池惊澜绕着冰场外围滑行了两圈,简单地适应了一下冰场。 这个时候他离观众席离得很近,那些各种语言的讨论,大部分他都能听懂,但少年始终不曾给过那些人任何眼神,只有当他经过一片红色,听到那些激动的,吼到嗓音嘶哑,也想将周围那些嘈杂压下去的加油声,少年才抬起头,朝着那个方向点了点头,会心一笑。 第409页 或许是少年平静的表现让那些试图用喧譁激怒他的观众们感到了无趣,也或许是被少年踩上冰场之后那份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信与气势震慑住了,人从众,一个人安静之后,很快,整个场馆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少年这才停止了绕圈的滑行,不急不缓地踩着冰刀滑倒冰场正中央,停了下来。 这一刻,就连他脸上浅浅的笑意都真挚了不少。 好似在对人们说:不用担心,这点小问题,怎么难得到我呢,看,这不就解决了吗? 那点小得意太生动,人们也不由得感染上了轻松的笑。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池惊澜摆好开场姿势,闭上了眼。 整个场馆彻底安静了下来,这一刻,池惊澜清空了所有的杂念。 只余下一个念头—— 他要让所有支持他们的冰迷们看到,他们细心呵护的花朵已经绽放,且光芒璀璨。 这才是他来这一场表演赛,最重要的目的。 第二百零三章 [让晚风轻轻吹过] [伴随着清幽花香像是在祝福你我] 低沉的, 带着一点点沙哑的歌声犹如深海的鲸歌一般骤然响起,温柔地盘旋在整个场馆里。 清唱? 底下的观众们眨了眨眼,不论是听不懂语言的外国观众们, 还是华国线上线下的冰迷们, 都不由得愣住了。 情感不分国界,短短几句词, 没有任何旋律伴奏, 却用极强的故事性, 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而歌声响起的同时, 冰场上的少年也第一时间动了起来。 他张开双臂, 就像是长出了一双翅膀, 轻柔地原地转了一圈,像风中的花瓣一般, 轻盈地飘了出去。 难度步伐接大一字。 一个并不霸气的大一字,少年腰下得比正常得要更深一些,却丝毫不显得吃力, 舒缓的动作透着淡淡的悲伤, 对应着清唱的歌词, 真的就如一阵轻柔的晚风, 轻轻拂过每个人的身旁。 少年的沉静让观众们也逐渐沉静下来, 沉浸到了节目之中。 人们仿佛看到了一个少年带着一身风餐露宿的清冷, 独身跋涉了许久许久。 他的步伐不快, 却从未停歇,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坚定地落在了结实的地面上。 全场彻底安静下来, 在讲故事一般的歌声中,甚至连池惊澜脚下的冰刀与冰面摩擦的飒飒声响, 都能清晰耳闻。 仿佛过了很久,也或许只是一瞬间,少年闻到了一阵清幽的花香,眉梢上扬,似是欣喜,脚下步伐也加快两步。 butterfly跳接燕式旋转。 冰刀破开迷雾,带着少年投入了一片大大的花海。 少年人原本悲伤,有点沉凝的气质,随着他在花海中徜徉,就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周身都变得平和沉静了下来。 就连仅仅是旁观的观众,好似也随着少年的动作,感受到一阵清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 奔跑过花海,迎面就是一片开阔的海岸。 燕式旋转接换足蹲踞式旋转,然后随着少年起身,浮腿也一併升起,腰身完美的弧线与腿部漂亮的肌肉线条逐渐组合成一个完美的水滴状。 ——贝瑞曼。 星星在夜空眨着眼,海浪拍打礁石,在温柔的歌声中,连海浪都变得温柔起来,轻轻载着少年,翻过了许许多多坎坷。 [让晚星轻轻闪过] [闪出你每个希冀如浪花——] 在缱绻的尾调中,红色的衣摆随着少年的动作飘逸起潇洒的弧度,又在少年停顿的片刻悄然落下,连角度都与开场时分毫不差。 而从开头的定点姿势,到这一刻的停顿,少年一直都没有睁开眼。 少年始终轻轻合拢着双眸,浓密的睫毛在高清怼脸的镜头中微微颤动,就像是蝴蝶翩跹的翅膀,光影变换之间阴影流转,马上要振翅飞翔。 完全不需要睁眼确认位置,即使看不见周围,即使眼前一片黑暗,也不会影响池惊澜的走位。 冰场就像它的温度一般,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站在上面闭上眼,总会有一种飘飘忽忽的不稳定感,这和人的能力其实没有多少关系,是人的生理本能决定的,即便是专精此行业的运动员,很多也不能免俗。 想要克服自然也简单,那就是练,练到连身体本能都习惯为止。 夜以继日的相处和练习,池惊澜太熟悉站在冰面上的感觉了,就算是闭眼,他的动作也不可能出现一丝变形和不稳定,就连位置也不会出现一丝误差。 冰场的规格都有严格的规定,池惊澜在前两天的练习中更是把这个冰场的细节都刻入了脑海中,即使闭着眼,他也能在脑海中建模復原出来。 于是所有人都发现了,少年虽然全程没有睁开眼,但他在几乎可以说是绕了半个冰场的情况下,却依然能在拉长了尾调的[浪花——]落下最后一个音的时候踩上最后的节拍,精准地回到最开始的位置。 也就是冰场的正中央,几乎没有丝毫误差,精准得可怕。 不过在节目进行中,大部分观众们不会马上就感受到池惊澜这个定点的震撼,只是模模煳煳得觉得很厉害,然后在池惊澜的引导中,反而更深得投入了节目的氛围当中。 炫技与沉浸表演通常很难完全和谐统一,但池惊澜却做到了让人完全没有出戏的感觉,究其原因,大概是他根本没想过这是炫技。 第410页 在池惊澜这里,所有的动作设计永远都是为了节目表演服务的。 为何闭眼? 因为这几句的歌词意境如此,适合闭着眼去演绎,池惊澜就这么做了。 正因为他这么做了,观众们才能如此身临其境。 失去了视觉,嗅觉和听觉才更加灵敏,闭上了眼睛,于是观众们的眼睛便成为了池惊澜的眼睛,才能看到他描绘出来的那一幅温柔的画卷。 而温柔的固有色之下,是被轻描淡写揭过的千辛万苦。 再一次回到起点,少年依然闭着眼,气质却与一开始不同了。 如果说一开始少年的身影还透着悲伤与孤独,那么两句清唱歌词过后,他也像被晚风洗涤了一般,周身只剩下了平和与温柔。 最初的节目《新芽》,池惊澜用了一整个节目来与黑暗抗争,后面《安卡》里的安娜卡列尼娜,也是在为自由抗争,在献祭了生命的决绝中凤凰涅槃,那是在描写自己,也是在向那些人宣战。 而之前那些表演滑的节目,他也是用了整个节目来纪念他们阶段性的胜利,来描述他们的成长,来热烈地庆祝。 但这一次,当事情真的要尘埃落定的时候,当他们真的已经看到逐渐升起的太阳的时候,池惊澜却不想在这件事上有更多的着墨了。 苦难终结、沉冤昭雪,是时候该翻开崭新的篇章了。 而新一页的开头,池惊澜想要书写的,是感恩与自信,感恩,是他对冰迷们,对所有爱他的,支持他的人们的感恩,但自信,却不是他的自信,而是华国冰迷们的自信。 所以这一次,池惊澜只用了短短十几秒的时间来叙述曾经,用了简简单单却饱含情感的四句清唱诠释了何谓千帆过尽。 然后少年抬起手,将手背再一次贴上脸颊,如同他一开始开场时的定点姿势一般,只不过相比于之前的眉眼轻蹙,这一次少年表情恬淡、眉目低垂,就像是陷入了一场美好的梦。 这一瞬间,先前的清唱正好彻底落下帷幕,世界就像是被按了静音键一样,绝对的静谧,惹得观众们不由得身体微微前顷,期待地看着冰场中央的少年。 甚至有人在想,池惊澜是要给他们带来一段默剧表演不成? 但下一瞬,所有人都骤然睁大了双眼,像被一记重锤敲在了心头—— [ah..ah..ah——] 明朗轻快的伴奏陡然从场馆里四面八方镶嵌着的音响中响起,席捲了全场观众的耳朵。 如之前网友们讨论和猜测的那样,池惊澜在之前机场採访说池惊澜说的《红日》,真的是他们经常听的那首经典老歌《红日》。 只不过,从之前的几句清唱也能发现,这并不是最经典的那个版本,而是一个改编了的版本。 与最初的版本相比,少了一份沉重,多了一份轻快。 或者说改编版的那份沉重,都已经浓缩在了前几句清唱之中。 少年打开双手,身体微微后仰,抬起头,修长白皙的脖颈暴露在聚光灯之下,只有喉结处投下了一片小小的阴影。 在伴奏响起的同一瞬间,池惊澜一只手贴着身侧,另一只手悬在腰间,往后一翻,潇洒地打了个响指,脚下冰刀也用力一蹬,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身形骤然后退,在冰面上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这是摇滚步的起势。 与此同时,少年也「唰」得一下睁开了双眼,三线并行,时间却把握得分毫不差,琉璃般的黑瞳如同一面镜子,拓印下了场馆穹顶那片耀眼的灯光,少年人唇角扬起灿烂的笑容,人们感觉自己仿佛在这一瞬间坠入了一片璀璨的星海。 咚、咚、咚——观众们听到了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和不知不觉中变得急促的唿吸。 这样极致的卡点,这样极致的视觉盛宴,虽然只是简单的动作,给人带来的震撼可比看到一个四周接三周的高难度连跳还要大太多了。 人们捂着自己狂跳的心脏,有点恍然地回过神来,终于听见了,这场表演赛开始之后,第一句带着伴奏的歌词。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 [命运就算曲折离奇] …… 第二百零四章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 [命运就算曲折离奇] [命运就算恐吓着你] [做人没趣味] …… 池惊澜轻扬起下巴, 打着响指,身形疾速向后退去,冰刀在冰面上交错, 随着节奏摇摆着身体, 精准地踩点就像是踩在了人们的心上,明媚又张扬。 交叉摇滚步——配合着这带着点摇滚的伴奏, 再适合不过了。 无论是现场的华国冰迷, 还是正在看转播的网友们, 都不由自主地跟着节奏抖起了腿。 虽说是流行乐, 但《红日》一直是一首非常经典的老歌, 在整个华国乐坛都风靡了许多年, 从前响彻大街小巷伴随着人们长大的歌曲,在听到伴奏响起的那一刻起, 埋藏在人们脑海中的记忆就甦醒了。 此刻,池惊澜为什么要选这首歌,已经没人在意了, 在他睁眼的那一刻, 他们就坠入了少年璀璨的眸中。 看着冰场上张扬恣意的少年, 早已有太多熟悉这首歌的华国冰迷们, 无声地跟着欢快的伴奏, 哼唱起了歌词。 粤语歌自带独特的韵味, 若是听不懂歌词的观众, 单看冰场上少年的表演,绝对想像不到,歌词叙述的尽是失意。 第411页 但是熟悉歌词的人们, 不仅没有因为歌词的失意与现实的欢腾而感到违和,反而更加热血沸腾起来。 因为他们都知道, 这从来都不是一首颓丧的,描写生活失意的歌。 它的歌词,从来不是[命运就是颠沛流离],而是[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啊。 「就是」与「就算」,一字之差,含义却截然相反。 「就是」是消极的承认,而「就算」,是知道这世界真的很烂,也仍然不愿意放弃的反抗与抗争。 的确,命运可能真的会颠沛流离,真的会曲折离奇,甚至就连「恐吓着你」这种有些抽象的形容,放在池惊澜身上都显得贴切无比。 他曾经颠沛流离过——孤身一人去国外闯荡,学成回国后又一人独自撑起整个项目,不仅要面对外在的压力,还要提防内部的枪林弹雨,最后却落得一个埋骨他乡的凄凉下场,如何不算颠沛流离呢? 他的命运更是曲折离奇——神奇地甦醒在三十多年后的新时代,老天爷仿佛是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却又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磕磕碰碰地走到现在,连他自己都从来没有想过。 至于恐吓着你,那就更不用多说了,之前那些事才过去没多久,那些人想毁了池惊澜他们这些天才的事,可还歷歷在目呢。 每一句歌词都仿佛是在描述池惊澜一路走来的一切,就好像是命中注定的巧合一般。 但这不是巧合,只是池惊澜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经歷的太多,所以都能对上而已。 没多少人知道这一点,但极少数知晓一切的几人,在得知池惊澜选了这首歌当作表演赛的曲目之后,心情都很是复杂。 当然不是他们对池惊澜没有信心,只是歌词真的太贴切了,经歷过池惊澜之前那段疏离又固执的时期,他们不由自主地有点担心,担心池惊澜回忆起曾经的那些不愉快。 主要指的是陈延和他老婆二老,凌榆一开始其实是完全不担心的,但被陈延他老人家电话轰炸了好几轮,去找乐乐又被数次拒之门外,他也终于慌了。 不知隔了多远的赛场中,凌榆刚刚结束了一场预赛,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进来半决赛后,漫不经心地走出了赛场,然后漫不经心地拒绝了队友们的聚餐邀请。 等所有人离开了他的视线,他才一个人鬼鬼祟祟地独自回到了酒店房间,守在电视机前,一个人紧张地看着表演赛的直播。 浑然不知自己的行动都被躲在转角处的队友们看去了的某队长,在伴奏进场,看到池惊澜那摇曳心神,张扬明媚的摇滚步之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就知道,传奇就是传奇,他的心上人,从来不是会对命运的坎坷与不公妥协的人,他永远只会迎难而上,然后屹立在风浪的潮头,气派十足地告诉全世界,他依然在。 就如此刻。 凌榆自豪地笑了起来,他看到这个开头,他就知道乐乐是真的走过来了,也猜到了为何池惊澜之前排这个节目的时候全程都是秘密排练,连他和柯苑泽都没能看到。 就像黑暗永远困不住耀眼的太阳,过去的泥淖也困不住一个永远在往前走的身影。 揭露着残酷现实,却又带着不甘的歌词被池惊澜用摇滚步演绎出来,只爆发出了更加彭勃张扬的生命力。 真的就如那刺破黑暗,初升的红日一般。 乐乐不仅仅是走出来了,并且还想给他们所有人一个惊喜。 凌榆伸手捂上砰砰加速跳动的心脏,跟其他无数守在转播前的冰迷们一样,无声启唇,唱出了接下来的两句歌词。 [别流泪心酸] [更不应捨弃] [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 少年骤然加速,却不是往前。 他整个人都正面对着裁判席,也面对着那唯一集中的一小片红色国旗,神色灿烂,身形却急速向后退去。 纤细的身影轻轻晃动着,不知什么时候浮起了一条腿,只余下单足留在冰面上,乍一看,就像被浪涛冲击得站不稳了一般。 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并不是如此。 即便是单足立于冰上,池惊澜的核心依然压得十分稳定,就连他的摇摆,也是由他自己控制的。 ——一个非常经典,非常漂亮的counter步伐,也就是外勾步。 他并不是被浪涛冲击得站不稳,而是用自己的节奏征服了浪潮。 浪涛汹涌,池惊澜始终屹立在潮头,随着风浪摇摆,风浪一直想将他席捲进万劫不復的海底,却一直无法成功。 少年的动作是千百遍的练习后的熟练自如,少年的神情是几十年在赛场上沉淀出来的自信与恣意——他已然将那些令人望而生惧的风浪掌控。 后撤,也只是为了蓄势而已。 风浪无法击溃他,但他要击溃风浪。 冰刀在冰面切下一道重重的痕迹,少年骤然停下后撤的步伐,仿佛已经积攒了足够的能量,而后转身、起跳、落冰,一气呵成。 熟悉、凌厉的跳跃,观众席上的冰迷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3a,阿克塞尔三周半。 还不是一个简单的阿克塞尔三周半。 在现在各种各样的花样滑冰比赛中,3a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稀少了,各种不同的运动员的3a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但有人把各种各样的阿克塞尔三周半剪到过一起去发起了几个投票,谁的3a最具有观赏性,谁的3a最专业最标准。 第412页 池惊澜力压一众比他年长的前辈们,用毋庸置疑的实力拔得了所有投票的头筹,但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这个花样滑冰中的王者跳跃,对于池惊澜来说就是如臂使指,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可一路看着池惊澜从省队的小舞台走到如今世界大舞台上的冰迷们都知道,一开始的时候,池惊澜的刃跳,尤其是a跳,还没有现在那么顺畅,是可以明显看出来有瑕疵的。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他就已经到了如今这种可以称得上完美的程度,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少年付出了多少努力,冰迷们简直无法想像。 而今天,池惊澜又给了他们新的惊喜,甚至是在一场表演赛上。 众所周知,阿克塞尔跳的难度很高,而左腿作为阿克塞尔跳起跳的支撑腿,为了节省体力,以及更好得在起跳的那一瞬间借力,大多数运动员都是先右腿滑行,然后在起跳前再切换到左腿。 就连池惊澜之前的那些3a,也是遵循这个规律的。 但这一次的3a不一样,起跳之前的单足counter,池惊澜就是用左腿完成的,而之后的阿克塞尔三周半,他也是直接counter进入的,并没有换足。 相当于他在单足完成一个滑行转体步伐之后,在无换足、不停顿、无借力的情况下直接起跳,生生干拔了一个完美的三周半转体,然后还从容落冰了。* 甚至在落冰之后,池惊澜依然没有换足。 少年犹如一柄利剑噼开了层层海浪,轻巧地降落在众人面前,宛若天降。 顺着惯性,池惊澜轻压冰刃,冰刀在冰面上滑过一道丝滑的弧线,他就重新转回了一开始正对着裁判席的方向。 另一条浮腿终于在此刻落于洁白无瑕的冰面上,双脚冰刀完全处于一条水平线上,少年身躯微微向后仰倒,从侧面看,就是一条无比笔直的直线——大一字。 连起来,就是counter进3a接大一字滑出,一组难度奇高的动作,在池惊澜的脚下,却犹如吃了德芙一般丝滑。 少年轻轻抬臂,双手举过头顶,然后又轻轻放下,一手握拳置于身前,另一只手优雅背于身后。 他脚下的冰刀不知何时已经从外刃切冰变成了内刃,身形也从刚才的后仰,随着变刃,变成了前顷,配合着他手上的动作,就像是鞠了一个躬一般。 不,不是像,此刻池惊澜正对着他之前看到的那一小片的红色海洋,以及来自华国的转播镜头,他就是在鞠躬。 在这个全世界瞩目的舞台上,在这个终于战胜黑暗,迎来曙光的时刻,朝着所有曾经遭受苦难的人们送上迟来的歉意,朝着所有为渡过这一场大劫而贡献出一份力量的人们送上最诚恳的谢意。 少年髮丝柔软地垂下,身上刚刚a跳结束噼开浪涛的凌然气势还未彻底散去,但朝着观众席倾身的时候,却又无比乖巧与诚恳,一瞬间形成的巨大反差攒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右肩上的小王子帽在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却仍被少年左胸口那柄剑柄是太阳图案的小小利剑压住了锋芒。 是什么能让一位曾经遭遇了无数坎坷,一路靠自己披荆斩棘登上王座的王者底下高傲的头颅,成为忠诚的骑士? 当他身边围绕着爱,当前方不再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即便是再野心勃勃的王者也会停下开疆拓土的脚步。 何况池惊澜的初心就是守护,当可以回归初心时,他自然不会再去当一个被架起来的王。 就像刚才那几句歌词一般。 少年在告诉所有等待了许久的冰迷们——不要害怕,不要心酸,华国花滑的未来已经改变,绝对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充满颓势与不堪。 他也在告诉因为之前那些「热闹」而被吸引过来的新朋友们,不要因为那些曝光出来的纷争和黑暗放弃这个美好的项目,花样滑冰本身一定会比那些「热闹」更加具有魅力。 而他,池惊澜,以前没有机会,但以后,他会一直在这冰面之上,永远陪伴大家。 用节目来传达这一切难以用语言表达,厚重的、诚挚的情感,是来自传奇的浪漫,也是独属于华国人的内敛与默契。 而池惊澜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也代表了整个华国滑坛的态度。 作为这一次参加表演赛的运动员里实力最强,影响力也最高的一位,池惊澜本来就是带着一点官方的kpi来参加这一次表演赛的。 有不少网友们已经解密出来了那些勐男后勤团队的身份,这些人的确出自官方的手笔。 而官方会出那么多人来跟随池惊澜一行人这一次的行程,除了之前在齐文光那得到的消息,要确保他们全程的安全之外,也是为了更加鲜明的表达自己的态度:如果他们不想让公众察觉,绝对有无数的办法。 不过他们之前跟池惊澜说的只是尽量拿出一个漂亮一点的成绩,然后等赛后採访的时候再郑重地提一提这件事,池惊澜当时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应下了。 这件事是在池惊澜和凌榆与齐文光谈话之后很快就定下来的,此刻许多也在看着转播的官方大佬们也没想到,池惊澜居然可以交出这样一份,完美的、远超他们要求的出色答卷。 把情感完美地融入节目当中,再毫无保留的将这一切传达给观众,池惊澜从来都是做的最好的那一个。 第413页 接下来,就是一场答谢冰迷们的视觉盛宴了。 第一段带着伴奏的歌词伴随着开场的a跳结束,当最后一个尾音落下的时候,伴奏的音乐也随之淡出。 一瞬间的无声之后,紧接着响起了三声镲响。 「锵!锵!锵!」 比鼓声更加清脆的镲响轻轻击打着人们的心房,心跳漏了一拍,就像是蜻蜓点水,没有那么惊天动地的架势,却能够让池塘为之泛起细碎的涟漪。 也像小精灵跳踢踏舞,为旋律本就欢快的曲子更添上了一分活泼和跳跃。 而后,伴奏与歌词再一次恰到好处地切入。 [一生之中兜兜转转哪会看清楚] [彷徨时我也试过独坐一角像是没协助] …… [一生之中弯弯曲曲我也要走过] [从何时有你有你伴我] [给我热烈地拍和] 一生的时间那么长,总会兜兜转转走点远路,总会有迷茫的时候,现实总是无情的,没有人的生活会顺风顺水,总要经歷些坎坷。 时代高速发展,人们也活得愈发清醒,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说,苦难不值得被赞美,苦难就是苦难,他不会带来成功,也不值得追求。 池惊澜是极为贊同这个观点的。 但这一次,他想说的却并不是这个。 就像这写满了人生体会,甚至有些沧桑的歌词整体的基调却是向上的,连伴奏都是欢快昂扬的一样,几乎可以说是从坎坷中走过来的池惊澜,也想给大家分享一点小小的经验。 他的人生虽然算不上很长,但谦虚地称上一句丰富大概还是没问题的,切身体会过太多,池惊澜自然清楚苦难没有意义,但他想告诉大家的是,变强的自己是有意义的。 如果苦难已经来临,不可避免,必须经歷,那不用害怕,也不必逃避。 苦难是可以战胜的,创伤是可以被时间抚平的。 更不需要一个人去承担一切,那总是会疲惫的,谁说不可以藉助家人,藉助朋友的力量呢? 一个人的时候,苦难是很可怕的,但如果有许多人同行,那坎坷也就不足为惧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有朋友有家人就可以不努力,他们并没有义务每一次都去拖一个后腿,而且帮助向来都是相互的,人不能去做木桶上那个最短的短板。 互相搀扶着向前,才会走得更远,努力提升自己,让自己变得强大之后就会发现,曾经能够绊倒自己,让自己摔一个屁股蹲的坎坷,等再一次不得不碰上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可以随意踢开的小石子,称不上是坎坷了。 池惊澜走了不少弯路,独自倔强许久才领悟到这些道理,他不希望有人和他一样走得那么曲折。 进入编排步伐。 因为是表演赛,没有正规的比赛那么多的硬性要求和规矩,池惊澜甚至连冰舞那边的动作都拿了过来。 「哒哒哒——」 冰刀在冰面上翻转腾跃,踩着音乐的节拍,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一刻,连冰面好似都成了少年手中的乐器,如同泉水叮咚,和欢快的音乐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冰面上的少年踩着轻快却坚定的踢踏步,身影纤细却莫名令人安心。 歌词唱着「有你有你伴我,给我热烈地拍和」,少年也抬起胳膊,双手举过头顶,应和着歌词,轻轻拍起手心。 他在感谢大家能够可以陪伴他一起挺过那些坎坷,感谢大家送给他的热烈的掌声。 同样在告诉大家,以后他也会一直陪伴着大家,永远会对所有陷入彷徨的人们,奉上他最热烈的掌声与鼓励。 更是在对那些因为滑坛曾经的黑暗,遭受过不公平的待遇,经歷过不该有的苦难,最终选择离开的同伴们,说—— [像红日之火燃点真的我] [结伴行千山一定能踏过] 歌声骤然高昂,少年也骤然腾空而起。 他不仅没有放下举过头顶的手,而是更加用力地往上抻了抻,两手紧紧交握,手臂绷紧,隔着贴身的小西装,也能看到少年手臂上流畅好看却有力的肌肉线条。 一瞬间,就像是破开了一块坚硬的石头,长出来的坚韧野草。 ——双手举过头顶勾手四周接后外点冰三周(4lz+3t)。 这个连跳不可谓难度不高,甚至比起刚才的counter进3a接大一字,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勾手四周在四周跳里本身的难度不算很高,但双手举过头顶的勾手四周就不一样了,那极其容易破坏跳跃的平衡,容易失败不说,还对技术分的提高没有什么加成,得不偿失,没有人愿意去这么跳。 上一个这么做的,没错,还是池惊澜自己。 不过很明显,这一回他再次提高了难度,把双手举过头顶的姿态及其大胆地放进了连跳当中。 失败了功亏一篑,但是他成功了。 提升了难度的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一个非常果断且充满着力量感的跳跃,加上池惊澜本身就比其他运动员更高的最高点和强大的滞空能力,抬起的双手又在视觉上拉高了少年跳跃的高度,那一瞬间给观众们带来的视觉冲击力,简直难以言说。 少年抵达最高点的时候,真的好像长出了一双翅膀,要突破穹顶一般。 配合上少年红色的西装,真的犹如一轮红日,高悬于天空。 第414页 完美地展现了刚才那句歌词。 「如红日之火,燃烧真的我——」 请让我展现我们的诚意,池惊澜用完美的节目无声地开口—— 如果你曾经遭遇不公,如果你依然热爱。 那么回来吧,花样滑冰需要你们。 回来吧,广大群众需要你们,华国需要你们。 如果你从前不曾了解,从今以后愿意热爱,愿意支持。 那么加入吧,我们一起共同努力。 加入吧,总会有美好的结局,配得上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如同歌词那样。 结伴行,千山一定能踏过。 第二百零五章 越到后面伴奏的节拍和歌声的语速都变得越来越快, 就连随着节拍不由自主抖腿的观众们,都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有未曾发现的潜力。 ——比如不知不觉中腿都跟着伴奏抖出了残影这种事。 而歌词循环了一小段,等到再一次唱到「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的时候, 那个「你」字终于被唱了出来, 一声嘹亮的高音直接顶破了穹顶。 后面紧跟着的,是震撼人心、嗨翻全场的大合唱。 少年明显也是跳嗨了, 在最后那段节奏极快, 声势极其浩大的大合唱中, 也就是节目最后的时候, 他还掏出了一个连跳。 ——4f+3a(后内点冰四周接阿克塞尔三周半) 刀齿点冰, 冰屑在点冰处如花朵般绽放, 洋洋洒洒,折射出梦幻的光彩。 但少年却并未因此停留驻足, 他轻轻一挥衣袖,把美好的风景留给了观众,然后轻巧地跃起, 在空中划过一道高飘远的漂亮轨迹, 奔往了下一处风景。 用什么跳跃开场, 就用什么跳跃结束, 就像少年走的路, 他永远在前行, 从不曾停止。 阿克塞尔三周半, 还是接在一个后内点冰四周跳后面的阿克塞尔三周半,在池惊澜将这个连跳展现在人们眼前之前,别说有没有人尝试过这么跳了, 甚至都没有人想过还可以这么跳。 本身后内点冰四周跳(4f)的动作技术难度就不低,在那么多花样滑冰的运动员的技术库里, 点亮了这个跳跃的运动员本就一个巴掌就可以数的过来,加上3a虽然能跳出来的人数增多了,但大多数也只是能跳出来而已,整体的失误率其实很高。 人们还在努力攻克怎么降低单个3a在赛场上的失误率呢。 谁能想到已经有妖孽将高难度的四周跳和号称王者跳跃的阿克塞尔跳中如今难度最高的3a结合在一块了? 谁又敢想呢,可偏偏这一幕真的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出现在一个这个赛季才刚刚升到成年组的华国黑髮小少年身上。 伴奏的最后一声音符落下,冰场上的少年也结束了他完美的开场秀,朝着观众席四周礼貌弯腰谢幕。 远道而来的华国观众聚集区率先响起了最热烈的掌声,掌声轰鸣中,数不清的小玩偶小礼物纷纷投下,有的还调皮地在冰面上弹跳了几下,落在了少年脚边,被少年温柔地捡起,抱在了怀中。 掌声与欢唿声顿时又高涨了一层,其他的观众仿佛才如梦初醒,后知后觉地动作起来。 掌是要鼓的,小玩偶当然也是要送的,没有人可以否认,这是一个完美,漂亮的节目,也没有人会不被冰面上那个好像在闪闪发光,光彩夺目的少年所吸引。 但不得不说,许多本土的观众们,在不由自主地为这个华国少年,为这首《红日》献上他们发自真心的佩服的掌声的时候,内心也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崩溃。 要知道这可是在艾美莉卡的主赛场上,而在比赛开始之前,艾美莉卡的媒体已经大肆宣扬了很久很久他们的新晋top曹辉会在这一次表演赛上拿出全新的,没有其他人能跳出来的高难度跳跃,一跃成为真正的滑坛top。 嗯,全新的,没有其他人能跳出来的高难度跳跃,确实是出现了没错,也确实是一个非常完美又漂亮的跳跃,还是在表演赛的开场,一下子就完全炸场炒热了气氛。 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都完美符合比赛开始前媒体们宣传的那些,原先人们都觉得有点吹过了的溢美之词。 什么「清秀美少年」、「紫微星」、「花样滑冰未来领军人物」、「年轻一辈第一人」之类的词彙,放在眼前的少年身上竟都贴合无比。 除了主角不对之外,其他都太对了。 但问题就是主角不对啊!! 虽然他们也觉得媒体是吹的有点过了,清秀美少年什么的跟曹辉好像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好歹也是他们未来的一哥,从近期的比赛表现来看这几乎是铁板钉钉的趋势,他们怎么着也得支持一下不是? 但如今看到这珠玉在前,曹辉真的还能超越吗,他们心底怎么那么没谱呢? 冰场上的这个少年他们不是没有听说过啊,毕竟前一阵华国滑坛闹出的动静,他们也是当乐子看过的,而当时池惊澜的短节目《安卡》也因此得到了广泛的传播。 不可否认,那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短节目,但到底只是短节目,没看到自由滑,人们就算意识到了他的潜力,也并没有太过重视他。 毕竟说到底,一个半路退赛的刚升组的小孩,哪比得上像曹辉、伊万这些早就声名远扬,还全场发挥出色直接超过那些资歷很深的成年组运动员,拿了奖品的小明星运动员们呢? 第415页 谁能想到,这回表演赛一上来,这个华国的小少年就给了他们这么大的一个surprise。 而且该死的,为什么他会完美贴合那些无良媒体们原先准备好的宣传词啊,这种心虚又被啪啪打脸的感觉,真是火辣辣得很。 但就算如此,让他们为了挽尊不去给池惊澜这个节目投票,他们真的做不到啊! 他们又不是真的瞎,他们只是来看表演的,谁跳的好看就投票给谁,这不是最简单的道理吗,如果池惊澜的这场表演都不投票,那简直是侮辱了花样滑冰这项美丽的运动。 这场表演赛创造了全新的评分规则,由裁判的专业动作技术评分与现场观众的投票表演分组成,技术分按照正规比赛的规则给分,不过不限制动作的种类和数量,理论上来说,运动员敢上多少难度动作,裁判就敢打多少的分,而观众的投票表演分,则以比例折合,满分一百分。 以示公平,观众的投票数甚至是实时展现在场馆中的大屏幕上的。 池惊澜下场就被等在场外的孙莹莹披上了厚厚的羽绒服,这样一场比普通的自由滑比赛强度还要更高的表演滑全程滑下来,就算是池惊澜这个赛季已经补了不少体力方面的短板,在踏出冰场的那一刻,体力也到达了极限。 所以孙莹莹没有在这时候多聊,她只是给池惊澜比了一个大拇指,然后不动声色地扶上小少年的手臂,让他能够借点力,两人平稳地走到了等分区座位上坐下。 此刻他们正对面的大屏幕上,裁判的动作分显示还在统计中,而观众的票数统计那一栏,票数正在疯狂增长。 华国的网友们看到这一幕,虽然最终的分数还没有出来,但是已经爽起来了。 冲浪沖得多的人都知道这段时间艾美莉卡的媒体为曹辉造势造得有多离谱,甚至和棒子国一样偷了很多夸夸别人的词彙,虽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华国网友们却都有种感觉,那些「清秀美少年」「紫微星」这样的词彙,大概率是借用了他们对池惊澜的夸奖。 也不看看这些形容词和那位一哥到底搭不搭,华国的网友们本就对这操作感到无语至极,如今可以说是直接大声打脸,看到现场观众们那压倒性的支持,别提有多爽了。 搞什么现场观众投票,不就是仗着外国的观众去不了多少,本地观众占多数,更有本土优势吗? 瞧我们池神这个停不下来的观众票数增长趋势,谁还敢说在这个场馆里有主场优势? 就算是曹辉上来也不行! 他们根本不担心池惊澜的动作分会低,开什么玩笑,只要不眼瞎,都能看出刚才池惊澜的《红日》里有多少高难度的技术动作,那已经到了根本没有停顿,眨眼都有可能错过的程度,分数不可能会低。 那这样的话,岂不是…… 冰迷们已经开始摇头晃脑地畅想起来。 而他们畅想的主人公,正抱着刚才冰场上捡的小玩偶,安静地抬头看着大屏幕,身体极度疲惫,但头脑却极度清醒。 比赛结束,剩下的分数就交由裁判与观众了,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好,此刻也终于能够抽出精力,去復盘这一切。 抽籤抽到第一个出场,大概率是有些猫腻的。 池惊澜很清楚这一点,孙莹莹,还有官方派来的「后勤团队」,也都是清楚这一点的。 是的,在登机前的那第一场直播结束之后,网友们发现的那些「勐男后勤团」的确是如他们猜测的那般,是官方派遣的人员。 抵达赛场之后,直播依然是继续的,不过这些官方的人员,却几乎可以说是隐身在了镜头里。 他们一直在处理一些不方便直播透露出来的事情。 没错,抽籤抽到第一个上场,这并不是他们抵达这片土地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么蛾子,来到这之后,池惊澜已经经歷了不下酒店房间空调损坏,主办方送来的饭菜被下药等各种阴损的波折,若非他们足够有经验,也足够谨慎,还真的有可能会阴沟里翻船。 团队里有人去找主办方要说法,得来的却是各种各样的推诿,若非池惊澜出面镇压了一些躁动,恐怕这场好戏还等不到出演的时候,戏台子就得被拆了。 但这戏却是必须得上的,风波刚过,又是第一次举办的国际性表演赛,如果说艾美莉卡的目的是「造神」和打压华国,那么华国也想借这个舞台扬威。 孙莹莹也高度贊同了池惊澜的想法,在这两个人的带领下,整个华国团队都非常安静地苟了两天,就连饭菜,都是自己人跑去外面买菜,然后在酒店厨房单独开的小灶。 池惊澜甚至几乎都没有出门,唯一的一趟还是去熟悉冰场,就连赛前的抽籤都是团队的工作人员去的,而那一趟出门他也是小心翼翼的。 直到真正站上赛场,他才终于可以完全放开自己。 短暂的放松之后,下了赛场,表演也一切顺利,但这并不意味着之前的一切可以就此结束了,也不意味着之后的行程都会风平浪静。 官方会派出这些「勐男后勤团」,是保驾护航,也是池惊澜与官方的一个合作。 如果是纯粹的保护,那也并不需要出那么多人。 顾全大局并不意味着他会忍气吞声,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而已。 一个让猎物无法逃脱,一击必死的机会。 第416页 第二百零六章 大屏幕上观众投票数增长的速度终于放缓了下来, 最终定格在了一个极高的数字。 而由裁判给的动作技术分,也在这一刻跳了出来,观众的最终投票数按比例折合成五十分制, 两者一相加, 便是这一场池惊澜的节目《红日》的最终的分数了。 在所有人在注视之中,大屏幕的界面一闪, 分数排名表便跳了出来。 池惊澜是第一个上场的, 此刻排名自然是在第一个, 但显然此刻无人关心这个, 人们视线迅速往后看去, 终于看到了少年的总分。 如果不是因为这是表演赛, 没有有pb(个人最好成绩)、sb(赛季最佳成绩)这些标识,否则此刻屏幕上出现的最终分数后面一定会跟上一堆标志。 无他, 池惊澜的成绩着实太漂亮了。 ——动作技术分110.37,表演分96.24,总分206.61! 满分一百的表演分, 池惊澜得了整整96.24, 要知道这可是可以坐满了两万人的大体育场, 按照比例折算, 只有七百多人没有给他投票, 这是一个多么恐怖的比例? 动作技术分就更不用说了, 不是裁判不想挑错, 只是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池惊澜的动作虽复杂,却一个个做的都漂亮完美, 挑出不一点问题。 观众们看到那个分数虽有些惊讶,但基本都是心服口服的, 毕竟表演分是他们自己投票出来的。 但许多观众们看不到的地方,有些人却盯着池惊澜的分数,黑了脸。 然而少年只是腼腆乖巧地笑了笑,仿佛丝毫不知暗处的暗流涌动。 坐在他身旁的领队大大方方地笑着朝着镜头比了一个大拇指,然后便领着乖巧的少年,对着镜头礼貌地打了个招唿之后,就一起离开了等分区。 运动员散场通道里,两边的记者们疯狂朝着池惊澜递话题,摄影师们也都扛着相机,对准走过来的两人,闪光灯闪烁不停。 清冷的少年面色沉静,面对这样的架势仍毫不改色,而走在他身前半步的孙莹莹更是早有准备,十分霸气地伸手护在池惊澜身前,墨镜一戴,小头一甩,气场全开。 「抱歉,今天我们不接受採访。」 「愿因?我们家小池太累了,需要休息。」 「不好意思,不合照。」 …… 孙莹莹一路风风火火地披荆斩棘,脸上灼伤的疤痕大大方方地展露着,如同凤凰展翼,下一秒就要展翅飞翔。 无人敢阻拦她,池惊澜全程含笑跟在孙莹莹身后,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休息室。 「唿——」 孙莹莹长吐出一口气,在沙发上瘫了一会,才抬眸看向休息室里的现场转播屏幕。 里面排在池惊澜后面上场的运动员节目已经过半,但只要看上片刻,便能看出他的实力与池惊澜差距巨大,第二个上场,却被衬托出了一副越努力越心酸的模样。 但这并不是就说明这个运动员实力就如何如何差了,他其实算得上中规中矩,放在平常,就算是开场的第一个运动员,人们也挑不出多少差错,而且就算在第一个上场的池惊澜发挥那么出色的巨大压力下,这位运动员也没有出现多少失误。 这个节目可以说简单,但绝对不能说是差劲,是一个很敬业的运动员,只是不太幸运。 也更加佐证了池惊澜第一个出场这个签位的不寻常。 孙莹莹回想起了什么,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墨镜向上一推,看向一旁安静地观看表演的池惊澜。 「小池,你知道你刚才表演的时候,姐听到了什么吗?」 华国女人一生要强,绝不承认自己已经到了当姨的年纪。 不过池惊澜也乐见其成,毕竟是曾经颇有渊源的后辈,若要真的以长辈相称,他也有些别扭,如此倒是正好。 少年看着孙莹莹,她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沧桑和愁容,略带讥讽的表情反而增添了生动鲜活,很是有几分他记忆中当年的少女不屈反抗的模样,甚至因为时光的磨砺,更加从容有底气,更加得气定神闲。 池惊澜很开心,即使他已经基本猜到了内容,也还是弯了弯眼睛,笑着配合:「听到了什么?」 孙莹莹看着少年的笑容卡了一下壳,明显是不太好的内容,这小孩怎么笑得那么开心? 但这么一打岔,她也有点啼笑皆非,刚才那股生气的劲儿瞬间就散了,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也变得漫不经心起来。 「只是一些跳樑小丑,在背后作出一些阴暗又可笑的阴谋论罢了,有说你是不是故意运作的第一个出场好出风头的,也有说你怎么第一个出场还能这么稳,失策了的,甚至还有人说你把3a放进连跳里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的?」池惊澜疑惑开口。 「说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了曹辉的节目技术组成,故意跟他打擂台,下他面子的。」 ……? 池惊澜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不理解,且大为震撼。 「听说是曹辉的节目里也有3a的连跳,好像还不是跟四周一起的连跳,说这些话的好像就是曹辉那边的团队,我也不懂他们是什么脑迴路,实在是很抽象。」 3a的连跳又不是他们的专利,何况难度都没有他们高,那些人是哪里来的脸说他们是故意给曹辉下面子的? 点冰跳本来就是池惊澜最擅长的跳跃,后内点冰虽然是后来才练出来的新四周,但一通百通,池惊澜曾经因伤病困于后外点冰四周的那么多年里,那些感悟,放到4f上也同样适用。 第417页 也正因如此,池惊澜才能把四周跳与3a结合起来,即便阿克塞尔跳是花样滑冰众多跳跃中公认难度最高的一个。 不过尽管如此,池惊澜也为此付出了无数他人看不见的汗水,孙莹莹作为领队,对此感受更加深刻。 虽然说池惊澜为了把《红日》这个节目作为送给孙莹莹他们,送给所有观众的惊喜,基本没怎么让他们看到过完整的节目,但拆分里面的技术动作尤其是跳跃的时候,孙莹莹参与了很多。 她亲眼看着少年在冰面上摔了一次又一次,又一次次迅速爬起来,就仿佛那些声音很响让她都直皱眉的摔倒不会给他带来疼痛一般,但事实却是他身上的淤青每天都有新增,从未真正的消失。 这是竞技体育无法避开的东西,对于运动员来说,这就是汗水的象徵,即使是现在,池惊澜身上也仍然带着这些荣誉的勋章。 孙莹莹曾经也是这样的卷王一个,这是运动员的职责与责任,她很清楚,所以就算心疼,她也选择了支持,与由衷的佩服。 但正因如此,正因她知晓池惊澜付出了多少努力,正因她知晓池惊澜能展现出来这样出色的表演究竟顶住了多少压力,她才更加不能接受一个好的表演得不到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更加不能接受那些人轻飘飘的言语直接否定了少年人没日没夜的努力。 更何况池惊澜第一个出场的签位不也是他们故意安排的想看池惊澜出丑吗,如今看见池惊澜顶住了巨大的压力发挥出色,就又成了池惊澜自己想要出风头了? 哪有这样子扣黑锅和双标的。 所以她才会如此生气,所以才会风驰电掣地赶回休息室,并且拒绝了所有媒体的採访——在那些媒体眼中,她也看到了同样的恶意。 孙莹莹很是嘲讽地冷笑一声,然后非常靠谱地表示她已经全程录下了音。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用上,但至少心里有底。 远在另一个赛场的凌榆也卡准时间打来了电话,在疯狂对池惊澜输出了一通彩虹屁之后,得知了这些事,也炸了。 「乐乐,你别生气,那些人就是跳樑小丑,没有实力就只能够眼红,发现自己的小伎俩没发挥作用之后破防了,纯纯是在无能狂怒倒打一耙,不要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你是最棒的。」 因为之前和孙莹莹的交流,池惊澜开了免提,凌榆义愤填膺又满满维护的大嗓门此刻迴荡在整个休息室里,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比如还没有上场的运动员们,正打算过来给池惊澜检查的队医,还有本就坐在旁边的孙莹莹。 他们大多本来就在偷听,此刻更是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灼灼的目光,夹杂着八卦与崇拜,盯得少年人耳垂瞬间染上了红晕,伸手就想拿回手机关掉免提。 「得了,谁不知道你心中小池永远是最棒的,爬墙爬得很快的前澜神大迷弟?」孙莹莹先一步抢走了手机,挑了挑眉调侃道。 其他人的眼睛一亮,眼中八卦之色更浓。 孙莹莹也非常配合,笑着解释两句:「这小子当时来找我的时候说自己从小到大都一直非常崇拜池澜,我才会回答他那些问题,结果等我到国家队一看,这小子天天围着我们的小池转,你们说着是不是爬墙吧?」 「哈哈哈哈哈,是!」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回答。 「咳咳咳!」 池惊澜和凌榆异口同声的咳嗽了起来,池惊澜刚才伸出手没拿到手机就顺势拿到了水杯,更是差点呛到。 「小池,你看看,以后还是小心点这小子,我怀疑他不安好心。」 孙莹莹弯着眼对着手机话筒说完这句,把手机抛回给了池惊澜。 池惊澜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手机,然后迅速地关掉了免提。 休息室里仍然是一片欢乐的海洋,刚才的那些不愉快的谈话也仿佛已经翻篇,因打破了沉重的氛围,其他队员们也逐渐围了上来,恭喜池惊澜打赢了一场漂亮的开门红。 在这样热闹的环境中,池惊澜与手机对面的凌榆都不约而同地静默了片刻。 然后池惊澜听到了电话另一端青年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恭喜你,池惊澜。」 凌榆听到了池惊澜周围热闹地恭贺声,也再一次恭喜道,微微压低的嗓音咬着少年的全名,认真又隆重。 少年听着此刻只有他能听到的恭喜,弯起了眼,开口。 「那凌榆,你有不安好心吗?」 「……有。」 电话那端的青年愣了一下,语气却没有任何犹豫,说完他仿佛才想起来要找补,轻咳两声,再次开口。 「不过乐乐,我想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尤其在你发挥那么出色之后,要保持警惕,不要掉以轻心,小心保护好自己,平安回来。」 很明显,这也不是找补,而是认真地担忧。 「嗯,放心,我会的。」 少年收起脸上轻松的笑,认真地回答道,神色中满是坚定。 第二百零七章 「那我继续看比赛, 先挂了,你也比赛加油,回见。」 「嗯, 回见。」 在孙莹莹带着探究和思索的悠长目光中, 池惊澜「镇定」地挂断了电话。 不过微红的耳垂还是暴露了一丝少年人的思绪。 好在孙莹莹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抬起手挥了挥, 把那些兴奋未消还在围着池惊澜叽叽喳喳的小朋友们赶回自己的座位, 让他们该热身热身, 该干嘛干嘛去, 腾出地来让队医好好给池惊澜检查检查。 第418页 官方派来的勐男们都还能保持住矜持, 没有围上来, 不过他们看着池惊澜的眼神也和之前不一样了。 原本只是出于职责的保护和对于还未成年的少年那像一直没能吃饱饭似的瘦削身形的怜爱,此刻却已是满满的敬佩和心服口服。 他们这群人是要24h保护这些运动员的, 所以是轮班制,今天来现场的这些勐男们正好有不少之前在池惊澜去训练的时候在其他人那值班,没有见过池惊澜在冰场上的表现, 虽然早就在同事那边听闻过这个小孩很厉害, 但只有真正亲眼所见, 才能感受到池惊澜在冰上的表现究竟有多么得令人震撼。 从前不太理解, 甚至觉得有些吹过了的网络上的那些夸奖, 此刻也真正理解了, 甚至还觉得夸得还不够。 不过还是太瘦了, 得想办法多投餵一点——来自被池惊澜绝对的硬实力征服了的勐男们最直接的爱。 池惊澜还不清楚自己即将迎来一大波「沉重」的爱,此刻正乖巧地听着队医的指挥,躺在了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小塌上, 准备接受惯例的赛后检查和按摩。 小塌还贴心地将头朝向的那一侧对准了休息室内的转播屏幕,方便池惊澜看比赛。 不过大多时候池惊澜依然只能看着天花板或者看着地板听个响。 毕竟赛后按摩, 可不是一个享受舒服的事情,比赛完本就酸胀的肌肉加上队医那按人无数的大力,那滋味有多酸爽就不必说了。 正常人非得龇牙咧嘴不可,但池惊澜忍痛阙值高,加上他刚才瞥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的摄影师,终于想起了这是在直播,表情僵硬一瞬之后,就再也看不出破绽了,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 连队医都忍不住啧啧称奇,感慨着今天好像比往常还能忍,看来小孩挺要面儿,然后毫不客气地再次加大了力度。 池惊澜:…… 没关系,他可以,少年默默地给自己打气,但只要想到刚才那些对话都被直播出去了,强如曾经站上行业巅峰的传奇也忍不住轻轻闭上了眼睛。 大概是这几天习惯了镜头,又刚刚从赛场上下来脑子还没来得及转过弯来,他刚才真的忘了下了赛场之后也依然还在直播。 和孙莹莹的交流没什么,本身休息室里就有许多不知情的小运动员,他们的对话点到即止,真实情况彼此内心清楚,播出去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凌榆的电话……他会打来这通电话池惊澜其实并不意外,但如果当时他意识到了还在直播,就算无法阻止孙莹莹的调侃,后面他也不会说出那般露骨的对话。 是的,露骨,没有人会比池惊澜本人更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但刚刚结束一场自己也颇为满意的表演,拿到了一个漂亮的分数,池惊澜很久没有在赛场上如此尽情释放自己的感觉了,沉稳如他,也忍不住对自己亲近的人开了个屏。 不能说不足为外人道也,只是池惊澜面对公众向来是内敛的,将私人情感如此暴露与大众视线之下,对于池惊澜来说,实在是有些太羞耻了。 这下不仅仅是单纯的耳朵红了,是整个人都红透了,好在有队医的按摩打掩护,镜头暂时没有朝着他这边,不然是真的要社死到全国观众面前了。 意外社死而导致太过羞耻的少年直到队医「酸爽」的按摩结束才堪堪恢復平常的冷静,默默整理好衣服坐到了现场转播屏幕前的沙发上。 孙莹莹转头看了他一眼,跟他简单讲了讲刚才池惊澜没太关注到的几个节目。 「刚才的几个人表现都比较中规中矩,不过我看了,全都是年龄不大的运动员,能有这样的发挥已经很不错了,可能是看你第一个表现得那么好,他们也想争口气。」 「不过实力确实存在硬差距,除了你之外,到现在的节目都没有上四周,分数都在一百五左右,我们小池还是断档第一。」 池惊澜有些哭笑不得:「莹莹姐,您可别折煞我了,断档第一我可称不上,还有许多厉害的运动员还没登场呢。」 那不是更加佐证了你这签位有问题吗? 「哼。」 孙莹莹依然有些忿忿不平,双手环胸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贊同还是否认。 池惊澜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视线转回现场转播的屏幕上,认真看起了比赛。 孙莹莹侧眸看到了少年认真沉静的精緻侧脸,眼神恍惚一瞬之后,默默把之前推到头顶的墨镜又架到了鼻樑之上,掩住了自己眼中夹杂着哀伤与骄傲的复杂情绪。 她哀伤于那个人没有机会看到这样的盛世,却骄傲于他后继有人,以小小身躯撑起了华国花样滑冰的天,比之他当年更胜。 少年人宠辱不惊,从赛场上下来就很快便再次投入了对他人节目的钻研之中,但是他们作为见证者,心中却仍然波澜壮阔,难以平復。 大概是各国之间达成的一个默契,参加这场表演赛的都是年轻一代的运动员。 表面上看,这只是一场连正规比赛都算不上,仅仅是给冬奥会预热,给观众带来一场视觉盛宴的表演赛,但实际上,入局者都心知肚明,这是一出暗流涌动,甚至重新洗牌新时代世界滑坛排名的大戏。 毕竟年轻一辈的实力,不就意味着各个国家未来一个周期,乃至几个周期内的发展潜力吗? 第419页 各个角色粉墨登场,争相吹响新时代的号角。 你问新时代是什么? 那自然是——四周跳的时代。 在这个全部都是年轻一辈的表演赛赛场上,池惊澜第一个闪耀登场,就拿出了看家本领,几个高难度四周跳甚至结合了四周跳的连跳,锃亮的冰刀一脚破开了早已摇摇欲坠的大门。 在此之前,这个赛季从未有过如此有冲击力的开场,开场即炸场,除了池惊澜,恐怕也没有别人能做到了。 因为归根结底,池惊澜能够炸场,凭藉的不仅仅是他高超的技术,更重要的还是他足够感染全场观众,让观众们沉浸,甚至灵魂共鸣的感染力。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池惊澜的节目结束之后,正如孙莹莹所说,接下来的三四场节目都没有出现四周跳,但完成度都还不错,基本都clean了节目,但等这几场节目结束,就马上开始有运动员上四周了,并且从这以后,再也没有一个节目是纯三周跳的节目了。 虽然也是循序渐进,前面基本只有一个四周,但相比于之前的所有比赛,这个节奏都快了太多太多,就好像突然按了加速键一般。 各国运动员们以毫无争议的姿态,证实了池惊澜开场的四周并不是昙花一现,也再次证明了四周跳的时代已经是无可避免。 不过在节目中编入四周跳,却并不意味着运动员们都能跳好他们给自己安排的四周跳。 也是从这时候开始,各种意外情况层出不穷,人们在冰面上摔出各种各样的姿势,再也不復之前的稳定。 一时间,上了四周跳的节目甚至还没有之前没上四周的总分高,各种失误导致的动作扣分以及对表演连贯性的割裂,最后总分连一百五都没有。 池惊澜皱了皱眉,他其实并不太贊同这样的做法。 在他看来,一场节目,完整性和连贯性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一个动作失误率很高,大概率会打断节目的连贯性的话,那他绝不会草率地拿上赛场。 若是只差一点点,想要借着赛场的紧张氛围突破一下自己那便罢了,池惊澜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但如果没准备好就拿到赛场上,那是对节目,甚至对自己身体的不负责,就比如眼前这些强行拿上来的四周。 如果出了意外,只能自食苦果。 曾经年少轻狂时池惊澜吃过苦头,才更不愿意看到这些风华正茂的少年们这般不珍视自己的身体。 不过他也清楚,有时候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即使有很大风险,也总是有人会去选择挣一挣的。 他不贊同,但绝对尊重,以及敬佩他们的选择。 也好在这些运动员们都拥有丰富的摔倒经验,即使四周跳没有完全成功,分也被扣了许多,但至少没有一个人受伤,摔倒之后很快便再爬起来,坚持跳完了自己的节目。 没有一个人放弃,即便隔着屏幕,池惊澜也能感受倒这些少年们眼中的执拗和热爱。 这就是体育竞技。 充斥着热血、汗水、失败和成功的哭与笑,面对挫折的拼搏与坚持,还有突破极限的痛苦与兴奋的体育竞技。 为何热爱能够歷久弥新? 答案早已写在了奋斗的少年们用冰刀在冰面上刻下的每一道痕迹当中。 在摔了好几个四周跳之后,新登场的运动员们也逐渐适应了比赛的节奏,加上确实世排高,能力也更强,失误便也越来越少了。 可能仍有瑕疵,但至少不会摔得惨不忍睹了,男单的表演赛进行到后半程,也逐渐有人上了更多的四周跳。 很快,崔晟睿登场的时间也到了。 孙莹莹在之前就和池惊澜打了招唿,带着崔晟睿去了现场。 池惊澜看到崔晟睿的开场的时候,就放下了心。 小少年虽然上场前一直嚎着好紧张好紧张,但在站上那么大的舞台的时候,他还是稳住了自己。 因为表演赛的重点还是表演,崔晟睿自知自己还没有池惊澜那种能够把高难度的四周和表演结合得那么好的能力,为了保证内容质量,只上了两个四周。 经过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崔晟睿也早已进步很多,不再是一开始那个只能勉强成功两个四周,还总会摔得磕磕碰碰的小孩了。 为了能让技术动作与表演结合得更好,他还特意去请教了池惊澜,如今,他的付出也得到了回报。 两个四周跳漂漂亮亮得完成了不说,之前滑行和准备的空挡时间也填补上了许多衔接动作,看过去可以说是深得池惊澜真传,大大提高了整个节目的连贯性,最后的分数也很不错。 总分172.68,不仅把之前除池惊澜外一直徘徊在一百五六的分数拉高了一个档次,排名更是直接窜到了全场的第二位,仅排在池惊澜之下。 虽说后头还有不少人还没上场,这排名大概率也维持不到最后,但当华国观众看到排名榜最顶端那紧紧挨着的两面小小红旗时,奔涌的情感依旧超越了理智。 他们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他们幻想这一天又幻想了多久? 从上个赛季年轻运动员们异军突起开始,他们就在期待着会不会有这一天出现,但谁都没想到,这一天居然会来得那么早。 就算只是昙花一现又如何,昙花一现也需要实力,从零到一的突破是最难的,有了开头,还愁以后不成? 第420页 能亲眼见证这一幕,值了! 国内网友们在之前池惊澜分数出来的时候就被惊喜得有些恍惚了,这下更是直接狂欢了起来。 即使很快伊万、班奈特这些小明星运动员们上场之后,以同样很出色的表现将崔晟睿从第二的位置上挤了下去,也没有打断网友们的快乐。 没什么好不开心的。 本来冰迷们就清楚崔晟睿的排名保持不到最后,伊万他们也是靠硬实力超过崔晟睿的,冰迷们心服口服,而且即便如此,崔晟睿也没有掉出第一页,仍旧是很好很好的成绩了。 最重要的是,第一仍然属于他们。 面对着同龄其他早成名许多的天才们的冲击,池惊澜仍然牢牢占据了第一的位置。 两百多分的总分高高挂在榜首,岿然不动,令人安心。 直到最后一名运动员登场,华国的冰迷们才从狂欢中清醒过来,微微提起了心。 这个运动员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某主办方已经造势许久的艾美莉卡新晋一哥——曹辉。 他登场的时候,现场观众席上的本地观众们也配合着发出了巨大的欢唿声。 从什么角度来说,都是排场十足。 全世界也都在注视着他,看他能否担得起这样的排场,担得起之前媒体们的那些吹嘘。 当然,都说了是吹嘘了,结果想必也可以预见了。 当冰迷们还在悬着心看着曹辉的表演的时候,在这场夺魁的纷争最中央的池惊澜看到开头已经知道了结果。 冰场不会说话,但却会静静地审判一切,当其他人都在拼了命的往前跑的时候,不纯粹的人註定会被慢慢地淘汰。 居心叵测的人终究是少数,这样的人玷污不了体育竞技的纯粹。 即便没有外力干涉,也会如此。 曹辉脚下有些虚浮的步伐,以及起跳后比之前的比赛还歪了一点的轴心,即使他最终还是平稳落地了,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没法瞒过池惊澜的眼睛。 而曹辉的整体节目技术编排也没有池惊澜的满,表演就更不用说了,池惊澜那个表演分已经趋近极限,就算主办方想要背后操作一下,最多也只能持平。 所以结果已经可以预料,不出意外,池惊澜已经预定了这一场表演赛的男单冠军。 只是可惜,他明明有绝佳天赋,却选择了旁门左道。 池惊澜轻轻摇了摇头,那口气还没嘆出来,就被一群人围上来,直接被举了起来,身体离了地。 「欸,欸?」少年眨了眨眼,表情茫然。 「池神,冠军,你是冠军!!!」 休息室里的少年们兴奋得脸都通红,激动得都快说不出话来,只会用最简单的词彙表达自己的心情。 就连保镖们都加入了这场狂欢,让池惊澜这个平常四周跳都面不改色的人都被抛的有些晕晕乎乎了。 原来是曹辉的分数出来了,一百九十多的成绩,牢牢压住了伊万和班奈特,却仍然没有突破两百大关,更没有超越池惊澜。 在现场的唏嘘和欢唿声中,这场表演赛的第一个冠军已经诞生。 男单冠军——来自华国的池惊澜。 这不仅仅只是单纯的一场表演赛的冠军,这更是一个新时代的华丽开篇。 註定会记载于世界花滑歷史之上,是独属于池惊澜的荣耀。 也是真正的—— 以身入局,胜天半子。 第二百零八章 有些人下作手段齐出机关算尽, 有些人汲汲营营造势欲一举成神,更有许多国家冷眼旁观欲落井下石。 华国这次参赛註定困难重重,池惊澜更是某些人的眼中钉。 即使不了解内情的冰迷们也能从直播里池惊澜遭遇的各种状况中察觉出来些什么, 更别说知道内情, 但却没办法跟赛的亲友团们了。 柯苑泽、陈志国他们,还有自己也在比赛的凌榆, 虽然自身也忙得团团转, 但仍然挤出时间全程关注了这一场表演赛。 因为知道得更多, 他们才比他人更清楚, 池惊澜能拿下这个冠军, 究竟有多么不容易。 以身入局, 胜天半子,没有比这句更合适的话来形容这一次表演赛的池惊澜了。 胜天, 胜的是主办方的天,是资本的一手遮天。 池惊澜因自身过于突出的能力让这些人感到了威胁,招来了这些阴暗的觊觎, 也用自己足够厚的硬度, 杀穿了这片黑云缭绕的天。 这只有池惊澜能够做到。 如今只剩下了几片零零散散的小乌云, 一打就能散, 不足为惧了。 国内的人们看到尘埃落定, 池惊澜真的拿下这场比赛的男单冠军的时候, 揪着心也终于放下了大半。 结果都出来了, 搞小动作的那些人就算有再大的能量,也无法改变这个公布在全世界面前的冠军,总不能再搞什么么蛾子了吧? 现场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华国队的休息室里, 在小年轻们簇拥着池惊澜狂欢了好一阵之后,孙莹莹终于慢悠悠地上前来, 解救了头髮都已经炸毛了的小功臣。 「小池,恭喜啊,拿下了升组后的第一个冠军,以后姐的事业就得仰仗你啦!」孙莹莹爽朗地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恭喜道。 「莹莹姐,您可别捧杀我。」 池惊澜努力理了理自己的头髮,倔强地捡回了一点偶像包袱,小表情很是认真地说道。 第421页 孙莹莹失笑,抬手一把又揉乱了他的头髮:「我可不是在捧杀,这是你的第一个成年组冠军,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成年组冠军,我相信你有绝对璀璨夺目的前途,你自己难道不相信吗?」 长者言——孙莹莹到底是比池惊澜多活了许多个年头——还是通透的。 池惊澜愣了愣,而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笑了。 「相信,当然。」 这只是一个开头,他们的未来绝不会止步于此。 「好了,那收拾一下,我们回酒店,休息两天,等过两天比赛结束参加完颁奖典礼,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如今排名和结果都出来了,事已成定局,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么蛾子了,回去可以好好歇一下了。」 孙莹莹边说,边组织人收拾休息室,准备带着大家一起离开。 池惊澜收拾桌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皮莫名跳了跳。 孙莹莹说的不错,按理来说,那些在比赛前各种给他使绊子的人的目的是为了让他比赛发挥失常,但如今比赛的最终成绩已出,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冠军了,他们再怎么使绊子也不可能改变这个冠军,是不应该再有什么么蛾子了。 但不知为何,池惊澜心中依然有些不太安定。 有些人不想让他拿冠军,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要人工造另一位神出来,顺便看到华国滑坛的混乱形式,浑水摸鱼进来踩个几脚。 这些人看到尘埃落定,就算再怎么不慢,估计也确实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了。 但还有些人……比如齐文光提醒他要警惕的那位,池惊澜不确定他在之前那些环节中究竟参与了多少,但他清楚,现在这个结果是绝对让他不满意的。 对方如今是什么情况,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池惊澜不知道,也没有多少把握。 这位阴沟里的老鼠,躲藏的技能确实是点到了满级,即使是官方的那些专业人士,在这个处处受阻挠的他国赛场上,也只是确认了这个人的确在这个比赛场馆中,但却没有人亲眼看见过他。 池惊澜也不是没有提过自己可以试试能不能把那个人给钓出来,直接拷走了事,总之手续都已经办齐全了。 只不过这个稍微有些以身犯险的提议果不其然还是被狠狠打回了,他倒也没坚持,想着还有好几天,也不急于一时。 指不定那人什么时候就露出破绽了,他们也就不用废那么大力气了。 但没想到这人居然意外沉得住气,和在国内时一点就炸的脾气截然不同,直到他拿下了这个除了自己人外谁都不乐意看到他拿的男单冠军,这人也没有跳出来。 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憋个大的。 想到这,池惊澜回忆起刚才凌榆给他打的那通电话里最后带着担忧的语气说出的关心和提醒,向来外冷淡然,实际内又倔又莽的传奇抿了抿唇,决定这一次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听从凌榆的提醒,以及自己的直觉。 池惊澜抬眸扫视一圈,在有些嘈杂的休息室中很快找到了目标,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群,走了过去。 此刻休息室中其他人都在兴奋地收拾和打扫,还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的大功臣与人群相反的动向。 池惊澜低声和人交代了几句话,那人有些诧异的看向面色沉静的少年,见少年轻轻伸出手指树到唇前,朝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顿了顿,便真的没有开口,沉默着点了点头,对少年给出了他的回答。 少年无声地弯了弯他那好看的眉眼,也同样点了点头回应,然后便结束了这场短暂的交流,转身回到了人群之中。 连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一个小小的插曲,快到许多人都没发现,连孙莹莹都只是有些诧异池惊澜怎么一会会情绪好像就变了。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少年。 少年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领队操心的事确实不少,孙莹莹见池惊澜表情正常,看着确实没什么事,就挪开了视线,继续忙去了。 众人整理好自己的物品,收拾好了休息室,孙莹莹便示意众人去走廊上排好队,然后自己切掉了休息室的电源,走在最后,关上了休息室的门。 其实如果不是最近正值多事之秋,是不需要有这么严明的纪律的,以前在外比赛的时候,没有自己的赛程,自己在外面熘达的人也不少。 但这次表演赛来的教练就少,参赛的还都是小孩们,虽然此刻危机暂时告一段落,孙莹莹还是觉得纪律严一点好。 不然指不得某些调皮的小孩要丢到哪里去。 孙莹莹目光深深地看了眼某个还在咋咋唿唿,上蹿下跳的小屁孩,满头黑线地开口。 「朱承业,你给我安分点!」 「嗷,好的,没问题,孙姐,我超乖哒!」 少年人立马站定敬礼,嬉皮笑脸地回答,好生欠揍。 你乖个屁。 孙莹莹不是很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好气又好笑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之前国内那些乱七八糟的腌臜事爆发出来之后,这些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刺头们也很是萎靡不振了一段时间。 在世界都不太看好的情况下华国依然选择参加了这场表演赛,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也是想用比赛沖淡一下国内这种沉闷的氛围。 第422页 如今看来,倒是冲过头了。 好在还有好几个刺头留在国内,不用她承担全部的火力,那想想可就挺头大。 孙莹莹转头看了眼站在她身旁,眸色微垂,安安静静的少年,欣慰地笑了笑,内心舒畅许多。 瞧瞧,还是他们家小池乖,多么让人放心。 「还看什么看,再不走走廊的灯都要黑了,你们想留在这里过夜不成,走了。」 孙莹莹抬了抬下巴,熟练地使唤朱承业到最前面去带队离开。 朱承业兴奋应了声是,屁颠屁颠地接了命令动了起来。 孙莹莹得意地扬了扬眉,心情很好地哼了几个调,对付这种精力旺盛的小屁孩,就得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忙起来才行。 *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外走去,其中有几个高大的身影先一步加快了步伐,脱离了大部队。 其中带头之人,正是池惊澜刚才找过去谈话的那个男人。 其他人对此习以为常,这些先走一步的身影正是他们的随行司机,此刻只是先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 带头的人就是这些司机中的老大。 等一行人慢悠悠地走到出口的时候,几辆车已经等在那边了。 普普通通的外表,是即使在美国的大街上也能经常看到的车型,看着很是低调,只有蓝色的车牌静静地挂在车前,透露出了些许不寻常。 ——京a xxxx。 来自首都的车牌,意味着这些看似寻常的车实际上是从国内特意託运过来的,这么多车运到大洋彼岸,程序上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尤其是还要遮掩一些东西。 这些车的内部与架构,全部进行了改装,而那几位开车的司机,都是军伍出身。 国内的高层们对于这一次参赛出行人员的安全重视,的确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也是池惊澜刚刚做好交代和准备后就不再那么担心的信心来源。 正当众人打算按照今早的上车顺序上车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一个白色的糰子如同离弦的箭一般从他们身边窜了过去,速度快得甚至好似出现了残影。 最前面的那辆车的车门恰到好处地开启,只见这道白色的身影丝滑地钻进了车里,然后迅速地带上了车门。 「啪嗒。」 随后,轻轻的一声车门落锁声响起,发动机引擎声响起,汽车缓缓起步,用行动表明了他已经拒绝再载客。 ? 众人默默地在夜晚的冷风中凌乱。 正常来说一辆车要载至少两三个人的呀,这怎么上了一个人就开了,司机搞错了不成? 而且这窜上去的人是谁,嗖的一下,他们都没看清。 这么显眼包的人,不会是朱承业吧? 有人猜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了不对,朱承业今天穿的是黑色的羽绒服,何况他是在最前面带队的,上车也不会从他们身边经过。 站在他们身后,穿白色羽绒服的,并且身形圆圆的,似乎只有怕冷会把自己裹上好几层的…… 不会吧! 众人有些恍惚地回头,看向最后,在看到孙莹莹微张的嘴以及惊讶的神情之后,终于不可置信地相信,那个如风一般的身影,真的是他们那位一贯沉稳冷静、赛场上所向披靡的大功臣。 仿佛察觉到了他们在想什么,启动的车子副驾驶上的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了「神秘身影」的庐山真面目。 少年眉目张扬,意气风发,一改之前的不动声色,好像是此刻才展现出了他拿下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冠军之后的欢欣喜悦。 「今天心情好,我拜託了杨竖带我四处转转兜兜风,给脑袋降降温,你们先回去吧,后面的车挤一挤应该挤的下,抱歉啦。」 主驾驶上的高大男人,也就是池惊澜口中的杨叔,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配合了池惊澜的话语。 因为不会撒谎,他的神色略显僵硬,不过夜色成了最好的保护色,并无人发现这一点。 少年双手合十,琉璃般的眸子轻轻眨了几下,期待地看向众人。 让人完全……无法拒绝。 「莹莹姐,只能麻烦你和他们挤一挤了,我先走一步了,拜拜~」 「行行行,去吧去吧,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孙莹莹默默推了推鼻尖上的墨镜,遮掩了一下自己被可爱到发光的眼神,同样完全无法拒绝少年带着波浪号的语气。 在带这群人出来比赛之前,因为池惊澜是这次比赛绝对的重要人物,虽热已经在之前的相处中了解了不少,但孙莹莹依然特意去认真请教了陈志国他们。 而陈志国和柯苑泽同样也非常认真地回答了她,跟她说。 这个小孩表现出来的一直是一个沉稳的小大人形象,总会习惯性地压抑自己的真实情绪,也就在赛场上会释放地多一点。 平常他在赛场下情绪表现出来最多的时候,可能就是沉默且倔强地要一意孤行的时候,以及生气的时候了。 就连他取得一些在别人看来已经很厉害的成就的时候,池惊澜的喜悦也是压抑的,淡淡的,并且短暂的。 没一会,他就会再度马不停蹄地投入更进一步的训练当中去。 没有人催他,但是他自己却好像给自己上了一跟不能停下的发条。 第423页 如果有一天池惊澜能够在赛场下也能尽情的释放自己的情绪,而且是向上的情绪,那将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开始,是他们所有人都期待看到的情形。 那时凌榆也站在一旁旁听了全程,只是一会表情隐隐得意想要反驳,一会却又感同身受连连点头。 孙莹莹耐心等了好一会,也没见这货放出来什么有用的屁,翻了个白眼,合上自己记了好多笔记的小本本,直接回去了。 回到现在,孙莹莹知道即便是陈志国他们估计也没见过这一幕,开心的同时,也有些晕晕乎乎的。 终于不再压抑自己了? 头一回见到池惊澜撒娇,尤其是他还顶着那张祸国祸民,还酷似她偶像的脸,就算池惊澜此刻张口要天上的星星,孙莹莹觉得自己恐怕也会当那个纵容的昏君。 以至于她也忽略了,夜色中少年脸上微微有些不自然的表演痕迹。 「没问题。」 池惊澜微微敛起之前有些夸张的表情,抬手,很是自然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然后他收回了手,车窗缓缓升起,直到人们再看不见车内的情形。 汽车缓缓提速,逐渐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一阵冷风唿唿吹过,众人才缓缓回神,脚步有些飘忽地走向剩下几辆车,靠着本能分好了车,脸一个个都红扑扑的,不像是单纯被车里的暖风吹得。 见所有人都上了车,也不算特别拥挤,不需要分成两拨回去,孙莹莹也最后一个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在外面吹了好一阵冷风,她也冷静了许多,仔细一琢磨,终于咂摸出来了一点不对劲。 「小高,还是开快一点,跟上小池他们看看吧,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孙莹莹思索片刻,还是对身旁的司机交代到。 「呃……好的,领队。」 司机小高不知为何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应道,离合一踩,启动了发动机。 只不过那速度吧,快是快了,但真的只是快了一点点,因为这是第二辆车,后面的几辆车理所当然得被憋住了。 不知这些司机之前是不是商量好了,默契地一致减缓了速度,排成了一列小火车,吭哧吭哧地往外挪去。 孙莹莹更纳闷了,眉头缓缓锁了起来,再度催促了一句,小高才又加了一点速,只不过还是能被小电车超过的速度。 问起来,小高回答的却是刚刚下了一场雨,路面有些湿滑,开慢一点安全。 紧接着他又说了一句。 「放心领队,杨哥他们也不会开快的。」 孙莹莹狐疑地看了他几眼,之不过这些军队出身的人面瘫起来从他们的脸上确实看不出什么情绪,最终她还是收回了视线。 小高看了眼汽车仪錶盘上的提示,抬眸看向汽车的前后视镜,语气十分严肃地开口。 「领队,还有后面的几位,请系好安全带。」 「欸,后面也要系吗,这不还没出场馆嘛,不着急,出了场馆再说,这个车子的安全带真的好紧。」 朱承业大剌剌的,好似缺根筋似的没察觉前面人的气场,不太在意地开口道。 「不行,请现在就系好安全带。」 小高再度开口,语气比先前更加严肃。 朱承业身旁的两人十分默契地戳了戳朱承业的胳膊,示意他别再说了,几小只怂怂的,飞速地系好了安全带,把自己嵌进了后座的椅背上。 在小高提示第一句的时候,只是因上车时在思考别的东西忘了的孙莹莹已经抬手系好了安全带,闻言也再度看了他一眼。 今天他对「安全」这个词有高度的敏感,为何? 但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孙莹莹也不好叫他再加快速度,只是手无意识抓紧了身前的安全带,内心有些焦急起来。 不过好在过了几分钟,小高在先前孙莹莹的催促下提了两次速的车,还是追上了池惊澜他们的那辆车。 正如小高之前所说,果不其然,池惊澜他们的车开得速度也不快。 当孙莹莹看到池惊澜坐的那辆车的车屁股的时候,终于也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池惊澜说要去转转兜兜风,车却仍然开在出场馆的必经之路上,但是没什么事就行。 此刻正好经过了一半的路程,接下来再转个弯,直走一段,再过个圆盘,就是场馆的大门了。 只不过接下来的这个弯有点说头,纯纯的九十度拐角,旁边还正好是一栋高大的建筑,过弯之前几乎看不到过弯后的任何路况,可真是设计师的「鬼斧神工」。 当然是贬义。 总会有车在这个弯处出现一点小剐蹭,被人投诉过好多次,但主办方互相甩锅,充满着艾美莉卡特色的效率低下,好几年了,也依旧是老样子。 只好过弯的时候小心点,再放缓一点速度。 孙莹莹的视线里,前方的车辆的的确确再度放缓了速度,然而她松了的那口气还没吐出—— 下一瞬,只见前方那辆黑色的轿车狠狠地一震,车头勐地向旁边歪去,「咯噔」一下勐地撞上路牙子,车轮碾了上去,车头直接冲进了绿化里。 跟着一起冲进绿化里的,还有一辆灰扑扑的,甚至有些破烂的小轿车,车头都已经剧烈变了形。 不,并不是跟着,很显然,是那辆灰色的小轿车没有任何减速地撞了上来,才把池惊澜他们那辆车一起怼进了绿化带里。 第424页 「!!!」 孙莹莹瞳孔皱缩,惊得直接起身,然后被特制的安全带大力拍回了座位里。 「嘭」的一声响,背上就像被狠狠抽了一鞭子,很痛,但孙莹莹此刻却仿佛没有了痛觉神经。 「小池!快,小高,赶紧开过去!!」 孙莹莹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惊惧和无力,双手都仅仅攒着安全带,指节已经完全发白,但她自己却完全没有察觉。 一两百米的距离,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什么都做不到。 「是,领队。放心,我们的车都做了改装,明显是那辆灰色的车受损程度大,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相信老杨的反应能力。」 小高沉声安慰道,手上迅速挂挡,瞬间提升了速度,一两百米的距离转瞬即逝。 到了两车跟前,没等孙莹莹说什么,他就先一步解开了安全带,开门,下车,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展现了极高的军人素养,又好似早有准备。 等孙莹莹手抖地按了好几下才解开安全带下车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小高,以及刚从车上下来,额角带着伤口的老杨,两人一起把灰色轿车里带着头盔、护腕、护膝,全副武装的司机拽了出来,死死地将他摁跪在了地上的情形。 他们给他戴上了银色的镣铐,同时从他身上解下了一把什么东西,丢掉了旁边的地上。 孙莹莹顺着那物件滚落的轨迹看过去,却看到一只白皙但带着刺眼血色的手,捡起了那东西。 那是一把手木仓。 少年一只手不太自然地垂落着,另一只手捡起手木仓,面无表情地把玩了一会,然后唇角扬起了一抹笑容。 与先前带着点表演成分的喜悦的笑不同,孙莹莹能看出来,这个笑容绝对的真实,带着如释重负的快乐。 还有说不出来的,一些执拗的疯劲。 少年向前走了几步,走得很慢,但至少平稳,看起来脚上没受什么伤。 而后,他走到了被按在地上的那个司机跟前。 把玩着手木仓的手抬起,黑黝黝的洞口抵上那人的头盔。 司机的身体狠狠颤抖了一下,即使隔着厚厚的头盔,仿佛也能感受到他的恐惧。 少年笑得很是灿烂,语气轻快的开口,宛若呢喃。 「终于找到你了,好久不见,曹正德。」 孙莹莹张大了嘴巴,震惊又沉默的看着这一幕。 自家的两个司机游刃有余,自家小少年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显而易见,一切都充满了预谋。 只有她像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哈哈,讲个笑话。 池惊澜很乖。 第二百零九章 时间倒回到几分钟之前。 当车窗缓缓升起, 单向玻璃隔绝了外界所有人的视线之后,少年脸上那些刻意表演出来的轻松喜悦的神色就已消失殆尽。 只剩下极致的冷静与坦然。 「走吧。」 「池少,您其实可以不上车的。」司机老杨一只手放在挂挡的摇杆上, 还未完全启动车子, 沉声道。 「不行,领队不上可以, 但我不上, 他们不会为此冒险上钩的。」少年摇摇头, 冷静又坚决地开口:「局长说过, 非常情况下, 我的决定就是命令, 出发,我们不会有事。」 「……是!」老杨不再犹疑, 挂挡,踩离合,发动机响起了轰鸣声。 他的果断不仅仅是因为上头的命令, 也因为少年身上那种仿佛与他们如出一辙的气质, 甚至压制住了他, 让他不由自主地选择了听从。 老杨自己都为此感到惊讶, 但他不会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既然上面给出了命令, 池惊澜也让他们看到了信服的资格,那此刻眼前的任务就是最重要的。 下一瞬,车窗外的风景就开始向后移动。 池惊澜微微往后一靠, 侧眸,看着窗外迅速向后移动的景色, 眸色沉沉。 这又是一次冒险,他很清楚这一点。 但他不得不去做,并且也想去做。 在那一次探监齐文光之后,局长曾经特意找他与凌榆谈过话,谈及这一次比赛的时候,局长曾说过,如果这一次曹正德真的出现,希望他能够尽可能帮助官方将此人缉拿回国。 曹正德当时的逃窜,导致官方始终还欠公众一个交代,本来国外茫茫人海几乎不可能大海捞针,既然出现了这样的一个机会,领导们自然是希望能抓住这个机会。 而曹正德当时逃窜地如此及时,也意味着他身上有价值,有证据,虽然后来池惊澜召开的一场发布会直接掀翻了棋盘,已经翻出了许多陈年糟粕,但仍然有些东西,还需关键的人证物证才能盖棺定论。 曹正德是串联了其中太多环节的关键节点,抓住他,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但如果想要曹正德主动现身,恐怕也只有池惊澜和凌榆——当时导致他只能仓皇逃出国的罪魁祸首——能做到了。 其中池惊澜仇恨值一定更高,因为曹正德本来就是冲着毁了他去的,却没成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而经过专业人士的分析,曹氏集团倒台后,许多蛛丝马迹都指向美国的新晋一哥曹辉背后的资本就是曹氏集团一直以来转移到国外的势力,曹正德逃窜去国外,投奔曹辉的可能性非常大。 如此一来,齐文光所说的那些,基本就是真的,曹正德大概率隐忍不住,跳出来选择报復。 第425页 曹正德这种阴沟里呆习惯了的老鼠,要抓住他,註定了要一边应付那些暗地里的刀枪冷箭,一边保持火眼金睛和高度的注意力,想办法把这只老鼠从黑暗中揪出来,总归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官方保证有最高规格的安全保障,派出的人都会尽全力帮助他们,必要的时刻,池惊澜的决定就是绝对的命令,所有人都必须听从。 ——这是来自局长的保证。 在公事公办的交谈过后,这位年过半百,向来严肃强势的局长面庞上也挂上了无奈的苦笑,郑重地起身,弯下他板直的腰,朝着两人诚恳地鞠了一躬,语气抱歉。 「抱歉,这些本是我们该做的事,明明你们已经辛苦了那么多,还要麻烦你们善后,这其中有体育局本身的问题,我一定会想办法补偿你们。」 「还有,虽然这是一众高层们商议出来的结果,但,以我个人立场而言,小池,你是我们花滑,甚至整个冬季项目未来的希望,你要记住,你的安全绝对是第一位的,如果风险太大,那就放弃,后果……我来承担。」 凌榆本来已经很生气了,在他看来,这个决定分明就是高层的不作为,而将风险嫁接到了本该已经退出漩涡,专心比赛的池惊澜身上。 可老局长言辞字字恳切,一身铁骨铮铮却也为此弯下了嵴樑,他们无法不为此动容。 两人不约而同地迅速闪身,避开了老局长的这一躬,凌榆的满腔火气也瞬间哑了火。 池惊澜看着弯下腰后,局长髮根中露出的未被染髮剂覆盖的白色,抿了抿唇,连忙伸出手扶起他,不带任何犹豫地开口。 「放心,局长,我会完成任务的。」 「乐乐……」凌榆看向身旁的少年,张了张口,想要劝阻,却也知自己已经不必劝阻。 果不其然,池惊澜轻轻摇了摇头,已然下定了决心。 「凌榆,你不用劝我,出于大局,我不允许自己作壁上观,而出于个人,我也有一些恩怨需要了结,所以这件事,即便上面不做要求,我也会去做,且想做。」 从曹氏集团吃着池澜的人血馒头大肆敛财开始,到如今大厦将倾,只差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池惊澜和这些人的孽缘纠缠了太久,是该有一个彻底的了断。 池惊澜从来不是没有仇恨,只是他有足够的耐心。 凌榆沉默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表示了自己没有异议。 他知道,池惊澜说的句句在理,他更清楚,他一直以来崇拜的偶像,骨子里就是铁骨铮铮的军人精神,他会觉得自己有义务有责任去做这件事情,而且绝对有能力去做好这件事情。 但人的心是不讲道理的,即便理智上清楚池惊澜靠自己也绝对能漂漂亮亮地完成这个任务,凌榆仍然会感到担心。 可担心也不该把鸟儿锁在身边,锁在牢笼里,他的传奇註定属于那片广阔的天空。 凌榆最多能做的,就是确保他家少年的付出能获得足够的收穫。 池惊澜是上面发现自己难以解决这件事才找他来帮忙善后的,绝对不是什么义务劳动,那既然有付出,那就必须要有报酬才行。 奉献什么的,嘴上讲讲谁不会呢? 凌榆当然有着绝对的国家荣誉感,但他看遍了这个圈子里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深知这功劳如果他们不去挣,那只会白白落到别人身上,落到那些在会议桌前唾沫横飞就将责任甩掉,却连通知当事人都不敢现身的那些人身上。 少年不愿提,那便他来提,虽然眼前的小老头作为整个体育局的局长,也是他的顶头上司,青年还是十分初生牛犊不怕虎地向前一步,直接开口问道。 「局长,那报酬是什么呢?」 「凌榆……」 池惊澜有些惊讶地开口,青年却抬起手,态度如他之前一般坚决。 「乐乐,这个必须有,交给我。」 局长愣了愣,倒没生气,反而伸手拍了拍凌榆的肩膀,笑着开口。 「果然还是后生可畏啊,没问题!这个本来就是要有的,我们也不能让你们白帮忙,至于具体奖励是什么,你们想要什么可以直接提,我会努力给你们争取的。」 …… 最终,经过一阵讨论后,大家都得到了满意的回覆,这件事还是成功被敲定了下来。 「谢谢。」 池惊澜和凌榆走出局长办公室的时候,听到了身后来自局长那声绝对是发自肺腑的感谢,但等他们回头的时候,助理已经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轻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那座巍耸的体育局大厦。 虽然局长也有自己的心思,身居高位者总是不会那么纯粹,但他们能感受到,这位局长是真切地重视运动员本身,真切的希望国内的体育环境变好,那就足够了。 池惊澜从回忆中抽离,看着越来越近的转角口,听到了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 就在刚才,意识到回程的这一路可能出现意外之后,池惊澜就猜到了曹正德最有可能实施的报复方式。 男单比赛结果已出,他们之前那些阴私手段也都落了空,再不做些什么,他们就要风光回国了,阴沟里的老鼠哪里能接受这样的场面,必定会做些什么,且一定会很极端。 还是那句话,没有比汽车更方便,更不容易被查的作案工具了,尤其是在这里还有一个极其「合适」的地形条件下。 第426页 如果只是他单纯的想多了,那最好,但如果他真的猜中了,那或许这就是最好的揪住这只「老鼠」的机会。 曹正德主要是冲着自己来的,池惊澜不确定会不会有人监控自己的行踪,但他不想让其他人和他一起承担风险,所以他必须自己单独一辆车,且这辆车要第一个出发。 所以他立马果断地找上了老杨,这群司机们的老大,动用局长给他的「特权」迅速安排下去了一切。 然后在众人面前演了那样一齣戏,成功地骗过了他们,完成了计划中的第一环。 至于接下来的环节,那就要看曹正德会不会现身了。 不过池惊澜莫名有一种直觉——今日,这场持续了整整几十年,造成了不知道多少罪孽的闹剧,大抵终于能迎来一个众人欢喜的结局。 就当他送给孙莹莹的升职礼物。 以及,对自己的祝贺。 祝贺自己,已经克服了所有的心理障碍,即便是那场曾经让他几度午夜惊醒的惨烈车祸。 当车子缓缓驶近那个全是视野盲区的九十度转角口时,池惊澜和老杨都同时听到了转角那边骤然响起的发动机轰鸣声,且在极短的时间内极速逼近。 眼前的景色好像在这一瞬间都在放大、放缓,池惊澜紧紧握住安全带和车顶的把手,在这肾上腺素飙升的千钧一髮之际,他甚至还很冷静地剖析了一下自己。 明明即将要面对曾经让他丧命的类似场景,可为何他这次却并不感到十分恐惧? 大概还是实力吧。 所有的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这句话实在是非常形象,有改装过后安全系数提高了许多倍的座驾,身旁坐着最令人安心的国家暴力机关,自己也做好了最全的准备,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对自己有信心,对环绕着自己的这一切也有信心。 下一瞬,一辆灰扑扑的车辆骤然闯入了他们的视线。 来了。 池惊澜心道,目光紧紧锁在那辆车上,在极短的时间内冷静地估算着他们两辆之间的距离,然后骤然出声。 「就是现在!」 老杨来不及回答什么,手上却是及时作出了反应,用力一踩离合,方向盘勐地向左一打,在曹正德就差一点点撞上来的时候,先一步偏转了车头。 也彻底让曹正德失去了在最后的剎车时机,即使他反应过来了好像不太对,也来不及了。 「嘭!!」 巨大的声响,惊飞了树杈上栖息的鸟儿,锐利地刺破了寂静的夜空。 在池惊澜他们的车勐地震了一下,冲进绿化带里的时候,曹正德的车也直接大力撞上了他们,正正好好撞在车门与车门之间那个合金架上,分散了很大一部分的冲击力。 所以曹正德的那辆灰车整个车头都直接凹了进去,池惊澜他们的黑车也只是凹进去了一个不小的坑,崩碎了一面玻璃。 有黑车本身经过改装安全系数更高的原因,也有池惊澜他们及时避让的原因。 池惊澜坐在副驾驶,属于除了车架正面遭受冲击力的那个位置,即使防护到位,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一点轻伤。 不过好在他们的车头先一步侧开了,避开了池惊澜身为花样滑冰运动员最贵重的那双脚,只是小小的扭了一下,对于池惊澜来说,那和没有受伤没有区别。 至于手上和胳膊受到冲击受的伤,以及车窗玻璃崩碎后小玻璃渣子飞溅开来的剐蹭,池惊澜久病成医,估摸了一下,确信问题不大,就暂时没管,先下了车。 也好在是特制的防弹玻璃,在这种冲击力下,也只是整体龟裂,崩出来了点小碎片,加上池惊澜用手挡了一下自己的脸,不然挂彩的地方得更多。 他自己这一侧的车门被撞得锁死了,还是从老杨那侧的车门下的车。 所以池惊澜才比老杨慢了一步。 然后就是孙莹莹赶到,看到的那一幕了。 曹正德即使已经全副武装了自己,但就他那辆看起来就颤颤巍巍的破车,防撞能力可比池惊澜他们差多了,在那一瞬间的巨大冲撞力下,他甚至是直接晕了过去。 直到老杨和追上来的小高把他犹如破布一般从坑坑洼洼的车里拽出来压倒在地,他才被痛楚刺激地醒了过来。 然后就听到了池惊澜那声凉凉的,让他如坠深渊的问候。 曹正德恨不得立马再晕过去,可惜,他没有机会了。 池惊澜看着在不停颤抖的曹正德,左手微微用力,黑黝黝的洞口抵着头盔的下沿,直接将头盔抬起,露出了里头那张熟悉又令人厌恶的脸。 两车相撞导致的巨大的冲击力,就曹正德那辆破车,即便是全副武装,他也依然避免不了被撞得鼻青脸肿的结局。 可如今,就算是鼻青脸肿的面貌也远远无法遮挡住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恐惧。 以及被压抑在恐惧下的极端恨意。 直到枪口缓缓抵上了里面的那个脑袋上。 跪在地上的身影再度狠狠颤抖了一下,却恐惧得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没过多久,一股难言的气味就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 吓得直接五谷轮迴了。 池惊澜:…… 他愣了一下,轻轻后退一步,轻嗤一声,手随意往外一扬,就将手中的物件直接丢掉了。 第427页 咕咚两声,那东西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磕到了墙角,停了下来。 沉沉的夜色中,月亮悄悄挂上枝头,洒下一圈淡淡的光晕。 少年站在月色下,身上的衣服因为刚才的撞击变得破破烂烂的,脸上也脏兮兮的,可以说他还从未在人前这般形容狼狈过。 可形容狼狈,少年气质却一点也不狼狈,反而有种别样的气势,尤其是那一双眸子。 明亮无比,摄人心魂。 令问心有愧之人完全无法与其对视。 少年并不在意,隔着不会被五谷轮迴的气味沾染的距离,轻弯着眼,看着心情很不错地开口。 「曹教练,您也知道您开了保险很危险?放心,我很珍惜我的职业生涯,刚刚已经把保险重新拉上了,而且我的手很稳,您不用怕。」 曹正德瞳孔骤然放大一瞬,无暇思考温室里的花朵如何知晓嘴唇颤抖地吐出了两个字。 很轻,但是现场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包括后面到的,被孙莹莹拦住了不让上前的其他人们。 「疯子。」 曹正德如是说。 池惊澜挑了挑眉,还没等他作出什么回应,一道沉厉的女声响起,镇住了全场。 「够了!杨队,小高,利索点,别让他再狗叫了。」 「是,领队!」 闻言,一群训练有素的「司机」立马动了起来,从那辆被撞得凹了一个坑的车后备箱里拿出一堆工具,三下五除二把地上被摁着的那位全方位捆死,最后原地塞进了那辆车里。 杜绝了全部的逃跑可能性。 孙莹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视线终于落到了从刚才就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身上,笑容和善。 「池惊澜,解释一下?」 第二百一十章 一字一顿, 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这绝对气得不轻。 坏了。 浪过了头的少年在心中暗道一声,笑容瞬间变得乖巧。 「莹莹姐, 我有数的, 您看,我这不什么事都没有?」 想起凌榆说过对于亲近的人, 装乖讨巧一下能避免很多唠叨, 池惊澜正想抬起双手投降讨饶, 动了一下才想起, 右手还抬不起来。 刚才的剧烈撞击中, 虽然车子经过了改造降低了很大的冲撞力, 但右手首当其冲,还是脱了臼。 问题不大, 只不过刚才比较急,暂时没来得及管这只手。 「咔哒」一声,不等队医过来, 少年利索一掰, 就将关节復了位。 那声音听着就已经很痛了, 少年却面不改色, 眨眨眼, 就若无其事地举起了双手投降, 试图让孙莹莹原谅他刚才所作的一切。 「咳咳, 小事,真的是小事,只是一点扭伤和擦伤, 养一养就能好,一点点小代价换来这个结果, 很值得不是吗?」 「……值得个屁!」 孙莹莹翻了个白眼,气的不行,没耐心再听池惊澜那些不爱惜自己身体的理由,直接走上前去,揪住少年的耳朵,把人塞进了车里。 当然不是那辆被撞得都凹了个坑的车,是后面几辆车中最宽敞的一辆。 然后又气势沖沖地出来,把队医也揪了进去。 刀子嘴豆腐心。 外面的众人看到这一幕,都摇摇头感慨道,然后很快,就一窝蜂炸了开来。 刚才被孙莹莹压制住了,加上本身也被车祸这件事吓到了,他们也是现在才回过神来。 一瞬间,外面看起来唯一的知情人——司机们,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但这几位也是听令行事,大多都一知半解,而真正知道内情的那几位,在未得到允许之前,又是绝对不会开口的。 最后,朱承业他们追问无果,还是回到了孙莹莹刚才拉池惊澜上车的车旁,绕着车急得团团转,但又怕打扰队医给池惊澜检查,只能趴在车窗上,试图透过单向玻璃看到车里的情况。 当然,他们依然是看不到什么的,但是这么扒着窗,对于车里的人来说,那可太显眼了。 下一秒,车窗降下。 「不用担心,真的没事。等回去我跟你们细说,外面冷,先回自己的车里去。」 池惊澜探出头来,见他们在冷风中挨吹,微微皱着眉,催促道。 朱承业他们没吭声,担心地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只见他先前脏兮兮的脸已经清理干净,只是额角处有两处擦伤,已经经过了队医的处理,看着的确不算严重。 而别处…… 队医也出了声,简单汇报了自己的诊断结果。 「额头处轻微擦伤,关节脱臼,手腕中度扭伤,脚腕轻度扭伤,伤势不重,但需要静养。」 这群小少年们闻言才放下了心,转身正打算找自己之前乘的车,朱承业却突然「咦」了一声,停住了脚步。 「不对啊,这辆就是我之前的车啊!阿池,快让我进去!」 车内的几人:…… 咦,好像还真是? 被担心沖昏了头脑的人此刻才因这句话找回了一丝冷静,孙莹莹默不作声给朱承业开了门,朱承业迅速钻了进去后,顺手又带上了车门。 车窗再次降下,这次冒出来的是跳脱的刺头,得意地挥了挥手赶人。 「满员啦满员啦,你们去挤后面的车吧!」 原本跟朱承业挤一辆车的小运动员扼腕,恼怒朱承业下手太快,让他们失去了可以和大佬贴贴送关心送温暖的机会。 第428页 当然,这都是单纯的崇拜之情,小朋友们的世界里可没有大人们骯脏的熘须拍马。 不过朱承业的处境并没有他们想像的那么美好。 很不幸,但是孙莹莹的火气还远远没消下去呢。 听到队医汇报完池惊澜那实际上的确不算很严重的伤势后,孙莹莹不仅没有消气,反而更生气了。 朱承业刚关上门,就迎来了孙莹莹噼头盖脸地一顿炮仗。 「所以呢,池惊澜,你以为自己运筹帷幄,不会受太严重的伤就敢去冒险是吗?万一出意外怎么办,你现在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是华国未来的希望!你如何保证你在车祸中全身而退呢,那是车祸,不是儿戏!」 孙莹莹气的脸上的疤痕都狰狞起来,说出的话近乎刻薄。 池惊澜垂眸看着队医给自己包扎,闻言沉默了一下。 如果孙莹莹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自可以侃侃而谈,可孙莹莹这般质问他,用刻薄掩饰着快要爆炸的担心,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因为孙莹莹并没有说错,他依然是在赌。 时间仓促,池惊澜确实没有特别完善的计划。 与之前的那些豪赌唯一的差别可能就是在这一次有了不少保障,但正因如此,池惊澜的行事反而更加放肆了。 不过就算时间倒流,池惊澜依然会选择这么做,他不后悔。 但少年很清楚,这话可不能说,不然孙莹莹得炸。 他有些苦恼,不知该怎么开口,偷偷抬头瞟了眼刚才挤进来的好友,见他也被压制地像个鹌鹑蛋,灵机一动,朝他眨了眨眼,使了个眼色。 朱承业愁眉苦脸的抓着脸,他能猜到池惊澜之后对众人的交代一定是经过美化和隐瞒的版本,想着自己挤进来能打听到真相的,没成想自己也变成挨训的了。 正在心底嘆着气,朱承业又默默瞟了眼池惊澜,两个人正正好好对上了眼神。 大概是爆发的孙莹莹带来的巨大压力激发了他们的潜能,两个少年在这一刻达成了前所未有的默契。 朱承业福至心灵,硬着头皮开口。 「咳咳,领队,阿池应该不是这么想的,要不您先听听他的解释……?」 阿池绝对想的跟领队说的大差不差,不然表情也不会这么心虚,朱承业腹诽道。 不过他两此刻属于一条绳上的蚂蚱,棋差一招就会一同遭受狂风骤雨的批判,希望阿池的解释能靠点谱,能解救他于水火中,也不枉他冒险力挺兄弟一回。 池惊澜还是靠谱的。 他迅速的顺杆子往下爬,连忙乖巧点了点头,然后语速极快地一口气交代完了所有。 说罢,还举起了爪子——没有受伤的那只,煞有其事地发誓。 「莹莹姐,这次实在是因为机不可失,我保证,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有些不顾自身安危的冒险了,有杨叔他们的保护我才敢的,局长也说了,这是最后一次需要我帮忙,以后不会了。」 虽然池惊澜知道自己的信誉已经快为负了,但他此刻说的话的确是发自真心。 他又不是什么受虐狂,曾经那些以自身作为筹码的豪赌只是因为那样才有可能破局,如今曹正德也已落网,在池惊澜看来,他与曹氏集团的恩怨已经彻底了解,国内那些爱坐在办公室里指点江山的人不至于连善后的能力都没有,曹氏集团不可能再东山再起,那些被他们曾经输送到国外的势力和资本也会彻底失去靠山,註定没落。 从此以后,他不会再参与任何这些与比赛无关的东西,或许换作他人,会争破了头藉此为未来谋求一官半职,但他从来志不在此。 他要去享受这来之太不易的,他为之奋斗抗争了那么多年才终于得来的,纯粹的竞技时光。 这一刻,少年身上的最后一个枷锁无声破碎,孙莹莹和朱承业注视着他,仿佛看见了雄鹰挣脱了围困自己多年的牢笼,漫不经心地抖了抖断裂的铁链,振翅一飞,终于回归了那自由的,广阔无垠的天空。 朱承业阅歷尚浅,还不是很明白这是什么,只是双眼发光地看着池惊澜,觉得自己的好友酷的像是在发光。 孙莹莹却是楞了一下,清晰地感受到肩膀一轻,好像身上有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枷锁也随之冰雪消融。 她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曹正德的落网究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这些人长久以来遭受的黑暗和压迫彻底画上了一个句号,或许不知多久之后的未来会出现新的黑暗,但至少这一次,面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他们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更意味着长久以来那些名为过去的沉重枷锁再也困不住他们,一下拨开云雾见光明,眼前只剩下平坦的大道。 而不可思议的是,这一切却是一个看似十几年都过得顺遂的小少年做到的。 孙莹莹一边想着有池惊澜作为这一代的领头人,华国绝对能构筑新的,超越以往任何时期的辉煌,一边脑子里又控制不住地冒出来曾经被她强压下去的荒唐想法。 池惊澜没有走进众人视线前的十几年用寥寥几字便可以总结完,赛场上的璀璨光芒还可以用努力和天赋去解释,可孙莹莹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生活幸福的小少年为何会有让她都感到心惊的执拗和坚决,以至于手段都是如此釜底抽薪的强势决绝。 第429页 这绝对不是单纯的中二,朱承业那种觉得自己能拯救全世界的热血傻子才是中二,而不是池惊澜这样沉默的疯狂。 听完了池惊澜的解释,她反而更加明白,上面的命令对于池惊澜来说可能只是起了一个打瞌睡送来枕头的作用,就算局长不找他,他一定还是会做这件事,即使可能付出比现在更高的代价。 可是她没有立场指责,她作为获利者,怎能指责抗争的人,即便她事先并不知情。 之前的生气也只剩下了满满的心疼和满腔的疑惑,孙莹莹张了张口,沉默片刻后,神情突然认真。 「对不起,小池,刚才是我气上头,说的太过了,姐跟你道歉。说你代表的是华国的希望,也只是希望你能因此更加爱护自己,并不是说为了道德绑架你,但如果你把这个当成自己的责任,觉得自己应该去扫清一切障碍的话,那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多爱自己一点,自己的安全永远是最最最重要的,保护好自己,才能有未来,知道吗?我真的不想再看见曾经池澜那样的惨剧再发生一次。」 突如其来的诚恳道歉把两个少年都吓了一跳,池惊澜知道孙莹莹大概是有些应激,静静地看向孙莹莹,乖巧应答。 「没关系的,莹莹姐,你是担心才会那么说,我以后会保护好自己的。」 怎么自己反过来被伤员安抚了,孙莹莹避开少年额头的伤口,好笑地点了点他的脑袋,重新板起脸,表示自己的帐还没算完。 「那我得好好盯着你看你以后的表现才行,而且你知道你刚才的动作有多危险吗,万一那东西擦枪走火怎么办?若不是回程的路没有直播,你刚那些话传出去,可能一堆人就要来骂你了,现在很多人盯着你呢。」 「莹莹姐,那东西我熟悉的很,拉上了保险不会擦枪走火的,至于直播,我又不是什么圣人,我只做真实的自己,总比装模作样好,别人若是要刻意曲解,那就让他们去,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那些人的看法,我不在乎。」 少年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洒脱道。 手木仓这东西,靠国家队每年短暂的军训就能熟悉吗,孙莹莹还未来得及压下心中的疑惑,另一个「刺头」就冒了出来。 「没错!我们才不在乎呢,那些人根本不懂我们!」 知道了真相,又没了被狂轰滥炸的危机的朱承业满血復活,又恢復了那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中二傻子模样,举起手大声应和。 孙莹莹哭笑不得,直接抬起手给了这货脑袋一板栗,让他强行安静后,转头看向池惊澜,认真问道。 「那你想继续待在这个赛场吗,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退赛,直接订航班回国休养。」 孙莹莹作为领队,本不该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可她此刻却想任性一回,或者更确切地说,她想要池惊澜能够任性一回。 从赛前的各种手段骚扰到此刻的车祸,除了赛场上的那几分钟,池惊澜没有一刻是畅快的。 刚才的车祸更是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们真的得逞,即便池惊澜警惕性高急中生智完成了计划,也依然受了好几处伤,孙莹莹实在是很难对这个赛场抱有什么好感,也担心曹正德的同伙会不会在接下来几天又横生些波折,思来想去后,开了此口。 若是池惊澜不想去,那便直接回家,她会担下所有的责任,总不能总是让小朋友们沖在前面。 朱承业作为一个业务熟练的墙头草,闻言觉得孙莹莹说的也很有道理,又出声贊同。 「是啊,阿池,你现在伤着,万一他们选择绝境反扑怎么办,而且受着伤上领奖台……唔,好像也挺酷的?」 刺头抓了抓头髮,中二病觉醒,再度动摇起来。 池惊澜、孙莹莹:…… 由此可见,朱承业最熟练的业务,恐怕还是「活宝」。 池惊澜不太能理解朱承业的脑迴路,但他仍然被逗笑了。 少年收回被队医包扎好的手,笑着摇摇头,挑了挑眉反问:「不用,这明明是主办方理亏,为何我们要自己撤退?」 他举起那只脱臼加扭伤,被队医用绷带固定好的手,在队医不贊同的眼神中随意地晃了晃,开口。 「我们不仅不能退赛,到时候上领奖台的时候,还得麻烦方医生给我多绕几圈,他们要是不能拿出一个我们满意的说法,我们就不走。」 简而言之,就是赖上了。 曹正德现在就在他们手里,他是怎么混进来的,身上的木仓又是哪里来的,主办方可必须得给出一个解释来。 至于他们要怎么给出解释,那就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去吧。 这么好的机会,人证物证具在,怎么能不拿点赔偿就走呢,池惊澜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不懂变通一根筋到底的池澜了。 「还有你们刚才说的会不会有曹正德的同伙绝地反扑,我觉得这个不必太过担心,只要我们足够高调,主办方只敢主动派人来好好保护我们,其他的,他们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砸自己招牌的,这可是要举办好几年的大比赛。」 「而且我并不觉得现在还跟曹正德一块做缺德事的同伙能有多么团结,恐怕此刻看到曹正德被我们抓住,他们已经如鸟兽散了。」 池惊澜铺开自己的理论,像招财猫一般晃着那只被包的严严实实的手,最终被队医看不下去地按了下去,仍止不住他那带着得意和邀功的笑。 第430页 这笑容怎么总感觉有点眼熟,孙莹莹脑海中闪过当时某个青年找到她磨了她好多天,她终于同意之后青年脸上如出一辙的笑容,果然还是觉得是凌榆带坏了自家小孩。 孙莹莹愉快地决定了回国后要找凌榆好好算一回帐,然后在朱承业崇拜的「阿池,你好聪明啊」的夸夸声中,点头同意了池惊澜的决定。 后续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众人回到了下榻的酒店,孙莹莹去临时借了一个会议室,把大家召集了起来,然后如池惊澜之前所承诺的,他给大家解释了一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当然,说的是简略版,还是要省略一些需要适当保密的地方的。 不得不说,朱承业之前凭本事挤上的车,还是如他所愿,凭本事听到了全部的真相。 最后,池惊澜的提议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贊同,而曹正德,则是单独又开了一间最便宜的房间,人员轮换24小时看守,等颁奖结束,再押送他一起回程。 回到自己的房间已经很晚了,池惊澜一一回復完手机上收到的关心,早早睡下,恢復精力准备应对第二天的一堆麻烦事。 而有些人却还不能睡,新闻行业最讲究的就是时效性,此刻正神采奕奕地加着班。 很快,一则官方背书、图文并茂的新闻插着小翅膀飞往了国内,此刻正是国内学生党们上早八,上班族们上班的早上摸大鱼时间,一下子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主办方早上慢悠悠地醒来上班,却发现一夜之间变了天。 收件箱被塞爆了不说,自己还成了千夫所指那一方,而更狠的是,几乎是卡着他们上班的点,华国滑联官方发来了公开问责。 问责他们安全措施实施不周,放危险人员进入场馆,对他们的运动员造成了巨大的心理惊吓和人身伤害,是极不负责,极为过分,极度严重的重大安全事故,要求他们立刻展开调查,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处理结果,以及全部应有的赔偿。 一套丝滑的连招,直接打得主办方措手不及。 更要命的是人证物证齐全,曹正德人在池惊澜他们那里,现场还被池惊澜他们的人封锁保护起来了,一群乌泱泱的围观群众也没有破坏分毫的现场,从现场痕迹上看一目了然是谁动的手,想抵赖也没法抵赖。 这下出大事了。 而正当主办方焦头烂额之际,安睡了一晚的池惊澜醒来,又为此添了一把火。 第二日华国的直播间照常开启,正值国内晚上大家都空闲的使劲按,池惊澜带着被队医「好好」包扎后的模样出现在镜头前的时候,无需华国冰迷们再去求证什么,那身伤痕和绷带就已经是绝对的铁证。 不过话虽如此,池惊澜还是非常认真地作出了一番澄清。 没有任何添油加醋,只是站在一个事先毫不知情的运动员的视角上作出了最客观的描述,也足够将这件事完全定性了。 之后的事件处理,池惊澜就没有再参与,他只剩下了一件事情要做——闲逛。 没错,就是带着那身绷带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各个场合,就连没有队友参与的冰舞比赛,他都出现在了现场的观众席。 看的确也是真的想看,只不过去现场看,正好可以一举多得。 用最直接的行动push主办方快马加鞭地处理这起恶劣事件,否则按照他们的一贯效率得处理到猴年马月。 而池惊澜如此高调,主办方迫于各方压力,也只能派出人好好将华国的参赛人员们都保护起来,这样一来,就如池惊澜之前对孙莹莹解释的那般,曹正德即使还有同伙,甚至即使这些同伙跟主办方有些背地里的交易,这些人也不会再对他们出手了。 之后的几个比赛日,对于华国的所有参赛人员和随行人员来说,都是最轻松的几天。 就连参加双人滑比赛的两位小运动员也因此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虽然没能摸到领奖台,但超越了自身,就已经足够值得夸奖了。 最后一天领奖日,池惊澜额角的那点皮肉伤已经结痂了,不过他仍没有选择取下绷带,而因为脚上的扭伤,被孙莹莹和队医他们明令禁止这几天不准穿冰鞋,他虽然觉得问题不大,但还是明智地没有选择反抗。 于是不出意外的,池惊澜成为了整个领奖日最靓的崽。 不过这身伤没什么丢脸的,甚至经过这几天的舆论发酵,已经成为了堪比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存在。 当池惊澜以这身造型出现的时候,人们就会联想到这一次的「意外」,继而对主办方以及曹氏集团的「余孽」开启新一轮的口诛笔伐。 舆论确实有很大的威力,前提是使用方法正确。 就这样,这第一届的冬奥预热表演赛,在一阵兵荒马乱中落下了算得上是「完美」的帷幕。 至少对于池惊澜来说,以比他预期花费更低的代价拿下了曹正德,了结了多年的最后一点心结,还克服了心中的恐惧,的确称得上是完美。 不过很明显,其他人并不这么认为。 回国之后,等池惊澜休息了两天,调整好作息,正想摆脱自己易碎的玻璃生涯——指拆了绷带恢復训练,就迎来了一波「三堂会审」。 陈志国、凌榆、柯苑泽以及孙莹莹等人齐聚一堂,对于他这一次拿下了男单的金牌高度表扬,然后对他的自作主张和忽视自身安危表达了狠狠的谴责与批评。 第431页 池惊澜知道他们都是出于关心才会这样说,自然都是虚心接受,至于改不改…… 咳咳,那当然还是下次再说。 不过这句话可不能说给他们听,池惊澜知道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出现这种事,就算未来再出现,也不需要他一个人去破局,便很认真地给出了保证,然后当真老实乖巧了很长一段时间。 嗯,陈志国给池惊澜强行批了一个月的假,让他不完全养好伤不准上冰,池惊澜不老实也不行。 不过一个月实在太长,现在已经十一月了,二月初就是冬奥会,空闲那么长时间,不比赛还好说,不训练绝对不行。 经过他的据理力争,陈志国最终还是小小地松了口。 问就是看表现,什么时候能恢復训练,池惊澜不能自己决定,还是得看队医。 事已至此,池惊澜也干脆直截了当地给自己放了一个小长假,而在这段时间里,华国体育圈也经歷着巨大的变动,尤其是事件的起因中心花样滑冰,说是全部都更新换代了都不为过。 池惊澜不负责善后,也暂时无需去操心训练和比赛,所有当他以一个彻底的旁观者视角去看待这一切的变迁的时候,反而发现,这样崭新的视角,比之前他身在局中时可以看到的更多。 慢慢的,他不再焦急于恢復训练,彻底静下了心。 当陈志国他们忙活了好一阵,回过神来终于震惊地发现池惊澜居然没求着他们要恢復训练的时候,池惊澜甚至在大洋的彼岸正大光明地看凌榆的比赛,还是蹭的短道速滑的队伍。 彼时陈志国升职不久,新任滑联主席,终于基本站稳了跟脚,而孙莹莹,也凭藉着之前的大功劳以及表演赛带队拿下了冠军又拿下了曹正德的光辉履歷走马上任花样滑冰国家队总教练,说出去都是阅歷深厚,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了,还是摸不透池惊澜的想法,被一个小少年惊掉了下巴。 陈志国和孙莹莹正好在一块商量着花样滑冰国家队的交接事务,两个大人物面面相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小池这是变性了? 不会是在偷偷摸摸自己加练吧? 可见池惊澜「不乖」的印象已经太过深刻,洗刷自己的形象还需继续努力。 不过两人调查一番,发现池惊澜这一次还真好好遵守了他们的规定,完全没有自己偷偷训练,倒是真的像是改过自新了。 …… 「挺好。」片刻之后,陈志国发出了一声感慨。 「是啊,他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就算马上冬奥,也不能一直紧绷着,对了,是不是也该给队里其他队员们也适当放点假?」孙莹莹贊同地点了点头,想起自己的新岗位,马上虚心请教。 「可以适当放一两天,不过那群皮猴子和小池不一样,一个不能太紧,一个不能太松,放多了,那群皮猴子会上天的。」 陈·前主教练·志国精准点评道。 「说实在的,我拿不太准,虽然决定了回归这个行业,但职位跳的太快,甚至许多功劳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却因此升职,心底总是不太过意的去,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教好他们。」 孙莹莹站在窗边,远远看着操场上耐心训练的运动员们,摇了摇头,不太自信地苦笑道。 无论是池惊澜的夺冠,还是曹正德的落网,在孙莹莹心中都是池惊澜的功劳,和她并无任何关系,甚至小少年还为此付出了受伤的代价,但仅仅因为她是领队,就凭此升了职位,总让她有种鸠占鹊巢的愧疚,与担心自己能力不能匹配升职的不自信。 「他给你的,你就接下,如果愧疚,那就好好承担起主教练的责任,小池不会在意这些虚名,但他一定更愿意看到你能好好当好这个主教练,带着花滑走向新的辉煌。」 「而且花滑队内其他的主教练该下马的下马,剩下的都是墨守陈规太久,没有上进心,也没有大能力的人,放眼望去,也没有比你更适合这个总教练位置的人了,多自信一点。」 陈志国不会安慰人,但实话往往就是最能打动人的。 孙莹莹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正想说什么,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下一秒,探进来了一个黑不熘秋的脑袋。 「哇,莹莹姐,不对,现在应该叫总教练大人了,还有陈大主席~太好了,你们都在,不用我多跑一趟了!」 「朱承业?」孙莹莹惊讶地扬了扬眉。 「臭小子,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唿,没大没小的,找我们干什么,快滚进来。」陈志国也笑骂了一句,只是没有任何杀伤力。 朱承业丝毫不惧,笑嘻嘻地挤进来,嘴上也没停。 「听保洁阿姨说看到你们好像在这开会,来恭喜你们升职呀,还有,帮人跑个腿。」 「给,这是阿池托我交给你们的信,一人一份,一次搞定,不愧是我!」 说着,刺头小少年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两封信封,仔细辨认了一下,嘟囔着「阿池说过绝对不能送错」,把两封信分别塞到了陈志国和孙莹莹手里,最后确认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如同脚上装了风火轮一般熘走了。 「我听到啦,你们刚才说要放假!那我就先去把这个好消息通知给我的好队友们了,你们可不能抵赖!」 空气中只余下了少年荡漾的尾音。 第432页 「你瞧,我说了这是群不省心的,这不就绑架上了。」陈志国无奈扶额,好气又好笑地吐槽。 「就让他们开心几天吧。」孙莹莹也好笑地摇了摇头,然后拿起手中包装精緻的信封,很是疑惑:「不过小池为什么要给我们写信?」 「不清楚,看看就知道了。」陈志国回答的同时,已经动手拆起了信封。 紧接着,孙莹莹便看到陈志国在拿出信封看到信纸上面内容的那一瞬间就被震在了原地,且一副瞳孔地震,不敢置信的模样。 什么情况? 孙莹莹看不到陈志国手中信纸上的内容,升起了更多的好奇心,在莫名的心跳提速中,她也动手拆起自己的信封来。 精緻的、充满仪式感的信封,从外面就能看出写信人的认真对待,让人在对待它的时候,也不由自主地小心起来。 孙莹莹小心地展开了被好好摺叠起来的信纸。 下一秒,她也直接震在了原地。 当她第一眼看到上面熟悉的,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字体的时候,虽还不知全貌,就已然泪崩。 [to 孙莹莹 恭贺升迁^^很荣幸能为你的升职作出一点贡献,就当是我的重逢礼物。 抱歉当初的重逢太仓促,出于各方面的考量,请原谅我暂时的隐瞒,虽然这份礼物有点迟到,也有些粗糙,希望不要介意,以后会有更好的。 那么,今后的合作也请多多指教^^ 最后,我们公认的无冕之王,一直大步且昂扬地向前走吧,如此便好^^ 池澜-池惊澜] 池澜,是几十年前孙莹莹无比熟悉的那个签名,而池惊澜,则是孙莹莹现在熟悉的签名。 单单是名字和字体的变化,就已然能够道尽一切,更别说那字里行间都充满着温柔的文字。 困扰孙莹莹许久的疑惑终于得到了答案。 她身在现实,却仿若置身梦中。 第二百一十一章 另一边, 短道速滑的大奖赛也刚刚结束,年轻而精力充沛的队员们起闹着,拉着所有人攒了一局庆功宴。 「乐乐, 你做什么呢, 笑得这么开心?」 凌榆终于应付完了身边吵吵嚷嚷,喝果汁都喝上头了的队友们, 如愿地坐到池惊澜身旁, 半是好奇半是哼唧地问道。 从刚才下了赛场到现在, 他都没找到机会单独和池惊澜讲话, 此刻好不容易粘过来, 却发现他的小少年正笑意盈盈地在手机上跟谁聊着天, 甚至好像都没发现他的到来,某人有一点小情绪了。 池惊澜听到青年有些吃味的声音, 轻轻「扑哧」了一声,忍不住笑弯了眼。 少年放下手机抬眸看向青年,没有立刻回答, 也没有收敛自己的笑容, 就这样挂着对于他来说已经算十分灿烂的好看笑容, 拿起手旁的酒杯向凌榆一敬。 「恭喜拿下冠军, 凌神。」 刚刚下了赛场就被激动的小朋友们拉来了庆功宴, 凌榆作为人群的最焦点, 一直被他们围在中间, 池惊澜很理解他们的激动,也就一直没去打扰他们,直到此刻, 才送上自己最诚挚的恭喜。 当然,酒杯里的也是果汁。 虽然这是庆功宴, 但是他们作为运动员,甚至在座的还有不少是未成年,酒自然是不可能碰的,至于以茶代酒,小朋友们嗤之以鼻,自诩还没到那年纪,不会出现在这餐桌上,池惊澜自然是客随主便。 「别别别,什么凌神,比不上你,都是那群小崽子们瞎叫的,你怎么也跟着叫了,怪让人……」 凌榆很是激动地摆了摆手否认道,到最后声音却直接低了下去,低声嘟囔了几个字,颇有些扭扭捏捏。 二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臭屁得意的年纪,凌榆凭藉自己能力得来的称号,向来是大大方方地接受且享受的。 只不过这个称唿从池惊澜口中说出来,即使厚脸皮如凌榆,也忍不住有种被偶像夸奖和调侃的害羞和飘飘然。 池惊澜没听清那几个字是什么,但从青年逐渐红透的耳根上,也能猜到凌榆大概说了什么。 他能看出来,凌榆虽然嘴上说着别,但那控制不住扬起的嘴角和亮晶晶的眼睛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狗狗汪汪叫着不要但诚实地摊开了肚皮.jpg 不知为何,池惊澜脑海中浮现了这个凌榆总爱给他发的表情包,笑着暗道一声好哄,然后正色,认真开口。 「不用妄自菲薄,凌榆,你比我更担得起这个称唿。」 池惊澜是真心这般认为的。 正如没有人可以否认池惊澜是华国花滑未来的希望那样,也没有人可以否认凌榆就是华国短道速滑的定海神针,尽管他年纪轻轻。 虽然赛场下偶尔也会有不着调,但在冰场上,他展现出来的,永远都是超越他年纪的冷静大胆与绝对能力,那样锋锐冷厉的气质与拿下比赛之后披着国旗巡场时那独属于青年人的意气风发完美交融在一起,无论是谁都会为此震撼和动容。 就算是池惊澜也不能例外。 亲眼见证了这一次大奖赛之后,他的感受更加深刻了。 这一次比赛的赛程非常紧张,不仅仅一日多赛,更有强力外协双面夹击,但即使是在这种艰难的形式下,凌榆仍然以极好的状态再一次打破了自己的赛季记录和个人最好记录,拿下了男子500m和1000m的冠军,加上刚才的团体接力冠军,用整整三个冠军,在这冬奥会前夕的紧张时刻,向全世界嚣张地展示了自己的存在感。 第433页 尤其是刚刚那一场团体接力赛,即便是池惊澜,现在回忆起来,也仍然会感到肾上腺素飙升。 前几棒都十分焦灼与势均力敌不说,中途更有外协捣乱,伸手试图扒拉在他身前的华国运动员。 纪云星就是这个倒霉蛋,虽然他靠着自己的大赛经验稳住了心态和身体,极限避开了那恶魔之手没有被拉倒,但仍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一度从第二掉倒了第三的位置,即便后面奋起直追,到最后一棒凌榆接棒的时候,也只是勉强与第二持平身位,甚至还微微落后半个身位,距离第一更是差了好几个身位。 这个距离,在短道速滑的比赛上,通常来说都是致命的。 而且当时,所有华国的冰迷们都心知肚明一件事,他们在团体接力的竞争力实际上是远远不及个人项目的,凌榆是很强没错,可团队跟不上,他一个人再怎么强,也不可能拖着一群后腿站上领奖台。 这也是凌榆强势横空出世后,华国短道速滑一直以来的一大痛点。 和花样滑冰一样,之前的短道速滑同样存在着老运动员占着名额混日子的情况,凌榆和短道的总教练一起耐心运作了几年,在那些老运动员全「选择」退役,又带出一批纪云星这样有潜力的少年运动员们之后,团队赛这一痛点才得到了很大改善。 但尽管如此,华国冰迷们看着短道一点点走到今天,仍清楚他们在团体接力上还是与国际一流水准有着一定差距的,而一直以来的各种大赛结果也都证实着这一点。 个人项目上,有凌榆参加的项目,他总能凭藉自身高强的能力摘得桂冠,但团体项目上,即便凌榆参加的比他的个人赛还更要全勤,至今为止,最好的成绩也只是季军而已。 所以当纪云星拼尽全力在持平第二时将凌榆推出去的时候,在看到镜头照到少年脸上懊悔与不甘的表情时,冰迷们虽同样感到愤怒与可惜,但看着他们在交接时为避让第二名,又暂时落后到了第三的排名,以及与第一的距离,心底最好的预期,也只是争到这个亚军。 离第二名只差一个身位,这点距离,他们相信以凌榆的能力超越还是没有问题的,而即便是亚军,也已经是迄今为止最好的成绩了。 可当时,池惊澜坐在满满当当的观众席上,隔着人山人海,与几乎整个冰场,却仍然明晃晃地感受到了凌榆身上蓬勃的野心与怒气,以及一往无前的锐气。 凌榆的字典中,从来没有服输这个词。 那一刻,池惊澜就预感到,他可能要见证一场奇蹟。 果不其然,接下来,凌榆给所有人上演了一场教科书般的超车示范——第二名试图堵住凌榆超越的路线,但凌榆却毫不在意,直接水平方向与第二拉开了距离,而后果断加速,眨眼之间就在平坦开阔的大直道上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外道超越。 行云流水,轻描淡写。 而在完成对第二名的超越之后,凌榆又迅速切回了内道,他甚至都没有作出对刚刚超越之人封锁路线的动作。 他不屑于此,也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下一秒,全场因为刚才漂亮的外道超越而响起的惊唿还未来得及平息,新一阵的惊唿便接踵而至——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刚刚才完成对第二名超越的凌榆就已经甩开了他,并且极速逼近了第一,原本他与第一有好几个身位的距离,人们都看不清凌榆是如何加速的,就已经拉近到了一个身位之内。 第一名本来还算游刃有余,却没想到顷刻间危机就已然到来。 不过能滑到第一还是最后一棒的人也不可能会差,这位欧洲老大哥名为布朗·埃尔顿,在个人赛里也是凌榆的老对手,虽然已经年近三十,但实力仍然不容小觑。 即便他在个人赛中已经基本追不上开场就勐窜出去的凌榆,但抛开因年龄增长而降低的能和短时间加速的能力,在守排位能力上,他依旧是当之无愧的世界超一流水准。 冰迷们之间也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若想超越他,那就要在一开始超越他,若是一开始你落后于他,那么很不幸,你为自己选择了地狱难度。 凌榆此刻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地狱难度。 布朗·埃尔顿也的确不愧为经验丰富的老将,当他察觉自身后唿啸而来的风时,一点也没有因此自乱阵脚,余光瞥着身后凌榆疯狂逼近的身影,即便心中感慨着后生可畏,脚下冰刀的动作却也一点不含煳,精准加刀,非常细微的路线变化,却几乎堵死了凌榆近身超越的所有线路。 而刚才超越第二的外道超越在此刻也已经不适用,最后这一段赛程,已经没有转外道再超越的时间了。 但凌榆也不可能就此放弃,轻轻摆动着身体和冰刀,同样细微地控制着线路的变化,不断寻找着前方老将的破绽。 这一刻,两位顶尖运动员几乎是刀尖对刀尖的见招拆招。 观众们看不见他们脚上细微的动作,却能感受到赛场中越绷越紧,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整个观众席都安静了下来,看着冰场上两位最耀眼的运动员针尖对麦芒地你追我赶,看着老将胸膛剧烈起伏,拼尽全力地摆动着双腿,看着青年神情冷峻,距离越拉越近,却又一次次地被极限地挡了回去,就这样,焦灼地僵持了最后大半的赛程。 第434页 还剩下最后一个弯道,以及弯道之后的一小段直道,就是这场团体接力赛的终点。 许多华国冰迷们已经接受亚军的结局,但池惊澜却坚信着,这场比赛还没有结束。 当然不会就这样结束! 最后一个弯道,凌榆再度压低了身体,眼睛一眨不眨,极致冷静地注视着前方,在千钧一髮之际抓住了布朗·埃尔顿因看到终点本能松懈的一瞬间而暴露出来的细小破绽,当机立断,瞬间加刀,如同敏捷的豹子一般,在最后关头完成了内道超越。 而后也丝毫没有减速,一骑绝尘地飙出弯道,飙上直道,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压了线。 第一,毫无争议的第一,同时,也是大奖赛歷史上,华国男子团体拿下的第一个接力赛冠军。 所有人都震惊地瞬间起立,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整个场馆响起了震天的掌声。 掌声献给最后关头反超夺冠的凌榆,也献给贡献了精彩表现,拼搏到最后一刻的老将。 在这场对抗中,他们看到了体育精神的极致,也见证了一个奇蹟。 一个并非天赐,全在人为的奇蹟。 而这更是一场传承,一场在激烈的竞争中,由新老一代运动员用赛场上挥洒的汗水,与脚下飞驰的冰刀无声交接完成的传承。 之前那些巴拉人的垃圾已经无人在意,所有人注视着冰场上的青年冷静踩线,而后减速转身,伸手扶住了因消耗太大差点力竭跌倒的老将。 一老一少对视着,在全场的欢唿与掌声中同时笑了起来,给对方比了一个大拇指,运动无国界,此刻也无需多言。 等布朗·埃尔顿缓过了劲,凌榆才松开他,抬头朝向观众席,扯着胸口的红旗用力点了几下,然后高举起这只手,指向天际。 好似所有的光芒都在他指尖凝聚,青年笑容强大而自豪,意气风发的模样感染了所有人。 凌榆早就用个人赛的多项冠军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此刻这一场团体赛的冠军,更是为他填补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凌榆,凌神!冠军!!」 「插mpion!!」 「cool!!」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观众席瞬间沦为了欢唿的海洋,各种语言交汇在一起,就像是在给青年加冕。 凌榆,当之无愧的冰上王者,从今以后,无人可以否认这一点。 池惊澜回忆起当时充斥在他耳旁的,华国冰迷们激动得嗓子都快要破音的唿喊声,笑着再次肯定道。 「听到刚才全场的欢唿声了吗,其中也有我的一份。」 「我至今还没有真正拿得出手,令所有人信服的成绩,所以还担不上他们过于抬高的称唿,但你有,你的成绩撑得起他们的欢唿,撑得起他们的疯狂。」 「所以你没有比不上我,永远不要有这种想法,即使是开玩笑也不行,我们都会在个自的赛道上闪闪发光,而现在,是我来追赶你才是。」 不远处的少年们依然在兴奋地吵吵闹闹,凌榆却完全听不见了,脑海中不停循环着少年认真的话语,心软地快要爆炸。 这就是他的偶像,是即使知道是玩笑也不允许他贬低自己的他的心上人,是会亲自来现场,为他加油,为他欢唿,未来还会一起并肩前行的爱人。 凌榆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池惊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抬起爪子就扑了过去,把少年紧紧圈进了自己的怀中。 「乐乐……」凌榆埋在少年的颈窝里蹭了蹭,「你会担得起他们的称唿的,我始终坚信着这一点。」 「那是自然,我不会辜负他们的期待。」少年笑的恣意,答的自信。 然后伸出手,扒拉开肩膀上毛茸茸的大脑袋,又轻轻拍了拍腰间箍着他的大手,低声道。 「大庭广众,成何体统,放开。」 凌榆愣愣地松手,看着自己尚留有余温的手,默默思考着少年刚才那句话。 那若是不在大庭广众呢? ……不行,凌榆,你别太禽兽。 凌榆在心底给了自己一巴掌,才终于缓过了那个激动的劲,冷静了不少。 他挪了挪屁股,再次蹭到了少年身旁,不过这一次他克制住了自己。 「所以乐乐,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凌榆还是忍不住问道,与吃不吃味的没有关系,他早已调整好了之前短暂的情绪,也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池惊澜,他只是想多了解池惊澜一点,想与他共享所有的情绪,无论是悲伤还是喜悦。 「哦,那个呀,刚才忘记说了。」池惊澜想起来,打开手机界面直接递到了凌榆眼前,笑着开口,「就是之前我跟你商量的那件事,阿业跟我说他搞定了。」 凌榆定睛一看,瞭然。 之前曹氏集团的清算连带着一大帮人的倒台,更包括了不少华国冰联的高层,紧接着很快陈志国便忙了起来,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意味着什么,更别说池惊澜他们。 身为当事人,又是嫡系的后辈,他们只会知道的更多,甚至于因为是陈志国的一手消息,对于孙莹莹之后会接任花滑国家队总教练及男队主教练这件事情,他们比孙莹莹自己还要更早知道一些。 那时池惊澜就知道,等陈志国升职之后,孙莹莹就是自己的执教教练了,并且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关系将持续到他的整个职业生涯结束。 第435页 之前池惊澜都做好了和新任教练进行漫长磨合的准备,甚至于某些高层藉此机会再提拔一点自己人,他都不会感到意外,但没想到这一回上面倒是真的当了一回大好人,直接越级提拔了孙莹莹,他很高兴见到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连带着对体育局尤其是局长的印象都又上了一个档次。 这下可以不用费那么多精力去磨合了,不过这都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孙莹莹能够放下过去,重新振作起来,在自己热爱的领域继续发光发热,作为她曾经的前辈和如今的朋友及后辈,池惊澜真切地为她感到开心。 同时,另一方面上,执教教练与带教运动员也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关系,很多时候甚至不亚于真正的师徒,实际上,很多也的确就是师徒。 只不过池惊澜已经有了陈志国当师父,加上与孙莹莹的交集横贯两世,比较复杂,他们适合成为朋友乃至合作伙伴,却不适合成为师徒。 不过在这段可以预见的长期合作中,双方要做的事情,其实和师徒也没什么差别,最重要的就是坦诚。 池惊澜一直知道孙莹莹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毕竟就算重活一次,他也依然还是他,从未勉强过自己去压抑自己真实的性格,只要前世和他相熟的人,和他相处久了,总会察觉到不对劲。 虽然他也有些意外,因为真的说起来,前世他和孙莹莹接触的并不算多。 曾经的他看着风光,实际上向前走的每一步都是在踩着刀尖,即便挺看好也挺欣赏隔壁的女单新星,也能看出她的处境和他类似不太妙,但他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力所能及的拉上几把。 当时重逢的时候没说,一是因为当时情况复杂,二也是池惊澜觉得没什么必要,前世搭把手的交集,没有熟到见面就坦白的地步,指不定人家听了还会以为他精神出了什么问题,何况也没有意义,曾经的那些,无论是辉煌还是磨难,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他自己都已经放下,更不会把那些事情再拉出来熘熘标榜自己一路走来多么困难。 他向凌榆承认身份,是因为凌榆主动认出了他还直接莽了上来,而他向陈延他们主动坦白,是因为他们是亲人,是他出于自身的自私,想将曾经的亲情延续地更久一些,最多还有一封早已寄望重洋之外的信,以及池惊澜还没想好要不要说的父母,除此之外,池惊澜本来就是打算让这个秘密同过去的自己一同掩埋。 只是没想到过去那么多年,孙莹莹居然还能如此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 不过想想,还有凌榆那种完全没接触过他还能扒掉他马甲的妖孽,池惊澜瞬间感觉就正常了。 他并不是个扭捏的人,当初对着凌榆能坦然承认自己的身份,现在自然也不怕对孙莹莹坦白。 况且他们未来还要合作那么长的时间,如果不坦白,让孙莹莹继续怀疑和猜测,抱有希望再落空,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孙莹莹,都不是件好事。 当然,可能照现在的情形下去,也有可能未来哪一天孙莹莹会打破自己的唯物主义,忍不住过来询问,那时自然也可以坦白,但却可能对彼此的信任打个折扣。 池惊澜可以选择被动等待,但很显然,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们都是经歷了无数坎坷走到现在的人,虽然真相听起来或许太不可思议,但他相信彼此可以处理好这段有些复杂的关系。 只不过坦白的决定好做,怎么坦白,却难住了池惊澜。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大概是真的放下了过去,在面对小运动员们对她这个风云人物的好奇时,孙莹莹也毫不介意地讲述了许多自己过去的故事。 其中池澜这个名字出现频率奇高,她更是直言不讳地分享这是她的偶像,如果不是当时池澜拉了她几把,她很有可能撑不下来。 在小孩们的一片惊唿和崇拜中,池惊澜一边眼角微抽,看着孙莹莹一副要把偶像安利给全世界的模样,觉得她一定和凌榆很有共同语言,一边心中也在感慨,没想到曾经他在自身难保的泥泞中也能带给他人如此重要的力量,活得挺值。 他是放下了过去,但只是让自己不再困于过去的阴霾,而不是否定自己的过去,孙莹莹的肯定对池惊澜来说就像是意外的小彩蛋,虽不会像小朋友们那般激动崇拜,但每次也都听得挺开心。 所以被人这般认真地重视着,池惊澜也想回以同样的尊重,随便找个时间随便地坦白,那太随意了。 但怎样才不随意,怎样的方式可以最大的减少他真实身份对孙莹莹的影响,以便于最快地度过这段磨合期,池惊澜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的苦恼很快被凌榆敏锐地察觉,正好凌榆知道一切,池惊澜也不扭捏,摊开一切,打算听一下他的想法。 不过池惊澜原以为凌榆听完会有些不高兴,毕竟当时他的身份是凌榆主动戳穿的,而现在他却要去主动坦白,尤其某种意义上,他们两的地位还差不多——一个池澜迷弟,一个迷妹,也不知道这小孩听完会不会有落差感。 但他这回却是想错了。 凌榆听完他的叙述,不仅没有不开心,反而轻笑了一声,在他有些惊讶的目光中非常坦然地开口。 「乐乐,这是你的秘密,你选择告诉谁都是你的权利,我无权干涉,也不会干涉,你能提前告诉我,我就已经足够开心和满足了。」 第436页 青年笑得无比灿烂,直球打得池惊澜猝不及防,然而这还没完。 「而且我早已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毕竟你一直是那么浪漫和温柔的一个人,莹莹姐对你的重视,嗯,也就比我差一点点点,你不会无动于衷的。」 凌榆拇指和食指捏起,认真地比划着名那「一点点点」,然后笑着凑近有些愣住的少年,一口大白牙亮的人晃眼,眼神灼热,语气自信又张扬。 「毕竟,我们的传奇大人从来没有辜负过任何人的期待,不是吗?」 ……是个屁,「传奇」终是恼羞成怒,微红着脸强行镇压了某开屏的孔雀,转回了正常的讨论氛围。 而最终的结果,也就是孙莹莹和陈志国收到的那两封信了。 用凌榆的话来说,这既可以给双方足够的冷静和思考缓和的时间,也足够的郑重有仪式感,他们要是想当纪念,还可以把这封信好好保存起来,最合适不过了。 池惊澜想的也差不多,两人一拍即合,便一起琢磨起了信的内容。 写给孙莹莹的那封信,是池惊澜独立完成的,但给陈志国那封,凌榆倒是参与了不少,甚至等池惊澜写完,他自己还提笔补了几句。 本来池惊澜只打算对孙莹莹坦白的,毕竟前世后来他怕连累陈延,主动远离他们一家后,和陈志国几乎没有交集,陈志国最多只是认为他和池澜长得有点像,却从未多想过,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也能当很好的师徒,坦白反而没必要。 但是转念一想,和孙莹莹不是师徒,他都选择坦白,不和陈志国说的话,对自己这位师父的确不太公平。 而且万一哪天陈志国反应过来,或者谁说漏了嘴,让他发现周围的人全知道,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那画面就有些太美了,池惊澜不敢想。 所以最后他还是多写了一封信,只不过相较于写给孙莹莹的那封的郑重与认真,写给陈志国的信要轻松随意许多。 他和陈志国之间本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互相也足够熟悉,加上仗着有延哥护着他,坦白身份后,池惊澜面对自家师父只会更加嚣张。 至于凌榆补的那几句会不会被恼羞成怒的师父胖揍,池惊澜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池惊澜便把信交给了朱承业,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项之后,就跟着凌榆出了国。 如今,在他们升职公告下来之时,这份升迁礼物也完美地送到了他们手上,池惊澜也终于放下了一颗心。 手机上除了朱承业的消息还没有别的信息,陈志国和孙莹莹都十分同步地保持了沉默,池惊澜一点儿不意外,也知道他们需要缓缓。 想到这,少年忍不住轻笑了两声,觉得那画面应该挺美的,尤其是他家师父,表情恐怕十分精彩,没亲眼看到有点可惜。 但若他真的在现场,师父恐怕会当场恼羞成怒地揍他一顿,在迷妹面前有失颜面,还是不在现场的好。 嗯,还是现在这样好,少年弯着眼,重新放下手机,看向凌榆,笑意盈盈地道了声谢。 凌榆不知道池惊澜实际上谢的是他能够帮他分担点陈志国揍人的火力,闻言傻白甜地摇起了尾巴,摇头晃脑地得意表示自己没做什么,然后掏掏口袋,掏出几块叮呤哐啷的东西,圈地盘似的,一块一块往池惊澜脖子上套。 池惊澜低头一看,发现是凌榆这次比赛拿到的牌子,一块500m,一块1000m,还有今天的那块团体赛的金牌,总共三枚金牌,不多不少,全挂到了他脖子上,还挺沉。 不过他没有动,微微低头,任由凌榆挂完最后一枚,用三枚金牌套牢他,才眉眼含笑地抬眸开口,问道。 「送我?」 「嗯嗯!」 「为何?」 「今天第一次拿下团体赛冠军,意义非凡,我高兴!」 「一块都不给自己留,确定,不后悔?」 「当然!」 于是池惊澜满意地点点头,施施然起身,挂着属于凌榆的三枚奖牌熘达到饭桌前,顶着众人多彩的目光,优雅地又给自己夹了几口菜。 凌榆屁颠屁颠跟过来,见状关心:「乐乐,没吃饱吗,菜都有些冷了,要不我再喊服务生加几样?」 「不用,够了。」 池惊澜笑眯眯地回答,摇摇头,连带着脖子上挂着的奖牌互相碰的叮叮响。 众人的目光不由跟随,更加多彩缤纷了。 林桓:…… 短道的魔鬼主教练抽了抽眼角,看着像变成了傻狗的自家王牌选手,以及白里透黑的隔壁听说「很乖」的小天才,再度确认了这次庆功宴绝对零酒精后,顿感世界荒谬。 最终他实在还是没忍住,迈开大步,把凌榆拎回自己的座位。 「凌榆,池惊澜身上有吸铁石不成?有点出息,给我坐好了!」 「……」 凌榆委屈巴巴地将好大一个自己团成了一团。 池惊澜见状,被可爱到了,没忍住,又笑了几声,然后被林桓六亲不认的眼神一扫,轻咳一声,也老实了下来。 不过三枚金牌还是在他的脖子上安了家,没人敢说什么,只敢用那一双双好奇的大眼睛偷偷地瞄。 池惊澜不介意给他们看,甚至更加坐直了身体,姿态大大方方,让他们能看得更加清楚。 林桓狠狠闭眼,直接眼不见为净,顺便决定了回去把陈志国揍一顿。 第437页 这小子和乖究竟沾了哪门子关系,怎么他两只眼睛都看不出来。 好在凌榆被他镇压,熬到大家都吃喝玩乐地差不多了,林桓直接站起来发号施令,结束了这场庆功宴,第一个先出了门,顺便把凌榆也一道拎了出去。 他暂时不想再看见这两个人黏在一起,对他眼睛不好:) 池惊澜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稍稍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做的有些过,然后跟在大部队的最后慢悠悠地出了门。 凌冽的风刺痛着他的皮肤,携着冬日的干燥唿啸着席捲进他的脖颈和鼻腔,属于冬天的辛辣气味就像浮浪拍打沙滩一般冲击着他的感官,与曾经那个冬夜如出一辙。 可池惊澜脚步一顿,看着前方乌泱泱吵闹的人群,却突然笑了起来。 他从未有一刻,感觉如此轻松,如此痛快。 不仅仅是坦白了身份和秘密的松快,还有官方公布升职公告背后的意义,那意味着他们已经处理好了所有的善后工作,才会轮到这些早已内部决定完,但还没来得及公布的消息。 所以至此,真正的,一切尘埃落定,黑暗彻底终结。 少年兀自笑了许久,轻轻的笑声逸散在空气中,没有人听到。 但人们却注意到了他的掉队。 「乐乐,怎么走那么慢,快跟上来!」凌榆被拎在最前面也阻碍不了他对池惊澜的关注,仗着卓越的身高穿过人群一眼锁定了少年,颇有些愣头青地挥手大声喊道。 「嗯,别掉队。」林桓瘫着脸,话里却也都是关心。 「咦,池少,怎么走那么慢,不会是金牌太沉吧,我们可以帮你分担一下呀!」 「走啦走啦!」 小朋友们闻言转头,唿啦啦地围了上去。 池惊澜微微惊讶地点点头,任由他们扯着自己的袖子,从善如流,无比自然地融入了他们的话题。 「来了,不过金牌可不沉,我一个人来承受就好。」 「切~~」 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点亮了有些沉闷的夜,随风飘洒,久久不散。 从前万家灯火找不到一个热气腾腾的归宿的少年,在如今同样的黑夜,终于能够笑着一脚踏入人间烟火中。 从此以后,刺骨的冬夜,留下的也只会是温暖的回忆。 第二百一十二章 跟着凌榆的比赛在国外熘达放松了一圈, 甚至还顺回了三枚金牌,池惊澜大摇大摆地挂着一脖子奖牌回了国,直接惊掉了基地里一众围观群众的下巴。 那不是这次短道比赛的金牌吗, 怎么跑到池惊澜脖子上去了? 等等, 三枚金牌,还是不同项目的, 那不是只有……? 人们的八卦之魂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国家队训练基地里的运动员们也不是天天都只顾着训练的, 或者说正因为训练的枯燥, 八卦的速度只会传播得更快。 更何况这次八卦的中心主角都是谁, 是他们基地的两大门面啊! 没错, 凌榆和池惊澜早已凭藉着他们那两张出色至极的脸蛋成为了基地里人们公认的门面, 甚至因为他们完全不同的风格,时不时的, 还总会爆发一场到底谁更门面的讨论,也算为枯燥的训练生活增添了不少趣味。 而现在,他们的小门面出去看了一场大门面的比赛, 然后回来的时候, 大门面的三枚金牌挂到了小门面的脖子上。 就算他们关系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但是这好像已经不是单纯的关系好了吧! 于是非常迅速的, 池惊澜挂着凌榆赢下的三枚金牌的消息很快就长着小翅膀, 飞遍了整个基地。 某些已经看透的人轻轻呵了一声, 懒得凑上去发光发热。 但还有太多人, 尤其是颜粉们,因不知情而好奇,抓心挠腮的, 都在琢磨着去哪里打听点一手消息。 大概是池惊澜平日里清清冷冷的少言模样太深入人心,人们即便看到少年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不同以往看着很好接触的模样,也没多少人凑上去问他。 于是人们不约而同地涌去了短道那边打听情况。 短道的各位在这几天已经看麻了,他们总感觉自从那天庆功宴之后,池惊澜就好像打开了某个不得了的开关。 当他和自家一哥凑到一块的时候,莫名其妙的,他们总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 真是太见鬼了。 此刻听到吃瓜群众们惊奇的疑问,他们又想起前几天自己到底经歷了什么,身体忍不住抖了一下,瞬间不想回答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池惊澜和凌榆这两个人天天黏在一起,对他们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他们可不愿意再去回想一遍。 最重要的是,他们其实也真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那天庆功宴大家都很嗨,谁都没注意那几枚金牌是啥时候跑到池惊澜的脖子上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位花滑小天才的脖子上就已经叮呤哐啷,闪的他们大脑发光了。 这两个人凑一块后的氛围太过奇妙,没有人能够融入进去。 嗯,他们也不想参活进去,天天怪撑的。 短道的小朋友们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大爆发,面对好奇的八卦群众们,齐齐的伸出爪子指向一边,异口同声道。 「我们也不知道啊,问他!」 吃瓜群众们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哼着小调,尾巴要翘到天上去的凌榆,以及他身旁,因为还在「被放假」所以干脆没回花滑训练馆,正笑意盈盈地和凌榆聊着天的池惊澜。 第438页 吃瓜群众们:……?!! 他们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再度确认,这的确是他们那本该高冷帅气的短道一哥。 哥,你崩人设了啊喂! 虽然之前就崩过,但后来凌榆对外又很快捡起了自己的偶像包袱,除了早已习惯了的短道队和花滑队,基地里其他人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高冷男神的时候呢,突然这样来一下,冲击力太强,他们有点顶不住。 急,在线等,帅气狼王变成了二货哈士奇怎么办! 受够荼毒的短道众人若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高低得回一句——没救了,抬走吧。 但他们不知道,只能默默地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们,试图用威武霸气的眼神让他们知难而退。 第一批前来吃瓜的小伙伴们左看看颇为坚定看样子是敲不开嘴了的短道队众人,右看看某只快乐地摇着尾巴,令人幻灭的哈士奇,伸手抚了抚受惊的小心脏,沉默片刻后,如同他们哗啦啦地来一样,又哗啦啦地熘了。 他们得缓缓,得缓缓。 正当短道队众人松了口气时,他们才悲催地发现,这只是一个开始。 八卦的力量实在太强大,第一批的人走了,还有第二批,第三批…… 即便后来话题中心的某个少年无辜地眨了眨眼,收起了脖子上的那几枚金牌,也完全没法阻止人们的好奇心。 短道的训练馆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就像成了一个热门景点,来参观的游客络绎不绝,连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林桓终嘴角抽搐地看着眼前的荒唐,终是忍无可忍,一顿夺命连环call打给了陈志国,让他把自家的小崽子接回去。 陈志国也想亲身来收拾,怎奈何事情繁多实在分身乏术,只好转交给孙莹莹,并且「温和」地嘱咐了好几句,让她去领人。 孙莹莹刚刚口干舌燥地说服完来花滑队吃瓜的人离开,就收到了陈志国的消息,顿时沉默。 缓了缓抬头,结果又发现手下的那一群小崽子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训练,正好奇又蠢蠢欲动地热切看着她。 「莹莹姐,你是要去接阿池回来吗,带我一个呗!」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要去!」 见孙莹莹注意到了他们,平常和池惊澜熟的几个顿时叽叽喳喳起来,就连平常安静沉稳的穆子宁也腼腆地表示想跟着去。 想去接人是顺带,想看热闹才是真吧。 孙莹莹看着这群货只等她一声令下就要撒手没的模样,温和地冷笑一声,又温和地多给他们加了几组训练,然后转头交代好柯苑泽看好这群小崽子别让他们有机会偷懒,挥挥衣袖,在一片夸张的唉声嘆气中潇洒离开。 她是去接人回家的,不是带着汪汪队出击去成为新的热闹的。 短道馆和花滑馆离得很近,没两分钟孙莹莹就到达了目的地,还没进去,就被短道馆门口乌泱泱的人群惊到了。 这么热闹? 可真是威风不减当年,不,更盛当年才对。 曾经的回忆又悄然浮现,孙莹莹不由顿住脚步,即便这两天已经缓过来了许多,但想到那封信,仍有些不敢置信与近乡情怯。 不过这一面总要见的,孙莹莹也不是当年那个遇到事会自己偷偷躲起来哭的小女孩了,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顺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便大踏步向前走去。 她在基地里也是人尽皆知的名人,没等她开口,围在短道馆门口的吃瓜群众们就看到了她,很是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 孙莹莹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去,就看到了脸黑黑的短道队主教练林桓瘫着脸朝她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一侧,一贯淡淡的眼神中难得带上了急切和催促。 不得不说,林桓这一副好像被摧残了的模样有点好笑,孙莹莹轻咳一声,顺着林桓指向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之前震撼住吃瓜群众们的那一幕,笑容突然消失。 那几枚金牌是不挂在池惊澜的脖子上了,但仍被少年漫不经心地拿在手中把玩,金灿灿的,让人移不开眼,走在大街上绝对是最靓的崽。 孙莹莹回过味来了,一路走过来她也听到了不少人的讨论,知道这热闹是池惊澜和凌榆这两人引起的,现在一看,居然是池惊澜要更高调些,本来还在笑别人家的热闹,这下看来热闹要变成自己家的了。 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之前的那点感慨和近乡情怯也瞬间散了,礼貌地朝林桓回了一个点头,便朝池惊澜走去。 池惊澜早就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没有再继续和凌榆聊天,而是转身朝向人群,也朝向孙莹莹走过来的方向,精緻的脸上挂着浅淡温和的笑,站的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等到孙莹莹靠近,抬手打了个招唿。 「莹莹姐,好久不见。」 池惊澜出去看凌榆的比赛也就几天的时间,这声好久不见是以什么身份说的,不言而喻。 少年神情自然,姿态松弛,整个人都充满着蓬勃坚韧的生命力,潇洒又意气风发,和前一阵的模样都有些不同,似乎又想开了什么,跟孙莹莹记忆中那个强大又孤绝的身影更是天差地别。 只有那坚韧的内核自始至终都始终如一。 而这些巨大的变化,也只能更加说明少年一路走来的不易,即便现在结果都是好的,即便已经做了很多次心理准备,孙莹莹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第439页 池惊澜笑着看着她,知道孙莹莹无需他开口安慰,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果不其然,孙莹莹深唿吸一口气,很快缓了过来,笑着开口。 「小池,走,我们回家。」 从前那些不开心都已终结,曾经让他们都饱受苦难的花样滑冰国家队,也终于可以称得上是家了。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那一封信中的内容,但一来一回简简单单的两句对话,相视一笑,便已经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啊。」 池惊澜笑着点头,转头跟凌榆说了几句,然后愉悦地把手中的那几块奖牌重新往脖子上一戴,明显打算就这样出门。 孙莹莹:…… 刚刚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她看着神情轻快、动作自然,丝毫不觉得不对的少年,以及那明显被迷得东倒西歪的某只二哈,嘴角狠狠一抽。 顶着众人充满求知慾的八卦目光加快步伐出了短道的训练馆,孙莹莹带着池惊澜找了条偏僻的小道拐进去,等周围终于清净了下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小池,你这是……进货去了?」 孙莹莹神情奇异,措辞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点了点池惊澜脖子上挂着的金闪闪,直接问道。 池惊澜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三枚金牌,轻笑一声,回答。 「可以这么认为,放心,下次我礼尚往来回去就行。」 「……礼尚往来?」孙莹莹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是呀。」少年笑得很是灿烂,像是芝麻馅的汤圆,「我觉得奥运会的冠军奖牌就不错,莹莹姐,您觉得呢?」 孙莹莹:………… 一股狗粮的芬芳扑面而来,她神情木然,觉得不怎么样。 现在基地里大家对这两人有所了解都如此激动,到时候得多轰动,她都不敢想,想想就感觉天光黯淡。 来之前她设想过太多种在看过那封信后和池惊澜再次见面的情况,却怎么也没想到现实会如此「惊喜」。 走出阴霾是挺好的,但是这会不会走得过头了啊! 池惊澜仿佛从孙莹莹的表情上读懂了她内心的吐槽,弯起了眼睛,语气中带上了些调侃的意味。 「怎么,是觉得偶像塌房,还是信仰崩塌了?如果不信的话,还需要我再证明些什么吗?」 「……不用,我信。」 「倒也没到这种程度,就是……让我缓缓。」 孙莹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不期然听见少年笑了两声,不带有任何阴霾的,自然轻快的笑声。 就算是之前,池惊澜也很少有这么放开的笑,孙莹莹抬头向少年看去,正想着这次他出去看比赛的时候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便看到了少年脸上灿烂的笑容,突然一顿,反应过来。 池惊澜这么做不会是想减轻她的心理负担吧。 池惊澜性格沉稳成熟,是一个内核稳定又强大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孙莹莹因为经歷了许多很会看人,无论是前世那几次接触,还是之前的那一阵相处,她都能感受并且确定这一点。 一个人的性格本质上是不会有很大改变的,池惊澜不讨厌热闹,能在全场的欢唿中优雅致谢离场,也能在朱承业他们咋咋唿唿上蹿下跳的吵闹中安静地融入,甚至冷不丁还能出一点蔫坏的主意,但正常情况下,他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热闹。 就算这次出国之行发生了什么,也不会让他性格变化那么大。 那只有一个解释了,他是故意的。 孙莹莹剖析了一下自己,发现经过这么一通插科打诨,在知道池惊澜的身份之后和他再次见面的那点儿紧张和不自在确实都已经消融了。 这可真是……她瞬间有点无奈,也有点好笑。 他确实从未变过,总爱把温柔藏在最深处,却笼罩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不过孙莹莹总感觉没有这么简单,如果只是她一个人的话,池惊澜只要私下和她来这么一套就好了,完全不需要如此大张旗鼓。 池惊澜见孙莹莹眼神狐疑,一下一下往他身上瞥,就知道她是完全缓过来了,笑笑,道。 「怎么了,莹莹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孙莹莹犹豫一下,还是开口。 「你和凌榆?」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刚才我说的那些并不是玩笑话,不过我还没戳破,您别露馅,让我再逗逗他。」 少年承认地坦坦荡荡,带着点芝麻汤圆的笑,神情却很是认真。 不出预料的回答,但尽管心中已经有了准备,真正听到少年亲口承认的时候,孙莹莹还是眼神一死,心中策马奔腾。 啧,隔壁的猪是什么时候拱的她家白菜啊! 而且还没戳破就这样了,戳破之后得热闹成什么样,这回的热闹再来几次,她得秃。 嗯,往好处想,至少这段感情里她家白菜不会吃亏……? 孙莹莹努力安慰着自己,冷不丁又听到了池惊澜开口。 「不过这一次的热闹我确实有故意的成分。」 这么一顿对话下来,孙莹莹已经从之前有点小心的心境中完全缓了过来,她想通得很快,再怎么说从时间跨度上她也比池惊澜多活了许多年,既然池惊澜能毫不芥蒂地喊她姐,那就放下过去的那些,她好好当好这样一个长辈。 第440页 而且这几天她也经常和陈志国交流,陈志国因为从前几乎没有和池澜有多少接触,一开始的震惊过后很快就恢復了平常,还跟她说过许多次即使知道这小崽子的身份也不能太纵着他,不然他绝对会给你很多「惊喜」。 之前孙莹莹还没有什么感触,但池惊澜刚回来就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现在更是主动承认有故意的成分,她如今是深以为然了。 所以听到池惊澜这一句话之后,孙莹莹第一反应是——嗯?这小崽子能读心不成? 然后反应过来自己喊了什么,沉默了一瞬。 这几天听陈志国喊得太多,她被同化了,一定是这样! 池惊澜却以为孙莹莹的沉默是因为他刚才那句话,轻挑着眉,解释了一下。 「不觉得之前那一阵过后,基地里有些太沉闷了吗?尤其最近上面在处理善后工作,基地里的氛围又紧张了起来。」 这个确实,孙莹莹回过神,点了点头。 自从之前的体坛大动盪之后,除了花滑队的人员几乎是彻底洗牌的大换血,其他项目也被清理了许多人,整个国家队训练基地都有点低迷,虽然经过安抚,没有最开始的人心惶惶了,但总差了一丝兴奋和激情,这一点她也能很明显地感受到。 这一次的确是最热闹的一回了。 「马上冬奥会了,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正好短道队这次大奖赛成绩极其出色,有热闹给大家调剂一下,正好也能给大家提提士气,不可否认我有点私心,但结果是皆大欢喜的,不是吗?」 孙莹莹默了一会,最后无奈嘆了口气,应声。 「是,但你能给姐一个心理准备,以后还会有这种惊喜吗?」 少年无辜地眨了眨眼,没有回答,但答案也已经不言而喻。 孙莹莹温和地看了池惊澜好一会,温柔笑了。 「那之后能事先给我提前吱一声吗?」 「没,没问题?」 不知为何,池惊澜突然觉得这个曾经乖巧坚韧的后辈有点鬼畜,本能地瞬间乖巧了下来。 孙莹莹好笑,放过了他。 抬头一看,这么一会,虽然走小道绕了点远路,也已经到了花滑馆的门前,便打算暂时让这段谈话告一段落,从真实轻松的自我中脱离,重新担上花滑国家队总教练的重担,神情认真地朝池惊澜嘱咐道。 「回去等会找队医好好做个检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这回出去没有顶着伤乱跑吧?」 「嗯,我知道了,放心莹莹姐,我有好好养,绝对没有加重伤势。」 孙莹莹不置可否,点点头,神情稳重地带着池惊澜踏进了花滑训练馆,在众人听到声音目光灼灼地望过来的时候,一片嘈杂中,她还是没有忍住一路的好奇,开口问道。 「所以你给陈志国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他气了好几天了,我问了几回也不告诉我内容,刚才他给我打电话,听起来都还没有缓过来。要不是他太忙,恐怕这回他都得亲自来抓你。」 「嗯……」池惊澜闻言,轻轻勾了勾嘴角,语气含笑:「好像就是小时候抱过他还帮忙换过纸尿裤什么的,也没什么吧?」 没什么……吗? 孙莹莹愣了一下,瞬间笑倒,还没忘给池惊澜比一个大拇指。 而池惊澜脚步轻快,搬出刚和孙莹莹说的官方理由上前和众人聊了几句,就拐去队医那认真地做了个检查。 结果很喜人。 只要再养一个礼拜,他就能彻底养好所有伤,恢復训练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算算, 的确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加上恢復训练也要循序渐进,这一次池惊澜的休息时间已经远超了曾经的任何一次。 但却也是他最不着急, 心情最为平和的一次。 心结彻底放下之后, 尽管近一个月都在好好养伤没有训练,池惊澜仍然有一种坚定的直觉——如果此刻的他再一次踏上冰场, 他的表演一定能超越之前的所有, 再次升华。 这是心境的提升, 无关其他。 而如今的池惊澜强大而自信, 意识到这点后, 甚至并不急于去验证, 更是头一回没有在他不是很喜欢的检查中急着问队医什么时候能恢復训练,身上的愉悦摁不住的一丝丝往外飘, 连队医都明显察觉到了他跟往日的差别。 「最近发生什么好事了?难得见你这么开心。」队医还不知道外面的热闹,温和问道。 正午的阳光穿过医务室的窗户透进来,洒在少年柔软的髮丝上, 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膜, 整个人都显得柔和又乖巧。 池惊澜眨了眨眼, 笑道:「是吧, 不少。」 既然终于可以不用着急往前赶路, 那暂时停下来欣赏欣赏身边的风景也不错。 而一停下来, 那点压抑了太久的少年心性便忍不住冒了头。 无论是炫耀凌榆为他挂上的金牌, 还是高调地掀起一场整个基地的热闹,都是他一念之间起的念头,池惊澜难得没有刻意地去压抑, 而是直接释放了出来。 对池惊澜来说,这近乎是一种淋漓尽致的放松。 确实都是好事, 虽然热闹了点,但对所有人来说,也都是好事,没有人吃亏,不是吗? 池惊澜思索了一下,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不过很快他便将这点疑惑抛在脑后,思索起了等会再去哪里看看。 第441页 检测结果出来,队医拿着检测报告带少年到办公桌前坐下,然后滔滔不绝地跟少年说起了注意事项。 池惊澜久病成医,对此心中都有数,只是出于对长辈的尊敬坐在这里,虽然表情认真,看上去态度十分诚恳,但实际上已经神游天外了。 当然,从表面上是绝对看不出他是在走神,池惊澜对自己的演技还是有信心——如果孙莹莹没有进来的话。 她刚才去训练场地那边交代了点东西,刚踏进医务室,便见少年坐得端正,神情看似认真,眼底那丝藏得极深的漫不经心却被她抓了个正着。 他们是侧对着门的,两个人却都没发现她的到来——一个拿着诊断报告正兴致高昂地长篇大论,一个状似认真倾听实际上已经走神到了天边外。 孙莹莹:…… 她盯着池惊澜,眯着眼打量片刻,然后悄然上前,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拍向了他的肩膀。 「别走神,认真听!」 「嗯?」池惊澜无意识地出声,回过神来,顺着肩膀上的手看向孙莹莹,歪了歪头,表情依然还维持着刚才的乖巧认真,眼底却浮现了一丝诧异和理所当然的疑惑。 就好像是在理直气壮地反问,走神怎么了,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难道不知道传奇对这种业务非常熟练吗? 这是完全不装了是吧? 和他乖巧的表情一对比,孙莹莹甚至诡异地看出了一丝反差萌。 ……不,孙莹莹努力告诉自己不要被迷惑,说不定池惊澜不是这个意思,然后伸出手指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试图缓缓,成功把自己缓得气笑了。 她确认,池惊澜的眼神绝对就是这个意思。 因为少年没有任何要反思的意思,轻轻扬了扬眉,直接不掩饰了。 「莹莹姐,您看吧,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您知道我对这些事很熟练的,要不帮我担保一下,我就先走一步了?」 队医对他很好,池惊澜很感动,也非常尊敬他,只是每次给他交代注意事项的时候时间都实在太长了,他表示自己还是有点承受不来这样沉甸甸的关爱。 之前池惊澜一般都会选择忽悠一个小朋友,然后自己藉口有事熘走,这一次队医好不容易逮到他一回,讲的都比往常更加激情了,本以为这次逃不掉长篇大论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看来坦白了身份的好处还是很多的嘛,池惊澜心情愉悦地想,觉得孙莹莹应该不会拦着他。 然而孙莹莹微微一笑,和善开口。 「小池,你刚刚不会是在想等会再去哪看看热闹吧?」 不妙。 池惊澜无辜地眨眨眼,试图重新披上乖巧的皮,可惜依然被无情镇压。 还是那个笑话,池惊澜很乖,孙莹莹面无表情地压着他听完了队医长长长的叮嘱,然后又拿过诊断报告仔细翻了翻,才大发慈悲地把人放走。 不过孙莹莹也没再放任池惊澜再顶着三枚闪瞎人眼的金牌出去闲逛,直接把这位曾经经验值刷满的大传奇丢给了柯苑泽。 ——既然暂时还没法训练,就帮忙盯着那帮小崽子训练,顺便把脑子里那些东西掏出来指导指导。 某位新任主教练一副面无表情要把人榨干的模样,可谓是人尽其所物尽其用,非常冷酷无情。 池惊澜笑笑,领命潇洒离开了队医室。 孙莹莹从池惊澜愉悦的背影上确认了他还是挺喜欢这差事的,放下心,拿着队医给池惊澜的诊断报告,给还在等消息的陈志国回了一个电话。 电话打通之后,孙莹莹三言两语总结了一下这次热闹的来龙去脉以及池惊澜的检查结果,看着窗外仍带着兴奋神色来回奔走相告的那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和电话对面的人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他们又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虽然这热闹很是猝不及防,但只要想到这是池惊澜引起的,他们就一点不意外了。 甚至反而还松了一口气——之前池惊澜乖的他们都有点慌。 这还得说到之前他们劝池惊澜退赛的时候。 本来和凌榆的短道速滑大奖赛差不多的时间,池惊澜也有一场先前报名的花样滑冰大奖赛。 这么重要的赛事,虽然之前陈志国话放的很狠,说池惊澜不完全养好伤就不许参加训练和比赛,但他最终还是和孙莹莹一起来徵求了池惊澜的意见。 他们自然还是希望池惊澜能完全养好伤再去比赛,但他们也知道池惊澜一贯倔强的性格,怕不是打封闭也要上,所以当时两人的底线是参加比赛可以,但是必须降低节目的难度,绝对不能再加重伤势。 那个时候池惊澜的恢復状况,小心一点不上四周的话,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就是可能伤要再多养一段时间才行。 所以当陈志国和孙莹莹都准备好要为冬奥会准备,这种节骨眼上绝对要照顾好自己,万一伤势加重冬奥会就更困难了这种理由,好好地对池惊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时候,却怎么也没想到,池惊澜张口就答应了退赛。 不过他也有点小要求。 池惊澜提出了要出国跟去凌榆的大奖赛看看,理由是要散散心。 彼时陈志国和孙莹莹没想到如此轻易地达成了他们最想要的结果,可以说的上是有求必应,何况这件事在他们眼中不算什么大事,跟短道队那打了招唿后迅速帮池惊澜安排好一切,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与恍惚。 第442页 他们觉得不太真实,但之后好几天,见池惊澜依然老老实实的,又觉得他这次是真的变乖巧了,甚至还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结果池惊澜出去一趟,回来就送了他们那么大一个惊喜。 真是……毫不意外呢。 本身池惊澜主动坦白身份,无论是对孙莹莹还是对陈志国,带来的震撼都不是短时间能完全抹消的,就像陈志国嘴上暴躁地说要好好收拾一顿池惊澜,甚至自己还安慰孙莹莹不要太被影响,心底也依然还是有点别扭的。 他们都清楚这一点,只是谁都没说,都打算让时间慢慢沖淡心中的别扭。 但池惊澜却又是果断地来了一出釜底抽薪,掀起了一场盘活整个基地的热闹,用高调的,甚至有些无厘头的行为,自然而然地顶在最前面,笑着告诉他们。 管他是什么身份呢,池惊澜还是那个池惊澜,那个让他们不太省心的小屁孩,但也是永远不会让他们失望,永远可以让他们骄傲自豪的小天才。 就是过程可能有一点点不走寻常路而已,嗯,亿点点而已。 果然之前的那些乖巧都是假象啊,陈志国和孙莹莹回忆起之前那段短暂而幸福的时光,想到池惊澜坦白身份后恐怕只会更加嚣张放开,不由得幽幽嘆了口气。 ——为自己的头髮提前哀悼。 「这小子还是这么能惹事,我就说他之前乖的太奇怪,我特意问过我爹,这小子以前就不让人省心。」陈志国忍不住指控道。 「小池的那张脸确实很有欺骗性,之前我本来都又已经被他忽悠住了。」孙莹莹含笑附和。 本来之前表演赛的那件事,听了池惊澜认真诚恳,并且表示「迫不得已」的解释之后,孙莹莹已经说服了自己,又把他放入了省心的乖小孩范畴,谁曾想只是池惊澜演技太好。 想想可真是好笑又无奈。 陈志国闻言也笑了下,然后想起电话对面这位就是当事人,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开口。 「所以……你接触的池澜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这还是陈志国头一回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之前他看孙莹莹看完那封信之后情绪波动太大,加上这两天彼此都在冷静和让自己缓过来,一直没有交流过。 作为陈延的儿子,他当然听过太多次池澜的故事,小时候从父母口中听,长大后当了教练,从国家队的其他人口中听,他听过的版本太多,对池澜的评价也都完全不同,可有一点却是相同的。 ——那些故事里的池澜要么太过神话,要么被太过丑化,总之都不太像是一个鲜活又真实的人。 这和他认识的,熟知的小徒弟池惊澜,简直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直到这一次池惊澜主动坦白身份,陈志国试探了一下爸妈,才发现他们早就知道了,然后那面完美的镜子才碎裂,从父母那掏出了一点新的料。 两个人的形象才终于重合了一点,至少,池惊澜的倔强性子的确是从来没变过。 只不过后期发生了什么,陈延他们也不太清楚了,池澜主动远离了他们,但孙莹莹那时候和池澜同在国家队,大概是清楚一些的。 所以孙莹莹正好打电话过来,陈志国还是问了。 孙莹莹确实知道的不少。 池澜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问题她曾经就想过很多很多次,而当得知池惊澜和池澜是同一个人,脑海中却浮现出他们不同的形象的时候,这两天孙莹莹更是在不断地反问自己。 直到刚才在池惊澜坦白身份后再次与他相见,她脑海中那两个相似却不尽相同的形象才骤然重合起来。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答案其实始终没变过。 她沉默了一会,开口,反问。 「陈志国,你知道之前那天晚上抓住曹正德的时候,他喊小池喊的什么吗?」 陈志国一愣,诚实地回答他不清楚,然后孙莹莹告诉了他答案。 「他当时喊得疯子。」 「……他敢?!」陈志国瞬间抬高了声调,他只允许自己说小孩不乖,但绝不允许别人欺负自家小孩。 「放心,他不敢了。」孙莹莹声音温和,道:「我特意让那几位押送他的司机帮我又揍了他一顿,看不出痕迹但是最疼的哪一种。」 女人,恐怖如斯,陈志国隔着电话听着孙莹莹温和却冒着冷气的声音,不由得打了个颤。 但是干得漂亮! 不过还没等他爽一会,孙莹莹下一句话就把他震住了。 「不过我现在想想,他喊的其实不错,你如果让我来评价,那我会说池澜是个冷静又决绝的疯子,嗯,现在的小池,是个可爱的小疯子吧。」 不对,这样看来答案还是有点改变的,形容词变了,从冷静决绝变成了小可爱,果然还是滤镜更厚了,孙莹莹默默反思了一下。 「啊?」陈志国懵了。 孙莹莹笑笑,放任自己沉入回忆,缓缓道出她曾经的见闻。 * 前世的池澜的确和乖搭不上什么边,传奇从未掩饰过自己的锋芒,顶着一张冷若冰霜让人不敢靠近的脸,硬生生在一潭死水中搅起了一池惊浪,就像是把自己变成了一把沉默无声,但却见血封喉的剑。 那时孙莹莹刚升上国家队,池澜却已经是冬奥会花滑男单卫冕冠军了,换成别人有这样的成就,早就美美退役享受自己的退休生活了,可他偏不,顶着一身旧伤的身体,仍坚定地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挡住了所有的风雨。 第443页 那是孙莹莹在国家队最轻松的几年,也是听到对池澜各种评价最多的几年。 擒拿住曹正德的那个晚上,曹正德脱口而出的「疯子」,孙莹莹当时只是生气,如今却已恍然。 这个称唿她曾经听过太多次了,聊起池澜的时候,无论是厌恶他的人,还是崇拜他的人,在这一点上都没有异议,池澜就是个冷静的疯子,他们都这么说。 那时孙莹莹年纪尚小,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说,更是因为偶然被池惊澜拉了一把,觉得这位表面冷冷淡淡的大人物实际上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固执的觉得其他人都说的不对。 直到后来池澜意外死亡,那些镜花水月般的平静瞬间破碎,孙莹莹在躲躲藏藏的岁月中回忆过去时,才发现当初那些人对池澜的评价其实也没错。 池澜是个温柔的人,这没错,可温柔并不代表着他不疯。 如果他不疯,他就不可能从那论资排辈、拉帮结派的泥淖中单枪匹马地杀出来。 他不疯,就不可能选择一个人对上那暗中的庞然大物,那不亚于蚍蜉撼树,更恐怖的是他偏偏撼动了。 若不是那些人最后狠厉地突破法律的底线结束了他的生命,早在几十年前,池澜就能终结那些黑暗。 池澜职业生涯末期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后来这一点也成了人们泼向他身上的脏水,说他不敬业,说他总熘出去干不好的事,说什么的都有。 但实际上,池澜的消失基本都是因为旧伤復发——他会找一个无人的角落,一个人满头冷汗但又面无表情地等待着那些痛楚减轻。 传奇几乎不去医务室,医务室里的人也不会给他治疗,这是当时他们都众所周知的事情。 孙莹莹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她偶然撞见过几次池澜旧伤復发的模样,那时因为池澜身上的气势太锐利,她没敢上前,后来大概是池澜发现了她的存在,闷声不吭地又换了地方,之后孙莹莹就没再见过。 她当时不理解为何池澜明明已经很累了,明明身上的旧伤可以说是无时无刻不疼,明明可以风风光光地退场,却还要顶着众人的不理解甚至于谩骂嘲讽,宁愿累垮自己也不愿停下来休息片刻。 后来她也是经歷了许多才明白。 池澜为何不退?是不能退,而不是不想退。 这其中固然有热爱的,可更多的,是因为池澜清楚,如果他退下去,那就如了太多人的愿,好不容易搅起的风浪会立马变回一潭死水,好不容易变得好一点的形势又会变回曾经的一团糟,那一切努力都会白费。 所以他不能停,他必须一刻不停地去争。 可这其中的艰辛不是谁都能忍受的——没有体能师,没有教练,也没有队医,池澜可以说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骨子里要是不带点决绝的疯劲,没人能撑的下来。 最终他虽然是失败了,可若是没有他的抗争,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功。 正是当初那一环扣一环的因,包括她自己,才结出了如今最终胜利的果。 只不过当初那个沉默又决绝的疯子实在承担的太多,过得太苦,这辈子的小疯子,他们不会让他再受这些苦了。 他想疯就疯,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要让他疯的自在,疯的潇洒! 听完故事勐男落泪的某主席大手一挥如此道。 「真的吗?」 孙莹莹瞥了眼窗外依旧没散甚至越聚越多的热闹,想了想自己的秀髮,轻飘飘地开口反问道。 「呃。」陈志国想起这通电话最初的原因,噎了一下,果断甩锅。 「咳咳,小孙啊,你现在作为花滑队的总教练,还是要对手下的运动员,尤其是好苗子们,更上心一点呀,对不对?加油,我这还有点事忙,先挂了哈。」 「等等。」孙莹莹及时喊住了他。 陈志国可比她还要小上个几岁,这么喊她,大姐大顿时不太爽。 脑海中突然回忆起刚才池惊澜的那句「惊为天人」的回答,孙莹莹眯了眯眼,心生一计,趁着陈志国还没来得及挂电话,笑眯眯地开口。 「对了,陈主席,还有一个问题我有点好奇。」 「什么,你问。」陈志国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嗷,刚才我实在没忍住,问了句小池他给你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是真的吗?」 说完,孙莹莹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电话对面的陈志国本身还有些心虚,闻言顿时沉默。 「喂,餵?怎么听不见声音,是不是信号不好,挂了。」 下一秒,陈志国眼疾手快的秒挂断了电话,点点头,觉得自己演的天衣无缝,然后十分认真严肃地咳嗽了一声,看向面前表情怪异的助理,纳闷。 「怎么不说话了,继续汇报啊。」 正在努力和新任主席磨合的新晋助理:……您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以为自家新上司是沉稳严肃的类型,结果刚才一个电话情绪跌宕起伏,一会哭一会笑的,最后居然还演起了没有一点演技的戏,所以是个不自知的逗逼吗,这不科学啊——! 助理内心的奔溃无人能知,而另一边,孙莹莹看着瞬间发出忙音的手机,挑了挑眉,在队医惊诧的眼神中,更是再一次毫无形象地笑倒。 这下她确定了,池惊澜说的那些是真的,就这样简单地收穫了一个陈大主席的童年大黑料,她简直笑到不行。 第444页 心情极好的孙总教练跟队医打了声招唿,把诊断报告重新归还给队医归档,然后哼着小调出了门。 等她回到训练场,便看到了直接坐到了她的位置上作威作福的某位大传奇,以及表情苦哈哈,但比面对她的时候还要崇拜信服,训练的一丝不苟的小崽子们。 果然传奇就是传奇,也只有他才能让这群上蹿下跳不省心的小崽子门都如此折服吧。 孙莹莹颇为感慨的点点头,乐得轻松自在,直接坐一旁观察了,甚至连教练的小本本都直接给到了池惊澜手上。 「刷刷刷——」 池惊澜眼睛每略过一个人,他手中的教练记录本上就会多出好几行字,孙莹莹坐在他身旁,看着池惊澜的记录连连点头,时不时补充几句,两人头一次以这种方式合作,便高效地用一个下午敲定完了所有男队运动员的新冲刺训练计划。 括弧,是之前孙莹莹对池惊澜说的「不要手下留情,往死里练」的恶魔版本。 基本都是针对他们的难点痛点的,训练量算不上太高,但绝对量身打造,能让每一个人都能在叫苦不迭中提升一大截。 于是结束一天辛苦的训练,花滑男队的所有运动员都收到了一份来自池惊澜和孙莹莹的「惊喜」。 哀嚎声一时突破天际,把隔壁馆的人都吓了一跳,探头探脑地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孙莹莹挺惊讶,虽然每个人都嚎地跟被人按在地上揍一样,但最终没有一个人说不练,也没有人退缩说要放弃,即使她给了他们选择的权力。 但她看看身旁面色沉静的少年,也能猜到原因。 池惊澜给自己定的恢復训练计划可比他们所有人的都要狠多了,其他人不服不行,却也都想给自己争口气。 ——池惊澜能完成自己的变态计划,他们的计划相比来说还要轻松不少,绝对不能完不成,大概都是这种想法,青少年的思想实在太好猜,孙莹莹一猜一个准。 不过这样也好,这才是体育竞技啊。 热血的,充满斗争的,谁都不服输的体育竞技。 孙莹莹笑眯眯地环视了一圈一个萝蔔一个坑,满眼斗志昂扬的小崽子们,满意地点点头。 少年站在她身旁一同看着,在热闹的嘈杂中,轻声开口,却在孙莹莹耳边炸响。 「莹莹姐,我不需要愧疚和小心,你的父亲是一个英雄,我之前就是这么说的,如今依然如此认为。」 少年神情认真,孙莹莹骤然沉默。 她觉得自己已经将这些情绪藏得很深了,结果在池惊澜眼中就是皇帝的新衣不成,这是什么妖孽的观察力。 好一会,她才无奈地笑笑,答的不是「好的」,而是「我努力」。 池惊澜知道孙莹莹需要时间,没再逼她,输出完自己的想法,便走到了一旁。 正打算掏出手机问问凌榆要不要晚上一起去食堂吃饭,面前突然笼罩下来了一片阴影。 池惊澜抬头,发现是自家师兄,就是不知为何,自家师兄笑得很好看,让他有点冷冷的。 柯苑泽自从池惊澜回来就在观察,默默观察了一下午,终于确定。 「小师弟,你不对劲,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妙。 池惊澜看到自家师兄笑眯眯的神情, 悄咪咪地后撤了一步,终于反应过来之前自己忘了什么。 ——他把师兄给忘了。 既然师父都知道自己身份了,那这样一来, 他的身份岂不是环师兄公开? 好像确实是这样, 池惊澜眨了眨眼,不由沉默了几秒。 比起远在天边轻易揍不到他的师父, 近在咫尺的师兄似乎危险性更大一点, 更何况师兄可比师父聪明多了。 ……咳咳, 没有说陈志国笨的意思, 池惊澜在心中严谨地打了个补丁。 只是说陈志国大概是全部的心思都投到了花滑这项事业上, 在其他方面上有时会有些呆呆的, 如果池惊澜这次没有主动坦白,他如果想要察觉真相, 恐怕确实得靠别人的大漏勺。 但师兄不一样,这才一下午的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当然也有他没再掩饰比较放肆的原因, 不过继续这样下去, 恐怕要不了多久, 师兄就能靠自己抿出他的身份和真相。 这样敏锐的观察力, 该说不说不愧是凌榆的挚友吗?池惊澜心中不由感慨道。 不过他也不想再收敛了, 在亲近的人面前还要披着马甲不仅累, 也实在没什么意义, 如果他们有疑问来问他,他就直接坦白,如果不问, 那么他就顺其自然,现在的池惊澜想的很开。 而且如果事情发展到等师兄自己发现真相的那种地步的话, 那才是真的完蛋了。 师兄挂着温和的笑但嗖嗖冒冷气什么的,着实是有些鬼畜。 现在坦白从宽应该还来得及吧,毕竟现在他伤还没好,嗯,师兄应该不能拿他怎么办,最多被宰几顿。 问题不大,他比赛攒下来的小金库应该撑得住。 于是柯苑泽便看着自家小师弟小表情变幻了好几下,最后似乎是做出了决定,定格在了有点刻意的装乖,讨巧地朝他笑了笑,对他说。 「师兄,借一步说话?」 柯苑泽看着小少年带着一点点紧张的小表情,无奈又好笑,但自家的小师弟,他能怎么办呢,只能宠着了。 第445页 然后他就被池惊澜轻车熟路地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小角落里——真的很偏僻,没有人,也没有摄像头,郁郁葱葱的竹林恰到好处地挡住外界的视线,像是一片被游离在外的小小桃源,柯苑泽在基地里待了这么多年,若非池惊澜这一次带他过来,他都不知道基地里还有这种地方。 小师弟倒是看着比他都熟悉基地的布局。 柯苑泽还不知道他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很是轻松地打量了一圈这小小桃源,正想开口问师弟是怎么发现的这种地方,就听到池惊澜开了口。 小少年神情自然,轻描淡写地在他耳边扔下了一个大炸弹。 柯苑泽:…… 「小师弟,没骗我?」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的某位花滑国家队大师兄觉得世界突然就不科学了。 不过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这问题问的多余,其实自己心中已经有答案了,若不是相信了池惊澜说的话,他也不会觉得这世界不科学。 得,怪不得凌榆那木头能栽得那么快。 挥挥手示意池惊澜不用再解释,柯苑泽默默缓了一会,理智回笼,察觉到了不对劲。 大概是在之前那个勾心斗角的国家队里习惯了分析别人的心理从而寻找逐个击破的契机,也可能是太震惊本能地转移注意力,柯苑泽在心底碎碎念着分析,然后注意到了小师弟的表情。 小师弟笑得腼腆又乖巧,带着他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的淡淡的心虚,再联想下午的时候孙莹莹的态度明显也是知道了真相的态度,他突然悟了。 原来是告诉了孙莹莹,大概师父也知情,但是忘记跟他说了,所以才会这么小心翼翼啊。 柯苑泽心中好笑,他其实完全不介意,不过看到小师弟这表情,他更不介意逗逗自家小师弟。 「哦——那小师弟,我是第几个知道这件事的?」他拉长了音调,状似幽怨地开口问道。 「咳咳。」回炉重造的往日传奇绷着一张漂亮精緻的小脸,给出了一个十分严谨的答案,试图彰显自己的公平公正,「或许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仅没有直说现在是最后一个,还给未来的可能性留足了空间,这就是说话的艺术,池惊澜默默给自己点了一个贊。 柯苑泽就算与池澜没什么交集,也知道这不是曾经的那位传奇会说出的话,而且他对当初刚进国家队时小师弟那清冷孤单的气质依然印象深刻,即使是那时候的池惊澜,也说不出这种话。 但此刻小少年神情认真,眼睛亮亮的,闪烁着期待被夸奖的光芒,带着少年人该有的青春与调皮,生机盎然,是只有被爱包围才能长成的模样,怪让人稀罕的。 这就是养成的成就感吗,柯苑泽愉悦地眯了眯眼,还是没忍住伸出手,狠狠揉乱了少年柔软乖顺的髮丝,揉完还不过瘾,伸手捏上了小少年的脸。 还差几个月就即将成年,池惊澜脸上的婴儿肥早已消失,精緻的脸蛋稜角分明,出现在公众视线中总是神情浅淡,总有人形容他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性。 刚才池惊澜神情淡淡地叙述曾经的时候,柯苑泽头一回理解了冰迷们为何会有这个评价。 不过他不喜欢,也不想在小师弟的脸上看到这种神色,还是现在生动活泼的小表情更适合小师弟这个正少年的年纪,不是吗? 柯苑泽笑着动了动指尖,少年的脸捏一捏,还是有肉的,并且手感十分不错。 池惊澜有些猝不及防,顶着那张被捏的有些变形的妖孽脸蛋,口齿含煳也挡不住他的疑惑。 「师轰,尼的反应肿么和其他人补台一样?」(师兄,你的反应怎么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池惊澜承认,他还是抱着一点点看热闹的心态的,却没想到师兄得知他的身份竟然如此淡定。 柯苑泽挑眉,手上又用了点力,像是在惩罚他那点悄咪咪的小心思。 「不是谁都是凌榆那种二愣子,把几十年前的传奇当成自己的信仰的。」 柯苑泽笑笑,说的话却很是清醒:「我自然也欣赏池澜,但对我来说那只是曾经的英雄人物,我知道我认识的是池惊澜就够了,你过去是什么身份,我并不在意。」 池惊澜说自己是曾经那位大传奇又如何,只要知道他现在是自己要一直好好护着的小师弟,那便够了。 不得不说,柯苑泽真的是适应得最快的一个,当然,也因为他和池澜的交集最少,所以感触也没有其他人那么深,这一点他自己也清楚。 不过都是成熟的成年人了,柯苑泽也不会因为自己和过去的池澜没有交集而觉得自己和池惊澜的关系比不上其他人,曾经的都已经过去,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只不过他曾经还在嘲笑凌榆那点在他看来有些过了的信仰,没想到最终还是让他拱到了这颗水灵灵的白菜,尤其这颗白菜现在还是自家的。 柯苑泽松开小师弟的脸,想起某人,不太爽地轻啧了一声。 说曹操曹操就到,某个二愣子从天而降,人还没到,就听到了他的大嗓门。 「乐乐,你怎么又跑这来了,我买了卷饼,吃吗?欸,柯苑泽,你怎么在这?」 凌榆那明晃晃嫌弃的眼神让柯苑泽读出了自己就是那个不速之客的意思。 他呵呵一笑,很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怎么,这是你们的秘密基地,我不能来不成?」 第446页 「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小子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不是兄弟了?」 「咳咳咳。」凌榆目光游移,看天看地,瞧着十分欠揍。 池惊澜默默接过凌榆偷偷背手递给他的卷饼,察觉师兄其实并不生气,果断熘到角落里,死道友不死贫道地看起了戏。 经过一番对峙,柯苑泽成功地从隔壁一哥那边宰了一个月的午饭,并且还是豪华版。 然后要回去的时候,柯苑泽又顺手拎走了池惊澜,很是无情地掐灭了某些人想要贴贴的小心思。 「某些人自己不需要训练的吗,天天来找我们家小师弟干什么,哦,忘了,我们家小师弟还是你的偶像,你的信仰,我说——某些人不会抱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吧?」 花滑队长拉长的音调,成功把某最近事业丰收意气风发的短道队长说的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说完火力全开的某队长还不过瘾,转头,笑得很温柔:「弟,哥觉得这货不行,咱换一个?」 池惊澜眨眨眼,笑而不语。 「真的,你看这小子连主动都不敢,怂的不像话,师兄我都看不过去。」 池惊澜好笑,还是替凌榆说了一句:「临近冬奥,他可能是不想影响我的状态,师兄,放心,我心中有数。」 「而且我猜,过会他冷静下来估计就得给你发消息,跟你说不要点的太明显,以免让我察觉,影响到我的状态什么之类的话。」 少年话音刚落,柯苑泽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一看,嘴角的笑意一顿。 [哥,哥哥哥!我的锅,我的问题,我多请你吃饭几个月,别在乐乐面前说太多,我怕影响到他的冬奥状态,等他成年我会说的qwq[拜託][拜託]] 呵,凌榆那小子多久没叫过他哥了,知道小师弟身份还要等他成年,可真是纯情啊。 还真跟小师弟说的一模一样,也是,他早该想到的,自家小师弟看着无害,实际上内里就是个黑芝麻馅儿的汤圆。 不过,这小子难得服软,怕是还不知道他还在担心会不会影响状态的心上人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还是说在跟他上演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戏码,柯苑泽突然就觉得自己这迎面赶上的一大盆狗粮更加噎得慌了。 但小师弟这腹黑的劲很有他的风范,不错。 看来不管如何,小师弟至少不会吃亏,柯苑泽笑眯眯地给凌榆回了个好,转头就把他卖了。 「小师弟,你真是料事如神啊,怎么办,师兄我孤家寡人的,感觉好难过哦。」 柯苑泽朝池惊澜晃了晃手机,拖长了音调,就是脸上那妖孽的笑容,是怎么也看不出是在难过。 那我这就去告诉隔壁卓姐姐? 前一阵之后卓凝珍接手了队长的职位,虽然还没宣布退役,但没有合适的男伴,已经逐渐转移了工作重心,最近池惊澜总看到她有过来和师兄交流,以他的眼力见,哪里看不出师兄是在温水煮青蛙。 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别说谁。 不过这话池惊澜也就敢在心底腹诽一下,以此刻师兄的状态,为了未来一阵的「平静生活」着想,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刺激师兄为好。 柯苑泽好似看透了池惊澜的想法,哼笑两声,又揉了两把他的头髮,算是放过了他。 然后他便作出了和孙莹莹一模一样的决定——物尽其用,不是,按照柯苑泽的话来说,是充分发挥传奇的能动性。 本来天天闲的乱逛的池惊澜瞬间成了某种意义上最忙的人,虽然还没有恢復训练,但是所有人的训练计划倒都是从他手上过了一遍。 不过池惊澜还挺乐在其中的。 本来上辈子他就打算退役之后当教练,虽然因为意外没实现,但重来一次他也一直没想着只顾着自己提升,只是之前没时间没精力,更没有什么说服力,只能在小范围内适当给好友们一些建议。 如今在师父师兄他们那边都过了一遍明路,他也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一次了。 不止花滑男单,女单和双人滑那边池惊澜也帮了不少忙,甚至相比于之前陈志国主管的男单,别的小项的训练计划和内容都要更死板落后一点,池惊澜作出的调整也要比男单更大一点。 如果说赛场上那短短几分钟的表演是运动员多年训练的浓缩精华与高光时刻,那么赛场下,训练中的点点滴滴看的就是运动员的积累了。 教练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但池惊澜在世界巅峰屹立了十几年的深厚功力从来不开玩笑,一队一队地看过去,仅仅花了两天时间,便搞定了所有小项目总体的训练计划改革。 因为池惊澜现在主要还是运动员的身份,为了保护他,也担心他看起来年纪太小受到阻碍,孙莹莹和柯苑泽轮换着全程跟了下来。 要说池惊澜之前基本只有在赛场上才会展现属于传奇的锋芒,那么这一次他大刀阔斧地改善所有人的训练计划,则是让柯苑泽他们真正感受到了曾经那位传奇的沉淀与厚度。 全程见证了池惊澜雷厉风行的改革的这种震撼很难以形容,说句嘆为观止都感觉不够,但震撼的同时,他们心情也有些许复杂。 孙莹莹感慨居多,至于柯苑泽,倒是后知后觉地有点被刺激到了。 某位传奇熘达完一圈,又窝回了男单,毫不客气地继续霸占了教练的位置,更加细地揪起了小少年们的细节问题。 第447页 比起别的项目还要经歷一下不服质疑-试了一下真的有提升-心服口服的传统打脸流程,男单是没有这种情况的,他们早就对池惊澜心服口服了,都知道池惊澜说的有用,嘴上叫苦连天,练的倒是一个比一个积极。 毕竟在池惊澜指出问题给出建议之后,他们虽然改的痛苦,但都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进步,对于任何一项运动的专业运动员来说,这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就是有一点让男单的小少年们有点汗流浃背——最近队长好像受了什么刺激,本来都挺佛系一人了,突然卷得可怕,而且笑得也很鬼畜啊有木有! 池惊澜无辜路过,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情。 这点情绪,他相信师兄很快就能自己调整过来,至于别的小项目出现的那些质疑,结果会证明一切,他理解自己现在的模样还不能让所有人信服,所以也不在乎这一时的质疑。 一个礼拜很快过去,在池惊澜调整的新训练计划之下,整个花样滑冰的氛围都可以说是焕然一新。 那些质疑声的全都没了,就是池惊澜走在路上,总是很容易被热情地邀请走,然后在他们的甜言蜜语中帮忙看问题看上好一会。 后来男单的小少年们都吃醋了,看不下去隔壁天天来抢人,只要池惊澜出门,就有人保驾护航,只要有人来抢人,就开始争风吃醋,把池惊澜看得哭笑不得又有些招架不住。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几天,后来池惊澜又去队医那边做了一次检查,终于拿到了解放通知书,可以开始恢復训练了。 小少年大松一口气,大手一挥将摊子交给孙莹莹他们去收拾,钻进冰场不出来了。 花滑队少了一个小教练,又多了一个卷王。 专心致志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的,池惊澜认真起来堪比闭关,就连凌榆也默契地减少了过来的次数。 他们都分得清轻重缓急,在这样关键的时刻,都在卯足了劲冲刺。 在恢復训练期间,池惊澜还挑时间参加了两次名额选拔赛,以绝尘第一的姿态轻轻松松地拿到了名额。 不过这一回的选拔赛并不公开,官方搞得特别神秘,连现场票都基本是内部票,只有一部分是抽奖的。 有幸去了现场的冰迷一个个看完都在网上嚎疯了,但不管别人怎么问,他们手中也没漏出什么高清视频来,最多就是一些模煳的片段,尽管如此,其中少年高煳都能看出的轻松写意的绝尘姿态,还是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 但不论网友们如何抓耳挠腮,池惊澜始终沉得住气,不论外界对于他的讨论度多高,他都安安心心地沉浸在自己的训练中,几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直到冬奥会即将开始,各种预热活动纷至沓来,一个体育局官方预热视频的发出,引起了新的轰动。 说是官方预热视频,不如说是一个官方採访视频,出于宣传的考虑,採访的都是话题度高一些的运动员,池惊澜也在其中。 採访的问题也很简单,也就是问问运动员有什么目标,还有想对大家说什么。 众人的回答都差不多,基本都是会加油,努力为国家争一口气,不辜负大家的支持之类的话,只有两个人突出地极为显眼。 凌榆端着幅酷哥的架势,一句「还用问,当然是金牌!」和一句「看我表演」,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记者的无语凝噎。 网友们看到这也愣了愣,不过凌榆嚣张惯了,也有嚣张的资本,会有这个回答他们还真不意外,很快便回过神,继续看下去,又愣住了。 接在凌榆后面的就是池惊澜,採访的记者大概是正好抓住了池惊澜下训的时候,少年穿着黑色紧身的训练服,正埋在毛巾里擦汗,抬头看到镜头那一刻,神情都出现了片刻的茫然。 训练服本就修身,加上池惊澜的身形太过卓越,肌肉线条完美,没有一丝赘肉还隐隐能看到腹肌的少年身形,配合上他抬头那一刻堪比建模的脸,给人的冲击力堪比目睹美人出浴。 众人狠狠一愣,还没欣赏几秒,镜头中的少年就反应了过来,礼貌地朝着镜头打了个招唿,顺便套上羽绒服把自己裹了起来。 还没等网友们扼腕嘆息,他们又听到了少年声音平淡,内容却一点也不平淡的回答。 「第一次参加奥运会,有什么小目标吗?」记者笑容慈祥,带着温和和鼓励。 显然是怕这样年轻的小少年第一次参加奥运会信心不足。 这样的担心很正常,不过显然,这一回是他多虑了。 「体育竞技,除了冠军之外难道还会有别的目标吗?」 少年平静的目光中带着疑惑,仿佛是真的不理解为何记者会问出这种问题。 「咳咳,少年人有目标也是好事,加油!」 记者刚从短道那边採访完过来,听到这如出一辙的回答,笑容一僵,不禁一噎,擦了把汗,帮忙找补了一句,才继续开口问道。 「那你对冰迷们有什么想说的话吗?」记者眨眨眼,疯狂暗示,话说太死容易挨骂,他太清楚某些人听到前面池惊澜的回答会怎样「狂欢」了。 「有。」 池惊澜点了点头,转向镜头,眼神像是直视着镜头外的所有观众们,神色认真且锐利,嘴角却挂上了淡淡的笑意。 人们只听到少年开口,带着自信与张扬。 第448页 「请多相信我们一些,我们能做到。」 他当然看懂了记者的暗示,但那又如何? 池惊澜就是要告诉所有热爱着花滑,期待着花滑的人们——他们接下来会有璀璨光芒。 第二百一十五章 [哇哇哇, 池神这回答也太帅了,我要爱上他了!!] [是,你能做到, 我们相信你!!期待冬奥!] [这就是今年冬奥会的二号男单吧, 他好像没什么很有说服力的成绩啊,凌榆敢直接回答目标是金牌就算了, 他没有凌榆的实力和成绩, 这个回答也太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 [没毛病啊, 体育竞技的目标不就该是冠军吗!连这句话都不敢承认的运动员能有什么精气神, 这小子我喜欢。] [有一说一, 这是池惊澜对网上某些言论的正面回应吧, 我本来以为他是个习惯被保护的乖乖小孩呢,没想到这么刚, 我要对他刮目相看了,而且正主都主动把责任抗自己身上了,某些人可别再溺爱下去了, 这可是体育竞技啊!] [确实, 知道的是花滑势弱太久宝贝天才,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奶孩子呢, 之前那么多事情都表明了, 池惊澜可没那么脆弱。] [楼上在说什么, 看不带……但是歪个楼, 有人看到小池穿上外套之前那紧身服下若隐若现的腹肌了吗……救命,好涩,我要母爱变质了啊啊啊啊!] [+1+1+10086!楼上我懂你啊, 我现在在疯狂劝说自己池宝还未成年,不然我就要抑制不了自己的狼性了=。=] [哦哟~好默契哦~嘻嘻嘻, 又磕到了!] 随着冬奥的临近,外界讨论的热度也越来越高,官方这一採访合集一经发布,就马上被各个报纸的网媒,以及各种营销号转了出去,迅速掀起了一场巨大的讨论。 而讨论的焦点,更是集中在了回答与众不同的两名运动员身上。 凌榆因为近两年的成绩都非常能打,在整个体育竞技的圈子中都称得上是明星运动员,所以他的回答虽然很狂,但没什么人骂,还有很多人给他点赞。 不过到池惊澜这里,情况又不一样了。 之前池惊澜也出过几次圈,但都是一些很正经的大事,许多不了解花滑的人们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见过不少次,之前体坛地震好像跟他有点关系,但好像没听说有什么特别出圈的成绩的程度,这一次他的採访回答出来,直接刷新了太多人对他的印象。 超出意料的东西总有人是不能马上接受的,加上还有许多路人,一时间有关池惊澜的评论简直成了群魔乱舞。 有人大力支持,也有人嘲讽他不知天高地厚;有看好他的,也有持悲观态度的,更有人直接在评论区之间吵起来的,当然还有当谜语人的……至于有些在评论区脱裤子的,就不提了。 总之热闹的很,连陈志国都被惊动了,特意找到了池惊澜,告诉他不必太在意网上的言论。 然后得到了少年一脸疑惑的反问。 「网上都说了些什么?」 陈志国噎了一下,正思考着怎么措辞,就见自家小徒弟弯眼笑了起来,很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我能猜到他们会吵些什么,多少年前就是那一套,等我拿出成绩来有些人就能闭嘴了,师父,我不在意,不用担心我。」 池惊澜毫不避讳地提起曾经,藉此证明自己真的不在意,不过很显然,陈志国被他这摊牌之后完全不装了的无谓态度再次噎了一下。 知道你身份也不妨碍我担心你这个臭小子啊,陈志国有些恼羞成怒,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打开一个聊天界面,然后点开一张图片,怼到了小徒弟的面前。 「刚才你师兄发给我的,说你不开心的话可以跟你分享分享,诺,看看。」 是谁不开心,池惊澜没有戳穿,配合地凑近看了看,无言。 见过太多大世面的传奇仍然被截图中那些裤衩子满天飞的评论给震惊到了,很难想像师兄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截下的这些图,恐怕是笑疯了……怪不得前一阵子朱承业崔 这几个货总往他身上扑。 池惊澜终于知道了真相,但他宁愿自己不知道。 陈志国看着自家徒弟瘫着张小脸,无声地拢了拢外套的小模样,顿时乐不可支,放过了他,手指往后一滑,划到了后面一张图,这回图片中是正经的评论。 知道小师弟不爱关注舆论,柯苑泽便把他觉得值得一看的评论整合了一下,其中大多是网友们关于池惊澜那句「大家可以多相信我们」的讨论,不乏不太好听但是中肯的,但柯苑泽知道小师弟绝对能承受的住,也知道他其实最关注的就是这部分评论,便都整理了下来。 咳咳,至于前一张图那些不太正经的评论,纯纯是他个人的小小恶趣味。 池惊澜好笑又感动,不过没办法,谁让这是自家师兄呢,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自然是宠着了。 不得不说,柯苑泽也着实很懂池惊澜,他整理的正经评论确实是戳到了池惊澜那颗懒得去乱七八糟的评论区里扒拉的心。 池惊澜接过陈志国递过来的手机,神情认真地翻看了一会,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把手机还了回去。 「达到你的预期了吗,小惹事精?」陈志国调侃道。 「达到了。」池惊澜心情不错,自动忽略了师父那调侃的称唿,点点头弯眼答道。 第449页 甚至可以说是还超出了他的预期。 正如那些中肯的评论所说,大概是之前花样滑冰尤其是男单沉寂了太久,并且很多选手明明有天赋,却在崭露头角之后莫名迅速销声匿迹一蹶不振的原因,不仅国家队内部的氛围畸形,就连冰迷们对于这个项目的态度都是有些畸形的。 国家队内部的畸形已经被池惊澜他们强势整顿好了,但外部,习惯了之前的沉寂的冰迷们在面对如今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的天才们的时候,心态却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 可能是怕现在池惊澜他们的辉煌像从前那样只是昙花一现,也可能还处在不真实当中,对于现役的花滑运动员们,冰迷们有些过于小心翼翼了。 但凡出去比赛,不论成绩如何,冰迷们的评论基本都是一派和谐地鼓励,可以说是做到了不给参赛运动员施加一点来自外部的压力。 这样堪称溺爱的养孩子心态,在整个体坛都可以说是独一份,是其他项目的粉丝路过都要吐槽一句「这是在搞体竞还是在奶孩子啊」的程度。 池惊澜知道他们的心意是好的,但他也清楚,花样滑冰是一项体育竞技,作为运动员,面对舆论,承担舆论的压力也是一项必修课。 他们不该,也不能沉溺在没有压力的美好梦乡中,体育竞技永远是残酷而美丽的,一直被哄着往前走,是走不了多远的。 而且再这样下去,冰迷们很容易挨骂,池惊澜被追着骂了那么多年,太清楚那些键盘侠的路数了,事实上,随着冬奥临近,花滑的知名度扩大,已经有不少人在骂了。 池惊澜不希望这些勤勤恳恳看了花滑那么多年,真切希望着花样滑冰能够重新强大的冰迷们承担这份压力,这份压力也不该由他们来承担。 之前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正好趁着这个採访,告诉大家不必不安,不必再那么小心翼翼,有他们在,只要充满自信地看着他们就可以了。 当然,池惊澜也知道,他那句话一说出去,肯定会有很多人立马转移火力到他身上。 [把压力往自己身上揽,还吃力不讨好,怎么有时候聪明得很,有时候却又笨笨的。] 池惊澜在採访先斩后奏之后,收到了来自师兄的如此锐评。 「师兄,我们能顶住这样的糖衣炮弹,但你确定阿业他们不会飘吗?」池惊澜当时这般反问道。 柯苑泽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回答:「但他们的溺爱註定是一时的,等你们真的出了成绩,他们尝到甜头,压力你们还来不及。」 就像众所周知的足球「日内瓦,退钱」事件,一旦恢復正常的生态,当运动员打出拉跨操作的时候,运动迷能骂地比黑粉还狠,总是让运动员们又爱又恨。 不过池惊澜无所谓,发挥得不好被压力是应该的,只不过柯苑泽说的一点他不太同意。 「但他们不应该因为溺爱被其他人嘲讽,这不是把应该由我们来承担的压力转接到他们身上了吗,我做不到心安理得地去享受这样的安逸。而且师兄,不是等『你们』出成绩,是『我们』。」 「好好好。」柯苑泽甘拜下风,「这的确是你的一贯风格,行,我会帮你注意一下评论的,你不用去看。」 于是池惊澜就这样被安排了,直到现在,他从陈志国这边收到了柯苑泽的「回答」。 网友们的评论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平和有理智许多,这已经很好了,剩下的交给时间就可以。 池惊澜愉快地结束了这场和师父的短暂会面,再次投入到了最后阶段的闭关冲刺训练里,再度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直到距离冬奥会只剩一个多礼拜的时间,2018年2月1日,花样滑冰与短道速滑所有参赛运动员和工作人员包机出发,飞往韩国平昌。 这次出发没有直播,也没有採访,只有一两个官方摄影师架着摄影机拍摄,不过因为阵仗不小,他们的出发时间也算不上秘密,所以接机的人并不少。 池惊澜他们一出来,就听到了他们此起彼伏的祝福和加油声。 接机的粉丝们很有分寸感,虽然一个个都激动得要命,但也没有谁不知分寸地凑上来,都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参加奥运的这些运动员可都是宝贝,他们怕自己磕碰着这些宝贝,嘴上喊得很大声,动作却都小心得不行。 短道和花滑的参赛团也感受到了来自这些冰迷们的真诚和热爱,在一片善意的笑声中把自家的门面推到了最前面。 被当成回馈冰迷的小福利的两位门面——池惊澜和凌榆对上彼此的视线,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之前闭关训练,他们也很久没见了,没想到刚刚正说着小话,莫名就被起闹着推了出来。 不过两人很配合,他们也是发自内心地感谢这些来支持他们的冰迷,尤其有些人看起来还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的。 见到池惊澜和凌榆跟他们打招唿,来接机的冰迷们更加激动了,大概是感受到了来自国家队的纵然,他们在保持距离的同时,嘴上逐渐浪了起来。 「池宝,妈妈爱你,冬奥加油!!」 不知是谁打响了第一枪,瞬间池惊澜就拥有了一堆年轻貌美,比他大不了多少岁的妈妈。 少年茫然地指了指自己,在保持乖巧和礼貌地说了声谢谢之后,还是没忍住开口。 第450页 「但是你们应该生不出这么大的我。」 「哈哈哈哈,太可爱了吧!!」众人笑做了一团。 池惊澜抓抓自己头髮,不觉得自己哪里说的有问题。 与此同时,凌榆那边也爆发了一阵尖叫声,就是内容与池惊澜这边完全不同。 池惊澜这边冰迷们自称妈妈,凌榆那边冰迷们直唿老公。 少年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幽幽地挪了过去。 凌榆正想开口让他们换一个称唿——就算知道是玩笑地称唿但是乐乐在旁边他还是有点虚,就听到身旁传来了少年清脆的声音。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一哥好像还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吧?」 啧啧啧,小师弟这占有欲,啧啧啧,凌榆这不值钱的样子,柯苑泽站在人群中摇头感慨到,然后默默举起手机,把这一幕录了下来。 凌榆顿时乐开了花,连自己说什么都忘了,整个人都陷入了找不着北的状态。 「哦哦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冰迷们还有国家队的其他人们也瞬间起闹。 「小师弟,你不懂,这叫女友粉,和法定结婚年龄没什么关系,不过大家,这确实不是法外之地啊,等会散了记得把自己落下的裤子收一收。」 最后还是柯苑泽出场,把这碗狗粮披上了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外壳,还调侃了一波冰迷们,转移了一下话题。 真可谓是善后的劳模,花滑队长苦中作乐地在心中自我调侃着。 好在池惊澜也回过神来,轻咳两声,换回营业状态,跟冰迷们挥手说了拜拜。 至于某位短道一哥,算了,他没救了。 然后短道队和花滑队便重新整队,在冰迷们让出来的宽敞道路中走向了登机口。 他们的身后传来了整齐划一,响彻云霄的祝词。 「愿少年此行无憾,前路璀璨!冬奥加油!」 少年有些惊讶地回眸,然后笑了笑,背身挥挥手,消失在了逆光中。 第二百一十六章-冬奥(一) 那整齐的祝贺盪气迴肠, 久久不散,盘旋在天际之中,温柔地托着那承载着希望的航班平安抵达了平昌冬奥的奥运场地。 中韩距离不远, 华国又为了能够对冬奥有充分的准备出发得很早, 因此华国的代表队是第一批抵达奥运村的,早得连韩国本国的运动员都还没有入住奥运村。 平昌奥运会的主办方自然是收到了华国代表队抵达的消息, 不过他们的操作就有点抽象了。 下午四五点, 池惊澜一行人抵达了平昌的机场, 迎接他们的不是主办方的官方引导人员, 而是扛着长枪短炮的当地媒体。 刚下飞机的疲惫时刻, 可不是什么採访的好时机, 奥运会都还没有正式开始,主办方的某些小心思就已经昭然若揭了。 仗着这是全世界的盛会, 知道华国不会给他们脸色看,或者说给他们脸色看他们反而更加兴奋,那些媒体们的举动绝对称不上温和。 这一回华国的代表队没有再把池惊澜和凌榆推出去, 也没有让任何运动员出面, 几位领队和教练顶在前面, 滴水不漏地应付着那些媒体们, 然后带着运动员们一路披荆斩棘杀了出去。 然后平昌主办方的引导人员才姗姗来迟, 挂着不太真诚的赔笑, 让华国代表队又在冷风中站了好一会, 才喊来了两辆大巴车。 大巴车重新刷了平昌冬奥的新漆,但车牌是生锈的,椅子是掉漆的, 位置是不太够得有些人站着挤挤巴巴的,去奥运村的路是颠簸不平的。 颠了一个多小时, 经过一通折腾,华国代表队下飞机的时候天还亮着,等他们抵达奥运村的时候,已经是夜色浓厚了。 奥运村还没什么人入住,黑乎乎的一片,池惊澜看着眼前的荒芜,本来因为晕机和颠簸泛白的面无表情的小脸也再度挂上了笑容——别误会,嘲讽的笑。 他算是明白了,为何韩国本地的运动员没入住奥运村,就这荒郊野岭宛若阴森鬼地的地方,恐怕直到整个冬奥结束,本土的运动员都不会入住这里。 涵养好如池惊澜都气笑了,更别说其他人了。 「果然是国土越小,气度越小。」 「嘿,阿泽,你可不能这么说,说不定他们只是单纯的穷且自大呢?」 能负责安排他们的官方引导人员一定是懂汉语的,柯苑泽和凌榆明知这一点,还刻意站到了那人附近,一唱一和地唱起了双簧。 那位导游脸都憋紫了,硬是装作了听不懂中文的模样。 出了口气,凌榆又小跑回池惊澜身旁,有些担心地开口:「乐乐,你还好吗,不知道他们还得搞多久我们才能住进去,啧,这群棒子肯定是故意的,可惜附近也没酒店,不然谁还搭理他们。」 「没事。」池惊澜轻轻摇了摇头,表情也恢復了平静,「站了会我好多了,住进去应该快了,为了自己的面子,他们不会在这个环节拖,但里面的设施估计不怎么样,这就是纯粹实力不行了。」 棒子国和华国不对付已久,下飞机之后那些媒体和破破烂烂的大巴可能是他们故意为之,但奥运村面对全世界,外表看上去就这么小家子气,真的只能是他们国力不行了。 这种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的语气才是最扎心的,官方的那位工作人员正咳嗽一声,打算好好给他们介绍(炫耀)一下他们花费了大力气,精心打造的奥运村,听到池惊澜这句话,早就准备好的稿子顿时胎死腹中。 第451页 他这下终于不多话了,蔫了吧唧,像是别人欠了他百八万的模样带着华国代表队非常草率地在稀稀拉拉亮起了一点灯的奥运村里办理了入住,然后就想熘,被陈志国他们出面施压摁住了。 没说清楚布局和各个场馆的功能性就想走?没门。 而且已经很晚了,众人还没有吃上晚饭,大晚上的,奥运村的食堂自然是没有开门的,就算开了门,就这边拿烧烤小料当主菜的「高档」风格,教练们也不放心自家运动员们吃那些糟糠。 好在他们很有先见之明地自带了厨师和食材,在压着那位「导游」问出食堂的厨房位置和钥匙之后,终于让所有人在抵达平昌的第一个晚上,在奔波了好几个小时,还吹了一路冷风之后,吃上了一顿热气腾腾的家常菜。 感动得某些年纪小的都要飞扑到几位厨师身上了。 当然,下飞机被棒子国摆了一道,华国也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自然是要反击的。 不过这就不用教练还有运动员他们去操心了,官方特派的摄影师此刻就发挥了作用。 他不仅仅只是负责整个奥运会纪录片素材的拍摄,也同样负责在官号上更新一些华国代表队的准备和参赛日常,今天他同样也气狠了,吃完晚饭之后他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出笔记本在狭小的书桌上咔咔一顿操作,很快就剪出了一个小短片。 然后配上简单的简介:刚下飞机就遇到了热情的媒体们,乘坐当地特色风情的大巴车,晚上十点,我们终于住进奥运村啦! 热情的媒体,镜头给了眼神带着对热度的狂热,动作激动的记者;特色风情的大巴车,镜头给了掉漆的座椅,以及隔着不太干净的玻璃窗,上上下下颠簸不停的窗外风景;最后的奥运村,镜头给了还没亮灯时幽森得像一片烂尾楼的建筑群。 没有说一个字的不满,也没有人能抓的出一点错处,整个短视频却充满了高级的阴阳怪气。 视频是半夜发布的,依然瞬间掀起了很大的热度。 花滑和短道作为第一批出发的奥运队伍,所有关注着冬季项目体育迷们都在关注着他们,棒子国如此明显的小家子气的举动,可不仅仅只惹到了花样滑冰和短道速滑的冰迷,而是直接撞在了所有人的枪口上。 就连官方都默默给这视频点了个贊。 [偷国就是偷国,世界性的盛会也这么小家子气,把单方面的恩怨摆到檯面上来,他们难道很得意不成?] [好傢伙,我刚去看了看,他们应该五点就抵达平昌了,这十点才到奥运村??别太过分了某些主办方。] [刚刚镜头闪过的时候我看到池惊澜脸色都惨白了,没事吧我们的宝贝运动员们……棒子国这架势,我开始担心了orz] [兄弟,你的阴阳怪气我喜欢,但是私信记得关,外网有人搬运了你的视频,已经有人骂起来了。] [?nnd,他们敢?骂回去,沖啊兄弟们!] 一场酣畅淋漓的骂战持续了几乎一个晚上,华国的体育迷们同仇敌忾,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还吸引了许多其他冬奥参赛国的外网网友们,也难得站在了华国这一边,把棒子国喷了个狗血淋头,他们也不想自家的运动员去参加冬奥会是去遭罪的。 至于摄影师本人,也没想到他加班加点赶出来只为出一口恶气的短视频能有如此之大的热度,发完视频就倒头秒睡了。 他也跟着奔波了一天,还一直扛着大块头,剪视频全靠那口气撑着,不过他要是知道自己的视频有如此成效,恐怕就算是睡着了,也会半夜被自己笑醒。 第二天等他爬起来了解了一下情况,顿时神清气爽,连上班都有劲了。 扛着大块头出门,一路上碰到了许多工作人员和运动员,都是一副这下出气了的愉悦神情,见到他纷纷给他比了大拇指。 吃早饭的时候,大家也都在讨论这件事。 「呀,邱哥,大功臣大功臣,这口气出的太爽了,快来,一起吃早饭,今天师傅们做的饭菜也巨香。」有人招唿道。 「嗯?但我还得拍你们?」 「无所谓啦,你的机子又不是没腿,架那就好嘛。」 「那行。」 摄影师也还是个年轻人,就是嘴上客气地推脱了一下,很快也兴奋地加入了聊天。 「听说了吗,昨天晚上棒子国网友们都被骂破防了,他们觉得是污衊哈哈哈哈,这也太好笑了。」 「讲个笑话,他们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原因是有人把他们做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哈哈哈哈哈哈点了!这是上赶着认罪呢~」 「邱哥,你这招太绝了,这下我看这群棒子还敢不敢敷衍,背后有靠山的感觉真爽!」 「哈哈哈阴阳怪气比直接骂他们还爽。」 「欸,话可不能这么说。」摄影师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开口:「我可没有阴阳怪气,我只是陈述了一下事实而已。」 「对对对对,瞧我这张嘴,陈述事实陈述事实,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别的我们可什么都没说!」 「你们在聊什么,昨晚的事吗,加我一个,加我一个!」 纪云星本来端着自己的餐盘身形飘忽地游荡,看到他们聚在一起,瞬间兴奋了起来。 有人见状给他让出了一个位置,打趣:「不是听说你们被禁网了吗,怎么,消息居然这么灵通,一看就是熬了个大夜啊。」 第452页 某些小孩因为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紧张得上吐下泻,被教练强制禁网的光辉事迹早就传遍了整个代表队。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纪云星嘟囔了一句,很快就理直气壮起来:「看你的黑眼圈也是彼此彼此,大魔王禁了我们的网,没禁老大的呀,我们看他的不就行了!」 当然,凌榆身为队长,还是很靠谱的,也是因为这件事本身足够大快人心,能够很好得提升士气,才顶着「军令」浅浅放了个水。 「不过说起你们队长,刚刚我好像还看见他和你一起拿早餐呢,人呢,怎么不见了?」 「哦,他呀。」纪云星咽下一口粥,开口:「阿澜昨天冷风吹了太久着凉了有点低烧,老大给他送早餐去了。」 「啊?该死天杀的棒子,池少没事吧?」 「不知道,我打算吃完早饭去看看。」纪云星说。 「一起,我也去。」 「加我一个!」 众人纷纷响应道,摄影师也加速吃完了自己的早饭,重新扛起摄影机,默默跟在了众人身后。 结果谁也没想到,他们一群人到达池惊澜的房间的时候,首先看到的不是病了的池惊澜,而是一出劲爆的热闹。 奥运村里运动员们住的房间基本都是双人间,甚至比一般的标准双人间还要更加紧凑一些。 池惊澜和柯苑泽自然住在一间里,大概是因为凌榆过来送早餐,他们的房门大开着,又因为房间比较小,所以只要走近一点,房间内所有的景象就能一览无余。 于是本来是来探望池惊澜的众人,在离他们房间还有几米,在这个房间里的人看不到他们,他们却能把房间里的人看得清清楚楚的微妙距离。 ——看到了柯苑泽冷笑着拎着凌榆的领子,把他贯在了墙上的震撼画面。 而平常在外面酷毙了,狂得不可一世的短道一哥却丝毫没有一点要反抗的意思,目光游移,脸和耳朵都红红的,甚至是一副被欺负了的小媳妇模样。 纪云星:??? 其他人:????? 摄影师也震惊地后撤了一步,但他足够有职业素养,依然稳住了自己的手,甚至还给自己的大块头重新手动调整了一下焦距,放大聚焦了房间里的劲爆场面。 有大瓜,他吃吃吃! 至于人们本来要来看望的小病人,此刻正站在一旁的垃圾桶旁边,手里拿着一个方方的东西,看不清是什么,也没去阻止柯苑泽和凌榆,表情看起来还带着浅浅的无语。 池惊澜很少会有这么生动的表情,脸色看起来也还不错,人们松了一口气之后,心中更加抓耳挠腮地好奇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柯苑泽咬牙切齿的声音。 「凌榆!你能不能把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倒掉一点!!」 第二百一十七章-冬奥(二) 本来人们看到这一幕还真以为这两尊大佛发生了什么矛盾呢, 但柯苑泽这话一出来,还有池惊澜那一点也不拦着的姿态,他们就知道不是什么大事了。 心放下的同时, 人们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奇异起来。 不过池惊澜有些太敏锐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动静,往旁边跨了一步, 抬眸便发现了他们。 人们有些可惜, 以为自己是看不了热闹了, 正想上前跟他打招唿, 却没想到少年只是惊讶地挑了挑眉, 然后无声地朝他们摆了摆手, 背着旁边正互相「扯头花」的柯苑泽和凌榆,食指树到唇前, 朝他们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欸? 众人瞬间停住脚步,彼此心照不宣,默契地继续看起了热闹。 别的不说, 柯苑泽这句话可真够劲爆的。 花样滑冰的男单队长一向温和有礼, 极少失态, 众人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样鲜活的气急败坏的模样。 倒不像是真正的生气, 在场也有不少花滑队的人, 他们见过柯苑泽真正生气的模样, 还不止一次——之前池惊澜出事的时候, 曹正德事件的时候,还有最终花滑地震的那个时候。 柯苑泽真正生气的时候,浑身的低气压他们都得绕道而走, 可不像现在。 该怎么去形容呢,有人嘟囔着说出了精髓。 「怎么感觉那么像我哥知道我妹谈了, 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那副模样啊。」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贊同,然后骤然转头。 等等,那这么说,谁是白菜,谁是猪? 呵呵,还能是谁? 凌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要狠狠地倒一倒才行。 柯苑泽勾起一抹冷笑,又把「某只拱了白菜的猪」往墙上怼了怼。 凌榆被拎着,完全不敢反抗,轻咳两声,滑跪得十分迅速。 「对不起,我错了。」 但是谁看到心上人拿着那东西能完全忍住不浮想联翩啊,凌榆在心中嘟囔,嘴上说着抱歉,眼神却都不愿意搭理柯苑泽一眼,亮晶晶地看着不远处的池惊澜,极黑的眸子中有灼热的火光跃动,闪烁着抑制不住的决心和期待。 虽然凌榆总告诉自己不要操之过急,不要吓到池惊澜,但到底年轻气盛,感情太过炽烈,难以克制。 而且这是凌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扛起大旗的奥运之行,难免有些激动得过了头。 结果就成了这样一副完完全全的孔雀开屏的状态。 第453页 要问到底怎么回事? 事情其实也挺简单的。 池惊澜昨晚吃完饭回房间之后就感觉不太妙,知道自己大概是在外面吹了太久受凉了,第二天起来可能会发烧——在赛场之外他一直比较脆皮,经验很是丰富。 所以他跟柯苑泽说了一声,连房间都没来得及收拾,倒头就睡了。 果不其然半夜就发起了低烧,迷迷煳煳地爬起来把柯苑泽给他准备好的药吞了之后再次睡下,再睁眼的时候凌榆就已经把早餐给他们带过来了。 闷了半宿,除了还有点虚弱,烧已经差不多退了,三人一起在小桌子上吃完了早饭,池惊澜就决定把房间收拾一下。 本来昨天就该收拾的,这是池惊澜的习惯,只不过昨天身体不适才耽误到了现在。 凌榆赖着不愿这就离开,屁颠屁颠地也加入了整理的队伍。 然后就是精彩部分了——天知道奥运会的主办方为什么会这么执着这个东西,几十年前就在运动员的房间里放避yun药,如今科技进步了,换成了tt。 池惊澜拿起那东西,一本正经地跟自家师兄讨论着时代的发展和主办方为何如此坚持不懈的时候,凌榆挤了过来。 然后这货看着池惊澜拿着的东西,瞬间就眼神飘忽,面红耳赤了起来。 一看就是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废物东西。 平常自己看不见就算了,明晃晃地在自己眼前拱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这柯苑泽能忍? 他当然忍不了。 于是就有了众人看到的那一幕。 柯苑泽实在是无语极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痴汉呢,没眼看,实在没眼看,赶又赶不走,骂又骂不穿他这铜墙铁壁的脸皮,狗尾巴都要摇出火花了。 再一看身后的小师弟,表情也从一开始的无语变成了包着芝麻馅的笑。 柯苑泽木着脸松开了手,突然感觉自己很多余。 但他也不是多余一次两次了,反正房间也收拾好了,他作为这间房间的主人之一,有权利把某位碍眼人士赶出门外。 花滑队长展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拎着凌榆的领子,把他放出了门外。 正要开口赶人,两人齐刷刷地对上了门外不知道多少双灼热且八卦的双眼。 柯苑泽:………… 凌榆:………… 之前他们的位置是看不到门外站着的众人的,所以他们也完全没有想到,一出来会对上这样的「大场面」,而且看众人的眼神,怕是把他们刚才的举动全部收入了眼中。 两个平常就极为重视自己偶像包袱的男人顿时眼前一黑,对视一眼,视线碰撞出噼里啪啦的火花,不是想把自己塞回娘胎回炉重造,是想把对方塞回娘胎迴路重造。 最终还是柯苑泽反应更快,极速后撤一步,撤回房间,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下一秒,柯苑泽又面无表情地打开房间门,仿佛是要确认一下刚才的那一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嗯,不是幻觉。 于是人们又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砰」的关门声。 只留凌榆与一众吃瓜群众面面相觑,很快短道一哥便顶不住如此社死的场面,绷着张俊脸,落荒而逃。 同时房间门正好再一次被打开,但这一次开门不是柯苑泽,而是众人本来打算过来探望的目标——池惊澜。 人们只见少年看着凌榆仓皇离去的背影眯着眼笑了笑,带着他们有些捉摸不透的腹黑劲,然后才转身看他们,一副自己完全与此事无关的模样无辜地笑了笑,开口道。 「大家都站在这里是做什么?」 少年脸色还有一点点白,但是精气神看起来已经很是不错。 穆子宁上前一步,神情还带着些担忧,问:「听说你昨晚发烧了?怎么不告诉我们,我们可以帮你带早饭呀。」 「是呀,就不麻烦隔壁那位队长了,他那么忙,还要天天跑来跑去多累,阿池,我们有的是时间呀!」朱承业拍拍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道。 像穆子宁朱承业还有崔晟睿他们,因为本身天赋出众,虽然这一次没有拿到奥运的名额,但教练组们还是决定让他们来感受一下奥运的氛围,所以都是以工作人员的身份随行的。 的确是如朱承业所说,他们别的不多,时间最多。 只不过这话说的是没错,但话中那若有若无的争风吃醋,就是少年人们对朋友明晃晃的占有欲了。 刚才柯苑泽和凌榆的对话,以及凌榆那严重崩了他平常人设的反应,让他们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就连已经基本猜到了真相的穆子宁,也抿着唇,点头附和了朱承业的话。 池惊澜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 谁能想到他曾经一个大名鼎鼎的独行侠,如今竟然会陷入这种奇妙的修罗场。 不过他有些贪心,哪一边他都想要。 少年弯眼笑了笑,抬臂摆了摆手:「不用,只是低烧,已经退了,明天早上我去找你们,一起去食堂?」 「真的吗?」崔晟睿眼神亮晶晶地问,其他几人也都期待地看向池惊澜。 小少年们真的很好哄,池惊澜弯着眼,点头应道:「当然呀。」 至于凌榆,社死了这么一回,恐怕得缓个一阵子,还是私下去找个时间哄哄人吧。 第454页 「欸,阿池,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此时,纪云星终于发现了池惊澜手上拿着东西,挠了挠头,直不楞登地直接开口问道。 他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表情早已变得有些微妙。 不少人早就认了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再一联想之前柯苑泽的那句「黄色废料」,刚才那尤其像大舅哥因自家白菜被别家猪拱而怒髮冲冠的场景,谁是白菜,谁是「猪」,仿佛也已经一目了然。 ……等等,他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嗯?」池惊澜本人倒是坦坦荡荡,似乎完全不知他们在想什么,大方地朝他们展示了一下手心的方盒子,然后回身潇洒一抛,那东西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入了房间里的垃圾桶里。 「刚刚在收拾房间,突然被打断忘记丢了,你们房间里也都有,奥运会的主办方的确是一如既往。」 池惊澜摊了摊手无所谓地笑道,大概是因为曾经在国外学习的经歷,他从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避讳的东西。 他的坦荡也感染了众人,大家都放松了下来,纷纷笑着响应回去也要去把这东西丢了,然后被旁边的人锤了一拳肩膀,调侃他难不成还想用? 众人笑闹了一阵,也确认了池惊澜的确没有大碍,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池惊澜笑笑,回到房间关上门,身后传来了另一位社死人士的幽幽的声音。 「小师弟,你刚才,真的是[忘记丢了]吗?」 柯苑泽瞧着可不是,小师弟分明是在暗戳戳地宣誓主权,别以为他没发现小师弟已经看见了外面的那群人。 他们被吓个半死的时候,小师弟可淡定的不得了呢。 呵,建立在他们的社死之上。 「师兄,看破不说破。」池惊澜眨眨眼,调皮笑道。 柯苑泽轻哼一声,最终还是轻拿轻放,继续和池惊澜一起收拾起了刚才收拾到一半的房间。 不过池惊澜也没忘了抽时间安抚了一下某人,那天下午还去找了一下摄影师,把上午的录像带要了过去。 所以这事并没有登上那天摄影师的冬奥每日小剧场,只不过经过吃瓜群众的口口相传,还是流露出去了不少,倒是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如此有趣的小插曲也缓了缓众人对于奥运的紧张之情,接下来也就是按部就班的训练和适应了。 其他国家的代表队也陆陆续续地抵达了奥运村。 俄罗斯代表队到达的时候,池惊澜还特意过去了一趟,迎接了一下自己的好友伊万,当然,也终于找到时间见到了自己的老友——霍普·伦恩教练。 之前因为各种意外,加上霍普·伦恩因为上了年纪减少了出国的行程,自从那次大奖赛退赛写了一封信由伊万转交后,他们还没有真正的见面过。 虽然中间他们也会偶尔通过伊万有些交流,但这哪比得上面对面的重逢呢? 悠长的时间无法抹平那些浓墨重彩的感情,就像琥珀一般,岁月只会使其更加熠熠闪光。 自那以后,池惊澜本来两点一线的赛前准备生活又多了一个点。 保持一定的训练,适应场地,闲暇时与好友们交流一番,时间过得也很快。 * 冬奥会的热度也在全世界范围内愈发火热,在各国代表队陆续抵达的期间,更是出了不少事情,有的有趣,有的抓马。 比如瑞士的厨师要买一千五百个鸡蛋,结果人工智慧翻译出了错,送过去了一万五千个鸡蛋,那个大场面,当时吸引了几乎整个奥运村的人去看热闹。 又比如每个国家的代表队落地之后都会吐槽的第一件事——棒子国准备的食堂饭菜是什么泡菜大会。 而棒子国的下饭操作还不止于此,在各国领导人差不多到齐之后,韩国组织各国外交官和领队们举办了一场宴会。 凌榆当时还跟池惊澜他们吐槽这怕不是什么鸿门宴,没成想一语成谶,真成了鸿门宴。 当天晚上,参加宴会的人几乎都倒下了,厕所更是全都爆满——那真是一场轰轰烈烈的食物中毒。 更恐怖的是这件事韩国主办方并不是故意的也不可能是故意的,反而显得这场食物中毒更加抓马了。 很多国家没有自带厨师的运动员们在吃了两天糠咽菜之后本就无法忍受了,出了这事更是直接吓了个半死,不愿再吃棒子国准备的吃食了。 但入驻奥运村的人需要早早上报,也没法当场从自己国家再摇几个厨师过来,于是纷纷找上了自带厨师的几个国家。 论美食,无人能超越华国,华国的代表队也实在没想到,原本只想给自己人开个小灶,没想到还能赚这么一波外快,而且赚的盆满钵满。 最好笑的后来那些蹭饭的国家求爷爷告奶奶地去买食材,竟然真的把瑞士那送错的一万五千个鸡蛋给解决了,华国的运动员们听闻这件事笑了半天都没缓过来。 没办法,就食堂这天天泡菜配紫菜的,其他国家的运动员们宁愿天天顿顿都吃鸡蛋。 而且华国厨师做鸡蛋的花样是真多啊,什么水蒸蛋、荷包蛋、跑蛋,番茄炒蛋,竹笋炒蛋……等等等等,国外的运动员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花样,吃的根本停不下来,要不是还记着比赛,恐怕方圆几里的食材都能被他们搬空上交到华国的厨师手里。 第455页 于是便出现了非常魔幻的一件事,明明这一次冬奥会的主办方是韩国,但许许多多外国运动员在自己帐号上更新的视频却没有一个夸赞韩国的,基本都是吐槽,但对于华国,都是清一色的夸赞和赞扬。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四年后,看得是北京冬奥会呢。 要知道冬季项目华国从来不是强国,这一次也是走的低调谦逊的风格,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出圈。 这一波是厨师立大功。 但若是要问爽不爽? 华国爽死了,尤其是当他们看到主办方的工作人员黑透了的脸时,更是直接笑得停不下来。 网友们也爽死了,纷纷分享自家的特色美食,在全世界掀起了一股华国美食热。 平昌冬奥会确实创收了,给华国的旅游业创造了极大的收益,咳咳,当然,这是后话。 但就算是现在,也连带着华国的运动员们在奥运村里更加昂首挺胸起来,还因此和不少其他国家的运动员以及教练们建立了深厚的关系。 这可都是之后可能用得上的人脉啊,不少人极妒的眼睛都红了。 谁让他们没有他们华夏悠久歷史中沉淀出来的深厚美食底蕴呢,华国人骄傲挺胸。 时间就在这样的热闹中轰轰烈烈地流逝,很快,便到了这一届平昌冬奥会真正开始的时间。 2018年2月9日,当地时间晚上八点,平昌冬奥会的开幕式将在全世界进行同步直播。 但对于花样滑冰来说,他们真正的奥运会,并不是在开幕式之后才开始。 在开幕式之前,他们就要打响属于他们的第一枪——花样滑冰团体赛中的男单短节目与双人滑短节目将于九号上午十点正式开始。 也同样是承接花滑和短道的这个江陵冰上运动场迎来的第一场冬奥会比赛。 八号晚,池惊澜吃完晚饭回房间休息的时候,房间门再一次被敲响了。 柯苑泽去开的门,发现是摄影师以及凌榆,摄影师依然扛着他从不离身的大块头,凌榆则穿着一身耍帅的风衣,像是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个平板,平板里传出了音乐,而他正专注地看得津津有味。 见他开了门,凌榆便暂停了平板中的视频,抬手跟他们打了个招唿,然后把手中的平板还给了摄影师,站到了一旁。 柯苑泽一看就知道他大概是半路回来恰好看见摄影师过来才一起跟过来的,摄影师才是主人公。 花滑队长嘴角抽了抽,无视凌榆那刻意凹出来的耍帅姿势,看向摄影师,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好,有什么事吗?」 「今天有冰迷发布了一个剪辑视频,算是一个微型纪录片,也是为你们的冬奥之行送上的祝福视频,在网上引起了很大的共鸣和热度,也有很多冰迷艾特了官方,希望你们能看到。」 「所以我来问一问,如果愿意的话正好我也能当作今天小剧场的素材,不愿意也没关系,好好备战才是最重要的。」 摄影师也没卖关子,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了个干净,也给足了他们空间。 柯苑泽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身后正闭目养神,明显已经完全进入了备战状态的小师弟,思索了片刻正决定拒绝,一旁的凌榆出声了。 「可以问问乐乐,我刚看了,剪得不错,看一下也不是坏事,让乐乐自己决定吧。」 池惊澜正好又在脑海中模拟完了一遍明天早上的节目,睁眼发现他们站在门口,便走了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听完了来龙去脉,池惊澜没有犹豫,点了点头便答应了。 既然是摄影师和凌榆都看过并且认为值得一看的视频,那想必是冰迷花了很多精力才剪出来的视频,池惊澜不想辜负冰迷们的用心,而且就几分钟的时间,也不会影响到他的状态。 池惊澜对自己的状态还是很有数的,他往旁边让了让,让摄影师进了屋。 当然,凌榆也恬不知耻地跟了进来。 然后摄影师把平板往屋内那小桌子上一放,柯苑泽也在一旁坐下,进度条被拉到开头,几人一起看起了剪辑视频。 凌榆虽然刚刚在路上看过了,但是当视频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他的神色依然再度认真了起来,是赛场上才能见到的那种认真,也是凌榆对这个视频剪辑着真诚地认可与感谢。 摄影师轻轻放下自己的大块头架起在一旁,连唿吸声都不由自主地放轻。 这一个剪辑视频的确非常用心,从开头就可见一斑。 ——以池惊澜和凌榆的冬奥採访作为开场旁白,在他们坚定地说出冠军的清朗声音中,在热血却又带着悲壮底色的bgm中,黑底白字的字幕逐渐隐没。 下一刻,画面闪出。 凌榆出道以来受伤过,跌倒过,克服了不知多少困难、不公才成长为顶天立地的支柱的六七年,池惊澜出现在公众视线中,明明不长却无比坎坷的一年多时间,漫长的时间浓缩在几十秒中,如同胶片一般闪过,而后在副歌的高潮前,画面骤然由彩色转为黑白。 [我们的国家正遭受着侵略] [我们的民族正经受着战争的苦难] [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比任何时候更需要尊严,更需要奥林匹克] 那是1932年,美国洛杉矶奥运会,刘长春跨越万里关山,单刀赴会,成为第一位正式参加奥运会的中国运动员。 第456页 在海中漂泊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只为在风雨飘摇,家国不稳,外敌环伺之时,向全世界宣告——泱泱中华仍在,仍有信念,有热血。 「此次我中华健儿,单刀赴会,万里关山,此刻国运艰难,望君奋勇向前,让我后辈远离这般苦难。」 ——当年的报导中这般写道。 时至今日,当时的希冀,也终于成为了现实。 副歌的高潮骤然响起,在越发高昂的曲调中,画面也逐渐人声鼎沸,热血激扬起来。 下一位出现的人物,是曾经的那位传奇——池澜。 他是华国乃至整个亚洲第一个的花样滑冰奥运冠军得主,更是为华国夺下了第一枚奥运会的金牌,甚至蝉联的世界级传奇人物。 自从之前那些人的恶行爆光,越来越多的人放出了他们家中有关于这位传奇的资料,静态的报纸报导,动态的黑白比赛片段,如同百花齐放一般,将过去的岁月在如今人们的眼前重现。 而这些资料在剪辑手的妙手中,当年传奇巅峰时刻的意气风发更是跃然眼前。 但视频并不止于此。 下一刻,画面的色彩骤然绚烂起来,黑白色的传奇跃到最高点的时候,落下的是彩色的青葱少年,同一个四周跳,后者更加得高飘远,但却融合得毫无违和感。 ——池澜,池惊澜。 画面再次切换,是短道队大魔王教练林桓比赛时期的冠军冲线时刻,再一次无缝衔接上了凌榆夺冠冲线后,手指指向天际,意气风发的模样。 ——林桓,凌榆。 这是华国冬季项目最为辉煌的过去,也是此刻最有希望的未来。 同样,也是体育竞技永远少不了的两个字——传承。 既然有传承,那也少不了守望,在没有绝世天才横空出世的时候,仍然有人在破破烂烂的环境中缝缝补补,艰难地撑起了一片天。 ——男单里一己之力撑了近两个周期,让华国的花滑男单没有沦落到退出国际舞台的柯苑泽;女单里被发育关苦苦折磨,却永不放弃的女孩们;以及双人滑里,虽然结局令人唏嘘,但比赛时发挥和成绩无人可以否定的齐文光的各任组合。 众人的影像一个接一个地闪过,逐渐加快了速度,到最后,屏幕中央出现了一笔浓墨,骤然晕开。 为了维护自己的教练,为了守护花样滑冰的光明和未来,花滑众人无比整齐的退赛声明,在画面中一个个罗列,又重合起来,仿佛也象徵了所有人的众志成城,齐心协力。 然后便是那一场记者发布会,是孙莹莹冷静无比,却字字泣血的陈述,是花样滑冰整整几十年的沉疴被彻底割去,带着血与痛的彻底成长,也是整个体坛的一场扫黑除恶。 在最后一段昂扬的歌声中,这些画面变换着交叠又隐没,最后人声落下,在钟錶的滴答声中,画面回归现实。 镜头瞬间变得摇摇晃晃起来,嘈杂的人声瞬间布满了整个房间。 池惊澜一秒就认了出来,这是他们出发那天,冰迷们接机的场景,而这段视频很明显是来自其中一位接机的冰迷的第一视角。 他的眼神闪了闪,猜到了接下来的发展。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听到了这第一视角主人的倒数声。 「三,二,一,喊!」 「愿此行少年无憾,前路灿烂!冬奥加油!」 是那天他们听到的整齐划一的口号。 视频的最后,画面定格在了那天他们踏出登机口时,逆着光,有人挥着手,有人比ok,还有人食指中止併拢,点在太阳穴上往外一挥,各式各样,却都是应下了那声祝福的照片。 池惊澜自己更是清楚,那同样是他们的承诺。 运动员们意气风发,就此出征。 氛围感和史诗感在那张照片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以至于视频彻底播放完,房间重新恢復静默,画面也黑屏的时候,几人即使作文当事人,也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池惊澜手捂上心口,闭了闭眼,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没说什么,静静地把平板还给了摄影师。 但少年身上燃烧的,更加旺盛的战意,在场其他三人却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 当天晚上,国内所有关注了池惊澜社交帐号的冰迷们收到了一条新的关注人发博提醒。 他们八百年不发东西的小天才上线了,转发了那个剪辑,还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谢谢。】 池惊澜当然知道自己这一举动会引起多大的舆论,也知道肯定又有一群人要抓着他赛前还看手机这点唱衰嘲讽。 但他不在乎,他永远不可能因为怕那些舆论,而选择辜负冰迷的心意。 转发就是他的态度,心脏强大的少年丝毫不受影响,下线之后又去冰场进行了一会晚间训练,才回到房间歇下。 转瞬,就是第二天早上。 少年批上战袍,奔赴战场。 第二百一十八章-冬奥(三) 江陵冰上体育场承办了这一届平昌冬奥会所有的花样滑冰比赛与短道速滑比赛, 而作为比开幕式还更早开始的花样滑冰团体赛,也同样是江陵冰上体育场第一场冬奥比赛。 听起来是很有意义,但现实却并非如此。 就像在比赛中实力越强大的往往越晚出场一般, 花样滑冰团体赛被安排在这个时间, 本身就是因为这个项目热度不高。 第457页 第一场比赛不一定是因为被重视所以在第一场,也有可能只是为了起到一个热场子的作用所以在第一场。 当然, 会造成这样的情况也是有原因的。 花样滑冰团体赛这个比赛项目歷史太短暂, 是上一届索契冬奥会才登上奥运赛场的项目, 在此之前只是一些国家自己的自娱自乐, 受到的重视程度就肯定比不上其他传统要保奖牌的热门项目。 其次, 花样滑冰团体赛包含了花滑的所有项目, 想要拿牌,就需要绝对的综合实力, 非强国玩不转,大多数国家自然也不会把心思放在这个比赛项目上了。 对于实力一般,有短板, 或者只有一两个项目突出的国家来说, 团体赛想要拿牌的难度太高, 不如把重点放在优势项目的单项比赛上。 而对于全面发展, 至少没有明显短板的强国来说, 甚至不派出他们的最强战力都能够拿牌, 虽然金牌依然要扯头花, 但对于这些强国来说,团体赛更多是起到热身和梯队建设的作用,重心也不在此。 种种因素叠加, 就造成了花样滑冰团体赛现在处在了有些尴尬的位置。 尤其是这一届冬奥会还碰上了一个处处都透着草台班子味的主办方,韩国本身花滑也就女单突出, 在团体赛这个项目上没什么竞争力,敷衍的态度简直毫不遮掩。 华国的队伍是第一个抵达场馆的,他们到的时候,场馆里还是乱糟糟的一片。 器材随地摆放,直播设备的线缆在地上错综复杂地交缠在一起,一不留神就容易被绊倒,被围起来的冰场上的冰面甚至还残留着水渍,而场内的工作人员们来来往往人声嘈杂,却无一人过来指引他们休息室的方向。 虽然今天上午团体赛的赛程只有男单短节目和双人滑短节目,但花滑队只要是参加比赛的运动员,无论哪个项目,孙莹莹全都带过来了。 毕竟是第一场冬奥会比赛,加上花样滑冰参赛的运动员们年龄普遍较小,大多都是第一次参赛,就算今天没有比赛,也要让队员们更近距离感受到奥运会的氛围好调整到最佳的竞技状态。 这都已经是克制了的结果了,还有许多观赛的人没跟着一起来,要晚一点到。 所以明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显眼的很,却仍是被忽视了个彻底。 可真是……熟悉的场景。 站在孙莹莹旁边的池惊澜轻啧一声,余光瞥见身后被这场景吓得表情快要哭出来的双人滑小搭档,垂眸轻敛目光,而后平淡开口。 「果然是个草台班子,刚刚我在门口看了场馆地图,知道休息室在哪,不管他们了,我们自己走。」 孙莹莹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池惊澜,她清楚,就算韩国主办方做的的确难看,以池惊澜的性格,也不会这般直言嘲讽。 少年平静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破绽,不过孙莹莹往后一看,就知道了缘由。 双人滑那对小搭档脸上的担惊受怕还未完全散去,孙莹莹将他们听到池惊澜那句话后不由自主依赖过去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她沉默了一瞬。 是她考虑不周,带池惊澜带久了,她差点忘了正常的小少年们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看到这种乱七八糟的场景肯定是会担忧紧张害怕的,主办方的不靠谱更是会大大增加他们的心理压力。 本来按照之前花滑队的梯队建设,这一届奥运会双人滑是该由卓凝珍和齐文光参加且当顶樑柱的,但齐文光锒铛入狱,卓凝珍激流勇退,巨大的压力就陡然落到了本该处于前辈羽翼下保护的虞凌凌和赵瑞嘉身上。 他们的实力其实也很不错,只不过在之前畸形的花滑国家队中,他们得到的大场面锻鍊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纵然孙莹莹已经很注意他们的心里状态了,但到底也是头一回当奥运会的领队,难免有些疏漏。 不过她是个善于反思,及时改正的人,发现自己的问题之后,很快便回过神来,顺着池惊澜的话往下说。 「嗯,我们先走,主办方要再这么乱下去,等直播开始了丢的可是他们自己的脸。」 孙莹莹故意轻哧一声,不着痕迹地把压力甩回了主办方身上。 年轻的双人滑小搭档单纯好骗,眨着两双无辜的大眼睛,就被池惊澜和孙莹莹这一套默契的丝滑连招忽悠住了,神色轻松起来,屁颠屁颠地跟在了领队和池惊澜身后。 好在有个三朝元老在身旁,孙莹莹无比庆幸地想,然后在池惊澜疑惑的眼神中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最前,以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踢开地上乱七八糟的线,开起了路。 身位领队,孙莹莹早已把场馆的分布图都背了下来。 池惊澜知道孙莹莹一定比他要更熟悉路线,主动退位让贤,笑了笑,朝身后还有些愣住的两个小朋友招招手,示意他们跟上。 还好,主办方为了自己的脸面,还是没有太过不做人,至少休息区没有外面那么乱,该准备的东西也都有,可能是因为参赛队伍还有自己的大爹吧。 池惊澜跟在孙莹莹身后踏进华国队的休息室,左右打量一番,轻轻耸耸肩。 然后等他把自己的冰鞋放进墙边的柜子里,再转身的时候,孙莹莹已经给他们都倒好了水,抬手招唿他们开会了。 ——赛前动员会。 他们来得这么早,自然不是坐着干等的,虽然孙莹莹刚才察觉到虞灵灵和赵瑞嘉的精神状态,知道自己这个会开得有点晚了,但吸取了教训也是之后比赛的事,此刻,正因为自己的疏忽,才更要开好这场赛前动员会。 第458页 至少不能让他们再这样风声鹤唳下去了。 孙莹莹其实一直没想着这一次要他们一定要取得怎样的成绩。 团体赛要考验的是所有的项目,他们如今虽然男单已经足够拿得出手,双人滑因为有底蕴在所以实力也不错,但是其他项目仍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慢慢进步,和其他国家仍有不小差距,从综合实力上讲,华国进后面的长节目难度都不小,更别说上领奖台了。 就连奥运之前的体育局大会指标,对于花滑,也就是男单争取拿牌,团体争取进长节目,团体的优先级要更低,但反正「争取」这两个字,在孙莹莹这边跟放屁没有区别。 但也正因为成绩上孙莹莹不想给他们太大的压力,她才更不愿意看到他们如此紧张地上赛场,然后稀里煳涂地过完那短暂的几分钟。 这是四年一度的盛会,也是太多运动员梦寐以求的舞台,包括曾经的她自己,她希望任何一个参加奥运会的运动员都可以享受这个赛场,并且不希望他们在之后回想起这一段一生中都难得的经歷时,会对自己感到失望。 即使出现失误也没问题,但若是完全被紧张的情绪裹挟,失去享受赛场的感官,那才可惜。 所以孙莹莹秉持着这样的想法,从来没给过花滑的队员们压力,只是她也没想到,比赛还没有开始,小朋友们就快被外界的压力压垮了。 这领队还真是不好当,孙莹莹有些头大,但现在不是反思自己的带队方式有什么问题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在比赛开始前如何快速让虞灵灵和赵瑞嘉的心态调整过来。 池惊澜捧着还带着温意的水杯,静静地看着孙莹莹悄然变化的纠结神色,一眼就看出来她在想什么。 这件事他也有疏忽。 前几天这几位小朋友其实适应得都不错,是那种看什么都新奇和兴奋的状态,包括适应训练也都完成的挺好,而他自己也因为能够再次登上奥运的舞台有些疏忽了观察,以至于他也遗漏了一点。 ——一根放松的弦,在面对真正即将要开场的比赛而瞬间绷紧的时候,是非常容易绷断的。 正如此刻虞灵灵赵瑞嘉他们的状态。 别看他和孙莹莹刚才默契配合用一些话语上的引导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暂时放松了下来,但只要等他们真正站上赛场,面对奥运会赛场的压迫感和紧张感,这点安抚是远远不够的。 池惊澜能看出来孙莹莹是在想措辞如何去鼓励他们,但他却有一点不一样的想法。 急病需勐药,要打碎紧张和压迫的桎梏,温和的鼓舞实在是太软绵绵了。 赛场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只有自己立得住,才有可能赢。 而这些经歷了之前那么多事,还没有放弃,坚持到现在且在不断进步的小队员们,池惊澜从始至终都不曾怀疑过他们会立不住。 他们只是差被人往前推一把而已。 而此刻,时间还完全来得及。 于是虞灵灵他们便有些茫然地看着少年低声和领队交流了几句,然后领队似是明悟一般点了点头,轻咳一声开口。 「好,开始开会!你们是不是很紧张现在?」 虞灵灵和赵瑞嘉小鸡啄米般点头。 「没事,马上你们就来不及紧张了。」 孙莹莹笑眯眯地开口,在小朋友们茫然且疑惑的眼神中,朝池惊澜点了点头,示意他们接下来是池惊澜讲话。 少年默默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放下杯子,像是蓄势完毕,开口就是石破天惊的开门见山。 「虞灵灵,赵瑞嘉,还有荣思莹……你们想赢吗,想站上领奖台吗?」 池惊澜一个人一个人点名过去,双人滑,女单,以及冰舞,一个名字都没有漏掉,语气平静而温和,仿佛他口中说出的不是什么天方夜谭,而是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 ?? 有人吓的手中吃了一半的香蕉都掉在了地上。 池惊澜这话一出,的确没有人顾得上紧张了——没有人会不想拿奥运会的奖牌,可是他们拿什么去拿这枚奖牌呢? 无论怎么看,他们的实力差距都和那几个花滑强国差远了。 热切的,震惊的,疑惑的眼神齐齐落到了神色平静的少年身上。 少年神色仍无动容,姿态自信且坦然,目光扫过众人,开口。 「田忌赛马,不试一试,为何就要认定自己不行?」 第二百一十九章-冬奥(四) 明明少年的语气平静地不得了, 明明他们理智上清楚池惊澜话中能赢的那「一线生机」实在太过渺茫。 但当少年话音落下的时候,他们还是难以控制的,为此——心跳加速, 热血沸腾。 想赢吗?当然想了。 这可是奥运会的奖牌啊, 是多少运动员穷尽一生职业生涯都可望不可及的目标,如今他们已经站在了这个舞台之上, 看似离那领奖台只有一步之遥, 但他们身在其中, 比观众们更能切身体会的, 却是那失之毫釐, 谬以千里的巨大实力差距。 在这样巨大的鸿沟面前, 他们用什么去跨越呢? 就像是一只无害的小白兔,要怎么才能从一群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中将他们本就已经视为囊中之物的猎物狠狠地咬下一口肉呢? 自己不成为猎物就已经很不错了。 第459页 短暂地上头之后, 众人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冰舞的那对搭档年龄最大,情绪也最为稳定, 其中的男生率先开口。 「田忌赛马也要有能赛的资本, 进不了后面的长节目, 一切都是空谈, 但现在问题是长节目就不好进, 你知道的, 我们能拿到这个名额都是沾了你们和前辈们的光, 论实力,我们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到了奥运赛场上,获得团体赛规则的十个国家, 要先进行各项短节目的比拼,然后根据每个单项的排名赋予相应积分, 第一名十个积分,第二名九个积分,以此类推,最后各项总分相加,前五名进入之后的长节目。 这就造成了一个必然的结果——如果有一个项目拖了后腿,那么短节目就基本定了生死,就更别说后面的长节目了。 「是啊,短节目一旦排在了后面,跟前面的积分差距还是很大的,我们世排成绩最好也就在二十左右,据我所知,团体赛参赛的国家没有比我们世排更低的,如果我们拿个一分,别人拿十分,这么巨大的分差,怎么弥补?」 冰舞搭档里面的女生撩了撩头髮,也跟着开口,注视着少年的目光十分冷静,拿冷冰冰的数据说话,直让人哑口无言。 再让他们说下去可不得了。 「等等,打住。」池惊澜对上他们冷静且质疑的眼神,有些无奈地抬手开口打断。 这两位再说下去,他和孙莹莹刚才好不容易忽悠,不是,安抚好的双人滑和女单的小朋友们又要泪眼汪汪了。 这两位果真是有些难搞啊,池惊澜无奈又瞭然地想。 在这次花样滑冰的奥运参赛队伍里,池惊澜最不熟的就是这对冰舞的搭档了,为此他也专门去了解过他们。 作为华国花滑里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项目,相对而言,冰舞的纷争也一直都是最少的,这对冰舞搭档今年都是二十二岁,据卓凝珍所说,是不满意于双人滑教练组的某些操作主动转项的。 远离了那些勾心斗角,加上他们在冰舞上也确实有天赋,四五年的时间,在教学资源都极度匮乏的情况下,硬是从国际上查无此人到勉强挤到了世排前二十,尽管是在边缘徘徊,对于华国来说,也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好成绩了。 仅仅是他们那不走寻常路的职业生涯,也足够说明他们是很有主意的人了。 只是他们太低调了,直到奥运会花样滑冰团体赛名额开始选拔的时候,他们才现于人前,池惊澜跟他们的接触时间并不久,但仍然很快摸清了他们的性格。 无他,这对冰舞搭档在一众因为奥运会而狂欢的小朋友中,冷静得有些太过格格不入了。 每天按时上训,按时下训,不打鸡血,能参加奥运对他们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影响,状态平稳地可怕。 就像是上下班的社畜一般,奥运会就是领导交给他们的一个寻常的任务,他们清楚以自身的水平也只是起到一个重在参与的作用,做好本职工作就已经是足够敬业的态度了。 显然,这两位是绝对理智的现实主义者,甚至对于更新换代了的花样滑冰国家队,也依然没有全然交付自己的信任。 这很合理,有些事情总需要交给时间去证明,换位思考,作为一个习惯了不公,麻木了黑暗的人,池惊澜也无法对一个短时间内让整个花样滑冰乃至体坛更新换代的「新势力」报以全部的信任。 池惊澜也不觉得这种态度是逃避或者是不对的,有罪的永远只是那些做出罪孽的人,和错误的环境,怪罪受害人,这不是典型的欺软怕硬,本末倒置吗? 就像池惊澜从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英雄一样,只是他正好站在了这个位置,正好身边有那么多的助力,天时地利人和之下,一切才会如此顺利,而不能只把功劳归功于他一人身上。 但总有人想要浑水摸鱼,在花样滑冰这块焕然一新的蛋糕上分一杯羹。 在奥运名单出来后的一段时间,有人对冰舞人选的态度提出过不满,说他们对奥运会不够重视,年龄也偏大,要不要换一点年轻的运动员上去,就像花滑其他的项目一样,也有利于之后的梯队建设。 那一阵基地里「团体赛可能要换人」的说法一时间甚嚣尘上,但当事人却仍然每天按部就班地上下班,丝毫不受影响。 池惊澜从孙莹莹那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立刻让孙莹莹驳回了那个提议,且雷厉风行地找出了谣言的源头,严惩了那位运动员。 即便那位运动员也是听到小道消息后八卦的无心之言,但规矩不可废,以一儆百,也希望所有人都能有自己的思考,不要被人当了枪使还一脸无知。 现实主义又如何,运动员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工作又如何,又不是对待工作不认真,毋庸置疑,他们就是现在冰舞成绩最稳定,且最好的一对搭档,是上奥运的唯一最优选择。 而且这一次冬奥会花滑队参赛的小年轻们太多了,反而更需要这样内核绝对稳定的人来兜底。 何况他们并非不热爱,在家庭条件不错,即使不当运动员也还有其他出路的情况下,仍在冰舞坚持了那么多年,对于理智的现实主义者来说,这就已经是极致地热爱了。 只是现实琐事太多,他们远离了风暴的漩涡,也将热爱这种太过炽烈的情绪压在了心底。 也因为现实主义者的理智分析,和对他们的不完全信任,所以在此刻,他们才会对池惊澜的话提出最冷静的质疑。 第460页 其实客观来看,冰舞这对搭档说的没什么问题,也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可能性,池惊澜能理解他们,但是在此刻这个比赛即将开始的时刻,说丧气话可不太合适。 而且池惊澜从不认为,他们的分差会如他们说的那样巨大,他曾参加过三届奥运会,所以也更清楚——稳定,这个词,在奥运会的赛场上,虽然可能无法註定胜利,但註定不会垫底。 但少年没有立刻反驳他们,只是笑了笑,看向众人,反问。 「奥运会团体赛的选拔规则,不用我多说,大家应该也都清楚吧?」 众人齐齐点了点头。 他们都被选拔上了这一场团体赛,自然不会不清楚。 团体赛的规则本身并不复杂。 想要入围奥运会的花样滑冰团体赛,就需要先获得团体赛的参加资格,而这项资格,则由冬奥赛季前一个赛季的大奖赛中各个项目各国的最好成绩决定。 取一个男单,一个女单,一对双人,一对冰舞的最好成绩,然后按排名获得相应积分并相加,且必须有三个有效积分,最后总分前十的国家自动获得参加奥运团体赛的资格。 而他们华国能拿到这个来之不易的资格,上个赛季男单柯苑泽,双人滑齐文光与卓凝珍在大奖赛中取得了有效且排名十分靠前的积分占了大部分的功劳。 最后一个有效积分,则是由冰舞在上个赛季中某一站大奖赛的最好成绩,第九名,踩线拿下的积分。 若是没有这个积分,那就要再往下看上一届世青赛了,上一届世乒赛华国发挥比往届好上不少,也能挤出一个有效积分来,就是这次团体赛女单的参赛选手荣思莹在上一届世青赛中取得的第七名的成绩。 但是冰舞的积分既然计算上了,就不能说冰舞对于这个团体赛资格的获得毫无贡献,这一点池惊澜必须要点明。 「你们的名额是自己挣的,积分也是白纸黑字在规则上作了数的,不用那么妄自菲薄,至于田忌赛马的资本。」 少年顿了顿,而后展颜,笑道。 「资本是我们在坐所有人不俗的实力,以及那些强国想要藉此练兵的心态,他们不派出最强实力,我们实力更是不差,有何不敢应战?」 少年身上的自信和锋锐几乎是带着压迫感溢了出来,耀眼得即便是就坐在他对面的冰舞搭档,以及双人滑和女单众人,在这一刻也感觉自己好像无法直视他的光芒。 註定不会平凡的人物,也註定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物,冰舞的男生这般冷静地想道,但当他转头看向自己的搭档的时候,却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久违的火焰。 ……试这一次,似乎也不亏? 毕竟听起来,池惊澜说的不无道理,确实有实现的可能性。 而当冰舞的搭档开始分析起具体的可能性的时候,他们隔壁的几个小朋友,已经热血上头地燃了起来。 「真的吗,真的吗,我们实力不差吗!」虞灵灵和赵瑞嘉抓着彼此的手臂,睁大着双眼看着池惊澜和孙莹莹,狗狗眼中满是期待和求夸奖。 「当然。」这次是孙莹莹回答的。 有了池惊澜的强势镇场之后,之后的鼓励环节,就是她的主场了。 华国的双人滑实力一直不弱,而且之前齐文光已经到了快退役的年纪,双人滑正在物色下一个「接班人」,对于年轻一代们的训练还是费了心思的。 虞凌凌和赵瑞嘉虽然年纪尚小,但孙莹莹作过充足的数据分析,在这一次团体赛的双人滑参赛名单中,他们的实力至少能排在中上游,努力沖一冲,前三都有很大的可能性。 这恐怕也是之前的双人滑教练组对双人滑作出的唯一贡献了。 只不过之前的双人滑向来都是打压试教育,所以他们虽然实力不弱,自信心却差了一截,而且大赛名额基本被那些人把控着,大赛经验也不是很足。 而这一次的奥运会名额都是齐文光和卓凝珍在上个赛季争下来的,他们没参加过几场大赛,却在国家队巨大变动之后被迫接过曾经辉煌无比的前辈的担子,骤然挑起大梁,既要参加团体赛,也要参加之后的单项赛事,是难得的机遇,也是巨大的压力。 女单的问题也类似,小姑娘刚进国家队不久,不曾遭受过那些打压,身上一股往前的冲劲,朝气蓬勃的。 虽然经验和实力还不太足,但也不至于垫底,只要克服了大赛的压力,发挥出来的实力绝对超越她那才刚刚起步的世界排名。 说实话,之前看他们大大咧咧的模样,池惊澜还在想他们心理素质意外地不错呢……没想到,只是反射弧太长。 不过问题暴露出来,总比在赛场上蒙圈好,都是小问题,下点勐剂,第一场比赛就这么打着鸡血地过去了,有了第一次,之后的比赛也就适应了。 对付热血未泯的小朋友,这招最有效了,池惊澜可是实打实的过来人。 他当年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时候,就是这么被延哥和伦恩对付的。 记忆中偶然翻涌出旧时光的趣事,少年嘴角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看了眼身旁游刃有余的孙莹莹和被顺毛顺得恨不得现在就去大干一场的小朋友们,弯了弯眉眼,朝着仍看着他皱眉思索的冰舞搭档点了点头,然后就闭上了眼开始养神。 第461页 实际上是在脑海中演算起了等一会他要上场的短节目。 少年闭上眼后收敛了所有气势,沉着冷静的模样再次让坐在他对面的冰舞搭档愣了愣,他们听着旁边孙莹莹的数据分析,最后看向对方,点了点头,眼中划过一丝坚定,也作出了他们的决定。 可惜池惊澜闭着眼,没看到这一幕。 孙莹莹余光注意着冰舞搭档的动作,松了口气的同时这般想道,但又很快瞭然——池惊澜就算没看到,应该也早已经想到这个结果了。 毕竟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运动员心态问题,还能马上给出解题答案,让他们迅速调整过来的传奇啊。 赛前动员大会也算有惊无险地开完了,大家最后整理一下装备,调整了一下很快就到了时间。 在沙发上一直闭目养神,无人打扰的少年也终于睁开了眼,眼底清明一片,不见一丝混沌。 他压着周身的气势,脸上甚至还挂着淡淡地笑容。 「走了。」 男单比赛排在最前面,少年直接选择在休息室换好了冰鞋,在冰刀上套上冰刀套,一马当先的推开休息室的门,转头对众人笑道。 「总之花样滑冰团体赛受到的关注度并不高,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让我们好好地大干一场吧。」 「好!!」小朋友们激动应道。 孙莹莹走在最后,听到池惊澜这句话,抽了抽眼角,欲言又止,最后努力地憋了回去。 也好,就让他们认为这场团体赛的关注度不高吧。 众人去到候场区等了一会。 团体赛的出场顺序是规定好的,不是抽籤,而是按照之前资格获取的总积分排名倒叙上场,华国的四项积分相加,排名排在十个参赛国中的第六,因此是第五个上场。 短节目时间本身就短,很快便轮到了华国,因为是团体赛,所以参加团体赛的运动员和领队能和出战运动员一起,在冰场旁专门设置的位置上近距离观赛。 池惊澜推开候场区的大门,身后跟着参加团体赛的众人,迎着耀眼的灯光和主持人的播报中,踏进了冰场的入口。 全场的视线,以及摄影机的镜头都聚焦而来。 少年从容地摘下脚下冰鞋冰刀上套着的冰刀套,将他们交给孙莹莹,然后抬眸看向那对冰舞搭档。 在他们疑惑的眼神中,少年笑笑,回答了他之前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 「你们不是问别人如果拿十分,分差太大怎么办吗?」 「怕什么,我们也会有十分。」 「等着,看我给你们打个样。」 说完,少年也不等他们反应,外套一脱,衣袂翩翩,潇洒又傲然地向着冰场中心滑去。 这是池惊澜的自信,也是池惊澜想要送给团体赛其他运动员的底气。 有他在,他便是底气。 ——2018.02.09.10:30am,平昌冬奥会,第一场花样滑冰团体赛男单短节目,华国选手,池惊澜。 ——《安娜·卡列尼娜》,就此开幕。 第二百二十章-冬奥(五) 今天的这一场团体赛确实称不上热闹, 至少场馆现场并不热闹。 观众席稀稀拉拉,位置空了许多,大概只坐了一半, 就连现场的主持人报幕的声音都显得有些敷衍, 有气无力。 但刚刚从候场区出来,本该去注意周围环境的华国队众人此刻却完全没有了这些心思。 少年那自信又张扬的话语仍在众人耳边迴荡, 让他们久久无法回神。 ——怕什么, 我们也会有十分。 他的语气如此平静又笃定, 却又如此振聋发聩, 就像是猝不及防绽放在他们眼前的一朵绚烂的烟花, 砸的他们头晕眼花。 孙莹莹轻巧地掂了掂池惊澜塞给她的冰刀套, 看看冰场上小孩纤细却又无比笔直的背影,再看看身后被完全震住, 表情中满是不敢置信与震撼的小朋友们,莞尔一笑。 这句话从池惊澜口中说出,她毫不意外。 不说她一直清楚池惊澜的目标向来都是最高处的那个位置, 更重要的是, 这是团体赛。 团体, 这两个字对于一位军人来说, 永远是要拼尽全力的存在, 更何况, 那么巧的是, 团体赛就是男单短节目打头阵。 《安娜·卡列尼娜》这个搬上奥运会团体赛的短节目,孙莹莹是全程陪同池惊澜打磨下来的,除了池惊澜自己, 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池惊澜究竟为了这个节目付出了多少精力和汗水。 所以即便孙莹莹不曾知晓池惊澜的身份, 她也不会怀疑池惊澜的实力,更不会怀疑他的决心。 更何况她知道池惊澜的身份,更知道当年的传奇是多么光风霁月的一位人物。 少年看似纤细单薄的身躯里,跳动的是一颗军人的,不屈的心,而那笔直的背影,更不仅仅只是他的自信,更是他那属于军人的傲骨与担当。 池惊澜说到就会做到,且一定能够做到,孙莹莹一直如此坚定地相信着。 所以呀,他们只需要在一旁静静地见证这一场人造的奇蹟,然后带着池惊澜给他们的底气向前走,就可以了。 这位歷经了风霜的领队笑着抬起手,用手中池惊澜刚才给她的冰刀套一一敲了敲队员们的肩膀。 「愣什么,再不回神,可就要错过最精彩的表演了。」 冰场上的少年似乎也听到了这句话,绕着冰场的边缘滑行了两圈后悠悠回到冰场中心站定,目光遥遥与孙莹莹对上了视线。 第462页 「领队,您不担心池惊澜失误吗?」 冰舞搭档中的男队员终究是没忍住,心绪复杂地开口问道。 孙莹莹遥遥朝着池惊澜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少年弯着眼朝他们点了点头,目光上移。 孙莹莹跟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同时示意身边的队员们一起向上看去。 众人不明所以地看过去,目光一顿。 那是主办方专门给运动员们以及教练们流出来的观赛区域,和观众席一样,同样得稀稀拉拉,但不一样的是,有一块角落被红色填满了。 而这片红色里,都是熟悉的身影。 ——行色匆匆,明显是刚赶过来,据说早上就要过来却被临时叫去开幕式场地开会的前花滑总教练,现华国滑联主席陈志国;站在陈志国身旁笑意盈盈,见他们看过来还用力挥舞了一下手中小红旗的花滑男队队长,柯苑泽;还有为华国团体赛的资格作出了极大贡献,却选择揭露黑暗,急流勇退的卓凝珍;以及明明是高冷人设此刻却兴奋得像个傻子的隔壁短道的队长,凌榆……等等等等。 几乎华国整个奥运代表团的人,除了他们要参赛的几个人,全都到齐了。 而就在他们旁边的观众席上,聚集着的一小片人,也都是黑髮黑眼,举着红旗的同胞。 尽管他们的面庞都十分陌生,但他们眼底闪烁着的灼热情感,那些期待与兴奋,却都如出一辙,滚烫得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仿佛能将他们烫伤。 人虽然不算特别多,但一群人聚集起来,也汇集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傲立于清冷的观众席中央,张扬地彰显着存在感。 几人愣神片刻,听到了领队沉静的声音。 「这是团体赛,我们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成绩,更是国家的荣誉,众人的期待。」 孙莹莹看向刚刚提出问题的队员,温和地笑了笑,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问我担不担心,我不担心。」 「池惊澜如此坚定地要成为我们所有人的底气,若是我们还不相信他,岂不是辜负了他这般坚定的信念吗?」 领队的语气温和,内容却意味深长。 单纯的小朋友们没有想那么多,也仍感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落到了肩头,只是现在的时机场景都恰到好处,更有人在前方顶着,他们也没被这份沉甸甸压垮,反而挺起了胸躺,骄傲又自傲地应了一声是。 恐怕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这一刻,他们完成了什么样的蜕变。 但孙莹莹在他们心中种下的小小种子,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成长成为茁壮的,足以庇护他人的大树。 冰舞搭档则是抿着唇,陷入了沉默。 他们清醒地看懂了孙莹莹的用意,却因此更加心神动盪——他们明知这是孙莹莹有意打磨他们的心态,甚至可能是和池惊澜商量好了的连环套;明知一旦再踏进这个圈,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就会再次被打破;更清楚人是易变的生物,可能此刻还在为国为民,过不了多久或许就会被权力侵蚀,但是…… 慢了半拍,冰舞搭档在虞楚楚他们激动的「是」之后,也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但是此刻,他们看着冰场上神色坚定,光芒万丈的少年,看着神色温和,面带鼓励的领队,还是心甘情愿地踏入了这个「圈套」。 他们愿意再相信一次人性的善,就算再被骗一次,也认了。 看见冰舞搭档的反应,孙莹莹脸上笑意更甚,也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转过头,视线重新投向了冰场之中。 经过短暂的冰场适应,池惊澜的短节目要开始了。 场外,短短的时间内,孙莹莹就借着池惊澜的那一句十分,把团体赛的整一个团体都彻底拧成了一股绳,不仅解决了冰舞无声游离于团体之外的问题,还给池惊澜分担了一下身上的压力。 而场内,不知道有个惊喜等着自己结束表演去享受的少年,也正蓄势待发,要向全世界交出一份完美漂亮的华国答卷。 池惊澜的目光扫过观众席,也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 与孙莹莹他们的视野稍微有些区别的是,即便是在运动员及教练们专门的观赛区之外的那些观众里,也有不少池惊澜熟悉的人。 在省队时为他提供了许多帮助的温泽教练,在俄罗斯大奖赛退赛后倾囊相助的冰迷们,还有凌榆的父母,他的延哥和嫂子,以及……他的父母。 奥运会的第一场比赛,这一角小小的红色海洋里,汇集了他这不长不短的两生,一步一步走过来遇到的所有幸运。 没有比他这一刻更加幸福的人了,池惊澜想。 而后他迎着亲友,冰迷们鼓励和期待的目光,浅笑着闭上了眼。 音乐响起,少年瞬间收敛了属于池惊澜的情绪,沉浸到了节目中去。 这一刻,他再一次成为了安娜·卡列尼娜,只不过,是池惊澜心中的安娜·卡列尼娜。 若是有心人去统计,便可以发现,迄今为止,池惊澜参加的所有比赛,都很少有同一套节目连上好几场比赛的。 往常花滑运动员们都是一个赛季一套节目,在裁判们面前疯狂刷存在感,这种约定成俗的习惯,在池惊澜这边却仿佛失效了一般。 总是换不同的节目,这其实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第463页 为何其他运动员们会选择一套节目重复刷存在感,便是因为有了之前的分数作为基底,裁判们便不会随意压分,从而那一套节目的分数便能够稳步上升,也就代表着运动员成绩的稳步提升。 池惊澜觉得这种事情没什么意思,他喜欢新的挑战,喜欢创造新的内容,花样滑冰于他,不仅仅是一项赛事,更是他一生热爱的艺术。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排斥这种事情,有余地的时候,他可以任凭自己的心情,创造合适那个时候的新的节目,去参加一场新的比赛,但是有需要的时候,他也不排斥约定成俗的规则,拿出重复的节目,去争取一个更漂亮的分数。 就像如今,正如此刻,拿出曾经在俄罗斯大奖赛上拿下了漂亮的分数的《安卡》,正意味着池惊澜的势在必得。 因为池惊澜非常清楚,这片土地的国家对于他们并不抱有任何好意,华国代表队到达的那天,主办方的「下马威」,就已经足够说明了这一点。 这次的奥运会对于华国来说,就是一次深入龙潭虎穴,但不得不闯,更必须大胜而归的战役。 当然,说是龙潭虎穴,倒还是抬高了他们。 但无论如何,这个开门红,是一定要漂漂亮亮地打好的。 也只有拿出已经在成年组的大赛上获得过不错的分数,得到了国际裁判们的认同的节目,此刻在座的这些裁判们才不敢明目张胆地压分。 而且,谁说,重复的节目就不能有新意了? 火车的鸣笛声响起,冰场上的少年骤然睁眼,踩着摇滚步滑出,身形摇曳,眼神灼热而坚定,一下子抓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池惊澜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照搬」这两个字。 第二百二十一章-冬奥(六) 火车的鸣笛声中, 冰场上的少年睁开眼,眼底没有一丝迷惘与犹豫,只有灼热的, 仿佛能将人烫伤的坚定与决心。 人们只见他垂眸看向自己手腕, 那宫廷风的复杂且繁华的衣袖明明应该显地厚重,少年却柔软又丝滑地翻转了手腕, 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厚重感瞬间消失不见, 只余轻巧和飘逸。 与此同时, 少年也以这只手为轴心, 脚下冰刀在冰面上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弧, 身体优雅地转了一个圈,于是特意加长的衣摆也画出了好看的圈。 从正上方往下看去, 冰场上的少年身着大红色的考斯藤,纤细却有力的身影在瞬间舒展,在空旷而洁白的冰场中, 艷丽而绚烂的颜色让人瞬间眼前一亮。 而后, 他抬起手, 抚上自己的心脏, 仰起头。 华国的冰迷们更加清晰地对上了少年的视线, 却也无比清楚地认识到, 少年视线的落点并未落于他们身上。 他的神情认真, 作出了倾听的姿态,仿佛虚空之中有人对他提出了神圣且庄重的提问。 看过池惊澜上一次《安卡》的华国冰迷们已经意识到,这绝对是一版全新的《安卡》。 开头就与上一次在俄罗斯大奖赛上池惊澜展现的《安卡》完全不同, 但池惊澜在冰场上讲故事的能力实在太强了,尽管他什么都没说, 尽管只是开头简简单单的两个动作,可是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就已经一切尽在不言中。 带着宏大史诗感的吟唱声响起,红色的身影踩着音乐的节奏在洁白的冰场上踩着摇滚步摇曳而过,仿佛只是瞬间,那朵绚丽的红梅便从冰场中央瞬移到了裁判们的眼前。 在裁判们正后方的最佳观赛位置上的华国冰迷们瞬间睁大了双眼。 开头的音乐依然是《列车长的咏嘆调》,宏大的吟唱声越来越响,配合着那悠长的火车鸣笛声,就像是列车在不断逼近,压迫感扑面而来。 就连看直播的冰迷们隔着镜头都不由自主地捏紧了心,然而冰上的少年却不退反进。 他丝毫不畏惧虚空中那个严肃的质问,而他倾听的神情太认真,眼神也太决绝,以至于人们好似也和他一起,听见了那质问的内容。 ——安娜·卡列尼娜,你是否愿意为了爱情,放弃你所拥有的一切富贵,安宁吗? ——安娜·卡列尼娜,你是否愿意为了自由付出代价,包括名声,乃至自己的生命? 而后,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答案。 少年脸上甚至挂上了浅浅的笑意,脚下冰刀与冰面摩擦,发出极其悦耳的声响。 唰—— 下一秒,少年笑着注视着裁判们的方向,双手打开,利落地打了一个响指之后,几个轻巧的转体,然后在再一次转到面对裁判们的方向的时候,左腿膝盖轻轻弯曲,右腿浮腿向后扬起,没有任何前摇,骤然腾空而起。 ——3a,阿克塞尔三周半! 并且是twizzle(捻转步)进的阿克塞尔三周半跳。 这个花样滑冰中难度极高的跳跃,这个大多数运动员都要有漫长的前摇和压步才能勉强跳出来的跳跃,在池惊澜的脚下,却仿佛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直至此刻,现场观众席上的所有人,才彻底打起了精神,挺直了腰板,身躯前顷,原本还微微有些杂乱的观众席也彻底安静,犹如军训一般,所有人的动作前所未有的整齐划一。 好奇的,震惊的……各式各样的目光瞬间落到了冰场中凌空跃起的少年身上,完全代表了观众们的心情。 《安娜·卡列尼娜》,这部由着名作家列夫·托尔斯泰着作的长篇巨作,在漫长的岁月中诞生了许许多多的音乐、影视作品,在花样滑冰这个项目中本就是很受欢迎的存在。 第464页 而会在这一场比冬奥会开幕式开始的还早的花样滑冰团体赛短节目就买票来到现场看比赛的冰迷们,或许称不上非常热爱,但至少都是喜爱且熟悉这个项目的。 毕竟韩国主办方为了自己的面子,票卖不完,肯定是会送出去的,但从现场稀稀拉拉基本只坐满了一半的观众席可以看出,对花滑没有感情的人,即便送了票,也根本懒得过来。 所以《安娜·卡列尼娜》这个在花样滑冰的节目中经常出现的作品,现场的观众们都很是熟悉。 而因为熟悉,所以才会更加挑剔和严格。 上一次池惊澜在俄罗斯大奖赛上表演的《安卡》获得了很高的评价,但很快,后面的退赛以及华国的体坛风波,便压过了这一场出色的短节目的热度,因此池惊澜的那一次《安卡》,除了俄罗斯和华国的冰迷们印象深刻,再之外就并不出圈了。 现场的大多数观众都是韩国本土的,对于他们来说,很多都是第一次看到一名男单的选手会把这个题材放进短节目中来。 《安卡》在女选手中常见,在男选手中就太稀有了。 而且池惊澜的出场顺序也算不上好。 第五个出场,一共十个队伍,正正好好排在中间。 许多现场观众一大早上的过来,看了前几场水平一般的短节目之后,已经无聊地走神干自己的事情了。 作为东道主的韩国因为正好最后一名挤进团体赛,更是第一个出场,很早就结束了自己的戏份,现场的大多本地观众们还坐在这里,基本只是在等最后几位出场的明星选手们。 而池惊澜迄今为止,成年组的比赛可以说只参加了半场,虽然在花滑圈里也挺出名,但出名出在了敢硬刚自家滑联,而不是他的能力上。 华国花滑圈乃至体育圈的动盪,全世界都有所耳闻。 而这样的出名方式,在不了解池惊澜实力的许多人看来,无疑是有些投机取巧的,这个「许多人」,就包括了此刻现场的大多数本土观众们。 所以在池惊澜上场之前,听到mc报幕的大多现场观众基本都是意外且漫不经心,甚至可以说有些轻视的。 本身就对华国带着敌意的他们并不认为,一个来自华国的男运动员,可以表演好这个知名的巨作。 除了华国的冰迷们开场就打起了十足的精神,其他带着偏见的人们甚至连池惊澜的上场都没怎么注意,很多人都还在低头玩手机,而原本,他们也会就这么掠过他们以为的一个普通又无聊的节目。 但池惊澜开场一声惊雷,把所有人炸回了神。 玩手机的人们也因身旁轻轻的惊唿声抬头,而只要一个抬头,他们便再也不可能移开眼神。 高难度的进入;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冰屑扬起,优雅至极的起跳;没有任何偏移,稳定得像定海神针般的轴心,还有那令人惊嘆得高度。 其中任何一点,想要做到都有着巨大的难度,更别说将这些融合起来,还每一点都做到了极致的完美。 和教科书一样干净完美的跳跃,以及远超教科书的难度和视觉效果。 一瞬间,少年仿佛停滞于空中,考斯藤上的那些原本乖巧垂下,层层叠起的细纱,也在高速的旋转中完全打开,随风翻飞。 就像一朵红梅在荒凉的纯白雪景中凌空绽放。 不畏严寒,不惧苦难。 那些细纱原本叠出严守礼仪规范端庄之感也在这一瞬间被完全打碎,在平静无波,形同死水的深潭中搅起了惊天巨浪。 在全场观众被惊艷的愣神中,少年的3a却还不止于此。 起跳,只是一半而已。 轻轻的一声响,完美的三周半旋转后,红衣少年轻巧落冰,溅起一片薄雾般的碎冰。 考斯藤上大片的水钻在白色顶灯的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的七彩光芒,原本举在胸前的双手再一次打开,少年轻抬起头,风将他柔软的碎发向后吹去,露出洁白饱满的额头,还有那双明亮无比,仿佛盛满了星光的双眸。 池惊澜没有停下,落冰的右脚冰刀在冰面上刻出一道又直又深的痕迹,以高达十几千米的时速,极速逼近了裁判席。 但他没有剎车,不仅没有剎车,还高高地抬起那始终没有落冰的浮腿,利落地踢了一个高抬腿。 冷银色的冰刀锐利地划破空气,少年身上那股蓬勃而张扬的生命力瞬间喷薄而出。 裁判们的正后方就有一个摄像头,直播的镜头导播将直播画面切到了那个摄像头上。 冰刀反射出冷冽的光芒,划过整一个镜头画面,就像是把镜头噼成了两半,直接将看直播的观众们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连现场见过太多世面的裁判们,面对扑面而来的锋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后仰了仰身体。 要不是此刻现场的观众们也沉迷于池惊澜的表演之中,没发现裁判们的微小动作,不然他们恐怕就要丢脸了。 而就在要撞上裁判席之前的护栏的千钧一髮之际,池惊澜毫不惊慌,浮腿放下,冰刀与身体平行,身体后仰——大一字滑出。 少年极限地改变了滑行的方向,展开着双臂,正对着裁判们的眼滑过,将完全的自己展示于他们的眼前,也同样是在回答虚空中的那两个提问。 严肃端庄的礼服束缚不了安娜·卡列尼娜追逐自由的灵魂。 第465页 最后,少年放下一只手,另一只手高高举过头顶,指向天际,结束了他的第一个跳跃。 也用这样不屈且昂扬的姿态,让所有人都看懂了他无声的回答。 ——是的,当然。 安娜·卡列尼娜当然愿意为了爱情放弃所拥有的富贵与安宁。 更会为了自由付出一切代价,包括名声,甚至生命。 因为。 不自由,毋宁死。 第二百二十二章-冬奥(七) 毋庸置疑, 池惊澜就是拥有能抓住所有人眼球的能力。 在如今花滑越来越重视各种难度跳跃和动作技术分的当下,池惊澜这种在给跳跃加上难度进入难度滑出,还完美切入节目表演内容的行为, 在许多人看来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吃力不讨好。 但池惊澜自始至终都认为, 花样滑冰作为一项融合了艺术,观赏性十足的运动, 绝不能单纯的为了难度跳跃和技术, 去牺牲节目表演的内容性和连贯性。 只有跳跃和难度动作, 没有其他衔接, 前摇严重的一个节目, 那太难看了, 不是吗? 无论有些人再怎么说着吃力不讨好,也无人可以否认池惊澜这一个开场是多么惊艷漂亮。 前面上场的几位其他国家的男单选手其实发挥得也都不错, 但碰上池惊澜这个开场,甚至都不需要看池惊澜后面的发挥,就已经是降维打击了。 有些人嘴上说着讨嫌的话, 说到底, 只是他们能力不足而已。 池惊澜永远不会在乎这些无谓的评价。 他无法保证花样滑冰的未来会如何, 但他能做的, 就是保证自己站在冰场上的时候, 花样滑冰这项运动依然是他所期待且热爱的模样。 在这短短的二分四十秒里, 在观众们看到的惊艷的表演和完美的跳跃之下, 是池惊澜一次又一次对每一个细节的打磨。 就连这一次的考斯藤,池惊澜也又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变——更加板正的领口和衣袖,叠着的层数增多的衣摆细纱, 都比起上一次在俄罗斯大奖赛的时候的那件考斯藤要显地更加刻板、庄重。 连颜色也要更深一点。 如果说上一次的正红色凸显的是活力与力量,那么这一次颜色更深, 犹如血液干涸之后的深红,彰显的就是高贵与深沉。 当然,这只是开场时这件考斯藤的意义,池惊澜的用心自然不止于此,不过更多的,就需要冰迷们静心看下去亲自体会了。 看池惊澜的比赛一路过来的华国冰迷们都知道池惊澜不喜欢一成不变的节目,在比赛开始前国内的论坛就讨论得热火朝天,作出过不少猜测。 但,不意外的,池惊澜再一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池惊澜上场的时候,他们看到池惊澜与上一次不同的考斯藤,还以为池惊澜这次的《安卡》会主要体现安娜·卡列尼娜前期被束缚,挣扎的时期。 毕竟那板正的考斯藤看上去便充满了礼教的枷锁和束缚,与《安娜·卡列尼娜》故事最开始的时候,那个灵魂被迫束之高阁,被礼仪、规矩压得喘不过气,活得就像一个精緻人偶的女主人公,带给人的感受简直如出一辙。 可当冰场上张扬的红色身影凌空恣意绽放的时候,当那泛着冷芒的冰刀锐利得就像要将屏幕划破的时候,当少年以绝对决绝的姿态抬头伸手指向天空的时候,人们便知晓,他们再次猜错了。 那繁杂的衣袖被少年自身高速滑行带起的烈烈的风吹开,那层层叠起的厚重细纱因旋转而完全绽放,这身考斯藤精緻而庄严刻板的束缚感便如同落入了巨石的平静湖面一般,枷锁瞬间四分五裂,困不住的自由灵魂透体而出。 池惊澜永远不会囿于陈规,他永远会带来新意,也带来惊喜。 在他的演绎之下,就连一件考斯藤,都好似长出了血肉。 这一条更加庄重刻板的考斯藤,从一开始,池惊澜便是冲着打破那些无用且糟粕的规矩而选择了这个设计的。 了解《安娜·卡列尼娜》这个作品的都知道,故事中最开始的安娜·卡列尼娜,就是一个传统的贵族社会下,被各种礼仪和规矩完全「驯化」了的精緻人偶。 她有着精緻的皮囊,以及空洞的灵魂,就像少年还未动起来时的考斯藤,是一件只能依附于他人身上的精緻衣裳。 池惊澜的奇思妙想就在这里,不用去太多的描述,他用一件静态的考斯藤,便生动地刻画出了安娜·卡列尼娜的早期形象,然后用动态的动作,一开场便打破了那些枷锁和束缚。 不在沉默中消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安娜·卡列尼娜在压抑中灵魂觉醒,追逐爱情与自由的形象在一开场,便被池惊澜生动形象地奠定了基调。 ——通过一个完美的阿克塞尔三周半。 一个放眼如今整个滑坛,可能也只有池惊澜能够将如此难度之高的技术动作完美融入表演的3a。 正因为原本的装饰太过庄严稳重,巨大的反差才更显得安娜·卡列尼娜打破陈规,突破束缚的举动足够震撼。 在池惊澜看来,被压抑和束缚的迷茫时期并不需要太多的描述,但是追逐自由的觉醒与抗争,永远值得大书特书。 在上一次表演完安卡,且确顶了在团体赛上报的节目也是安卡之后,池惊澜就一直在思考他该如何去改进这个节目。 《安娜·卡列尼娜》的音乐剧着重描写的是安娜·卡列尼娜冲破束缚,追逐爱情和自由的故事,虽然结局是女主人公卧轨的悲剧,但抗争的过程却永远值得铭记。 第466页 而《安卡》的原着,则是两线并行,除了安娜的追逐自由与爱情,与陈腐的贵族礼仪旧规的抗争线,还有一条列文在农村面临危机而进行的改革与探索线。 安娜想要自由,却困于上层贵族社会的小天地,列文同情饱受苦难的平民,但却无法完全拜託贵族的阶层和傲慢,小说是当时整个社会的写照,字里行间都充斥着两个字——矛盾。 池惊澜将《安娜·卡列尼娜》的音乐剧和原着都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这一次冬奥会第一场团体赛短节目的《安卡》主题便也自动浮出了水面。 矛盾带来思考,思考让人们作出改变,于是为了打破旧制度,人们开始反抗与抗争。 抗争才是永远属于人类的史诗,而不是沉默与纵容。 之前池惊澜为了刺激小朋友们说的要登上领奖台的话可从来不是随便说说的,他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华国的花样滑冰沉寂太久了,更有之前的花滑圈动盪事件可以说震惊了其他一众国家。 变革是一定要进行的,挑在当时那个时间,也是众多因素综合影响的结果,更是为了保证这一次冬奥会至少不会有内患。 对于华国的花滑内部来说,毒瘤被清扫,结局无疑是成功的,但不可否认,那一次动盪让国外看了不少热闹,华国体坛在国际上的评价的确受到了影响,外网对于华国花滑唱衰的言论更是甚嚣尘上。 池惊澜从不会去在乎那些看戏的观众们对于他个人的评判,但若是这些人不知死活地评判到他身后的国家,那他可忍不了。 没有一个国家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家体坛没有一点黑暗,池惊澜几十年前在国外闯荡的几年就已经见识过太多,可以用资本解决一切问题的国家,各个行业中的藏污纳垢永远只会比华国更多。 至少华国还有勇气做出改变,总比沉默着纵容腐烂好,他们没有这个资格嘲笑。 这些人的姿态和嘴脸,和《安娜·卡列尼娜》中那些腐朽却仍自认为高人一等的贵族们有什么区别呢? 当人们选择反抗的时候,可以选择沉默,也可以选择袖手旁观,但嘲笑与落井下石,永远是最可笑却没品的行为。 因为这只会把人推向更深的深渊,他们不是最直接的兇手,却都在暗中无声地伸出了推波助澜的大手。 安娜·卡列尼娜为了爱情与自由反抗封建礼制和贵族阶层,何尝不是一种对新社会新生活的改革与探索呢?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人,他们都走在同一条路上,一条改革和探索的路上。 她追逐的从来不只是单纯的爱情,更是一个自由的,人人皆可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的社会。 毫无疑问,安娜·卡列尼娜是一个觉醒的,意志坚定的女性,但她最后却仍然落得了一个卧轨的悲剧下场,不正是因为当时社会随波逐流,固守阶级的人太多,无形的推手终是将她推向了深渊。 她是为了自由反抗,而之前的他们,不也是为了自由与公平反抗吗。 反抗永远值得歌颂,无人可以嘲笑。 之前的他们跨越了几十年的漫长时光,终于打败了那些腐朽却又积攒了多年的黑暗,迎来了胜利的曙光。 所以这一次,池惊澜也想给故事中的安娜·卡列尼娜一个她所希望的结局。 此刻在冰场上驰骋的少年,已经不仅仅是故事中的安娜·卡列尼娜了,更是代表着新生的华国花样滑冰的内核——永远不屈,且不可小觑。 不知何时,冰场上的少年扯开了领口最上方的纽扣,庄重与束缚感被破坏殆尽,甚至流露出了一丝狂放不羁。 音乐不曾平缓,反而越发激昂。 结束了3a的少年没有马上去准备下一个跳跃,反而合着音乐在冰面上跳起了一个人的交际舞。 安娜·卡列尼娜放弃平静的生活与沃伦斯基私奔,真的只是为了追逐爱情吗? 池惊澜认为不是的。 囿于自身所处的环境和贵族社会对女性的桎梏,安娜·卡列尼娜的世界太单纯简单了,以至于除了爱情,她找不到其他方向和目标来追逐她想要的自由。 可是寄託于他人的自由就像无根之浮萍,那点羁绊太容易断裂。 其实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安娜·卡列尼娜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环境对她太苛责,只是她所託非人。 所以池惊澜才更想要告诉这个女孩,只有自己立住了,人才能更加不畏惧外界的风雨。 同样,也是想要分享一份力量给所有看到他这一场短节目的冰迷们。 ——人生路上总会遇到形形色色的困难,无法避免,苦难不值得提倡,但池惊澜希望每个人都不会去畏惧他们,能够拥有勇气反抗,然后去战胜他们。 就像此刻少年在冰面上的舞蹈,人们仿佛看到了一个盛大的宴会厅中,在舞池中央独自起舞,却比周遭所有人都更加散发着璀璨光芒的舞者。 交际舞不需要两个人,即便只有一个人,也能够足够出色。 当然,这并不是说人只能时时刻刻都只靠自己,也不是说遇到困难不能求助,但互帮互助并非依附关系,只有当自身立得住的时候,互帮互助才能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立得住,指的是心态上立得住,而不是指物质方面。 第467页 人无法一步登天,池惊澜也不会这样地去强硬地要求他人,他只会高要求自己,然后希望能通过自己的节目,让人们感受到一份力量与希望,在众人心中种下一颗小小的种子,或许在未来的哪一天就能开出一朵向阳灿烂的花。 如果自己足够强大,更是能在他人遇到困难的时候搭把手,当希望手把手传递,世界也会变得更加美好。 池惊澜始终认为花样滑冰拥有着这样的力量,也始终如一地践行着这样的道路。 正如这一场团体赛,若是其他人都没有足够的信心,那便由他身先士卒,给团队带来足够的信心。 有多大的能力,担多大的责任,仅此而已。 一段步伐结束,红衣少年轻笑着朝着镜头一挑眉,一点头,一个轻巧飘逸的butterfly便信手拈来。 深红色的衣摆在空中划过飘逸好看的弧度,左前外刃刀齿丝滑地切入了旋转,少年上体前顷,浮腿向后抬起,与上身平行。 同时一只手垂直向上,举过头顶,另一只手轻轻置于胸前,原本紧紧扣起,凹出繁复造型的衣袖不知何时也被少年解开了,深红色的,花纹繁杂的布料自然垂下,随着少年的旋转画出了风的形状,波浪起伏,给少年周身锐利的气质悄然添上了一丝柔软。 ——跳接燕式旋转。 少年闭上了双眼,刚才跳3a时那股要冲破一切束缚的锐利在悄然隐没,不是消失了,只是收敛进了骨子里,外露的气质柔软下来,却仍不失坚韧。 与冰面接触的冰刀在冰面上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圈,少年的轴心稳定到惊人,旋转腿与浮腿形成了近乎完美的九十度,从正上方看下去,就连抬起的浮腿划破空气的角度,也是与冰面上刀齿画出的圈完美平行的圆。 而后,绷直的浮腿向后盘去,置于胸前的那只手也向后伸去,稳稳地接住了浮腿的冰刀。 ——燕式旋转变甜甜圈。 动作变换之间,少年脚下的冰刀依然稳稳地画着完美的圆圈,不曾有一点位移。 这是多么强大的控制力,就连裁判们都暗自心惊,本有些原本打定了主意要压一压分的裁判,看着池惊澜这挑不出一丝错处的动作,扣分的按钮是怎么也按不下去。 尽管这旋转到这还没有结束,但奥运会的裁判,哪个不是参加过太多大赛评分的裁判,他们只要看个开头就清楚,以池惊澜现在这个表现和状态,只要不是冰面上天降一颗石头绊倒了他,就根本不可能再出现失误。 而现场的冰迷们在观众席上看去,看不到这么具体的细节,但是池惊澜动作带来的流畅至极的观感,却是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的。 但此刻,这一点都显地没那么重要了,让观众们更加惊讶的,是池惊澜展示出来的这个旋转的内容。 跳接燕式变甜甜圈,这个旋转动作经常看花滑比赛的观众们都熟悉得很,甚至池惊澜还没继续变下去,他们就能猜到池惊澜下一个接的旋转是什么。 但正因为猜到了,所以才更感到惊讶。 观众们熟悉这个旋转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动作在女单中常见,而男单却几乎不曾见过。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这个旋转对运动员柔韧性要求太高了,按照常规再变化下去,下一个旋转就是贝尔曼。 那可是贝尔曼,花样滑冰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最为残酷又美丽的旋转,很多女运动员做起来都很是费劲,遑论一个男运动员呢? 本土的观众们仍然不敢置信他们的猜测,但是来自华国的冰迷们,无论是在现场,还是在屏幕前看直播的冰迷,都已经不由自主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果然,下一幕,冰场上深红色的少年再一次变换了动作——抓着浮腿冰刀的手轻轻松松拎着浮腿再一次抬起,直直向上,越过了头顶。 同时上身后仰,头顶几乎抵上了大腿,冰刀正悬于头顶之上,上身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水滴状。 更令人震撼的是,少年将腿抬过头顶,直至形成完美贝尔曼的过程中,全程只用了一只手。 原本垂直向上伸着,在燕式旋转中形同花蕊一般摇曳的手,此刻已经悄然放到了后背的腰间,也就是水滴的中央。 这是一个比普通贝尔曼难度更高,一个姿态近乎烛台贝尔曼,但只用了一只手的单手贝尔曼。 男生的身体构造,要作出这样的姿态要遭受多大的痛苦,即便是旁观的观众,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冰场上的少年神色却看不出丝毫痛苦与狰狞,只有安静与恬然,仿佛故事中的主角陷入了一场香甜的美梦。 燕式旋转,到甜甜圈,再到最后的贝尔曼,配合上少年那身深红却由内敛稳重变得张扬恣意的考斯藤,就像一朵花儿绽放过程的倒放。 与之相对的,却是池惊澜由慢转快,连贝尔曼姿态都不降速的越来越快的转速。 明明是充满了矛盾的动作,却又毫无违和感。 但从花朵退回花苞,如何不是一种新生? 故事中卧轨而亡的女主角,也能在平行世界拥有新的生命,追逐到她所希望的自由与美好。 而每个人的人生也可以不常规,每个人都拥有太多的可能性,请不要害怕地尽管尝试。 人生,有无限可能——这就是池惊澜想要传递的,于冰冷的冰面中生出的热烈情感。 第468页 深红色,此刻已经不是庄严和稳重的代表,深红色,也是改革和探索的颜色。 没见过这种世面的观众们被震撼得久久无法回神,而捂着心口的华国冰迷们也仍不禁吐出一口长气。 这不是池惊澜第一次跳贝尔曼了,每一次的内容表现都截然不同,但带给观众的,始终是极致的视觉盛宴,无论再来多少次,他们都无法不被震撼与惊艷。 而冰场上的少年,在转速达到一个极致之后,骤然松开了抓着冰刀的手。 冰刀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亮银色的弧线,实时统计技术分的小分表分数暴涨的同时,冰场上的少年骤然睁开了双眼。 不知不觉,两分四十秒的短节目进程已然过半。 被冲击得迷迷煳煳的本地观众们看着大屏幕上那暴涨的小分表,才突然回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这位突然冒出来把人吓个半死的华国运动员,难道是要把剩下的跳跃全都放到短节目中的后半段去吗? 看起来是了。 后半段跳跃是有基础分数加成没错,但这会不会太自信了一点? 虽说前半场的表演足够惊艷和漂亮,但还剩下两个跳跃,其中一个跳跃更是连跳,他真的可以吗? 尽管池惊澜前半场的表演已经打脸了他们,但或许是对华国花滑的刻板印象太深,许多本地观众依然忍不住在心中质疑。 怎么会不可以呢? 场中的池惊澜不会知道场边的观众们在想什么,但他的动作,却足以回应一切质疑。 安静的观众席,盘旋于冰场中的音乐,以及不知何时加入,骤然激烈的鼓点声中—— 场上的红衣少年带出烈烈风声,再一次腾空而起。 第二百二十三章-冬奥(八) 简单的两下蹬冰, 冰场上的少年便极速向后退去,同时右腿轻轻向后抬起,左脚单足立于冰面之上。 冰刀吻过冰面, 如蜻蜓点水般轻巧地拉出一条长长的直线。 奥运会的直播转播设备都是用的最好的设备, 冰刀与冰面摩擦的声音清晰无比地透过屏幕传入屏幕前的冰迷们耳中。 「唰唰唰——」 那是独属于这项运动的声音,与音乐的鼓点声完美的交融在一起, 就像在观众们的耳边奏响了一曲属于花样滑冰的交响乐。 明明隔着屏幕, 明明他们不在现场, 但听着这「唰唰」声, 屏幕前的观众们也好似亲临了现场, 感受到了少年急行过程中破开空气带起的飓风。 屏幕前看直播的冰迷们都已经如此, 更别说在现场那些甚至都能感受到冰面泛出的冷意的现场观众了。 不知不觉,人们已经完全沉浸到了池惊澜的短节目之中。 而池惊澜骤然加快的节奏, 也让人们不由自主地提起了一颗心。 场上的少年身体微微向□□倒,冰刀与冰面接触的部分也变成了左外刃,右肩与浮腿与滑行方向近乎平行, 一手在前, 一手在后, 肘节微屈, 手腕内翻。 池惊澜双手和身体的姿态, 人们仿佛看到了刚才那场一个人的交际舞结束之后, 提着自己盛大而华丽的宴会舞服, 姿态优雅的安娜·卡列尼娜。 但少年仍然在极速后退。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人们只见到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了讽意与不屑,淡淡的, 甚至表情都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但却比直接的嘲讽杀伤力还要更大。 镜头怼到了池惊澜的脸上, 导播将直播镜头切过去,于是拍摄的画面也同步浮现在了大屏幕之上。 那是冰场中央正上方的吊装方形大屏幕,同步播放比赛直播内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一面屏幕,无论坐在观众席的哪个位置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于是现场观众们微微抬头,便看到了那张仿佛被老天爷偏爱的精緻面庞。 少年目光直直盯着镜头,表情冷然,眼尾泛出冷意,一瞬间好似都要比那洁白的冰面还要冷。 需要抬头看屏幕的姿势,让现场的观众们瞬间产生了一种被居高临下俯视的错觉。 他们眼前仿佛浮现了一副盛大的场景——宴会之上安娜·卡列尼娜结束了自己的一个人的交际舞秀,正打算优雅地谢幕,却发现除了她自己以外,其他所有参加宴会的人都站到了她的对面,抬起手,捂着唇,交头接耳,对她讥笑嘲讽、指指点点。 指责她的出格,指责她的不守规矩,甚至指责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更不应该一个人跳舞,与他们格格不入。 聚光灯落于安娜·卡列尼娜身上,一瞬间,她成了千夫所指的人。 原本故事中的安娜也曾面对铺天盖地的指责,害怕之后,她仍选择了面对与克服,本质上,她就是一个坚韧的姑娘,只是最后沃伦斯基的现实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这一次,池惊澜直接把这根稻草扔掉了,他想告诉安娜·卡列尼娜,面对流言蜚语,面对无谓的指责,不仅可以克服,还能毫不留情地狠狠反击。 所以这一回池惊澜故事中的安娜,立于聚光灯之下,也不再有任何畏惧。 她看似在他们指责的风浪拍打中不断后退,实际上却一直保持着冷讽的表情,冷冷地听完他们的那些废话,然后利落至极地一抬手。 「嘶拉——」 仿佛有衣帛的撕裂声传来,场上的少年抬起双手举过头顶,那骤然被带起的衣袖在空气中摆出剧烈的幅度,就像是华丽的衣裙被撕裂后随风飘扬的布料。 第469页 左后刃起跳,右脚冰刀刀齿点冰。 犹如炽热的铁珠落入平静的湖面,溅起四散的水花,冰面迸发出的细碎冰雾中,少年高高地腾空跃起。 他的双手仍高高地举在头顶,直至越至最高点的时候池惊澜才转体了一圈半,然后在落下的过程中完成了剩下两圈半的转体。 而当场上的少年从跃起到再次落冰的时候,原本距离冰场边缘很长的距离,也缩进到了几乎要挨上冰场边缘的海绵挡板。 极致的高飘远,加上完美的延迟转体,以及那高高地举过头顶交叠的双手,让冰场上的少年真的如同飞翔起来了一般。 鹰在一次次坠崖中学会飞翔,人也能在一次次抗争中长出自由的翅膀。 安娜·卡列尼娜毫不犹豫地撕裂了自己华丽却厚重的舞服,也撕裂了旁人加之于她身上的枷锁和束缚。 她轻笑着看着众人惊惧愤怒的表情,向后跃起,又轻巧落下。 原本举过头顶的手放下打开,少年手臂轻抬,手也向上扬,像是在招手,又像是在挑衅。 你们依然被枷锁束缚着,永远都不可能追上我了。 池惊澜什么都没说,但人们都看懂了他这个动作的含义。 这还没完,配合着落冰的动作少年顺势打开手挑衅了一下之后,少年又再度抬起双手,转体,点冰,起跳,一气呵成。 ——勾手四周(4lz)接后外点冰三周(3t)。 勾手四周跳正好是右后外弧线滑出,而后外点冰三周正好是右后外刃起跳,左足刀齿点冰,这两个跳跃衔接在一起,没有丝毫停顿,丝滑得赏心悦目。 当然,能做到这么丝滑且赏心悦目的,如今整个滑坛都屈指可数。 甚至还是两次跳跃都将双手举过头顶的连跳,比普通的勾手跳和后外点冰跳要难度更高,也更美观。 勾手四周跳的基础分本就很高,难度也很高,如今放在短节目的后半段,更是直接乘上了1.1倍的倍率,后面还接上了后外点冰三周的连跳,基础分就高达了十七分之多。 而池惊澜的表现无可指摘,揪不出错处的技术动作,以及完美的冰上表现力,裁判们即便有心想要压分,也给不出低到离谱的goe执行分。 巨分连跳加上全为正数的goe,所有人都看到属于池惊澜的小分表上的动作技术分直直往上飙了近二十分。 明明池惊澜还有一组步伐,一个旋转,和一个跳跃没做呢,他的小分表上的动作技术分却都已经快要逼近之前上场的几位运动员做完所有技术动作之后的完整节目的动作技术分了。 然而跳出巨分的运动员本人依然十分淡定,放下抬起的手,眉梢轻扬,轻嘲的神色也不復存在,变得轻松和恣意。 进入定级步伐。 音乐中的鼓点声悄然隐没,一阵舒缓且悠扬的钢琴曲响起,连带着跟着故事情节一起心情高潮起伏的观众们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但随着放松的心情随之而来的,却是淡淡的惆怅。 这首钢琴曲大多数人都不曾听过,明明音调轻快,明明在一次又一次的升调,就连节奏都在变快,可是那股淡淡的悲伤,仍通过轻快的钢琴曲传入了每个人心间。 华国的直播间里,因为短节目仍在进行,官方解说不想破坏这场短节目的意境,只是简单地提了一下这首钢琴曲的名字。 「钢琴曲选段来自《诀别书》。」 一个名字,便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在逐渐加快的轻快音调中,冰上的少年在冰面上自由自在地徜徉。 他的脸上不见悲伤,神情轻松又洒脱。 少年合着轻快的钢琴曲,跳着他的舞蹈,就像是山间无拘无束,曲调叮咚的山泉,也像是花丛之间自由飞翔,任享广阔天地的蝴蝶。 人们看到安娜·卡列尼娜褪去了身上厚重的枷锁之后,轻而易举地甩掉了那些嘲笑她,指责她的人们,奔向了她自由的彼岸。 明明是应该开心,应该庆祝的事,可为什么,他们看着少年带着浅浅笑意的神情,却越来越难过了呢? 观众席上的观众们轻轻皱起眉,不解的捂上自己莫名揪紧的心脏,看着冰场上的少年结束了徜徉,也结束了他的定级步伐,然后最后一次,轻巧地跃起。 左后内刃起跳,没有大力的点冰,也没有特意蓄力的前摇,轻如蝴蝶翩跹,无声无息中,就轻盈起跳,然后轻盈地落了冰。 最后一个跳跃,依然是四周跳——萨霍夫四周(4s)。 连落冰的声音都不重,轻轻的一声,小心翼翼的,就好像怕惊醒谁似的。 怕惊醒谁呢,除了安娜·卡列尼娜,也没有别人了。 安娜·卡列尼娜找到了她所期待的新世界,在生机盎然,布满鲜花的草丛中陷入了安恬的梦乡。 但美梦总要醒来的,梦醒后就是现实,《安卡》的结局众人皆知,所以池惊澜只希望安娜·卡列尼娜的美梦能更久,更甜美一点。 仰燕—换足蹲踞式旋转。 冰场的中央,那朵深红色绽放的花朵再度合拢。 钢琴曲的最后,音符再次放缓,悠长的尾调中,只余怅然。 短节目的最后,这一次的《安卡》仍然回归了最初的故事,但美梦途中精彩纷呈的故事,他们的意义依然在那里,从未消失。 第470页 不知过了多久,观众席上的观众们才骤然回神,寂静瞬间被打破,只坐满了一半的观众席,掌声却响彻整个场馆。 所有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为他们先前还不屑的华国运动员献上了最高级别的欣赏。 而华国官方直播间中,官方接说也压抑着激动,语气激昂地致辞。 「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每一次的升调都是不舍的回眸,以乐衬哀,这就是《诀别书》,国际的故事,华国的精神内核,最高级的悲剧表现,这就是池惊澜!」 「让我们恭喜我们的小将池惊澜,完美clean他的冬奥会第一场团体赛,也恭喜我们的花样滑冰,在冬奥会的团体赛上打下了最漂亮的开门红!」 两个四周一个3a,其中一个更是放眼整个滑坛都没几个人能做到的巨分连跳。 是的,池惊澜如今站在冰场之上,就是在告诉全世界——华国的花样滑冰,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孱弱模样。 他们早已不容小觑。 第二百二十四章-冬奥(九) 在震天的掌声中, 冰场上的少年提起并不存在的裙摆,优雅地弯腰向四周的观众席谢幕致礼。 他脸上挂着清浅温和的笑意,黑色的髮丝柔顺地垂下, 周身气质温柔, 仿佛能够包容万物。 就好像安娜·卡列尼娜真的从故事中来到了现实,发现如今的社会有如她理想中那般变好, 于是心满意足、有始有终地跟新认识的「朋友」们挥手再见。 只不过所有人内心都无比清楚, 这一次的「再见」, 恐怕真的是诀别。 他们的耳边仿佛又迴响起了刚才短节目后半段的那首钢琴曲——《诀别曲》, 虽然现场的大多数观众们还不知道这首钢琴曲叫这个名字, 但是却已经完全读懂了音乐的含义。 场馆中掌声久久没有平息, 但却没什么人欢唿,明明是很奇怪的场景, 此刻却无人在意。 池惊澜的《安卡》余韵太过悠长,以至于观众们还沉浸其中,久久无法回神。 而当少年朝观众席最后一个方向谢完礼, 再度起身的时候, 属于安娜·卡列尼娜的灵魂悄然淡去, 池惊澜的灵魂睁开了眼。 他没有急着下场, 冰刀在冰面上轻轻一错, 便轻巧地在冰面上转了一圈, 就像是作为久交的好友, 无声地送了送安娜·卡列尼娜的灵魂。 属于池惊澜一贯的清冷气质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但先前的温柔也并未完全散去,矛盾的气质在少年的身上交融, 却丝毫不显违和。 明明他已经从节目中脱离了出来,但人们却不知为何, 突然有些难过。 这一次不是为故事中的安娜·卡列尼娜难过,而是为了此刻场中的黑髮少年而感到难过。 少年结束了自己的表演,孤身立于诺大而洁白的冰场中央,身形纤细,气质清冷,却莫名显得脆弱与孤寂。 即便人们刚刚才亲眼见证池惊澜3a、4lz3t、4s的三个惊天跳跃,理智上太清楚少年纤细的身形下究竟蕴含着多大的力量。 但不明缘由的,他们仍想给场上的华国少年一个温暖的拥抱。 可惜,观众席的人下不了冰场,有人再怎么眼巴巴地想扑上去,也只能看着池惊澜在冰面上缓了片刻之后下场,然后被场边等待他凯旋的队友们簇拥着抱在了中心。 猝不及防温暖的怀抱中,池惊澜有些懵懵地眨了眨眼,然后髮丝便感受到了温暖的温度。 「还好吗?」带着点担忧的温柔声音在池惊澜耳边响起。 来自身前的怀抱轻轻环了环他便松了手,而双人滑的两个小朋友一人抱着他的一只手,眼神崇拜地看着他,嗷嗷夸着厉害热情无比。 而冰舞的那对搭档虽没有那么热情地拱上来,却也靠近了他,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心服口服。 池惊澜笑笑,朝他们点了点头,也没有挣脱两位小朋友的手,就这么抬起头对上孙莹莹有些担心的眼神,顿了顿,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认真地评估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才回答道。 「还行,我稍微缓一缓就行。」 他知道孙莹莹在担心什么,自然可以装出没事的样子,但为什么要强撑着呢,池惊澜不想强撑了。 他们都知道这其实不是多大的事,短节目的难度动作对于池惊澜来说不算特别大的挑战,只是《安卡》的节目情绪,对池惊澜难免有些冲击。 无论是上一次俄罗斯大奖赛上的《安卡》,还是如今登上奥运赛场的《安卡》,故事中那位为追寻自由愿意付出一切乃至生命的安娜·卡列尼娜,和曾经的池澜,何其相似。 知道池惊澜过去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一点,更别说池惊澜本人了,他自己创作的节目,本就带着他本人深深的烙印。 再一次站在冬奥会的赛场上,对于池惊澜来说都不是恍若隔世了,而是真的经歷了一次生死。 一路走来的坎坷和感慨,那些一路积攒至今的炽烈情感,当结束这一场隔世的冬奥会首秀的时候,就连曾经在冬奥会上拿过两金一铜的传奇也难以回神。 池惊澜从来不是内心冷淡,刀枪不入的人,虽然儿时的记忆早已淡去,但那些朦胧的回忆中,叔叔们大笑着揉着他脑袋,夸他活泼可爱的场景,却如同相册中的老相片,虽然边缘泛黄,但仍歷歷在目。 可惜,他已经找不回那时的自己,清冷成了他的保护色,硬撑变成了他自我防护的铜墙铁壁。 第471页 身为传奇,身为花样滑冰的领头人,更身为那些人的肉中刺,眼中钉,他不能脆弱,更不能表现出一丝破绽。 养成一个习惯都只要二十一天,更别说撑了一辈子,都变成了本能。 池惊澜知道自己是个倔强的性子,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也不打算改。 当然,后来的事情就众所皆知了,只不过时至今日,池惊澜仍然认为这没什么不好,当自己能撑住的时候,那自然不用让关心他的人们为他担心,但如果自己真的感到有点撑不住了,他也不会再逼着自己强撑。 嗯,到底还是改变了许多,不过池惊澜不排斥这样的改变。 就像此刻。 孙莹莹松了一口气,以前的池惊澜是绝对不会将脆弱表现出来的,她担心的就是池惊澜陷入了过去却还强撑着自己调节。 此刻没有强撑就是好事,有了情绪出口,便问题不大。 当然,以池惊澜的能力,就算他强撑,孙莹莹相信他一定也能靠自己调节过来,只是比起这个,孙莹莹更希望他能将情绪宣洩出来。 压在他身上的担子太重了,不管是上面要求的,还是他自己主动背上的,池惊澜已经站到了这个位置,有些事情必须要做,但至少,孙莹莹希望池惊澜的心情不必那么紧绷。 如今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只能靠池澜一个人撑起华国花样滑冰,他必须透支自己,累死累活的时代了。 而如今的池惊澜还足够年轻,这一次冬奥会只是启程,没有那么多的压力,也没有那么多的必须,单单是刚才的短节目就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了。 有这样璀璨的星星在,谁还敢说他们华国是花样滑冰里的「东亚病夫」? 团体赛是团队和国家的荣誉,如今的华国,能挺进决赛就已经是大成功,而池惊澜已经在短节目上做到了最好。 剩下的,交给他们就好。 孙莹莹当然清楚,就算此刻开口要求池惊澜拿下冠军,他也一定能顶住这样的压力,再度提升节目的难度并且完美发挥。 但自己愿意挑战极限,和迫于必须的压力挑战极限,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或许等到下一次冬奥会,如今这群小朋友们成了顶樑柱后的确要面对这样的压力,但如今还没有到那种地步,不是吗? 所以接下来,她只希望少年能够好好享受这次冬奥的旅程,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大胆地做,挑战极限可以,正常发挥也可以,出现失误更没关系,只要是出于自己的意愿,玩的开心就好,而不用去在意太多条条框框的束缚。 小小的肩膀上可不能压那么重的担子,不然他们这群老的是吃白饭的不成? 孙莹莹笑了笑,没在此刻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池惊澜的肩膀,把之前他交给她暂时保管的冰刀套递过去,开口:「走吧,等分数去。」 「嗯。」池惊澜点点头,应道。 等到他们抵达等分区坐到位置上坐下,镜头将华国队众人投射到大屏幕上的时候,少年已经恢復了平常平静的模样。 只见屏幕中刚比完赛的少年安静乖巧地坐着,而在他身后的小朋友们看到大屏幕上出现了自己的脸,却都激动得不行,脸红红的,手中拿着的小红旗都快被他们挥出了残影。 满满的青春活力,就连华国官方直播间的解说,看到这一幕也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带着笑意开口介绍。 「站在池惊澜身后这几位很可爱的小朋友是我们华国团体赛参赛队的其他几位队员,扎着马尾的女孩是女单选手荣思莹,她身旁的两位激动地抱在一块的是接下来即将出战双人滑比赛的搭档,虞灵灵和赵瑞嘉。」 「看来他们对于池惊澜这一场短节目的表现也很兴奋,希望他们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也能保持住这样的劲头。」 旁边的男主持人笑着点点头,默契地补充。 「嗯,是的,还有站在两侧看着比较稳重的两位是我们冰舞参赛的搭档,实际上他们年龄也不大,但是我们这次华国团体赛参赛队伍整体太年轻啦,他们当哥哥姐姐的,只能稳重些了。」 「哈哈,没错,这一次我们团体赛的参赛运动员的平均年龄是19.6岁,甚至都没有到二十岁,就算在团体赛的十个参赛国里也是最年轻的一个国家哦。」 池惊澜的分数出来得比前几名运动员都要慢,官方的两位解说也没浪费这个时间,直接将华国团体赛参赛队介绍了一圈,语气轻松,还带着调侃,听不出一丝担心。 不仅仅是解说,现场正在等分区中的运动员们,以及坐在屏幕前或者就在现场观众席上的冰迷们,他们有兴奋,有紧张,但唯独没有的,便是担心。 池惊澜刚刚的短节目《安卡》,无论是技术难度,还是内容表演,都没有任何可以扣分的地方,刚刚短节目结束的时候,小分表上的动作技术分已经直冲上了天际,远超了之前的最高分,也比池惊澜自己上一次在俄罗斯大奖赛上的技术执行分还要高。 他总是在用一次比一次更高的分数和难度,无声地告诉众人——池惊澜永远在进步。 而节目表演分,有着上一次大奖赛的分数兜底,也不可能低到那里去,如果这还能给出什么离谱的分数,那国际滑联也别想好过,现在的华国可不是吃素的。 所以众人心中早已有所心理准备,他们只是在等待着见证,这一次池惊澜究竟能爬上怎样一个新的高峰。 第472页 ——动作技术63.23分,表演内容46.78分,总分110.01分! 在所有人的等待中,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总分终于弹了出来。 现场瞬间一片譁然。 尽管人们再怎么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们看到大屏幕上弹出来的少年短节目总分,看到那瞬间跃升到了第一的,前缀带着红色旗帜的华国名字,看到那总分后面三个闪亮无比的缩写,还是抑制不住激动,瞬间窜了起来,仰天长啸,宛若返祖。 ——sb/pb/or。 ——赛季最好成绩/个人歷史最好成绩/奥运会记录。 一下连破三个记录,华国的冰迷们之前想的再怎么大胆,也没有大胆到这种地步。 但偏偏,池惊澜在奥运赛场上的第一次亮相,就真的做到所有人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哪止什么开门红? 这是王炸。 第二百二十五章-冬奥(十) 「110.01分!这是花样滑冰歷史上男单短节目分数首次突破110分的大关, 是里程碑的突破!而这块里程碑上,註定会一直镌刻我们华国运动员池惊澜的名字!」 「惊澜惊澜,惊起一池波澜, 他真的如同他的名字一般, 首次登场冬奥会,便掀起惊天巨浪。连破赛季最好记录、个人最好记录、以及奥运会记录, 而我们相信, 这只是他的起点, 而远非终点!」 「让我们再一次恭喜我们的小将池惊澜, 这是他谱写辉煌篇章的伊始, 而我们有幸见证。」 直播间中解说慷慨激昂的祝贺词如同钢琴大师手下的音符一般倾泻而出, 沉稳客观如他们,也再也抑制不了自己的激动, 更别说现场的,屏幕前的冰迷们。 一百一十分,那可是一百一十分啊! 这是什么概念?熟悉花样滑冰规则的冰迷们都再清楚不过了。 短节目总共就七个技术动作, 而表演分的总分也就五十分, 一百一十多分已经是顶天了, 在此之前, 花样滑冰男单短节目的一百一十分大关还一直是个概念, 很多人推测要等四周跳时代完全来临之后才有可能实现, 真正突破还得等两年, 这次冬奥会最多也就是靠近一百一十分。 谁能想到,只是第一场比赛,池惊澜就「啪啪」打了他们的脸。 要知道冬奥会的开幕式都还没有开, 在很多人看来冬奥会都不算正式开始了,但奥运会纪录却已经被先破了一个, 还是这种里程碑意义的突破。 而且为了不显得太张狂自大,有些事情解说没有明着说出来,但冰迷们已经心知肚明。 连破了三个记录的成绩,这成绩根本不可能拿不下成为团体赛短节目的第一。 也就是说,团体赛短节目属于第一的巨额积分,十分,也将由他们笑纳了。 这是真正的前无古人,恐怕后也难有来者。 这脸被打的,别人怎么想不知道,但华国的冰迷们心甘情愿,甚至希望接下来华国队的运动员们继续狠狠打他们的脸。 现场各式各样的惊唿声中,华国冰迷们所在的那一片观众席成为了红色的海洋,所有人都欢唿着,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旗帜。 当然,也只有他们的兴奋最为真情实感,而其他国家的观众们,那些惊唿多少带着不敢置信与嫉妒。 能看出来确实被打脸打得不太爽。 凌榆身在比赛相关人员观赛区,清楚地听到了身旁其他国家的教练发出的冷哼与咒骂。 哦,你问他外语不好是怎么听出来那个教练是在骂人的? 不好意思,他虽然不能用流畅的外语和人交流,但那么多年的国际比赛参加下来,他还是能用最基础的单词和手势比划进行最基础的交流的,且尤其精通各国脏话。 其中就属那位教练的语言他最熟悉了——来自棒子国的教练,那句「西巴」凌榆可太熟悉了,他自己比赛的时候就不知道听过多少次。 而且那教练还骂了乐乐是个疯子,凌榆听懂了,还能忍吗? 那不可能。 他自己比赛的时候听到那些棒子骂人他都不可能忍,现在就更不可能忍了。 不爽是吧,那他只会让他们更不爽。 凌榆顿时就气势汹汹地瞪了回去,然后毫不客气且十分大声地骂了回去——使用优美的国粹。 他就喜欢棒子能猜到他在骂人却听不懂的滑稽模样。 当然,仅仅这样,不足以让凌榆消气,其他不少国家的教练虽然没有那位韩国教练骂得那么嚣张,却也嘀嘀咕咕,皱着眉,也不知道是对池惊澜的节目有疑议,还是对池惊澜本身有疑议。 凌榆憋了又憋,最后还是没忍住。 只见他一个健步冲到了最前面的栏杆前,手抓在栏杆上,整个上半身都探了出去。 他本身就穿着华国国家队的队服,又身高体长,这么一动作显眼得很。 现场工作人员很快就注意到了他,正打算过去喊他回到座位上,下一刻就被凌榆吓了一跳,愣在了原地。 「乐乐,世界纪录属于你,你就是最棒的!!!」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画面,只不过这一次,见证凌榆的大嗓门的是全世界的观众。 因为喊的位置靠近池惊澜他们所在的等分区,所以他的声音也被收进了各国的转播中,其中,华国的直播间正好解说们激动的话音刚刚落下,更显得凌榆的声音清晰无比。 第473页 柯苑泽在原本的座位上,默默收回了刚刚伸出去却没拉住凌榆的手,感受到周围投过来惊讶的视线,颇为丢脸地捂住了脸,在想自己能不能装作不认识这货。 刚才凌榆那声大声的国粹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神,但柯苑泽没拦,他都想要骂回去。 但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只是一个没看住,某只哈士奇就沖了出去,如同离弦的箭,根本拉不住。 算了,这货丢的是自己的脸,他不管了。 凌榆难道不知道会丢脸吗? 他当然知道,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什么面子里子的,哪有他的乐乐重要,刚才短节目结束的时候,看到乐乐在冰面上的状态,却不能及时下去给他一个拥抱,他差点就想直接翻过观众席的栏杆跳下去了。 甚至腿已经在动了,然后被柯苑泽死死拽住了领子。 刚才他忍了,但现在还有人敢骂乐乐,他实在是忍不了了。 池惊澜就是最牛逼的,他要让乐乐知道,也要让全世界的人知道——来自短道之王的肯定。 凌榆颇为自恋地在心中这般想道。 当然,他有这个自恋的资本。 等分区上的少年看完自己的分数,本来已经打算起身离席,耳边却突然响起了凌榆清楚无比的大嗓门。 刚才就连破了世界纪录的成绩出来都依然能保持平静,只是点了点头的少年那精緻姣好的脸庞上蓦然浮现了一抹甜甜的笑意。 自己的分数他早就心中有数,但凌榆不一样,他总能次次给他愉快的惊喜。 连着那好看的眉眼也弯了起来,一瞬间,顾盼生辉。 明明池惊澜还是个未成年,但观众们被迷得找不着北的同时,还硬生生从他脸上的笑容看出了点宠溺。 但很可惜,这样的美景转瞬即逝。 池惊澜毫不在意面前的镜头还对着他,抬头看向凌榆,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了等分区。 看转播的冰迷们暂时失去了拥有池惊澜的屏幕,现场的观众们却把池惊澜离开等分区后的动线看得清清楚楚。 在全场观众惊讶的视线中,少年走到了那位他们都认识的短道王者扒着的那栏杆的正下方,朝他伸出了手。 可能是上一次丢脸之后网上的脱敏治疗太成功,把心中的话大声喊出来之后,凌榆感受到周围集中过来的视线,居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自豪与骄傲。 而后他便看到乐乐起身朝他走了过来,狗狗的眼睛更是瞬间迸射出了璀璨的光,身后的隐形尾巴摇出了螺旋桨的速度,福至心灵,松开扒着栏杆的一只手,往脚边一掏。 掏出了一只哈士奇玩偶——神情神似此刻的他——然后兴奋地往下一丢。 还好他刚才颇有先见之明地带着玩偶一起沖了下来。 池惊澜一只手拿着刚刚他从冰面上捡起的冰迷们掷下来的鲜花,另一只手单手稳稳接住了凌榆投下来的哈士奇玩偶,然后举起他们朝着后面的亲朋好友们与远道而来的华国冰迷们挥了挥手,挂着好看的笑容说了声再见,便和追上来的孙莹莹他们一起走向了退场通道,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刚刚就想上前喊凌榆回座位,却又因为池惊澜的动作被迫中断的工作人员终于再次找到了机会,这一次直接全场通报。 「凌榆先生,请离开观众席,不要扰乱现场秩序。」 「凌榆先生……」 一遍还不够,直接通报了三遍,本来离得距离远,没怎么注意这一片观众席动静的观众也都将视线投了过来,甚至包括现场以及各国转播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镜头。 这回都不是让他回到座位上去了,而是直接进行一个驱逐出观众席的大动作。 凌榆看到大屏幕上出现了自己的帅脸,嘟囔了一句韩国人的心眼子可真小。 但青年不引以为耻,反倒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掏出自己的运动员证和工作证,在镜头面前得意地挥了挥,然后拎起自己刚才装玩偶的小袋子,大摇大摆、步伐嚣张地离开了观众席。 他离开的方向,镜头照得清清楚楚,正是后场的方向。 [卧槽,坏了,忘了这货能特么自由出入场馆,刚刚我还在嘲笑他呢,没想到,特么原来我才是小丑:)] [啊啊啊啊可恶,我也想去后场见池神,给我开一个,我现在就要过去!信男愿吃十年素!!] [不是,楼上,还有凌榆,你们直男都这么恐怖吗,痴汉得我一个女的都甘拜下风。] [要不怎么能叫痴汉,不过有一说一他们真的直男吗,说不好,我怎么总感觉凌榆要拱我们家池宝,妈妈不同意!!] [后采呢,后采呢,不是应该有后台採访吗,快给我放出来啊啊啊——] 从池惊澜的短节目开始到结束,再到池惊澜连破三个记录的分数出来,那冲击力和震撼实在是太大了,也是直到凌榆这插曲出来,冰迷们才如同惊醒般回过了神。 然后便是手速大爆发,冬奥会官方网络直播的平台上,网友们的评论刷新速度肉眼都难以看清。 有哈哈哈笑凌榆结果发现原来小丑是自己的,也有激动得打了一串乱码,能明显感受到评论背后的冰迷已然返祖的,但占比最多的,还是在喊后采怎么还不放出来的。 本来团体赛的短节目,后采有是有,但原本并不是直播。 第474页 但谁能想到,池惊澜会爆发出这么强大的能量,拿下这么一个震撼世界的分数。 华国在现场的后勤团队手忙脚乱,终于在池惊澜一行人抵达採访区的时候,极限扛着能直播的设备也到达了採访区。 摄影师累的气喘吁吁,官方直播切过去的时候,镜头还晃动了一下。 于是所有关注着直播的国内观众们,都在那晃动的镜头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短道一哥。 一秒钟的镜头也挡不住他身上溢出来的得意和急切,非常欠揍。 但冰迷们还没来得及思考如何才能找机会套这货一顿麻袋,就被记者的话吸引去了注意力。 「小池,恭喜你成功完赛,也恭喜你成为五四青年呀!」 「五四青年?」 池惊澜抱着鲜花和玩偶乖巧地站在镜头前,有点懵懵地眨了眨眼,不太明白地开口问道。 冰迷们一激灵,莫名有种记者下一句话一定会石破天惊的预感。 果不其然,镜头里看不到的记者笑了笑,语气中的骄傲和自豪却清晰无比地传递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没错呀,歷史上第一个集齐五种四周跳的人,小池,你是我们的奇蹟。」 ……!!! 仿若电流直冲天灵盖,一瞬间,冰迷们头皮发麻、灵魂震颤。 第二百二十六章-冬奥(十一) [卧槽??好像还真是?!!] [救命啊, 虽然在池惊澜那个4s跳出来的时候我已经隐隐有预感了,但这一句话出来我真的头皮发麻!!] [最开始横空出世的4t,卡尔加里站青年组大奖赛上短节目的4lz, 以及自由滑上世界第一个突破的4f, 在总决赛的赛后表演滑上跳出来的4lo,加上这一次冬奥会团体赛短节目的4s, 真的是五个四周跳都集齐了!!] [卧槽了, 我才反应过来, 池神, 真的是神啊啊啊啊啊!!] [五四青年, 哈哈哈你别说, 你还真别说,真的好贴切, 记者姐姐天才!] [哈哈哈哈哈把我们池神脸都夸红了,好可爱,让我啃一口, 嘻嘻嘻=3=] 池惊澜的脸确实红了。 「不至于不至于, 您夸得过了, 我只是努力做到了我能做的而已。」 少年连忙摆了摆手, 一脸认真地解释道。 五四青年这个词确实意外得很贴切, 池惊澜也忍不住心中赞嘆了一声记者小姐姐的天才想法。 但他会选择在第一场短节目上放出4s这个四周跳, 真没有想过要当什么集齐五种四周跳的歷史第一人。 有比4s基础分值更高, 同样也很合适短节目意境的四周跳,但他没有选择那些跳跃,而是选择了分值低的4s, 原因很简单,只是想让华国的冰迷们更自信, 也让全世界能更加清楚的意识到,曾经那个强大的华国已经回来了。 仅此而已。 池惊澜相信「集齐五种四周跳」这种技术储备,已经可以拥有这个向全世界宣告的资格。 但同样,一定也有其他人已经能够跳出全部的跳跃了,池惊澜认为自己只是占了一个先出场的便宜而已。 歷史第一人什么的,太夸大了,但记者姐姐又太真诚,池惊澜着实有些顶不住。 刚刚突破了三项记录都能保持平静的天才小将面对记者姐姐那毫不吝啬的夸奖,红晕泛上了脸颊与耳垂,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极其显眼。 如果池惊澜知道这是直播,情绪大概不会这么外露,但是后采的直播是临时决定的,他还以为只是正常的採访,倒是让所有人饱了一口眼福。 别说网上嗷嗷叫的冰迷们了,现场的人更想上手去捏一捏。 某人已经吭哧吭哧地挤过人群,挪到了池惊澜旁边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蓄势待发。 只等採访结束便能抢先上手! 池惊澜回答完记者刚才的夸奖,察觉到动静,看了他一眼,示意凌榆这时候不要莽上来,只是那点小警告,配合着红红的脸蛋,没有一点威慑力,反倒显地更可爱了。 凌榆是听话地按捺住了,但记者也忍俊不禁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只要做到了,就值得这样的夸奖,不论你是如何做到的。」 而且全世界整个花样滑冰的圈子,有几个人能跳出五种四周跳呢,就算能跳出来,也都是要拿新跳跃在之后的个人赛里当杀手锏给自己争分的,不会有人在这个第一场的冬奥会团体赛短节目上就拿出来。 没有人能够做到池惊澜这样。 对明明希望不大的团体赛都如此重视,足以说明他足够热爱自己的国家,也有足够的魄力,加上强大的实力托底,在记者看来,这歷史第一人,就非池惊澜莫属。 记者心中如此想道,只不过之前浅浅一夸少年就遭不住了,她还是放过了害羞的小少年,接着问了几个常规的问题。 池惊澜松了口气,正了正色,认真回答起採访问题,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消了下去。 记者眨了眨眼,有点可惜,于是最后採访快结束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再度真情实意地夸奖了一句。 「也提前恭喜你,为华国队的团体赛提前锁定了一个高额积分,期待你们进长节目,我依然会在这里等着你们。」 池惊澜愣了愣,这回他没有反驳,而是笑着点了点头。 「谢谢,我们会的。」 池惊澜没有说什么短节目还没结束,结局还未定的话,简简单单的六个字,身上的自信就已经璀璨生辉。 第475页 正如他赛前和队友们说的,这十分,他势在必得。 记者瞧这一回小少年居然不害羞了,也有些意外,不过很显然,少年自信的模样比害羞时的他更加熠熠闪光。 所以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回了一个期待的「好」字,便结束了这一次採访。 官方直播间的屏幕再度黑了下来,却熄不灭冰迷们熊熊燃烧的热情。 镜头很快切回现场,排在在池惊澜下一个上场的运动员的短节目已经过半了,但华国的冰迷们还沉浸在刚刚的採访中。 太帅了,真的太帅了,池惊澜最后的那句话,硬控他们几十秒。 即使他们已经知道池惊澜这个分数不拿下第一都说不过去,但当这话真正被池惊澜自己承认的时候,他们还是爽到头皮发麻了。 池惊澜上场之前,华国冰迷们对于这场团体赛的态度其实就是重在参与就好了,在综合实力还与别的花滑强国有不小差距的情况下,团体赛能起到让运动员们适应冬奥会赛场的作用,就已经是他们之前设想的最好情况了。 但谁能想到,池惊澜会给他们这样一个巨大的惊喜。 当他们看到池惊澜震惊了全世界的成绩,听到他坚定地应下了记者对于他们进长节目的祝福,明明都是务实的人,却都真的越来越相信,华国队可以做到。 运动员们都这么拼命了!他们也得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才行! 冰迷们如同被打了鸡血,迅速行动了起来。 运动员们有冬奥会的赛场,他们也有他们的战场。 他们要把池惊澜的这场王炸短节目宣传出去,要让所有人,现在、立刻、马上,知道他们的小少年创造了多么盛大的一个奇蹟! 也要让那些之前不停唱衰的人知道,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评判池惊澜的资格! 想到这个冰迷们就来气。 之前池惊澜安慰双人滑的小搭档时说的那些话没错,本身花样滑冰团体赛的热度并不高。 尤其团体赛的短节目还在开幕式之前,很多人一开始根本不知道有这个项目。 但今年冬奥跟往年不太一样,池惊澜在比赛开始前转发了粉丝的祝福向剪辑,就像是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 在冬奥会即将开始的前夕,参赛运动员极其高调地转发粉丝的剪辑视频,这件事本身可大可小,只不过这位运动员是池惊澜,事情就註定小不了了。 池惊澜本身人气就很高,之前的那则採访更是十分出圈,成为了一众路人的新晋墙头。 而当路人们边往外安利新墙头边上头的时候,官方并没有出手干涉,在他们有意无意地默许之下,池惊澜本来只是在体育圈内出名的名气,直接在短时间内迎来了一场爆炸式增长。 如今体育越来越注重商业化,官方也需要培养招牌,招牌自然越多越好,而池惊澜足够符合培养的条件。 但高人气註定是一把双刃剑,尤其是池惊澜虽然实力足够,却因为种种原因,在此之前都没有拿到足够硬,足够有说服力的冠军。 这么高的热度之下,总有人不服,在嘈杂如乱流的网络舆论中,嘲讽的人也不在少数。 而在赛前还转发粉丝的剪辑视频,上网休闲,即便那个视频是冰迷明显耗费巨大心力剪辑,鼓励运动员们冬奥会加油的,但在许多人眼中,尤其是最近本就不满池惊澜这个「小白脸」的人眼中,这一举动就是运动员不该犯的[原罪]。 仿佛运动员就不应该有自己的私人生活,不该回应冰迷的期望,不能有自己的情感,就只能时刻不停地训练,作为一个为国争光的机器人一般。 池惊澜的转发一出来,这群人比冰迷们响应都快,在各处上蹿下跳起来,铁了心要把这池水搅浑。 当时他们真的做到了。 黑词条引来了一群闻着味就过来了的键盘侠,掀起了巨大舆论的同时,硬生生搅乱了一池浑水。 #池惊澜赛前还在玩手机#的词条都蹦上了热搜前几,吸引了一群关注冬奥会的人们点了进去。 而那个词条里面跟风唱衰的人太多,不了解花样滑冰这个项目的人们大多数自然是选择随波逐流,对华国队也不看好起来,甚至觉得池惊澜不够尊重比赛。 当时华国的冰迷们在话题里解释了好久好久,却都是杯水车薪,都快把他们气哭了。 他们知道,池惊澜敢在赛前高调转发,就代表他自己根本不在意这些诋毁,但他们作为冰迷,却不能接受一个认真努力,为国争光的运动员遭受这种对待。 如今池惊澜的成绩一出来,他们真的是瞬间扬眉吐气。 托那些键盘侠的「福」,这一通宣传,倒也是将花样滑冰团体赛这个本身并不热门的赛事宣传了个彻底。 虽然基本都是反向宣传,很多人也没有因此真正地去关注这一场团体赛的短节目,但是至少他们知道了有这样一项赛事,在看到相关的事情的时候,他们也会再度点进去。 华国冰迷们战斗力满满,而池惊澜的成绩更是直接在华国花样滑冰歷史上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一众官媒都在池惊澜的短节目结束之后就立刻行动了起来。 很快,#五四青年#的词条便冲上了热搜第一。 又过了一会,十个国家的男单短节目也都结束了,池惊澜依然凭藉着他连破三个记录的110.01分,稳稳地坐住了最巅峰的宝座,轻轻松松摘得了团体男单的最高积分,十分。 第476页 #池惊澜《安卡》直破三大记录# #池惊澜团体赛男单短节目第一# …… 一堆关于池惊澜的正面词条几乎铺满了热搜的半个版面。 强大的实力之下,键盘侠们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冰迷们打了一个漂漂亮亮的翻身仗,而池惊澜在国内的热度也再度达到了一个恐怖的高度。 一切都是那么得和谐完美,除了……话题中心的小少年。 池惊澜陷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修罗场。 他此刻身上挂着一只大狗狗,又在自家休息室门口捡到了一只小狗狗,整个头都大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冬奥(十二) 事情还得回到十几分钟之前。 结束了自己短节目的池惊澜回到休息室之后在沖洗换衣服和看直播之间犹豫了一下, 还是选择了裹紧外套在沙发上坐下,先看直播。 主要短节目三分钟一个,节奏太快了, 本身华国队就是第六个出场的, 后面还剩下四个国家的短节目,在他们退场接受採访和回到休息室的过程中又结束了两个短节目, 回休息室如果先去沖个澡再换个衣服, 出来肯定都结束了, 要知道休息室的现场转播可没有回放。 当然, 池惊澜并不怀疑自己能够拿下十分, 让他选择忍着身上刚刚在赛场上出的汗水坐下来先看完直播的原因, 主要还是此刻转播中正上场的运动员。 倒数第二个出场的正好是美国,而美国在团体赛短节目上的男单参赛选手, 正是他的好友,班奈特。 同样,也是颇受人们关注的一场短节目。 团体赛有一个规定, 但凡参加团体赛的, 都要是之后出场个人赛的运动员, 只有没有在之后的个人赛事中获得参赛资格, 但获得了团体赛参赛资格的国家, 才能在他们团体赛里专门派一个选手参加那个没获得个人赛资格的单项赛事。 而一般来说, 在个人赛中获得不止一个名额的强国不会派出他们实力最强的选手来参加团体赛, 通常都是实力最强的全心全意备战后面个人赛,而二号选手来兼项参加团体。 比如美国,曹辉只参加个人赛, 而班奈特作为美国的二号男单,就成为了团体赛参赛的人选。 也比如最后一个出场的俄罗斯, 他们比美国还要更上一层楼,俄罗斯对团体赛男单派出的运动员,不是他们的老大哥,也不是已经逐渐挑起大梁的未来领军人物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而是他们的三号男单选手。 因为他们是唯一一个获得了男单满额三个参赛名额的国家,就是有这个让前二号选手全心全意准备个人赛的资本。 不过俄罗斯的三号选手虽然实力也不俗,但是和开拓了四周跳时代,哐哐上难度的新生代比起来,难度还是差了一线。 因此这样一来,在池惊澜丢下惊天王炸之前,班奈特就是明面上参加短节目实力最强的一个。 所以赛前人们都觉得,班奈特会帮美国拿下这场团体赛短节目的十分。 即便此刻出现了池惊澜这样一个意外,但当班奈特上场之后,人们还是提起精神,期待起来。 池惊澜同样也提起了精神,但是他和观众们的关注点不太一样。 其实,他有点担心班奈特。 之前十一月底的冬奥预热表演赛之后,他们已经有两个月没见面了。 这一次冬奥会美国代表队来得最晚,前天才抵达奥运村,加上他们训练的时间和华国队不在一个时间段,池惊澜也是在刚刚的候场大厅,才头一回在冬奥会上见到班奈特。 因为彼此都要准备马上开始的短节目,所以当时他们并没有进行交流。 但是…… 池惊澜看着转播屏幕中那红髮小少年有些紧绷的神色,以及镜头怼到他脸上之后,那往常清亮的狗狗眼底下明显的青色,不由得轻轻皱起了眉头。 或许观众们会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有些紧张。 但无论是作为好友,还是作为在同一个赛场比赛的运动员,池惊澜都能看出来,班奈特的状态并不好。 而这个状态,绝不是因为单纯的紧张造成的,班奈特一直都是大赛打鸡血型的运动员,池惊澜和他一起参加过几次比赛,对这位好友的属性再清楚不过了。 如果只是紧张,那么班奈特只会更加兴奋,而不是此刻看着都有点丢了魂的状态。 更主要的是,之前在候场大厅的时候,池惊澜不止一次看向班奈特,但每当他们视线对上的时候,班奈特就会像受惊的兔子一般,偷偷装作不经意地移开视线,在池惊澜眼中却不能更加刻意了。 当时池惊澜就意识到了班奈特的状态不太对,此刻看到大屏幕上班奈特的黑眼圈,这种担心就更甚了。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池惊澜希望班奈特可以挺过去。 或许有些人会因为对手状态不佳发挥不好而暗自窃喜,但池惊澜从不是这样的人。 身为对手,池惊澜只会想要有更多的人能够跟他掰一掰手腕,而身为朋友,池惊澜也希望班奈特的冬奥会首秀可以顺利完赛。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希望了,就能如愿发展的。 转播中班奈特绕冰场边缘滑了两圈后在冰场中央站定,音乐随之响起,开始了他的短节目表演。 班奈特的短节目表演曲目是《胡桃夹子》,这是花样滑冰中很经典的曲目,之前国内崔晟睿的自由滑也用过这个曲目,而和当时崔晟睿的那场节目相比,虽然班奈特的这场《胡桃夹子》只是短节目,难度却要更高。 第477页 这场短节目中的动作编排,单从难度上看,甚至并不低于池惊澜,只是基础分要低几分而已。 三个跳跃分别是4t+3t的连跳、3a,以及一个4lz,在短节目上两个四周跳,除了池惊澜也只有他了,只要能跳好,可能超不过池惊澜,但是拿下第二却是绝对没问题的。 而且这几个跳跃是班奈特之前就掌握了的跳跃,《胡桃夹子》也是之前在好几场大赛中经歷过考验,拿过奖牌的节目,本身应该是很稳的。 而《胡桃夹子》本身活泼灵动的风格,也非常契合班奈特一贯的性格和他在冰场上的表现,表演内容分正常也不会低。 许多人也看到了开赛前班奈特和往常比赛时不太一样的神色,但也只是以为他第一次参加冬奥会有些紧张,等比赛开始之后应该就能好了。 但是谁都没想到,班奈特也给了所有人一个大惊喜。 和池惊澜截然相反的惊喜。 不提开场大多数人都没看出来的慢了半拍的和乐,开场之后不久的4t+3t高难度连跳,也在跃起之后没找好轴心,作为第一跳的后外点冰四周就空了一周,变成了后外点冰三周(3t),而作为第二条的3t连跳,更是因为落冰不稳,直接空掉了。 班奈特甚至差点摔倒,最后还是用手扶了一下冰,才勉强稳住了身体。 但是从这开始,班奈特就陷入了恶性循环——越想着急找补回刚才连跳丢的分数,便越着急,越着急,出现的失误就越多。 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在努力调整自己,但却无事于补。 阿克塞尔三周半更是直接摔倒了,三个跳跃,也就最后的4s,因为是他的拿手跳跃,靠着身体的肌肉记忆完成了比较高的质量。 这只是技术动作上的失误,而在表演内容上,就连不是特别专业,只是因为冬奥会的热度凑热闹来看比赛的观众,也察觉到了班奈特的情绪和短节目的氛围之间的违和感。 简而言之,今天的班奈特太闷了,融不进节目活泼热烈的氛围中,而后面急了,违和感就更加明显。 最后班奈特的分数出来,别说第二,连之前好些没有四周跳的节目都没比过,暂时排在了第五,但他后面还有俄罗斯国家队的没上场,所以最终排名大概是第六。 红髮少年坐在等分区上,垂头丧气的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但是他身边的教练,还有身后的队友们,却也是一脸沉默,甚至带着不满,根本没有人去安慰班奈特,甚至连眼神都不肯给他。 池惊澜眼神蓦地一冷,然后狠狠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完了最后俄罗斯三号男单选手的短节目表演。 俄罗斯的三号男单只上了一个四周跳,但全程发挥得很稳当,无论是表演还是滑行都很丝滑,最后分数排在了池惊澜之下,位居第二。 于是整场男单短节目结束,所有的分数和排名被定格下来,班奈特真的被挤出了前五。 池惊澜轻轻嘆了口气,迅速起身去沖洗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就打算出门找人。 找谁? 当然是班奈特了。 作为朋友,他没有办法坐视不管。 但池惊澜没想到的是,他脚都还没踏出休息室,就碰见了当事人。 「班奈特?你怎么窝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我正打算去找你。」 池惊澜打开门正打算大步跨出去的时候,余光突然瞟到了一坨红色,于是临时紧急撤回了一只脚,才没踢到人。 然后他定睛一看,发现在他们休息室门口可怜巴巴蜷缩起来的红色生物,正是他要去找的人——班奈特。 他身上穿着的明显还是刚才短节目的考斯藤,估计都没有回休息室换衣服就过来了,也不知道在他们门口窝了多久。 「池……」 班奈特听到池惊澜的声音,瞬间抬头,泪眼汪汪地伸出手,可怜巴巴的,如同被遗弃了的金毛犬。 池惊澜握住他的手,想拉班奈特起身,却没想到班奈特是起来了,但直接顺势扑进了他怀里。 刚刚分数出来都憋着眼泪的少年一下子就忍不住了,池惊澜明显地感受到了怀里小少年身体在颤抖。 池惊澜身体僵硬了一下,虽然有点不适应这样的靠近,但还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班奈特的后背。 这都还好了,如果只是班奈特一个人,池惊澜还能应付得来。 问题是身后也幽幽冒出了一个头,刚刚一路跟着回了休息室,却因为池惊澜不想一身汗贴贴一直被拒绝的凌榆在他洗完澡之后终于忍不住还是粘了上来。 这货还丝毫不觉得有问题,颇有分量的头搭在他的肩膀上,看向扑在池惊澜怀中的班奈特,语调懒散且嚣张。 「小孩,你怂什么,他们孤立你,你就孤立他们所有人,不就完了。」 班奈特眼神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听不懂中文,但感觉凌榆不太好惹,下一秒又埋回池惊澜怀里,嗷嗷哭得更大声了。 池惊澜:………… 这是什么离奇的两面包夹之势,他出门的时候本来很生气,现在都有些无语凝噎了。 腾出一只手拍开了凌榆的脑袋,示意他不要捣乱,然后半拉半抱的,把班奈特带回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的人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但此刻看到被池惊澜带回来还在哭的红髮少年,眼中还是冒出了浓浓的好奇。 第478页 班奈特磨磨唧唧地从池惊澜怀里出来,看到休息室里居然有那么多人,吓了一跳,甚至还打了个哭嗝。 孙莹莹好笑,也有点心疼,扯了好几张纸递过去,用流利的英语温声开口道。 「没事,哭吧,发泄出来会好很多。」 班奈特本来觉得有些丢脸,都已经忍住了,听到孙莹莹这句话,再一次绷不住了。 池惊澜耐心得等他发泄完,默默递过去刚刚倒好的一杯水。 等班奈特咕咚咕咚把那杯水全喝下去,池惊澜才温和开口。 「班奈特,你遇到什么难过的事了吗,说出来,或许我能够帮你?」 班奈特抿了抿唇,不知是不愿开口,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我猜猜,和曹辉有关?」 班奈特豁然抬头,眼中的惊讶溢于言表。 显然,池惊澜又一次猜对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冬奥(十三) 「池, 你怎么知道?」 池惊澜这话一出来,班奈特心中的难过和纠结都一下子被沖淡了不少,震惊地看向池惊澜, 甚至在想他是不是有什么超能力。 怎么每一次都跟能提前预知一样, 实在是太神奇了。 池惊澜笑笑,轻轻耸了耸肩。 用华国的一句俗语来说, 他走过的路比班奈特吃过的盐还多, 好歹在曾经那个诡谲的环境里多活了那么多年, 这点阅歷还是有的。 不过以前班奈特还问过他华国人是不是个个都修仙会武功, 为了避免他再产生这种神奇的误会, 池惊澜还是开口解释了一下。 「太容易猜了, 你这次比赛的状态太差,绝不可能只是紧张造成的。」 「以及刚才短节目出分的时候你队友们冷漠的态度, 我记得里面不少人,上一次我们参加同一站比赛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们和曹辉关系不错, 和你也至少能保持表面上的和谐, 但刚才却是装都不装了, 个中变化的原因显而易见。」 「也只有你一向非常崇拜的师兄对你造成的打击, 才可能让你如此一蹶不振。」 「所以, 综上所述, 我猜……你和曹辉掰了?」 池惊澜不仅解释了, 还提出了进阶版的猜测,直指矛盾源头。 班奈特已经有些震惊到麻木了,池惊澜猜得全部都对, 简直要让他以为好友能够读心。 要是往常的他,一定会去说些俏皮的话语夸一夸池惊澜怎么这么厉害, 但现在的他心情太复杂了,实在没有了力气。 「……是的。」 红髮少年垂着没有了神采的眸子,艰难地点了点头,轻声开口道,而后表情有些痛苦地再度陷入了沉默。 池惊澜看得出班奈特是在想怎么组织语言。 毕竟是崇拜了许久的师兄,一朝断了关系,甚至可能都反目成仇了,这滋味绝对不好受。 当然,曹辉那个人,心思太重,也太浮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人不会是一个好师兄,池惊澜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但是他和班奈特只是好友,他不可能去插手美国国家队队内的事,最多也就和班奈特提了提不要太过依赖师兄。 有的师兄能把师弟托上山巅,也有的师兄可以绝情地把师弟推入万丈深渊。 等后来得知出他和曹氏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加上曹正德的事,池惊澜就清楚,曹辉绝对属于后者。 或许一开始,曹辉对于班奈特十分宠爱,让班奈特非常崇拜自己的目的,就是捧杀,而不是出于什么浓厚的师兄弟情谊。 而事实也都证明着这一点,班奈特的天赋并不输于曹辉,甚至还要更胜一筹,多年以来却一直被曹辉死死地压制在了他之下,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对于曹辉的崇拜并没有让班奈特的成绩进步,甚至还将他养成了第一次和池惊澜见面时那个有些自大的性格,如果不是班奈特后来被池惊澜折服作出了改变,在竞技体育这条路上,绝对走不远。 那又将是一个泯然众人的伤仲永的故事,淹没在歷史的潮流中,最多只能引起阅书人的一声嘆息。 池惊澜不喜欢这样的故事。 无论是作为好友,还是从自己的立场出发,班奈特和曹辉掰了对于池惊澜来说都是件好事,他和曹氏集团,和曹正德的仇怨註定了他们会站在对立的立场。 而作为好友,池惊澜也知道,只有彻底结束对曹辉的依赖,班奈特才能真正的强大,但对于班奈特,有些事情不是说说那么简答,这依然是一道不容易迈过去的坎。 所以池惊澜没有催班奈特,给了他充分的时间去组织语言,同时起身也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但这样的沉默里,旁边的吃瓜群众按捺不住了。 他们遇到了吃瓜生涯最难的难关——语言关。 坏了,他们听不懂! 刚才一大串流利的英语从他口中倾泻而出,砸晕的不仅仅是坐在池惊澜对面班奈特,还有一旁正兴致勃勃打算吃瓜的他们。 池惊澜和班奈特两人面对而坐的沉默中,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了。 虞灵灵弱弱地举起了手:「有没有翻译……莹莹姐,帮我们翻译一下刚才池哥说了什么呗。」 坐在她身旁的搭档赵瑞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听到提起了曹辉的名字,就之前包庇曹正德那个杀人犯的艾美莉卡花滑一哥,嗯,也是之前碰瓷我们池神那个东西,我猜这哥们可能是被曹辉欺负了吧。」 第479页 孙莹莹正打算开口帮忙翻译一下,听到赵瑞嘉的胡诌,话瞬间赌在了嗓子口,脸色有点怪异地抽了抽嘴角。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虽然怪,但是意思好像还真是那个意思。 池惊澜闻言看向他们,余光却也没错过班奈特在听到赵瑞嘉说出的「曹正德」三个字后紧抿起的唇,少年微微眯了眯眼,在心中记下了这件事,然后似笑非笑地看向虞灵灵和赵瑞嘉他们。 「你们想吃瓜?」 虞灵灵和赵瑞嘉点头如捣蒜。 「乖,先好好准备比赛,比完赛我再跟你们细讲。」说完,池惊澜看向孙莹莹,打了个招唿。 「莹莹姐,你带他们两个最后调整下状态,我和班奈特出去找个地方聊,比赛开始前我会回来的。」 「没问题,去吧。」孙莹莹知道他是不想在这打扰到他们,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然后帮忙摁住了听到池惊澜的话瞬间哀嚎的双人滑活宝。 她甚至反思了一下自己和池惊澜赛前是不是刺激得有点过头,让他们过紧的皮到现在又变成了过松。 得再给他们好好紧紧才行。 池惊澜留下一个极其勾人的勾子,在活宝们可怜巴巴的眼神至拉着班奈特出了门,凌榆虽然听不懂英文,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而冰舞的搭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班奈特一路顺从地跟着池惊澜进了一个没有队伍入驻的休息室,进去便惊讶地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个熟人。 「伊万,你怎么在这里?」 没有参加团体赛的俄罗斯新生代一哥坐在休息室里,抬手笑眯眯地跟班奈特打了个招唿。 「我刚刚喊他帮忙找到了这个空的休息室,而且他也想见你一面。」池惊澜回答。 「是啊,班奈特,难道只有池才是你的好友吗,这会让我很伤心。」 伊万故作伤心地开口道,见班奈特瞬间慌了手脚忙乱地想要解释,扑哧一笑,放过了他。 「好了,不逗你了,刚才有开心一点吗,你这次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愿意讲,我们就愿意倾听。」 可恶,伊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讲话了,刚刚狠狠哭了一次把狗狗眼哭成了兔子眼的班奈特感觉自己眼眶又有了湿润的趋势。 伊万很善解人意地张开了双臂:「想哭就哭,没事,我的怀抱也可以借给你。」 显然,池惊澜刚刚跟伊万说的不仅仅是让他找一个空的休息室,连班奈特窝在他怀里大哭了一顿这件事也一定一道分享了。 但池惊澜永远是没有错的,于是班奈特只是红着眼睛毫无气势地瞪了伊万一眼,然后拉着池惊澜的袖子,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休息室再度安静了下来,池惊澜和伊万静静地看着班奈特等他开口,凌榆也没打破这样的氛围,安静地充当着一个人形挂件。 班奈特看着这一幕,眼泪又快掉下来了,他们三个纯纯不打不相识的友情,伊万甚至还是曾经他当作死对头的存在,原来也比某些多年的师兄弟情谊要更加真挚深厚。 他不能辜负这样的友情,红髮少年闭了闭眼,似是下定了决心。 下一瞬,他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池惊澜面前,弯下腰,大声道。 「对不起!」 「对不起,池!」 班奈特连说了两遍,把池惊澜吓的都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连忙扶起他。 「你为何要对不起我?」池惊澜惊讶道。 「难道你说的是这两个月刻意迴避我这件事吗?我确实应得下你这声道歉,甚至还想狠狠揍你一顿。」他半认真半调侃的说。 「你,你感受到了吗?」班奈特磕磕绊绊地问。 池惊澜轻笑一声:「我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那次冬奥预热赛我受伤你只送了一堆礼物过来,人没过来,我就感觉不太对劲,之后我就感觉到你在特意迴避我,之前即使没见面你也会给我发消息,但是这两个月我都没有收到你的消息,这本身就不太正常,而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矛盾,我想来想去,你不敢面对我的原因,我只能想到一个。」 「当时曹正德开车撞我意图谋杀,后来被我们强硬制服带回国审讯之后,他亲口承认了曹辉与我们国内倒台的曹氏集团却有关系,也承认了他能混进赛场是靠了曹辉的关系,所以你当时是在曹辉身边看到他了吧,是因为看到他没跟我说,导致我差点出意外,所以自责地觉得自己也有责任,不敢来找我吗?」 「但这也不至于让你逃避两个月,你不是这样没担当的人,后来又出了别的事吧。」 池惊澜语气笃定,直视着班奈特的眼睛,挑了挑眉,问道。 「你和曹辉闹掰,导火索是不是我?」 「如果是这样,你对我道什么歉,不应该是反过来,我给你道歉吗?因为是我影响了你们的师兄弟情谊。」 「不不不不不,池,不是这样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冬奥(十四) 池惊澜有点生气, 不是因为班奈特不理他这几个月特意迴避他,而是作为朋友,这件事明明也有他的原因, 但班奈特却死倔地要自己一个人来承担。 这一刻, 池惊澜突然有些理解之前自己一意孤行的时候,师父为何那么生气了。 咳咳, 池惊澜目光游移了一瞬, 然后便再次坚定起来, 迅速地说服了自己。 第480页 自己的一意孤行, 都是自己有把握, 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和班奈特现在的情况可不一样,瞧这小孩现在把自己搞得多么可怜巴巴, 除了伤害到了自己,其他什么结果都没得到。 因为生气和恨铁不成钢,刚才池惊澜反问的那两句话, 即使他是那个能才赛场上始终保持情绪稳定的传奇, 语气也忍不住比平时沖了不少。 正因为他在乎自己的朋友, 所以才会如此生气。 班奈特真的被吓了一大跳, 急忙否认的同时, 手也摇成了拨浪鼓。 「不是的, 池!」他再一次重复道, 急忙开口解释:「我的确是跟师兄关系断裂了,但不是因为你,反而要更感谢你, 因为你让我拥有了正常的友情,让我看见了更广阔的世界, 所以我才能看清……曹辉的真面目。」 「我跟你道歉,也是因为我真的做错了,不止是这两个月特意躲避你的事,还有更早之前,我做的错事。」 班奈特怕好友再生气下去,也来不及组织语言了,如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儿地把心中酝酿了好久的话全倒了出来。 「对不起,池,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对你说的那句话实在太不礼貌了,曹告诉我这句话是华国的哩语,意思是给人下马威或者下挑战书,我承认当时的我确实自大,轻易听信了曹的解释也没有自己去求证,但即便当时我并知道那句话带着侮辱性质,我都说出口了,对你造成了伤害,对不起。」 「还有前两个月的那场冬奥表演赛,我的确看到了你们抓回去的那位教练出现在了师兄身旁,师兄和他交流有说有笑,用的中文,我当时还粘着他,他知道我听不懂中文,便也没避开我。」 班奈特说着,忍不住痛苦地闭了闭眼,语气复杂。 「当时其实我已经在自学中文了,听到了你的名字,还有车辆的词彙,如果我多思考一下,回去查询一下,我应该是能提前察觉到提醒你的……抱歉,让你受了伤,当时我一方面因为意识到师兄和我认为的并不一样,另一方面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池,抱歉当时没去看你,应该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红髮少年眼神担心,充满了自责,同时手指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摆,实际上紧张得不行。 班奈特真的很怕失去池惊澜这个朋友。 他一向没什么朋友,美国的国家队与华国不是一个形式,更多的是不同的俱乐部各自为营,而他因为红头髮的原因,日常生活中本就没什么人愿意搭理他。 红头髮在西方被认为是一种不吉利,不合群的象徵。 虽然班奈特也不明白,如果都不跟他说话,他怎么样才能算得上合群,但他们不理他,班奈特也知道自己被歧视,也不愿理他们,如今又和曹辉关系断裂,池惊澜和伊万是他仅剩的朋友了,而池惊澜对他更加重要。 浑然不知自己成了被附赠的伊万甚至还善意地开口安慰了一句。 「班奈特你紧张什么,后面那件事又不是你的错,不过前面的那件事……我能知道你当时说了什么吗?」 「是啊,你不用紧张,我们能吃了你不成?」池惊澜双手环胸,好笑道。 但他却没有制止伊万的问题。 没错,他是要让班奈特亲口说出来,一是表明自己接受了班奈特的道歉,二也是为了班奈特以后不再纠结这件事,当然,也让他吃了这个教训好好长长记性。 班奈特手指攒的更紧了,硬着头皮道。 「是……好,好狗不挡道,对不起,我才是狗。」 伊万表情瞬间精彩纷呈,一副想笑又怕打击到小孩不敢笑的神情,若他还是和班奈特是以前互相看不对眼的死对头关系,这时候他已经点头附和了。 但池惊澜可没这种顾虑。 黑髮少年抬手轻轻拍了拍面前班奈特低垂的头,就像拍小狗的脑袋那般,轻嘆了口气,开口轻哄道。 「行了,好狗狗,你自己记住这个教训就行,我当时觉得你就是个小屁孩,根本没在意,至于后面曹辉和曹正德的那件事,我早就好全了,一点后遗症没有,放心。」 「这件事你根本用不着自责,告诉我怎样,不告诉我又怎样呢,全都是他们的谋划,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何况当时你都不认识曹正德吧,没有多想本就是正常的事情。」 「而且,班奈特,你当时没来找我其实是件好事,或者说还好你没有来找我。」 「啊?」 班奈特有些茫然地抬头,对上了池惊澜并非说笑的眼神。 「你当时身边应该有曹辉的人吧,曹正德的计划我早有预料,我赌的就是曹正德会自投罗网,我们才好把他抓回去,当时我乘的车是改装过的,司机都是职业军人,我早就做好了准备,曹正德不可能真的伤害到我。 「但你如果来找了我,反而可能会打草惊蛇,所以你根本不需要为了[自己无意间害了朋友]这种假设而自责。」 池惊澜庆幸好在莹莹姐不在身旁,不然这话被她听到她就知道自己当时是忽悠她的了,多少得再挨一顿胖揍。 他看着班奈特惊讶地张大了嘴,轻笑着耸了耸肩,开口。 「现在可以放松下来说说你和曹辉到底怎么回事了吗?」 池惊澜这一句话出来,班奈特才惊觉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委屈难过了,再次感动了一下,心情有些复杂地点了点头。 第481页 他坐回了沙发,挨着池惊澜,从头说起。 前面也说过,班奈特没什么朋友,在交到池惊澜这个朋友之前,也就曹辉愿意耐心地对待他,教他道理,给他分享华国的人文风情。 只是谁能想到,这份他原以为自己拥有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师兄弟情,已经被他认为是亲人的师兄,也能朝他亮出冷冽的刀光。 他十岁拜入的现在这个师门,当时曹辉就已经是他的师兄了,和因为红头髮被歧视孤立的他不同,曹辉能言善武,家境又很好,本身就很受周围人的欢迎。 班奈特一开始就很崇拜也很羡慕这个师兄,所以当曹辉主动亲近他的时候,班奈特根本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甚至非常享受受大家欢迎的曹辉是他一个人的师兄这种感受。 或许一开始他们的感情也曾真挚,但当班奈特骤然醒悟回头望去,这份一起长大的情谊,还是在不知何时突然变了质。 或许那时的班奈特不是没有一点察觉,但身边只有这么一个亲近的人,他又是一个极其害怕孤单的人,本能得便选择了装傻充愣,因为一旦享受过温情,就再也不想回到过去了,班奈特不想再变得孤单。 那时候的班奈特以为,只要他表现得差劲点,师兄不用担心他威胁到自己的一哥地位,是不是就能当一辈子的好师兄弟了。 于是后来,班奈特的学习进度便永远比曹辉慢了一拍,就连四周也是等曹辉跳出来以后他才会开始练那个跳跃的四周。 如此之后他们的确又以曾经的相处模式过了几年,直到池惊澜的出现,一点一点,但又彻彻底底地打破了平静。 当曹辉因为池惊澜的横空出世和强横无比的实力在训练场摔冰鞋差点伤到工作人员,歇斯底里地发泄愤怒的时候,当曹辉以为他不懂中文而心安理得地当着他的面和那位从华国逃亡过来的教练谋划夺取他新交的好朋友的生命的时候。 班奈特就知道,曾经他崇拜无比的师兄,已经彻底变成了他完全陌生的模样。 那一次冬奥表演滑结束,班奈特便去找到曹辉大吵了一架。 班奈特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花样滑冰明明是一个平和的运动,明明可以正大光明的在赛场上分出胜负,为什么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最基本的为人的良知呢? 也质问曹辉,难道不知道池惊澜是他的好友吗,这么对待他的好友,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师弟,就一点不考虑他的感受? 听到他的质问,曹辉的反应却是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反问他,明知池惊澜对他成为世界第一的目标有极大的威胁,为什么还要和池惊澜交朋友。 反问他,正因为他们是师兄弟,所以他不应该无条件支持自己吗? 曹辉当时还理所当然地说,他本身没打算要池惊澜的命,只是想把他撞残疾,留下点伤病不能再继续花滑而已,是曹正德自作主张,不是他的错。 《而已》,听听,多么理所当然的词彙,让班奈特血液倒流,心冷无比。 吵了这一架之后,班奈特彻底认清了如今的曹辉,却又做不到一下自割捨这多年的感情,在与池惊澜的友情和与曹辉的师兄弟情之间陷入了疯狂得内耗,自虐般地疯狂训练自己,也和曹正德陷入了冷战。 到冬奥会的这两个月里,班奈特能明显得感受到多年以来本已经相处得不错的队员们又在逐渐疏远他,仿佛又回到了被所有人孤立的小时候,仅仅是因为他和曹正德冷战,不再跟在他屁股后面当跟屁虫了。 但他不想去管,也不想去理,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训练里,甚至把之前没练出的四周跳都练了出来。 他的训练从未避开过他人,大概后来曹辉知道了这件事,不能接受一直以来屈居于他之下的师弟进度赶上他,便过来主动找了他。 但却是在冬奥出发前的两天,用冷冰冰的话语,彻底击碎了他的心。 「班奈特,你被逐出师门了,俱乐部也是,我只是来通知你的,回去记得收拾一下俱乐部的东西还给我,这届冬奥会,祝你好运。」 然后,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了僵硬成石头的班奈特。 这件事才过去没几天,班奈特此刻提起曹辉那句话,心脏还是抽痛。 即便关系断裂了,当陌生人也比当仇人好啊,难道他们曾经的师兄弟情,都是假的吗? 在班奈特忍不住要再一次陷入对自己的怀疑的时候,清亮的少年音打断了他的悲伤。 「为何不告状,是觉得我们作为朋友,无法帮助到你吗?」 池惊澜双手环胸,不知何时站在了班奈特身前,居高临下地问道。 班奈特懵懵地抬头。 「走,我们带你找场子。」 池惊澜霸气十足地一马当先,拽着班奈特就往美国的休息室走去。 第二百三十章-冬奥(十五) 霍, 今天的乐乐,攻击性有点强啊。 凌榆抬头看向少年挺拔的背影,眯了眯眼想, 然后撸了撸袖子起身, 迅速跟了上去。 伊万倒是真真切切愣了一下 池惊澜的动作猝不及防,他只见一直安静地充当人形挂件的凌榆反应极快地嗖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了池惊澜身后, 像是要去干架一样。 金髮的俄罗斯少年反应慢半拍地起身, 犹豫了一下, 还是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第482页 美国的休息室在这一片区域的尽头, 但几人脚下都加足了马力, 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还没到门口,他们就听到了一阵嘈杂, 休息室里美国其他项目的运动员们和教练聊得热火朝天,隔着休息室的门还有几米的距离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和之前可怜巴巴又孤零零地一个人蹲在他们休息室门口的班奈特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挺热闹。 池惊澜看了眼身旁红髮少年再次垂下来的眼和抿起的唇,冷笑一声, 跨步上前, 毫不客气地推开了门。 更加声势浩大的喧譁与嘈杂, 以及浑浊的空气噼头盖脸地朝池惊澜他们盖过来, 不知道是谁喷了香水, 呛鼻的味道让池惊澜狠狠拧起了眉。 里面的人甚至并没有一下子注意他们的到来。 当然, 谁是真的没注意到, 谁是看到了却装作没看见故意无视他们,池惊澜没瞎,还是能看出来的。 他的视线落在了坐在主位上的那个与他发色相同, 没有参加团体赛,却出现在了这里并且被众人吹捧的华裔青年。 刚刚曹辉明明看到了他却神情不变, 仍照常与其他人大笑着谈笑风生,完全无视了他们,仿佛是想以这种方式,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正义使者凌榆看到这混蛋的一幕那暴脾气瞬间就上来了,想要上前直接开骂,却被身前的少年轻轻但不容置喙地摁住了。 少年倚着门框,先礼后兵地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被他推开的门,轻描淡写,气势却强大摄人。 「咚咚」两声。 声音不大,存在感却极强。 喧譁声几乎是一下子减弱,无论是真没注意到他们的,还是刚才装傻充愣的,这下都没办法无视他们了,纷纷转过了头,看向他们一行人。 池惊澜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了疑惑、尴尬,还有不屑,却唯独没有看到对短节目结束后就消失的班奈特的担心,和把他丢下自己组团嬉闹的愧疚。 坐在中心的那位黑髮青年尤甚,挂着假笑,神情讥讽,高高在上地注视着班奈特,眼中的审判狠狠地刺痛着班奈特。 他不由自主地想往池惊澜身后躲,却被池惊澜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抓住了他的手,没让他躲成功。 「哟,华国的池惊澜,贵客大驾光临,是为了特意将我们可爱的小师弟送回来吗,多谢,那既然送到了,就请回吧。」 「虽然我很想好好招待你一番,但看起来,似乎我的队友们不太欢迎你,抱歉了。」 曹辉无所谓地从班奈特身上收回目光,直勾勾地视线落到了池惊澜身上,摊着手状似无奈地开口道。 但这么急着赶人,说的还是美国队员们都听不懂的中文,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听懂的英文,是心虚了呢,还是气短了呢? 有些人在按捺不住急切,装不下去沉稳无谓率先开口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池惊澜扬了扬眉,轻笑一声开口。 「哦,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们这么热闹,是在庆祝我刚才拿下了短节目第一呢。」 少年声音轻快,尾调上扬,脸上甚至挂着浅浅的无辜笑意,他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被曹辉激怒的迹象,说出的话,反而狠狠地戳到了曹辉的痛点,也戳痛了他周围的那群美国参加团体赛的运动员们。 美国的休息室瞬间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残余的些许噪音戛然而止,一众运动员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曹辉更是直接脸色一黑,神情阴狠地看向了池惊澜。 「你什么意思?」 他骤然起身,伸手指向池惊澜的鼻子,颇有些要泼妇骂街的味道。 论涵养,再过一百年,他都比不过池惊澜。 休息室中的氛围骤然僵硬起来,无声的硝烟瀰漫,曹辉又上前一步,想要用自己的气势压过池惊澜。 池惊澜出道才一年多点,他已经在美国的花滑圈子做了好多年实质上的老大,总不能连这都比不过。 而且以势压人,他最喜欢了,曹辉脸上浮现起一丝狞笑,正想在上前,被一只铁臂挡住了前进的步伐。 只可惜,他想多了。 池惊澜眼皮都没抬一下,凌榆就已经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伸出手,把曹辉的手拍了下去,然后桎梏住了他的肩膀,仗着快一米九的身高居高临下地开口。 「手放尊重点,小孩,家里人没教过你涵养礼仪吗,哦抱歉,忘了你本家被我们搞没了,让你少了一堆能教育你的亲戚,真是抱歉。」 凌榆声调懒散,语气中透着浓浓地不屑,可真谓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曹辉瞬间红温。 「你……!」 「你没想错,我们就是看不起你。」少年平静且冷淡的声音骤然响起,没有什么起伏的情绪,在曹辉耳中却是最刺耳的存在。 他清晰无比地从池惊澜的眼神和语气中感受到了,他真得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中。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不把他放在眼中? 曹辉怒火中烧,正想质问,池惊澜已经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抬手打断了他,神情冷冷地开口。 「因为极妒和害怕直系师弟成绩超过自己,通过冷暴力,带动队友孤立,使用钱权驱逐等等下三滥手段来彻底击溃崇拜了自己多年的师弟,还是在对他,和对你们国家队都十分重要的奥运会前夕,你不仅不配做一个运动员,你甚至不配做一个人。」 第483页 池惊澜很少会说出这么重的话,惹到他都不会有这么严重的结果,但惹到了他的朋友和亲人,那就是踢上铁板了。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曹辉绷着脸说。 的确他真的干过这些事,但这些事绝对不能放到檯面上来,他的形象在队友们教练们的眼中一向完美,而他需要这份完美去爬升到更高的位置。 他汲汲营营了那么久的东西,绝不可以就这样轻易被打破。 感受到身旁来自队友和教练们惊疑不定的眼神,曹正德心中更恨,甚至埋怨起了为什么池惊澜怕偏偏要用英文说这些,而不是用中文说。 浑然忘了平常的他极其讨厌说中文,因为他觉得掉价。 池惊澜是故意的,当然,美国队的其他人会不会就此看穿曹辉的真面目,他不在意,他的真正目的在于…… 「班奈特,抬起头来,好好看看你的师兄,看看这位称唿你为「亲爱的师弟」的师兄,在你结束一场难堪的比赛之后,你师兄眼中是否有安抚,是否有失望,还是只有愉悦与自得。」 「哦,抱歉,现在看起来应该是怕自己伪善面庞被戳穿的害怕与紧张。」 池惊澜的声音骤然严肃,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班奈特耳边。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头一次以平等地姿态看向曹辉的眼睛。 曹辉的眼睛不是纯粹的黑色,带着点棕色,不知是不是此刻十分愤怒的原因,显得有些浮躁,而眼白更是带上了点血丝,看起来便更加狠厉狰狞了。 没有安抚,没有失望,班奈特无法在曹辉的眼中看到一丝他在他心中存在过的痕迹,却只看到了对他的愤怒、不解。 仿佛他才是被背叛的那个人一样。 至于愉悦与自得,也是有的,在进门的那一刻,班奈特就看到了。 他突然有点想笑,于是便也直接笑了出来。 眼泪从他的眼角落下,顺着脸庞的轮廓滚落,嘲讽悲怆的笑声充斥整个休息室,美国队其他人鸦雀无声地望着他,眼中甚至泛起了些恐惧。 但无人在意他们,池惊澜由着班奈特发泄出来,在他停下的时候,才再度开口。 「你的委屈对我们有用,对他们却没有任何用处,只有自己真正地强大起来,才可以不惧风雨,班奈特,我们能帮你一次,不能帮你一辈子。」 「当然,你可以强大地解决完风雨,再过来委屈地抱着我们哭一顿,或者反过来,都没有问题,你要强大,是因为我们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但你不必压抑自己,因为我们永远在你身后。」 这是池惊澜两辈子才悟出来的道理,如今也由他温柔地分享给自己尚且迷茫的好友。 「嗯!我明白了!」班奈特擦干眼角对曹辉流下的最后一次眼泪,露出灿烂地笑容,眸色晶亮,用力点头道。 从此刻开始,这颗一直被打压的星辰,再也无人能阻挡他前行的脚步。 这才是池惊澜喜欢的故事。 「开头并不代表结果,加油,我期待你的自由滑。」 少年笑笑,没再给曹辉眼神,朝着班奈特点点头最后鼓励了一句,便准备转身离开。 在他一只脚都踏出门框的时候,身后再度传来了曹辉那阴恻恻的声音,依然不敢见光,用的中文。 「池惊澜,你等着,班奈特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你会后悔的。」 「好啊,我很期待。」 池惊澜轻描淡写地丢下这句话,背身挥了挥手,根本没回头,直接离开了。 伊万踯躅了一下,他刚才一直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池惊澜战斗力太强,根本不需要他插手,就已经让曹辉一败涂地了。 他也知道自己以俄罗斯未来领军人的立场,并不应该插手这件事,但谁让他学了好一阵中文了,正好听懂了曹辉最后这句话呢? 他也还年轻,为朋友出头一次,多合理的事情,回去最多挨一顿骂,伊万不想忍,直接开口怼道。 「多行不义必自毙,华国似乎有这样一句谚语,也送给你,曹,祝你好运。」 而门外,先一步出门的池惊澜,瞬间落入了一个炽烈的怀抱。 第二百三十一章-冬奥(十六) 「……作什么, 热。」 池惊澜推了推埋在他肩窝里有点扎手的脑袋,抿了抿唇开口道。 至于零度左右的温度且向来体寒的池惊澜是哪里热,就不清楚了。 他们此刻站在休息室外面的走廊上, 双人滑的短节目开赛在即, 随时都有可能有人走出来,一眼就能看到他们如同连体娃娃一样黏在一起, 包括他刚刚才怼完的美国队。 那他威势何在, 传奇也是要面子的! 凌榆猜得到池惊澜在想什么, 但他不想放手, 一双铁臂如同铁钳般紧紧环绕着少年纤细却劲瘦有力的腰身, 将他整个人都嵌入了自己的怀中。 毛茸茸的头埋在少年的颈窝里, 撒娇般蹭了两下,而后闷声笑道。 「放心, 美国那帮孙子不会出来的。」 那群人肯定要问班奈特刚才发生了什么,至于班奈特能不能抗住就看他自己了,乐乐都帮他走了九十九步了, 这最后一步如果班奈特自己迈不过去, 那就永远都会差一步。 而美国队的那些人刚被乐乐几乎是噼头盖脸地嘲讽了一顿, 就那群一眼能看出来的怂包, 是不可能现在这时候再出来找乐乐麻烦的。 第484页 至于其他国家的休息室可能会走出来的人, 凌榆就更不在乎了。 或者说, 他正希望全世界都知道乐乐是他的。 乐乐太耀眼, 也太好了,刚刚他强硬地让班奈特自己立起来,好好看清曹辉是什么人的时候, 班奈特看向乐乐的眼神,凌榆站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 因此也更感到心惊。 那绝对称不上爱慕,但情感之浓烈,再发展下去就不好说了。 这一点上,没有人比凌榆更加清楚。 凌榆瞬间危机感爆棚,加上之前池惊澜的短节目结束之后他一直想给他一个紧紧的拥抱,好不容易憋到乐乐看完剩下的比赛洗完澡,又因班奈特这位不速之客再度被迫中断。 现在他实在忍不住,也不想忍了。 凌榆甚至还想过要不要自己也装点委屈让乐乐安慰安慰自己,但一秒钟就推翻了这个念头。 乐乐经歷了一场极其耗费精力和体力的短节目,又遇到突发事件,拖着疲惫的身体把心碎了一地的好友捡起来拼凑好,现在只会更累。 他原本想给乐乐一个拥抱就是想要安抚他给他力量的,如何能本末倒置地添乱? 当然,凌榆自然清楚,池惊澜早已比曾经他崇拜的那位传奇更加强大,短节目会勾起他的回忆,但乐乐绝不会沉溺于其中,靠自己便能很快调整过来,而班奈特遭遇的事,他也早就经歷过不知多少类似的情况,应对起来自然也是轻车熟路,不需要他的安抚,乐乐也依然能够继续强大的所向披靡。 但正如乐乐刚才亲口说的那句话那样,他可以强大得不惧任何困难与阴谋,但只要想休息片刻,愿意停下来回头看的时候,也永远会有人站在他身后,让他可以在满满的爱意中无所畏惧地卸下所有防备。 凌榆想成为乐乐最坚实的后盾,成为他每次回头看时永远能第一个看见的人。 岁月中不知不觉疯狂增长的妄念,他早已不可能放手,也不可能放任他人越过他摘下这枚他已经守候了许久许久的宝石。 青年无声笑笑,抬起头来,抱着怀中纤细的少年,一只大手顺着池惊澜的嵴椎往下滑去,帮他放松着僵硬的肌肉,尤其是腰腹附近的肌肉。 而另一只手,在怀中少年看不到的地方伸出食指比到了唇前,给远处慢了一拍从美国休息室里出来,满脸震惊地看着他们的伊万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华国的短道王者眼神深邃而凌厉,那股锐利的侵略性如同汹涌的波涛,即将冲破堤坝,倾泻而出。 伊万心惊胆战地顿住了脚步,与凌榆对视了几秒,他默默看向凌榆怀中对此并不知情,却明显不拒绝凌榆动作的好友,默了默,而后面无表情地朝凌榆点了点头,后退一步,换了个方向离开了。 嗯,如果这位俄罗斯的未来领军人物没有同手同脚的话,看起来的确是非常镇定的。 凌榆没管他,打发掉伊万之后,他闭了闭眼,怕吓到乐乐,收敛了眼中汹涌的侵略性,才开口,轻笑道。 「累了吧,乐乐,怎么不告状?」 池惊澜本身被凌榆的动作吓了一跳,忍着肌肉叫嚣着的酸爽正打算阻止凌榆的动作,闻言却愣了愣,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原来凌榆是在调侃他先前质问班奈特的那句话。 很明显,以前的他就是那句话的典型,如今地位反转,想想的确有些好笑。 但都过去了……吧?池惊澜感受着精神放松之后,在凌榆的动作下身体各处迅速復甦的疲惫感,闭上眼睛,终于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不是先处理急事忘了吗,不要翻旧帐了,凌榆,我很没面子的。」 少年声音清脆,一放松下来就带上了些江南的语调,软软的,听着不是撒娇的话都像撒娇,何况池惊澜这句话本就带着服软的味道。 「好了,松手,我们该回去了,凌榆,不然莹莹姐就要着急了。」 「好好好。」凌榆缴械投降,被拿捏得死死的,顺从地被少年拉着手腕,荡漾着一路返回了华国的休息室。 池惊澜的确有点累,不想推门,抬下巴示意凌榆上前开门。 和以前那个事事亲为的传奇比起来,此刻的池惊澜简直就是恃宠而骄。 但谁让某人心甘情愿呢? 凌榆屁颠屁颠地上前,推开门,孙莹莹激昂澎湃的赛前宣讲便瞬间传入了池惊澜的耳朵。 「当年的传奇池澜第一次参加冬奥会也是和你们现在差不多的年纪,那时池澜单刀赴会,一举让世界知道了华国的花样滑冰,他厉不厉害!」 「厉害!!」 「那么此刻,作为浴火重生之后的华国花样滑冰国家队,我们也要传承当年传奇的拼搏精神,不到最后一刻永不放弃,我们一定能让华国的花样滑冰重新闻名于世界,有没有信心!」 「有!!!」 激动的小朋友们超大声地回答,简直要摇旗吶喊。 凌榆眼睛一亮,瞬间加入其中,闭眼张口就是吹。 「没错!池澜就是最牛的!!」 「池澜就是最牛的!!」 传奇本人:………… 池惊澜脚步一顿,一瞬间仿佛怀疑自己是误入了什么传销现场,毕竟就连一直以来都很沉稳的冰舞搭档也不沉稳地加入了进来。 果然,莹莹姐还是曾经那个霸气的小姑娘,看来在他在的时候已经很收敛了。 第485页 「咳咳。」池惊澜轻咳两声走进门。 众人听到他的声音,纷纷转过头来看向他,尤其是孙莹莹,更是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眼神有点游移。 急,吹偶像被偶像本人听到社死了怎么办,在线等!! 于是偶像说:我也加入。 「没错,池澜就是最牛的。」池惊澜顶着众人的眼神,面不改色地开口道。 他完全没有一点本人的自觉,甚至还看向孙莹莹,带着笑意神情认真地建议:「池澜也是我的偶像呀,莹莹姐,怎么我在的时候没怎么听你说起这些,以后多说点,我也爱听他的事迹。」 这下连之前一直没有完全融入他们的冰舞搭档,也对池惊澜投来了「你很有眼光」的目光。 凌榆掐着自己的大腿才憋住了笑,心里嗷嗷叫着乐乐好可爱,废了老鼻子劲才忍住没有再次扑上去。 而孙莹莹的表情,也从心虚变成了震惊,最终定格在了轻微的无语。 自家偶像的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了,一定是被某些人带坏的! 于是凌榆便收到了来自孙莹莹谴责的眼神,摸不着脑袋地抓了抓头髮。 总之谁的错都不会是池惊澜的错,池惊澜爱听她就讲,本人爱听自己的辉煌事迹又有什么错,孙莹莹迅速说服了自己。 「等比完赛,我好好给你们讲讲。」于是孙领队大手一挥,霸气说道。 「好耶!」小朋友们眼睛亮亮地欢唿道。 池惊澜也弯起眼睛,欣然答应:「好呀。」 「加油,我在这等你们凯旋。」 凌榆也为众人加油道,然后往沙发上一坐,不挪窝了。 「噗。」大家忍不住笑了出声,想起这货是被赶出了现场观众席的。 凌榆默默地转过了身,用沉默的背影发出无声的抗议。 大家笑得更大声了,就连休息室里的工作人员们也没憋住,笑着调侃道:「没事,凌队,我们一起陪你啊。」 池惊澜也好笑地摸了把狗头,然后给孙莹莹递了个眼神。 孙莹莹接收到了信号,收起笑意,拍拍手,等众人看向她,然后高声道。 「那现在,虞灵灵赵瑞嘉再确认一下你们的装备,我们,出发!」 「好!」 众人正色,齐声应道,有池惊澜先前的出色发挥托底,此刻的华国队的热血与冲劲也有了根,让他们能够从容地拼劲全力,无人能再阻止华国队的彻底崛起。 虞灵灵和赵瑞嘉不负众望,适度的紧张,满腔的热血,还有十足的底气——他们也在奥运会的赛场上,完成了自己职业生涯以来最出色的一次短节目。 事实证明,即便没有了最强的组合,也依然有人能够站出来接过大旗。 最终,虞灵灵和赵瑞嘉的短节目《月光奏鸣曲》,成功位列所有双人滑短节目第二,打破了之前所有人对于齐文光落网之后对双人滑的不看好言论。 至此,仅仅两场比赛,华国队已经拿下一个十分,一个九分,共计十九分。 高居榜首,一骑绝尘! 第二百三十二章-冬奥(十七) 当最后一个出场的俄罗斯国家队也结束他们的双人滑短节目之后, 江陵冰上体育场一个比赛日的所有比赛就都结束了。 但现场的观众们却不愿就此离去,所有人都抬头看着现场大屏幕上实时更新的积分表,神情恍惚, 久久无法回神。 [no.1——华国, 19积分。] [no.2——俄罗斯,17积分。] [no.3——加拿大, 17积分。] [no.4——日本, 14积分。] [no.5——美国, 12积分。] …… 花样滑冰团体赛一共四个项目, 短节目总积分前五名晋级长节目, 如今短节目已经结束了一半, 现在积分榜上的前五名,差不多就是最后晋级长节目的前五名了, 顶多最后两名可能会有些变化。 而此刻的积分榜排名,与人们赛前所猜测的也大差不差,除了一个国家。 显而易见, 除了如今高高挂在榜首的华国, 也没有其他国家能让人们如此震惊。 比赛开始前, 几乎没有人相信华国能晋级后面的长节目, 更没有人能想到, 仅仅两个项目, 华国就力压了之前所有人都猜测能包揽前三的俄加美, 用几乎满分的成绩,将他们的五星红旗挂在了积分榜的第一。 花样滑冰团体赛,虽然在整个冬奥会的比赛里热度比不上短道速滑, 以及后面的花样滑冰个人赛这些热门比赛,但全世界范围内还是有不少冰迷关注的。 短节目开始前, 他们就把团体赛十个国家的参赛名单翻了一遍,作出了大致的预测。 俄加美这三个国家纸面实力与剩下的国家拉开了一大截,不出意外能登上领奖台的就是他们三个,但是具体名次就要看各国的发挥了。 综合实力上,三国相差不大,美国稍差了一线,但美国的表演分水分,又完美弥补了这一点。 俄罗斯男女单都是三个名额拉满,虽然都没有派出他们的前两号选手,但仍然在十个国家中处于第一梯队,尤其是女单,俄萝在这个项目上是完完全全拥有统治地位的,参加女单的三位俄萝实力都差不多,对于其他国家简直是降维打击。 每当讨论到俄萝的时候,无论是来自哪个国家的冰迷,都忍不住要感慨一句,还好团体赛只允许一个俄萝参加,十分是积分的上限,不是俄萝的上限。 第486页 而冰舞和双人滑,则是加拿大更强一些,尤其是冰舞,加拿大派出的队伍是上一届奥运会冰舞项目拿下了金牌的奥运冠军组合。 加拿大参加团体赛的队伍都是他们每个项目的最强组合,明晃晃地透露出了他们力争金牌的决心。 他们全都是曾经获得过大赛极好成绩的老将,每一个都拥有世界冠军的头衔,虽然在之前计算的团体赛资格积分的那个赛季里,这些老将的状态有些不佳,最后排名上以微小的差距落后了美国,出场顺序排在了第三,但这个冬奥赛季,即使依然带着伤病,这些老将们的状态却又明显回来了。 对于加拿大队参赛的许多老将来说,这一次的奥运会就是他们职业生涯的最后一个奥运会。 没有人可以小看这些老将们一颗冠军的心,他们就算是拼了命,也会把这最后一舞给跳好。 与俄加相比,美国就没有特别重视团体赛了,在有些项目上也没有派出最强的战力,比如男单,不过即便如此,人们依然认为美国拿个第三肯定还是稳的。 在短节目真正开始之前,外网的讨论几乎都是俄加的网友在为了谁能拿下最后的金牌互相扯头花,但谁都没想到,就这他们以为板上钉钉的团体赛,都能杀出一匹强势的黑马。 要知道之前对于华国的评价,整个外网都非常一致。 ——华国队能晋级就已经是奇蹟了。 如果华国队男单派出的是柯苑泽,双人派出的是齐文光卓凝珍,那还能有点竞争力,但现在参赛的都是谁,他们都不认识啊。 其中名气最大的还是池惊澜,但作为短时间内扬名的少年天才,他的年纪太小了,还是今年才升上成年组的,人们认为他仍需磨砺,至于双人滑和女单,那是真的不太认识。 剩下的冰舞,关注冰舞的冰迷倒是知道,但是世排二十的搭档……平常的大奖赛上如果参加的运动员实力都不太高,甚至还可能能摸到个奖牌,但是这是奥运会,他们是不可能拥有这个机会的。 综合一看,那不就是晋级都难吗? 结果,被认为要交不少学费的池惊澜狂砍十分,接替了齐文光和卓凝珍名额,但连国际比赛都没参加过几场的双人滑组合压住了俄罗斯,仅在加拿大之下,拿下了九分。 当然,美国班奈特的严重失误导致美国在结束两场短节目后积分差点跌出前五这件事,也是出乎了人们的意料的,但这远比不上华国队的爆种给所有人带来的震撼。 那可是十九分啊! 就算男单和双人滑是华国实力比较强的两个项目,但是两个项目满分就二十,拿下了十九分,是不是有点太恐怖了? 池惊澜都还没成年吧,心态居然这么稳?还有华国队的体坛之前不是刚经歷了一次大动盪吗,怎么双人滑还能找出这么厉害的搭档? 冰舞和女单,总不能再爆种了吧? 之前还说华国晋级都难了,这都可能要登上领奖台了,他们的脸好痛啊! 全世界的冰迷们望着那积分排行榜最上面的五星红旗,满心震惊,满腹疑问。 华国的双人滑一直有不少有实力也有天赋的搭档们,但是之前一直被齐文光压着,被太子们占据着名额,没有出头的资格而已。 若是池惊澜能知道他们的想法,他一定会这么回答。 实际上此刻休息室里看到实时积分更新完之后的积分榜,池惊澜也正想到了这件事。 卓师姐选择在奥运会之前彻底引爆火药桶,对于她自己来说其实没有任何好处,她是为大义,也是为双人滑的未来。 如果她和齐文光参加完这一场奥运会再爆发,一是花滑队可能会存在不稳定因素,二对双人滑的发展也没有好处。 他们在,新人永远无法得到锻鍊,即便拿到了两个奥运名额,另一个名额也会分配给那些教练组内定好的组合,轮不到真正需要这个机会的运动员们。 他们退了,即便这一次冬奥会双人滑成绩可能比不上以往,但这是全世界最大的体育盛会,对于运动员的磨练是不可估量的。 华国的双人滑需要这样的大赛才能够迅速成长。 现在双人滑队的许多人在以前那些教练的说教之下都严重的缺乏信心,但池惊澜看过,他们的实力都不算差,毕竟长期以来的积累和厚度就摆在那里,只要得到了成长,华国的双人滑就不会倒下。 为此,即便这一次奥运会的双人滑成绩可能不会很好,要经歷一阵阵痛,也是值得的。 但现在,虞灵灵和赵瑞嘉的出色发挥,大概能帮华国的双人滑直接省去那一步蜕变重生的阵痛。 是的,他们的大山倒了,但并不代表华国的双人滑就倒了,虞灵灵和赵瑞嘉告诉华国双人滑的所有人,即便没有了齐文光和卓凝珍,他们剩下的人,也能扛起大旗! 成绩就是最强力的定心剂,自此以后的双人滑,应该不会再缺乏信心了。 池惊澜笑了笑,抬手鼓掌,回头正打算再夸夸这对不容易的小搭档,却忽然之间睁大了眼睛。 肩膀、腰间、腿侧,一堆手伸过来牢牢抓住了他,欢唿着把他抛向了空中。 一瞬间失重感袭来,一向稳重的少年也忍不住惊唿,软着声音让大家赶紧把他放下来。 众人大笑,孙莹莹更是直接调侃。 第487页 「小池,这还没你跳的四周跳的高度高呢,慌什么。」 「……不一样!」少年的声音有些恼羞成怒,带着别样的鲜活。 「放心,池神,我们一定能把你接得稳稳的!」 众人齐声回道,等那股兴奋劲终于平復了一点,才稳稳地接住池惊澜,把他们的功臣放了下来。 虞灵灵和赵瑞嘉兴沖沖地又冲到了池惊澜面前,眼神极亮,脸涨得通红,仍然还没从自己居然拿了第二的激动和不真实中缓过劲来。 「池哥,谢谢你,要不是你赛前帮我们调整了心态,又拿下十分给了我们极大的信心,我们在赛场上可能都找不到自己的脚了,更别说拿下这么牛逼的分数了!!」 「谢我作什么,该谢你们自己才对,若是没有硬实力,你们也不可能拿到这个名次。」 池惊澜笑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以后对自己有信心点,华国的双人滑又不是离了齐文光就不能活了,我等你们大声的告诉所有唱衰华国的人,华国的双人滑依然是世界第一。」 「好!!」 虞灵灵和赵瑞嘉握着拳大声应道,他们感受到了落在他们肩膀上的压力和责任,但从此以后,他们不会在被这压力压垮。 「我也要让华国的女单走进所有人的视线里!!」女单的荣思莹也握着拳头,眼神坚定地发誓道。 「当然,我相信你们。」 池惊澜抬头,正好对上了摄影师默默记录了这一切的镜头,顿了顿,俏皮地眨了眨眼,眸中星光璀璨。 像是在说。 ——十九分,只是开头。 他们是史上平均年龄最小的一届花样滑冰代表队,也是最无畏的一届。 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人们,必将创造华国花样滑冰新的辉煌。 第二百三十三章-冬奥(十八) 捷报频频传回国内, 掀起巨大的热浪。 华国的冰迷们兴奋得快疯了,现在的分数简直是他们之前梦里都不敢想像的画面,但华国花样滑冰国家队却真真切切地做到了。 两盘拿下十九分, 以及池惊澜连破三项纪录的短节目, 这不仅仅是华国花样滑冰打出的最漂亮的开门红,更是整个冬奥会华国从未有过的梦幻开局。 而这, 甚至还是开幕式都没有开始的第一天。 本来还在发开幕式相关报导的各种官号这下也不管开幕式的死活了, 预热开幕式的内容全都变成了对华国花样滑冰团体赛的报导和祝贺。 很快, 来自跟队摄影师的团体赛第一日短节目小小纪录片直接在国内冬奥会的官号上线, 各大官媒纷纷转发, 给本就还没有平息的热度又强势地添上了一把火。 热搜前排之前就被花滑以及池惊澜的相关词条占据了大半, 此时更是一下子又增加了好几条带着「热」字的词条。 #怕什么,我们也会有十分# #看我给你们打个样# #华国双人滑依然是世界第一!!# …… 铺天盖地的宣传掀起了全民的讨论, 在这从未有过的热度中,华国的冰迷们如同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在各个词条的广场和评论区里都能找到他们兴奋的身影。 [神说, 要拿十分, 于是sb、pb、or都自动为神让路, 俯首称臣(双手合十)] [哈哈哈哈, 楼上, 你是这个(大拇指)] [卧槽, 我哥真的好狂啊, 贴脸开大之前唱衰的那群狗们,如何,听到了吗, 脸被打的爽吗~] [好狂,我好爱, 骂我,哥!!] [楼上,你好变态,不过,加我一个!!嘿嘿嘿嘿~~] [这团魂,给我这大老爷们看得眼睛里都进沙子了qwq] [不得不说,双人滑真的后继有人啊,这下没人能说卓凝珍做的不对了,如果他们不退,小将们被压制着,真不一定能顶的上来。] [早说啦,咱们卓姐也是大英雄呀~] [不是,凌榆,你小子,真跑休息室近距离贴贴去了吧,有工作证了不起啊……!好吧,就是了不起,可恶啊,放我也进去,我当狗也行啊!] [咳咳咳,楼上姐妹,我们圈地自萌,到自己超话里去讨论啦~] [?你们在说什么ovo] 当然,也有人关注点清奇,主要是一众温和的花滑运动员中,某个寸头的存在实在是太显眼。 不过,这一小波人来的快,去的也快,留下茫然的直男们,讨论着讨论着,还是切回了对池惊澜的夸夸模式。 [太帅了吧哥,说要打个样,然后就上赛场酷酷跳拿了个一百一十分,外协都惊呆了,爽死我了!] [哈哈哈哈笑死了,外网现在都在说我们什么时候藏的杀手锏,太不道德了,别问我们啊,我们也不造啊!笑哭!] [咱池神不止跳跃,表演也是一等一的牛逼啊,何止外协惊呆了,我在现场,坐的位置正对着裁判,笑死,成绩出来裁判都蒙了,面面相觑,仿佛都在说——不是,哥们,怎么你打的分数也这么高?] [我还拍了视频,点进主页就能看到了~] 各种各样的评论中,谈到裁判的评论一下子就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心,人们纷纷点进那位网友的主页,看到了他拍摄的现场视频。 现场的九位裁判可能也没想到居然有人没事干对着他们拍视频,在池惊澜的最终分数出来之后,有人疑惑,有人震惊,还有心虚和懊悔的,五彩缤纷的表情一点没藏住。 第488页 团体赛短节目华国抽籤抽中了裁判资格,所以这九位裁判里有一位是来自华国的裁判,也是脸上疑惑神色最重的那位。 一开始网友们还不知道他为什么是这个神情,等有人把官网最新发布的裁判具体判分表搬回国内并且加上了解释说明之后,人们才终于搞懂了,瞬间笑倒。 大部分人都知道,每个运动员结束他们的短节目之后,等裁判打完分,在所有裁判们给出的分数里去掉一个最高分,一个最低分之后剩下的分数计算平均分,才是运动员短节目的最终分数。 而这场短节目华国上场的裁判钱兴才,是国内裁判大赛最多的裁判,不少常看比赛的冰迷们都认识他,也了解他的德行。 没有华国队选手参加的比赛,他绝对非常正常,给出的分数在外协口中都能得到公平公正的夸奖,但是一旦有中国队,他的分数永远是那个被去掉的最高分,被冰迷们戏称「皇帝的分数」。 对于他这种明晃晃的偏心,外协倒是真没什么意见,毕竟「皇帝的新装」嘛,他虽然给出了高分,但这高分从来没被计算进有效分数里啊。 但钱兴才从未放弃,主打一个万一没被去掉就赚飞了,这次华国队抽到短节目的裁判签之后,就已经有很多冰迷在贴吧里调侃了,这可是奥运会,老钱一定会「再创新高」,都早就作好了他的分会被当成最高分去掉的心理准备。 事实上直到这对着裁判们直拍的视频出来之前,冰迷们也依旧坚定的认为被去掉的最高分一定是钱兴才打出来的分。 但看到视频里老钱先是疑惑震惊,然后兴奋地直接从裁判椅上跳起来的画面,冰迷们突然就没有那么确定了。 裁判具体细分表一出来,众人都惊掉了下巴。 [好傢伙,老钱给的分的确是再创新高了,113……他怎么敢的啊!最离谱的是,这特么居然还不是最高分,大鹅114.1……我说,你们,别太爱了……扶额苦笑.jpg] [救命,老钱那副「什么,我居然给的不是最高分??」的满脸怀疑自己的表情,给我笑抽了,醒醒啊老钱,旁边大鹅的爱快要溢出来了,你不能输啊!!] [是啊,不能输啊老钱!我们皇帝的最高分的羁绊呢!!] [哈哈哈哈哈,你们别把我笑死!还有日韩那两个裁判后悔的表情,是不是以为有别人会压分所以自己给高点也没事啊,没关系的,我哥的魅力无人能拒绝,我们知道的~] 很快,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冰迷们的努力下,#老钱不能输啊#的词条也爬上了热搜,诚邀大家一起来欢乐一笑。 当然,其中依然不缺技术佬们的理智分析贴。 花样滑冰比赛,场下裁判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有时候比场上运动员们的比赛还要更加精彩。 这一次池惊澜破了记录的短节目分数,是多方面因素综合影响的结果,在俄罗斯裁判给出的114.1的巨分被当作最高分去掉之后,钱兴才打出的113分成为了拉高平均分的最大功臣。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没有太低的分数去拉低平均分,最低分都超过了105分,即使是贯爱给华国压分的几个国家,也都打出了107,108左右的分数,可能真的如之前那条评论所说那样,都以为对方会压分,自己的打分就松了。 技术佬还去翻了翻池惊澜之后出场的所有短节目的评分,发现对比池惊澜上场之前,裁判们在后面给的分,尤其是表演分,的确比前几场要高上不少,就像是为了弥补这一时的手松,要用其他人的高分来拉低池惊澜110分的含金量一般。 比如最后一个出场的俄罗斯三号男单选手,正常的发挥,也打破了他个人的赛季最好记录。 裁判们的操作本该令人生气的,但技术佬分析完,不仅心平气和,甚至还有点想笑。 为什么会手松呢,还不是顺从心意,觉得池惊澜的短节目牛逼,所以才没忍住吗? 说到底,他们还是被池惊澜的表现征服了。 不管裁判们之间的勾心斗角,池惊澜能有这个分数,最主要的还是他那实打实的强横实力。 一起提分又如何?池惊澜的技术难度和表演摆在那里,只会让他的分数越来越高。 可能下次比赛,有些裁判吃了这次的教训,下定决心要给池惊澜压分,但……他们既然被征服一次了,那一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看了这一次池惊澜的表现,谁能说他做不到呢? 技术佬相信他可以,于是他笑笑,在自己的分析贴最后,打下了一行字。 [池惊澜用实力破局了一次,就一定不止这一次,让我们对着所有被征服了的裁判们,把下面这几个字打在公屏上。] [——池神牛逼!] [池神牛逼!!!] [+10086!!] 直到晚上开幕式的直播开启,网上的欢唿声也仍未平息。 华国冬奥代表队出场,由凌榆执旗,池惊澜站在他身后的第一排,带着浅浅的笑容,姿态从容,跟着队友们一起朝周边挥手,又引起了屏幕前的一阵欢唿。 兴奋的冰迷们早就拽上了亲朋好友们来看开幕式,却没想到前面棒子国开幕表演如此一言难尽,终于熬了过去等到了华国代表队出场,忙激动地拽着他们一个个介绍过去。 「执旗的是凌榆,短道队队长,也是现在短道速滑公认的王者,是这次冬奥短道项目的夺冠大热门,他身后的是柯苑泽,花滑队的男单队长,他右边的是双人滑的……最后,请容许我隆重介绍!柯苑泽左边那个小少年,看到了吗,长得特别帅的那个!」 第489页 「哦,我知道,池惊澜是吧?」 「欸,哥,你怎么知道,你平常关注的不是足球那些比赛吗?」 「今天热搜刷屏一天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这小白脸真的这么牛逼吗?」 ……冰迷额头爆出两根青筋,从相册调出当时採访池惊澜一不小心露出的腹肌截图,狠狠甩在了她哥脸上。 「谁是小白脸,请尊称我哥为神,懂?」 亲哥挨了亲妹一顿胖揍,含泪望天——到底谁才是他妹亲哥啊! 冰迷没再搭理他,见屏幕里主办方已经报幕起了下一个登场的国家代表队,也没什么兴趣继续看下去了,拿起手机,「噼里啪啦」的,在屏幕上简直要点出火花。 这回倒和池惊澜没有什么关系。 类似的对话发生在全国各地不同的家庭里,繁星闪烁的明亮星空下,大家的注意点各不相同。 但有一点,却是一致的。 ——棒子国又不做人啦! 开幕式后的全球直播採访,华国执旗手凌榆大胆点出韩国这届冬奥会开幕式要素抄袭08华国首都冬奥会,引起各国广泛热议。 华国网友赞嘆他直白够刚的同时,却也忍不住有些担心。 [哥们,牛逼,够大胆的,但是明天短道半决赛和棒子国一起的吧,要小心啊!!]的评论被高贊送上了热评第一。 与此同时,华国代表队也已经返回了奥运村,池惊澜看着过来窜门的凌榆,也不由得有些担心地皱起了眉。 「乐乐,刚才我的採访帅不帅!」凌榆甩了甩头,得意道。 「帅,但明天小心。」池惊澜轻嘆了口气道。 明天是短道速滑的第一个比赛日,女子是三千米接力和五百米的两场预赛,而男子的一千五百米的预赛,半决赛和决赛都将在明天一次性比完,也是华国最有希望夺得的第一枚金牌,凌榆作为夺冠大热门,这场比赛也已经在国内预热了很久。 依照棒子的小肚鸡肠,会不会报復今天凌榆的採访……池惊澜觉得,这还真不好说。 第二百三十四章-冬奥(十九) 二月十号, 平昌冬奥会开幕式之后的第一个正式冬奥日,同样,也是短道速滑的第一个比赛日。 在这一天里, 一共将决出五枚金牌, 分别是冬季两项、越野滑雪、跳台滑雪、速度滑冰和短道速滑五个项目的金牌。 其中最受关注的,无疑是晚上六点开赛的短道速滑比赛, 主办方也将短道的比赛全放在了晚饭之后的黄金时段。 今天的江陵冰上体育场是属于短道速滑的, 花样滑冰项目今天没有任何比赛, 尽管如此, 因为要短道比赛的项目不少, 每场比赛之间间隔的时间都非常短。 [18:00 男子1500米预赛] [18:40 女子500米预赛] [19:30 男子1500米半决赛] [20:00 女子3000米接力预赛] [20:30 男子1500米决赛] 凌榆作为全勤短道男子和接力比赛的夺冠大热门, 国内对这今天短道比赛的关注度都很高,各种社交平台上都早已有人贴出了今日的赛程安排, 并且附带上了他们的吐槽。 [三个小时内连比三场……请问我看得是短道速滑吗?而不是什么铁人三项?] [我去看了看,凌榆的预赛还是最后出场的那组,这样到半决赛休息时间也没有一小时, 完全不让人休息是吧, 笑死, 真抽象。] [这冰刀岂不是都要轮出火星子了=口=] [三场比赛一下子比完, 腿得废吧, 换我直接干轮椅上去, 还好, 看了看下一场短道的比赛是在十三号,这个安排我有点看不懂,在不做人中加入了一点点做人?] [棒子国自己短道不也挺牛的……虽然脏也是真的脏, 但这波操作,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嗨嗨嗨, 比起这个,我觉得更应该担心的是棒子会不会搞骚操作吧?我看了赛程,凌榆过了预赛,半决赛就能和棒子对上了,昨晚开幕式他真的太刚了,棒子那么小心眼,不会报復吧?] [但那么明晃晃的抄袭还不让人说吗,昨天我有朋友在现场,说现场调度稀烂,零下十度的天让运动员在外面等了老半天……只说了抄袭这件事,咱们很体面了:)] [是啊,而且就算没有这件事,他们肯定还是会对付凌榆啊,摊手,这次1500米签位就逆天:)] 这次男单一千五百米的比赛,华国和韩国都拿到了三个名额满员参赛,凌榆所在的预赛小组就有一个韩国选手,而等进了半决赛,不出意外,三位韩国选手将全部集中在凌榆的那一组。 这不是明晃晃的围剿吗,说其中没有任何猫腻,没人相信。 在短道速滑这个项目上,华国与棒子国向来不对付已久,甚至说有仇也不为过,而这仇怨,也已经是歷史悠久了。 只要关注到短道速滑这个项目的华国冰迷,随随便便一考古以前的比赛,看到的运动员们站上领奖台的意气风发时刻甚至是少数,更多的却是各种各样的人为遗憾。 被脏手拉冰刀摔倒,摔倒过程中被别国运动员不收回的冰刀直接划破肚皮抬上担架……诸类悲剧,几乎每一场大赛都要上演一次,而始作俑者,毫无意外,几乎都是棒子国。 很久之前,华国本身在短道速滑这个项目上的硬实力就已经不输一流强国了,但因为棒子国的阻挠,建设十分艰难,许多年仍然在一流的末尾徘徊,时不时还会掉出去。 第490页 很多时候华国冰迷们也真的不明白,明明棒子国本身实力就不俗,明明可以公平竞争,却一定要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这么怕他们后来者居上? 大概是的吧,这个贯爱偷他们的传统安到自己身上的小小岛国,因为没有底气,所以才更加小家子气。 当遗憾被人为强行筑造的时候,这就已经不是属于竞技体育的残酷之美了,华国冰迷们憋屈了很久,才终于等来了一位天降紫微星——凌榆。 够刚,够狂,也够有实力。 当他十六岁横空出世,在冰面上一骑绝尘,远远将棒子国的运动员甩在身后的时候,所有人都意识到,属于他们华国的短道速滑时代,终于在迟到了十几年之后,真正到来了。 当然,在凌榆所有的光辉事迹里,最让冰迷们津津乐道的还是之前索契冬奥会刚结束后的那一届世锦赛。 那时刚成年的凌榆还是「小将」,但在刚刚结束的索契冬奥会上拿下了1500米银,500米银的他早已锋芒毕露,不出意外被棒子视为了眼中钉。 那届世锦赛棒子在屡屡对凌榆出手无果之后,将手伸向了凌榆的队友,之前所说的被冰刀划破肚皮抬走的悲剧正是出于这一届世锦赛。 凌榆黑着脸,当场把那个不收冰刀的棒子国运动员揍了个头破血流,并因此荣获取消他在这次世锦赛所有成绩,并禁赛一赛季的重量级惩罚。 当然,棒子国当时一直喊着要直接取消凌榆的运动员资格,最后的惩罚已经是华国体坛极力保他的结果了。 就此,凌榆一战成名。 虽然那一届世锦赛凌榆颗粒无收,但从此,短道圈子里再也不缺他的传说,甚至因为这件事,在之后的几个赛季里,棒子国都收敛了不少,生怕再挨揍。 当然,随着冬奥的临近,还是自家主场的冬奥会,棒子国显然忍不住了,旧态復萌,近两年在国际赛场上的各种小动作愈发不加掩饰,凌榆见招拆招,一路披荆斩棘,还是近乎包揽了所有大赛的金牌,带着这些荣誉,站上了这一次的冬奥会赛场。 所有的华国冰迷们都期待着凌榆能够夺冠,能够补上四年前索契冬奥会棋差一招的银牌遗憾,而毫无疑问,四年后的凌榆,已经拥有了能够夺得金牌的绝对能力,只要没有其他因素影响。 问题就在于这个其他因素。 正因为太期待,所以冰迷们才更加担忧,并非担忧凌榆的实力,而是担忧棒子作为东道主,究竟会搞出什么令人窒息的操作。 是的,所有人都默认棒子一定会整活,但会整到什么程度,就像是一个未爆炸的炸弹,在真正爆炸之前,没人会知道它有多大的威力。 但尽管如此,冰迷们还是蹲守在电视机、电脑前,无比准时地打开了直播。 比赛中会发生什么事他们无法预料,但如果他们作为华国的冰迷都不相信华国队了,那也太不够格了。 不论结果如何,至少他们能够亲眼见证这一切,能够给运动员加油打气,不是吗? 直播正式开始,画面切到了现场,与前一天的花样滑冰团体赛相比,今天的观众席那是一个人声鼎沸,人头爆满。 抛去赛场上令人诟病的小动作,韩国短道速滑论硬实力,的确仍是世界一流的强国水平,况且韩国的冰迷大多数并不认为他们在赛场上的小动作有什么错。 而且韩国冬季项目的强项不多,短道绝对算是最有名的一个,所以这次比赛的观众席上大多都是来支持韩国短道的本土观众,挥舞着他们的应援旗帜,好不热闹。 但华国也毫不示弱,韩国离华国并不远,能够去现场支持的冰迷并不在少数,尤其是这种夺冠大热门项目。 当直播的导播切到观众席上的时候,一片大大的红色海洋嚣张地闯入了观众们的视线里。 华国冰迷们脸上贴着五星红旗的贴纸,手中和身旁人一起挥舞着大大的国旗,甚至还有人直接拿着个大旗杆,站在观众席上,将五星红旗挥舞地猎猎作响。 显眼、狂妄、嚣张,以及霸气十足,一如凌榆在冰场上给对手们带去的感受。 就连解说也忍不住笑起来:「看来冰迷们的风格和运动员的风格是有很大的关系,今天的冰迷们和昨天花滑的冰迷们给人的感受完全不同呢。」 「有个自的特色,挺好的。」另一名解说笑道,下一秒,他的语调上扬:「哟,说曹操曹操到,运动员观众席上最前面的不就是我们昨天的小功臣吗,欸,他发现了镜头,跟我们打招唿呢!」 导播正好切到了运动员观赛席上,站在最前排的黑髮俊俏少年实在太显眼,瞬间夺去了人们的视线。 池惊澜对镜头很是敏感,也知道这个方向的镜头是自家的转播镜头,便抬手大大方方地给国内的冰迷们打了个招唿。 解说们接收到了他的招唿,语气中也不自觉带上了笑意,调侃了道。 「昨天池惊澜的比赛凌榆也在现场观赛了,还因为夸池惊澜太大声被主办方以扰乱赛场秩序的理由判出了观赛席,今天池惊澜也来现场观战凌榆的比赛,还是在最前排,哈哈,我们华国的这两颗紫微星的关系真的很好啊。」 「是啊,可以看到华国队的大多数人都来到了观赛席现场支持华国队的这一场1500米短道比赛,相信我们参赛的三名队员一定能感受到来自现场冰迷们和队友们热情的支持,创造他们的佳绩!」 第491页 解说的话音落下,现场的导播也正好切到了冰场之上,1500米预赛第一组的运动员已经在赛场上作好了准备,静等裁判枪声响起。 「预赛第一组,我国短道速滑小将纪云星将在第四道出发。」 …… 解说的声音也瞬间沉静下来,切换为了专业的解说模式。 「嘭!」 枪声响起,也代表着,短道速滑第一个比赛日的纷争,正式开始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冬奥(二十) 这届冬奥会短道速滑男子一千五百米预赛一共分为了六个小组, 前五个小组每组六个人,而最后一个小组,也就是凌榆所在的那个小组竞争最为激烈, 有七个人。 每个小组前三名晋级半决赛, 论实力,华国参加一千五百米的三名运动员都是绝对有这个能力晋级的, 但短道速滑这个项目, 向来以意外状况频发而出名。 不到最后一刻, 永远也不会知道比赛的真正结局, 这就是短道速滑, 让人又爱又恨。 没有一个强大的心脏都不适合现场看短道的比赛, 当裁判举起发令枪的时候,即使枪声还没响起, 观众席上的观众都一个个屏住了唿吸,觉得自己比赛场上的运动员都要紧张。 尤其是华国的冰迷们。 纪云星也是国内短道很有名的后起之秀了,但大概是年纪还小的原因, 比赛算不上非常稳定, 时不时就会来一场过山车, 带着冰迷们的心脏也时不时要上一次跳楼机。 这一次冬奥会他代表华国短道速滑队第一个登场, 冰迷们不知道纪云星紧不紧张, 反正他们快不能唿吸了。 你小子给我稳住啊!这时候要敢过山车, 我也不是不能从这观赛席上跳下去的!虽然连条腿都摔不断, 但足以摔碎我的心! ——来自观众席不知名冰迷的心中咆哮。 池惊澜目光扫过隔壁华国冰迷们紧张的神情,轻笑了笑,转头看向身旁的好友, 道:「阿宁,你不紧张?」 神情一脸严肃, 连放在身侧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攒成了拳头的穆子宁闻言,不客气地白了好友一眼:「等会最后一组比赛,你紧不紧张?」 呀,逼急了,某传奇抬手轻轻碰了碰鼻,不再逗好友,实诚道:「当然紧张……比我们自己上场还紧张多了,是吧?」 因为在乎,因为知道好友心中这场比赛有多么重要,所以他们才更加紧张。 但与冰迷会担忧他们的状态和发挥不同,池惊澜他们最不担忧的就是这个东西。 作为平常训练经常互相串门的邻居,作为生活中亲密无间的挚友,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他们彼此都为这场冬奥会付出了多少汗水。 过山车的状态不可能出现在冬奥会上,因为此刻他们所有人肩膀上扛着的,都是整个国家的荣耀。 穆子宁听到池惊澜那语气算得上陈述的问句,短暂地从赛场上收回视线,以同样的语气反问。 「所以我们更该相信他们,并亲眼见证,不是吗?」 「当然,不然我们为何会站在这里呢?」 两个少年相视一笑,在骤然响起的枪声中,默契地不再交流,把目光投回了赛场之上。 预赛第一组没有韩国选手,但也不乏强者,上一届索契冬奥会的一千五百米金牌得主,加拿大的老大哥就在第一组,且随机抽籤的道次还抽到了最好的第一道。 纪云星随机抽籤抽到的第四道不好不坏,不过无论是在哪个道次,都不会影响到他。 正如池惊澜和穆子宁交流的那般,冰迷们完全无需担心小将们的状态,无论是他们自己,还是教练组,都为这场冬奥会准备了太久。 自一开始,纪云星就爆发出了最好的状态,起步阶段,纪云星很好地稳住了自己,脚下几次加刀,便跟到了上届冬奥一千五百米冠军的加拿大老大哥身后,暂列第二。 纪云星之前经常被冰迷们调侃赛场过山车,就是因为他太爱往前沖了,有时候不计后果,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浪没了。 但这一次,戴着护目镜的黑髮少年唇角噙着一抹兴奋的笑意,猎猎冷风将他头盔里漏出来的几缕髮丝向后吹去,他紧紧跟在加拿大一哥身后,时不时加刀靠近,逼得加拿大一哥也不得不加速,但纪云星始终没有选择超越。 很明显,他仍然冲劲十足,但他身上,也多了一份最重要的东西——稳重。 当人们看到纪云星频频逼近加拿大一哥的时候,每次他们以为纪云星要超越了,纪云星却都会再次主动放慢自己的速度,主打一个「就是玩玩,我就不超」的苟住战略,把冰迷们那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的同时,却也忍不住拍腿叫绝。 虽然看着有点难受,但对于头一次参加奥运会的小将来说,牢牢跟在经验十足,且绝对可以晋级的老将身后,是最好不过的战略了。 毕竟,自己做作业,哪有抄别人的作业爽啊,跟着老大哥的节奏还能省点体力为后面的比赛做准备,一举多得。 而加拿大的老大哥也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冠军选手,一开始他还想让纪云星超过自己,让他领滑消耗点体力,见纪云星不上当之后,便也不跟他斗了,找回自己的节奏,在最开始领滑了三四圈后主动放慢了速度。 短道速滑的场地一圈的长度是111.12米,一千五百米的比赛足足要滑十三圈半。 第492页 这不仅仅是个速度的活,也是个耐力的活。 纪云星屏蔽了周遭的一切,全神贯注于脚下的冰面,与身前的人。 中间七八圈,加拿大老大哥主动放缓了速度落在了队伍中间,连带着跟着他的纪云星也落到了队伍的中间靠后的位置。 依照平常他的性格,在自己还精力十足的情况下,必定加刀往前超了,但…… 「记住,前十圈你必须紧紧跟在贝克后面,除非他摔出去了,最后三圈随便你,当然,如果你把自己浪摔了,和别人没关系的那种,回国你就等着回二队吧。」 「忍不住想浪的时候,想想肩膀上的责任,去吧,加油。」 赛前大魔王主教练对他说的话仍在耳边迴响,一个弯道,纪云星用带着手套的手扶冰减速,兴奋的目光中始终带着一丝清明,压制着自己的冲动和速度,步伐稳健地跟在罗布·贝克,也就是那位加拿大一哥身后,保持着一个身位的距离。 倒数四圈,上届冠军选手罗布·贝克开始发力,抓准时机一个精彩的内道超越,便从第三再度回到了第一的位置。 而跟在他身后一直不曾走神的纪云星,也搭上了这趟顺风车,从第四回到了第二。 在观众席的唿声中,倒数第三圈,纪云星解禁,不再压抑自己,直道直接提速。 罗布·贝克对他的突然发力没有准备,或者说,他余光看到了,但这只是预赛,他没必要去拼尽全力跟纪云星你死我活地争个第一的名次,能晋级就可以了。 作为上届的金牌得主,罗布·贝克今年已经28了,保存体力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 还是年轻人体力好啊,罗布·贝克心中摇了摇头,甚至主动让出了点位置。 纪云星不算费力甚至可以说轻而易举地超越了他,来不及心中疑惑,先稳住了自己的最后三圈,直到保持第一名冲线之后,他顺着惯性继续向前滑去,缓缓减速之后,才疑惑地看向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加拿大一哥。 罗布·贝克摘下了护目镜,在纪云星同样摘下了护目镜不解的目光中,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good!@#……#!」 纪云星……只听懂了一句good,咳咳咳。 好在此刻就在场边,林桓凉飕飕的语气飘来,帮他翻译了一下。 「夸你年轻体力好呢,说他是在保存体力,不是看不起你,并且跟你下了战书,要跟你在决赛上真正地较量。」 纪云星眼睛瞬间一亮,瞬间被安抚好,兴沖沖地继续薅大魔王羊毛。 「林哥,那帮我回一句,决赛上见,我和我大哥一起削他!」 「……你该庆幸你最后没有浪过头,滚回来。」 林桓翻了个白眼,还是帮纪云星朝罗布·贝克转述了他的回答,当然,以不那么拉仇恨的翻译方式。 「好嘞!」 纪云星此刻才琢磨过来自己真的拿了第一,虽然只是一场预赛的第一,但这可是奥运会啊,那意义和之前的比赛可完全不一样! 少年兴奋地恨不得在冰面上翻跟头,最终还是没忍住激动,哒哒熘到了华国的转播摄像机前,朝着镜头,兴奋又自豪地扯了扯队服上的国旗。 「恭喜华国短道速滑队小将纪云星在与上届冬奥会一千五百米金牌得主同台竞技的赛场上,充满激情,确又不失冷静地以预赛第一成功闯进一千五百米半决赛,掀起了属于他自己的青春风暴!」 配合着解说激动的声音,那股激动与自豪之情,也瞬间冲破了所有冰迷们的胸膛。 现场不占多数的华国冰迷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唿声,纪云星最后被林桓直接拎走,紧接着,第二组,第三组……也都很快完赛。 这几组都没有韩国运动员,比赛进行得很是和谐,偶尔有几个运动员自己滑太兴奋了滑了出去,观众们也就是善意一笑。 华国冰迷们抱着欣赏的态度看完二三组,很快就等到了第四组预赛运动员上场。 华国队第二个1500米参赛运动员顾小北在第四组出场,这一组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顾小北原本也稳稳地保持着第二的名次,但在倒数第二圈的时候,因三四名的争夺和超越对他造成了影响。 第四想要超越第三挤进晋级位,第三也起速,想要超越顾小北,在这个过程中,第三的冰刀意外碰到了顾小北的,一下子引起连锁反应,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几个人一起摔了出去。 华国冰迷们当即嘆息,虽然很明显能看出来顾小北滑的没有任何毛病,按规则应该判进半决赛,但这是棒子的主场,很大概率,这把顾小北得没。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现场裁判商议了许久,并且反覆查看了回放,最后还是把顾小北判进了半决赛,有惊无险。 之后第五组两名韩国人毫无意外晋级,第六组凌榆全程保持遥遥领先的第一位置,跟在他身后第二名的韩国运动员也没有作妖,安全晋级。 就连在男子一千五预赛之后的女子组预赛,韩国的裁判也都算得上十分公平公正,华国队没有外因干扰,稳稳地通过了预赛晋级了下一关。 棒子国这回难道要做人? 第二百三十六章-冬奥(二十一) 华国男队三名运动员全员晋级1500米半决赛, 女队五百米预赛也顺利晋级,今天的短道速滑,也和昨天的花样滑冰一样, 打出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开局。 第493页 而后的一千五百米半决赛, 一共两个小组,纪云星和顾小北都分在了第一组, 两位小将也取得了十分亮眼的成绩。 这一组没有韩国选手, 大家的比赛很和谐, 加上有罗布·贝克的存在, 这位老将把整场比赛的节奏都带的非常好。 第一组的十三圈半, 即使彼此之间有争夺, 但却没发生什么意外事件,虽然人比之前预赛还多, 但水平也比预赛高,没有菜鸟炸鱼塘,也没有人偷奸耍滑使坏, 顺利安安稳稳地完了赛。 半决赛每组一二名进入决赛a组, 三四名进入决赛b组, 纪云星和顾小北本身实力不差, 而且正好在一个小组, 彼此之间打了个配合, 最后两人都成功晋级了决赛。 纪云星以第二名进入了a组决赛, 而顾小北,则成功拿下了第三名,进入了b组决赛。 对于他们来说, 这已经发挥出了最好的水平,也取得了最好的结果。 毕竟第一是罗布·贝克, 这位上届金牌得主在半决赛也展现出了他的能力,这座高山,总归还是没有那么好翻越的,纪云星和顾小北年纪还轻,不急于这一时。 无论是纪云星顾小北自己,还是冰迷们,都懂得这个道理。 而且纪云星还惦记着之前的预赛罗布·贝克让了他,超越得一点成就感都没有的事呢,这次酣畅淋漓地滑完半决赛,虽然没能成功超越罗布·贝克,但终于感受到了他的强劲实力,纪云星才爽了。 高山不可怕,没有高山可翻,那才可怕。 两个小少年嘻嘻哈哈地在冰面上抱作了一团,把冰迷们看得也哈哈大笑起来。 至此,今日的比赛已经过半,比赛顺利得华国冰迷甚至用力掐了把自己,才确信这不是梦。 最重要的是,裁判意外得当人。 如果接下来的比赛裁判继续当人下去,那么他们保证,可以在这段时间不嘴臭棒子国,冰迷们一脸认真地在心中许出了嘴臭豁免权,然后不由自主地愈发期待起了接下来的比赛。 第二组一千五百米半决赛,凌榆即将登场。 继续第一名晋级,然后,剑指金牌吧!! 冰迷们忍不住在心中默念。 他们太想看到自家运动员站上奥运会的最高领奖台,身穿华国队服,让五星红旗随着国歌高高飘扬的那一幕了。 尤其是在这个场地,这片土地上。 短道速滑这个项目,华国队一直算不上弱,但也算不上顶尖强国,还一直受到隔壁不怀好意的邻居迫害,上一次冬奥会拿金牌,都得追溯到十几年前,短道队主教练林桓还在役的时候了。 那时候的林桓也是世界一流水平的存在,只是那时候规则还不算太完善,在那届冬奥会拿下了一枚金牌之后,被某个国家团建使了绊子,年纪轻轻便因为伤病选择了退役,退出赛场,当了教练。 他的职业生涯短暂却辉煌,就如一颗流星,拖拽出长长的尾巴,至今仍是许多冰迷心中的意难平。 这样的一颗闪亮的星星坠落,华国的短道速滑好不容易在棒子国的包围圈中撕开的一道裂缝又再次被严丝合缝地合上。 那时的冰迷都以为华国的短道又要被棒子国打压不知道多久,却没想到,仅仅时隔五六年,林桓便带着横空出世的凌榆,又在华国短道的天空中栽下了一颗更明亮的星。 这一颗星,是百年都难得一遇的紫微星。 而所有人都期待着这颗明亮的星星,可以在这一次的冬奥会上绽放出最夺目的光芒。 * 随着现场mc的播报,第二组半决赛的运动员一个个地上了场。 与预赛的道次随机抽籤不同,半决赛的道次是按照预赛时的成绩排的,那么毫无疑问,第一道次就是属于凌榆的。 这位已经是世界顶流的短道王者在预赛就爆发了他的世界一流速度,毫无争议地以极大的优势占据了第二组半决赛的第一道次。 当那抹红色的身影自信且随意地滑到第一道站好的时候,现场所有的华国冰迷都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唿声和加油声。 凌榆闻声抬头,酷酷地朝华国冰迷的方向点了点头,跟他们打了个招唿。 青年脸上没什么表情,眸中战意凛然,显然已经进入了比赛的状态。 而他这一脸我酷哥我牛逼的模样太嚣张,瞬间引起了本地观众们一点不加掩饰的一阵嘘声。 韩国冰迷怎么可能允许凌榆在他们的地盘嚣张呢,第二三四道的运动员随后入场,他们也不甘势弱地喊出了声音更大的加油声。 没错,二三四道都是韩国的短道选手,他们全部分在了第二组半决赛,正正好好在凌榆之后,一眼看去一红三白,那白色,着实碍眼。 三个韩国运动员和凌榆都分在一组,还都正好在凌榆后面,这真的是巧合吗? 没多少人相信这是巧合。 华国冰迷们怒了努嘴,棒子的主场,他们要是一点妖都不作,他们还不信呢,但如今这种情况,他们相信凌榆能够应付。 在以前的比赛中也不是没碰到过被棒子国包围的情况,只要这次裁判继续保持之前的水准,凌榆再在一开始就把他们甩在身后,棒子国要是追都追不上,还能怎么作妖呢? 华国冰迷们想不出来,也觉得棒子做不到。 反正无论怎样,气势不能输,华国冰迷们才看不惯棒子国的冰迷们这幅仗着自己人多就小人得志的模样,硬生生地一少敌多,在观众席上和本地的冰迷们喊了个有来有回。 第494页 如果不是打架会被请出场馆看不了接下来的比赛,观众席绝对不止是现在只动嘴皮子的情形。 要说唯一让华国冰迷担心的问题,那就只有凌榆的体力了。 预赛凌榆为了抢道——不抢道半决赛夹在韩国队运动员之间情况只会更加不妙,也为了不给当时预赛身后棒子国运动员拉扯他的机会,全程领滑,对体力的消耗本就不小,而凌榆的预赛在最后一个小组,与这次半决赛的间隔甚至都没有一个小时,体力绝对是没有恢復过来的。 如果他半决赛再全力领滑,等到最后的决赛,对于他的体力将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毕竟以前从来没有过那么紧凑的赛程安排。 但无论是冰迷,还是凌榆,都清楚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鬼知道让棒子国的这三个运动员近身,他们会整出什么骚操作来,这是奥运会,而且已经是半决赛了,凌榆身上扛着太重的责任,扛着太多人的期待,容不得有一丝闪失。 ——裁判举起了发令枪。 原本还在疯狂吵架的观众席也骤然安静了下来。 下一瞬,枪声骤然响起,冰面上的九道身影一下子就蹿了出去! 比赛开始了! ——等等,不对。 一声急哨,原本已经窜出去的运动员们瞬间减速,随后绕了个小圈,重新回到了起跑线。 有人抢跑了,所有人看到冰场上的这一幕,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是谁? 抢跑,这种只有零点几秒的时间,谁都无法靠肉眼判断,人们都在等待着大屏幕的回放,但回放却迟迟没有出现,而凌榆的名字后面,却出现了一张黄牌警告。 显而易见,被判定抢跑的人是凌榆。 ??? 不可能是凌榆,这是冰迷们的第一反应。 随后,他们看到冰场上的情况,便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凌榆看着自己名字后的黄牌,脸色明显更冷了些,他试图与裁判交涉,裁判却完全不搭理他,也不搭理林桓主动上前以华国队的名义申请查看回放的要求。 没有回放,明显就是有黑幕。 观众席瞬间嘈杂起来,但先前还算得上公平公正的裁判此刻却成了聋子,以绝对强硬的姿态举起发令枪,示意场上的运动员们重新列队。 不配合就是判罚出去的结果,凌榆闭了闭眼,黑着脸站回了一道的位置,眼中的怒火压抑着,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 观众席见状,也不得不安静了下来。 ……等比赛结束再去好好讨个说法,华国的冰迷们紧握着拳,压住火气,将注意力重新投入了比赛中。 第二次出发,枪响,这一次,没有人再被判罚了。 凌榆刻意延迟了一点点出发时间,没给裁判任何抓小辫子的机会,但却仍然凭藉强大的启动能力,在最开始的直道上几次冰刀蹬冰加速,就牢牢占据了第一的位置。 甚至因为生气,他的速度比平常还要快上不少,一下子就和身后的棒子国运动员拉开了距离。 看来他没有受到警告的影响,冰迷们松了口气,摸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继续往下看去。 前半程凌榆一直保持着领先的位置。 韩国队的三名运动员的确完全追不上他,但所有的华国冰迷们,无论是现场的,还是直播屏幕前的,却都紧紧皱起了眉头。 场上的情况不太对劲。 韩国队的一名选手一开始就落在了最后,最初人们还以为他是身体不适,但当比赛进程过半,保持领先的凌榆逐渐追上这名落在最后的韩国队运动员,甚至要套圈的时候,冰迷们才反应过来,棒子国不会是故意的吧? 既然追不上,就落后让你来追我? 不超过这名最后的韩国队运动员,凌榆身后紧紧跟着他的另外两名韩国队运动员就有机会追上他,但如果超过去,近身又容易被碰瓷。 凌榆皱眉,踩着他那双金闪闪的金靴,在毫秒之间作下了决定。 超越,当然是超过去,外道超越,让他没机会碰到自己就是了。 冰场上的黑髮青年再度加速,一个漂漂亮亮的外道超越,眼看着就要完成。 但在这一瞬间,却出了意外。 内道的那名落在最后的韩国队运动员突兀变线往外一滑,直接用身体撞倒了凌榆,而跟在凌榆身后的两名韩国队运动员,也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又栽出去了一个。 一瞬间的事发生的太快,冰迷们还没来得及看清情况,三个人就摔了出去。 一阵人仰马翻之间,棒子国摔倒的两名运动员却完全没有收拢冰刀的意思。 凌榆狠狠地撞上了软垫护栏,最后一刻侧身躲过了迎面而来的冰刀,但脸上和大腿上仍是被划出了一道刺目的血痕。 血液滴落到洁白的冰面上,伤口不浅,很快便晕出了一片血迹,赤红的连体队服被染深,就连脚下的冰也被染成了粉红的颜色。 ……!!! 所有人立刻站了起来。 摔倒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但是摔倒之后,韩国队运动员故意不收刀的动作他们却都看得清清楚楚,如果凌榆最后一刻没有及时躲开……那后果他们简直无法想像。 棒子国这是疯了??? 只要没有人恶意干扰,凌榆绝对可以登上冬奥会一千五百米的最高领奖台,华国的冰迷们都坚信着这一点。 第495页 索契冬奥会横空出世,从韩国队手中抢下了一千五百米的银牌,被林桓一手带出来的凌榆早就在许多採访中说过,他会带着师父的那一份去实现华国短道速滑的梦想。 很是狂妄的说法,但一场又一场的大赛,凌榆却都用实际行动整明了他所言非虚。 从索契冬奥结束,到平昌冬奥开始,这四年之间,凡是大赛,凌榆没有一场掉线,除了几场因为别的选手的意外连带着他一起摔出了赛场,裁判却眼瞎没判他晋级,抑或是某些国家对他直接上手,裁判却包庇的比赛,凌榆几乎包揽了所有他参加项目的金牌。 当然,对于上述不公平待遇,凌榆的回应也毫不客气,在下一次比赛中直接一骑绝尘,完全不给他们影响自己和判罚的机会。 国际赛场上一次又一次响起的国歌,一次又一次飘扬的五星红旗,也将华国冰迷们心中的火焰燃烧地一次比一次旺盛。 所以此刻,当凌榆遭遇了不公平,甚至差点断送职业生涯的待遇的时候,他们的怒火也足以掀翻整个场馆。 而在全场爆炸的声讨声中,一个黑髮的少年直接翻过观众席的护栏一跃而下,瞬移到了场上正冷笑着擦着脸上血迹的青年身旁。 那敏捷的身影,把所有正关注着场上形式的人都吓了一跳。 第二百三十七章-冬奥(二十二) 从凌榆要追上那名落在最后的韩国运动员并套圈, 到他开始外道超越,再到几人一起摔倒凌榆被冰刀划伤,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让人猝不及防。 但冰迷们只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不代表他们瞎了。 韩国队那两名运动员在摔出去的过程中一点不收冰刀,甚至恶意朝凌榆的方向伸了伸腿的动作, 即便没有大屏幕的高清画面, 他们也都看得清清楚楚。 当看到凌榆的比赛服被划开了口子, 刺目的血迹顺着韩国运动员的冰刀滴落的时候, 所有人都被刺激的瞬间回了神, 然后炸了。 短短时间内, 观众席就已经躁动了起来,而看转播的国内网友们更是头一次这么恨自己没在现场, 否则他们人多力量大,直接去把那两傻逼揍的妈都不认。 官方转播的评论区直接被冰迷们带着火星子的评论淹没了。 [卧槽,发生了什么事???我没看错的话, 是棒子国故意不收刀还往凌榆那边撞的吧, 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凌榆要是没躲那一下……后果, 我不敢想像orz] [nmslnmsl!!!棒子国是不是想仗着自己主场故意毁了我们的紫微星, 当年林桓也是这么退役的, 想故技重施是吧!!不行, 我气的肺要炸了!] [呵呵呵, 裁判吹哨停赛,不会是因为棒子国摔了两吧……我靠,明显凌榆这状态短时间内不可能滑了啊……] [沃趣, 等等,有人直接从观众席上跳下来了??!就算是观众席最前排, 离地面也有快两米吧??谁这么不要命啊!] [是池惊澜吧,绝对是!……卧槽!!] 直播间疯狂刷新的评论区突然顿住了,就像卡住一般空白了几秒,然后骤然爆炸,被一群感嘆号和问号淹没。 现场也响起了一片惊唿,以及大老爷们扯破了喉咙的叫好声。 你问发生了什么……那就得问池惊澜了。 比赛现场,领滑人员因意外因素摔倒甚至出现流血事件,即使是短道速滑这种经常发生意外的比赛,这也已经算得上是极其严重的比赛事故。 按规则肯定是要吹哨重赛的,这一点上刚才突然变成残疾人的裁判倒是又不瞎了,抬手吹了哨,中止了比赛,然后朝凌榆他们摔倒的那个方向走去。 当然,就算他不吹哨,这场半决赛也已经没法再进行下去,凌榆几人摔出去还出现了流血事件,后面的运动员也蒙圈地乱成了一团,都知道按规则肯定得重赛,有人甚至裁判没吹哨之前就减了速,直接朝凌榆摔倒的地方滑去,关心凌榆的伤势去了。 那是平常在国际赛场上和凌榆关系不错的一位荷兰选手。 他的速度已经比宛若在冰面上蜗牛爬的裁判快多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快过那个从观众席上飞跃下来的红色身影。 池惊澜看到事故发生的那一瞬间就黑了脸,一秒钟都忍不了,直接撑住面前的栏杆,利落的一个侧翻就翻到了栏杆外面,然后脚尖在外侧边沿点了一下,纵身一跃,便落在了底下的地面上。 「池惊澜!!」 柯苑泽瞳孔骤缩,还没从好友受伤的意外中完全缓过来,便看到自家小师弟「跳了楼」,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伸手根本来不及拦住他,喊他又根本不回头,见现场工作人员都被池惊澜吓了一跳,起身过去追堵他了,柯苑泽也来不及想什么找小师弟算帐的问题,见池惊澜平安落了地朝凌榆跑去,吐出一口气,便忙扯出自己的工作证走旁边的楼梯追了下去。 当然,柯苑泽也没忘记拽上还愣着的陈志国。 他们在观众席上的运动员按规则来说自然是不允许进入赛场场地的,昨天凌榆在观众席上大声夸人都被赶出去了,更别说他们这种,尤其是小师弟那样直接从观众席跳进赛场的「出格」行为了。 以棒子国这主场不做人的态度……指不定会给池惊澜什么惩罚。 但赛场上出了流血事件,陈志国如今还是华国滑联的主席,他本来就可以待在赛场里,只是自愿在观众席观赛而已,现在出了意外,进场关心自家的运动员,这个理由绝对说得过去,棒子国也不能说什么。 第496页 总之,这面大旗先扯了再说。 而当柯苑泽操心地拦住工作人员作出解释的时候,池惊澜已经遵循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原则,第一个飞奔到了场边,再一次利落地翻过了软垫护栏,落在了凌榆身旁。 凌榆此刻刚刚坐起来,现场的大屏幕好像也才反应过来,终于将镜头聚焦在了这一片狼藉的地方。 于是观众们便清楚地从大屏幕上看到了凌榆此刻的模样。 这位被碰瓷受伤的短道王者已经摘下了护目镜,侧脸被划出一道长长的伤痕,还在不断地往外冒血。 而他的腿上,滴落在冰面上的血迹也已经汇成了一片小小的湖泊,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大腿幻痛。 但凌榆却仿佛感受不到一点疼痛似的,也不管自己的伤口,手中把玩着摘下来的护目镜,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了一抹冷漠而嘲弄的笑意。 他手中的护目镜上有一道明显的划痕,显而易见,如果没有护目镜护着眼睛,那刚才划破他侧脸的冰刀,还会直接滑伤他的眼睛。 这完全已经是恶意伤人了。 观众席上的冰迷们狠狠攥紧了拳头,有人想起凌榆曾经直接暴揍棒子国运动员的光辉事迹,看到此刻凌榆完全跳出了常规的反应,甚至在想他是不是在考虑带着伤把那两个傻逼揍一顿。 没错,凌榆确实是在考虑这件事。 但是当他把目光放到那两个还在故意哎呦哎呦叫着,没一点伤却死活不起身的东西身上的时候,却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昨天才在全世界面前刷屏的精緻少年突兀地出现在了大屏幕当中,明明瞧着十分纤细瘦弱的身躯,却一手一个轻易地就拎起了那两个还在冰面上撒泼打滚的东西,张口说了句什么,然后直接抓着他们的衣领,用力狠狠往外一贯。 那两个棒子国运动员屁股瞬间腾空,又狠狠着冰,发出了悽厉的哀嚎。 虽然没有收声设备,但华国所有的冰迷们都看到了池惊澜的嘴型,一下子就知道了他说了句什么。 他只说了一个字——「滚。」 多么优美又精髓的国粹,一瞬间,注意到这一幕的冰迷们简直爽得被打通了天灵盖。 「好!!!」观众席上所有的华国冰迷看到池惊澜的动作,直接大声叫好,挥起拳头,顺着这股势继续抗议施压。 不远处对于池惊澜过去查看凌榆情况比较放心,而选择先和现场工作人员交涉的柯苑泽和陈志国,听到观众席上爆发的声音往后一看,差点昏迷。 [池惊澜真的不要命了???打起来会被禁赛的吧卧槽!!] 转播间里的评论也是此刻柯苑泽内心的想法。 他又气又急,直接将工作人员交给陈志国,自己飞速往池惊澜凌榆那边赶去。 好在池惊澜还算理智在线,没有继续把事情闹大,丢完那两个东西,便一个眼神都没有再施捨给他们,转身蹲到了凌榆身旁。 此刻已经有其他人陆陆续续地围了过来。 与凌榆交好的运动员滑了过来,发出关心的询问。 上了年纪的队医抡着不好使的腿脚跑出了残影,扛着沉重的医药箱以他最快速度抵达,絮絮叨叨地蹲下来给凌榆做检查和临时处理。 像蜗牛爬一样的裁判终于慢悠悠地爬了过来,叽里哌啦地说着他听得懂却不想听的废话。 身后被他丢出去的两个傻逼东西还在那装模作样地哀嚎大叫,向裁判抗议着要给他惩罚。 凌榆的教练林桓也赶到了,黑着脸朝裁判施压,要求裁判对那两名棒子国运动员作出惩罚。 而飞速赶到了的柯苑泽,正涨红着脸和裁判据理力争——说他不是有意实行暴力行为,只是担心凌榆,所以才请那两名「运动员」让开位置。 一会之后陈志国也终于暂时搞定了那些对于他们乱入赛场而围追堵截的工作人员,过来与柯苑泽一起据理力争。 池惊澜听到这种话本该笑一笑的,可他此刻什么都不想去听,什么都不想去管。 周遭的嘈杂于他来说仿佛都隔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他只是沉默且压抑地蹲在凌榆身旁的冰面上,静静地注视着队医的动作,直到裁判经过一番漫长的「调查」,对于这场意外作出了最终的处理结果。 ——比赛重新进行,凌榆原本处于领先位置,因非自身原因摔出场外,直接判进a组决赛。 听起来这处理结果还不错,是吗? 那接下来的呢? ——处于落后位置的韩国三号选手变道并非出于主观故意,因此予以重赛资格,而在凌榆之后自己摔倒的第二名韩国选手,也是被意外影响的理由,没有受到任何处罚。 至于林桓坚决要查看回放的要求……赛事主办方给出的回应则是,刚才机器坏了,没记录下来。 呵呵,纯粹煳弄傻子的说法。 而凌榆被判进了决赛又如何,他现在受伤的状态,难道还会在决赛中有什么竞争力吗? 这摆明了是一个局。 但最快奔到受伤的青年身旁,甚至不惜「跳楼」的池惊澜却依然沉默着,在队医临时处理完凌榆的伤口之后,起身,头也不回地,扶着他直接回了休息室。 「决赛怎么办?」少年状似冷静地开口询问。 「当然是参加了。」凌榆捏着护目镜回答,眸中怒火和冷意未散,谁都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第497页 …… 池惊澜再也压制不住胸腔中要爆炸的情绪,猝不及防地栖身靠近坐在沙发上的青年,一只手用力摁上了凌榆侧脸那道伤口刚贴上的绷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抬起。 那双平常清亮璀璨的眸此刻翻涌着深沉的情绪,沉沉地望向凌榆那双惊愕的眼。 下一瞬,凌榆蓦的感受到唇上传来一阵刺痛。 青年唿吸一窒,骤然睁大了双眼。 熟悉的血腥味再度瀰漫开来,却并非来自脸颊和大腿上的伤口。 两位几乎是代表华国这个时代冬季运动项目最高水准的顶尖强者此时难得形容狼狈,一个队服皱皱巴巴,一个比赛服破破烂烂,还带着摔倒后沾上的冰碎,这些冰碎已经融化成了水珠,与汗水交织在一起,带出并不舒适的触感……这绝称不上体面,可两个平常都非常注重自己形象的人,此刻却无一人再去在意。 在这暂且无人的休息室,带着刚从赛场上回来仍未散去的冷冽寒意,和火山爆发一般的炽烈情感—— 他们唇齿相拥,亲密无间。 第二百三十八章-冬奥(二十三) 被压着的伤口再度洇出了血色, 将少年修长白皙的指尖染上一抹红。 血液潮湿、温热,与两人身上从冰场上带回来的冷意格格不入,却只让他们唇齿间的交缠更加兇勐激烈。 什么等冬奥结束再捅破窗户纸的计划, 什么矜持内敛, 此刻都通通散作了云烟。 这些东西,哪有凌榆这个人重要。 刚才凌榆要是没再最后躲那一下, 池惊澜看得清清楚楚, 有一个人的冰刀是冲着凌榆的脖子去的…… 那一瞬间, 从未有过的恐慌淹没了池惊澜, 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唿吸和心跳。 之后的事, 就全是依靠本能行事了, 观众席离地面有多高,他是怎么跳下来的, 池惊澜甚至一点印象都没有。 要不是还有一丝最后的理智和国家的荣誉拽着他,那两个不是东西的货色绝不可能只是挨一摔的待遇。 暴怒、恐慌、担忧……汹涌的情绪充斥在池惊澜的心中,让他无暇去考虑任何其他任何事情, 他只想用最直接的方式, 确认凌榆还好好地在他身旁。 简单的唇瓣相贴也不足以让他得到足够的安全感, 池惊澜用力一咬, 尖尖的虎牙刺破凌榆的唇角, 铁锈的味道在他们交缠的唇齿间瀰漫, 将两人的唇都染上了不同寻常的殷红。 按照常理, 或许接吻应该闭上眼睛。 但是池惊澜不愿意,他就要看着凌榆,看着凌榆的意外, 看着凌榆的震惊,看着他吃痛本能皱眉的表情。 下一刻, 少年红着眼尾,同样用力咬破了自己的唇。 他们的血液不分彼此地你我交融,正如他们此刻震颤的灵魂。 唇上的触感清晰地将少年的动作传递给了凌榆,他瞳孔地震,终于回神,第一瞬间感受到的不是脸上再度崩开的伤口和唇上的疼痛,甚至也不是美梦成真的激动欣喜,而是身前少年浓浓的不安。 自责与心疼涌上凌榆的心头,甚至比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还要更痛。 刚刚赛场上电光火石之间避开那锃亮的冰刀的时候,他都没有此刻后怕。 乐乐真的经歷过一次生死,见到刚才的画面,他得有多害怕,凌榆不敢想像。 他要作池惊澜的爱人,而不是成为他的梦魇。 青年将手中的护目镜随意往外一丢,揽住少年纤细的腰用力往自己怀中一带,另一只手放在少年的脑后,用了些力,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少年整个人都压在了青年身上,但仍然没忘记避开他大腿上的伤口。 他们的身体紧紧想贴,谁都不愿意松开自己的力道,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和血中。 少年人的动作没有章法,莽撞而激烈,当他探出舌尖舔舐凌榆唇角他刚才咬破的伤口时,凌榆再也压抑不住胸中激盪的情绪,启唇捕捉到少年滚烫的舌尖,下一刻在他的放任中长驱直入,掀起一场勐烈的风暴。 此刻的他们不需要温情,唇齿间的交缠更无关情慾。 铁锈味从舌尖瀰漫至整个口腔,他们唿吸交缠,宛若这是最后一个吻一般抵死缠绵。 两个笨蛋不会边接吻边唿吸,但即使已经喘不过气,他们也不愿松开彼此,就好像在这方面都要一争高下似的。 直至…… 「咚咚。」 礼貌的敲门声响起,休息室里唿吸交缠的两人却谁都没有注意到。 下一刻,休息室的门被推开,花滑队的青年队长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愤怒走进来,却没想到映入眼底的是这样一副画面。 柯苑泽瞳孔地震,嘴角狠狠一抽,用力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后撤一步,果断又迅速地再度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非常响,他不信里面那两人还能反应不过来。 「怎么又把门带上了?难道凌榆他们不在里面吗,那去哪里了,医务室?」 队医疑惑又着急地开口,背着沉沉的医疗箱又想拉着柯苑泽往医务室走。 「咳咳,不是,他们在里面。」柯苑泽尴尬地咳嗽一声,摸了摸鼻子解释道。 然后在队医一头雾水的目光中,柯苑泽掐了一下时间,感觉差不多了,才再度推开了门。 好在这下里面的两人终于分开了,虽然衣服还有些凌乱,但之前就乱了,其他人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第498页 两人都不看他,柯苑泽也不管,呵呵一笑,给队医让出了位置。 「袁老,麻烦你了,再给凌榆做一下细緻的检查吧,血好像没止,看起来得重新处理一下。」他朝队医说道。 「没事,刚才本来就是临时处理,小池,你去把床推过来,让凌榆躺上去。」 队医严肃着脸点点头,便雷厉风行地安排起来。 池惊澜迅速起身跑去休息室的角落里把收起来的医护床推出来,还想直接把凌榆公主抱上去,被凌榆摁住了。 「只是拉了道口子,不是腿断了,乐乐,不用太担心,我有数。」凌榆开口,声音还带着点刚才接吻未缓过来的沙哑。 池惊澜冷着脸,瞪了他一眼。 青年举手投降:「咳咳,不用抱,那……扶我一下?」 「行了,别墨迹了,师弟,快把他弄上去,失血得脸都发白了还在这逞强,现在是你逞强的时候吗?」 不得不说,就这方面,这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瞧那「我有数」的说辞多么耳熟,照柯苑泽说这两人就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他这么一个正常人夹在这两个体育疯子之间可真是比冰场上方那亮到瞎眼的顶光还要亮。 柯苑泽翻了个白眼,忍无可忍,抬手打断,上前和池惊澜一人一边,不顾凌榆的抗议,就把他抬上了铁架床。 「欸哟。」凌榆假模假样地嚎了一声,控诉地看向柯苑泽。 「真疼的时候不吭声,这时候不当哑巴了?闭嘴。」柯苑泽毫不客气地黑着脸镇压。 「阿泽,那么凶干什么?」凌榆舒展眉眼,笑道。 「凌榆。」 一旁的池惊澜不咸不淡地开口,两个字让某人彻底老实,不再反抗,安详躺下。 队医带上眼镜上前,第一眼就皱起了眉。 凌榆脸上被划伤的伤口并不深,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止血的差不多了,但是刚刚他临时贴上的纱布却又浸满了一大片血迹。 「脸上的伤口怎么还能流那么多血,你们刚干啥了吗?」队医拿出工具纳闷地开口问道。 「还有,你嘴上怎么也破了?」 队医的问题绝对是出于医生对于伤患伤情的责任和关心,但病人却十分不配合,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什么话来。 而一旁的小少年,用舌尖抵了抵唇角那如出一辙的小伤口,依然冷着脸,耳垂却泛起了红色,撇开脸不去看他们,故作镇定地望天望地。 「老袁,你不懂年轻人的潮流,说不定他们就爱自己咬自己呢?」 柯苑泽在一旁似笑非笑地拱火。 好在队医确实不懂年轻人的潮流,更没注意柯苑泽说的是「他们」而不是「他」,还真信了柯苑泽的邪,没再多问。 当然,也是此刻处理凌榆的伤口更为重要。 脸上的伤是小事,队医重新给凌榆换了块纱布,嘱咐他没事不要乱去摁,便算处理完了。 剩下的大腿上那道伤,才是真正的重点。 从赛场伤回到休息室,其实才过去了一会会,但是裹在凌榆大腿上的绷带却又已经完全被血液浸透了。 不知何时池惊澜又把头转了回来,专注地看着队医剪开绷带,露出了凌榆大腿上的伤。 长长的伤口边沿往外翻着,泛着不正常的白,血却仍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流出,肉眼可见最深的地方就有一厘米多。 队医拧着眉头给他消毒止血,凌榆的脸瞬间更白了,但这时的他却一声没吭。 「没伤到骨头,但伤口有点深,而且位置比较危险,我建议是马上缝针,不然这血止不太住,而且好起来太慢。」 队医下了定论,但是没立刻包扎,而是抬头看向他们几人,等他们作出决定。 柯苑泽上前一步,神情严肃地开口:「师父还在跟主办方交涉,纪云星他们想要过来,但等会就是决赛了,我想你大概不愿意因为自己影响他们的状态,我就暂时先让他们回备赛区好好休息等消息。」 「嗯。」凌榆贊同地点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现在这里没别人,说说吧,你对决赛怎么想的。」 这个嘛……凌榆撑起上半身坐起来,扫了眼自己的伤,没有先回答柯苑泽的问题,而是看向队医,镇定开口:「那除了缝针,物理手段止血呢?」 「止血带的话不能完全止住,而且只能当作短时间的应急,否则局部组织缺血坏死,你这腿别想要了。」队医不太贊同地回答。 「哦——」凌榆权当听不出队医的言外之意,点点头,直接作出了决定:「那就先止血带绑一下,等决赛比完再缝针。」 然后青年才转头看向柯苑泽,舒展眉眼,笑道:「阿泽,你还不了解我?除了参加,难道还会有第二个选择吗?」 「怎么,你这是要在冰场上抛头颅,洒热血?」 一直没说话的池惊澜突然出声,凉凉开口问道。 第二百三十九章-冬奥(二十四) 凌榆一噎, 干笑两声,不敢再说话了。 但他一声不吭,显然, 也没打算改变主意。 柯苑泽闻言倒是神色奇异地愣了愣, 然后「噗嗤」一声,毫不收敛地笑了出声。 「小师弟, 你这话倒是说得挺形象。」 就连队医也绷着脸点了点头, 好笑又严肃地开口:「小池说的不错, 你这副状态本就不允许再剧烈运动了, 再上赛场, 就算有止血带, 也绝对止不住血,的确是要【洒热血】。」 第499页 「而且你现在身体已经反映出了一些失血过多的症状, 一千五百米消耗太大,对你来说是有危险的,包括但不限于头晕、虚脱, 唿吸困难……你是运动员, 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 在短道速滑的赛场上控制不住自己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队医的话字字珠玑, 但不可能改变凌榆的决定。 他在短道速滑的赛场上顺利地称王称霸太久了, 以至于太多人忘了, 他最开始就是以不要命的疯子出名的。 本质上, 他和池惊澜一样,都是超级犟种。 不过凌榆比之前的池惊澜好的一点就是,他至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面对严肃认真的队医, 凌榆同样很认真地做出了保证:「放心,一千五百米也就两分多钟, 我感觉坚持一下应该没有问题,如果身体有任何反应,我会马上下场的。」 陈志国和林桓也终于处理完现场的事情,推开门走了进来。 柯苑泽低声跟他们说了一下刚才队医给出的判断,两位大佬听完,又听到凌榆的保证,很是不贊同地看向了他。 「既然身体有反应你就能及时下场,那上去干嘛?你这副状态,上了也是去送菜。」林桓双手环胸,冷笑一声开口道。 凌榆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倒没有反驳林桓说他「送菜」的说法。 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一千五百米消耗多大凌榆不是不知道,说实话,以他现在的状态,完赛的确不太可能。 体育竞技,每一项运动都需要对身体的绝对掌控力,如果说疼痛对身体影响还是在他可以忍住克服的范围之内,但是队医说的那些失血反应,就绝对会超出他的控制了。 在短道速滑这项运动上,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绝对是致命的,如果再摔一次,他这腿确实别想要了。 凌榆不会拿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开玩笑。 但即使会半路退出,他也有必须参加决赛的理由。 凌榆本来不欲解释,他从小在陈志国林桓他们眼皮子底下浪到大,完全不惧他们的眼神,但一旁来自乐乐那幽幽的目光,实在让他有点顶不住。 最终,青年还是举起手投降:「真的,不舒服我就减速,或者直接下来,不是为了冠军,但决赛我必须参加。」 「为何?」柯苑泽纳闷地开口问道。 他可是知道的,凌榆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分奴,以及冠军狂热收集癖。 小师弟没出现之前,他都以为这货要跟自己的金靴和那堆奖牌奖盃过一辈子了。 闻言,这位一贯嚣张恣意的短道一哥看向众人,挑了挑眉,笑了,语气洒脱而坚定。 「因为我是队长啊。」 众人骤然沉默,但凌榆却浑然不觉,转头看向林桓,笃定地问道。 「桓哥,刚才的半决赛重赛,韩国队应该至少有两个进入了a组决赛吧?」 林桓环胸的手放下,点了点头,沉声回答。 「棒子两个进了a组决赛,是上一把排在第三没摔出去的那个,和刚才还说「肚子疼」「不舒服」滑在最后,撞了你的那东西,至于排在你身后碰瓷的第二,他连b组决赛都没进去,本来也是夺冠热门,这下彻底与牌子无缘了,活该。」 「做了亏心事还这么嚣张,这帮人心理素质可真够好的。」凌榆冷哧了一声,摊手道:「所以你们看,我这不更该去了?」 「他们算计我,说明他们恐惧我,那我更不能如了他们的愿,不是吗?」 尾调上扬的反问中,青年笑得越发张狂。 「就算速度没法太快,拿不了冠军,但不让他们拿冠军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即便因为失血而脸色苍白,即便身上的伤口还往外渗着血,依然挡不住凌榆说出这句话时,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和锋芒。 所有人都听懂了凌榆这话是什么意思。 确实,凌榆十六七岁刚刚在国际赛场上横空出世杀出重围的时候,还都是靠的他那令人嘆为观止的天赋,强悍的身体素质以及初出茅庐的冲劲,凭藉绝对的速度和力量把一众对手甩在身后的。 但如今好几年过去,凌榆早已超越曾经的自己好几个level了。 他的身体素质仍然在巅峰时期,甚至比当时还在发育的年纪要更加强盛,而在赛场上的各种技巧,也从当年的青涩变成了现在的纯熟。 他能做到吗? 毫无疑问,凌榆绝对能做到。 这些年凌榆在赛场上锻鍊出来的技巧,那都是实打实在一次次的大赛中厮杀出来的经验,远不是某些国家某些运动员投机取巧能够比得上的,即便达不到平常的最快速度,但封住某些人的路线让他们没机会超越,对凌榆来说,那绝对不在话下。 至于凌榆为什么要这样做,在场的哪一个不是国之栋樑,怎么会不知道原因呢? 何况凌榆刚才自己也说了,他是队长。 当自己的个人理想因为被算计而无法实现的时候,身为华国短道速滑队的队长,他才更要捍卫祖国的荣耀,才更要保护好自己的队员,被算计的就一个他就够了,不能再更多了。 ——说到底,凌榆不是去争冠军的,是去给自己的队员保驾护航的。 换作此刻休息室里的其他任何一个人,当他们遇到与凌榆差不多的情形时,也都会毫不犹豫地作出相同的选择。 第500页 所以他们沉默着,竟也找不出理由反驳。 没人说话,凌榆就当他们答应了。 然后凌榆看向沉默着抿着唇的小少年,双手合十,讨巧地眨了眨眼。 「抱歉啊乐乐,这次是我的错,疏忽大意被他们撞倒了,以后不会了,放心,我不会拿自己以后的职业生涯开玩笑的,我还想把五百米的冠军拿了呢,不舒服我就下来,真的。」 却没想到小少年闻言看起来更加生气了。 「你有什么错?实力太强所以被他们嫉妒的错吗?他们故意算计,就算你再怎么小心,也不一定能躲开。」 就像他当初的那场车祸,池惊澜知道那些人一定会想办法算计他,最后不也没躲过吗? 在各种意外和没有底线的阴谋算计面前,人的生命实在太脆弱了。 但他们身上都扛着责任,池惊澜完全理解凌榆的选择,也知道自己的怒气根本不该冲着凌榆。 他闭了闭眼,深深地唿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你说的,如果逞强,我就不理你了。」 少年的眸中带着倔,说出来的话听起来软绵绵的,杀伤力却巨大。 「我保证自己不逞强!」凌榆吓的立刻正襟危坐,举起手对天发誓。 「别动!又扯到你的伤了。」 池惊澜又瞪了一眼,凌榆瞬间又听话地躺了下去。 其他几人神色莫名地看着他们两个,两个看破一切,两个一头雾水,不过谁都没有打断两人的交流。 嗯,主要是他们也插不进去这两人的对话啊。 等池惊澜又把凌榆摁回了医护床上并且不说话了,林桓才上前一步,让队医先给他用物理手段尽量止血,然后强制凌榆休息了。 「睡不着也闭眼歇会,等会我喊你……不是,你小子心率还那么高刚才做贼了?怪不得你这血还库库流呢,闭眼,冷静!」 池惊澜在柯苑泽似笑非笑的眼神中默默又离凌榆远了一点。 休息室很快陷入了安静,众人默契地不再说话,给凌榆留出了最佳的休息空间。 就连比赛转播也开成了静音。 在男子一千五百米半决赛之后的比赛是女子组的三千米接力的预赛,因为一共只有两组,所以进行得很快。 韩国队刚才「小露一手」,是彻底撕破脸面了,女队也同样伸出了恶魔之手。 不过这回遭殃的不是华国队,而是加拿大的接力队——华国队预赛和韩国队并不在一个小组。 静音的转播中混乱的现场就犹如一场讽刺题材的哑剧,本就尚未平息的愤怒再度席捲而来,池惊澜最终也选择闭上眼睛,轻轻往后一靠,闭目养神了。 怒火如同潮水拍打海岸一般沖刷着少年的心,他品味着这份情绪,渐渐进入了一种无我的状态。 柯苑泽感受到身旁小师弟的气质变化,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挑了挑眉。 该怎么说呢,如果说刚才的小师弟就像是马上要爆发的火山,那么此刻的小师弟,已然把那马上要爆发的情绪压抑了回去,看着火山暂时不会喷发了,实际上却是在积攒着更大的能量。 他突然想到了两天后小师弟为团体赛决赛准备的自由滑节目,瞬间瞭然。 ——《小丑》。 看来,某些人要倒霉了。 第二百四十章-冬奥(二十五) 「凌榆, 起了,我扶你。」 「卧槽,真沉……你小子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餵, 林桓, 我现在可是个伤患,对我客气一点!哦对了, 这次的奖牌压力就交给纪云星那小子吧, 都这样了还拿不到牌子, 朕要他跪下谢罪!」 「你喊我什么?呵呵, 精神不错, 那也不用我扶了, 你自己独立行走吧。」 「别啊,哥, 你是我哥行了吧!」 「我是你爹,闭嘴,给我留点力气。」 …… 很快就到了要去准备1500米决赛入场的时候, 林桓把凌榆喊了起来。 队医给凌榆紧紧地绑上了止血带, 把凌榆大腿那道伤口上方的肌肉都勒得发了白, 那道伤也换了新的绷带紧紧缠绕了好几圈。 然后凌榆换上新的比赛服, 林桓半架着他, 两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师徒两一边斗嘴, 一边奔赴了战场。 池惊澜听见动静就已经睁开了眼, 静静地看着凌榆半靠在林桓身上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看着他脚下熠熠闪光,代表着绝对荣耀的金靴, 还有凌榆与林桓贫嘴时,那丝毫看不出痛楚, 甚至神色张扬的侧脸。 若不是他脸色还白着,走路的重心也完全放在了没受伤的那条腿上,否则根本看不出来他受伤了。 显然,此刻的凌榆,又已经是冰场上那个傲视全世界,独步天下、霸气十足的的短道之王了。 池惊澜没有开口去打断凌榆此刻的状态,他只是默默起身,走到门口,远远地送了他们一程。 当凌榆和林桓快要消失在转角口的时候,凌榆突然回头,远远地朝着站在休息室门口的池惊澜眨了眨眼,笑着做了个口型。 「等我回来——啧啧啧,小师弟,腻歪呀~~~」 柯苑泽不知何时幽幽地站在了池惊澜身后,拉长音调「好心」地帮池惊澜翻译了凌榆的唇语。 「咳咳。」池惊澜轻咳两声,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返回了休息室。 第501页 「师兄,你不去现场看比赛吗?」 小少年坐回沙发上,绷着张精緻的小脸,抬头看向柯苑泽,欲盖弥彰地问道。 「不去了,你一个人留在休息室看比赛多孤单,师兄陪陪你。」柯苑泽贴心回答。 没错,和昨天的凌榆一样,在经过柯苑泽和陈志国的强硬交涉之后,池惊澜没受到其他的惩罚,但是一张「离场券」还是少不了的,今天接下来的比赛,他是不能去现场观赛了。 队医去准备等会凌榆比赛结束就马上缝针的工具了,陈志国也去了现场以华国滑联主席的职级坐镇,其他的人都在现场观赛,如果柯苑泽不留下来,确实休息室里只剩池惊澜一个人了。 当然,池惊澜完全不介意自己一个人留在休息室里看比赛。 但问题是,为什么他从师兄的话里听出了点兴师问罪的味道。 少年闻言呆了呆,默默往旁边挪了挪,给柯苑泽让出了位置。 休息室转播已经关闭了静音,恢復了有声模式,现场的mc正极力平復着观众席因为刚才那几场难看的比赛而引起的嘘声。 就连本地的观众也在嘘——刚才的接力最后韩国队自己摔了出去,让他们不满意了,他们一向不分敌我。 mc根本压不住观众席的喧譁和嘈杂,直到晋级男子一千五百米决赛的运动员们上场,观众席才不再乱吵,个自为派的给自己支持的运动员加油起来。 1500米的决赛分为两组,a组是奖牌争夺组,而b组不争奖牌,只争排名,还是排在a组名次之后的排名,所以相比起来,b组的比赛没有a组那么紧张。 先进行的是b组决赛,这一组没有韩国的运动员,裁判的间歇性残疾又好了,参赛的运动员们也都是干干净净的比赛风格,整个十三圈半,都滑的非常赏心悦目。 华国队的顾小北正是在b组出场,没有争夺金牌的压力,他的状态很是放松,起步很稳当,中规中矩地排在三四名的位置,但是越滑状态越好,后程逐渐起速,最后直接以b组第一的名次冲过了线。 华国冰迷们憋了一肚子气,此刻看到顾小北的优秀髮挥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洩口,震天的欢唿声响彻整个场馆,似乎顾小北拿的不是b组的第一,而是一千五百米的决赛似的。 只占了观众席四分之一的人,硬生生喊出了全场都是华国冰迷的气势。 没人敢赶去触他们霉头,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凌榆的受伤对华国冰迷们意味着什么,尤其凌榆明显是被算计的。 一下子,这好像成了华国的主场,当b组决赛的运动员们退场,a组决赛运动员出场时,观众席的声音更是再度掀翻了穹顶。 当看到凌榆那一瘸一拐的步伐,脸上的纱布,和腿上被比赛服包裹在里面,形状明显的绷带时,没有任何一个华国观众可以按下心中的怒火。 [卧槽,凌榆还真上??他的伤撑得住吗??] [之前镜头过去那伤肉眼可见很深的啊!我的哥啊,我敬你是条汉子,但是别带伤比赛把自己透支了啊啊啊!这只是第一场比赛啊!] [好傢伙,脸明显比之前白了好几个度啊,但是这哥气势好强,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了,虽然站在最外道,但我有种预感,那两个棒子国的傻逼要完蛋了^^] [赶紧完蛋,特么的,我看着他们那两张阴险猥琐的脸就来气,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伤了人还毫不愧疚地站在这里,名额都特么偷来的!] [+1+1,气得我肺要炸了,看完比赛我就去给国际滑联写投诉信!] [写投诉信有用吗?] [不知道,但总比什么都不干只能干看着好,人多力量大,说不定呢?] [也是,加我一个!] [话说纪云星的道次正好夹在这两傻逼东西之间……小朋友开滑之后离他们远点啊!别又被他们暗算了,草,我总感觉他们干得出来这种事=口=] 凌榆出场之后,看直播的冰迷们也立刻掀起了一波激烈的讨论,最终弹幕和评论平息于裁判举起的发令枪。 因为凌榆是被判进决赛的,所以这场a组决赛要比b组决赛还要多一个人,起跑点处九个人,一下就比b组决赛看起来拥挤了不少。 凌榆在最外道,其他八位选手则是按半决赛具体的成绩划分的道次,罗布·贝克在一道,纪云星在三道,他两边的二道和四道,则是刚才凌榆那组半决赛重赛后晋级的两名韩国选手。 现场也安静了下来,在所有人提起的心中,一声嘹亮的枪响响彻耳边,打响了今晚这最后一战。 只不过紧接着一声急促的哨响——熟悉的戏码再度上演了。 有人抢跑。 但这一次的抢跑不是凭空污衊,的确是有人着急了,裁判这回黄牌给的理直气壮,现场的设备也不坏了,大屏幕循环播放,用上了最高的鹰眼技术,分析抢跑之人起跑的反应速度的确超过了规定的要求。 这个抢跑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被两个韩国运动员夹在中间的纪云星。 他太想在一开始和那两个韩国运动员拉开距离了,着急之下,便出现了失误。 小少年被召回之后,神情懊恼,脸色也白了些许,显然是受倒了影响。 华国冰迷们本就揪着的心更是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但没人去怪罪纪云星,直接对准源头,又在心底问候了一遍那两不是人的东西。 第502页 只不过冰迷们还是有些可惜,凌榆刚刚受了伤状态明显不好,纪云星抢跑被判了黄牌肯定也会受倒影响,本身这场一千五百米是他们的夺金热门,如今看来似乎登上领奖台都有些困难了。 [啧,不是说这是夺金热门项目吗,看起来也不太行啊] [进决赛了怎么还能这么稳不住,有点丢脸= =] [就是,刚才那么明显地撞过去都躲不开,一哥,就这?] 直播的评论区甚至已经有人评头论足地唱衰起来,冰迷们今天的比赛看下来本来都已经气成炮仗了,看到这些评论更是直接被点炸,直接不客气地把那些评论给怼了回去。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短道的时速高达50km/h,这么快的速度你躲躲看呢,别说被拉倒口子了,头都不在你脖子上安家了。] [08奥运被你们毁掉了一个跨栏王者还不够吗,紧张太正常了,又不是犯了什么不能原谅的错,运动员也是人,不要神化他们,ok?] [you can you up,no can no逼逼,滚。] 冰迷们齐心协力把某些奇葩怼得哑口无言的同时,现场的运动员们也再次回到了起跑线,重新列好了队。 冰迷们注意到凌榆特意绕了点路,拍了拍纪云星的肩膀说了句什么,才回到了自己的最外道。 纪云星点了点头,神色顿时坚定不少,看得冰迷们精神一振,也不跟人吵架了,键盘一丢,全神贯注地看起了比赛。 枪声再次响起,冰面上九道身影再度沖了出去。 这一次终于顺利开赛了。 因为二次抢跑无论如何都会被罚下,所以这次发令枪响之后,大多数人的起跑都相对保守。 除开两个人。 华国冰迷们看着那一骑绝尘的两道红色身影,瞬间睁大了双眼,一声「卧槽」就从自己喉咙中飈了出来。 谁都没想到,纪云星在之前被判了抢跑之后,还能毫不犹豫地一马当先冲出来。 也没有人想到,凌榆受了伤速度和反应还能这么快。 他仍是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轻描淡写地从最外道的最差道次瞬间冲到了第二,游刃有余地跟在纪云星身后,动作也没有丝毫变形,仿佛刚才的受伤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场下的一瘸一拐也是假的一般。 但凌榆脸上的纱布和腿上紧紧缠绕的绷带却都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凌榆註定不可能一直保持这起跑的高强度。 他也不需要一直保持。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加速试图超越他们的时候,凌榆便没有保持那么快的速度了。 但凌榆慢了下来,反而让跟在他身后试图超越他的其他运动员更加苦不堪言起来。 因为凌榆不仅仅放慢了自己的速度,却也封住了他们的路线——相当于直接压低了凌榆身后所有运动员的速度。 纪云星头也不回地闷头直冲,逐渐拉开了和凌榆的距离。 于是所有人都看懂了凌榆的意图。 「我们的两位运动员打出了一个非常好的配合,继续保持优势,加油!」 直播间里的解说语气逐渐激昂,甚至隐隐听得见他拍自己大腿的声音。 冰迷们紧紧盯着屏幕,目不转睛。 休息室里的池惊澜和柯苑泽也保持着相同的动作,甚至不由得摒住了唿吸。 第三圈,罗布·贝克直接直道加速,外道超越了凌榆,追向第一的纪云星,逐渐拉近了距离。 第六圈,不断调整动作细节来封堵后面运动员路线让凌榆的大腿承受的负荷逐渐超出限度,即使已经用上了止血带加绷带的连招,血液还是再一次从伤口渗了出来,顺着大腿蜿蜒而下,将正红的比赛服染出一道长长的深红色痕迹。 然后血液滴落到他那双只有世锦赛的全能冠军才有资格定制的金靴上,最终落向洁白的冰面,印出朵朵红梅。 被他死死封在身后的两个韩国队运动员见状再度加速变道,试图作出超越突破凌榆的封锁。 凌榆不再管其他人,只「照顾」两位韩国选手,精确地预判了他们每一次的动作,在韩国的主场,在本地观众们此起彼伏的嘘声中,依然牢牢地将他们锁在了自己身后。 韩国队别想拿冠军,凌榆在赛前是这么说的,他也的的确确做到了。 第九圈,赛场上明显形成了三个梯队,以纪云星和罗布·贝克为代表的第一梯队,后面凌榆单独照顾韩国队选手后找到机会超越了凌榆的第二梯队,以及以凌榆为代表的第三梯队。 第一梯队与第三梯队几乎拉开了近半圈的距离,凌榆的比赛服已经被他的冷汗完全浸湿了,动作也控制不住地开始变形。 他没给身后的韩国队再找机会扒拉他的机会,在出了一个弯道之后直接朝边缘滑去,减速的同时给裁判比了个手势。 ——凌榆选择了退赛。 见凌榆没有继续逞强,做到了先前的承诺,休息室里池惊澜终于松了口气,但仍然紧紧皱着眉头。 而现场一片譁然之中,比赛仍在继续。 最后四圈,第一梯队的纪云星和罗布·贝克的竞争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而没了凌榆的桎梏,被困在第三梯队的两位韩国队选手也开始奋起直追。 但因为突然没了压制,起速没控制住,倒数第三圈的弯道上,这两人自己人撞自己人,双双摔出了赛道。 第503页 「好!」解说激动地一拍大腿,然后反应过来,咳嗽两声,欲盖弥彰地掩饰道:「纪云星的状态很好,坚持住!有希望!」 下场的凌榆扒着冰场边沿的软垫不肯马上离开,直到纪云星从他面前唿啸而过,凌榆把手放到嘴前做了个喇叭状,大声喊了句加油之后,他才愿意被队医和助手们扒下来拖去缝针。 纪云星听到凌榆的声音,再度打了鸡血,最后两圈咬牙冲刺,突破了自己的极限,在最后一个直道以毫釐之差超越了罗布·贝克,拿下了冠军。 最终,平昌冬奥会短道速滑一千五百米的金牌,依然是属于华国队。 「可以啊,这小子。」柯苑泽鼓着掌起身,笑着看向小师弟。 「走吧,去恭喜一下我们的新科冠军,还有你那晕针的心上人?」 池惊澜:? 凌榆还晕针? 池惊澜默默点头起身,跟着柯苑泽一起去了医务室,却没想到门外热闹的很,刚比完赛的纪云星,甚至罗布·贝克都在。 一问原因,原来是队医嫌他们吵把他们全赶了出来。 当然,柯苑泽给出了新的说法,说凌榆那小子绝对是怕自己晕针这件事被大家知道丢脸。 大家本来不知道这事,这下经过柯苑泽的「友情」宣传,也都知道了。 「柯苑泽,你给我滚远点!」门内传来了某位短道一哥恼羞成怒的声音。 「还有把乐乐给我留下!」 柯苑泽才不听,哈哈笑着拽走了小师弟,拉着池惊澜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的角落,才停下来,正色问道。 「小师弟,接下来你是怎么想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冬奥(二十六) 「什么?」池惊澜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神, 愣了愣,开口。 「比如,接下来的团体赛自由滑?虽然凌榆刚才自己报了仇, 但你看起来还没消气, 是想团体赛自由滑给韩国上点强度?」柯苑泽说的详细了些。 池惊澜一顿,点了点头, 眸色冷冽, 语气不爽。 「凌榆能在决赛上封住他们是因为凌榆能力强, 那不能抵消他们之前故意伤人的恶劣行径, 我不爽。」 柯苑泽看着小少年冷着那张精緻的小脸大大方方地表露着自己的情绪, 忍不住抬手把他柔顺的髮丝揉乱, 笑了。 「对那件事师父已经去给国际滑联投诉了,回放中他们摔倒不收刀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定会有一个处理结果的,不过……小师弟,师兄支持你。」 柯苑泽朝池惊澜眨了眨眼。 他也不爽, 众目睽睽之下, 本该庄严公正的最高级别赛事出现这样恶劣的事件, 受伤的还是他的好兄弟, 柯苑泽怎么可能不生气? 或者说, 所有看完今天比赛的华国冰迷, 即便最后依旧是华国队拿下了一千五百米的这枚金牌, 也不足以平息人们心中的怒火。 场馆中华国冰迷们的声音他们此刻在后台都能听到,所有人在恭喜纪云星的同时,心中也仍憋着一口气。 所有人都需要一个发泄口, 而池惊澜的团体赛自由滑曲目太适合成为这个口子了,柯苑泽清楚, 池惊澜更清楚。 或许发声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但是他们绝不会选择沉默。 这是池惊澜一以贯之的人生信条。 而且众志成城,大家齐心协力,总会有点好的改变的,不是吗? 之前的事情就已经足够能证实这一点。 两辈子为人,池惊澜在重新走上对抗不公的路上收穫了同伴与爱,他在被包围的爱中学会了放下尖刺,不再一意孤行,所以当此刻他认定的爱人,灵魂共鸣的挚友遭到不公时,池惊澜绝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他不是一个浪漫的人,此刻冬奥进行时,也没有那么多的条件。 但池惊澜仍旧想给凌榆被许许多多人包围的爱,所以他刚才想了很久,终于想到,如果人们能够众志成城地谴责这场不公,对凌榆应该也是一种被包围的爱。 当然,想必此刻的华国冰迷们已经开始这么做了,但是池惊澜仍不满足。 他要当的是引爆全世界炸药桶的那根导火索。 柯苑泽也能猜到池惊澜的想法,如他所说,他当然不会阻止,不过作为花滑队的「大家长」,他还是得稍微嘱咐两句。 「团体赛韩国队抽中了裁判的资格,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们打最低分自然会被剔除,但师弟,你可不能失去冷静,我们只要对准矛头就够了,不要无差别攻击,后面还有个人赛呢。」 「我晓得的,师兄,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自己对号入座,我也只针对他们,放心,我有分寸。」池惊澜神情认真地点头。 「说实话,我现在听到有分寸这几个字有点心理阴影。」柯苑泽幽幽开口。 池惊澜无辜地移开了视线。 柯苑泽好笑又好气地摇了摇头,想起另一件事,问道。 「对了,你和凌榆……?之前你可没打算在比赛期间捅破窗户纸吧,这回没忍住,接下来怎么办,听凌榆刚才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他好像已经乐疯了哦?」 「说真的,刚才真是震惊到我了啊,小师弟。」 不是那么正经的话题,柯苑泽的语气也带上了看好戏的调侃。 小少年的表情瞬间不自然了起来,磕巴了一下,努力绷着脸回答了两个字。 第504页 「照常。」 柯苑泽轻挑了下眉,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感情这种东西说不定还能锦上添花?我看凌榆是打了鸡血了,不过还是看你们自己,师兄我年纪大了,就不参合咯——」 至少感情不会对这两人的比赛起到什么负面影响,这一点柯苑泽还是能确定的,他笑着转身,招了招手。 「走吧,回去把你还给某人,不然他可得找我算帐了。」 小少年被说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但身体还是非常诚实且乖巧地跟了上去。 * 之后的两天,果然没有出乎柯苑泽的预料。 照常是不可能照常的。 除了日常的训练和比赛准备不得不和凌榆分开,其他时间池惊澜都形影不离地跟在凌榆身旁,就连住宿都换了过去,柯苑泽也是想到凌榆那瘸腿做不了什么才勉强同意。 当然,其实主要还是相信这两人对于冬奥会的认真,只不过柯苑泽还是不太爽自家的白菜就这么被拱掉了而已。 至于凌榆,在他伤口缝了针之后就好了很多,好在没伤到骨头,但肯定还是会有一些影响。 但凌榆不怂,他在还没缝针的情况下都能把棒子国的那几个垃圾死死压制住,之后的比赛他可不怕。 为了让那条受伤的腿尽可能地恢復,队医还给他配了一根拐杖。 就是没用到几回,池惊澜一直在凌榆身旁,凌榆只要靠着池惊澜就好了,根本用不上那鸡肋的拐杖。 他们这腻歪程度连最迟钝的陈志国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纳闷地把柯苑泽喊过去问了问。 结果当然是柯苑泽成功把陈志国忽悠晕了,顺便又给自己记了一份功,以后一定要从这两人手里敲诈一个大红包。 不过正如柯苑泽所说,这两人之间的情感永远不会成为他们的枷锁,只会成为他们的助力。 打不倒他的只会让他更强大,这两人都是如此。 池惊澜能在和凌榆形影不离的时候保持绝对的贴心细緻,也能在凌榆去理疗,他训练和备赛的时候成为铁面无私的小魔王。 凌榆遭受不公而点燃起的怒火,只会让池惊澜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 就连队友们也被池惊澜带动,训练得更加认真了。 让柯苑泽都为之咋舌,不由感慨爱情的力量的同时,也默默给自己加了点强度。 小朋友们都那么努力,他这个「大家长」,可不能摆烂啊。 二月十一号,花样滑冰团体赛短节目剩下的两个项目在江陵冰上运动馆举行。 相同的地点,相同的人。 池惊澜前一天晚上连夜帮冰舞和女单的两场短节目修改了一些他们能记得住并且做得到的细节,难得作出了强硬的要求,让冰舞的搭档和女单的小运动员荣思莹去执行。 他们其实觉得临时改动有风险,但孙莹莹态度同样很坚决,几人也只能照做。 事实整明,池惊澜的决定是对的。 小小的细节有时候也足以决定成败,一个旋转的改动让冰舞的同步度又上升了一档,裁判给的评级也比他们平时得到的评级上升了一级,而一个跳跃动作的指点,也让女单的荣思莹在赛场上跳出了她的第一个3a。 没错,这确实含有赌的成分,但他们不赌很难杀出重围,何不放手一搏? 而且池惊澜之前就发现了问题在让他们改了,只是之前的他没有作出强硬要求而已,有训练基础在那,成功率并不是太低,完全值得一搏。 他们赌对了。 也好在池惊澜作出了这个决定,比平常高了一级的旋转评级,让冰舞以毫釐之差超过了日本,排行第六,为华国争得了五分,而女单荣思莹跳出的3a也大大提高了她的分数,最终以第七名的排名拿下了四分。 四个项目总和27分,正好超越了法国队的26分,与日本同分,并列第四,晋级了团体赛的决赛。 这个来之不易的决赛名额,少不了任何一个人的功劳——池惊澜和孙莹莹连夜的分析,荣思莹在她第一次成年组大赛上的大胆一搏,还有冰舞双人组对临时修改的高度配合和默契,无论少了谁,这个第五恐怕就要被法国队给拿走了。 而兼职小教练池惊澜也没发现,在他铁面无私的强硬作风之下,反而完全征服了之前还对他有些质疑的冰舞双人组。 惊险刺激的卡线晋级再度引发了一番讨论,只不过参赛的众人这次没有人有时间去关注了。 团体赛预赛结束的第二天,二月十二号,就是团体赛的决赛。 因为只剩下五个国家,四个项目的长节目都将在这一天全部比完,并且直接决出团体赛最终的奖牌获得者。 而决赛的第一场就是男单自由滑。 由于出场顺序是按照进决赛的名次倒着来的,虽然华国与日本队同分,但不知韩国队是按照怎样的排序方式,华国还是在第一个登场。 无所谓,池惊澜不怕这种小伎俩。 甚至,第一个出场——他求之不得。 休息室里十分安静,池惊澜闭着眼在脑海中预演着自己的短节目,无人去打扰他。 「叮铃铃——」 直到池惊澜给自己定的闹钟响起,他睁开眼,起身,眸中尽是锋芒毕露的锐利。 「出发。」 「好!」 简洁的语句,利落的背影,活脱脱一副要去干架的姿态。 第505页 嗯,和干架也没什么区别。 柯苑泽笑眯眯起身,悠悠向外走去,准备去观众席观赛,没成想恰巧看到两道想贴的身影,眉梢一挑。 「送你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池惊澜半路碰到了专门在离出口不远处的拐角等着给他加油的凌榆,暂时脱离部队,把青年拽到了角落里,而后轻轻踮起脚尖,贴上他的唇呢喃。 然后在凌榆的愣神中,少年松开了他,大步流星地奔向赛场。 谁,才是真正的小丑? 等此曲毕,全世界的人都能得到一个相同的答案。 第二百四十二章-冬奥(二十七) 凌榆在原地呆立了半晌, 拐杖掉在了地上都没注意。 柯苑泽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无语地摇了摇头,上前拍拍凌榆的肩膀, 打算让他回神一起去现场看比赛。 但下一瞬, 他就后悔得想剁了自己这只多管闲事的手。 某只二哈一激灵,兴奋转头, 眼底的光简直要闪瞎柯苑泽的眼。 「阿泽, 乐乐他又亲我了!你看到了吗, 你看到了吗!嘿嘿嘿嘿嘿!」 凌榆激动地疯狂摇晃着好友的肩膀, 兴奋至极地开口, 然后开始傻笑。 柯苑泽生无可恋地抬头随波逐流, 心想自己为什么偏要犯贱凑这热闹。 小师弟逗逗还会害羞,这货只会开屏! 凌榆迫切得想要分享自己的快乐, 见柯苑泽没有反应,很是不满足,手上又加了点力道, 浑身冒着泡泡问。 「阿泽, 乐乐说是送给我的礼物欸!这场决赛结束, 乐乐一定能登上领奖台, 你说等他回来我表白怎么样!」 说完, 凌榆又甩了甩头, 迅速否定了自己。 「不行, 不行,我一枚奖牌都没拿到呢,还配不上乐乐, 该死的棒子!!」 凌榆说着说着,又握起拳头, 生气了起来,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浑身气质都变得冷厉而兇悍。 这二哈瞬间无缝切换狼王的场面,把路过的工作人员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然后他们看清凌榆的脸,就瞬间吓的落荒而逃了——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大多心里都门清他们做了什么亏心事,见到正主,自然是避让的份。 但根本无人在意他们。 柯苑泽面无表情,柯苑泽失语,柯苑泽满脸震撼。 「不是,你可别告诉我,你们都这样腻歪了,亲都亲上了,还没在一起???」他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人都傻了。 二哈眨了眨眼,松开了柯苑泽,刚才还在高速运转的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了下来。 他当然想,但每次忍不住想要开口的时候,池惊澜就像能预判一般伸出食指轻轻贴上他的唇堵住他的话头。 之后嘛,自然是凌榆荡漾起来,啥都不记得了。 「乐乐不让我开口……可恶,我要把后面的奖牌全包了!才能当乐乐最拿得出手的男人!」 凌榆深刻反思,然后,斗志昂扬握拳扬声道。 柯苑泽:…… 这话怎么感觉怪怪的,凌榆这脑迴路可真够抽象的。 不让你开口是怕控制不住吧,柯苑泽没想到像小师弟那样的人物也有情感浓郁到选择暂时自欺欺人,维持着那一层岌岌可危的窗户纸的一天。 但柯苑泽可不会告诉凌榆他的猜测,免得这货兴奋地跳起来,让他肩膀再遭一次殃。 他只是敷衍地点点头,翻着死鱼眼道:「好呢~我不懂你们的情趣,真的,放过我吧。」 「切,没品!」凌榆用鄙夷的眼神斜睨了柯苑泽一眼,傲娇地哼了一声,然后低头看了眼腕錶上的时间,差点就跳了起来。 「诶呀,快来不及了,比赛马上开始了,走走走走!」 说着,弯腰捡起地上的拐杖,一蹦一跳地飞速消失在了柯苑泽的视线里。 那速度诡异地快,比健全人类还要快,几乎带出了残影。 该说不愧是短道速滑的王者吗……能征服冰刀的男人,怎么会征服不了区区一根小小拐杖? 柯苑泽抖了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迅速甩掉了脑子里抽象的想法,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凌榆影响了。 他深唿吸一口气,确定等会自己不会控制不住自己对某只欠揍的二哈动手之后,才抬步跟了上去。 观赛席上的华国队其他人早已默契地给他们留好了最前排的最佳观赛位置,见他们两人迟到了一小会,还笑着打趣了几句。 「你们再晚到一会,比赛就真的要开始了,怎么,刚才是做贼去了?」 「凌榆,你今天不会再被赶出观赛席吧?」 朋友,问凌榆刚才他作什么去了,那你可真是问对人了。 柯苑泽怜悯地看了眼问出第一个问题的同事,两手一背,后撤半步望天,表示不关他的事。 虽然这两人的关系在队内还没有公开,但是绝不妨碍凌榆再度开屏一波,柯苑泽实在是狗粮已经吃饱了。 而正当凌榆眼睛一亮,思考自己怎么才能不暴露但又明显的秀一波的时候,现场响起了主持人播报运动员名字的声音。 少年纤细的身影踩着稳重的步伐踏入冰场,也代表着今天这场团体赛决赛彻底拉开了帷幕。 凌榆和柯苑泽抵达观赛席的时间确实正正好好,他们瞬间正色,转回头,神情专注地看向了赛场。 第506页 其他人也不在意自己的调侃没有得到回答,听到环绕着场馆的播报,也都神情认真起来,将目光投向了赛场。 就连彼此之间对于池惊澜自由滑节目的讨论和交流,都压低了声音。 「池惊澜的这个自由滑,是当时全国冬运会上拿出来的那套自由滑吧?」 「好像是的。」 「嘿,上次那场《小丑》最后ending pose真的把我帅到了,对裁判开枪欸,想想就爽爆了。」 「谁不是,而且你注意到了吗,这次韩国裁判正好坐在最中间,如果池神的ending pose没变的话,好傢伙,我都不敢想像那有多爽!」 「嗨,我都怀疑池神有什么时光机了,这个自由滑节目放在这时候也太应景了,你看大屏幕上那个韩国裁判,是不是脸已经比其他国家的裁判黑了一个度了。」 「哈哈哈哈还真是,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比赛都还没开始就破防了?真是让人哄堂大笑了。」 「不过这韩国裁判不会给池神穿小鞋吧?」 「就他一个人穿有什么用,相信我池哥,有些网友不自信就算了,我们天天看池哥训练的,还不知道他多牛逼吗,别说这些丧气话,看比赛!」 「也是,阿业,你说得对!看比赛!」 这次冬奥会除了参赛的运动员,华国还带了不少有天赋的小运动员们来感受奥运的氛围,此刻他们齐聚观赛席上,虽然压低了声音交流,但站在最前面的凌榆还是把他们的对话都收入了耳中。 在身后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度,青年身上早已没有了刚才兴奋激动时的浮躁,眼中盛满了温柔与骄傲,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冰场中央的少年。 而场上的少年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眸看过来,两人遥遥相望。 池惊澜轻微地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双眼。 自由滑的节目是很早就定下了的,在没发生短道速滑的变故之前,池惊澜对于这个节目的定义跟之前全国冬运会时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甚至相比于冬运会时他和当时裁判有冲突而显得和裁判有些针锋相对的表演内容,冬奥团体赛的这个自由滑,池惊澜还改编得柔和了一些。 动作技术难度当然是比当初更高了,但是表演内容上,池惊澜本不欲针对裁判。 他和冬奥会的裁判又没有什么冲突,而且以后还要在成年组的赛场上混,这一点池惊澜还是拎得清的。 但那是之前,短道速滑的赛场变故一出,这件事就註定不能善了。 电影中的小丑亚瑟,本是个不幸的可怜人,他愿意以善待人,最终却仍在整个社会的不公与冷漠中走上了暴力反抗的道路。 暴力反抗对吗? 肯定是不对的。 但是若非亚瑟真的无奈和绝望,他也不会作出这种暴力之事。 而如今韩国主办方所做之事,又和电影里的操蛋不公的社会有何区别? 他们凭藉主办方的通天权力,包庇运动员的故意伤害,甚至纵容他们去那么做,被伤害的大多运动员都无法反抗,他们不也和小丑阿瑟一样绝望而无奈吗? 是的,这一次对于凌榆的「围剿」失败了,但他们也已经伤到了凌榆,如果再来一次,再来好几次呢?即便是凌榆,也不可能次次能避开。 而当韩国队开创了奥运的这个先河,当主办方的运动员可以在赛场上为所欲为不受惩罚,甚至还能尝到不少甜头,那么……未来呢? 堕落永远比向上容易。 一旦有谁开始效仿,那么体育竞技的公平公正也将不復存在。 那么那时会出现多少「小丑阿瑟」,只能忍气吞声,承担苦果? 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所以这次的表演内核,池惊澜当然要改,而且是大改,并且,他甚至并不打算针对赛场边缘坐着的那位韩国裁判——他还不够资格。 下一刻,音乐响起。 少年睁眼,冷冽的目光扫过镜头,也扫过远处的观众席,眸中的冷意让所有人都为之心惊。 真正的小丑,从不是脸上画着小丑妆的阿瑟。 池惊澜的剑,指向的也从不是裁判席上黑着脸的某个精确的人。 而是这个畸形的社会中孵化出来的没有一点竞技精神的从上到下所有人——运动员、教练、裁判,一个都不能逃过。 以及撑在他们头顶包庇纵容的保护伞。 ——违背奥林匹克精神的主办方,甚至,这一整个国家。 第二百四十三章-冬奥(二十八) 在凌榆受伤的那一刻起便强行压抑起来的火山, 此刻终于不再遮掩那火山口中早已滚烫翻涌着的岩浆。 从踏上冰场开始,池惊澜便不再像往常一样内敛而稳重,他一步一步滑向冰场中央, 身上的气势也一步比一步更加强势。 上一次冬运会的《小丑》, 池惊澜为扮演小丑阿瑟,在脸上画上了小丑的妆容, 但这一次, 池惊澜什么都没画。 他顶着一张素净又精緻的脸蛋上场, 眉眼间尽是毫不掩饰的睥睨之色, 气质冷冽而锋利, 挺直着嵴樑立于洁白的冰面之上, 就是一柄完全出鞘的剑。 之前池惊澜的所有节目都不会强硬地向外界表达强烈的情绪,像《新芽》《安卡》等等, 基本都是他自己的成长和感悟,能够影响到观众们,只是因为池惊澜的表演太能够引起人们的共鸣与感触而已。 第507页 最激烈的一次, 也就是那场全国冬运会上, 对着裁判「开枪」的《小丑》, 没想到, 本来已经将《小丑》改编的没有之前那么强的针对性了, 却又遇上了这种突破池惊澜的底线, 让他绝不能容忍的事情。 阴差阳错的, 《小丑》又回到了它最适合的赛道。 池惊澜睁开眼,利剑出鞘的锋芒仍未收敛,眼中的嘲讽与不屑却更加显眼。 这次的池惊澜不再铺垫小丑阿瑟那悲惨的过去, 也不再叙说他是如何无奈地拿起手中的枪走上暴力反抗的路,一开始, 他就是后期那个强大的,令人畏惧,却又受人追捧的joker。 这部电影很有名,所以大家也都知道,电影后期的joker,心中最强烈的情绪,绝不是权力和众人追捧带来的快意,而是对那个不公而腐朽的社会的嘲讽和不屑。 小丑不屑与那个社会同流合污,正如此刻的池惊澜不屑用暴力解决问题。 对洋洋自得的既得利益者最直接的报復,便是击碎他们的美梦。 单纯意气用事把之前那两个伤人的运动员揍一顿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当然,即便揍不了他们,他们也绝不会好过。 开头轻快活泼的音乐中,少年唇角扯出大大的弧度,倒滑而出,荒诞与强势完美地在他身上融合,让观众席上的观众们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下一瞬,池惊澜利落地一仰头,柔软的髮丝在空中甩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他抬起手,瞬间起跳,高高腾空。 ——4t,后外点冰四周跳。 大开大合,凌厉至极。 刀齿点冰溅起的美丽冰花,就像是危险而无形的武器,溅射入观赛冰迷们的心脏,引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有人为此惊艷,也有人感到冒犯。 冒犯就对了,自己选择对号入座的才是真正的小丑。 池惊澜这一次完全没有收敛自己的个人情绪,他既是电影里那个拿起枪踏碎旧制度的小丑阿瑟,也是想用这一场自由滑为凌榆鸣不平的池惊澜。 就连其他国家的解说也明显感受到了场上少年喷涌而出的强烈情绪。 和华国解说在比赛过程中会为了节目的沉浸感而选择尽量少言不同,国外的解说向来都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只是风格不同而已。 所以当他们此刻看到池惊澜的开头,感受到他身上那蓬勃而汹涌的情绪时,便惊讶地直接开口了。 「哇哦,华国的黑马池今天看起来很生气,我之前慕名去看了他之前的所有节目,这次的风格和他之前的完全不一样——一开始就火力全开,让人完全没时间反应啊。」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前两天短道速滑一千五百米比赛时被韩国队选手划伤的短道之王,似乎和黑马池关系非常好,这应该是在替好兄弟抗议,够朋友,我喜欢!」 解说的搭档激动地回答,而后两人的解说便莫名其妙拐去了讨论凌榆和池惊澜关系究竟如何如何好的地方。 不过很快,他们讨论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无他,冰场上的少年再一次精准地捕捉到了镜头,凌厉的目光通过镜头落到了所有人的身上,让所有正在看这一场自由滑的观众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身体。 他们觉得自己仿佛被池惊澜审判了一次。 问心无愧的人只是吃惊于这样一个看上去柔弱纤细的小少年竟能爆发出这样惊心动魄的气势,和之前的短节目《安卡》时简直判若两人,并且不由自主地产生好奇,被他深深吸引。 但有些人问心有愧,但偏偏不肯承认是自己有错,已经自顾自地破防,觉得池惊澜这是明晃晃的在他们的地盘上挑衅甚至内涵他们。 不文雅的词彙从他们口中倾泻而出,原本安静观赛的观众席也瞬间再次嘈杂了起来。 远道而来的其他国家的冰迷们被吓了一跳,瞪向那些不停辱骂的本土观众们,甚至低声提醒他们安静,但是没有任何效果。 反而本土观众们骂得更狠更吵了。 这下,无论是哪个国家的解说,都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对观众席上吵闹的观众们表达了不满和谴责。 「看起来韩国的观众们还需要进修一下观赛礼仪。」 「头一回见到那么吵的花样滑冰观赛席,主办方都不制止一下的吗?」 「哈哈,韩国的冰迷们这就破防了?池加油啊!拿个第一,狠狠打他们的脸!」 最后一个立场鲜明开嘲的,是大鹅的解说,他们前天的女子三千米接力,也被韩国队小漏了「一手」,此刻看到池惊澜毫不掩饰的针对和指责,那叫一个大快人心。 大鹅团体赛决赛男单没有换人,从实力上大概率打不过池惊澜,与其让别的国家把第一抢了,不如让这个让他们很顺眼的华国小少年拿第一,反正华国队有短板,池惊澜拿了第一总分也超不过他们。 虽然话是如此,但直接在直播中开口支持池惊澜拿第一,足以证明大鹅的解说对韩国队有不爽了。 而一向不会在比赛过程中说什么无关话题的华国解说,也忍不住开口:「这观众席……素质有待提高,希望不会影响到池惊澜的比赛。」 池惊澜当然不会被观众席的那点嘈杂影响,对他来说,这只是小场面。 甚至,观众席越嘈杂,他越兴奋。 韩国冰迷们越扰乱赛场秩序,就越说明他们做贼心虚,越会引起他人的口诛笔伐,正如此刻各国解说间里的解说们。 第508页 而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跳了一场自由滑而已。 根本没有人能有绝对的证据来证明他是在针对韩国,不是吗?尽管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事实就是如此。 在一片嘘声之中,场上的少年越发恣意张扬。 如果说前半段的池惊澜是正义地指责韩国的丑陋行径,就像小丑阿瑟觉得自己或许也能改变什么,而为了正义彻底拿起枪一样。 但从中间的编排步伐开始,变调的荒诞而悚然的音乐,和少年脸上出现的邪意,则让所有人都心惊了起来。 joker在信徒的追捧中登上了王座,手舞足蹈,发出猖狂的笑意。 一开始为守护心中正义而拿起枪的小丑,因为善良而想拯救他人而拿起枪的小丑,在那个畸形又丑陋的社会中,屠龙者也终成了恶龙。 那么他们呢? 小丑阿瑟至少曾经反抗过,但仍抵不过那黑暗的社会。 此刻还没有到那等恶劣的地步,只此一家行径如此丑恶,但如果连这都不敢反抗,堕落不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吗? 前半段是倡议,那么后半段就是警醒。 凌榆受伤而那两个韩国队的运动员没有遭受到任何惩罚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华国队的事了。 韩国这种为了自己的成绩和利益而纵容伤人的行为,绝对不能扩散,否则整个体坛都不得安宁,运动员们更无处伸张正义。 唇亡齿寒,很简单的道理。 所以,池惊澜就是要以这种鲜明的对比,让全世界看他这一场自由滑的观众们,都能最直观地看到——沉默的结局。 若是韩国的「阳谋」受不到任何惩罚,那么以后,会出现多少个成为恶龙的「小丑」呢? 回答一定是无数个。 所以他们不能沉默,他们必须反抗。 冰场上的少年火力全开。 难度步伐、燕式巡场,联合旋转,以及,后内结环四周跳——4s,后外结环四周跳——4lo,勾手四周接后外点冰三周——4lz+3t,阿克塞尔三周半接后外结环一周接后内结环三周——3a+1lo+3s……各种高难度的步伐旋转,还有各种四周跳,连跳,跟不要钱一样撒了出来。 而大多数跳跃,池惊澜更是毫无顾忌地放在了自由滑的后半段,配合着越发激昂热烈的音乐,他这柄出鞘的利剑,将每一寸锋锐的剑芒都对准了该去的去处。 现在世界最高难度的五种四周跳,在这一场自由滑之中,池惊澜就展现了整整四个,别说还有一堆难度不比四周低的二连跳甚至三连跳,直把人们看的目瞪口呆。 而池惊澜却丝毫不显疲惫,汗珠顺着额角滚落,折射出细碎的光,只衬得他更加璀璨夺目。 最后,少年高高抬起手,将枪口对准了天花板。 嘭,一声枪响,无形的硝烟在少年指尖弥散,他收回高抬的手置于胸口,在华国冰迷们骤然爆发的沖天欢唿声中,弯腰谢幕。 华国少年池惊澜,一曲《小丑》,技惊四座。 第二百四十四章-冬奥(二十九) 如遇不公, 该如何?沉默,抑或是反抗? 场中的少年抬手朝着穹顶开枪,便是他告诉全世界的答案。 ——那就来战。 池惊澜从不畏惧风雨, 而他用那并不宽厚的肩膀撑起的广阔天空, 也给冰迷们带来了足够的底气。 细小的浪花会被深邃的大海吞没,会悄无声息地平息于绵长的海岸, 但如果是巨大而汹涌的海浪呢? 当海浪足够浩荡, 便可以击碎庞大的礁石。 有人带他们冲锋陷阵, 有人愿意将细小的浪花汇聚成汹涌的波涛, 没有谁会再愿意憋屈地保持沉默。 「池惊澜……池惊澜!池惊澜!池惊澜!!」 一开始, 只是零散的一两个人高声唤出了池惊澜的名字, 但是很快,他们附近的冰迷见状, 一个一个都加入了进来。 并不是所有的华国冰迷都聚集在一块区域,当最集中的华国冰迷率先喊出声浪后,其他如同夜空中的星星一般零散分布在整个观众席的华国, 还有华裔观众们也都动容起身, 无视身旁本地观众的谴责, 不甘示弱地扯开嗓子, 将自己融入了声浪之中。 他们的声浪层层叠起, 汇聚成汹涌澎湃的浪潮, 将原本来自本地观众们嘈杂的嘘声与谩骂完全压制。 巨大的洪流甚至都要掀翻整个场馆。 到后来, 就连观众席上的外国冰迷们也被感染,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用他们的语言唤着池惊澜的名字。 池惊澜听到了自己名字的各国语言版, 直起身,朝着他们笑了笑。 那笑容发自内心, 带着纯粹的喜悦和感动。 总有些人,有些事会让人动容,池惊澜已经作好了在主场被观众们嘘声谩骂的准备,却没想到华国冰迷们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到这种程度。 少年再一次朝观众席弯腰鞠躬致谢,不卑不亢,保持着他的风度,却也仍不失去他的锋芒。 强大而谦虚的气质散发着独一无二的魅力,无人能不为他着迷。 而人声鼎沸的场馆里,在越发声势浩大的欢唿和吶喊声中,之前曾因声音太大而被赶出场馆的青年却早已彻底失语。 凌榆再也压抑不住眼中汹涌而灼热的情绪,他注视着冰场中的少年,眸中翻涌着毫不遮掩的汹涌的爱意和极致的温柔。 第509页 他此刻的眼神,直白到但凡有个镜头照过来,他的心思就会完全暴露在全世界的眼皮子底下。 「收敛一点。」一旁的柯苑泽扶额操心道。 「收敛不了。」凌榆头也不回地回答,身体前顷趴在栏杆上,头枕着胳膊,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冰场上的人影。 他看着池惊澜弯腰谢幕,看着池惊澜听到观众席齐声唿唤他名字时惊喜抬头,看着他再一次被队友们簇拥,看着他披上外套坐上等分区,大屏幕上弹出他的自由滑分数。 这一次的自由滑分数出的比短节目还要更慢。 有裁判十分果断地打完了分,也有裁判内心天人交战,纠结许久,迟迟没有给出最终的评分。 虽然体育竞技,裁判按规定要求要公平公正,但一共九位裁判,来自九个不同的国家,他们註定有自己不同的立场。 国际赛场上常出现压分的情况,就是因为这种立场不同导致的。 而冬奥会有足足九个人,就是为了尽量减小立场对于最终分数的影响,但仍无法避免某些约定成俗,心照不宣的规则。 ——比如打压华国。 所以本来这一次自由滑,有好几位裁判是打定了主意,甚至收到了上面的要求要压分的,但是这一刻,他们却下不去这个手了。 能坐上奥运会裁判这个位置,自然是热爱着这个项目的,而池惊澜这场自由滑的核心主题太直白,连观众们都能瞬间明白,何况他们呢? 他们有自己的立场没错,甚至他们也会打压一些运动员,但是他们做不到看着冬季运动彻底向下堕落——韩国的行为,他们也十分鄙夷不耻。 所以犹豫了许久之后,直到打分的倒计时都快要结束,有些裁判才最终打下了分数。 总之,这是团体赛,最终是按排名给积分,分数高点也没事吧,他们抱着别人要压别人去压,自己给高点应该也没事的想法,不约而同地按下了手边的屏幕。 大屏幕上停顿了一下,下一刻,弹出了池惊澜的自由滑总分。 动作技术分113.23分,表演内容分95.46分,总分208.69分! 直接突破了两百分的大关! 而池惊澜的分数后面,依旧跟着无比熟悉的三个符号。 pb(个人最佳记录)/sb(赛季最佳记录)/or(奥运会记录)。 虽然池惊澜是第一个出场的,后面还有其他四个国家的运动员还没上场,但看到这个恐怖的分数的人心里都清楚—— 如果这分还不是第一,那简直天理难容。 尖叫声再度掀翻了场馆的穹顶,凌榆眼中也泛起最骄傲的笑意,和抬头望向他方向的池惊澜对上视线,在沸沸扬扬的嘈杂声音中,两人默契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随后池惊澜含笑起身离开等分区,背着凌榆朝他挥了挥手,跟着队友们一起退场了。 凌榆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至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才从趴着的栏杆上离开坐回原本的座位。 「你居然不回去找小师弟?」柯苑泽一阵惊奇。 池惊澜不在,凌榆便又恢復了那高冷的酷哥模样,闻言双手环胸轻哼一声,用「你居然这都不懂」的语气开口道:「团体赛决赛还没结束啊,我怎么可以这时候去影响乐乐,阿泽,你不要满脑子黄色废料!」 柯苑泽:………… 是谁刚才兴奋地跟他说被亲了要去表白?究竟是谁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 他就不该开口让这货有机会开屏犯贱,柯苑泽深唿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的暴躁,告诉自己再闲着没事干搭理这东西,他就是狗,而后把头一扭,选择了继续看比赛。 场馆中澎湃的声浪在池惊澜离场之后仍持续了许久,直到下一个出场的霓虹国选手上了冰,才不甘不愿地平息。 不知道霓虹国的那名运动员是被池惊澜四个四周又凌厉无比的节目震撼到了,还是被现场出乎意料但又持续了许久的声浪吓到了,他显然不是很在状态。 他的节目里原本编排了两个四周跳,但最后却只成功了一个,虽然后半段找回了一些状态,但本身编排难度就不高,最后的表演分也只是中规中矩的平庸,加上失误扣的分,不出意外的话,已经预定了团体赛决赛男单的最后一名。 除非剩下的选手跳出更加下饭的操作。 霓虹国的冰迷们已经祈祷起了下一个出场的班奈特延续他短节目时的发挥。 但很可惜,他们的算盘马上就落空了。 第三个出场的是美国。 艾美莉卡本来纸面实力的排名也就差不多第三,不过他们的分数本来应该和俄加靠近的,但由于之前短节目班奈特在男单的失误,最终只比华国的总分高了一分。 俄加以三十多分的分数甩了剩下三个国家一大截,自成了竞争金牌的小团体,而华日美的分数差距极小,铜牌究竟会花落谁家,局面只能说是扑朔迷离。 华国虽然池惊澜大概率又能砍下一个十分,但冰舞和女单的短板并不是一时就能补齐的,而双人滑的小搭档年纪太小,稳定性也还未可知。 而美日各个项目的实力比较平均,相比来说美国更胜一筹,如果之后的项目霓虹国不爆发,那他们就很难有什么竞争力了。 说到底,在这样伯仲之间的竞争中,看的就是谁能顶住压力。 第510页 而霓虹选手没顶住的压力,在短节目上演下饭大会操作的班奈特,在这一次的自由滑却抗住了。 按照团体赛的规则,进入决赛之后,每个国家拥有两个项目换人参赛的权利,当然,换的人也要是之后个人赛的参赛运动员才可以。 人们之前原以为美国会将班奈特换成曹辉,毕竟班奈特在短节目上的失误算得上很严重,但美国却没有这么做,依然让班奈特参加团体赛的决赛。 外网舆论也就那套,已经有很多人在讨论班奈特是不是背靠大树,有权有势才没把他踢出团体赛,也就是俗称的「皇族」。 这当然已经算得上造谣污衊,换做以前的班奈特,一定会难过自责,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但自从那一天和池惊澜谈话之后,两天时间,他想通了很多事。 网上的舆论,说到底不过是他那位曾经尊重敬爱的师兄为了自己的逃避而推卸责任,让他背锅而已…… 剩下想通了什么,一个个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班奈特现在回头,才发现原来都是些乏善可陈的事。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不可以为了任何事,为了任何人,而放弃自己的职业生涯,放弃自己的未来。 当然,代价是被彻底的孤立,不过班奈特不在乎了。 施捨的友谊,高高在上的友谊,他不需要,他已经有了真正的朋友。 没有队友的鼓励祝福,观众席上大多也都是看戏的姿态,但这一次红髮少年昂首挺胸踏上冰场,没有受倒丝毫影响,如同一团绯红的火焰,在冬奥会的赛场之上终于燃烧出了他的光芒。 同样也是四个四周的编排,班奈特没有一个失误,全都完美完成,达成了他冬奥会的首次clean。 尽管总体技术难度和表演分都比池惊澜差了一些,但也突破了他的个人和赛季最佳成绩,足够让许许多多的冰迷们惊讶了。 毕竟,自由滑的他和短节目给大家做下饭菜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冰迷们不清楚是什么让班奈特作出了这种惊人的改变和进化,但对于漂亮好看的节目,他们总是喜爱的。 而且断档的top固然很酷,但是有来有回的竞争更加精彩,不是吗? 就连现场的华国冰迷们也毫不吝啬地给班奈特献上了他们的掌声。 班奈特给池惊澜带来了一点冲击,但仍然没能动摇池惊澜第一的位置,后面的几位运动员就更不可动摇了。 最后,等男单的五场自由滑节目都结束,男单自由滑的五个国家最终排名定格在华美加俄日,并且重新洗牌了积分排行榜。 总积分排行榜从俄加美日华,变成了俄加华美日。 只不过虽然排名表面上看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实际上美日华三个国家的竞争依然白热化,团体赛不论具体分数论排名赋予积分,一共只剩五个国家,所以即使排在最后一名,也能够有六个积分,所以直至现在,美日华三国分差依然很近。 都到这种程度了,谁不想争一争奖牌? 接下来的所有比赛,所有人都打了鸡血,俄加争金,美日华争铜,整个团体赛,硬生生发挥出了不输个人赛的水平,给观众们带来了一场又一场视觉盛宴。 而华国,在池惊澜的那一场绚烂而锋锐的自由滑带领之下,无疑是最疯的一个。 犹如跟着将领冲锋的将士,剩下的人都毫无保留地拼了命,每一场节目表演完都是筋疲力尽地下场,有队友扶着才能勉强不脱力摔倒。 只有阿美莉卡在一众打鸡血的运动员中显得格外格格不入,他们显然没有珍惜班奈特砍下的男单九分,也没把华国和日本放在眼底,吊儿郎当地比完了赛,虽然没什么失误,但明显能让人感受到敷衍。 最后,成绩没有辜负拼了命的华国队,在一开始无人看好他们的情况下,硬是生生逆袭,拿下了铜牌。 而吊儿郎当的艾美莉卡,最后也被摁烂了计算器觉得有希望而狠狠拼了一把的霓虹弯道超车,成功垫底。 现场的华国冰迷们声音都已经喊哑了,但当最后成绩尘埃落定,他们真的拿下第三的时候,他们仍然从沙哑的喉咙中挤出了最热烈的欢唿与尖叫。 在纸面实力垫底的情况下,在明显偏科,曾经的顶樑柱倒下,还有明显短板的重重困难之下,平均参赛年龄最小的国家顶住了最大的压力,虽然只是第三名,也是华国里程碑的突破。 这如何不令人骄傲? 颁奖典礼,华国团体赛参赛众人一起站上领奖台,国际滑联的主席亲自来给他们颁发奖牌和捧花。 从铜牌到金牌,池惊澜被众人簇拥着,弯腰带上了他冬奥会的第一枚奖牌,接过递过来的捧花,抬头,远远地和观众席上的青年再度对上了视线。 趁着主席接着给身旁的队友们颁发奖牌,池惊澜弯了弯眼睛,在高朋满座中朝着青年的方向无声启唇。 「这份礼物,喜欢吗?」 第二百四十五章-冬奥(三十) 回答池惊澜的, 是凌榆如同熔岩一般灼热滚烫的视线。 那好似烈日当空,要把他穿透融进骨和血中的侵略性,即使池惊澜此刻站在只有个位数温度的冰场之中, 他都感觉自己要被融化了。 此刻池惊澜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撩拨得有点过了, 手无意识地摸上挂在胸前的奖牌,整个人都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第511页 还好观众席突然又炸开了锅, 嘈杂声此起彼伏, 池惊澜趁机收回了被凌榆那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受不住的视线, 看向身旁引起嘈杂声的源头。 ——是加拿大队。 国际滑联主席给第三名的华国队颁完奖, 便绕到领奖台的另一侧, 去给第二名颁奖了。 团体赛的金银牌争夺战, 最终还是大鹅略胜一筹,摘得了桂冠。 加拿大以两分之差憾负摘银, 不过镜头给过去的时候,还能看到他们在有说有笑地交流。 这个平均年龄最大的参赛团队,老将们基本都到了要退役的年纪, 这是他们最后一场冬奥会, 没能站上那个最高的领奖台虽然有些遗憾, 但都拼尽了全力给全世界的冰迷们带来了一场最精彩的比拼, 他们虽败犹荣。 而且, 此行不虚, 不是吗? 加拿大的几名老将对视着看着彼此笑了笑, 目光在另一侧已经站上了铜牌领奖台的华国队身上扫过,然后在镜头照过来时,在全世界的注视之下, 动作整齐划一地弯腰,齐刷刷地伸出手, 如同扫帚一般扫了扫面前的领奖台,就好像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一般。 他们来回扫了好几下,才收回手,抬脚站了上去,手拉着手高举过头顶,朝着观众席和镜头打招唿。 领奖台上显然不可能有什么物理意义上的脏东西,那么加拿大队扫的是什么「脏东西」,那就很明显了。 「咳咳咳」镜头外,观众们正喝着水,见到这一幕直接呛到了自己。 而现场,加拿大队的动作也瞬间引起了观众席的躁动。 韩国观众瞬间破防,嘘声一片,谩骂声又充斥了整个场馆,但加拿大队的几位运动员完全不在乎,笑意盈盈地,甚至还像嘘声最大的那片观众席挥了挥手。 可以说是直接贴脸开大了。 本低观众们更加破防,其他国家的冰迷们见状瞬间笑倒,鼓着掌喝彩起来,一时之间,轻而易举又压过了破防的本地观众的声音。 「哈哈,这些棒子的战斗力好差啊。」 赵瑞嘉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还是忍不住,和身旁地虞灵灵分享,整个人都兴奋极了。 「团体赛决赛没有韩国,他们人本来就不多。」 虞灵灵低声回答,然后扯了扯赵瑞嘉的袖子,示意他在领奖台上要稳重一些,不过小姑娘最后自己也没忍住,脑袋悄悄凑到池惊澜身旁,小声问。 「池哥,加拿大队的前辈们这样不会被主办方穿小鞋吗?」 池惊澜笑了笑,朝隔壁领奖台看去,和加拿大的几位老将对上了视线,他轻声回答。 「不会。」 加拿大队注意到了华国队的队员们朝他们看过来的视线,互相怼了怼,都侧过头,回以了友好善意的笑容。 他们有什么好怕的,这场冬奥会之后他们大概率就会选择退役,这些人想要算帐,也算不到他们头上来。 华国队的小朋友们还有很远很远的未来,他们不适合那么嚣张,但出于欣赏,也是同仇敌忾,他们这些老将,完全不介意伸手推波助澜一把。 国际滑联主席看到加拿大队的行为都愣了愣,不过他没说什么,在现场的嘘声中,仍是照常给他们带上了奖牌。 一个动作,已经无声地表明了他的立场。 池惊澜看懂了加拿大的老将们的笑容,也看懂了国际滑联主席的行为,弯了弯眼睛,对身旁的队友们开口。 「等会下场,我们找他们说声谢谢。」 「好!」小朋友们虽然不太明白,仍是齐声应道。 最后是金牌,俄罗斯队被提醒了才依依不捨地从加拿大队身上收回了视线,蠢蠢欲动地看起来也想整点活,不过他们还是没有加拿大队那样毫无顾忌,最终还是按照正常的流程走完了待奖牌这个环节。 所有获奖运动员都站在了领奖台之上,接着便是万众瞩目的升国旗奏国歌的环节了。 不用池惊澜提醒,刚才还兴奋得仿若有多动症的小朋友们在国旗准备升空那一刻都瞬间神情肃穆起来,庄重而认真地抬头,看向了那面高高的五星红旗。 虽然只是第三,虽然场馆中响起的也不是华国的国歌,但当五星红旗在场馆上空升起的时候,无论是现场,还是屏幕之外的华国观众们,都严肃认真地离开了座位,站起身,对着场馆上空的红色旗帜行注目礼。 这是平昌冬奥会华国队拿下的第一枚奖牌,同样也是时隔多年,花样滑冰项目再度在冬奥会上有奖牌入手。 这一日,註定会载入史册,而创造奇蹟的小英雄们,光辉的履歷,也将伴随他们的一生。 但这不会是结束,只会是开始。 池惊澜听着响彻整个场馆的俄罗斯国歌,心中想的,是下一次他要让那面五星红旗升到最高的地方,让华国国歌在冬奥会的场地再度奏响。 * 颁奖结束,还有合照与採访。 因为池惊澜刚才说的话,华国队特意去找加拿大队合了个照,一旁的俄罗斯队看到,也没忍住加入了进来。 冰上项目的第一场决赛,第一场颁奖,最终定格在三个获奖国家其乐融融的合照中。 合完照大家各回各家,池惊澜和加拿大的几位老将聊了几句,慢了一拍,便和华国队散开了。 「加油,我看好你,个人赛上再见。」 第512页 池惊澜被加拿大的男单名将很用力地拍了拍肩膀,孙莹莹逆着人流回来捡他,少年笑着点点头朝那位名将答了声谢,才跟着人离开。 退场前的最后一刻,少年抬头,回望了一眼看台。 依旧是刚才的位置,池惊澜看到了凌榆火急火燎离开的背影。 颁完奖,离开了冰场,之前那根绷紧的弦彻底松掉,池惊澜蓦得想起之前那个热烈的吻,消下去不久的粉色又攀上了他的耳朵。 后面的採访,池惊澜全程心不在焉地往队友身后钻,往孙莹莹身后钻,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逃不过被点名採访的命运。 哎,太有名果然也是个苦恼啊,池惊澜被迫站到了最前面,心神却仍没有集中到记者的问题上。 「想问一下池惊澜,自由滑的这场《小丑》,表演内容是之前就定下的吗?」 「不是。」少年的回答言简意赅。 「那请问是什么原因让你改变了原本的表演内容呢?」 池惊澜正要张口,被孙莹莹眼疾手快地怼了下手臂,才骤然回神,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当了漏勺。 他的自由滑只要不明说是针对韩国,没有人可以说他什么,但他自己一旦承认,性质就不一样了。 池惊澜能看出来面前的记者并非恶意,只是没有意识到自己问题的含义,他想了想,笑着开口。 「有感而发而已,姐姐,这可是机密。」 现场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与提问记者交好的人也忙凑到她耳边,提醒了几句。 记者被反问得愣了愣,被好友提点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问的问题是多么危险,瞬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抱……」 她正想开口道歉,少年摆了摆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没事姐姐,还有问题吗,没有我们就回去啦?」 这枚花滑团体赛铜牌对于华国来说可是件大事呢,就算池惊澜卖乖,记者们当然不会允许小功臣们就这么跑路。 「欸欸欸,不行哦——」 记者们笑着拦住试图迅速结束採访的池惊澜,又问了几个问题。 不过刚刚差点出了意外,记者们的措辞也都注意了很多,而池惊澜也打起了一点精神,用前不久被孙莹莹强行塞给他让他学习的《採访之官方回答与技巧》一脸认真地煳弄完了所有的问题。 回答完还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记者们,满眼写着「回答完了可以放我走了吗」。 记者们都被可爱到了,又无奈又好笑。 「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央台记者开口,哄道。 「好吧,您问。」少年收回了蠢蠢欲动的脚,乖巧道。 「团体赛圆满结束了,对于之后的个人赛,你有什么展望吗?」 哦? 池惊澜轻挑了挑眉,之前刻意装出来的乖巧皮瞬间出现了破绽,锋芒和锐意又偷偷跑了出来,他笑了笑,抓住脖子上的铜牌晃了晃,回答。 「给这枚奖牌换个更亮一点的颜色吧。」 比铜牌更亮一点的颜色,是什么颜色,无需再说明了。 在记者们有些怔住的神色中,少年挥挥手,转身潇洒离去。 「咳咳,运动员们这场比赛的消耗都很大,今天的採访就到这里吧,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们下一个赛场再见。」 孙莹莹看着池惊澜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池惊澜这么着急,不过自家运动员,除了宠着,还能怎么样呢? 官方地跟记者善了个后,孙莹莹带着剩下的运动员们也一道离开了。 池惊澜没再管身后的嘈杂,闷头往休息室走,不知不觉越走越快,直接把身后的队友们甩开了一大截。 「小功臣回来啦!恭喜!」 开门,绚烂的礼花迎面而下,池惊澜愣愣地点了点头,环视一圈,没看到凌榆的身影。 「他在更衣室。」柯苑泽走到池惊澜身旁,帮他摘下头顶的礼花,无奈低声道。 然后他好整以暇地退后一步环胸,静等小师弟的选择。 凌榆这个从观众席上回来的人跑去更衣室待着是想干什么,想必小师弟是能听明白的。 然后他看着池惊澜呆了呆,红着耳朵点了点头,跟他们说了句先去换衣服,然后拎着自己包钻进了更衣室。 自家的小白菜啊——柯苑泽沉痛地嘆了口气,转身到角落里又拿了些礼炮发下去,选择了装作看不见。 而那边的池惊澜进了更衣室,刚关上门,便落入了一个炽热的怀抱。 「等……」 池惊澜刚想说身上全是刚刚沾到的礼花,等他清理一下,但青年却等不及,抱着少年转了个圈,炽热的气息瞬间靠近。 「唔。」 少年骤然睁大了双眼,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然后害羞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是凌榆主动,他亲昵地把少年环在怀中,唇贴着唇亲密摩挲。 「乐乐,谢谢,我喜欢,我真的很喜欢……」 喜欢的是送他的礼物,还是人,抑或是二者都有? 这个问题的答案,此刻紧紧想贴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乐乐,我……」 不知过了多久,凌榆才不舍地松开了怀中的少年,盯着他,视线依然滚烫热烈,浓烈的情绪不自觉地溢出,张口就想要说什么。 第513页 更衣室的隔音很差。 池惊澜背后抵着门,听到了门外孙莹莹他们进来再一次响起的礼炮声和恭喜声,也听到了有人问凌榆去哪了,问他怎么去更衣室这么久还没出来。 池惊澜眨了眨眼,踮起脚尖,封住了凌榆的话。 他知道凌榆想说什么,可是现在不应该。 他们对彼此的影响远超他的想像,为了保证比赛的状态,他们必须维护住这摇摇欲坠的窗户纸。 …… 直到感受到凌榆冷静了许多,少年安抚地蹭了蹭他的唇,才松开青年,然后打开门,一把把凌榆推出去后又关上了门,动作一气呵成。 让凌榆看着他换衣服这种事情……现在还是算了。 池惊澜搓了搓自己发热的脸颊,迅速清理完自己换了身衣服,然后一脸若无其事地回到了休息室。 大家都兴奋地聊着天,似乎没什么人注意这里,池惊澜松了口气,然后靠近了坐在沙发上发呆的青年,把刚拿到手的铜牌挂到了他的脖子上。 「欸?」 「太沉了,帮我收着。」 少年大手一挥,在凌榆身旁坐下,然后掏出手机,难得打开社交平台的评论区看了起来。 这是他这份「礼物」的最后一个组成部分。 少年动作随意地翻了翻,那漂亮精緻的眉眼就带上了璀璨勾人的笑意,看得凌榆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看。」池惊澜把手机屏幕递到了凌榆面前。 「啊?在看。」凌榆本能回答,然后挨了一下。 「看屏幕!」 凌榆听出来小少年有点恼羞成怒,连忙讨饶,定睛看去,神情也认真起来。 池惊澜点开的是一个国外舆论的搬运贴。 花样滑冰团体赛决赛刚结束,全世界关注冬奥会的观众们都在讨论这件事,其中讨论度最大的,无疑是池惊澜的自由滑。 除了夸奖,对《小丑》这个节目表演内容的讨论,都会衍生到前两天短道速滑的事故上,而后,便是齐刷刷的对主办方的指责和声讨。 韩国网友们上蹿下跳出没于各个评论区反驳,然后很快就被怼得只留下了破防的文字。 全世界很少能有这么团结一致的时候。 而全世界的冰迷们如此齐心协力,也是超乎了池惊澜想像的好结果。 这份礼物的小尾巴,也足够得华丽。 「国际滑联也发公告表明会彻查,保证奥运会的公平公正了,小师弟,你这一战,打的可真漂亮。」 柯苑泽拿着手机过来,笑着开口道。 「走了,赵瑞嘉他们咋唿着要有庆功宴,师父组了一个,凌榆,你来不?」 「当然!」 有时候报復无需真枪实战,举办一场冬奥会却沦落到被全世界审判嘲讽,棒子也是头一份的「殊荣」。 不过无人为他们说话,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乐乐,你太牛啦!!」 散场去庆功宴的路上,华国队的队伍里还环绕着凌榆那激动兴奋的声音。 花样滑冰团体赛完美落下了帷幕,送完了礼物,拿到了奖牌,也达成了目的。 那么,下一战,就该是个人赛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冬奥(三十一) 自从池惊澜的自由滑《小丑》一出, 全世界都沸沸扬扬讨论了好几天。 而国际滑联在舆论的压力之下表明会查明真实情况,保证冬奥会赛场的公平公正之后,也的确派了专门的调查人员。 只不过十二号上午结束的花样滑冰团体赛, 中午国家滑联给出了回应, 但是国际滑联派的人却迟迟没有到。 从陈志国那得到的说法,是主办方在极力拖延这件事情。 至于结局看起来已经註定, 为什么还要拖延, 看十三号的赛程就知道了。 ——女子五百米决赛, 男子一千米预赛, 以及男子五千米接力预赛。 很密的赛事安排, 同样, 也都是韩国队的「传统强项」。 大概是想趁着国际滑联的调查人员还没抵达的时候抓住最后这个机会再反扑一下,尤其是某些在调查之后註定逃不过禁赛的某些运动员, 比如前几天故意滑在最后还故意变道阻碍了凌榆套圈的那位。 一不做二不休,没有了束缚的疯狗咬起人来是很疼的。 而这一次男子一千米的预赛,凌榆又「好巧不巧」的跟那个运动员分到了一个预赛小组。 是的, 那位惯犯运动员还是对凌榆下手了, 凌榆本身伤还没好, 预赛滑得也相对来说保守一些, 速度没有特别快, 那人便直接加速到了凌榆身后的身位, 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毫无顾忌的伸手, 想要再度把凌榆拉到。 那份「毅力」,当真称得上一句目标明确,初心不改。 不过韩国队这点小心思, 早就被华国队看得透透的了。 这回凌榆早就做好了准备,全神贯注, 甚至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向,没有再给他们任何得手的机会。 在那个韩国队运动员朝他的冰刀伸手的一瞬间,凌榆在千钧一髮之际抬了冰刀,让那名惯犯一手落空直接没稳住自己中心摔出去的同时,自己也快速加刀,在最后两圈直接加速,直接和身后的运动员们拉开了一大段距离,潇洒冲线。 很帅,但是下场之后,凌榆很快就受到了来自教练和队医的一顿胖揍。 第514页 距离受伤才过去了三天,虽然当时一千五百米决赛结束之后就缝了针,但是三天显然不能恢復多少,一场一千米预赛下来,伤口还是崩裂了。 「说吧,你是不是故意的,稳着滑也没让你那么慢啊,故意让那傻逼东西靠近是吧,不要命了?」林桓揪着凌榆的耳朵冷笑道。 凌榆预赛那个速度是没有他平常的速度快,但全程都保持着第一,怎么着也称不上慢,林桓这话要是让其他国家的教练听到,保证能酸的他们直接留下鳄鱼的眼泪。 但此刻,医务室里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林桓说的不对。 队医处理着他那又有点崩裂的伤口,听到林桓的话也贊同地点点头,然后一脸不贊同地看着凌榆。 「伤口崩开和最后加速没关系,才三天,本来就没好多少,正常滑完也会崩开啊……」 凌榆的声音在林桓危险的眼神中越来越小,小眼神往外一撇一撇。 「师父,哥,留点面子……难道不帅嘛……」青年嘟囔着,被赏了一个迎头暴栗。 「帅你个头!」 池惊澜和师兄从观众席赶到了医务室,开门便听到了林桓气镇山河的一声吼。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可以,你家那位还有力气气林教练,看来问题不大。」柯苑泽调侃。 池惊澜不好意思地轻咳了几下,仓促点点头以作回应,然后赶紧推门进了屋。 凌榆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伤口有些崩裂加上有一点并发炎症,属于正常的范围之内,当然,其实也已经到了可以打封闭的要求。 打封闭很消耗运动员的职业寿命,但是这毕竟是奥运会,一个运动员全部的职业生涯中都很难参加几次的奥运会,凌榆的伤也不是一时能好的,队医还是尊重运动员的个人意愿问了一嘴。 凌榆想了想,在池惊澜担忧的眼神中笑着拒绝了。 虽然伤口迸裂和炎症的疼痛是有点难忍,但是他可是要陪池惊澜征战下个奥运甚至下下个奥运的人吶,现在的他还年轻,就不用这种东西来提前消耗自己的职业寿命了。 「今天就剩一场接力的预赛,我们之前重排了一下圈数分配,现在我圈数是最少的,下一场比赛在十七号了,中间有好几天能休息,应该能恢復不少,放心,问题不大。」 凌榆认真盘算了一下,然后大手一挥,满脸没问题地开口道。 说完,还骄傲地挺起了胸膛:「男人怎么能说不能忍呢!」 在众人一言难尽的表情中,只有池惊澜配合地嗯了两声点点头,抚摸了一把他的狗头,然后便和其他人一起退出去了。 凌榆的一千米预赛又被放在了最后一组,和接下来的五千米接力间隔时间都不足一小时,他需要时间休息。 好在男子一千米预赛之有个女子五百米半决赛的缓冲时间。 只不过女子五百米半决赛也出了「意外」。 这个华国短道最强势的项目于各种原因之前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最近才有几个天赋不错的小朋友冒出尖来。 华国报名女子短道五百米的两位运动员,都是还没成年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小将,在十号那天的预赛都成功晋了级,今天的四分之一决赛发挥也不错,凭着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再次晋级,冲进了半决赛。 不过到了半决赛,这回倒不是韩国选手作妖,是裁判又突发病症。 两个小朋友勤勤恳恳滑冰,却因比赛经验不足,被裁判揪住了小毛病,双双判罚出场。 华国冰迷们都快气炸了,女子五百米半决赛结束,又去唰唰唰给国际滑联发了不知道多少封投诉信。 在国际滑联头大如牛之际,接下来的男子五千米接力终于救了他们一把。 五千米接力华国队和韩国队不在一个小组,没出什么意外情况,纪云星、顾小北等小将主动担起了责任,牢牢地护住了他们的老大,凌榆只用负责中间的稳定过渡和最后的两圈冲刺,整场五千米接力赛结束也没有加重他的伤势。 最后,华国队顺理成章地以小组第一名晋级了决赛,给华国队十三号的比赛日画上了一个还算圆满的句号。 至于最后的女子五百米决赛,华国冰迷们本来是本着看都看到这了,那就看一下结局的想法,没想到却收穫了惊喜。 韩国那位晋级的选手在决赛上犯规明显,上有国际滑联盯着,裁判即便臭着脸,也只好给她判了犯规。 这下华国冰迷们爽了,奔走相告,普天同庆,喜悦之下,又顺手给国际滑联递了许多信。 国际滑联:…… 顶不住这样的勐烈攻势,十四号,不顾主办方的阻拦,国际滑联派来的调查人员火急火燎地抵达展开了调查。 凌榆作为当事人,还被叫过去询问了好几次当时的情况。 处理结果出来的很快,也算差强人意。 裁判换人,被国际滑联新指配的裁判接手,而之前两次犯规试图让凌榆摔出去但却没受到惩罚的某棒子运动员,也直接被取消了之前比赛的奥运成绩和接下来比赛的参赛资格,同时禁赛一个赛季。 这绝对是严惩,杀鸡儆猴,想必接下来韩国队也不敢再整什么么蛾子了。 只是有些可惜华国队的两位小将,他们被裁判抓住的小错误不至于被直接判罚出场,最多就是一张黄牌,但女子五百米的比赛已经完全结束,就没什么迴旋的余地了。 第515页 不过还是年轻,小朋友们有点难过,但并不气馁,很快就恢復了活力,甚至还在年夜饭上表演了一通才艺。 是的,年夜饭。 十五号是除夕夜,奥运村里的运动员们身负国家荣耀和责任,在这个合家团圆的时刻做不到与家人团聚,但是并不代表着这个年就没了年味。 华国队自带的大厨做了一桌大餐,华国队队员们则把食堂里的桌子摆到一块凑了个大桌,便是一顿年夜饭了,和主办方准备的食堂比起来,那绝对算得上顶级奢华。 只要是进了食堂的其他国家运动员,无一不被他们吸引,很快就有人忍不住询问能不能加入。 华国队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不知不觉,一顿华国队的年夜饭,居然成了一场奥运村运动员的大聚餐。 本来有些国家是自己开小灶的,在听说食堂的热闹之后也直接放弃了自家的小灶跑来了食堂。 主办方的食堂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甚至有些外协运动员蹭了顿饭礼尚往来,拿出了他们的……烈酒。 「后面还有比赛的就喝饮料就行了啊,比赛都结束了的也悠着点,喝趴下了可没人把你们扛回去!」 一片热闹之中,陈志国用擀面杖敲着包饺子和面的不锈钢钢盆盆底,大声吆喝道。 「知道啦!」 有了主席的准许,食堂顿时更加热闹了。 已经结束了比赛的,比如双人滑的虞灵灵赵瑞嘉,昨天上午短节目今天上午自由滑,他们成功延续了团体赛的一往无前,直接拿了个银牌,现在还把奖牌挂在自己脖子上呢,已经兴奋地找不着北,喝了个红脸大马趴了。 还有比赛在几天之后小酌一点也没关系的,比如短道纪云星他们几个,虽然贯彻了他们队长外语不好的一贯作风,但是靠着手脚笔画,混的那也是叫一个如鱼得水。 柯苑泽看着热闹活泼的小朋友们,笑了笑,端着酒杯环视一圈,锁定了角落里面两个熟悉的人影,熘达了过去。 「小师弟,怎么躲在这里,让师兄我一顿好找。」 池惊澜抬头,看到柯苑泽酒杯里浮浮沉沉的茶叶,弯了弯眼,也举起自己的杯子,敬了敬。 「师兄,坐,这位置很好。」 柯苑泽坐下来,环视一周,发现正好能将所有的热闹都收入眼中,不脱离于热闹的氛围,却也不失安静,的确是个好位置。 「确实不错,小师弟,看起来你已经准备好明天的比赛了?」 「师兄,你不也是吗?」 池惊澜的视线落到柯苑泽手中的茶水上,笑笑道。 两个在明天的男单短节目就要成为对手的师兄弟此刻没有一丝针锋相对的意思,但他们彼此心中都清楚,谁都想要赢得漂亮的成绩。 赛场下是师兄弟,赛场上,就等赛场上见真章了。 不过柯苑泽见不得气氛那么沉闷,笑嘻嘻地拍了拍凌榆的肩膀,问他自己和小师弟看好谁。 成功获得了凌榆无语至极的白眼。 这和问他老婆和老妈掉进水里先救谁这种弱智问题有什么区别? 当然,看在他明天就比赛的份上,凌榆没怼他。 青年举起酒杯,以茶代酒,笑着祝道。 「不贫嘴了,我也不多说什么——愿你们此行无憾。」 我的爱人,我的挚友。 第二百四十七章-冬奥(三十二) 「谢谢。」 师兄弟两齐声回应, 三人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叮」声,酒杯中的茶水泛起层层涟漪, 茶叶沉底又浮起, 无声见证了这美好的一幕。 考虑到明天还有比赛,没比赛任务的也要去现场观赛, 这场年夜饭没有持续太久, 晚上八九点, 奥运村的食堂再度恢復了往常的无人问津。 池惊澜踩着皎洁的月光回到房间, 早早地睡下, 心态及其平静, 一夜无梦。 月亮东升西落,曙光破开云雾, 便是新的一天。 二月十六日,整个江陵冰上运动场只有一个比赛项目。 ——上午九点的花样滑冰男子单人滑短节目。 可谓是排面拉满。 和短道速滑每一次都挤在一块,运动员还需要重复上场的赛程安排比起来, 花样滑冰的赛程安排简直可以称得上神仙。 这和花样滑冰本身一共就四个项目也有关, 个人赛短节目加上长节目满打满算八场, 奥运会那么多天, 自然要分开来放保证收视率, 但不管怎么说, 男单比赛的时间, 是真幸福了华国的冰迷们。 花滑的比赛都在上午,之前没放假的上班族还需要偷偷摸摸的上班摸鱼看比赛,但二月十六号大年初一, 所有人都放假,看比赛终于不用提心弔胆地看老闆脸色了。 而且过年走亲戚一般也不会放在上午, 这是一段完全不会被打扰的时间,冰迷们早已兴奋地早早爬了起来蹲守到了直播前,甚至很多人拖家带口,连爸妈爷爷奶奶辈都拽过来一起看比赛了。 今天网上各种平台讨论的话题,也都离不开冬奥会以及今天的花样滑冰男单短节目。 前些日子短道速滑的风波和池惊澜在花样滑冰赛场上作出的强势回应,让这两个本就热度很高的项目,以及凌榆和池惊澜这两个人彻彻底底地出了圈。 而昨天中午,在国家滑联对主办方的调查和处罚结果公开之后,冰迷们普天同庆奔走相告之时,也把池惊澜和凌榆这两人齐齐送上了热搜。 第516页 以至于这场在国际滑联对韩惩罚结果出来后的第一场比赛,花样滑冰男单短节目不仅直播观看人数再创新高,就连很多本不关注的路人都特意大早上爬起来打开了比赛直播,关注起了这一场比赛。 嘿,那可是他们的「抗寒」英雄,当然要支持一下。 [我头一次这么早爬起来看比赛=口=还,还有点困] [哈哈哈楼上第一次关注花样滑冰的比赛吧,冬奥全部安排在了上午,习惯一下,很快就会精神啦!] [为什么?ovo] [因为,神!马上就会上场(双手合十)!] [我把我爹我妈我爷我奶全拖来看直播了!!池神,加油啊!!还有柯队,要不留遗憾呀!!] 除了加油的啦啦队,还有些人,因为兴奋起的太早而直播还没开始,等待的时间太难熬,干脆建了个讨论贴。 [李涛池神夺金的可能性。] [如题,感觉池神个人赛夺金的可能性真的不小啊!我去翻了翻之前团体赛的裁判评分细表,和隔壁短道身残志坚都要坚持在赛场上「发光发热」的裁判不一样,感觉这次花滑的裁判还怪做人的……] [楼上怎么说?] [《小丑》那场自由滑,咱华国裁判打的分又不是最高,没超过加拿大的裁判,大多数裁判的分数都和最终的分数差不多,有几个明显的低分,但是被diss的棒子居然给的不是最低分,最低分是艾美莉卡。] [哈哈哈哈哈好傢伙加拿大裁判给的分数那么高吗,不过想想他们领奖台上那动作真是爽飞天了,大概是同仇敌忾吧,这裁判能处!] [有一说一棒子除了短道,其他项目还真没那么脏,花样滑冰池神都这么贴脸开大了,棒子居然还能打出这样一个虽然低但不算太过分的成绩,倒让我有点刮目相看了(没有替他们开脱的意思,短道那操作是真噁心)。] [确实,相比之下,艾美莉卡才是真的狗啊,比最终分数直接低了十几分,他可真敢打……而且,笑死,我去看了看,他们连班奈特的分也压,好抽象= =] [嘛,毕竟只有那位太子才是艾美莉卡裁判的心尖宝贝,班奈特在艾美莉卡国内的比赛也是这样,艾美莉卡也有艾美莉卡的派系斗争,这小孩有点子惨的,摊手] [真是,裁判之间的勾心斗角比场上的运动员还要激烈啊(扶额苦笑)] [这次短节目的裁判跟自由滑大差不差,不过咱抽籤没抽上,希望这些裁判不要抽风吧,池神和柯队加油!!不管拿不拿牌子,都是我的神!!] [镜头给到现场了,看见池神了,不聊了兄弟萌,看比赛去了!] 网友们捂着激烈跳动的小心脏东拉西扯地聊天,终于熬到了直播开始。 官方直播间的镜头从解说厅切换到了比赛现场,冰场上第一组出场的六名运动员身影出现在了冰面之上。 他们正在进行赛前的六分钟热身。 冬奥会男单短节目的出场顺序是按照这一赛季的世界排名进行分组,然后组内再进行抽籤排序决定的。 这和其他大赛的规则差不多,因此不出意外的话,高手都将在最后的几组比赛中登场,那才是大多数观众们真正想看的精彩表演。 而第一组,规则就註定了观赏度和水平都比不过后面的组别。 虽然这是奥运会,全世界总共只有三十人能参加男单短节目的奥运会,但是正是因为奥运会,所以有些平常大奖赛都没有拿到资格参加的运动员,也能因为自家一哥挣得的多于一个的名额,搭上这趟承载着泼天富贵的顺风车,真论水平,甚至比世锦赛更低一些。 所以第一组的短节目,大家本应该不太在意的,但是这一回,却出现了一个意外。 冰场上热身的第一组运动员中,那个黑髮黑眸,身着银白考斯藤的纤细少年在其中格外显眼与突出。 之前团体赛上他的惊艷发挥,以及短节目和自由滑成绩后面都跟着的三枚破纪录标志,池惊澜可以说是一夜之间火遍了全世界。 严格意义上来说,池惊澜的男单名额,也是以「顺风车」方式得到的——因为柯苑泽在上个赛季的努力,华国男单才能有两个参赛名额。 而池惊澜,这一赛季唯一参加的一场大奖赛因为意外中途退赛,那场表演赛虽然拿了冠军,却不算积分,因此在这一次的冬奥会花滑男单参赛选手中,池惊澜的世界排名近乎垫底,毫无意外地被分到了第一组出场。 但是第一组又怎样呢? 排名不代表真实实力,这句话可能在其他运动员身上很难达成,但在池惊澜身上,只能说体现的淋漓尽致。 此刻,人们就看到场上的黑髮少年在冰面上滑了两圈后停了下来,歪了歪头,似乎是已经对脚下的冰面有了感觉,然后下一秒,见前后无人,便随意往前一跃。 纤细的身影瞬间腾空而起,像是背后张开了巨大的羽翼。 轻巧原地干拔的阿克塞尔三周半(3a),那信手拈来,轻描淡写的姿态,把少年身旁的其他同组运动员看得目瞪口呆。 即便当他们知道池惊澜和自己同在第一组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此刻,他们发觉,自己的心理准备做的还是有点少了…… 这该是第一组出场的运动员该有的水平吗! 神仙不要来降维打击他们啊—— 第517页 同组运动员心中咆哮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欲哭无泪,然后十分默契得给池惊澜的练习让出了更大的空间。 总之大佬虽然意外和他们一组,但是他们的竞争对手不是大佬,大佬的竞争对手也不是他们,万一大佬发挥得好,到时候直接把最后一组的给压了,他们这些曾经跟大佬同场竞技过的人,说出去也有面啊! 他们非常一致地想道,甚至练习都更加有力了起来。 池惊澜跳着跳着就感觉身旁的空间更大了,回头一看,就看见他们聚在另外半个冰场,朝他投来「大佬您请」的眼神。 少年愣了愣,失笑,朝他们招了招手,然后自己后退了一些,主动让出了一大半空间。 都是同一组出场的运动员,池惊澜不会因为自己实力远高于他们就理所当然地占据更多的场地。 他跳3a更没有什么炫技的想法,只是要确定一下今天这个冰面跳跃的感受而已。 一个刃跳,一个点冰跳,足够他确定脚感了,在3a之后,池惊澜又跳了一个没有难度进出的最简洁的4t,在全场惊嘆的目光中收了手。 六分钟很快结束,场上热身的六名运动员下场,接下来,正式比赛即将开始。 在组内的抽籤,这一次池惊澜一改之前的臭手,难得没抽到第一个,而是抽到了最后一个出场。 第一个出场可能会因为裁判还没定下评分的松紧度而出现偏差,但是第六个出场,至少等池惊澜出场的时候,裁判的给分已经基本定下他们的标准了,不会和后面相差太大。 之前抽籤结果出来的时候,网上也都在调侃这一回池惊澜的手终于红了一回。 随着他知名度的提高,抽籤着名小臭手这个称号也是被大家都知道了——尽管池惊澜自己绝不承认。 短节目时间短,进行得也快,池惊澜在候场区最后热身了一会让身体不至于冷却,很快,就轮到了他上场。 「接下来上场的是来自华国的池惊澜,短节目——《冬至》。」 随着现场的报幕声,万众期待中,少年身着银白闪亮的考斯藤,惊艷亮相。 第二百四十八章-冬奥(三十三) 《冬至》——之前池惊澜表演过这个短节目, 在上个赛季的冬运会上。 那一次的短节目《冬至》和自由滑《小丑》,都被池惊澜带到了这一次的冬奥会上,但和当时的冬运会一样, 这两场节目的内容完全不同。 《小丑》节目如其名, 两次在世人眼中强势亮相,都是对于某些人、某些事赤裸裸的, 毫不遮掩的讽刺, 以及对正义公正的伸张。 如果说这样明明白白的强势与池惊澜往常贯爱将反抗的立意毫无违和感地融进节目表演中的风格不太一样, 那么这一回的《冬至》, 更是一反常态, 破天荒的温柔与热烈。 《小丑》是跳给全世界的, 但《冬至》,自这个节目问世而起, 正如这个名字——池惊澜只为一人。 而和上一次冬运会时还不够成熟的他,也还不够成熟的短节目相比,这一次的冬奥会, 在他们又一起经歷了那么多的大事, 在一起对抗了那么多曾经以为掰不到的大山之后, 这个池惊澜曾经专门为凌榆创作的短节目, 也在时间和经歷的雕刻中彻底熠熠生辉。 并且, 这一次, 池惊澜已经不需要再小心翼翼地维护那一层当时不敢捅破也不该捅破的窗户纸了。 就像少年此刻身上的考斯藤, 银白的布料上镶嵌着星河一般的水钻,在顶灯的照耀下折射出绚丽夺目的光彩,让人们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这件考斯藤单看无疑是华丽的, 但穿在少年身上,人们却并不觉得这件考斯藤喧宾夺主到太过惹眼, 反而觉得恰如其分,一点儿都不高调和突兀。 为了平衡布料的色调,这一回的水钻换了颜色,浅蓝至深蓝逐层渐变,缠绕着少年纤细的腰腹蜿蜒而上,就像将他包裹在了璀璨的银河之中。 如果说那些水钻是盛满了星星的夜空,那么少年内敛而清冷,他本身,就是那夜空中高高悬挂的,最皎洁无暇的明月,足够镇压一切奢华与浮夸。 下一刻,音乐响起,明月睁开双眼,眼中却不是清冷与疏离,而是盛满了温柔与热烈,但他身上,那清冷的气质却仍未散去,二者明明矛盾,确又奇异地交融在了一起,让人们感到了一阵恍惚。 声音叮咚,曲调悠扬的钢琴小曲中,池惊澜再也听不到观众席的声音,也听不到mc的报幕声,他全神贯注,耳边只剩下音乐、唿啸的风声,还有脚下冰刀滑过冰面的声音。 少年的身影在洁白空旷的冰面上穿梭而过,就连冰刀在冰面上留下的痕迹都显得缱绻而温柔。 他的动作温柔而热烈,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带着所有的观众,无论是现场还是屏幕之外的,都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下一刻,少年看向前方,本来没有焦距的眼骤然点缀上了明亮的光芒,唇角绽放出灿烂的笑意,而后,高高跃起。 他好像看到了太阳,人们不由想道。 该怎么去形容呢? 就好像被太阳热烈地拥抱过,明月本性清冷,但也因此被温暖了光芒。 冬夜冷清荒凉,人总会不自觉地趋向温暖,于是便有了灯火通明,充满着欢声笑语人世间——就连高悬夜空的明月也无法例外,向热闹的人间投来好奇的一瞥。 第518页 于是银装素裹的雪夜中,明月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类。 月亮发出的光芒来自太阳光的折射,但月亮常处于孤寂的黑夜中,白天与黑夜轮转,他不会与太阳相见。 但这一回,明月却从那个人类身上,感受到了太阳一般炽烈的温暖。 青年傻得很,满腔热血地想要改变一切,甚至傻傻的,想要伸手,扫除月亮周遭的黑暗。 和曾经的他很像,明月想。 曾经的他也一腔孤勇地想要改变世界,并且为此努力了很久,坚持了很久,但一个人的力量在大山面前显得太过渺小,最后他只能像如今这样,在黑暗孤寂铸就的「牢笼」中,借光顽强抵抗。 但这是他的事,一开始,即便看到了青年,明月也没想过要让其他人来参与这趟……註定伴随着痛苦与艰难的险途。 可这枚「太阳」太直接热烈,也太无畏无惧,不知不觉间,便融化了明月那高高筑起城墙的心房。 与人世间的隔阂逐渐消弭,那热闹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明月才发现,原来这趟旅途,也可以是众志成城、热闹绚烂的。 一开始只是感激,但堆积起来的情感积少成多,究竟何时产生的质变,池惊澜自己也不清楚。 但是他清楚,借光者永远无法拒绝炽烈而温暖的光源。 花样滑冰对于池惊澜来说是一生热爱,但是每一次上赛场,池惊澜却很少很少是真正为了自己。 最开始,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是为了喜爱和让父母能为自己自豪,而选择了这条路,但后来,随着父母离世,随着军营里的长辈越来越多只能存在于记忆里,热爱之上便多了一份沉重的寄託与责任。 那不是长辈们施加在池惊澜身上的,是池惊澜自己固执地要背上的——正因为他们的离开,所以曾经作下的承诺,绝对不能食言。 再后来,池惊澜实现了儿时的承诺,站在了世界之巅,虽然见证承诺的人们已经不在了,但承诺已经实现,他不是不能潇洒离去,或者只是为了热爱留下。 但是池惊澜做不到,在军营中长大的经歷,曾经长辈们的尊尊教诲,他做不到无视那些他早已注意到的泥淖和黑暗。 他还是选择了主动踏入那些漩涡。 于是从此以后,他肩膀上承担着国家的责任,承担着花样滑冰的未来,永远比热爱要更加重要。 池惊澜自认并不坚强,也不喜爱孤独,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借光者,一开始借的爸爸妈妈,借的军营里叔叔阿姨们的光,后来,借的那面五星红旗上的光,但后来,他也习惯了,习惯了孤独,习惯了独自舔砥伤疤,习惯了坚强。 他从不认为自己没有光芒,只是相比于国家,相比于体坛的公平公正这些更大的东西,他自己的热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所以池惊澜一直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光,直到他遇见了太阳。 凌榆的恣意、凌榆的热烈……这个践行在他曾经开闢的道路上的青年,第一个认出了真实的他的青年,池惊澜在凌榆面前无需有任何伪装,也因此不知不觉中被他的热烈融化了疏离和隔阂,找回了真正的自我。 后来池惊澜拥有了更多的亲人与好友,他们一同努力战胜了黑暗,迎来了光明,但凌榆,始终是他融入这个世界的契机和第一缕阳光。 现在,池惊澜的身上仍有责任,可相比从前,这份责任已经没有了那么大的压力——有人与他一起分担,环境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恶劣。 他是被人们关心和爱着的,不知从何时开始,池惊澜就已经感受到了这一点。 团体赛,代表着国家的整体荣誉,池惊澜不能太任性,但如今团体赛圆满落幕,剩下的个人赛,池惊澜有一个想要达成的目标,但这个目标,并不影响他选择做一次自己。 所以,在这个四年一度,全世界最大的冬季盛会上,池惊澜想潇洒恣意的,为自己的爱,为自己的热爱献上一曲。 以这一首,他再度改编了许多的《冬至》。 跃起的纤长身影这一次没有高速旋转。 少年腿近乎绷成一条直线,没有旋转,反而看起来像在空中停滞了一般,而后许久,才延迟转了一周,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轻巧落冰。 就像是一个大跳,一个仿佛飞起来的大跳。 如同遥不可及的皓月主动向烟火人间奔袭而来,在最荒芜的雪原上,点燃了一捧烈焰。 因为实在太完美,太过恰到好处,好多观众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是跳空了。 但是这的确跳空了,还跳空了一个四周。 原本第一个跳跃应该是后内结环四周跳(4t),但池惊澜刀齿点冰的那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冰面的不对。 在他的起跳路线上,刀齿正好陷进了一个坑,这个坑之前被细碎的冰屑覆盖着,他在高速滑行中并没有发现,大概是前面哪位运动员摔倒了或者用力太过生勐造成的。 但已经来不及剎车,起跳的瞬间轴心便已经歪了,再强行转体必然会导致摔倒,所以池惊澜临时卸了力,便有了这个高度足够,却没转的一周跳。 其实足周但摔倒的分数,是比空周的跳跃分数要更高的,但是电光火石之间,池惊澜却没有选择对他的成绩更加有利的一个方案。 摔倒实在太打断一个节目的流畅观感了,池惊澜宁愿空周,也不愿破坏节目的意境。 第519页 他的确很想拿到这枚金牌,但是最重要的,正如昨晚凌榆祝福他们那样——是不留遗憾。 池惊澜不想留遗憾,成绩后面还有机会再救,但是冬奥会短节目的《冬至》,恐怕就只有这一次。 而放弃了更高的分数,调整了一下身体,在滞空许久之后轻巧落冰后,池惊澜也进入了一种玄妙的意境之中。 观众们没察觉到这是失误,反而觉得很符合节目的意境,那么池惊澜的感受就更深了。 在猎猎风声中,少年感受到了自己极致冷静却又极致沉浸,仿佛与脚下的冰面合二为一的状态,抬头看向看台上的青年,轻松又恣意地笑了出来。 说不定,这次失误,不是一件坏事呢? 第二百四十九章-冬奥(三十四) 如果是之前的池惊澜, 在一场比赛中出现失误之后,他一定会想办法把丢掉的这点分尽量挣回来。 ——在赛场上通过极限的计算,改变动作编排, 或者跳跃组成, 抑或是把原来在前半段的跳跃往后半段挪,增加连跳的难度……等等, 减少分数亏损的办法并不少, 而这些办法, 池惊澜都能做到, 并且之前他就做到过。 但是, 这一次, 池惊澜却没有选择这么做。 不是他没有能力,而是池惊澜不愿意破坏《冬至》至此的意境。 但他不是完全没有改变自己的节目编排——不是为了分数。 这个节目原本在上一次冬运会的基础上池惊澜又打磨了很久很久, 孙莹莹和柯苑泽都不知道被他拉着迫害了多少回,无论是他们,还是池惊澜自己, 在这场节目真正开始之前, 都觉得这场短节目已经臻至完美了。 但直至音乐响起, 当空周的「不完美」出现, 池惊澜的灵魂仿佛飘起, 他在「人冰合一」的玄妙境界中骤然醒悟了自己的问题。 他太想追求这份「礼物」的完美了, 以至于他忽略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冬至》原本就是池惊澜为凌榆创作的节目, 讲的是他们的故事,其中包含着足够浓烈的感情,而感情这个东西, 是不能用完美去形容的。 他们互相适应,互相习惯, 互相包容,一路并肩而行跨过了那么多的艰难险阻才走到了现在,这趟旅程,不是一个「完美」就能总结的。 甚至因为这份对完美的追逐,池惊澜有一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紧绷,否则他或许可以发现脚下这个坑。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再去讨论有没有避开的可能性已经没有意义,说实在的,池惊澜反而有些感谢这个坑——让他可以最及时,损失最小地调整自己的状态。 而且,现在的池惊澜觉得——不完美,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形容,才更加真实,更加脚踏实地。 在这一个跳跃跳空之后,有人窃喜,有人担忧,但真正沉浸到这个节目中的人,都察觉到,失误之后,少年跳得反而更加放开了。 他没有按照原本递交给主办方的技术编排表表演这场节目——或许观众们察觉不到这一点,但是场边的孙莹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她一开始也以为是池惊澜想要弥补之前的失误,尽量提高一些后面的分数,但很快她就发现她错了。 池惊澜并不是为了分数改变动作顺序的,而是为了节目更流畅自然的内容表达。 就连她这个旁观之人,都感受到了场上少年茅塞顿开般的通达畅快之意,更不用说池惊澜自己。 仿佛是打通了某个关窍,观众席上有人察觉到池惊澜出现了失误而变得微微嘈杂,但那些声音通通没有进入池惊澜的耳朵。 少年全心全意,全神贯注地投入了那片荒芜寂静、银装素裹,却有一朵烈焰燃烧的茫茫雪原之中。 皓月与太阳携手,点燃了不知沉寂冰封了多久的雪花,在雪原上留下两道并肩而行的深深足迹,蔓延出很远很远,与遥远的天际相交,似乎直至世界尽头。 空周之后,池惊澜没再出现任何一个失误,难度极高,但连接丝滑,看不出一丝空挡的各种技术动作勾着观众们的情绪一起跌宕起伏,直至少年最后一个动作落下,人们仍久久无法回神。 在高速的旋转中,少年将身体舒展到极致,最后打开时,如同雪原上绽放了一朵极致璀璨而绚烂的花。 被汗水微微浸湿的髮丝为少年披上了一层蒙蒙的光,身上水钻映射出的光芒也仿佛比之前更加耀眼。 一开始皓月孤寂当空,但最后,群星闪耀,吾道不孤。 而那轮灿烂的烈日,与明月的光芒交相辉映,从此,前行之路永远有光可循,不必再害怕黑暗。 少年张开着双臂,抬头,对上看台上青年那同样温柔而灼热的眼神,弯起眼睛,许久才收回眼神。 然后,在观众们久久静谧无声,还没回过神的恍惚视线中,少年优雅欠身,鞠躬谢幕。 每一个方向都没有落下,当然,池惊澜依然是把凌榆所在的那个方向,留在了最后一个。 曾经的那场《冬至》,池惊澜无声许下过承诺——他要和凌榆一起站到世界最高,最广阔的舞台上,然后以这一场《冬至》,当作是他赠上的惊喜礼物。 如今这个承诺真正实现,但其中意义,已经远超当初的那一场短节目。 上一次,《冬至》写的只是他和凌榆,他们彼时还带着对彼此的试探,池惊澜回看那一场节目的时候,都会被自己当时的大胆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魅惑给脸红到。 第520页 而这一次,不说他们彼此之间已经不需要试探,《冬至》写的也不仅仅只是他和凌榆。 池惊澜扫过看台上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重活一辈子,他受到的所有爱都几乎齐聚于此,他不太会述说感激,只好通过自己最擅长的节目,来反馈同样的爱。 对朋友的爱,对亲人的爱……以及,这场节目的初衷——对爱人的爱。 冰冷的雪原之下,是他们每一个人热烈鼓动的心脏——因为冬天,是他们冬季运动员生命力最旺盛的季节。 他们是冻土中抽枝生长出的芽,终将开出最绚烂的花。 这次节目没有魅惑,只有温柔与坚定。 在全世界的见证之下,少年坚定地作出了选择,此生都不会再改变。 他们是并肩的同行者,他们也是要陪伴彼此一生的挚爱。 观众席上的观众们终于回过了神,齐刷刷地站起来,掌声雷动,充斥了整个场馆。 而凌榆,扶着看台的栏杆,看着少年朝他轻笑谢幕后转身走向等分区的背影,灵魂飘飘然,完全无法落地。 身旁,身后的喝彩声如雷鸣一般,可凌榆却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更响,一声比一声更加激烈。 他看明白了,他怎么会看不明白呢? ——这是高朋满座的喝彩声中,他的心上人最盛大烂漫的告白。 而他的身旁,就是自己的父母,乐乐的父母……他们都来到了这一次的冬奥会现场,并且在这几天里一见如故,已经聊成了亲如一家。 凌榆相信他们绝对能查觉到些什么,尤其此刻,他已经感受到了自家爹妈那高深莫测的打量的眼神。 不说池惊澜的表演太有渲染力,让人能一下明白他在讲什么故事,就说《冬至》这个名字,指向性也已经足够明显。 池惊澜把这个节目拿到冬奥会的赛场之上,绝对比之前还要大胆太多。 可他都不怕,凌榆怕什么? 向来内敛的少年做到了这种程度,凌榆此刻心中的情绪都快要爆炸了。 「小鱼,你……」 凌榆站在运动员特殊看台的最边缘,旁边就是vip看台,凌榆的父母和池惊澜的父母的位置都可以说是紧挨着凌榆,因此,他们很快就发现了青年状态的不对劲。 凌父凌母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点……心虚。 知子莫若母,要说之前凌母还只是怀疑,那么此刻看完池惊澜的短节目,再看看自家傻儿子那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反应,那点怀疑就完全变成了确定。 救命啊,他们此刻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自家儿子的性向问题,而是自家儿子居然……拐带未成年…… 甚至这颗小白菜的父母还就在他们旁边…… 看着池惊澜父母脸上浮现了略带思索的神色,凌父凌母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汗流浃背。 最后凌母没忍住,戳了戳仿佛呆成了雕塑的儿子,刚开口喊了个小名,就见凌榆一下子蹿了起来,然后他们的视线中,只剩下了青年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 「咳咳,妈,有事之后说,我先去找乐乐——!」 飘散的空气中,只剩下了青年急切而热烈的尾音。 凌父凌母:………… 他两面面相觑,顶着池惊澜父母那动作完全一致的轻挑眉的注视,干笑两声,认命开始东拉西扯。 而另一边,快要爆炸的某青年蹲守在池惊澜回休息室的必经之路上,等他心心念念的少年出现,一把便拉过了他。 因为是个人赛,所以此刻跟在池惊澜身边的只有孙莹莹和摄影师,青年勉强绷着脸正经地跟他们说了句想和池惊澜单独说几句话,然后脚步匆匆地拉着池惊澜,便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池惊澜感受到了青年抓住他手腕的手掌温度灼热,脉搏的跳动如同疾驰的马蹄般急促,眨了眨眼,耳朵仿佛也被传导了同样的温度。 他没有抵抗,回头对茫然的摄影小哥,和一脸幽幽看着他们的孙莹莹摆了摆手,无声地张口说了句我有数,才跟着凌榆离开。 然后,有数的少年被青年拉到了一个无人的休息室。 砰的一下,门被关上,少年被抵着靠在了门上,一只炽热的大手抚上了他纤细的腰,两人身体紧密相贴,池惊澜还没换下的考斯藤上的水钻几乎要嵌入彼此的身体之中,隐隐生疼,但换来的,只是他们更用力的拥抱。 仿佛要用这点疼痛来确信这不是梦一般。 「唔……」 下一刻,少年被迫仰头,唇齿瞬间被撬开,带着身前青年狂风骤雨般的热烈。 「乐乐……乐乐……」 许久之后,他们才喘着气放开彼此,青年抵上少年的额头,低语呢喃,沙哑的声音带着快要爆炸的隐忍与克制。 「等我两天,乐乐。」 然后把我,和我的金牌,一起送给你。 第二百五十章-冬奥(三十五) 凌榆灼热的气息仿佛从四面八方朝池惊澜包围而来, 他仰着头承受着青年的热烈,伸手本能拽住他的衣襟,拉扯出深深的印记。 身后是冰凉的门, 身前是如太阳一般炽热的怀抱, 极致的矛盾托着少年浑身的感官,飘飘然离了地。 池惊澜恍惚之中, 听见了远处场馆中因他而起的雷鸣般的掌声逐渐平息, 听见了下一个上场的运动员的节目音乐响起, 在整个场馆中环绕, 又直至尾声。 第521页 甚至, 还有近在咫尺的一门之隔外, 来自工作人员们,来自其他国家的运动员们忙碌的脚步声。 那熟悉的带着冰刀套的冰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 一声一声,逐渐和池惊澜剧烈的心跳重合。 门外人们的交谈通过那扇并不厚实的门传入池惊澜的耳中,池惊澜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但不知为何, 明明那么近的声音, 却也像远处场馆中的声音一般, 似隔着层薄雾, 迷迷濛蒙, 听不真切。 直至凌榆依依不捨地松开他的唇, 那沙哑隐忍的呢喃贴着池惊澜那殷红的耳垂响起,所有的声音才好似突然炸开一般,骤然真切起来。 少年的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泪水, 似是还没从刚才激烈的拥吻中回过神。 他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凌榆, 眼尾带着薄红,还隐隐闪着润泽的光芒,唇微张着,红得近欲滴血,明显经歷了一番蹂躏的模样,偏生他的表情乖巧中还带着些许没回过神的茫然,集合在他那张精緻到妖孽的脸上,刚刚勉强克制住自己的凌榆又倒吸一口凉气,好半晌,无奈投降,伸手覆住了少年的眼。 「乐乐,」凌榆无奈又亲昵地喊着怀中人的名字,微微低头,脸颊贴上少年的脸颊,耳鬓厮磨时喟嘆道:「现在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会忍不住。」 无比直球的话语如同除夕夜的烟花一般炸开在池惊澜的耳边,混沌的脑子中终于找回了一丝清明,他眨了眨眼,浓密纤长的睫毛扫过青年滚烫的掌心,泛起的痒意却一同传达了两人的心尖。 池惊澜松开不知何时被自己攒得皱成了一团的青年的衣领,探出温热白皙的指尖,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想要去抚平那些褶皱,却被青年一把握住了指尖。 眼前恢復了明亮,手却又陷入了桎梏。 池惊澜挣了挣,没挣开,他略带不解地抬眸,清涟的眸色中泛着阵阵涟漪,直直望入凌榆的心底。 「热……」 少年抿了抿略微带着刺痛的唇,开口道,经歷了一番热烈拥吻的声音仍带着软意,听着,就好似在朝他撒娇。 凌榆喉间又涌上一阵火辣辣的干渴,他压下这股本能,抓着少年的指尖晃了晃,轻咳一声,目光火热,笑容灿烂地开口。 「可是乐乐,我的胸肌更热,还是说……你更想摸摸我的腹肌?」 池惊澜顺着自己被那只大手禁锢的指尖方向看去,才发现刚才黑暗中,自己摸的地方已经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不怪某人突然开屏。 而当池惊澜正想开口解释一句的时候,某只大狗狗却突然得寸进尺,拽着少年的指尖就往下伸去。 指腹触上一层滚烫又坚硬的肌肉,纹理分明,紧绷有力,就像一块块被精心雕琢的玉石。 池惊澜不是没有这东西,但不知为何,此刻指尖的触感却如同有火苗燃烧,一路灼烧到了他的心脏。 他想马上抽回手,却不知怎么的,指腹勾了勾,想要蜷起,却扫过了青年那温润玉泽般的肌肉。 嗡的一声,红意升腾。 两人同时唿吸一窒,瞬间抽回手,脑海中同时闪过几个大字。 【这样下去要遭。】 但尽管如此,凌榆仍不愿意撤回放在池惊澜腰间的那只手,两人别过头不去看对方,互相平復了好一会唿吸。 最后还是青年率先忍不住,转回头,笑着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少年的颈窝里,两只手紧紧环着他的腰,那么一大只的大高个,却如同树懒一样紧紧挂在了池惊澜身上。 「听见了吗,乐乐,外面的人在夸你,我好开心。」 两人都紧贴着门,于是门外的声响一时间更加清晰起来。 门外热烈的讨论和夸奖如潮水一般涌来,和颈间青年闷闷的声音同时传进池惊澜的耳朵。 紧紧拥着他的青年,颈间乱动的脑袋,还有那灼热的吐息,无一不让池惊澜清晰地意识到,刚才在高朋满座、人声鼎沸的喧嚣之中,他和凌榆做了什么。 外面那些正在热烈讨论着他的短节目的人恐怕永远想不到,他们讨论的主人公,在一墙之隔的无人休息室里,正被人抵着热烈拥吻。 向来清冷且不在意外界的传奇想到这也遭不住脸上迟到升腾的羞意和热度,用了点力扒拉开身上的粘人二哈,声音有点恼。 「好了,再不回去,莹莹姐要等急了。」 连孙莹莹都搬出来了,凌榆知道自己再得寸进尺,就要真的把心上人惹恼了,依依不捨地放开怀中的少年,但在池惊澜有些着急地想要开门出去的时候,还是拉住了他。 「别急,乐乐。」见少年没什么威慑力地瞪向他,凌榆眨眨眼,另一只手指了指门外,道:「外面的人还没走呢。」 怎么说的,更像偷情了…… 池惊澜面无表情地背对着凌榆停住了脚步,但耳垂迟迟不曾消退的红色还是暴露了他的小小心境。 凌榆双手覆上少年的肩膀,掰着少年转身,让他朝向了自己。 这次凌榆没有再占便宜,而是温柔地伸手,帮少年整理了一下被他刚才揉得有些皱吧的衣服,然后伸出大拇指,拭去了少年眼角本能泛出的水痕。 「这样出去,谁都能看出我们刚才做了什么的,乐乐。」 「当然,我不介意,就是爆炸的热搜,得陈叔他们好好头疼一阵了——」 第522页 青年脸上浮现出张扬又得逞的笑,若是身后有尾巴,定是已经摇成了螺旋桨的形状。 他这副模样拜谁所赐? 罪魁祸首得了便宜还卖乖,可真是有些恃宠而骄了。 但凌榆受伤的动作却是温柔又细緻的,最终池惊澜还是轻哼了一声,这回精准找对了位置,随意伸手抚平了凌榆衣领的褶皱,待到门外没了声音,才拽着凌榆的手腕,两人迅速返回了休息室。 孙莹莹已经在门口环胸等待他们,见两人终于回来,她抬眸,视线扫过他们,在池惊澜那遮掩不住的殷红嘴唇上停顿了片刻,下一秒落在凌榆身上的眼神便更冷了一些。 看起来似乎很想把凌榆拒之门外。 但她最终还是忍了,只是似提点又似警告地说了一句。 「你们明天都还有比赛,自己心里有数。」 「知道的,莹莹姐。」 「知道啦,莹莹姐~」 一个声音认真,一个声音荡漾,甚至都不用分别声线,就能知道哪句是谁说的。 孙莹莹再度瞪了凌榆一眼,眼中明晃晃地写着之后再收拾你小子,然后低头,瞬间收回了眼中的威胁,温声和已经坐到了沙发上的池惊澜说了几句。 「放心小池,我刚看了看大家的反应,大家都说在小分表的红色失误出来之前他们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失误,你的表演绝对没有问题。」 「至于分数,也不用担心,即使有这个失误,你的技术分也绝对排在前五,而表演分还能网上够一够,短节目的分数上限就摆在那里,差不了多少分,你完全能够在自由滑里把那些分数超回来,所以放宽心就好了。」 「不必有压力,你只管做好你自己就行。」 孙莹莹知道,对于她说的这些话,池惊澜心底可能早就有数了。 他是歷经千帆的传奇,绝对不会被一个失误打倒,但她作为教练,作为领队,却不能因为知道池惊澜不会被打倒,就不去鼓励安慰。 而且,谁说能靠自己撑过去就不需要安慰了呢,得到肯定和鼓励,无论如何,心里都会好很多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少年脸上扬起了浅浅的笑意,用力地点了点头。 孙莹莹见状也笑了,揉了揉少年柔软的髮丝,开口:「那我先去找你师兄了,你赶紧去换身衣裳,别着凉了。」 「凌榆,你腿还瘸着,就别多乱动了哈,不然就等我秋后算帐吧。」 最后,孙莹莹还是没忍住刺了凌榆一句,然后甩了甩袖子,匆匆离开了。 休息室里其他人听见孙莹莹没有缘由的最后一句,好奇又疑惑的目光纷纷落到了凌榆身上,不知道这位短道一哥是怎么惹到花滑的领队的。 凌榆自然不会解释,闷声笑了几下,大咧咧的往沙发上挨着池惊澜一坐,回头看向众人,理直气壮地开口。 「看我作什么,看比赛啊。」 众人:………… 他们无语地撇开了眼神,注意力重新放回了转播之上。 池惊澜失笑摇摇头,也收起杂乱的心思,看起了剩下的短节目。 他刚才的《冬至》最后拿到了的103.71总分,在出现了一个致命空周的失误情况下,这个分数已经很高了。 当然,也得益于他其他的技术动作都是绝对第一梯队的高难度,以及那几乎断档的流畅丝滑的高难动作间衔接。 正如孙莹莹刚才所说,池惊澜这个分数绝对能保持在前五的梯队里,直至最后一组运动员上场之前,池惊澜都一直保持在第一的位置。 巧合的是,把池惊澜踹下第一的位置的,不是别人,正是柯苑泽。 柯苑泽抽到了最后一组第一个上场,在刚刚重新维护完的冰面上,一首《卧虎藏龙》,跳出了他十余年的职业生涯以来,最好的一次发挥。 池惊澜眼中绽放出惊喜的光芒,完全不介意自己掉到了第二,在欢唿的休息室里,一起给柯苑泽献上了最真挚的掌声。 而后,伊万、班奈特、曹辉,还有大俄原一哥接连上场,最后一共六个人,全部比完,池惊澜正正好好排在了第六。 曹辉第一,俄罗斯前一哥第二,伊万第三,柯苑泽第四,班奈特第五,池惊澜第六。 除了柯苑泽和俄罗斯前一哥之外,这是一份及其年轻的名单,池惊澜早就心中有数,也不在意自己的短节目排名掉到了第六。 他只是瞥了眼最后的排名,然后急匆匆走出,打算去找师兄,当面说上一声恭喜。 但池惊澜没想到,出门迎面撞上的第一个人,不是师兄,而是那位漂亮国的新一哥,曹辉。 池惊澜今天心情好,不欲何他掰扯,只是朝着曹辉身后的班奈特点了点头,就想从他们身旁绕过。 却没曾想,曹辉居然会主动发难。 「池惊澜,就是你抢走了我的小师弟?连名字都是好不要脸的蹭热度,等着吧,我会告诉你,谁才是真正的下一个池澜。」 阴暗的如同毒蛇一般的视线扫过池惊澜,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正想开口,身后传来一个嚣张清朗的声音。 「哦?你又算哪颗葱?」 第二百五十一章-冬奥(三十六) 池惊澜觉得这人着实有点毛病。 抢他师弟?曹辉自己无视了班奈特的付出甚至冷暴力, 要说也该说是他自己弄丢的人。 第523页 至于后面那半句,就更加离谱了,池惊澜之前和曹辉只是点头之交, 原以为他能混到一哥的位置, 还能有那么多人恭维排挤班奈特,多少有点城府……没想到, 居然能说出这么抽象的话。 但凡随便搜一下, 就能知道他没有改过名字, 至于池澜, 池惊澜从来没有说过要成为下一个池澜这种话, 也不知道曹辉怎么在臆想中把他当成假想敌的。 而且无论怎样, 曹辉是怎么敢碰瓷池澜? 凌榆刚追着池惊澜出门,就听到了这人那逆天的登月碰瓷, 当即不爽极了,立马开口怼了回去。 他走到池惊澜身边,双手环胸, 上下打量一眼曹辉那还没换掉的黄黑相间的考斯藤, 冷哧了一声。 「你怎么敢碰瓷池澜的?凭你这身发霉香蕉的考斯藤吗?还是说凭你那在赛场上跳大神的表演?」曹辉刚才说的是中文, 没有了语言隔阂的凌榆怼起人来简直拉满了火力, 嘴仿佛就像那淬了毒的刀。 「你……!」曹辉看了看自己的考斯藤梗了一下, 伸出手指着凌榆, 气得指尖都有些颤抖。 「你什么你, 洋人话说太多,中文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凌榆眉眼疏狂,嫌弃地把他那只手拍下:「你家长辈没跟你说过不要用手指人吗, 没点礼貌……啊抱歉,忘了, 你家长辈大多已经被我们送进去了,真是不好意思。」 凌榆这一句话,可以说是彻底把他们的矛盾摆到了明面上,当然,本身他们也从未遮掩过。 曹辉脑子嗡的一声,火气直冲脑门,上前就想拽凌榆的领子。 凌榆丝滑一避,他可不愿意刚刚被乐乐抓过的衣领被这种东西玷污,而后长臂一伸,扯过班奈特插在包上的冰刀套,如同拿着一柄剑一般,抵在了曹辉胸口。 「这就急了?我还没说什么啊——」 青年语调懒散,体型也完全压制住了曹辉,那针锋相对一副要打起来的架势,不对,完全是凌榆单方面殴打的架势,已经吸引了一群人驻足侧目围观。 一旁的少年轻笑了一声,伸手轻轻拍了拍凌榆拿着冰刀套的手,示意他放下,然后站到了曹辉面前。 不得不说,凌榆输出了这一通,的确是最简单的嘴炮,最极致的享受,但到此为止,也够了。 池惊澜可不想看到凌榆刚受了伤,又背上一张闹事被禁赛的牌子。 曹辉不配,谁都不配。 「没必要说那么多,」这句话池惊澜是转头对凌榆说的,「自由滑见真章就是了。」 后半句,才是池惊澜对曹辉说的,姿态清冷超然,如同浅滩上那些挺拔孤傲的鹤。 曹辉不理解,不理解池惊澜明明短节目出现了失误排到了第五,为什么还能有如此笃定的自信。 他更不能接受明明自己谋划了那么久,却因为池惊澜的出现,整个曹氏集团轰然倒塌,连带着他没了最大的倚仗,最近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之前的谋划也功亏一篑,而池惊澜这个「罪魁祸首」却还能如此潇洒恣意。 阴暗的极妒和恨意在他胸膛之中横冲直撞,使他注视着池惊澜的眼神更加阴冷恶毒。 池惊澜不躲也不避,迎着他的眼神,嵴背不曾弯曲,脸上的笑也不曾改变弧度。 曹辉听见了少年淡淡而平静的声音,仿佛理所当然。 「另外,我从没说过要成为下一个池澜这种话,传奇是传奇,但如果只想着成为,而不是超越,那也就走到尽头了。」 「再见。」 少年话音落下,便带着刚刚嘲讽了他一通的青年转身离开,而后,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再度停下脚步,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班奈特,和我们一起走吗?」池惊澜笑容清浅,温和邀请道。 一直默不作声的班奈特顿时眼睛一亮,用力点点头,当即脱离了漂亮国的队伍,像个小跟屁虫一样缀在了池惊澜身后。 他说池惊澜枪走了他的小师弟,池惊澜就当场给他表演了一个什么才是真正的「抢走」。 自池惊澜对他说的那两句话结束之后,曹辉就发觉了,这个少年的视线,再也没落到他的身上过。 无视比针对更叫人生气。 「短节目第五跟我谈如何超越传奇,不觉得可笑吗?」 曹辉高声道,想要激怒池惊澜,却只换来他无谓离开的背影,他黑着脸攥紧拳头在原地杵了半晌,最后才甩着袖子怒气沖沖地离开。 「嘿,他跟你说要成为下一个池澜,他不可笑吗?」凌榆撇嘴道。 池惊澜似笑非笑的眼神从凌榆的唇上扫过,往上移,对上他的视线:「怎么,现在我说要超越池澜,你不生气了?」 曾经的黑歷史被骤然提起,凌榆瞬间跳脚,面红耳赤地结巴起来:「乐乐,你你你……」 正巧碰到柯苑泽慢悠悠地回来,被凌榆逮了个正着,青年记吃不记打的要求某位刚刚凯旋的花滑队长给他主持个公道。 换来的,当然是毫不留情的嘲笑。 「当初不是你自己作死吗哈哈哈哈哈,没事,反正你也已经没脸没皮了,我说的对吧,凌榆?」柯苑泽揽着凌榆的肩膀,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哥俩好似的开口。 这横竖听起来都不像是安慰,凌榆撇了撇嘴,正想反驳,看到池惊澜脸上挂着的轻松的笑意,又收住了话头。 「没脸没皮有用,我为何不用,不像你,年纪那么大了,还没追到老婆。」 第524页 凌榆笑嘻嘻地开口,左眼写着「我有老婆我骄傲」,右眼写着「你没老婆你菜菜」,气得柯苑泽当即拔出冰刀套,要与凌榆展开一次厮杀。 都是一队队长了,此刻却都幼稚得像小学生。 班奈特看到他们的动作,眼中闪过了浓浓的羡慕,转头对身旁的好友感慨:「他们看起来感情真好。」 池惊澜也笑笑,点了点头。 「哎,跳出漩涡我才发现,师兄早就变得太陌生了,池,刚才那般激怒他,真的没事吗?」班奈特有些担忧地问。 虽然他没有完全听懂他们的交流,但从曹辉的脸色上就能明显看出来,他被气地不清,这位曾经的师兄是一个多么自负又小心眼的人,班奈特再清楚不过了。 「没事。」池惊澜摇了摇头,「他自己突然凑上来挑衅,我不过是回了一帖战书而已。」 对于曹辉突然主动来惹他这件事,池惊澜都有些莫名,但是这人如果不使些骯脏手段,真的愿意纯粹在赛场上见真章的话,池惊澜还敬他是一名合格的花滑运动员。 如果连这都做不到……池惊澜在心中轻轻摇了摇头。 当不相信自己而选择倚靠外力的时候,曹辉的职业生涯,就是真的走到尽头了。 但不管曹辉想作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没什么可惧怕的。 而且现在到明天的自由滑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了,曹辉就算想作什么,时间上也大概率赶不及。 池惊澜跟班奈特解释了两句,在他似懂非懂的眼神中,笑了笑,干脆拉着他,回到了华国的休息室。 「欸,我进去会不会有些打扰?」班奈特有些紧张地问。 「打扰什么,比赛都结束了。之前的自信和嚣张呢,拿出来。」池惊澜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进了休息室。 刚才门外的短暂小插曲完全没有影响华国队的轻松欢快的氛围,凌榆和柯苑泽又已经从刚才的小学生互殴变成了哥俩好的勾肩搭背,凌榆脸上的笑容真切诚挚,大抵是在恭喜柯苑泽刚刚拿下的好成绩。 华国苦男单已久,冬奥会短节目一个第三,一个第五,自池澜之后,华国再也没有过这样的好成绩,而且当时的池澜一人孤掌难鸣,如今的第三和第五,却是传承和未来,怎能不让他们振奋开心? 而且明显池惊澜的自由滑还有进步的空间,刚才比赛还未完全结束不便庆祝,但现在今日所有结果已出,此刻不庆祝,何时庆祝? 当池惊澜拉着班奈特进屋的时候,他们就瞬间被欢声笑语包围了,其他人看到班奈特,也只是愣了一愣,知道他是池惊澜的好友,下一刻,毫不介意他也是竞争对手,热烈地一起把他们包围了起来。 华国队员们对池惊澜和柯苑泽道贺的同时,甚至也不忘祝贺一下这场庆祝的意外客人,即便他是池惊澜柯苑泽争夺牌子的路上非常强劲的竞争对手。 场上对手,场下朋友,此刻在华国的休息室表现得淋漓尽致。 班奈特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氛围,他愣了许久,才悄悄抹掉眼角的金豆豆,笑着加入了庆祝之中。 原来,真正好的团队氛围是这样子的,一直在畸形氛围之中成长至今的班奈特有些明悟。 一颗小小的种子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待日后风吹雨润,便能够破土而出,长出足以遮蔽后人的茂密枝桠。 而另一边,阴湿黑暗的角落里,毒蛇吐着信子,也终于作下了决定。 庆祝结束,众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休息,池惊澜默默走在了最后,他的视线在门框之上的小小红点停留了片刻,而后敛眸,关灯带门离开。 是夜,一道黑影潜入了华国队的休息室,被散着微不可见光芒的红点记录下了一切。 第二百五十二章-冬奥(三十七) 十六日夜里忽地颳起了狂风骤雨, 伴随着雷鸣闪电,一整夜都不曾消停。 一如几十年前那个讳莫如深的冬夜。 池惊澜本身觉浅,这片奥运村的建筑隔音又很差, 半夜被吵醒了许多次。 最后, 他干脆不睡了,直起身坐起来, 捏了捏自己的手和脚, 不出意外地摸到了一手冰凉。 他的体质一向如此, 所以他不爱雨天, 尤其是冬日的雨天。 冰凉刺骨, 压抑又沉闷。 少年不虞地看着窗外那和曾经如出一辙的悽厉雨夜, 看着从微开的窗缝里打进来的雨丝,偏生出了一丝逆反心理。 一道闪电突兀得在窗外炸开, 在炸响的雷鸣声中,霹亮了漆黑的夜,也照亮了少年那张因压抑着怒气而更显冷淡的精緻脸庞。 他直愣愣的支起上半身坐在床上, 本就白皙的皮肤在一瞬间的闪电光芒下近乎惨白, 其实有点吓人。 他们的窗户正对面, 不知是哪个国家的运动员也被半夜惊醒, 起身想拉上窗帘, 见到这一幕瞬间被吓了一大跳, 尖叫一声, 惊飞了屋檐下本在避雨的鸟雀。 池惊澜甚至觉得自己看清了鸟雀纷飞时掉落的羽毛。 就连一向睡眠质量极好的凌榆也被吵醒了,半梦半醒地睁眼,但他没被隔壁床上直愣愣坐着的少年吓到, 只是身形有些晃荡地下了床,关紧了窗户, 扯上了窗帘,又有些晃荡地爬回了床上。 但他爬回的床不是自己的床。 青年没彻底清醒,仍本能察觉到了少年的不虞,爬到他的床上将坐着的少年揽到自己怀中轻轻拍了拍后背,然后带着他一起躺下。 第525页 紧闭的门窗将外面的狂风骤雨和雷声轰鸣隔绝了大半,屋内的暖气还在尽职尽责地供着暖,但暖不过身旁的火炉。 青年困得睁不开眼,手却仍非常有毅力地往上走去,轻轻捂住了少年人有些凉的耳朵。 「不吵了,睡觉。」 他低声哄道,而后自己的唿吸率先变得平稳而悠长。 少年眨眨眼,刚才倔脾气上来想要和外面突变的天比比谁比谁更能熬的怒气也骤然消散,感受着身旁源源不断的热意,手脚都像被置于暖炉之中,不再冰凉难受,于是困意重新袭来,很快,也闭上了眼。 这一觉池惊澜睡得很沉,比任何一次雨夜睡的都要沉,第二日早池惊澜睁眼的时候,比往常还要晚了十几分钟。 身旁已经空了,但床榻上还留有着余温,池惊澜起身抓了抓被枕头压得有些凌乱的头髮,抬眸,正好对上了洗漱完从卫生间走出来的凌榆。 「乐乐,我正想喊你,去洗漱吧,快出发了。」 凌榆擦头髮的动作一顿,笑着朝池惊澜道。 卫生间门口的小道很窄,但凌榆没让道,池惊澜也没让他让道。 少年只是点点头,下床踩着拖鞋与凌榆擦肩而过。 凌榆刚洗完头,发梢滴落下水珠,恰巧滴落在了少年人的锁骨上,惊起层层颤慄。 他们心知肚明,心照不宣,都不曾提起昨夜的同床共枕,但这团被薄薄的纸包裹着的烈焰,究竟何时能够冲破束缚,他们也都已经心中有数。 他们默契的等待着一个时机,明面上,却比往常更加坦荡自然。 池惊澜洗漱完走出卫生间,屋内灯火通明,凌榆已经拉开了窗帘,早上六七点,窗外仍然黑漆漆的,雨丝淅淅沥沥地飘着,下了一夜还未停歇。 凌榆自然而然地拿过吹风机给少年吹起了头髮,大手温柔地插入发缝撩起一缕缕柔软的髮丝,嘴上还没忘了叮嘱少年等会出行小心。 「我看了看,昨晚上是雨加冰雹所以动静才那么大,现在是只剩雨了,天气预报说会持续一天,温度低雨水恐怕都结成冰了,路滑,要小心一点。」 池惊澜应声点头,乖巧坐着任凌榆鼓捣他的头髮,自己拿过床头的手机,点开了一个软体。 昨晚他最后离开休息室之前视线略过的红点,是他之前提议安装的隐形摄像头,他,凌榆,柯苑泽,还有孙莹莹都有调监控的权限。 防人之心不可无,池惊澜本想有备无患,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他把时间往前拨,很快便看到有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闯入了华国队的休息室。 他的身影在夜视摄像头的照射下一览无余,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漂亮国的一哥,曹辉。 前车之鑑太多,华国队出行向来小心谨慎,宁愿麻烦点,每次也都会把装备全部带回去,留在休息室里的东西不多,也就一些未开封的矿泉水,训练用的冰鞋,还有几个队员粗心大意落在这的外套。 池惊澜看着这道身影摸索了好一会,倒没动别的东西,而是站到了那些未开封的矿泉水前,弯腰鼓捣了好一会,而后重新起身,鬼鬼祟祟地离开。 凌榆帮池惊澜吹着头髮,也将那监控都收入了眼中,表情一言难尽。 「昨天狠话放得倒嚣张,结果就会使些下三滥手段,我还当他会如何。乐乐,你专心比赛,这东西等会我直接交给陈叔,保证能把他摁死。」 「管他什么手段,好用就行,这不是他们的一贯作风吗?」池惊澜轻笑一声,看着窗外暗沉沉的天,觉得没什么意思。 如果他没猜错,曹辉在那堆矿泉水前捣鼓了半天,大概率是在往里注射一些兴奋剂类的东西。 等比赛结束,他往上一揭发,查验出来真的服用了兴奋剂,那么比赛成绩自然会被取消。 如果他能在自由滑取得亮眼的成绩就更好了,那就会直接从云端跌落淤泥,曹辉想要的,大概就是这种结果。 他没失去理智到动休息室里别的东西,就是想让人放松警惕,不知不觉喝下那些参了料的水。 一通操作听起来荒谬,成功的可能性倒真不小,池惊澜知道,曹氏集团逃往国外的那些人估计都把赌注压在了曹辉身上,只要能将曹辉捧起来,扳倒他,那么他们说不定就能够东山再起。 所以那些中间的关节,必然是已经都被打通了的,就算去调走廊的监控,可能也只能得到一个「昨夜天气突变,导致监控失灵」的回答。 但和之前的那些老油条相比,曹辉实在是太嫩了。 嫩到池惊澜都懒得与他多费心思,如凌榆所说,别的监控有没有都无所谓,他们自己手上的这份证据就已经足够了。 他那点漏洞百出的小伎俩,还比不上这不停歇的雨丝给池惊澜带来的烦闷。 「凌榆,你也不用多管,交给师父就行,我们只管比赛。」 头髮吹干,池惊澜起身,转头看着凌榆的眼睛道。 无论是阴魂不散的落水狗,还是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个时候,池惊澜都不想去在意了,他们也不值得自己去多费心思。 眼下,他只在乎接下来的比赛。 而且,池惊澜知道,一个冠军足以解决一切问题。 「走了,一起吗?」少年人不再掩饰身上的锐意,行至门口,拿过伞,却仍停下来,转身询问。 第526页 「当然!」高大的青年眼睛一亮,大踏步追上,抢过少年手上的长柄伞,下楼,一起走入了雨幕。 * 这是华国专门开小灶的点,加上时间还早,食堂里除了过来吃早饭的华国队,没什么其他人。 池惊澜和凌榆一进门,就听到了队员们边吃早饭边抱怨着天气。 「昨天还是大晴天呢,晚上突然颳风下雨打雷,真是见鬼。」 「何止下雨,昨晚还下了冰雹呢,我住在顶层,都担心会不会把那屋顶砸破,一整晚都没睡好,还好今天没我的比赛。」 「嗨,别说了,等会出门都小心点,路上冰冻成一坨坨了也没见人来铲,刚刚哥们差点打出熘滑摔了,差点丢脸丢出国门,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还有这种事,等会你再摔一个,兄弟给你拍照留念。」 「滚啊!」 「对了,听说了吗,昨晚一个瑞典的运动员起床拉窗帘被吓了一跳,连夜求到了上面说村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要换宿舍,大半夜当然没人理他,最后在队友房间门口抱着被子窝了一晚上。」 「昨晚的事,你怎么听说的?」 「当然他自己跟我说的啊,现在这位估计还在他队友门口呢,等会你们回去可以路过一下,保管他拉着跟你讲鬼故事。」 「草,怎么听起来又惨又好笑的。」 池惊澜本身还在心底附和着那些对天气的抱怨,听到最后,突兀的顿住了脚步。 他想起来,昨晚自己好像是无意间迫害了一个小朋友。 默默上前听了一会,得知那名运动员今天没有比赛之后,池惊澜松了口气,决定等比赛结束,再去解除一下误会。 而其他人也发现了池惊澜的到来,闹哄哄地围过来,祝他自由滑加油。 池惊澜赛前喜爱清净,此刻却不反感这样的热闹,一一笑着应下,而后神情一肃,在众人有些紧张的神色中,告诉他们今天不要去喝休息室里的矿泉水,自己多带两瓶自备。 至于原因,等众人抵达休息室,池惊澜当着众人的面,随意拿起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用力一挤,一道水流便从一个极细的针孔中射了出来——不必再多说。 在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惊慌的神色中,池惊澜把这件事交给了孙莹莹,然后面不改色地打了个电话。 然后电话挂断,少年黑宝石般的瞳孔看向孙莹莹,语气平静:「莹莹姐,你让下一批来的人多带点水过来,俄罗斯队他们也想借一些。」 那是风雨欲来之前的平静,孙莹莹神情严肃的点点头,便着手安排了下去。 而池惊澜,换好比赛的考斯藤就和同样神情肃穆的柯苑泽一起,直接去了运动员候场区。 池惊澜占据了一个角落,便开始闭目养神,柯苑泽知道小师弟的习惯,没去打扰他,隔着点距离,自己也做起了拉伸。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突然一阵嘈杂,池惊澜闻言睁眼,看到了曹辉那扭曲又得意的脸,忽而笑了。 在那灿如烈阳般的笑容中,曹辉听到了仿佛来自十八层地狱的冷淡声音。 「曹辉,昨晚的休息室,我安了监控。」 第二百五十三章-冬奥(三十八) 比赛即将开始, 运动员候场区人基本已经齐了,大家都期待又兴奋,很是有些闹哄哄。 不过池惊澜的声音不大, 加之他在角落, 周围本来就没什么人,所以那句话, 只有特意过来不识趣的想要打扰他的曹辉听到了。 本来也不该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曹辉听到池惊澜这句话之后, 脸色几经变换, 最后破防又不可置信的一声大吼, 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可能!!」 好奇、疑惑、震惊的目光集中了到他们身上, 柯苑泽也担忧地看了过来。 池惊澜喜欢赛场上的万众瞩目,可不喜欢被小丑拖累而成为众人的视线焦点。 曹辉这反应, 着实无趣。 连敢做不敢当的勇气都没有,甚至连狡辩都忘了就这么慌了神,比起他那些长辈们差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这摊连墙角都沾不上的烂泥, 池惊澜可不愿让他沾了自己的一身干净衣裳。 少年轻啧一声, 逮了逮衣服, 不急不缓地起身。 他与曹辉身高相差无几, 可被他的视线平静地注视着, 曹辉却感受到了一股居高临下的俯视之意。 这时候, 最让曹辉生气的甚至不是池惊澜刚才的那句话了, 而是他的态度,那种波澜不惊,不喜不悲的平静, 让曹辉感觉自己就是个笑话。 不过,他的确是。 甚至, 在池惊澜眼中,他连笑话都称不上了,都已经没了在他眼中存在的价值。 对于这种人,池惊澜向来是非常「客气」的。 「曹先生,候场区不得大声喧譁,我想您应该知道这规矩。」 「至于我说的话,您信不信,赛后自能见分晓,此刻没有争辩的意义,我去备赛了,不想被打扰,您也加油,再见。」 说完,少年礼貌颔首,在众人张大了嘴巴震撼崇拜的眼神中,施施然又走到了另一个角落,又往那一窝,继续闭目养神了。 围观的人们只见这位横空出世的华国黑马少年刚才还一副大佬模样,剑拔弩张地跟漂亮国那位作风强硬的一哥对峙,下一刻便像一朵蘑菇似的往角落一窝,脑袋上不由冒出几个问号。 第527页 他们突然觉得,这个看着冷冷淡淡的大佬有点可爱。 池惊澜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什么,他一开始还分出了一缕心神去注意那曹辉有没有再想不开过来打扰他,再过来的话,他就得摇人了——好好的备赛时间,他可不想身边一直有只苍蝇。 不过刚才他说那两句话,那声加油,池惊澜的确发自真心实意。 曹辉的短节目第一固然有裁判们判分水分比较大的嫌疑,但是不可否认,他的确也有那个实力。 池惊澜至今仍想不通他为何会作出那等自绝后路的行为,他也不想去想,但把那份监控交上去,等待曹辉的,只会是比短道那位韩国队运动员更严重的处罚结果。 这一次自由滑,大概是他最后一次能展现自己价值的机会了,跳的好,说不定他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如果他把握不住这最后一次机会,那么这种被捧了太久身居高位太久的人,跌落深渊之后,是不可能爬起来的。 池惊澜不会可惜这个人,他只是可惜了曹辉那身用在正道上本可以闪闪发光的天赋。 不过也没事,如今的花样滑冰,早已群星璀璨。 没了曹辉,池惊澜也不会缺其他可以旗鼓相当的对手,而且没有下作手段,更加舒心。 池惊澜很快就把曹辉这人抛在了脑后,收敛起了刚才对峙时泄露出来的一丝锐气,周身气质都平静了起来。 至于柯苑泽,他本身警惕着曹辉的动作,想着他要是再去打扰小师弟就起身去拦住他,另一边,原本跟在曹辉身后不远进来的班奈特也没了踪影,再出现的时候,身旁跟着他带来的工作人员,明显也是准备拦着曹辉继续「发疯」的。 这大义灭亲的举动,也引来了有些人惊讶的目光,他们都是知道的,之前班奈特总是形影不离地跟在曹辉身后,堪称是曹辉的跟屁虫。 怎么,这是突然决裂了? 不过他们讶异的目光在触及到班奈特那苦涩又失望的表情之后就克制地收回了——这是人家的私事,他们管不着,而且人人都要准备自己接下来的比赛,也没有精力去管。 而曹辉,他没有再过去找池惊澜,见众人都用防备的目光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然后暴躁地摔了身旁的凳子发出巨大的动静,暴躁地朝着看向他的众人吼了「滚」后,直接「嘭」的一声——在比赛开场之际,摔门离开了候场区。 拖他离开的福,候场区很快又恢復了之前的和谐氛围,大家各自为战,静静地准备着接下来的自由滑。 池惊澜有感受到不同的视线从他身上逡巡而过,不过他自始至终没有睁眼,直至比赛开始,有工作人员进候场区喊第一组的六名运动员登场。 他正好坐在离入场口近的那个角落,闻声睁开眼,正好对上了入场的第一组运动员好奇而友善的眼神。 池惊澜微微一愣,笑了笑,在那几位运动员与他擦肩而过之时,开口用英文说了句加油。 而那几位运动员惊讶转头,眼睛一亮,道了声谢,步伐轻快地奔向了赛场。 自由滑的出场顺序是根据短节目成绩来排的,池惊澜短节目排名第五,这次自然是分到了最后一组出场。 而最后一组的组内抽籤,池惊澜这一回,则是难得抽到了最后一名。 柯苑泽第一,伊万第二,曹辉第三,班奈特第四,还有原来的俄罗斯一哥,排在第五。 所以这一回,池惊澜将是在候场区待到最后一个的人。 候场区里也有比赛转播,有些人会看,有些人不会看,不过池惊澜的那个位置离入场口近,能直接看现场。 少年这回没嫌这人来人往的入场口吵闹,反而搬着凳子离得更近了一些,将现场的表演尽数收入眼中的同时,也向每一位上场的运动员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不认识的只是点点头说声加油,至于认识的,则是会加上称唿。 自由滑虽然比短节目长一些,但一场也就四五分钟,很快,就轮到了最后一组。 曹辉终于在工作人员催促之前赶了回来,脸色黑沉如锅底,但没人管他,就连班奈特也没有。 赛前的六分钟冰上热身时间,最后一组的六个人个自占据了一个角落,谁也不打扰谁。 可以说当他们六个人上场的时候,赛场中的氛围就瞬间剑拔弩张起来了。 经过短节目的筛选,最终的奖牌之争已经初见端倪,自由滑不可能再出现短节目里池惊澜那样第一组出场结果却能杀入自由滑最后一组的黑马——甚至还在他有一个严重失误的情况下。 而事实也是这样,前面几组的发挥都中规中矩,没出现什么意外,最大的意外,也就是有一位刚成年的小朋友刚上场就摔懵了,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观众们原以为他会就此放弃摆烂,没想到小朋友楞了好几秒,最后还是哭唧唧地爬了起来,坚强地完成了整个节目。 最后虽然没有取得很好的成绩,但是在观众们鼓励而热烈的掌声结束了他这一趟奥运参赛之行,也算有所收穫。 所以无论是场中练习的六名运动员,还是观众席上,或者是看直播的观众们,都知道——最终的金牌,一定是从这六个人里面决出。 说起这个,就连解说员也有些感慨,在运动员们六分钟热身的时候,他们也聊了起来。 第528页 「老张,这好像是我们解说奥运会以来,最后一组运动员里最年轻的一届了吧?」 「嗨,是啊,江山代有才人出,上一届咱还感慨好像没什么新人冒头下届恐怕还会是这些熟悉的面孔呢,四年时间,熟悉的面孔还在,就是已经被新人们抢班夺朝啦。」 「竞技体育总离不开这些,但是在少年人们开启他们的时代之前,我想——」女解说笑了笑,道:「我们也不能低估老将们争胜的心。」 她的话音落下,赛场上的六分钟倒计时也恰好结束,转播骤然切换到现场,华国队的花滑队长留在了场上,而华国的黑马少年最后一个离开,伸手拍了拍他队长的肩膀。 「师兄,加油。」 「当然。」 柯苑泽自信笑着回道,下一刻,所有的灯光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正如解说所说,柯苑泽一首《十面埋伏》,四个四周完美落冰clean了比赛,以快要退役的年纪,强势地告诉了全世界——永远不要低估一位老将的决心。 与他的震撼相比,下一个出场的伊万的四个四周都显得没有那么意外了——毕竟人们早知道他有这个实力。 不过他依然很强,四个四周的难度都比柯苑泽高,对动作之间的处理也更加细节圆滑——柯苑泽吃亏吃在之前的华国没有那么好的训练资源和顶尖教练,至于表演,他的国籍就註定了他的表演是世界一流水准。 节目结束,伊万的分数还是超越了柯苑泽,暂列第一。 而两个四四且clean的好看节目之后,当所有的观众都以为接下来出场的曹辉也一定会带来一个四四甚至五四的节目的时候,曹辉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 在之前热身的时候人们就察觉到他的表情不太对劲了,但没想到,直至他的节目开始,他都没有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这位在赛前被各大媒体报导甚至已经开始提前追捧的夺金热门选手,在自由滑的第一个后内结环四周跳,就在冰面上摔了一个大马趴。 而后,他连之前那位开场就摔倒的小朋友都比不过,浑浑噩噩地起身,将原本好好的节目跳了个支离破碎。 「呃……从年纪上来讲,曹辉还差一点才到二十,也是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小将,有些紧张发挥失常……也能理解。」等他的节目结束,就连华国队的解说也如此磕磕巴巴的试图圆场。 入场口等待上场的池惊澜轻轻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之前的那句加油简直是餵了狗。 无妨,也就当是餵狗了。 至此,曹辉彻底退出了对奖牌的争夺。 他拍拍身旁好友的肩膀,将他推向了光彩夺目的赛场。 「去吧,班奈特,加油。」 班奈特捏了捏手心的汗,用力点了点头,毅然踏上了赛场。 而池惊澜,也开始做最后的登场前的准备——离他上场,只差两个人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冬奥(三十九) 班奈特的自由滑选曲是《卡门》。 卡门这首曲子在花样滑冰里面太经典了, 因其丰富的情感表达和强烈的戏剧冲突,许多的运动员都用这首曲子当过节目的配乐,而且每一个人的《卡门》都不一样, 各有各的风格特色。 当然, 也不是每一个运动员都适合这首曲目。 《卡门》的音乐情感变化太复杂也太深刻,其中的爱恨情仇、欲望与宿命等人性主题, 没有经歷过多少事情的人是很难去表现出来的。 之前的班奈特就是这样。 这个赛季班奈特的自由滑一直是《卡门》, 但是《卡门》这样复杂的曲子, 很明显不适合之前的班奈特。 那时的少年天真无谓, 横冲直撞, 脑子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也不想去理解那些弯弯绕绕,即使因发色遭到过许多人的指指点点, 他偶尔会感到难过,却也不会因此自暴自弃,因为他觉得身边的人都是爱他的。 让班奈特最苦恼的事, 还是曹辉对他天赋的嫉妒和担心他会超越而时不时的冷漠。 他不理解师兄的想法, 但班奈特其实没有那么强的争强好胜的心, 他用自己的方法——藏拙, 解决了这件事后, 就把曹辉那些不对劲的地方抛到了脑后。 班奈特算得上迟钝, 但他从小到大的成长经歷, 迟钝并不是件坏事。 就算被说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班奈特都会觉得是在夸他, 笑呵呵的一直无忧无虑——一只自信、骄傲的小孔雀,是无法完全驾驭这个节目的。 所以这个赛季之前的几次大奖赛上, 班奈特的最终成绩都没有特别出色,就是因为他自由滑《卡门》的分数始终上不去。 池惊澜没有参加后面那些大奖赛,但他一直是时刻关注着的,班奈特《卡门》的问题很明显,他也曾联繫过班奈特说过这件事。 就连伊万,也出于一些三人组不打不相识的友谊,找过班奈特。 通常情况下一个选手一个赛季的短节目和自由滑都是一套节目,没有自己的节目编排资源,换节目是很难的,池惊澜和伊万也没打算让班奈特换节目,他们只是打算帮班奈特挖掘一下这个节目的深度。 班奈特倒也认真,在池惊澜和伊万的帮助下,将《卡门》的成绩提升到了不拖后腿的水准,便又陷入了瓶颈。 有些灵魂上的精髓,不是浮于表面的表演能够完全替代的。 第529页 但班奈特也已经满足了,挖掘自己的深度什么的,他实在是有些做不到。 而池惊澜和伊万见班奈特坚持,最后也没再多说什么——至少对于班奈特来说,少年人能保持天真无虑,也挺好。 只是……可惜。 池惊澜压着腿,看着此刻冰场中一袭红衣烈烈,如同血色蔷薇在洁白的冰面上绽放的红髮少年,轻轻地嘆了口气。 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终将一去不返,人总要经歷阵痛和成长,但对于班奈特来说,还是有些太早了啊…… 同样在出场口等着,下一个上场的俄罗斯前一哥感觉到什么回头,突然觉得身后那个华国少年,身上浮现了悲天悯人的气质。 不过很快,这个感觉又没了,黑髮少年双眸明亮,直勾勾地看着场上,唇角挂上了浅浅的笑意,眼中尽是骄傲与自豪。 场上的红髮少年,在经歷了世界的天翻地覆之后并没有被打倒,他以挺直的嵴樑屹立于风雨中,在痛苦和绝望的泥泞里,结出了最坚韧不拔的果实。 作为朋友,池惊澜心疼班奈特的遭遇,但是作为对手,池惊澜为班奈特的坚韧不拔而感到敬佩与骄傲。 这是一场非常漂亮的自由滑。 而且技术难度上也不低,同样是四个四周,不过因为情绪起伏太大以及巨大的体力消耗,最后一个四周,还是出现了落冰不稳的失误。 班奈特第一次将自己泣血的灵魂注入了节目之中,当节目过半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预感——一个真正有灵魂的节目,一个交织着矛盾与痛苦的节目,耗费的心力远超他的想像。 若是后面半场收敛一点,这场《卡门》其实有clean的可能性。 可那样clean的《卡门》,就不是一场真正有灵魂的《卡门》了。 而且班奈特不愿,他是迟钝,是不记仇,可是这不是曹辉把他的一腔真心当作笑话的理由,不是其他人觉得他好拿捏就孤立他的理由。 他气曹辉,也气自己。 他不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好友的神情,和曹辉那歇斯底里却又心虚害怕的反应,他就知道曹辉一定是干出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足以自毁前程的那种错事。 其实今早过来的时候,感觉到曹辉那又坐立不安,又按捺不住激动和阴狠的表情的时候,班奈特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到底也是一起长大的,班奈特太了解曹辉。 因为之前的决裂,他这一次没有和曹辉住在一个房间,没能阻止曹辉,班奈特的心情很是复杂。 虽然师兄弟的关系已经决裂,但出于一起长大的最后那点情谊,他不想看着曹辉就这样自绝后路;而和池惊澜的友谊,他更不想看着自己的好友被曾经的亲近之人坑害。 自责、不解、痛苦,种种情绪交织,让班奈特不愿意收敛自己,所以即使最后出现了失误,他也不悔。 班奈特结束了整场自由滑,都有些站立不稳,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朝着观众席深深弯腰鞠躬。 刚经歷了太多的少年,也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发泄。 甚至于最后节目结束摆定点姿势的时候,班奈特脸上还浮现了一抹可以说是爽快的笑意。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不知为何,我脑海中突然浮现了这首词。」 就连华国直播间的解说,望着冰场上漂亮的红髮少年,也不由感慨道。 「虽然我们不知道班奈特经歷了什么,但这一场《卡门》,却让我们见识到了与以往的任何一场比赛都不同的他,这是一场足够精彩,甚至代表着蜕变和成长的表演,未来的滑坛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这两年花样滑冰冒出来的天才很多,班奈特虽出色,但并不算最出挑的那一批,毕竟他前面一直有一个鼎鼎有名的曹辉压着。 但这一次冬奥自由滑,两个人天差地别的表现已经让人们意识到,曹辉再也不可能压住班奈特了。 而在人们的感慨和现场为这一场《卡门》折服而不绝的掌声中,班奈特的自由滑分数和总分也出来了。 班奈特独自一人坐在等分区的椅子上,是这场自由滑比赛至今,唯一一个没有教练陪同的运动员。 有不少好奇和疑惑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不过少年坐得泰然自若。 最后一个落冰不稳的四周跳goe果不其然被扣了分,最终,班奈特的自由滑成绩比柯苑泽低了一分。 而班奈特和柯苑泽短节目都没什么失误,一个第三,一个第四,成绩本身就及其接近,加上自由滑的分数,柯苑泽最后以零点五分之差,将将超过了班奈特的总分。 到此刻,伊万第一,柯苑泽第二,班奈特第三,而没上场的运动员,只剩下了两个。 早在节目结束的那一刻,班奈特就有所预料,在看到自己最终成绩的时候,也并不意外。 他知道自己大概率不能站上领奖台了,虽然现在还在前三,但池惊澜还没有出场呢。 班奈特绝不敢低估这位好友的实力,即便他因为短节目的失误现在并不太被众人看好,但他相信,池惊澜绝对能站到那领奖台之上。 不过班奈特并不后悔,这场节目足够精彩,虽有细小瑕疵,但绝对是他职业生涯以来表现最好的一场的节目了,他很满意。 第530页 而且柯苑泽的表现班奈特心服口服,说到底还是技不如人,经验比这位在赛场十来年的老将差了点,不丢人。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还年轻,所以班奈特不气馁。 对于此刻的班奈特来说,他的节目结束,那他这一次冬奥的所有比赛就都结束了,成绩什么的都不是最重要的,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去看看他那位「好师兄」到底惹出了什么事。 在全场的注视中,向来跳脱的少年这回沉稳地朝着镜头摆了摆手,而后步伐仓促地离了场。 在班奈特下一位的运动员该上场了,入场口剩下的最后两人,池惊澜看着即将上场的俄罗斯前一哥乔伊斯·利奥莫夫,同样笑着点点头,祝了声加油。 这位俄罗斯前一哥生性也比较冷淡和倨傲,他们当初在大奖赛总决赛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池惊澜还没能完全入他的眼。 不过如今和当初早已不同。 池惊澜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足够得到他的认可,何况…… 这位眸色浅淡的大鹅上一代扛把子神情认真地看着眼前的黑髮少年,听着他明显是发自内心的祝福,诚恳地道了声谢。 谢的不仅仅是池惊澜的这声「加油」,还有他早上反应够快,打电话给伊万的提醒。 是的,没错,昨晚曹辉下手的不仅仅是华国队,还有俄罗斯的代表队,也不知道存的是不是破罐子破摔的一网打尽的想法。 当时俄罗斯队都已经在用那些水烧水了,伊万接完电话急急忙忙地翻那些矿泉水瓶检查竟真的发现了问题,惊起了所有人的一身冷汗。 若没有池惊澜的提醒,他们真的会中招。 即便之后曹辉的事迹败露,证明他们并非是自己为了成绩服用兴奋剂,但是规则摆在那里,只要检查出了服用过兴奋剂,他们的成绩就会被取消。 俄罗斯代表队承担不起这个结果。 所以池惊澜的提醒当真是帮了大忙,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还了的人情了,乔伊斯心中已经有所计划,不过此时还是眼下的比赛重要,所以他只是道了一声谢,便整理衣服,踏上了赛场。 作为上一届索契冬奥会的花样滑冰男单金牌得主,并且在平昌冬奥周期里保持了一半时间以上世界排名第一的大鹅一哥,乔伊斯的年龄比柯苑泽还要大上了一两岁。 他的确已经到了要退役的年龄,并且在冬奥之前,他就表示过这一次冬奥会将是他最后一次在国际舞台上的表演。 这个赛季他的身体状况下滑明显,大鹅有伊万也是后继有人,乔伊斯退得心安。 当然,这也意味着,他会以最认真的态度对待自己这一场冬奥会的最后一舞。 乔伊斯掌握了四种四周跳,但已经不再年轻的身体让他很难在一场长达四分钟的自由滑里塞上四个四周,不是不可以,但很大概率会出现失误。 乔伊斯是个精益求精,对自己一丝不苟的人,他不会允许自己的最后一场国际赛场的表演出现那么大的不稳定因素,所以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捨弃了四个四周的方案,即便他清楚在这一届冬奥会,自由滑没有四个四周,就不可能有机会去争夺奖牌。 但他早已有冬奥男单金牌傍身,在马上要退役的时刻,他已经不那么在乎名利和成绩了,他更在乎自己的节目质量。 不强行榨干自己上四个四周,才能更好的把表演的精髓给体现出来。 说真的,乔伊斯真的厌恶曹辉那种空有跳跃没有内涵的花花架子,这次看到曹辉翻车,他面上不显,实际上心底也是畅快至极。 所以,为了保证自己节目的质量,乔伊斯最终只上了三个四周跳。 但他的节目足够完美,折服了所有现场的观众。 而且乔伊斯提前说过这是他退役前的最后一场比赛,现场的观众本身就有很多是为了他而来,节目一结束,人们就都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为这位即将退出国际赛场的传奇老将献上了最高的礼遇和掌声。 鲜花、小礼物几乎铺满了整个冰面,掌声持续了很久很久,连绵不绝——整个场馆,几乎都成了乔伊斯的主场。 这是前几名运动员都不曾受到的待遇,即便他们的成绩比乔伊斯高,节目难度比乔伊斯高。 冰面上黑金色的身影以丝滑无比,唯美至极的表现,和最终三个四周却凭藉超高的表演分快要够到柯苑泽班奈特他们四个四周的总分,给所有的新生代上了一节大师课——花样滑冰是技术与表演并重的项目,永远不要低估了表演的重要性。 这节大师课的意义深远,可值得新生代们琢磨好久了。 池惊澜在入场口等着冰童们清理冰面上的鲜花和礼物,对乔伊斯也感到十分敬佩,在四周跳时代,各种言论都推崇动作技术大于表演的洪流裹挟中,能清醒地坚持自己的理念,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们的理念相似,或许之后可以有更多的交流,池惊澜想。 不过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身形纤瘦的少年神色平静而坚定,逆着光,逆着捧着一堆鲜花和礼物匆匆从冰面上退场的冰童们,踏入了还环绕着乔伊斯节目余韵的场馆之中。 华国冰迷们本来也沉浸在乔伊斯的表演余韵中,但他们看到踏上冰场的池惊澜,马上就清醒了过来。 第531页 然后看了看场上的形式,瞬间陷入了担忧和紧张之中。 [坏,刚刚乔伊斯那场节目的后劲太强了,大家好像都还没回过神来,对池惊澜有影响的吧?] [池惊澜短节目第六,还有戏拿牌子吗,总感觉悬悬的……有一说一,这届冬奥自由滑,也太神仙打架了吧!] [确实,搁之前谁能想到能有那么多人拿出四个四周的自由滑啊,一个一个藏的可都真够深的。] [相信池神,我觉得他行!现在这局面,柯苑泽已经打底一枚铜牌到手了,要是池神在冲上去,我去,颁奖仪式升两枚国旗,那也太爽了!] [好傢伙楼上兄弟你真的很敢想!我也dream一个,升最高的旗子也是红色的!] [?兄弟你更敢想。] [不开玩笑啊,我严格计算过,短节目前六名其实分差很小很小,是一个四周跳就能弥补回来的(毕竟池神的表演分不会拖后腿甚至可能还能往上拉一点),然后池神的自由滑报的是四个四周,但他已经集齐五个四周跳了,若是能上五个四周,金牌不是手到擒来?] [五个四周……不太可能吧,那有点疯了真的!] [我本来也觉得五四不可能,但楼上一说疯,我怎么反而觉得……池神真的能干出来了啊!看看他的自由滑节目,本身就一点不走寻常路啊喂!] 评论区激烈讨论的同时,看着踏上冰场,绕场滑行的黑髮少年,华国直播间的解说也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扬声开口。 「接下来,最后一位运动员已经登场,来自华国的池惊澜,将为我们带来他的自由滑节目——《荣耀向我俯首》。」 正如冰迷们说的那般,这个自由滑节目,光听名字就知道,的确足够的不走寻常路。 花样滑冰男单比赛的最后一场自由滑节目,在这个决定所有花样滑冰男单运动员最后命运的时刻,池惊澜这首经歷了几次意外而没有拿出来过的自由滑,第一次亮相,便是全世界最盛大的舞台。 最合适,也最贴切。 ——《荣耀向我俯首》。 同样,也最高调,最嚣张。 池惊澜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他就是要最高的荣耀为他臣服。 简简单单,仅此而已。 第二百二十五章-自由滑《荣耀向我俯首》 池惊澜在冰面上绕着场边慢悠悠滑了两圈, 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很快就到场中央进行准备。 孙莹莹在场边暗自点了点头,心想还是池惊澜经验够足。 此刻场中仍沉浸在刚刚乔伊斯的节目余韵之中, 马上接着开始表演的话, 或多或少会受到一点影响,但拖一拖时间打断一下就会好很多。 池惊澜有足够的实力, 但同样也熟知赛场上的各种技巧, 他并不会吝啬这些技巧和经验。 因为这也是他的实力, 刻意摒弃这部分实力, 强行去抬高自己挑战的难度, 这并没有什么意义。 当然, 这只是池惊澜的顺势而为,他最重要的目的不是这个。 场馆逐渐安静了下来, 少年神情认真地滑了两圈,不过没有严格地贴着场边,看上去倒是像遵循着某种路线, 很快, 人们便见他停了下来。 这是在作什么? 人们有些疑惑的目光落到了少年身上, 只见他弯下腰, 摸了摸冰面, 然后起身, 滑到冰场边缘跟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 而后便有工作人员拎着一个桶, 刺熘一下,身形灵活地上了赛场。 人们见状恍然大悟——原来池惊澜是要补冰。 吃一堑长一智,短节目上池惊澜没有注意到冰面上的坑, 跳空了一个四周,这一次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按照自由滑要经过的路线巡场了两圈, 还真让池惊澜发现了一个比他昨日短节目栽了的坑还要更深更隐蔽的坑。 回忆了一下前面几场自由滑,除了曹辉那带着镜头都震了震的点冰跳摔倒,没有其他人能造成这种「惊天动地」的效果。 而这个坑靠近边缘的护垫,又被一层薄薄的冰碎覆盖着,不细看还的确看不出来,曹辉后面的几名运动员跳跃没有太靠近冰场边缘,都幸运地躲过了这个坑。 但这个位置在池惊澜自由滑的经过路线里,若是没注意,可能又要被坑一把。 池惊澜看着工作人员蹲下填补着那个隐蔽却深深的坑,身姿挺拔地立于冰面之上,端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淡定模样。 仿佛这一个差点就能断送他自由滑成绩的坑在他眼中只是路边一颗可以随意踢开的小石子。 不过在池惊澜眼中,的确是如此。 他凭藉着自己的谨慎和细心注意到了这个坑,那么这就已经是一颗被他踢开的石头了。 结束这一届冬奥会花样滑冰节目的重任落到了池惊澜那瘦削的肩膀上,究竟是完美还是瑕疵,全世界都在关注着。 短节目的失误,太过浅显的资歷,即便有团体赛震撼世界的惊艷发挥在前,看好他的人也并不多。 或者说正因为他在团体赛的发挥太显眼,横空出世的天才总容易损害某些人的利益,何况华国势弱已久,有太多人不愿意看到华国彻底翻身崛起。 与其说是不看好他,不如说是他们不希望池惊澜有出色的发挥。 而抛开这些相关利益者,各国冰迷们的想法就比较简单了。 他们不太看好池惊澜,纯粹是因为成绩。 第532页 ——之前池惊澜在团体赛自由滑破的奥运会记录在这一场男单自由滑比赛中又已经被刷新了,伊万创造了新的奥运记录。 而之后几乎清一色的四个四周的自由滑节目,也让人们觉得,之前池惊澜能够破奥运会记录,只是因为他在别国没有派出最强战力的时候,占了个时间上的便宜。 如今前面有三个可以说是完美的四四自由滑,而池惊澜短节目又因失误只排在了第六,若他的自由滑也是四个四周跳,那最多也就是超越班奈特,想拿到第一是不可能的事。 至于五个四周其实有戏争金,除了华国一些坚信池惊澜可以的冰迷,其他人根本不曾想过这种可能性。 在他们的概念里,这两年花样滑冰飞速发展,之前迟迟没能突破的几种四周跳也在一年里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全冒出来了,但一场自由滑四个四周仍已经是极限,五四那太不可思议。 所以池惊澜之前採访时说过要把奖牌换成金色,这可让一些人自觉拿捏住了话柄,短节目一结束,连自由滑都还未比,「狂妄」「不自量力」等形容就已经戴到了池惊澜头上。 昨日短节目失利之后无论是孙莹莹,还是柯苑泽和凌榆,都不让他去关注网上的舆论。 池惊澜不在意,但是他们既然担心,他也就顺势没有去询问任何相关的事情,不过人们是如何讨论他的,池惊澜其实很清楚。 总有些想要击溃他心防,盼他丢脸的人用那些煳弄傻子的演技在他经过时「若无其事」地提起网上那些不好听的话语。 尤其是东道主的某些工作人员——团体赛自由滑池惊澜那可以说是贴脸嘲讽的行为,让他们一直暗恨在心。 池惊澜懒得与他们摆脸色,没必要也不值得。 他看着志愿者补完冰,轻声道了声谢,而后滑到冰场中央站定。 池惊澜向来信奉人定胜天的道理,如今已经没有坎坷能再阻止他前进,世人认为会让他感到压力的压大轴登场顺序,只会让他感到兴奋与期待,而人们的不相信,也只会成为他的动力和燃料。 从1980第一次参加冬奥会,到如今2018的平昌,池惊澜一路走来,没有畏惧过任何事物。 此刻场外雨雪仍未停,甚至不知何时,早上出门时已经小了许多的雨丝又大了起来,狂风唿啸,连带着硕大的雨滴砸到了场馆的顶棚之上,当全场安静下来的时候,外头的风雨声便显得格外明显起来。 经过池惊澜一番补冰的举动,全场观众已经脱离了刚才乔伊斯的自由滑氛围,好奇、期待,看戏……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到了冰场中的黑髮少年身上,池惊澜就这样顶着集中过来的镜头,顶着所有人的目光,闭上了眼睛。 每一次比赛开始前,池惊澜都能够保持平静的心境和冷静清醒的头脑。 但是现在他却能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已经开始沸腾燃烧,心脏有力的跳动着,编写着紧张刺激的旋律。 这一次,池惊澜不得不承认自己做不到绝对的平静。 但他愿意放纵一回自己的不平静。 昨夜那令人不太愉快的雷雨交加,世人希望他平平无奇的风言风语,还有曹辉那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中,要拉他的亲朋一起下水的恶劣行径——无一不在激发着池惊澜的叛逆情绪。 有些人不看好他,有些人不欢迎他,那他偏要堂堂正正地跳给全世界看——然后告诉这些人,他们没有这么说的资格。 就像他这一次自由滑的选曲。 他要荣耀为他俯首,他要世人向他臣服。 下一刻,激昂的音乐响彻场馆,场上的少年抬头,骤然睁开双眼。 他眼中带着灼灼的光芒,直视上那亮的几乎能闪瞎人眼的顶光,锐利的目光好像直接穿透了场馆,直面那夹杂着雷鸣的狂风骤雨。 雷鸣交加之中,冰面上的少年昂扬起舞,丝毫不惧那天地之怒。 他身形纤瘦,那仿佛一道雷就能够噼折的嵴椎,却自始至终不曾有一丝弯曲。 红与黑交替的考斯藤随着少年恣意的动作甩出飘逸的弧度,池惊澜仿佛从光与影中走出,在劲脆有力的琴音中,冰刀在冰面上刻出深深的痕迹。 《荣耀向我俯首》取自音乐剧《摇滚红与黑》,而这个音乐剧,又改编自法国名着《红与黑》。 之前池惊澜表演的节目有不少都选自音乐剧,比如《罗朱》,还有《安卡》都是,若按照他一贯的表演风格,而在这几场节目里,池惊澜扮演的都是音乐剧里的主人公。 若按照他的一贯风格,这场《荣耀向我俯首》,池惊澜也应该是成为《红与黑》中的主角——那位野心勃勃,始终不甘于现实,拼了命的奋斗着,对他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主角,于连。 但这一次,池惊澜没有选择这么做。 这一次,他不当于连,只当自己。 如果说短节目的《冬至》是他献给凌榆的礼物,那么这首《荣耀向我俯首》,就是他为自己准备的礼物。 同样,也献给曾经那个艰苦岁月里,那位歷经坎坷,却从不曾低头的传奇——池澜。 「on ma souvent dit "reste à ta ce 人们常告诫我要安于现状 les acquis des nantis te dépassent 特权与优待没有你的份 le lit ou tu es né 第533页 你出生的那张床 tinterdit de viser plus haut" 不允许你好高骛远」 低沉的男声与鼓点声同时响起,看似娓娓道来的声线中却隐藏着深深的不甘与野心,而冰场上的少年则是把这些不甘与野心完完全全地袒露了出来。 开头的几句词在整首曲子里并不是最激昂的部分,但歌声的主人公看似是在陈述,实际上这只是风雨欲来前的最后平静。 不,其实并不能算平静,那力量十足且富有节奏的鼓点声,已经隐隐暴露出了歌声中的疯狂与压抑。 就像此刻的池惊澜。 他的经歷与这歌词太贴切,无论是作为池澜,还是池惊澜。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同样的横空出世,同样不被某些人允许强大。 总有人警告他,要他安分守己,要磨平他锋利的尖牙,打碎他挺直的嵴樑,将他禁锢于他们的手掌心中,任人拿捏。 只因他是一丛野蛮生长的荆棘,不来自于他们的阶级,不会维护他们的利益。 可是啊,那些人却从未想过,池惊澜本就对他们充满着不屑与鄙夷。 特权与优待,没有你的份? 他们高高在上施捨般的特权和优待,哪个不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他们踩着人血馒头肆意的狂欢,池惊澜连沾都不想沾染一点那些噁心又腐烂的烂泥。 不允许他好高骛远? 可池惊澜哪一步不是脚踏实地,甚至踩着刀剑火海走过来的? 最初,年少归国,带着一腔抱负,想为国效力,带着华国走上花样滑冰之巅的池澜,也曾因那些打压与欺负而感到痛苦与颓丧过,但那不愿就此被打倒的不甘,还有蓬勃的野心与远大志向,让池惊澜始终不曾屈服与倒下。 如今,在全世界眼前,他就是要让这些人看看——不被他们允许好高骛远的他,就是能靠着自己,走到最高最远的位置。 从一个高飘远的跳跃开始。 红黑色的身影如同从深渊中燃起的烈焰,骤然腾空而起,摇曳拖拽出长长的焰尾,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4s(后内结环四周跳)。 才刚刚开场,池惊澜第一个跳跃,就是一个难度极高的四周跳。 少年左腿微屈,浮腿向后伸直,冰刀折射出冷冽的光芒,他骤然拔起,而后又轻盈稳当地落冰。 后内结环四周跳是一个刃跳,看起来没有点冰跳那些在刀齿的重力之下炸开的冰碎那般显起来嚣张又恣意,也没有交叉腿,没有花里胡哨的进跳动作,看似轻松又写意。 但实际上冰面上那深深的痕迹,还有少年在空中整整1440度的转体,都在诉说着这个跳跃轻松皮下的爆发与强大。 在最后一组自由滑运动员上场之前进行了一次整体的冰面修补,但此刻,洁白的冰面上又早已充斥着之前五名上场的运动员留下的痕迹,没有规律,杂乱不堪。 可这张杂乱的纸张上,池惊澜留下的笔画却无比清晰,笔锋凌厉、气势磅礴,风骨自成。 歌声不曾停下。 沙哑沉声的叙述之中,鼓点声越来越响,而歌声中压抑的不甘与疯狂,也越发不加掩饰,力透纸背。 「on a souvent ri de mon audace 人们常嘲笑我太放肆大胆 "lhabit fait le moine quoi que tu fasses 不论怎样努力仍被以貌取人 rampe au lieu despérer tu nes bon quà courber le dos" 卑躬屈膝 不要奢望除了弯下嵴樑 你再一无是处」 歌词中是「弯下嵴樑一无是处」,而冰场上的少年一个利落地转体,锃亮的冰刀岔开平行,一只手自然地展在身侧,一只手高举过头顶,身体微微后仰,挺直着嵴樑,眉眼坚毅且张扬——大一字巡场。 这不在规定的技术动作之内,但紧密丝滑的动作衔接和表演,是让节目拥有灵魂的基础。 黑色的裤子本就显瘦,此刻随着风贴紧了大腿,紧緻漂亮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而上半身那红黑相间的考斯藤,更是勾勒出少年完美的身形,美得惊心动魄,让人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这个美,无关池惊澜那精緻漂亮到逼人的容貌,而是他长年累月训练出来的那匀称而挺拔的体态。 歌词中唱的是他人的风言风语,而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压抑到嘶哑的咆哮,深深地透露出了他的愤怒与不服。 正如池惊澜那剑指苍天的手与挺直的嵴樑——他也不服。 不论是不符合社会主流的容貌,还是过于精緻逼人的容貌,都容易惹来非议,于连是前者,池惊澜是后者。 不对,应该说池惊澜二者都体会过。 前世年少时身体还无病无灾,脸和如今也几乎一样,顶着那样一张面若姣女的精緻脸蛋,当时还是池澜的他可听过太多的污言秽语,以及造谣嘲讽。 而等后期因为伤病瘦的脱相的时候,瘦骨嶙峋的脸和满身锐利的气质,让不少人害怕的远离他的同时,又开始说他长得吓人。 至于他从不掩饰的理想和目标,更是被太多人嘲风过是大胆妄为,异想天开。 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都说他大胆妄为,异想天开,那就随了他们的愿,池惊澜可真要放肆大胆一回了。 下一瞬,音乐节奏骤然加快,节拍犹如重重砸落在地上的雨点,比外面的风雨还要更加勐烈。 第534页 【"on est ce quon est tu dis merci et cest tout 各有其所 各安天命已经感激不尽 il faut sincliner sans sindigner jusquau bout 低声下气 不得奋起浑噩度过一生】 【——sois tu nais roi soit tu nes rien" mais dis-mo】 【要么生而为王 要么一文不名】 法语中「nais」与「nes」同音,含义却截然相反,同一条路成王败寇,如何抉择? 【pourquoi ce chemin de croix】 【然而为何仍在苦路上挣扎】 压着嗓子挤出来声音带着狂野与再也压制不住的质问。 而池惊澜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为何挣扎? ——自然是要成王。 苦路不是必经之路,但若是这条路非要拦在他的面前,那他便一力破万法,踏碎这条路。 红黑色的衣摆再一次扬起。 少年嘴角噙着无畏的笑意,毫不犹豫地向前冲去,直直地破开黑沉沉的迷雾。 ——3a+1lo+3s,阿克塞尔三周半接后外结环一周接后内结环三周。 一个完美的,毫无瑕疵,充满了锐意锋芒的三连跳! 而在池惊澜稳稳落冰,又为冰面添上一道锐意十足的笔画之时,《荣耀向我俯首》这首歌,也迎来了他最惊艷的词句。 精准完美的踩点,卡得正正好好。 【je veux oire à mes genoux 我要荣耀向我俯首 je veux le monde ou rien du tout 征服世界或一无所有】 短短的十多秒的时间里,池惊澜仿佛是炫技一般,两步摇滚步,两步乔克塔,然后在游刃有余,充满着韵律和节奏的身体摆动之下,直接乔克塔接跳跃,再一次凌空高高跃起。 ——4t,后外点冰四周跳。 锋利的刀齿在洁白的冰面上用力一蹬,少年腾空的同时,冰面上也溅起了飞扬的冰花,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仿佛有彩虹浮现其上,耀眼而璀璨。 延迟转体,持久滞空,黑髮的华国少年仿佛背上生出了双翼,潇洒又飘逸。 至此,节目刚开场一分钟多一点,自由滑一共八个跳跃,池惊澜就已经展现了三个高难度的跳跃。 其中更是有两个四周跳。 小分表上的技术分更是一下子窜到了三十多分,势头之勐令人嘆为观止。 但是这只是开场一分多钟,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不太对劲,人们不由自主地沉浸入池惊澜的表演中时,心中却也有一个声音这般响起。 开场放两个四周跳本身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自由滑有四分钟,到后半段虽然有跳跃基础分的加成,但对体力的消耗实在很大,不少运动员为了稳妥,会把高难度的跳跃放在最前面跳完,就比如说四周跳。 但池惊澜是这样的人吗? 从之前的团体赛直接贴脸开大就能看出来,他不是这样的人,4s,4t,还有一个包含着3a的三连跳,按照池惊澜之前的性格,这三个跳跃怎么着也得有一个放在节目的后半段。 而在赛前就去官网扒了池惊澜递交上去的自由滑技术表的华国冰迷们心中更加清楚,按照原来的编排,三连跳本身应该就是在节目后半段的。 很明显,池惊澜临时作出了改变。 但他为何要作出这样看似不利于他分数的改变,明明三连跳放后半段能多挣不少分,其中之意让人不得不深想。 要么他打算放到后半段的跳跃比三连跳更加赚分,要么就是避免后半段体力不够,所以提了一个连跳放到前面。 但无论是哪个可能性,指向的都是同一个结果——如果只是四个四周跳,不足以让池惊澜做到这种地步。 不可能吧……? 人们意识到自己的猜测,骤然睁大了双眼。 冰场上池惊澜不会知道此刻的冰迷们在想什么,但他如果知道,也只会回復一句话。 有何不可能? ——跳接燕式旋转。 ——跳接换足的联合旋转。 而后,在咬字越发用力,如同发泄又如同指责的歌声中——进入定级步伐。 《荣耀为我臣服》这首歌本身并没有四分多钟这么长,所以在定级步伐这一段,没有歌声,是池惊澜加入的一段鼓点,融入了不少其他的乐器,却丝毫不显违和。 沉沉的鼓声一声一声敲击在人们的心头,引起层层的战慄。 如同压抑到极致之后的爆发,少年冰刀的每一步都踩在鼓点的节拍之上,也踩在人们的心上。 现场的观众们不由自主的抬起手,顺着那一下子就入了耳,分明到不行的节奏,拍起了手掌。 整齐划一的掌声融入了鼓点之中,让这一段定级步伐瞬间得到了升华。 少年在偌大的冰面上旋转腾跃,衣摆飞扬,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表演与滑行之美,每一个动作都与盘旋在场馆中的音符紧密相连,编织出了一个独属于池惊澜的故事。 而后,池惊澜以一段丝滑的前摇滚步掠过裁判席的正前方,紧接着几段小跳,精准地回到了冰场的中央。 「仓——」 一声悠远的镲响,池惊澜优雅地大一字转了个体,丝滑地接住了下一段的表演。 音乐回归了《荣耀向我俯首》的本体,歌声再度响起。 【on ma souvent mis plus bas que terre 第535页 旁人常轻视我如同脚下粪土 ainsi sois vie au nom du père 背负父辈之名只有残喘苟活 mais quai-je donc appris si ce nest à prier par cur 从中所学会的不是虔心祈祷】 看似再度恢復了平静的叙述,但是那字字更用力的咬字,还是透露出了歌声真正的情绪。 向神明祈祷并无任何作用,只有自己立得住,才是真正的强大。 正因背负了父辈之名,才更不能让父辈失望。 池惊澜要让他们为自己骄傲。 曲子节奏又加快了,而在「从未触及天空」,「无法展翅翱翔」的歌词中,冰场上的少年一身反骨,偏要伸手去触摸天空。 此刻自由滑已经进入了有跳跃基础分加成的后半段。 镜头对着池惊澜,大屏幕上切换到了他精緻的脸庞上。 少年的额角已经出了汗,发梢都被微微沾湿,但他双眸明亮,眼中是明晃晃的,不加掩饰的野心与渴望。 那丝毫不会引起人们的反感,反而更加勾起了人们的期待。 而少年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 ——4lo+3t,后外结环四周跳接后外点冰三周跳。 这还没完。 几步优美流畅的衔接,填满了跳跃之间的空挡,而后一个难度进入,那道红黑色的纤瘦身影再一次高高跃起,手高举过头顶,就像是真的让他伸手触摸到了天空。 ——4lz+3t,手举过头顶的勾手四周跳接后外点冰三周跳。 至此,已经四个四周跳。 但少年汗水洒落,动作却丝毫不曾停歇,一步一步,走向了人们心中原本觉得绝不可能的猜测。 而后是一个3a,一个3lz,还剩下最后一个跳跃。 所有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紧紧注视着冰场上的红黑色身影,明明是在观赛,却也已经出了一额头的汗。 池惊澜何尝不是肾上腺素飙升。 但他能稳住自己。 精准地控制着身体的每一个动作,少年抬起手,指向观众席,眉眼间尽是恣意和张扬。 他扫过了全场的观众席,人们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让他们看着。 看什么? 看他如何振翅翱翔于天际。 少年如同离弦之箭一般,一个蹬冰,一个转三,而后「唰」的一下,划破了长空,身姿矫健,在节目接近尾声,体力已经不止的情况下,动作仍然干净利落,洒脱至极。 最后一个跳跃——4f,后内点冰四周跳。 一朵晶莹的冰雾花再次在冰面上绽放,「嘭」的一声,池惊澜稳稳落冰,即使是他,也打开了双手,忍不住握拳挥舞了一下。 少年脸上那势在必得且兴奋的笑容,也让观众们从恍惚中回过了神来。 最后一个跳跃,池惊澜真的依然敢是四周跳。 所有的跳跃结束,五个四周跳,其中两个四周还是连跳)——他真的做到了所有人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属于池惊澜的小分表上,那技术分如同乘坐着火箭一般向上飙去,已经非常明显且确定的,追平之前的第一,伊万·瓦列里。 而池惊澜还有两个技术动作,等节目结束,至少也能拉开十多分的差距。 此刻,可以说池惊澜已经提前锁定了冠军位置,在没什么人看好他的情况下,展现了一场教科书般的逆袭。 但节目还没有结束。 剩下的编排步伐和联合旋转,是属于池惊澜彻底的狂欢与炫技。 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再去考虑分数。 歌曲也迎来了最后的高潮。 【le sort les lois 命运法律 je ne my soumets pas 不能使我屈服 ne me demandez plus de marcher droit 康庄大道别再要我践行】 他永不屈服,永不低头,无论前路多么坎坷,他们都将一直勇往直前,直至—— 【我要荣耀向我俯首,征服世界或一无所有】 婉若惊鸿翩若游龙,一个能够镇山河一般大气凌然的下腰鲍步,池惊澜仿佛拥抱了整个世界。 最后,冰刀在空气中划过凌厉的弧度,几次利落飘逸的butterfly,身体几度与冰面平行,少年便从冰场边缘「飞」回了冰场中央。 难度进入的联合旋转——燕式,换足蹲踞,直立。 池惊澜的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衣摆彻底打开,黑色如根茎,红色如花瓣,如同黑暗与淤泥中开出来的一朵冷冽的花,傲骨凌霜,不惧风雨。 池惊澜跳的是自己的路。 他让荣耀为他俯首,而荣耀心甘情愿地低头,将他加冕为王。 一朵带满荆棘的花迎着冰雪傲然绽放,人们有幸见证了一个奇蹟。 第二百五十六章-冠军 万众瞩目之中, 场上的少年冰刀在冰面上用力一蹬,冰花骤然绽放,在最后的鼓点中, 结束了他自由滑。 他高昂着头颅, 张开着双臂,热烈且张扬地拥抱了整个世界。 场外冬雷乍响, 轰鸣到场馆内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雷声破开了笼罩这片区域一整夜的阴云。 一瞬间, 云销雨霁, 绚烂明媚的阳光从雷鸣破开的缝隙中洒下来, 透过场馆的天窗, 金色的光芒正正好好洒在了冰场中央的少年身上。 好似老天爷也不可避免地为他折服。 第536页 阳光为少年镀上了一层浅浅的薄晕, 他沐浴在光中,唇角的勾起的笑容放松恣意, 却又充满着绝对的自信,不像真人,而是降临人间普渡众生的神仙。 人们怔怔地看着他, 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池惊澜也从激盪的情绪中稍稍平缓下来, 睁开双眼, 在全场那绝对的寂静之中, 原本张开的双臂丝滑地一手背于身后, 一手置于胸前, 脸上的笑容也恢復了不骄不躁的淡然, 优雅至极地在冰面上转了个圈,朝着四周的观众席谢幕。 明明是第一次登上奥运会赛场的小少年,但不知为何, 人们却从池惊澜身上感受到了……像是王者归来的那种不可阻挡的气势。 他们终于回过神,全场骤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比刚才那道货真价实的雷鸣还要更加轰轰烈烈。 掌心都被拍的通红,可人们浑然不觉,他们都自发站了起来,为场上的华国少年献上了最崇高的敬意。 这份敬意无关国籍,只为池惊澜那份敢于突破自己身体极限和打破世人保守成见的强大魄力。 而观众席上千里迢迢赶过来的华国冰迷们更是已经把手中的红色旗帜摇出了残影,那一片红色的海洋波涛翻涌,也盪出了磅礴的气势。 ——池惊澜给了他们绝对的自信。 华国的官方转播间里,解说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兴奋地拍红了大腿,激昂地开口。 「完美clean的五个四周自由滑,还差一个月才满十八岁的小小少年第一次参加冬奥会,在个人赛短节目失利的情况下,顶住了所有压力!遇强则强,逆袭登顶,池惊澜真的做到了让荣耀向他俯首!从此以后,将无人能够阻挡他前行的脚步!」 「是!2018年2月17日,我相信,所有人都将铭记这个日子——我们有幸见证了一个璀璨的奇蹟!」 两位因为过于激动声音都破了音,但此刻无人在意,所有人都是同样的激动和兴奋。 看转播的冰迷们早已忍不住在屏幕前跳了起来,心中千言万语,最后都浓缩成了一句话。 ——[池神牛逼!!!!] 而凭藉一己之力掀起全世界惊涛骇浪的少年却颇为淡定地走下冰场,走到了等分区坐下。 这份淡定不是强行装出来的淡定,而是有强大的实力傍身,拥有绝对自信,胜券在握的淡定。 镜头对准他,少年大概是觉得汗湿的头髮有点煳眼,很是随意地抬手,白皙的指尖插入纯黑柔软的髮丝,往后一撩,便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 几下将头髮梳成了背头,池惊澜满意地放下手,放松而闲适地朝着镜头笑了笑。 大屏幕放大了少年那精緻迤逦的面庞,但比他的脸更加吸引人的,是他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王者气质。 这一次池惊澜的总分出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快——五个四周,不可能有任何争议。 技术分128.42,表演分94.17,总分222.59! 加上之前的短节目分数,池惊澜个人赛的总成绩直接突破了三百分的大关,而且不是只是突破了一点点。 后缀挂着五星红旗的名字一下子超越了众人,直接攀升到了第一。 毋庸置疑,花样滑冰男单冠军——属于池惊澜。 也只能属于他,只会属于他。 分数出来之前,对于最终的结果,人们心中已经心知肚明了——整一场四分多钟的自由滑,池惊澜没有一点失误,那么五个四周跳和其他同样高难度的技术动作,就已经为他奠定了最终的胜局。 但当此刻真正尘埃落定,总排行榜上池惊澜的名字高高位于榜首,闪烁着代表冠军的光芒的时候,即便早已有心理准备,还是有太多人不禁热泪盈眶。 多久了? 离华国上一个男单冠军有多久了? 甚至不说是冠军,华国花样滑冰单人滑的上一枚奥运奖牌,都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池澜在88年卡尔加里冬奥会拿下的那一枚男单铜牌。 曾经的华国拥有着传奇,但自那一届88年卡尔加里冬奥会结束,传奇陨落,华国花样滑冰就此沉寂,至今已经整整三十年。 人生有几个三十年? 有太多的华国冰迷在这项运动沉寂的岁月里被这项运动惊心动魄的美丽吸引,但迎接他们的却是华国花样滑冰的满地疮痍。 曾经的辉煌早已不在,巅峰的岁月被人为掩埋,他们只能看着曾经的寥寥几笔记录,望梅止渴,苦苦等待。 如今,他们终于等到了属于这个时代的紫微星。 但……有种感觉不知道如何去形容——在这个时时刻刻都在给他们惊喜,偏偏又让他们无比安心,内核稳重又强大小少年,华国冰迷们在他身上看到的不仅仅是华国花样滑冰未来的希望与栋樑,还看到了曾经那位传奇的铮铮铁骨。 虽然他们大多都没有亲眼领略过那位传奇的风采,但当这个想法浮现在他们脑海中的时候,好像有个冥冥之中的声音肯定了他们,就是这样。 他们就是如此,铁骨铮铮,风骨自成。 不畏惧任何狂风暴雨,什么事情都无法打败他们,于是就连老天爷都对他们甘拜下风,世界为之臣服。 不知道池惊澜身份的冰迷们都有如此感受,更别说知晓池惊澜过去的亲朋好友们了。 他们比谁都清楚池惊澜这一路走来有多么不容易,即使是曾经站到了巅峰的传奇,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第537页 几年的时间都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更别说几十年,他们扪心自问,换做是他们,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适应几乎可以说是全新的花样滑冰。 更别说在一年多的时间里练出四种四周跳了——当年的传奇只跳出了一种四周跳,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即使是曾经已经登上过巅峰且在巅峰站了许久的传奇,池惊澜为之付出的汗水也是人们无可想像的。 可以说除了吃饭睡觉,池惊澜剩下的时间都泡在训练馆里,国家队基地里的运动员都知道花样滑冰的池惊澜是一个实打实的训练狂魔,拼命三郎。 好在如今他的付出得到了回报。 他们知道,曾经卡尔加里的那枚铜牌不足以成为池惊澜心中的刺,但能看到池惊澜如今以昂扬自信的姿态再度斩获金牌,他们为他感到开心与骄傲。 这是真正的荣耀加冕,王者归来。 鼎鼎大名的华国新任滑联主席在官方给他安排的位置上坐镇,却在镜头下通红了眼眶。 陈延也来到了现场,毫无形象的抱着自己的老伴,嗷嗷哭着,试图用老婆的衣服擦眼泪,被毫不客气地拍回了座位。 池父池母看着自家不知不觉中已然顶天立地的少年,也抱住了彼此,努力忍住眼中的泪水,在池惊澜看过来的时候,朝他扬起了一个最灿烂骄傲的笑容…… 而曾经就将池澜当作自己偶像,誓要践行他的道路的青年,在这个神圣无比的场合认真且专注地看着少年,听着全场的尖叫与掌声,眸中只有与有荣焉的骄傲与自豪。 他自始至终都相信池惊澜可以做到。 因为那是他的信仰,他的月亮。 * 池惊澜抬头看着自己的分数,也笑了笑,带着「果真如此」的笃定和自信。 此刻看到自己的名字高高位于榜首,池惊澜有放松和喜悦,但是并没有过度兴奋与激动这种情绪。 毕竟,这个结果他实在不意外,在最后一个四周跳顺利落冰的时候,池惊澜就已经知道,金牌已经属于他了。 这枚冬奥会的金牌,他等了太久,也付出了太多。 但当真正尘埃落定,结局敲下终章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冠军的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 拿到冠军自然是开心激动的,但那些开心和激动,池惊澜都在最后的联合旋转和编排步伐中已经酣畅淋漓地宣洩出来了。 更重要的是过程。 这一路走来经歷了太多事情,池惊澜也没想到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他就完成了曾经以为要再努力许多年才能达成的目的,可比他那曾经算得上乏味的生活精彩太多了。 抬头环视一周,池惊澜看到了父母,师父,延哥,凌榆……他们各不相同,但都是为他骄傲自豪的反应,以及出场口边特意留下来看他比赛,在他看过去时朝他竖起大拇指的好友、师兄,还有伦恩。 当然,少不了身旁,激动地伸手直接抱住了他的孙莹莹。 少年仰着头,眉眼突然弯出了好看的弧度,脸上绽放了比赛结束之后最灿烂夺目的笑容。 重活一世,新朋旧友欢聚一堂,祝福他的荣耀加身,这比拿到冠军开心多了。 最后,池惊澜朝着镜头和四周的观众席挥了挥手,起身离了场。 也意味着这届冬奥会的花样滑冰男单比赛彻底落下了帷幕。 但观众席上只有零零碎碎几个人离场,华国国内转播屏幕前的观众们更是没有一个人选择关掉直播。 这是决赛,自然还有最后一个环节——颁奖仪式。 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地上场搭建领奖台,而最后比完赛的池惊澜完成了内场的採访,和柯苑泽、伊万说说笑笑,一道回到了冰场的入口。 观众席再度爆发了一阵掌声与欢唿,三名拿到奖牌的选手闻声抬头,大大方方地朝观众席挥了挥手。 最幸福的莫过于华国的冰迷们了。 第一和第三,可都是他们的人啊!! 在比赛开始前他们做梦都不敢想这种结果,但如今高高升空的两面红色旗帜无比清晰地倒映在他们的眼中,告诉他们,这不是梦,是现实。 是美好的,并且以后会一直美好下去的现实。 国际滑联的主席亲自为获奖的三名运动员颁发奖牌和捧花,冠军自然是放在最后的。 池惊澜高抬起腿,一脚站上了那最高的巅峰之位。 弯下腰让国际滑联主席为他带上那枚闪闪发光的金牌,而后少年直起身,在掌声与欢唿中高举起了手中的捧花和金牌。 这份荣耀和金牌,是经歷了前所未有的动盪,人心不安的华国花样滑冰最强的定心剂,也是池惊澜对于这一场浴火的重生,用实际行动作出的最热烈的庆贺。 他以最昂扬自信的姿态,用最大的声音,最震撼的节目,告诉了全世界——华国的崛起已经无可阻挡。 有他在,就没有人有资格再说华国花样滑冰不行。 华国冰迷们刻在骨子里的国歌伴随着那在最高处的五星红旗升起,响彻了整个场馆。 领奖台上,池惊澜和柯苑泽都肃穆了神色,他们将捧花贴在了队服外套左胸口的国旗旁,专注地看着缓缓上升的国旗,认真地跟唱起了国歌。 而观众席上,那片红色的海洋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声音,来了一场齐声大合唱,就连屏幕之外的冰迷也都站了起来,在屏幕前高声跟唱。 第538页 给奖牌换个颜色,让祖国荣耀,让国歌响彻整个场馆。 池惊澜说到做到。 而等待冰迷们的惊喜却不止于此。 晚上短道一千米,凌榆再度带伤上阵,却如同杀神一般,杀穿了所有的对手,最后关头变道超越,一举夺下了一千米的冠军。 一天之内,国歌在这个场馆里就响起了两次。 而在之后几天的五百米预赛、四分之一决赛、半决赛、决赛,伤逐渐转好的凌榆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在棒子国网友们破防说他「超速」犯规的评论中,一路领先,甩开了身后的对手好几个身位,强势摘得了这枚竞争最激烈的金牌。 这几天的冰上体育馆,註定属于红色,华国国旗的红色。 二十二日晚,短道五百米决赛结束,江陵冰上体育场的冬奥会比赛也彻底落下了帷幕。 这是华国冬奥参赛团收穫最多也最大的一个比赛场馆,花滑和短道的运动员们和随行人员们脸上都洋溢着最灿烂的笑容。 这次都不用他们软磨硬泡,陈志国便大手一挥,允了他们的庆功宴。 小朋友们奔走相告着这个好消息,很快就把能喊到的人都喊齐了。 然后他们环视一圈热热闹闹的人群,歪了歪头。 咦,他们最大的两位功臣呢?怎么不见了? 正文完 「凌榆?」 池惊澜被凌榆一路抓着手腕与人流逆行, 眨了眨眼,忍不住出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前几天他自由滑比赛结束的那一日,领完奖之后池惊澜就发现刚刚还在看台最前面跟唱国歌的凌榆不见了。 他还没来得及问凌榆去哪了, 就被师兄勾住了肩膀, 将手机屏幕递到了他眼前。 「你没带手机,凌榆给我发了消息让我跟你说一声, 他去训练馆了, 让你不用找他, 又说让你等他。」 「小师弟, 他让你等什么呀~」 柯苑泽故意拖长了尾音, 语调意味深长。 手机屏幕上是柯苑泽和凌榆的聊天界面。 【二哈:啊啊啊啊啊啊乐乐太帅了, 太帅了!!!兄弟你看到了吗!我被帅死了!!救命,现在见他我绝对会忍不住的![满地打滚.jpg] 二哈:不可以, 我还没拿到金牌呢,不能这样委屈了乐乐!! 柯:?怎么,你要拿金牌当你的嫁妆? 二哈:ovo!也……不是不行[害羞.jpg] 柯:……滚吧。 二哈:滚了 二哈:又滚回来(乐乐比赛不拿手机, 估计看不到我发的消息, 兄弟你帮我跟乐乐说一声我去训练馆了) 二哈:我忍!!让乐乐等我最后几天, 我去了! 柯:彳亍, 祝你带着圆滚滚的金色双胞胎八抬大轿嫁入传奇豪门^^ 二哈:咦, 你怎么知道乐乐拿了冬奥男单金牌呀~(此条为自动回復, 有事请备註) 柯:…………】 「小师弟, 从我长长的省略号中,你感受到我的无语了吗?」 池惊澜看着那页聊天记录,听着师兄的调侃, 噌的一下,脸上染上了一层薄红。 少年绷着精緻的脸蛋, 强作镇定地抬了抬下巴。 「嗯,我等着他来嫁。」 柯苑泽被逗得乐不可支,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拍拍小师弟的肩膀,愉悦地放过了他。 等后来池惊澜拿回了自己的手机,发现凌榆也给他发了消息,内容和凌榆让柯苑泽转告的大差不差,就是没有那句满地打滚的说自己忍不住。 当然,与之相对的,则是刷了满屏的夸夸——能看出来,在柯苑泽那,大概是怕他翻脸不认人不帮他转告,凌榆还是收敛了。 池惊澜笑了笑,回復了一个「好」,然后那天就的确没有再去找凌榆。 凌榆担心自己忍不住,池惊澜何尝不是? 他的比赛结束了,凌榆的比赛还没结束,池惊澜也不想影响到凌榆接下来的比赛。 于是那个白天池惊澜没和凌榆粘一块,干脆去处理了一下曹辉那件事的后续,处理完,晚上凌榆的比赛也就开始了。 克制了一整个白天的两个年轻人终于压住了心中汹涌澎湃的情愫,池惊澜接替了之前凌榆在看台上的位置,在最前排,脖子上一直挂着那枚璀璨夺目的金牌,没有缺席过一场凌榆的比赛。 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天,其实时间并不长,但在池惊澜这里,时间的流速却仿佛失去了控制,一会很快,一会又变得很慢很慢。 他原以为就几天的时间,自己可以不着急,或者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至少可以冷静一点。 但池惊澜发现自己做不到。 那些不知何时深深扎根的情愫如同沙漏中源源不断漏下的沙砾,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填满了他整个胸膛。 在刚刚凌榆突然出现拉他出去之前,池惊澜就正在思考着自己应该怎么开口,所以此刻,池惊澜几乎是瞬间明白了凌榆要带他去做什么。 他们有着绝对的默契,连告白这件事都选择了同一时间——在所有比赛已经结束的现在,他们都不想再继续忍耐。 这个认识让他瞬间心跳如擂鼓,还有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心慌,比站在赛场上还要更加让他紧张——即便池惊澜已经做了许多心理建设。 周围的事物都好像虚幻了起来,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到了凌榆紧紧握住的手腕上,青年人掌心灼热的温度顺着手腕传遍了他的全身,连带着他的血液也跟着滚烫沸腾了起来。 第539页 凌榆听见了少年唿唤他的名字。 很轻,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他跳动不停的心脏,激起层层波澜和悸动。 凌榆深唿吸了一口气,怕自己回头就会在少年那双璀璨的眸子里缴械投降,犹豫了一秒,选择了将少年的身体拽得离自己更近了些,而后故作镇定地沉声开口。 「带你去个地方,乐乐。」 池惊澜轻抿着唇,轻轻地应了一声,乖巧又配合地跟着凌榆左拐右拐,深入了比赛后台的工作区域。 夜已深,工作人员都下班了在往外走,不少走廊上的灯都灭了大半,他们一路逆着人流往里,很快便绕进了一个已经灭了灯的走廊里,甩开了人流,凌榆带着池惊澜轻车熟路地几个拐弯,走到了尽头一扇上了锁的门前。 门后……似乎是赛场?池惊澜不太确定地想。 凌榆从口袋里摸出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钥匙,「咔哒」一声开了锁,一股冰凉之意瞬间扑来,青年摸了摸门旁的墙,摸到了总闸,拉下开关,里头瞬间大亮。 的确是冰场。 「这是工作人员的专门通道,运动员通道都锁上了,钥匙是我说东西落了借来的。」凌榆解释道。 因为冰场晚上需要例行维护,所以在比赛结束之后场馆里的人都撤得很快,此刻别的进出口都紧闭着,无人打扰,偌大的场馆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好像成了只属于他们的广阔天地。 刚才在黑灯瞎火中的轻车熟路,早就准备好的钥匙,还有此刻只有他们两人的冰场,无一不在告诉池惊澜,这是一场准备了很久的惊喜。 凌榆把池惊澜按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告诉他等自己一会。 然后池惊澜便看着青年跑去了场边,把被收下来的领奖台,一个一个又搬到了冰场中央。 搬完,凌榆从兜里又掏出了纸巾,擦了擦那个最高的台面后转身,朝着不远处的少年扬起了一个最灿烂的笑容。 少年人的视线中心上人的身影骤然放大,下一瞬,他的身体骤然腾空。 「凌榆!放……」 连四周跳的高度都完全不慌张的传奇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公主抱惊到了,手本能勾上了青年的脖子稳住了自己的平衡,脱口而出凌榆的名字,有点恼,又有点羞。 凌榆察觉到了池惊澜想说放他下去,手比脑子还快,又把人往怀中紧了紧,道:「不放。」 青年大步流星地抱着少年走到了冰场中央,把人温柔地放在了他刚刚搬过来的,那个最高的领奖台上。 池惊澜感受到了凌榆的动作,也看到了自己此刻的位置,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松开勾在凌榆脖子上的双手。 甚至在片刻之后抬眸,直接对上了凌榆的双眼,那眼中似有波涛汹涌。 池惊澜笑笑,指尖顺着他稜角分明的脸,轻轻触上了青年的眼尾,喟嘆一声,轻声却又坚定地开口,问道。 「凌榆,你想做什么?」 凌榆被勾的差点灵魂都要从身体里荡漾地飘出去,心跳快的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之前明明打好了长长的腹稿,此刻也被他完全抛到了脑后,青年擦了擦掌心冒出的紧张的汗,虚虚环着少年的腰,温柔又虔诚地低下头,轻轻抵上了少年的额。 「乐乐……不。」凌榆停顿了一下,换了一个更加郑重的称唿。 「池惊澜。」 凌榆很少很少直唿池惊澜的全名,就连池惊澜也没想到,他的名字在凌榆口中居然能这么缱绻和温柔。 他们胸前的金牌自然垂下,贴到了一起,发出一声轻轻的「叮」。 在这清脆悦耳的声音中,池惊澜听到了凌榆的后半句。 「我爱你,我永远为你臣服。」 青年的声音低沉温柔,却又如同最庄严的宣誓,在这他们都取得了最高荣耀的冰面上,在这代表这全世界巅峰的冠军台上,毫无保留地倾诉着自己的爱意,为他的少年加冕为王。 池惊澜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凌榆的声音如同烟花一般在他耳边绽放,刚才强撑出来的镇定也如冰瓦解。 灵魂飘飘然,仿佛陷在云朵里,踩不到实地。 就好像在云端俯视一般,池惊澜就这与看着凌榆单膝跪冰,把他胸前的金牌戴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自己也晕晕乎乎地摘下了自己的金牌,把青年彻底套进了自己的地盘,打上了自己的标记。 ……接下来应该干什么来着? 池惊澜有些懵懵地想,然后看着眼前放大的帅气脸庞,睫毛微颤,轻轻阖上了双眸。 两人唿吸交缠,在唇快要贴上的那一刻,一道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和骤然熄灭又重新亮起的灯光打断了他们。 凌榆瞬间把池惊澜完全护在了怀中,把人遮得严严实实,然后锐利的目光骤然向门口看去。 柯苑泽靠在刚才凌榆带池惊澜进来的那道门上,手刚刚从总闸上放下,看到凌榆看过来,很是闲散地抬手打了个招唿,似笑非笑地开口道。 「两位大功臣,晚上好,还没结束呢?庆功宴纪云星他们找不到你们都找到我头上来了,要不你们高抬贵手,行行好,放小的一条生路?」 池惊澜听到了师兄的声音,从凌榆怀抱里探出了一个脑袋,眨了眨眼,又害羞地缩了回去,低声问:「师兄怎么知道这里的?」 第540页 「之前他和我一起踩的点。」凌榆咬了咬牙,声音里颇有些郁闷。 「刚才没锁门?」少年用自以为柯苑泽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嘟囔道。 「太激动忘了……」 走近了两人,将他们的对话全都收入了耳中的柯苑泽嘴角狠狠一抽,看着把头埋在凌榆胸口好像这样就能自欺欺人的小师弟,顿时气笑了。 「小师弟,胳膊肘怎么这么往外拐呀?」 柯苑泽和善地笑道,两人默默感受到了危机感,顿时分开,就连凌榆也装出了一副乖巧的模样。 「得,别装了,我已经帮你拖了很久了,是你自己不给力,可不能怪我打断你们。」柯苑泽朝凌榆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戳穿了他。 「小师弟我就先带走了啊,你赶紧把这恢復原状,应该还能赶上大巴。」 凌榆:?说好我是不可或缺的大功臣呢! 池惊澜默默伸出了手想要帮忙,结果被师兄直接拉走了。 亲眼看到自家小白菜被拱的花滑队长拉着自家的小师弟,走出了气势磅礴的步伐。 而惨遭毒舌的青年爆发出了比之前还快的速度,迅速把冰场恢復了原状,拉闸锁门,追上了两人。 路上顺便还把钥匙还给了保安。 柯苑泽带着两人回到了大部队,池惊澜和凌榆便瞬间被热情的队友们围了起来。 这回庆功宴不禁酒,不过小于二十岁的,面前摆的通通都是rio,喝不喝随意。 池惊澜有些好奇,品了几口,感觉味道不错,很快一瓶rio便见了底。 当然,还有人不满足于低浓度酒精饮料,好奇地去抢那些成年运动员的酒喝,很快就不胜酒力地倒了。 有人酒品好,钻桌子底下倒头就是睡,还有些人则是被酒精解放了天性。 纪云星大喇喇往凌榆身上一扑,像流氓一般嘿嘿笑着,就要去摸凌榆脖子上挂着的奖牌。 「老大,老大,让我摸摸呗!就摸一下!不会掉块肉的!不要那么小气嘛~」 荡漾的声音引来了众人意味不明的视线,凌榆死死护着脖子上的奖牌,想把纪云星从他身上拽下去,怎奈何这小子不讲武德,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怎么拽都拽不下去。 「铛」的一声,池惊澜把手中的酒杯搁到了桌子上,戳了戳纪云星的肩膀,把身体侧了过去,淡淡开口。 「凌榆的奖牌在我这,你要看吗?」 少年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众人瞬间一静。 擦擦擦擦,这是怎么回事?! 等等,如果凌榆的奖牌在池惊澜那,那凌榆脖子上的奖牌……? 人们定睛一看,发现凌榆脖子上挂的还真是花样滑冰男单的金牌。 ?? 有人感觉自己触及到了不得了的真相。震惊的视线在池惊澜和凌榆两人身上看来看去。 而早就猜到了真相的一些人也同样震撼。 ——能看到人淡如菊的池神吃醋的场景,这可是很难得的画面啊。 柯苑泽笑眯眯地拿起了手机。 不过已经成了醉鬼的纪云星显然没有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睁大眼睛仔细分辨了一下,发现池惊澜脖子上挂的真的是凌榆的奖牌,傻笑着点点头,开心地道了声好,就要转头往池惊澜身上扑去。 「纪云星,清醒点!」这下换成凌榆不乐意了,趁着纪云星从他身上下去的瞬间,拎住他的领子就把人往旁边放。 那身上吓人的气势让醉鬼都清醒了一瞬间。 纪云星很懵,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只是想摸一下奖牌而已啊! 「好了好了,醉酒的小朋友们玩闹而已,大家不用愣着,继续吃吧。」 看足了戏的柯苑泽起身拍了拍手朗声解围道,而他身旁刚才被他拦着的穆子宁擦了擦汗,上前迅速把某个醉鬼给领了回来。 「阿宁?你来作什么?」 「接你回去,再惹事你不想混啦?」 「回家?好呀好呀!」 穆子宁扶额,放弃了和醉鬼的交流。 这点酒,他可没醉。 池惊澜看了眼柯苑泽,但也配合,淡定地坐回了位置上继续吃菜,至于他身旁的凌榆,已经回过了味,乐成了傻子。 吃喝的差不多,人也倒了大半,庆功宴由陈志国发言收了尾,散场时大部分人都已经东倒西歪,互相搀扶着往外走。 外面月明星稀,是个绝佳的好天气。 池惊澜和凌榆默契地慢慢走到了队伍的最末尾。 前面的小朋友们热闹得很,有一展歌喉的,还有中二病发作,大放厥词说要拯救世界的。 两人并肩而行,凌榆没有喝酒,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池惊澜的肩膀。 刚才告白被柯苑泽打断,虽然说已经接近了尾声,但他好像没有听到乐乐的答覆。 直接开口问,会不会显得他太急了?但凌榆纠结了片刻,还是没忍住。 「乐乐,我……」 能有个名分吗? 后半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唇上柔软的触觉转瞬即逝,凌榆骤然睁大了双眼。 酒壮人胆,趁着前面没人注意到他们,池惊澜拽住了凌榆的领子,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 少年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他的问题,弯了弯眼,朝凌榆伸出手。 「当然,余生请多指教,男朋友。」 第541页 大手小手紧紧相握,皎洁明亮的月光照在他们身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至此,岁月悠长,他们将会永远像那月光下纠缠的影子一般,此生同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