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情癖》 第1页 [现代情感] 《离情癖》作者:乘时【完结】 简介 言抒没想到,纪珩从一个转业军人,沦落成了酒吧看场子的。 这算什么,根正苗红的老混混? 纪珩也没想到,端庄得体、业务精湛的早间新闻女主播,对他人温和隐忍,私底下还有些赖皮? 无所谓, 反正我们之间,有很多未解之谜。 * 前期隐忍、后期飒爽的播音员vs根正苗红的老混混 第1章 边陲小城 言抒有种时空颠倒的错觉,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的心神。 明明落地时间是晚上九点多,睡得头昏脑胀;下了飞机才发现,勒城却仍天光大亮。 天虽大亮,但冬季的勒城,干冷干冷的。廊桥上的落日余晖看着温暖,可实际的温度,让言抒直接打了个激灵。 把挂在脖子上的围巾围好,这回彻底清醒了。 本来已经做好了在机场暴走的准备——每次出差,停机位都像是有什么蛊,她的航班永远离取行李的地方最远。但这一次,从廊桥上下来,言抒却傻眼了。 地图上看,勒城几乎是贴在了边境线上。边陲小城,十几年前为了发展旅游业才修建了机场,但机场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很小。 有多小? 出发大厅即是到达大厅,说是大厅,可能也就是普通酒店一层办婚礼的场地差不多大小。左边是出口,有一个行李传送带;右边是入口,一个登机办理窗口、一个卖瓶装水和面包的小商店和一个安检口。 在到达口等着行李,就能看见出发口,几个在外面站着抽菸的旅客。 但即便如此简陋的陈设,也不显得空旷——大厅隔出了一半的,磨毛玻璃墙高高的,看不清里面,但地上铺着泛旧的红地毯,上面同样泛旧的烫金字写着「vip专用」。 订机票的时候言抒就知道,勒城机场一天下来也没几趟直飞航班,她坐的这一班也只是中转。言抒想不明白,这个客运量,还用得着vip通道? 正想着,还真看到一辆迈巴赫开过来停在门口,一个黑西装带墨镜的男人下了车,身材高大,走路挺拔。不一会,就从vip通道里接出了一位客人,又上了那辆迈巴赫,扬长而去。 言抒撇撇嘴,这vip通道,还真用得上。 机场小,秩序性也差。拉客黑车司机和酒店的拖儿,瞅准了航班时刻表,把走出来的旅客层层围住,带着当地口音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库姆格还差一个,走呢吗?」 「哈丹,哈丹,150块钱,哈丹……」 干这个的,常年风吹日晒,一个个皮肤黝黑粗粝,但却都是高眉深眼,头髮微卷,很明显的异族相貌。 经济舱窝了七个多小时,言抒浑身酸疼,又等了半天的行李,此时又冷又累,天还快黑了。她不想和黑车司机过多纠缠,只想快点到酒店,于是低下头,混在人群里推着行李往前走,尽量迴避黑车司机的目光。 谁知胳膊却突然被一个女人攥住,「丫头子,是去勒城呢么?两百块钱,便宜得很!」 女人个子很高,力气也大。言抒没有防备,吓了一跳不说,被攥住的胳膊也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放下行李箱,使劲从她手里挣出来,语气不善地说了句:「你干什么!」 「不去勒城,去哪里你佛嘛,价钱都好佛当地语言里,「说」发音是「佛」,「好佛」,好说的意思,!」 那女人丝毫不介意言抒的语气,还在热情拉客。言抒心下不悦,没再理会,推着两个行李箱左突右让,挤出了人群。 人生地不熟,黑车她是断然不敢坐的,视线里搜寻了一圈,找到了机场立柱上「计程车等候区」几个大字,下面还同步书写了弯弯曲曲的维语。虽然喷墨斑驳,看起来脏兮兮的,言抒还是心里一喜。 计程车是一水的青绿色,言抒走到最前面一辆,「嗒」地一声,后备箱弹开了,但司机四平八稳地坐在驾驶室里,丝毫没有要下车帮忙的意思。 言抒没声张。打小她就明白,一人孤身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不惹事。咬牙使了吃奶的劲儿,把两个行李箱拎起来塞进后备箱,勉勉强强关了盖子,上了车。 拉开后座门,就是一股很呛人的劣质香膏味,中间混着一丝没完全遮盖掉的捂臭。坐垫实在算不上干净,植绒上面裹着脏污,接口处都蹭出了油边。但还是能看出,原本是红底金纹,很有民族特色的图案。 后视镜上葡萄一样挂了一大串,又是玉石又是佛珠的,红色金色的绳子串着,风吹进来叮铃地响。只不过挂饰和坐垫一样,脏污油亮。 不像在盈州,随便叫个快车,车上都收拾得起码整洁利索。 言抒皱着眉,拉高了围巾,想尽量少吸入些香香臭臭的味道。 「师傅,去酒吧街的舒逸快捷酒店。」 司机个头很高,从后面看,脑袋都快顶到车顶盖了,听到言抒报了目的地,头也没回。 「两百块钱。」 怎么又是两百块钱?计程车也一口价? 言抒皱眉,探身往前看了看,计价器明晃晃地立在那,上面红色的电子屏「0.00元」。 是计程车没错。 眼光撇到巡逻岗亭就在不远处,上面红色的打字写着「请乘正规计程车,打表计价,拒绝议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言抒试探地问了句,师傅,咱们不打表吗? 司机依旧没回头,语气里有些许不耐。 「打不打表都是两百块钱」。 言抒明白了,勒城机场的计程车,从揽客到定价,和黑车没差别。 后车开始鸣笛催促,好在天还大亮,言抒心一横,「走吧。」 司机得了指令,娴熟地踩离合,挂档,嘴里还不忘扔下一句:「高速费也得算你的」,驶出了等候区。 到底还是心里没底,言抒把手机关了静音,打开了导航,预设了路线。 这计程车虽然漫天要价,但还算规矩,路线大致走得对,也没绕远。 也对,都两百块钱一口价了,还绕什么远。 确认了安全,言抒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倚进后座里,想看看窗外的景色。但机场高速上,看不到什么城市景致,只感觉到窗外光枯的树木和冷硬的大地,像人生的前二十五年一样,被飞快地被掠过。 「来这边办事的?」 司机粗楞的声音响起,言抒还沉浸在情绪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么人么人,即没人。大冬天来旅游,都是来办事的。」司机又补了一句。 「嗯,对。」司机之前给她的印象过于糟糕,言抒并没有完全卸下防备,少说为妙。 但司机还在继续找话题,「酒吧街那乱糟糟的,你一个丫头子,住那干啥呢么。」 「和朋友一起的。」 言抒随口扯了一句。 司机看他没有聊下去的意思,给她推荐酒店拿回扣更不可能了,便踩了脚油门撒火,没再吭气。 后座的言抒为自己情急之下编出来理由哭笑不得——朋友?对她而言,勒城是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甚至在此之前,她都不能准确指出勒城在地图上的位置。这里她举目无亲,哪有什么朋友。 如果非要说认识的人,可能也只有他了吧?但那也是好多年前了,谁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勒城,还记不记得她? 但这司机有一点说得没错,酒吧街乱,言抒早就知道的——听这名字,就好不到哪儿去。 可是她不光要住那儿的酒店,出发前在租房平台上租好的房子,也在酒吧街上。只不过今天太晚了,房子没收拾住不了,先在酒店站个脚。 想要得到真相,就必须靠近真相。 多直白的道理。 第二天一早,言抒便约了租房平台的人,拿钥匙。 来送钥匙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之前打电话,听言抒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料想是外地人,拿出来的几套房源都是条件一般、房主要价又偏高的。没想到言抒相中的,却是酒吧街临街的一套老破小。 九十初的房子,没有电梯,光是破败的外墙和楼道里厚厚一层呛灰,就足以把很多年轻人劝退;房间内部没什么装修可言,大白墙木地板,走在上面吱嘎响;楼下就是酒吧、野迪厅和小餐馆——白天烟燻火燎,晚上鬼哭狼嚎;这楼里住的人也是鱼混杂,刚刚上楼时候,言抒就看到,对门那家,门口装了监控,说明这楼里,安全性可能是个问题。 但言抒似乎很满意,她站在窗边,微微偏头,三楼的层高,楼下的「私域」酒吧尽收眼底。 转过身,沖送钥匙的人展颜一笑—— 「没问题了,我把尾款结给你。」 上午签了合同付了钱,中午言抒就退了酒店的房间,少住一天就省一天的钱。 把行李拎上来放好,长舒了一口气——顺利抵达勒城了,住的房子也搞定了。感觉完成了一件挺大的事情,心里也放松了很多。 坐在只有床垫、被褥都还没有的床上。言抒打开微信,手指上上下下划拉着微信通讯录——毕竟出了这么远的门,一切都顺利,总该报个平安。 可发给谁呢。 第一反应是发给父亲,但下一秒言抒就把自己否定了。 一周前的春节,父女俩刚吵过架——言抒过年回家才知道,父亲和一个单位的常艷正在谈对象。言抒从小就认识常艷,她是电厂为数不多的没编制的临时工,挺早就离了婚,日子过得拮据。听说儿子考上大学,身上担着一笔不小的费用。 常艷和父亲一个单位做同事十好几年了,怎么就突然对父亲起了心思?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怎么回事。但这是父亲的选择,言抒也没好多说什么,只是委婉地提醒父亲不要对常艷掏心掏肺。但就一句话,父亲就炸了。声称两个人是在一个单位日久生情,是老年真情,和钱不发生关系,还骂言抒「心胸狭隘,看不得他好」。言抒基本上是从家里负气走的,现在就若无其事报平安,她实在拉不下这个脸。 发给盈州台的同事呢? ……也别了吧。 走之前,早新闻组的导演本来说一起吃个饭,给言抒送行。但赶上春节期间,组里人放假的放假,出外场的出外场,零零散散凑不齐人,也就不了了之了,吃饭变成了和导演在会议室的谈话践行。 除了「照顾好自己」、「有困难随时开口」这些常规客套话,导演还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现在这人吶,一个个都是手机的奴隶,家里来的电话说不接就不接,可谁敢屏蔽工作群?群里一会发选题,一会讨论独家,十分钟不看看都心慌……」 言抒多灵的人吶,生在单亲家庭,察言观色的本事从小就有。她当然听懂了,导演明里暗里的意思,是让她退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毕竟,来了勒城,她就不再是盈州电视台的主持人了。 群都退了,报平安自然就很是多余了。 想了想,言抒找出了文文的微信。 「落地了,一切顺利。」 盈州电视台,小圈子盛行,言抒这种不拉帮不结派的性格,在台里自然是没什么朋友,但文文算一个。 文文大名叫吴文,是台里的剪辑师。因为片尾的署名总是「文文」,大家好多时候都忘了她的本名,只叫她「文文」。她每天的工作就是把自己关剪辑室里,架着个黑框眼镜,没完没了地剪片子,饿了就手边抓包饼干充飢。所以台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斗法和纷争,文文从来都是不参与的。很多次言抒上早班的时候,文文熬夜赶片刚下班,那个点儿台里人很少,一起吃个零食,闲聊两句,一来二去的,两个远离斗争中心的人就成了朋友。 但即便再远离中心,这一次的高层纷争,还是波及到了自己,不然也不会被下放到勒城。 文文说她软弱,也没说错——台长找言抒谈话,她没作没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来勒城。 有个合得来的朋友不容易,言抒想了想,微信又追了一条:「别老把自己关黑屋里,你是吴文,不是文物,适当也得见见太阳。」 等了一会,文文没回。言抒看了看表,下午四点,这个时间通常是文文最忙的时候,因为永远要赶在领导下班前把第二天要用的片子审一下。言抒没再打扰她,摁灭了手机,视线在屋内环顾了一周。 房子很小,基本家具都有,虽然旧,但好用。 这家,谈不上多,但至少很有安全感。 无论如何,到了勒城,就都过去了,言抒对自己说。 第2章 能打能撂的巴郎子 言抒坐在床上发了会呆,有点犯懒,但肚子直叫唤,催她放下手头的活儿,下楼吃饭,也顺便买些日常用品。 这房子说是拎包入住,但微波炉、烧水壶这些小家电都没有,都得置办;另外还得去买一些急用的东西,吃的,饮用水,卫生纸之类的。言抒之前留意到楼下有个「福乐超市」,规模看着挺大,决定一会就去那转一圈。 天阴,没什么阳光,干冷干冷的。勒城的「干」,言抒从下飞机就感觉到不一样了,脸上觉得很紧绷,昨晚睡觉发现小腿处也起了细微的皮屑,和盈州完全不一样。而勒城的「冷」,言抒也领教了,无风还好,赶上起风,夹着冷气,兜头就能裹人一脸,冷风直呛进嗓子眼——更别说言抒现在还饿着肚子,感官体验被放大了两倍。 酒吧街上的酒吧鳞次栉比,档次不一。但看门头就能看出,规模最大的就是「私域」。除了酒吧,也有一些小吃摊和小饭店,都是做酒吧周边生意的,时间也和酒吧基本保持同步——上午休息,下午、晚上才陆陆续续开门营业,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人行道上坑坑洼洼的,满是油污,言抒拣干净的地方走,深一脚浅一脚的。很多地方的地砖都被踢掉了,露出砖底下的泥土,或者干脆被烟盒什么的垃圾塞满了。好几个店门口支了烤羊肉串的炉子,只是这现在,还没到勒城人的晚餐时间,炉子还在生炭火,后面一台破电风扇唿唿吹着,用不了一会,炭就见红。 可言抒等不及生火,闻到饭菜的香味,她更饿了。正好看到一家敞开的档口,面食师傅在摊饼。反正尝个新鲜,言抒随便问老闆要了个套餐,找了张桌子,一边等餐,一边看师傅摊饼。 师傅带了个白色方帽,帽子刚刚好的大小,扣在脑袋上,一点不耽误干活。手里擀面杖足有成年人大臂那么长,三下两下,一块面团就摊成了一张饼,看起来很薄,服服帖帖摊在案板上。可师傅似乎并不满意,还在一下下擀着,尽量向外延展,最后薄薄的一张大饼,摊满了整个案板。 这么薄,应该是类似春饼的东西?就是不知道是蒸饼还是烙饼,卷什么菜……言抒托着腮,看得津津有味。 都不是,下一秒,师傅抄起菜刀,对着案板,又划又切,一张大饼瞬间变成只有小拇指甲大小的菱形面皮。 一边划,还一边和搅着一大锅红色汤汤水水的女人唠着家常。 「隔壁来了好些人,今天五锅不够卖撒!」 「料够,面和得够呢么?」 「肯定不够,一会得赶紧和点,醒面不是一会会儿的事。」 这边,老闆也戴着白色方帽,端着个不锈钢托盘上菜,正好瞧见言抒对着切花的师傅,聚精会神的模样。 「内地来的?」 勒城是旅游城市,常见到内地游客,但冬季却是淡季。 言抒点点头,她太好奇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了,眼睛直往老闆端着的碗里瞟。 「刚才听你口音应该不是勒城的。师傅切的那个叫旗花,尝尝我家的扁豆面旗子,攒劲儿得狠!」 旗花煮熟后很有嚼劲儿,浇上西红柿、牛肉、土豆、洋葱、白扁豆炒的臊子,西红柿的汤汁裹满了面,酸咸开胃,让人食指大动。里面的白扁豆,被热油一激,又很醇厚的豆香味。豆香、肉香、面香混在一起,再配上一个金黄酥脆的「油香」,果然攒劲儿得很。 言抒正吃得来劲儿,店里进来了两个年轻男人,走路晃晃荡盪的,衣服穿得算不上讲究,头髮却是油光锃亮,一丝不苟。明显和老闆是熟人,进来只是朝老闆点头打了个招唿,老闆便熟练地下单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两人面对面坐下,都在低头玩手机,谁也没说话。 等了会,许是嫌慢,其中一人放下手机,抻着脖子向档口望了望,又坐下,脚在桌腿上踢了踢,引起了对面人的注意。 「歪日,你刚才瞧见了么?还有那么多人!这一天没干别的,光看人了。」 「干你狗事,人家是沖珩哥来的,老老实实吃你的饭,一会还得开车去接客人。」 「啧,珩哥太他妈劳道当地方言,「厉害」的意思。了,不服不行。」 他们说的「外面」,是隔壁的私域酒吧门口。来的时候言抒也看到了,门口挺多人,像是等着要参加什么。 那两人不再说话了,唿噜唿噜吃着,来得比言抒晚,吃得却比她快。不一会就撂下碗筷,匆匆走了。 这边言抒也吃得差不多了,热乎乎的扁豆面旗子一碗下去,心和胃都极大满足。 「常来啊丫头,下次给你加个油香!」 切花师傅手下擀饼的活儿不停,沖言抒招唿着。声音很浑厚,和他做的旗花一样,劲道有嚼头。 「谢谢,一定来!」 出了店门,言抒没再闲逛,按照之前的计划直接拐去了「福乐超市」,脚下不停,脑子却有些分神。 珩哥。 他们说的这名字,是他吗? 言抒不确定。「heng」这个音节在名字里太常见,哪能根据一个字就确定是他。 虽然,他和私域酒吧联繫在一起,言抒才觉得合情合理。 超市看着挺大,但里面烟、酒、饮料、泡面、零食这些占了大部门货架,都是为酒吧的客人准备的,日化用品和有限。言抒将就着捡了几样,去门口结帐。 老闆娘头上包了条淡紫色的织花头巾,洗得明显有些褪色。浓眉大眼,体态圆润,但又不是维吾尔族那种明显的西域长相。勒城是个多民族城市,言抒初来乍到,还分不太清,心底微微猜测,可能是回族人。 福姐肥胖的身躯好像被卡在了狭窄的收银台里,严丝合缝的,恨不得转转身子都得深吸一口气收紧肚子才行。但这并不妨碍她麻利地一件件扫码言抒买的东西,手上忙活着,嘴里也不停。 「你这丫头子长得可以呢啊,比旁边屋子来面试的都好看呢。」 这么粗糙直白的夸奖,言抒有些尴尬,连忙低头拿手机准备付款,脑袋里却有灵光闪过。 旁边屋子,是私域酒吧? 「哦,是吗?」言抒没抬头,不动声色地付了钱。 「今天第二天了,人多得很,不然这大白天的,啥时候酒吧门口,哎来白来当地方言,形容乱糟糟、乱七八糟的。,这么多人。」 付款前言抒临时起意,拉开冰柜拿了根雪糕,雪糕一看就是放了有一阵子的了,冻得很实,上面结了厚厚一层冰霜。 毕竟是冬天,言抒藉口外面太冷,提出在店里吃完再走。这会儿客人少,福姐正闲得慌,有言抒和自己谝闲传子当地方言,「闲聊天」的意思。,正好。 「旁边那一家关门了嘛,管事儿的就干脆给收了,规模扩大了,赶紧就得招人。」 「这么多人」,言抒强忍了冷,小口小口啃着雪糕,一边探头往外望。 「昨天更多」,福姐顺着言抒的目光,也跟着向外打量,「好多会唱歌跳舞的女娃娃,漂亮得很!」 虽说过了春节,但勒城仍是实实在在的冬天,临街两边都是被踩成硬坨子的积雪。而外面等候面试的女孩子,却好多都是一条单裤、一件薄大衣、一双露脚面的高跟鞋。 福姐显然也看到了:「一个个抗冻求子的,穿成这样,还不是为了那管事儿的。」 「管事儿的?」言抒收回视线,看向福姐。 「对啊」,福姐这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就是看场子呢嘛!那个巴郎子维语,「小伙子」的意思。,能打能撂的,这边的地痞子、混混子,都害怕他。」 「我好像也听说过,是叫珩……老闆?」 言抒现学现卖,试探了一句。 「撒?」福姐脸上浮起忍俊不禁的笑容,「我还是第一次听这种叫法,人家都是叫纪老闆!」 纪老闆。 言抒有一瞬间的怔忡。 是你吗? 福姐还在滔滔不绝,一副「这个事只有我跟你讲了你才能知道」的表情:「这些个丫头子,挺多是奔着他来的。巴郎子长得还是可以呢,据说工资给的也大方,就是天天木着一张脸,跟个活阎王似的。」 活阎王?言抒强迫自己跟上福姐的节奏,在脑海中努力搜寻,那是什么样? 是说他冷血无情,不择手段吗? 可印象中,他虽然不善言笑,但至少也是沉稳,让人感觉可靠。 言抒没太多功夫细想,还要顺着福姐,哄她继续往下说:「您知道的可真多。」 福姐更得意了,不由地撇撇嘴,「我开这个买卖儿二十多年了,啥人没见过」,胖得很紧实的脸上,嘴边深意更浓。 「那纪老闆,心思没在这儿啊。」 言抒听得太入神,手里的雪糕以滴到鞋上而告终。 第3章 门外人 住新家的第一晚。 家具陈列虽然旧了些,但好歹都她都擦拭得干干净净。从超市出来时间还早,言抒又去添置了烧水壶、电饭煲几样小家电;带来的衣服也全部收进了衣柜,一室一厅的房间,倒也看起来整齐宽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完全达到居住舒适的标准了。言抒躺在床上酝酿睡意,电话响起,是文文。 「餵。」 「夜猫子,你果然还没睡! 「准备睡了,明天有早播。」 「这么快就上岗啊!对不起啊,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被安排了一个活儿,因为是涉密的,在省宾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剪了两天,手机也收了,今早总算放出来了,才看到你的信息。」 言抒忍俊不禁,「我提醒你多出来晒晒太阳,你可倒好,这回彻底关死了。」 「言抒。」 「嗯?」 「你这一走,我在台里,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了。」 言抒笑着安慰:「就一年,明年这时候就回去了。」 「就怪你!」文文现在想起来都愤愤不平,「徐仁平那孙子找你谈话,就是想要你腾地方,你就应该一口拒绝!你爸这么多年一个人,你就说你不能把你爸自己留在盈州,这理由还不能堵住他的嘴啊。你可倒好,直接来了一句服从组织安排,就你有觉悟,有就你高风亮节!」 言抒的语气很平淡:「他既然想要我腾地方,就有一百种手段等着我。何必呢,下一个结果也许还不如现在。」 「台里现在特别乱,拉帮结伙的,栏目班底也经常换人,没个安生。你去那边也好,躲个清闲。」 挂了电话,言抒睡不着,心里的感觉很奇怪,异样的矛盾。 调职到这个边陲小城的电视台,对其他人来讲,或许足够称得上职业生涯中的变故:毕竟这边没什么发展前景,回到盈州还要重新开始。但对于言抒,颇有些既来之则安之的随性,像是种解脱——她厌恶盈州电视台没完没了的派系纷争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职场氛围让人窒息,言抒心知自己斗不过那些人,早就想逃,来这里,全当躲个清静。 她从来都是这样,不争不抢不惹事,打不过的第一反应,永远是跑。 她知道这样不对,怂,没骨气。可十岁那年母亲去世之后,她没了底气和庇护,所有反抗的斗志,好像一夜之间都被抽光了。 而来盈州的第二个原因,是出于私心。八年前的那件事,一直是言抒心里的一根刺,借这个机会如果能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很好。 躲了职场纷扰,还可以顺便调查自己的私事,一举两得。明明一切顺利进展着,直到遇见纪珩。 言抒没想到一来到勒城就有了纪珩的消息,并且,福姐说他是私域酒吧看场子的,那极有可能和当年的那件事脱不了干系。 她的计划连同她的心,一下子就乱了套了。 言抒强迫自己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事情,手机上订好了闹钟,早早睡下。明天要去勒城电视台报到,不能迟了。 但还是高估了自己,可能是因为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一整晚都在做梦,还梦见了妈妈,梦里全是光怪陆离的场景,睡得很累。第二天,天没亮就醒了。 因为经度跨度过大的原因,勒城虽然执行的是北京时间,但却有着延后两个小时的时差。一般早上十点上班,两点午休,晚上八点下班。关于时差,言抒还没来勒城的时候就被科普过。看看表,六点多,那也就是往常的凌晨四点。 也对,在盈州电视台播早间新闻的时候,她的生物钟就是凌晨四点起床,习惯还在。 没了睡意,冬日冷飕飕的清晨,言抒索性赖在床上,无所事事。 老房子的隔音很差,尤其是这个时间,整个勒城几乎都陷入了沉睡。所以此时门外的动静,显得格外清晰。 先是有人上楼,听脚步应该是个男人。脚步很轻,但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下,还是听得很清晰,一级一级地,最后停在了言抒的门口。 言抒一下子想起了对门安装的监控,这楼里安全性果然不怎么样——凌晨时分,四下寂静,一个男人,专门挑了这个不让人防范的时间,轻手轻脚停在你家门口的位置,他干什么?观察?做标记?还是说直接打算做点什么? 言抒的心勐地提到了嗓子眼,心狂跳不止。她告诉自己冷静,想听听有没有进一步的声音,但时间一下子被拖得老长,门外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开关门的声音,也不再有脚步声,仿佛没人来过。 可言抒确定这个人就在门外!如果下楼或者继续上楼了,没道理不发出一点声音! 家里的家具电器不知哪一个,时不时会有一声响,此时都被放大了无数倍。电冰箱的运转,此时听在耳朵里,简直是轰炸机。 贸然报警肯定是行不通的,警察问她,她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总不能有人在他家门口站着就报警吧,而且这个人什么样子也没看清,只是听到了脚步声,警察估计会气死。 言抒想了想,至少应该记住这个人的样貌。这样无论是报警还是日后自己做防范,都是最关键的。 用手腕上的皮筋胡乱扎了头髮,免得一会遮挡视线,然后掀开被子,蹑手蹑脚下了床。屏息静气,眼睛死盯着门口,小心翼翼挪动着脚下,余光留意着不要碰到任何东西发出声音。 不大的房子,从床到门口,不过几步的路,言抒身上已经浮了一层薄汗。 总算挪到了门口,言抒无声地提了口气,一边把前面掉下来的碎发掖到耳后,一边留意着不要踢到玄关地上的鞋子,慢慢靠近防盗门,眼睛贴上了猫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视线里是出现一个高大男人,的确站在她家门口,但却是个背影。 猫眼里看得算不上清晰,言抒只看到,这人个子很高,因为他看起来就能挨到楼道里的电錶箱,言抒昨天交完电费,插卡明明还要垫着脚。当然也有可能是猫眼的变形作用,让言抒产生了错觉。总之这一眼,除了高,言抒没捕捉到什么有用的特徵。 没等她再看得清楚些,男人开锁,拉门,再关门,一气呵成。 随着门「砰」地关上,楼道里恢復了寂静。 是对门? 这是……刚回家? 回家就回家,为什么要在门口站那么久?!吓得她不轻。 她以为她的作息就够奇特了,没办法,职业使然。对门这位,显然也不是个规律作息的主。 本着安全谨慎的原则,言抒搬进来的时候留意过对门这户人家。斑驳铜锈的防盗门,门上光秃秃的,没有开锁、洗油烟机的小gg,甚至连副春联都没有。往下看,没有脚垫、没有摆在门口的鞋子或垃圾,更没有快递。 当然,也没有看到过进出的人。 总是,就是没有一点生活的气息。 但门上却悬着一个高清摄像头,隐隐约约闪着猩红的灯。 言抒想不明白,在如此老破小的房子里,都能住出与世隔绝、人烟不至的沧桑感,家里有什么可偷的,还需要一个摄像头? 还昼伏夜出,神神秘秘的? 故作玄虚罢了。 第4章 勒城电视台 纪珩回到家,上楼的时候脚步放得很轻,这几乎成了他的习惯,声控灯没亮也没关系,这楼梯他闭眼睛都能走上去。 走过最后一个拐角的时候,声控灯亮了。灯泡亮度很差,又蒙了一层灰土,努力发出一点微弱的光,勉强能看清楼道的陈设,但他一眼就看出,他家对面,住进新人了。 走到门前,纪珩站定,眼睛像鹰一样,上下打量着。 还是个女人。 门口很干净,没有放在外面的生活垃圾,也没有鞋子之类的物品。但门口多了一块脚垫,卡通熊图案的。 如果是很常见的印花图案或者是红色黑色的脚垫,纪珩还真不能完全确定这屋子里住的是个女人,毕竟主人可能只是顺手,买了个很大众化的。但是特意买了卡通熊,那一定是女人无疑了。 在这个节骨眼,搬到他的对面……纪珩眯了眯眼,他一时有些拿不准,转过身,调整了一下监控的方向。 他当然听到了对面有人蹑手蹑脚走出来,趴在猫眼上看。 凌晨,通常是人最睏乏、睡眠最沉的时候,那女人还能这么警觉。纪珩更加肯定了心中的判断,没再回头,直接进了房间。 勒城电视台称得上是勒城的地标建筑了,外形设计有着很浓厚的当地特色。裙楼稍矮,圆顶、大庭院,墙体是重复的几何纹样,颜色绮丽。主楼细窄却高耸,像一根银钉,直插云霄。 前院很大,但只有屈指可数的2辆转播车,其余都是员工的私家车,数量也不多,甚至都没停满整个停车场,不像盈州台,每天早上找车位都要七拐八拐,最后还是要停在路边,留好电话,随时准备下楼挪车。 楼内的装修却和外观有着较大的落差,完全是老式办公楼的风格,白色地砖因为磨损已经失去了光泽,搭配棕红色的墙裙,没有开放的办公区域,都是一间间独立的办公室。 「言抒是吧,欢迎欢迎,快请坐。」 台长办公室里,郭以群把言抒迎进来,要去沏茶。言抒受宠若惊,连忙欠身,郭以群却示意她坐下等。 郭以群的办公室空间还算比较大,是标准的「干部风」。对着的两面墙上挂了题字,言抒一眼就懂了——一边是对艺术的追求「博雅达观」,一边是人生信条「淡泊明志」,遥相唿应着。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办公桌椅、文件柜、空调、饮水机、衣架,还有一个待客的沙发和矮几,就没有其他的了。文件柜的玻璃是透明的,里面陈设了各式各样的奖盃、奖状,柜子把手上还挂着一大串奖牌,书写着郭以群这个「老传媒人」光辉的职业生涯。 「不用这么见外,以后就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了」,郭以群把将满的茶杯放在言抒眼前的矮几上,「我听说了,小言,业务水平很高的!我们勒城啊,小地方,非常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茶有些烫,言抒只是浅啜了一口,茶香漫舌,微微涩口,确实是好茶。 「您这太抬举我了」,言抒顺着话客套了几句,表示自己非常珍惜这次『调职轮岗』的机会,想要多学习。 「嗨,咱们自家说啊,说是『调职轮岗,锻鍊人才』,实际上还不是给我们这些小地方的电视台一个机会,感受一下大台的专业和精尖。要不然,像盈州电视台的主持人,咱们虽是同行,怕是我们也只能在电视里见到呢!」 郭以群的笑声浑厚爽朗,言抒也跟着笑。她不太善于和领导打交道,但眼前这个长发过耳、穿麻布衬衫、讲究喝茶的台长,很有艺术气息,也很有亲和力,和她在盈州台接触的领导风格完全不一样。只是一上来就把她捧得太高了,言抒不知道下一步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只能静观其变。 「小言在盈州台的时候,做过哪些栏目?」郭以群聊家常一样,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刚进台的时候,做外采出镜记者,后来就一直做早新闻的播音员」,言抒答。 郭以群喝了口茶,脸上浮起一丝满意,「那就还做早新闻吧,从你最熟悉的栏目入手,这样适应得快一些。一会我带你去导演那报个到。」 言抒没想到一来就能接栏目,之前她甚至做好了勒城这一年都在幕后打杂的准备。听到这儿又惊又喜,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全力对待工作。 之后郭以群又问了言抒一些生活情况,告诉她有困难要及时开口,台里会尽力帮她解决。 言抒道谢,说自己一切都顺利——从小到大,她从来不是一个主动提要求、讲困难的人。 从来都不是。 郭以群是在节目录制现场找到的导演,交待了几句,就去忙别的了。言抒看了一圈,灯光、音响、摄像、舞台各个部门都在,应该还没正式录制,处于前期合成的阶段。现场乱糟糟的。导演随便拉过来一张椅子,让言抒先坐下,稍等片刻。 录制现场言抒再熟悉不过了,但勒城电视台这么没有章法的现场,言抒还是第一次见。 音响、灯光两个部门的响应很不及时,副导演要一遍遍确认;机位没有预设好,摄像师扛着设备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台上主持人对于定点机位的分配有异议,坚持要加一个顶射机位,还在和导演争执不休。 看大屏上打出的名字,应该是一个时事类栏目。时事类栏目为什么要加顶射机位?言抒也觉得完全没必要,但那位主持人很坚持,尖着嗓子,导演似乎很是拿她没办法。 总导演让现场休息二十分钟,各部门商量一下,定个最终方案。休息的空档,他朝言抒走过来,明显渴得急了,一仰头灌进去大半瓶矿泉水。 「抱歉啊言抒,让你久等了。」 「没事儿,看您一直在忙。」 「你也看到了,我这正忙着,咱们就进入正题了。咱们早新闻,每天早上七点钟播出,日播,一般是半个小时,赶上突发或者公共事件,可能会有延长。具体细节的安排,你到时候和导播对一下就行。哦,差点忘了,我姓齐,单名一个修,是栏目导演。」 齐修,言抒在心里默念一遍。但至少外形上看,齐修的穿戴很不齐整,也完全不修边幅。随随便便罩了件格子衬衣,敞着扣子,内里的老头背心下,凸起的肚子清晰可见,还洇着几滴吃饭的油污。鼻子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鬍子拉碴,浑身上下都是烟味。 齐修语速很快,甚至比言抒这个一分钟念300字的专业主持人还快。但齐修并不是为了让人觉得自己专业,只是单纯地因为,他忙得连轴转,尽量压缩各项工作的时间。 「我听说过你,也看过你的节目。你是大台来的,见过世面。刚才你也看到了,咱们电视台目前就是这个水平,无论是硬体还是软体,都跟不上。如果可以,希望你也可以多带动带动大家,能给栏目一些新的东西。」 「您谬赞了,但我会尽最大努力配合大家做好的。」 看得出他很赶时间,几句寒暄后,齐修低头看了眼表,「还有十五分钟时间,带你去见一下你的搭档」,说完不等言抒反应,直接迈开了步子。 第5章 方纶 齐修走得飞快,看得出他很急,也不管言抒跟不跟得上。来到一间办公室前,指关节飞快扣了两下门,但站在门边,人并没进去。 里面坐着的男人抬起头,正对上了齐修和言抒两人的目光,齐修片刻不停地开了口:「言抒,早新闻你的新搭档。你带她熟悉一下,我现在得去录制,回头再说。」说完和言抒点头示意了一下,转头就走。 坐着的男人此时已经站起了身。他很高,足足高出言抒一个头还多。这一点言抒来到勒城就发现了——也许是自然环境的因素,当地人普遍高,言抒1米68的个子,曾被文文夸赞是「完美的站播身高」、剪片子完全不用切画幅,画面的比例刚刚好。但来了勒城,走在街上,言抒发现,比她个子高的女孩比比皆是。 眼前的男人除了个子高,一双大眼睛也十分瞩目。他应该是刚结束录制,一身浅鹅黄色的西装,左胸处还有个当地民族风格的刺绣图案的胸针,一看就是上节目才会装扮的行头。头髮精短,却不失造型,脸上的妆容倒没什么,不像言抒认识的一些男主持,粉底比女主持还厚。 男人很快反应了过来,把言抒请了进来。 「我叫方纶」,方纶的嗓音很浑厚,一听就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和他大而无辜的的眼睛结合在一起,很大的反差。 「言抒,」言抒展颜一笑。她对方纶第一印象不错,至少专业素养是具备的。 方纶并不拘着,拉过来一把椅子,示意言抒坐,自己也大剌剌地坐下:「听说你是盈州电视台来的,我们这小地方,不比你们那,以后咱俩搭档,有啥不舒服的你直接说。」 这么直白的开场,言抒倒是很出乎意料,忍不住笑着说哪有那么夸张。不过言抒也不反感,减去了很多的客套,反而更轻松。 没成想方纶话锋一转:「虽说是小地方,但是水浅王八多。前几天邵菁一走,我本来以为我都不会再有搭档了,没想到你来了。」 「邵菁……是你之前搭档的女主持?」 「嗯」,方纶点点头,「人家嫌早新闻没什么水花,撂挑子不干了。台里就给她开了一档新节目,你刚刚没看到吗?就是齐导在录制的那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哦,就是台上那位坚持加顶射机位的主持人,原来叫邵菁。 「你们都不愿意做早新闻?」言抒问。 方纶说的这些,倒是很出乎言抒的意料——在盈州电视台,能有一档独立栏目,是每个主持人都梦寐以求的,更别说早间新闻这种专精、能体现业务水平的节目了。要不然,她也不会被下放到勒城来,说白了还不是给人腾地方。 怪不得报导第一天,郭以群就给自己安排了栏目。 「勒城和北京有两个小时时差你知道吧?所以七点钟,早新闻播出的时间对于勒城市民来讲太早了,可能都还没起床,所以收视很差,自然也没什么gg收入。」 言抒还没完全习惯勒城的作息,暗自在心里算了算,勒城的七点钟,相当于北京的凌晨五点,播早新闻的话,确实太早了。 「那为什么不能延后播出,比如……九点钟?那就相当于北京时间的七点钟了,收视不就上来了。 方纶摇摇头,「因为晚上七点转播新闻联播,这个时间肯定是不能改的。如果把早新闻的时间延后,就压缩了白天档电视台习惯用早间新闻和新闻联播,划分白天档和夜间档。的时段,分管白天档的副台长不乐意,说压缩时段影响gg费收入。后来就干脆平分,早七晚七,这样大家都没异议。」 言抒哑然。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邵菁她自己嫌太辛苦了,这个你之后就明白了」,他笑得狡黠,大眼睛眨了眨,「你看齐导就知道了,忙的忙死,闲的闲死。别看勒城电视台很小,水很深吶!」 方纶一脸高深莫测,仿佛忘记了一分钟前还是他亲口说的,这里「水浅王八多」。 言抒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虽然她那么痛快地答应借调勒城,但勒城电视台的种种,说实话,她并不是很在乎。 电视台的很多岗位,比如主持人、外采记者,都有个隐性福利,就是不坐班。如果没有彩排或者录制,完全可以不待在台里。 和方纶聊得差不多,言抒本来想回家。但方纶执意带她来食堂吃饭,说算是在电视台工作的第二个隐形福利。 食堂很大,一排售卖窗口,让人眼花缭乱的当地,应有尽有。言抒还没拿到员工卡,方纶大方地告诉她随便点,只管他来结帐。 看到一家「古丽清汤面」的招牌,言抒点了碗「家常清汤面」。 「就吃这个?」方纶皱眉,「不用给我省钱,食堂吃饭,撑破肚皮能花几个钱。」 方纶点的是羊肉抓饭、薄皮包子外加五个羊肉串。 言抒摇摇头,「吃多了胖」。 勒城的吃食有一个特点,扎实。街头一块五毛钱买的烤包子,里面塞得满满登登的肉,而且是肉块不是肉碎,一点不煳弄人。几天吃下来,言抒也担心自己长胖,吃顿素面挺好的。 方纶知道女主持人都控制体重,索性也不劝了,便刷卡结了帐。两人消费四十多元,这个价格很实惠了。 面端上来,言抒傻了眼。 面是秋后玉米的颜色,黄澄澄很大一碗,配了几根绿色的青菜,很是好看。汤也确实是清汤,没什么浇头,上面点点葱花和白胡椒粉,被油亮的热汤一激,香味浓郁。但同时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还有面条上厚厚实实铺了一层的……羊肉片。 「不是清汤面吗……」,言抒大为震惊。她刚刚点菜的时候看过墙上的价目表,家常清汤面,8块钱,结果这么多肉,还这么大碗。 「对的呢,清炖羊肉煮的面」,方纶把蒜和辣子推到言抒面前,「要呢么?」 言抒摆手道谢,对着眼前的一大碗面,哭笑不得。 「外面卖的也这样?」 「哪样?」方纶一张小鲜肉的脸,吃饭却不含煳,薄皮包子一口一个。 「这么……实在。」言抒没好意思说便宜,毕竟是方纶请客。 「外面更贵点,要10块钱吧」,方纶递过来一串羊肉串,挑了挑眉,「来一个。」 言抒笑着拒绝,看来在勒城的日子,长胖是必然的了。 第6章 早安勒城 5:00,言抒准时起床。洗漱完毕,等了好半天,才在楼下拦到一辆计程车,去了台里。 5:45,到了台里。如言抒所料,七点钟的早新闻,大概率是没有化妆师的。好在她早有准备,在准备间自己化了个出镜妆,换好西服套装,还不忘戴了一顶假髮——言抒是齐腰微卷的长髮,但出镜播新闻,她习惯齐肩短髮的造型,更干练一些。 6:45,言抒去演播厅待机。 6:50,方纶也到了,两个人戴好耳麦、整理仪容细节、熟悉稿子、调整提词器角度、试话筒、听导播指令,等待倒计时。 昨晚一点多,言抒睡得迷迷煳煳接到齐修的电话,说邵菁连交接都免了,今天直接休假不来了,问言抒能不能今天直接上播。 临危受命,言抒早早起来,心里演练了几遍流程,早上又和方纶通了个电话,带好西服假髮高跟鞋,来到台里做准备。 耳机里不断传来导播的声音。言抒和方纶两人在稿子上圈圈画画,虽有些临时调整,但对于有经验的播音员而言,都是家常便饭。 「言抒老师你第一次和观众见面,开场你播,对一号机。 「今天的重点是勒伊高速车祸,有现场连线,第一条就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巴扎节开幕的稿子有微调,方纶你到时候看提词器,别看手里的词。」 「——现场倒计时准备,5,4,3,2,1,进片头。」 导播镜头里的言抒,已经是出镜状态——腰板笔直,肩膀自然打开,偏分的短髮稍稍遮住了左边的一点额头,但还是能看出额头光洁饱满,有好看的轮廓感。眼影不会很夸张,却层次晕染,鼻子小巧,嘴角带着微微笑意,看向镜头的眼神沉着坚定。 新闻主播知性、干练的美,言抒呈现得恰到好处。 片头响起,言抒深唿吸,准备开场。可耳机里导播的突然声音慌慌张张地响起:「第一条的带子有问题,先播第二条优秀企业评选!」 直播现场调整播报顺序,也是常有的事。 可言抒抬眼,提词器里,优秀企业评选的内容并没跟上。 要命! 直播不等人,片头播完,画面直接切给了言抒。言抒调整表情,展露了一个标准的职业笑容,踩着片头结束的尾音,清朗悦人的声音准确无误地响起,「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今天的《早安勒城》,我是主持人言抒。」 「我是方纶。」 「首先是大家比较关注的……天气情况。今日最低气温零下19摄氏度,最高气温零下6摄氏度,空气品质良。随着春天脚步的临近,气温有所回升,请大家注意关注天气变化,随时增减衣物。」 即兴播了段天气转暖,言抒却是一身冷汗。 这是她在盈州电视台养成的习惯——每天备稿时,都会专门关注下天气,一来是早新闻播出时,很多市民都还没出家门,可以提供穿衣参考;二来,就是像今天这种情况,方便临时插播,不开天窗。 提词器跟上了,言抒继续播报。 「下面进入今天的新闻。近日,勒城市上年度优秀企业的评选结果揭晓,鸿应集团荣获勒城市先进单位的荣誉称号,具体情况,我们来看记者发回的最新报导。」 画面切入了鸿应集团的大楼,画外音是方纶的声音,浑厚有力,在对鸿应集团做一些简短的介绍,应该是刚才言抒化妆时他一个人配的,言抒偏头瞄了眼自己的搭档,在主持台下悄悄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 方纶得意地挤了挤他那标志性的大眼睛,作为回应。 「近年来,鸿应集团的经营范围愈加广泛,涵盖纺织、贸易、酒店餐饮等各个领域,成为了本土民营企业迅速崛起的成功案例……」播报还在继续,画面陆续切换鸿应集团总部大楼、旗下高端会所、旗舰酒吧——搭配方纶字正腔圆的介绍,相得益彰。 言抒却在一晃而过的画面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会所的装修极尽奢华,画面右下角角落里,红木高背椅上,坐着一个男人,两腿随意交叠在一起,下颌角像刀削的,头髮精短,眉骨有致,眼睛黑亮,鼻子高耸挺拔,但却像一堵墙一般,把人拒之在外。 男人坐在角落,指尖虚虚夹着半截烟,神情慵懒敷衍,让人觉得,淡漠而疏离。 很快进入了下一条,是方纶的播报,言抒迅速调整情绪,告诉自己撇清杂念,进入状态。 是他,一定是他。 不过是一个一晃而过的画面,但言抒却笃定地确信。 他不是在私域酒吧看场子吗?是会所的客人?还是和鸿应集团有什么关联?言抒来不及想那么多。她只是有种强烈的感觉——曾经以为远在天边的人,却是如此地近在眼前。 言抒决定去一趟导播间。 老实讲,带子故障,处理不好就是直播事故。这类低级的失误,从前在盈州电视台,压根不会发生。但这是勒城,整体的业务水准降低了,自己也必须放低一切标准预期,谨慎小心,一些流程顺序,还是要捋顺,以防出现什么问题而背锅。 导播间只有一个人,年龄不大,个子不高,是个皮肤很白的小姑娘,看起来刚工作没多久。黑框眼镜差不多遮去了她半张脸,但能看出很灵气的五官。上身是白毛衣,下身是一个口袋很多的背带裤,头髮在头顶绑了个高高的马尾,但可能头髮不够长,也可能是起太早的原因,马尾毛毛躁躁的,差点翘到天上去。 已经进了片尾,小姑娘摘下耳机,明显松了口气,整个人滑到椅子里。听到有人推门进来,回过头看到是言抒,表情瞬间转为惊喜。 「学姐,真的是你啊!」 言抒一愣。她工作有几年了,学姐这个称唿,着实是久违了。 小姑娘「腾」地站起来,因为激动,在言抒面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学姐,我是陈小鸥啊!上大学的时候,你参加主持人大赛,我在组委会帮忙,你还记得吗?」 参加学校的主持人大赛,言抒大四,一边实习一边准备比赛,忙得焦头烂额,一天下来,只能睡四五个小时。好在最后比赛成绩不错,决赛当天,学校请了很多家电视台的导演来观赛,言抒也是凭藉着当天出色的表现,进了盈州电视台。 陈小鸥还沉浸在激动的情绪里,「比赛时候我就超级崇拜你,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啊学姐!」 陈小鸥这个名字,言抒是有印象的。比赛那会,组委会给每个参赛选手安排了两个学生志愿者,负责现场协调之类的。其中有个胖胖的小女孩,很热情也很认真。言抒仔细端详了一会陈小鸥,陈小鸥看上去瘦了30斤不止,导致她第一眼没认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言抒惊讶:「怎么瘦了这么多!」 陈小鸥扁扁嘴,「你认识我的时候,我才大一。刚离开家,没了我妈唠叨我,也没啥烦恼,每天就是吃吃吃,像个发面馒头一样就胖起来了。后来饮食注意了,就瘦下来去了。再后来,回老家工作,在这儿每天累得半死,就更瘦了。」 言抒早就做好在勒城孤身一人熬完这一年的准备了,能遇到大学时期的学妹,自然也是惊喜又高兴。她把陈小鸥毛躁的马尾捋捋顺,仔细端详了下,「瘦了好看。」 陈小鸥听了夸奖,脸「嗖」地红了,笑嘻嘻地问言抒:「你呢,姐?怎么来勒城了?我记得你毕业去了盈州台啊。」 言抒几不可察地嘆了口气,「简单点儿说,就是职场上被人算计,给人腾地方吧。」 「大台就是水深吶」,陈小鸥又一次扁扁嘴,「不过学姐」,这一次她明显压低了声音,脚尖点了点地板,「就这小破地方,我估计你都看不上,么蛾子也不少。」 「哦?」言抒挑挑眉,嘴边笑意不减,「我刚来,还没摸着门道,这次得师妹多指教了。」 「没问题!改天出去吃饭边吃边聊!」陈小鸥的高兴都写在脸上,「咱们这儿有个外采记者,叫田歌,也是咱校友。我俩关系不错,到时候叫上她一起!」 第7章 黄毛 陈小鸥后面还有一档栏目,言抒便没和她聊太久,主要是把流程理顺,避免再次出错。接着她回到准备间换下套装,假髮戴着不舒服也拆了,拦了辆计程车回家。 言抒一直觉得,除了生物钟,人体内应该还存在着一种叫「工作钟」的东西,就是只要进入工作状态,各项感官的时间安排就立马全部归位。 比如现在,坐在计程车里的言抒,肚子适时叫了起来。 言抒不会做饭,一日三餐一般都是在外面解决。以往在盈州的时候,播完早新闻,一般就会去食堂吃早饭。但现在言抒还没有饭卡,她不想为了一顿饭还要去麻烦方纶,便让司机停在了酒吧街口——记得上次看到过一个卖馄饨的小店,正好去试试。 勒城的早晨冷得出奇。天刚亮,却没出太阳,灰濛濛的大阴天,还下着小雪。雪到了地上留不住,立马就化了,马路上全是泥水,整幅景象里里外外透着股颓丧,看着就让人心情不佳。但言抒双手插在兜里,心里挺雀跃,只想快点走到——这个时间,没什么比一碗汤汤水水、热气腾腾的馄饨更吸引人了。 不太满意的就是,今天算是第一天正式上班,言抒穿了件浅麻栗色的羊绒大衣,里面是白色高领针织衫,修身牛仔裤,还蹬了双新买来第一次穿的皮靴。可走在这雪天泥路上,多少有些后悔。 整条街的热闹喧嚣在这个时间也暂歇了,最后一波醉鬼也都勾肩搭背、晃晃悠悠地离开,酒吧和饭馆纷纷闭店。言抒尽量捡干净的地方走,一路上只有零星几家饭馆,门口往外冒着热气。 果然,其中就有「小芳馄饨」。 玻璃门上红色的不干胶贴写着,营业时间08:00-20:00,这和酒吧街上其他的饭馆还真是不太一样。看来以后下了新闻,都可以来这儿吃早饭。 刚开门,店里还没来客人。老闆娘看着约莫三十岁,穿一件素色的高领毛衣,扎了条洗得泛白的围裙,勒出纤细的腰肢;未施粉黛,头髮松松散散挽在脑后,从里到外透着娴静素雅,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个美人胚子。这和整条街脏污喧嚣,都很不协调。 这可能也是这家店不做夜市的原因吧,言抒想。 随便找了个位置,要了一碗馄饨和一个茶叶蛋。馄饨提前包好的,上得很快,言抒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看老闆娘有条不紊地忙前忙后。 肉馅里放了虾仁,馄饨整个放进嘴里,一包鲜汤在嘴里破开,十分满足。但美中不足,汤底不是鸡汤,所以吃起来,鲜味还差那么一点点。 言抒一个煎蛋都会煳的人,嘴巴却刁得很。 正吃着,老闆娘笑吟吟地从厨房走出来,桌上多了一个小磁碟。 「我自己拌的皮芽子,尝尝。」 勒城人管洋葱叫皮芽子,是维语,那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方纶教过她。这是勒城美食里最常见的食物,吃牛羊肉,必须靠皮芽子去腥膻、提味道。 皮芽子切细丝,看颜色应该是用酱油泡过,言抒用筷子夹起一根,除了洋葱的鲜甜,里面还放了陈醋,酸熘熘的,果然很特别。 言抒刚想说好吃,「哗啦」一声,店门被一个大力推开。门玻璃上结的一层冰霜,里外冻得结结实实,差点连着玻璃一起震碎。冷风灌进来,言抒一个激灵,不由抬眼看了看——一下子涌进来了七八个人,身上裹着很重的菸酒味,应该是附近酒吧上班的,这会儿刚歇工,进门就跺着脚上的脏雪,门口的地砖,瞬间一片泥污。 言抒忍不住皱了皱眉,低下头,继续小口小口喝着汤。 一群痞子晃晃悠悠,走到里面,嬉皮笑脸地和老闆娘点单,一时间小店里吵嚷不绝。老闆娘应付惯了这附近的小流氓,倒很丛容,让他们坐下等,好了就端出来。 其中一个,一脑袋黄毛,酒糟鼻子又大又红,吊儿郎当地走了几步,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在了言抒对面。 店面不大,但也有七八张桌子。言抒占了一张,剩下的,坐这些人绰绰有余,那人却偏要坐言抒对面。果然,刚坐下,就起了一阵闹笑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黄毛更得意了,胳膊支在桌上,整个人探过身子来,往言抒的碗里瞅。 「丫头子吃的撒?太清淡了哎!一会隔壁烧烤店,哥哥请你吃烤腰子撒!」 又是一阵闹笑,其他人围坐在一起,看戏看得乐不可支。 言抒依旧低着头,舀起碗里最后一个馄饨,送进嘴里,一下一下仔细地嚼。 「你是哪一家的丫头?晚上兄弟几个,嘁给你暖场子撒!」 言抒表面不动声色,心下明白了十有八九。 上镜的妆容很浓,特别是言抒此时的嘴唇,鲜红而饱满,粘了假睫毛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再加上摘了假髮,此时是一头齐腰微卷的披肩发,黄毛他们这是把她当成这附近酒吧的陪酒女了。 对于这种晒皮晒脸的痞子,越搭理,他越来劲。言抒慢悠悠咽下嘴里的馄饨,喝了口汤,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起身去里面,找老闆娘付帐。 全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几个痞子就这样目光齐刷刷地盯着言抒,看她付了钱,转身往门口走,却被黄毛拦住了。 整日混在夜场,撩拨女人是他们的家常便饭。通常这种情况,如果女人接了话茬往下聊,对男人表示欢迎,男人当然觉得有面子;如果女人生气反呛回去,男人也在预料之中,嬉皮笑脸,就当作是找乐子。怕就怕言抒这种拿人当空气的,不闻不问,一个眼神都没递过去。黄毛在一群小弟面前,自然是觉得很没面子。 黄毛七扭八歪地站起来,挡在言抒身前,语气里透着不满,「美女,不用装纯,哥几个都明白。就这么几个场子,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必要这么臊我面子吧。」 言抒这才抬眼看了他一眼。麻癞癞的皮肤,很多粉刺,有些还破口冒着血点,黑眼圈很重,肤色也是常年作息不好的黑黄色。勒城的冬天,这人只穿了一间毛衫和皮夹克,皮肤因为冷微微泛着血红色。酒味、烟味、饭馆的烟燻味,甚至还有些劣质香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言抒皱着眉,尽量屏住唿吸,嘴巴里挤出了一句:「借过。」 「歪日这死娘们儿……」眼瞅着言抒软硬不吃,黄毛下不来台,叫嚷着骂开了,中间夹杂着言抒听不懂的勒城土话,叫唤着就要上前来拉言抒。 黄毛他们这群痞子,沾花惹草的事情干得多了,很多时候,本意可能只是想搭个讪,像是要证明一下自己能力似的,压根没想怎么样。但对方一旦态度冷漠,或者遇到像言抒这样压根懒得理的,就会下不来台,继而恼羞成怒。痞子们通常都有一个共识,在外面混,面子比里子重要。冲动情绪下,什么蠢事都干得出来了。 其余几个人看黄毛跟这臭丫头动真格的了,吵吵嚷嚷地起闹看热闹,一时间场面混乱无章。 言抒被黄毛拽住了手腕,挣也挣不开。但她也没有傻到拼命唿救或者喊着报警,脑子里飞速转着想办法;老闆娘也从里面走出来了,开口劝架,但那柔柔弱弱的声音,一下子就淹没在了一片闹笑声中。 黄毛看言抒虽依旧冷着脸,但没有反抗挣扎,面子算是找回来了,得意之余,便想要得寸进尺,拽着言抒就想走,「跟哥哥发一趟,吃烤腰子撒!」 老闆娘上前想拉,但过道很窄,被那群混子站起来隔开了。黄毛不想手底下的人看自己一副强拉硬拽的模样,还是希望这小娘们自愿跟自己走。所以没使多大劲儿拽言抒,但攥着她手腕的手,力道却是没松。 言抒虽然没被拽走,但也挣脱不出。 这人生地不熟的,被一群痞子拽走,是什么后果,言抒不敢想。 僵持不下,黄毛手上渐渐蓄了劲了,眼底也有了狠意,看向言抒。却发现言抒的眼里有波澜了,也张嘴说话了。 她朝黄毛看过去,带了若有似无的一丝委屈。但目光又好像越过了他,看向了他的身后。 「纪珩。」 第8章 我是舒妍 纪珩是来给老闆娘送东西的,拎在手里,挺大一包,之前分吩咐手底下人上货的时候顺便带的,凌晨的时候刚拿到。 馄饨店里发生的口角,他在门外看到了。男男女女拉扯在一起,无非那点破事,纪珩并不打算参与,于是径直走进店里,只想把东西给老闆娘,然后走人。 可那个被黄毛拽着女人,上一秒还冷着张脸,见到了他,却委屈巴巴地叫他的名字。 他没动声色,但脑海里快速搜寻了一下,没什么印象。大概率是经常来酒吧玩的客人。认识他,也不奇怪。 但黄毛觉得她是陪酒女,却是错了。这女人虽然妆容明艷,打扮得却很素——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指甲上也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修饰。看人的眼神沉静自制,哪像那些陪酒妹,眼神都带着钩子。 但再怎么样,他都没打算插手。 一群痞子看到纪珩,不自觉地噤了声。黄毛自然也看到了,心下忐忑这女人和纪珩的关系,也怕招惹了别人的马子捅了马蜂窝。但从没听过纪珩身边有女人,虚张声势的面儿大。于是黄毛挡在过道的身子微微往里让了让,足够纪珩过去,但卡在言抒手腕上的手劲儿依旧没松。 纪珩从拉扯在一起的黄毛和言抒身边走过,眼神偏都没偏一下。 果然。黄毛看纪珩没有要搭理的意思,心底松了口气,像为了解气似的,手底下使的劲儿更大了。言抒的手腕子像要被人捏碎了,她挣了两下,挣不开,情急之下,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纪珩!」 声音明显大了许多,甚至称得上是喊,还透着些许的理所应当。 这次纪珩停下了。 直唿他大名不说,他怎么还听出了一丝……不满? 纪珩回过头,带着狐疑,又一次看向那个眉心拧在一起、脸皱了、明显在忍着疼的女人。 他确定,他并不认识。 但这声音属实有些大了,已经不是拉拉扯扯,有些强拉硬拽的意思了。纪珩没再看言抒,眼神掠过众人,直接看向了黄毛,声音很低,有些粗粝,像浸了冰,没一点温度。 「要打出去打,少他妈在这店里惹事。」 说完他朝老闆娘走去,只是一个转身,声音和表情,就都柔和了许多。 「东西买回来了。」 老闆娘在和纪珩说着些什么,眼神时不时朝言抒这边递过来,声音很柔很低,但言抒听不太清。 「你不用管,再要什么再和我说。」 黄毛愣住了,一时拿不准纪珩的态度,脑子里一百八十个转。没听说这馄饨店联通这老闆娘和纪珩有什么关系啊,可听他的意思,他们在老闆娘的店里惹事,是踩了纪珩的线了……?那手里这小娘们儿几个意思?不是纪珩的人还连名带姓地喊?还是说本来就是纪珩的马子,纪珩只想给她点教训?如果是这样,这娘们儿他可不敢惹。回头俩人又腻歪一块了,他不得让纪珩扒了皮了。 眼瞅着纪珩和老闆娘说完了话,转身走了出来。黄毛也不傻,当然听出了刚刚纪珩的语气不善,本来和言抒那点事儿,就是为了男人那点面子。但把纪珩惹毛了,就不单单是面子的问题了。他不敢再多耽搁,恶狠狠地瞪了言抒一眼,低声骂了句什么,带着那帮痞子,赶在纪珩前面,「哗啦」一下,散出了店门。 只留言抒一个人,活动着火辣辣的手腕,赶紧朝纪珩的方向追了出去。 纪珩步子迈得大,走得很快,言抒只能在后面一熘小跑地跟着, 他出现得太突然了,看到他的第一眼,言抒甚至能感觉到所有的血流都轰上了脑袋,心跳也突然开始剧烈。是腕间的剧痛,把言抒拉了回来,甚至来不及细想,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的举止神态、穿衣打扮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但言抒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他——人长得高大挺拔,线条冷硬,往狭小的馄饨店里一戳,极不协调,让人很难不注意到他,继而就会注意到他的眼睛。 双眼皮并不宽,却深邃狭长,还是言抒印象中那个好看的眼形,这也是言抒一眼就认出他的原因。 只是,如今那眼神冷得很没有一丝温度,像鹰一样,逡巡伺察,锋利而敏锐,却唯独没有情感。高挺的鼻子也像一堵墙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人一下子变成这样,言抒一时间还是无法缓过神儿来。 就这么脑子懵懵地跟在他身后,直到纪珩进了单元门,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家么? 他也住这栋楼? 迟疑间,纪珩一步两个台阶,已经快到了。 言抒赶紧又追了几步,也一步两个台阶,仰着头,目光追着纪珩,看他停在三层,站在自己对面的门口,准备刷指纹进门。 对门住的那位神神秘秘、昼夜颠倒、害她蹑手蹑脚起来看猫眼的人,是他? 「等一下」,眼看着纪珩打开门要进去,言抒才走到二楼半的平台。来不及细想,脱口而出叫住了他。 纪珩皱着眉,一脸不耐,垂眼看向言抒。 他向来不和女人多纠缠,可这女人怎么回事,黏煳得像块年糕,还跟过来了。 居高临下,纪珩的眼神像裹了刀子,言抒甚至能感觉到胸腔里心脏的狂跳,话没出口,人先打憷。 「刚才……谢谢。」 伸手不打笑脸人,言抒先道谢,好歹人家给自己解了围,顺便自己冷静一下。 纪珩嗤笑了声,还知道说谢谢。刚才在馄饨店她喊他那架势,他以为自己被人讹上了呢。 「不用。」 和黄毛拉扯在一起的女人,如果不是在馄饨店里,纪珩是一定不会管的。他没那个闲工夫和这女人在这谢来谢去的,转身又欲进门。 言抒情急之下,三步并两步跑上了楼梯,停在了纪珩的身后。 「我是舒妍!」 果然,纪珩拉门的手停住了。 他转过身,盯着言抒的脸。 追了一路又跑楼梯,言抒的胸脯剧烈地起伏。她深唿吸,努力压制着气息,也让自己冷静。但他像鹰一样审视的目光,太锐利了,言抒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似乎为了让纪珩相信似的,言抒稍微平息了些,又说了一遍。 「我是舒妍。」 他是记得她的吧?不然不会停下来。但是还要说些什么呢?言抒一时间找不着头绪,和当年一样六神无主,就这么傻站在那。 男人微拧着眉,眼睛盯着她的脸。不过几秒钟,言抒感觉像熬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砰!」 纪珩转身进屋,带上了房门。 第9章 717包房 纪珩此时很烦躁。 崔红英那边的棉纺织厂就要挂牌开工,很多事情她都让纪珩去张罗,已经连轴转了两天一宿了。偏偏昨晚酒吧里还有个不知死活闹事的,纪珩也没客气,只是处理完都六点多了,要不是等着馄饨店开门,给老闆娘送东西,他恨不得早点回家躲个清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哪成想还遇到这么一档子事儿。 他早就察觉言抒在后面跟着了,但没多久他发现了不对劲——那丫头不像是跟着他,反倒像是……和他同路。 前几天对门儿新搬过来的,是她? 舒妍。纪珩拧开水龙头,洗着手,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他想起她是谁了。她跑上楼梯,第一次说她是舒妍的时候,他就想起来了——舒建军家的闺女,上次见她,她应该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吧?反正还是上初中还是高中。他认人的本事再厉害,这么多年没见过,也没办法把眼前这个明艷动人的女人和当年走起路来辫子一摇一晃的女孩子联繫起来,没认出她,也是正常。 纪珩拉下毛巾擦了擦手,又挂上,转身走出了卫生间。 只是,为什么会在勒城遇到她? 陈小鸥见到言抒的时候很惊讶:「你怎么回来了言抒姐?不是下班回去了吗?」 「我回来看看回放的片子,明天争取表现更好点儿。」言抒手腕上贴了止痛膏药,不动声色地往身后藏了藏,莞尔一笑,没多寒暄,闪身进了机房。 「晚上一起吃饭啊,我下班了联繫你!」陈小鸥的声音热情有活力,但被言抒挡在了机房外。 机房里很多台机器,每个机器都连结着共享资源库。平时外采记者、栏目编导都在这里剪片子、配字幕。现在是午休时间,没什么人,言抒搜索「鸿应集团」词条,调出所有相关新闻,又调出今早的《早安勒城》,找到鸿应集团那条播报,一点一点看着回放。言抒还带了笔记本电脑,一边看,一边上网查阅。 思路愈加清晰,心却也愈发地往下沉。 勒城市优秀企业鸿应集团,旗下很多的酒吧、会所、酒店,其中就有纪珩管事儿的「私域」酒吧。 「私域」,这个名字言抒第一次见,还是在报纸上。目前是勒城市规模最大、口碑最好、消费最高的酒吧。 也是八年前,隋萤死亡的那间酒吧。 鸿应大酒店顶层,717包房。 7楼只有这一间包房,说是包房,面积却占了整个楼层,但崔红英喜欢叫717,生意人,讲究个吉利,谐音「起一起」。 包房的墙壁专门做了静音软包,隔音效果很好,圆桌、麻将、棋牌、ktv、卫生间一应俱全,最里面甚至有两个卧房。但站在房门外,听不见里面的一丁点声音。 鸿应大酒店算不上勒城市档次最高的酒店,一楼有散桌,二楼以上是包房,人均消费不算太高,也承接红事、白事这种团单,但717另当别论。 717里面的菜品、酒水都是单独供应,食材多是空运而来,服务生也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服侍周全,礼节到位,添茶、换餐盘的频次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人觉得妥帖,又不会被打扰。 「今天一共五位,崔总带着老三位,宴请的那位贵宾是第一次来,喜好忌口暂时不知道,多观察。」领班一身套装熨帖,形象很好,正在和面前的两位服务生交待些注意事项。 两名服务生里,一名在717工作有段时间了,比较泰然自若。另一个却是新人,因为长得不错,在楼下散桌服务的时候会来事儿,被安排上了7楼,也因此成为了一众小姐妹羡慕嫉妒的对象。此时新人服务生鸭子听雷一般,抬起头,一脸迷惑。 「老三位……是哪三位?」 领班不耐烦翻了个白眼,「这三位你要是记不住就趁早下楼吧。纪老闆、白老闆、孙老闆。这三位你必须会认人,因为他们经常会来。记住,对他们的称唿是老闆,这样就可以和崔总区分开。」 新人服务生默念苦记。 「白老闆口味清淡,爱喝汤,不吃辣,是一口都不能吃;孙老闆每餐必有荤,主食喜欢水饺和面条,偶尔也是米饭;纪老闆……在吃上面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都能接受。」 新人服务生又是一阵奋笔疾书,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对了,崔总吩咐,今天的贵宾陪侍安排了潇潇,新客人,她最有眼色。」 领班说完去厨房盯菜了,留新人服务生站在原地慢慢消化。这是她上7楼之后的第一次工作,心里默念一会别出什么蛾子才好。 「瞧你那紧张劲儿,有什么的」,那位有经验的服务生老神在在,「按照之前培训的流程一步一步来就行,也没那么难侍候。」 新人服务生皱着眉头:「你在7楼干很多年了,当然是不紧张,但这里面我只见过崔总一次,剩下那几位老闆完全不认识,我怕一会出错。」 「那倒是,这几位老闆,我隔几天就得见一次」,语气中不乏得意。 新人虽说是新人,但能被选上7楼,脑子必然是活泛的。下一秒就从套装口袋摸出了一管唇彩,塞到对方手里:「佩姐,那几位老闆,你能给我多讲讲吗?免得我一会要是出错,也丢佩姐的脸不是。」 被称为「佩姐」的老服务生低头扫了眼手里的唇彩,一看就是地摊货,二三十块钱了不起了。但她们的工作要求必须化妆,化妆品一个月下来不少钱,手里这管,临时应个急也不错。 佩姐把新人往角落里拉了拉,声音很低,毕竟说的这些话,也不能轻易让人听见, 「三位老闆,指的是崔总手下三个得力干将:纪珩、孙晓强和白羽。」 「要我看,纪珩最男人、也最能打;孙晓强长相一般,但事事有门路,联络人情他最在行;白羽最年轻,总是和颜悦色的,但据说,也最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新人服务生懵懵懂懂地点头。 「但无论被他们哪一个看上带走,你也算熬出头了。」 勒城是典型的内陆城市,离海遥远,待客宴请最上档次的,就是时令海鲜了。但桌上的山珍海味,没人动几口,桌下却是风光无限。 被尊为贵宾的郭以群,喝得红光满面,粗胖的的手时不时捏捏旁边热裤小妹雪白的胸脯——作为勒城电视台台长,他的饭局不计其数。但玩得这么无所顾忌,他只敢在崔红英这里。 在崔红英的地盘上,安全和保密,他还是信得过的。 郭以群玩得高兴,旁边的崔红英自然就高兴。崔红英上了年纪,微微有些发福,脸上的肉也有往横向生长的趋势,焗了油的头髮盘在脑后,显得头更大。但胜在保养得当,皮肤紧绷油亮。隔着桌子,她捏起酒杯,朝纪珩举杯示意,眼眸带笑,对他今晚的安排表示满意。 纪珩举杯颔首,礼貌回应。抬起头,正撞上崔红英别有深意的笑容。 作为鸿应集团的实际控制人,崔红英并不像其他成功的民营企业家一样,有一段让人津津乐道的创业传奇。而是如空降兵一般,一夜之间,鸿应集团旗下酒店、会所、酒吧争先恐后地剪彩开张,遍布了勒城的大街小巷。来勒城不过十年光景,崔红英已经是本市街头巷尾人尽皆知的成功女企业家,鸿应集团也成了勒城市的知名企业,对地方财政的贡献榜上有名。 郭以群喝得有些多,脑子还清醒,但膀胱忍不住,起身去了卫生间。主角一走,酒桌上的气氛明显松了些。 「恭喜红姐,又成了件大事。」 说话的是位白净斯文的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但却能坐在崔红英的旁边,地位可见一斑。「有珩哥办事,红姐好福气」,男人细瘦修长的手指捏起高脚杯,杯身的玻璃和他脸上的无框眼镜,相互映射着精亮的光。 纪珩没说话,手搭在旁边的椅背上,牵着嘴角,随意笑了下,算是对白净男人的回应。 崔红英也笑了,未置可否,纪珩旁边坐着的一个寸头男却把话接了过去,「兄弟这话在理,有人出主意固然好,但更得有人办实事才行。」 寸头男是孙晓强,他一贯看不上白羽,这话的意味很是明显,讽刺白羽纸上谈兵。 白净男人笑了笑,拿起餐巾,展开,慢悠悠擦了擦嘴,「谁不知道我白羽就是一介体弱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再不动动脑袋,还哪有脸在红姐旁边吃饭了。」 白羽这话,明眼人都看出来是说给崔红英听的。表面自谦,实则一句话就把自己同纪珩和孙晓强划清了界限——他俩是卖拳头、卖腿脚的,体力劳动,并不高级;想玩儿阴的,还得靠他白羽。 孙晓强人不傻,却是个冲动的主。他当然听出了这话玄外之音,被白羽一激,就想要发作。纪珩微微偏头,眼光轻轻带了他一眼,示意他适可而止,毕竟不是个恰当的场合。 纪珩有了态度,孙晓强敛了戾气,提起筷子夹了跟海参,送到嘴边,嘟囔了一句,「老子就看不惯这卖钩子阴阳怪气。」 一整根海参送进嘴里,嚼得发狠。 第10章 红棍、草鞋、白纸扇 纪珩衔了根烟在嘴边,手臂搭在旁边椅子的椅背上,没再搭理孙晓强。孙晓强父母死得早,还有个妹妹。八九岁的孩子,要养活自己和四五岁的妹妹,打小就吸熘着大鼻涕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为了生存,是个敢发狠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天生命烂,不服就干」。后来跟了纪珩,纪珩放心让他跑外,三教九流的人都能接触上,再加上脑子灵光,讲兄弟义气,这些来混得不错,手里掐着鸿应集团里里外外的渠道,大到订单销售,小到打听消息,孙晓强都能一手包办。就是这混帐脾气,一如既往,这么多年也没个起色。 道儿上管孙晓强这类人叫「草鞋」——双脚行千步,万事有门路。孙晓强挺喜欢这称唿,找人做了双纯金的草鞋摆件放家里,还提出送纪珩一个红棍的摆件,纪珩懒得搭理。 「红棍」,就是打手,而且得是最能打的那个。 这么多年,纪珩就是靠能打,拼上今天这个位置的。 而且纪珩不光能打,屁股还擦得干净,在外办事,绝不给人留下把柄或口舌,妥帖利索。这也是崔红英重用他的原因。 孙晓强对纪珩佩服得紧,却和白羽势同水火,孙晓强说他「眼珠子一转全是阴损招」。这么多年,白羽凭着给崔红英出谋划策,参与财务决策,在鸿应集团占有一席之地,人称「白纸扇」。遭到孙晓强的唾弃,「好歹也在道儿上混,诨名都他妈的娘们儿唧唧。」 道儿上形容鸿应集团这三位当家人的脾气,有个顺口熘。 草鞋最浑,红棍最沉,纸扇一摇,杀人杀神。 没多一会,郭以群解手回来,酒桌上又恢復了热络的气氛。潇潇也立马收起了手机,长发撩到身后,送上领口大开的胸脯。 趁着郭以群正在兴头上,崔红英藉机提了杯酒,「郭台,过两天我们棉纺织厂开业剪彩,到时您务必赏光啊!」 玩归玩,但郭以群不会听不出崔红英的玄外之音,浅啜了一口酒,「放心,我要是没时间,也安排台里最有把握的记者过去。」 崔红英得了保证,心下欢喜,痛快又优雅地干了一杯,「郭台,时间还早,要不去我们会所坐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说完给纪珩使了个眼色。 酒吧最赚钱,会所最私密,两个都是纪珩在管的。 纪珩心领神会,掏出手机,走到一旁打了个电话。回来时对崔红英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安排好了。 崔红英让纪珩他们陪着郭以群先过去,抱歉地表示自己要去交待些事情,稍晚些到。郭以群正在兴头上,欣然应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包间。陪侍的女孩潇潇也起身想要跟上去,但纪珩走在最后一个,看似不经意地转过头,眼神扫了潇潇一眼。 潇潇心一惊,顿住了脚步,坐了下去。 会所没有陪侍,这是纪珩定下的规矩。本来按照崔红英的意思,是打算找一些年纪轻、有学歷、服侍高层次客人的陪侍,常年养在会所的。但纪珩坚持不安排:「来会所的,都是有身份、有事情要谈的客人。谁也不愿意为了个鸡,坏了名声;而且只要养鸡,就难免走漏风声,免不了被突击检查,搅和了场子。」崔红英觉得也有道理,就没再坚持,由着纪珩做主了。 但从外头带进来的女人,会所是不干预的,潇潇就想钻这个空子。她不敢和纪珩开口,这一晚上小心服侍着郭以群,想趁乱跟进去。结果纪珩的一个眼神,便死心了。 今晚要谈的事情,显然不是她能参与得了的。 鸿应酒店这栋楼有些年头了。崔红英接手之后做了外墙和内部的翻修,但楼内却还是老式楼栋的布局。717包房下来的客人,虽然有专属贵宾电梯,但进出都必须经过一楼大厅。 这会儿已经有些晚了,大厅里一共没几桌客人,稀稀拉拉地坐着,也都是要散局的架势。轻而易举地,郭以群就看见了言抒。 白天的时候,言抒因为想要确认纪珩的事情,赶回电视台,正好碰见了陈小鸥。陈小鸥热情邀请言抒晚上一起吃饭,说之前提到的另一个大学校友田歌今天没出外采,正好叫上一起。言抒心里揣着事儿,本来没什么心情,但她不想扫了陈小鸥的兴,等陈小鸥和田歌忙完,便一起出来吃晚饭。 虽是校友,但言抒在学校的时候没见过田歌,今天是第一次见。言抒以为这姑娘会和她的名字一样,甜美活泼,谁料却是「人不如其名」——田歌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外采方向也自然是偏向政府工作这类严肃板块,但并不会给人感觉不好接近,经常在在一旁安静地听陈小鸥聒噪,挂着淡淡的微笑,反而让人很舒服。 三个人校友见面,自然是亲切,吃着聊着,不知不觉过去了挺久。田歌心细,考虑到言抒和陈小鸥明天都是早班,提议今天就到此为止。陈小鸥和田歌住得近,一辆车正好顺路,已经先走了。言抒也叫了车,但司机还没到,她不想在外面干冻着,便坐在桌旁等,好巧不巧,撞上了郭以群。 已经看见了,不打招唿说不过去,言抒赶紧站了起来。 「言抒?」郭以群显然也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復如常,「这么巧!坐坐,不是工作时间,咱们没必要这么拘谨。」虽说喝了酒,但郭以群的姿态依旧儒雅,轻轻拍了拍言抒肩膀,示意她坐。 继而转头向众人介绍:「这是言抒,我们台的美女主持人,从盈州过来的。小姑娘一个人不容易,要是有困难麻烦到各位老闆,多多帮忙啊!」 本来轻拍言抒肩膀的手,一边说着,一边又在言抒背上抚了两下。 言抒背上的汗毛像过电般战慄了起来,但依旧控制着表情,挂着职业化的微笑——这种场合,她并不打算当场翻脸,给郭以群难堪。 抚背这两下,在场的人都看到了。纪珩没什么表示,但白羽和孙晓强,再看向言抒的眼神,多少带了些玩味。白羽薄唇抿出一丝微笑,食指和拇指捏了眼睛框架,慢条斯理地往上推了推,眼神盯着言抒,话却是说给郭以群:「郭台这是哪里的话,您都说了是美女主持人,要是哪天能为言小姐做点什么,是白羽的荣幸。」 这话没来由地殷勤,言抒当然不会傻到以为这个叫白羽的,是被自己所吸引,向美人谄媚。她也看到了白羽身边的纪珩——他和郭以群在一起,虽然很出乎意料,但言抒不打算声张。这中间一定是有千丝万缕的利害关系,自己还是要降低存在感,不要牵扯其中。她沖白羽笑了笑,礼貌道谢,心中盘算着如何脱身。 「既然碰到了,言小姐不如就和我们一起吧,喝喝茶聊聊天,也认识些新朋友。」 白羽心里一有算计,就会下意识地扶眼镜。这动作孙晓强再熟悉不过了,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卖批的没安好心。 在场的人谁看不出来,言抒是和其他人一起吃饭的,偶然碰到了郭以群而已。但他白羽是什么人,哪怕抓到一点蛛丝马迹,就不会只是点到为止,更何况郭以群表现得够明显了。 他这邀请,是替郭以群请的。 会所没有陪侍怎么了?只要言抒答应和他们一起,那她就是郭以群带来的。到时候喝点酒,要醉不醉地往私密包间一送,无论发生点什么,都和鸿应这几位没关系,是言抒自愿做的郭以群的女伴,你情我愿而已。 言抒哪会想到这其中这么多龃龉,但她明白,白羽的邀请她是必须拒绝的——虽然她之前对郭以群的印象不错,但刚才摸她的那两下,足够引起她的警觉。而且郭以群、纪珩出现在同一场合,其中必有她不清楚的缘由。为防有失,她还是不要参与其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言抒俏生生的眉毛皱了皱,嘴角却是笑的,向白羽表达歉意:「谢谢白总好意,但我明天有早间新闻的直播,就不过去了,您几位玩得开心。」 酒店大厅的水晶灯,衬得白羽的肤色透白透白的,甚至有些病态。从言抒的角度看过去,很是瘆人。他转向郭以群,嘴边笑意更甚:「原来言小姐担心的是这个,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临时调整一下,这还不是郭台一句话的事儿。」 从始至终,对于白羽对言抒的邀请,郭以群都没有要打断的意思,而是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白羽步步紧逼。此时反而如梦初醒一般:「哦对对,没问题,明天让方纶单播,一会我和齐导说一声,给你请个假。」 言抒心下一惊,郭以群替她请假?那她有一百张嘴恐怕也说不清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傻再单纯也看得清局面了——郭以群这是要故意要让人误会他俩的关系,并且要坐实了。 郭以群一句话把言抒架在这儿,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局。言抒心知,此时若再坚持不去,就是「不懂事」,要落人话柄了。未来一年她都要在勒城电视台,她不想得罪郭以群。但心底却也越发肯定,这个局不能参与。 情急之下,她飞快地向纪珩的方向看了一眼,希望纪珩能收到求救的信号,看在之前好歹认识一场的份上,至少帮她把当下的围解了。 谁知纪珩根本没往这边看,他立在原地,一身黑衣,身形挺拔却面无表情,更没有要出手相救的意思。 纪珩指望不上,言抒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只能自己想办法脱身。可白羽那个不依不饶的,又恰是时机地开了腔。 「言小姐坐我的车走吧,保证安全送到。」 第11章 蒋铮 白羽这话,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后半句是给郭以群吃定心丸呢。 「白总,那个什么,真的不用客气……」言抒脑子一百八十个转,拼命想脱身的办法,还要使出浑身解数推脱拒绝,毕竟那会所,极大可能是个魔窟。 「言小姐,再客气就是见外了,我的车就在门外,还麻烦言小姐移步。」白羽说着,还非常绅士地欠身,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意思。 「不是,白总……」 「郭台!」 正当言抒觉得自己像一只鸡崽子一样,被人随意安排毫无反抗之力时,崔红英挎着包,脖子上挂着条厚重的老花羊绒围巾,踩着老高的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赶到。 气势上雷厉风行,却是满脸歉意。 出人意料地,崔红英先是来到纪珩身边,飞快地耳语了几句。纪珩罕见地有了表情,眉心微柠,退到一旁打电话。 「哎呀郭台实在抱歉,会所那边遇到公安临检,咱们去的话估计也不尽兴,不如我们移步酒吧的包间,也很私密,可以吗?」 郭以群爽朗一笑,摆摆手,「崔总今天有事要忙,我就不多打扰了。以后还有机会,今天就先到这儿。」 崔红英心下不敢,今天一切都很顺利,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公安横插一槓子,说不恨是假的。但她也没过多挽留——接触了几次,她心知郭以群十分的谨慎,如今遇到临检,一定不会去了。 「下次,下次我一定安排妥当,保证玩得尽兴。」 「哪里,崔总说笑了」,郭以群摆摆手,「咱们只是朋友在一起聚一聚,谈不上玩,更谈不上尽兴不尽兴的。」 崔红英即刻领会:「我明白郭台,抱歉今天失陪了。孙晓强,你送一下。」 孙晓强该规矩的时候很规矩,一句多余的话没有,一边引着郭以群往停车场走,一边给司机打电话。纪珩带了人,也走得行色匆匆,估计是去处理会所的事情。崔红英和白羽站在一起低语,像是在商量着什么。这个档口,终于没人注意言抒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了。趁乱,她拎了包和衣服,逃也似的,跑出了酒店。 叫的车已经等候她多时了,司机很不耐烦。言抒连连道歉,强按下一阵阵的心悸,又多付了五元的打赏,总算平安到了家。 进了家门,紧绷的神经彻底泄劲儿,像个放了气的皮球。言抒软绵绵躺到在床上,今天经歷了太多事情,现在浑身脱力。但大脑却异常兴奋,有太多的疑问和思绪,她必须好好梳理一下才行。 最先想起的,是纪珩离开前,匆忙瞥她的一眼。 只是飞快扫了一眼,快到言抒险些抓不住,纪珩已经迅速收回眼神,带人离开了。 眼神里带着警告和审视,又像是在斥她,赶紧离开。 斥她搅和了局面吗?可明明是白羽步步紧逼,她才是莫名其妙就遭了无妄之灾的那个。 担心她吗?理智告诉言抒不是的。她甚至不确定他还是不是记得她。毕竟已经过去太久,久到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这个人,言抒都会以为,14岁那年,只是梦一场了。 夜色已经很浓了。纵横交错的暗巷里,除了偶尔的几声犬吠,万籁俱静。 巷子很窄,沿着马路停了一排的车。车停得倒是规矩,都紧贴了路沿,生怕太靠外,被过往车辆剐蹭到。但再规矩也是违章占道,马路余下的宽度,只够走单排车了。 没有路灯,漆黑一片,男人双手插兜,沿马路快步走着,脚步很轻,与一辆辆车擦身而过。没预兆地,突然拉开手边一辆车的车门,矮身坐了进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操!」 刚坐进去,纪珩就忍不住咒骂了声。 蒋铮把自己关在车里,只留窗户的一个小缝,不知道抽了多少根烟。纪珩仿佛坐进了炼丹炉,烟雾缭绕,眼瞅就要看不见人了。 他听见了纪珩的咒骂,启动了车子,把后排车窗按下来,换换空气,「矫情什么,又影响不着你。怎么这么长时间?」 「怕有尾巴,绕远了。」 「今天怎么回事?」出了巷口,车子驶上了宽阔的马路。蒋铮打了把轮,往出城的方向开去。 「崔红英那个棉纺织厂不对劲,但我暂时还没摸清底细」,纪珩手指搭在车窗按钮上,想把前面的窗户也降下来,但觉得不把握,忍住了。「她想借郭以群的力量帮她造势,先搅和了他们,争取点时间。」 「那也不至于这么急吧,我还在别的任务上,差点露馅。」 纪珩偏头看了一眼蒋铮,确实,去会所临检,警服都没来得及换,还穿着便装呢。 临检,是他俩商量好的。他料定今晚崔红英一定使出浑身解数招待郭以群,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会所,所以算准了时间和蒋铮约好,存心想把崔红英和郭以群的勾当搅和黄了。 但没成想把这丫头牵扯进来,为了给她脱身,他才催命一样,让蒋铮提前了临检时间。 这就有些赶巧了,崔红英一向多疑,身边还有个阴损的白羽,说不好会不会起疑心。 算了,纪珩嘆口气。看在老舒的份上,也不能对那丫头见死不救。 视线转向前方,深夜的城郊公路上,几乎没什么车,一条笔直的公路望到底。蒋铮开得不算快,但纪珩的视线却没什么焦点,脑子里浮现出了言抒被白羽和郭以群那俩卖批的为难,极力想脱身又徒劳的样子。 纪珩闭了闭眼,散了散心神。 他善于辨人,即便有人刻意乔装打扮后,他也能根据面部骨骼、轮廓分辨出来。她比小的时候变了好多。没长开的小姑娘,如今明艷动人,女人味十足,当真是女大十八变。但细看,眉眼、轮廓还是和印象里一样的。 可刚才听郭以群介绍她,他分明听到,她叫言抒? 看来这些年,她应该也是经歷了些什么。 车开出市区挺远,纪珩才把窗户按下来。冷冽的夜风灌进来,男人虚拢着火,点了支烟。 「棉纺织厂,孙晓强没摸到根儿上,参与得不多;我也只是帮他们办一些外围的事情,最核心的信息,只掌握在崔红英和白羽手里。」 「崔红英不信你?」 纪珩眯了眯眼,「按道理说不会,这么反常,恰恰说明那棉纺织厂有问题。」 「一点门道儿没摸着?」蒋铮偏过头来问。 纪珩手肘搭在车门上,拇指和食指捏了烟,往嘴里送了一口,眉头紧锁,摇了摇头。 蒋铮嗤笑了声,「不打紧,那就换个思路,我把手里的案子清一清,尽快找个时间,捣到黄龙府去。」 「哪儿?」纪珩看向蒋铮,带着疑惑。 「南边,伊达城。」 崔红英在勒城如履平地,一夜之间鸿应集团旗下的会所、酒店拔地而起,说没有上面的势力罩着,打死纪珩都不信。所以一直以来,纪珩都奔着这个方向查的,一心想把上面的人揪出来。 蒋铮把车开到了一处四面开阔的空地上,再往前走就是农田了,找了合适的地方停了车。 「崔红英在南边起家的,伊达城是她的老巢,虽然十多年过去了,但未必没有收穫。」 「可靠吗?」纪珩摁灭了菸蒂,他问的是消息来源。 蒋铮没回答,吸了吸鼻子,「窗户能不能他妈关上点,死冷寒天的。我都没嫌烟味大,你还装个屁。」 纪珩依言,升了窗户。 蒋铮忍不住想笑,「伪装得还挺好,在我这儿不用啊!」 纪珩皱眉,明显懒得和他调侃,「我问消息可不可靠。」 蒋铮敛了笑容,恢復了正经,「百分之七十吧,不敢打包票。但去一趟,总比被牵着鼻子转悠、没有突破口强。」 纪珩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泼墨的夜色,浓度渐渐被稀释,天快亮了。 熹微的凌晨,总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 纪珩的车在鸿应大酒店,一众豪车中,那辆最不起眼的破桑塔纳,就是他的。蒋铮本来想把他扔在酒店后面的暗巷,但纪珩说不去取车,直接回家。 蒋铮也没客气,一脚剎车,把他扔在了离家三公里以外的地方。 纪珩没拦计程车,走回家挺好,脑子清醒,可以消化消化刚才的信息。 「你让我查的那个女的,她爸是叫舒建军没错,盈州第一发电厂退休职工。本名叫舒妍,盈州大学播音主持转业,毕业后直接进了盈州电视台,做播音员,改了名叫言抒。去年年底,因为盈州电视台内部纷争被连累,下放到勒城「调职轮岗」,她的节目被其他主持人接替。现在在这儿播早间新闻,好像叫什么勒城早安什么的。在勒城,除了电视台,没有其他的关系网。挺干净的背景,经歷也单纯,查她做什么?」 纪珩步伐很大,掏出烟,点上一根,冷空气混着菸草吸进身体,呛得生咳。 单纯?光凭她租的那房子,破成那样,离勒城电视台也不近,却恰恰在「私域」酒吧的楼上,动机就不简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这黄毛丫头,人不大,胆子还不小。 第12章 生病 言抒有些感冒,头隐隐疼了两天了,上班都是强打着精神。好在只是头疼,目前还没有鼻塞嗓子疼的症状,不然上班都成问题。 下了新闻,没精打采地回到准备间,也不管方纶是不是也在,假髮拆了丢在一旁,假睫毛不舒服,懒得去卸妆,直接上手撕。 只要动作幅度稍微大一点,脑袋里的神经就跳着疼。言抒大气不敢出,瘫坐在椅子里,想着缓一会,赶紧回家养着。 「喝点这个」,方纶端了个玻璃杯,里面浅咖色的液体冒着热气,放在言抒面前的桌上。 「什么啊?」言抒表情恹恹。 「祖卡木。」 「……」 「或者你可以理解为,维吾尔族板蓝根。」 药有些烫,言抒分几口喝光了,真的跟板蓝根似的,一股子红糖的味道,很甜。 胃暖了,整个人也舒服了不少。 「走吧,去食堂喝点粥,然后送你回家。」方纶没换衣服,还是一身黑西装,直接披上了羽绒服。 「不用了,我一会叫个车,谢谢。」 方纶皱了皱眉头,微微想了一下,试探地问了一句:「不方便?」 相处时间还不多,他对于言抒的了解有限,如果言抒是和男朋友住在一起,被其他男性送回家,确实不方便。 可他怎么记得,齐修之前明明说言抒一个人在勒城,还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来着。 还是说……这么快就有男朋友了? 方纶的思绪有些飘,或者说,一想下去就剎不住车,被言抒适时打断了。 「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嘴里没味道,不想吃食堂,想吃家楼下的酸汤面」,说话间言抒也穿上了大衣,「走了,明天见!」 太阳刚出来,熹微的晨光看着微暖,实际的温度却是个透心凉。言抒想走到大门口去打车,却迎面碰上了从一辆红色沃尔沃上下来的邵菁。 不得不说,邵菁很美。捲曲有弹力的大波浪,高挑的个头儿,穿一条修身牛仔裤配长筒靴,衬得一双腿修长笔直;上身是一件皮衣,整个人看起来妩媚又飒爽。 两个人有过一面之缘,走了个对脸,自然要打个招唿。她见过邵菁跋扈的模样,也从方纶的描述中得知,眼前这位,绝不是个善茬儿。言抒忍着头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规规矩矩叫人:「邵菁姐。」 许是开车的缘故,邵菁带着太阳镜。此时偏头摘下,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言抒。 「言抒。我知道你。」 打过招唿,就可以了。言抒并不想和邵菁多聊,身体状况也不允许,脑子里七荤八素的。她朝邵菁摆摆手,「我还有事,先走了邵菁姐!」说完加快了脚步,朝大门口走去。 邵菁依旧站在原地,并没有动。眼光追随者言抒的背影,看着她把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一样,笨拙地上了一辆门口等客的计程车。 呵,邵菁不自觉嗤笑了声。 就凭她? 言抒在发烧,这会儿整个人头重脚轻的,上了计程车,就一直靠在后座上假寐。 计程车哪怕是过一个减速带,她脑子里都像在炸雷。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想让方纶送她回来,虽然两个人已经很熟悉了,但再熟悉,毕竟只是同事,而且刚共事没多久,太麻烦人家了。 言抒很怕麻烦别人,有时候看似别人帮了忙,省了不少事,但她会有心理负担,觉得欠了别的人情,反而更不轻松。 下了车,言抒没忘记去楼下24小时药店买药。本来习惯性地想买感冒沖剂,但最终买了方纶刚才给她喝的祖卡木颗粒——她得快点好起来,既然方纶说管用,那就试试。 实在没力气再拐去买早饭了,现在只想迫切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上楼,楼梯变得好长,拐了好几个弯了,可还是没到。恍惚间抬头,一个塑胶袋里面装着什么在眼前一晃而过。 她记得那个标识,是什么来着?哦对,楼下的小芳馄饨店。 虽然头疼欲裂,但基本的思考能力还在,一抬头,纪珩已经站在家门前准备进屋了。 手里拎着馄饨店的外带盒,看起来沉甸甸的。 真好啊,同样是下班回家,人家就有人给准备热气腾腾的馄饨吃,而她只能在床上躺尸,早饭还没有着落。 不知道是不是烧晕了脑子,言抒没来由地泛酸气,咬了呀,忍着天旋地转,「登登登」快走了几步,脚步故意跺得很大声。越过纪珩,开门,进屋,一气呵成,门摔得震天响。 还没忘带着浓重的鼻音,留下了「哼」了一声。 纪珩被哼得莫名其妙,皱着眉,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大门。 他找她惹她了?这是抽哪门子风? 想起刚才她手里好像捏着一盒祖卡木。病了? 病了还这么有精神头儿,刚才那架势像是要把门拆了。 白羽和郭以群为难她的时候,她怎么拿不出这个劲头呢,要不然哪还需要他去蒋铮那搬救兵。 良心让狗吃了。 言抒强撑着,胡乱在电饭煲里放了米和水,也没看水量合不合适,就按了煮粥键。紧接着就把自己放倒在了床上。 太阳穴很有节奏「咚咚」地跳,每一下都伴随着头疼欲裂。言抒不敢有大动作,就保持一个姿势躺着,半阖了眼,连翻身都不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一会粥煮好了吃一点,然后再吃一遍药,她在心里默默计划着。 迷迷煳煳地,又想到了纪珩拎着的袋子,看着沉甸甸的,肯定是老闆娘给开的小灶。 天天僵着个脸,唯独对人家老闆娘柔声细语的,说他没有别的心思,谁信。 14岁的时候就想过,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毕竟那时候她才是个女孩,没资格肖想太多。如今见到了他的心中所属,果然,老闆娘温柔娴静不是自己这个样子。 不是就不是,言抒费力地撇了撇嘴,终于捱不过,睡了过去。 发烧导致言抒的神志有些混乱,也分不清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脑子里很多片段闪过,有小时候在电厂家属院里玩耍的,有在大学里上课的,一闪而过还有在勒城电视台播新闻的……光怪陆离,没有逻辑。 还有妈妈。言抒很少梦见妈妈,不是不想她,妈妈像是不愿意到她梦里来似的,好不容易梦见了,在梦里也不说话,更不会抱她亲她之类的,就只是站得远远的,微笑着看着她。这次的场景,是幼儿园放学,妈妈去接她回家。 下了公交车,还要走一段安静的小路。秋日的傍晚,街道两边满树金黄,大片大片的树叶落下来,颜色深浅不一,形状也是各异。言抒挑好看的叶子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夹在本子里,有的叶子落下来时间久了,风干了,言抒就把叶片剥去,只留下梗,和妈妈玩「叶儿梗」的游戏,比谁的梗更结实,不会断。妈妈一手拎着菜,一手陪她玩,言抒总是使出吃奶的劲儿,妈妈怕拉坏她的「叶梗王」,只能就着劲儿,被她拉得小跑起来…… 场景又换成了过年一家人回乡下。舒建军打小在农村长大,凭着考上大学在城里分配了工作,又娶了个城里姑娘,生下了言抒。每次回乡下老家,对言抒和妈妈来讲都是个严峻的考验,特别是冬天的室外茅房,言抒想到都打憷。再加上和爷爷奶奶几年才能见一回,没什么感情,所以言抒和妈妈打心眼里是不愿意回老家的,权当是为了陪舒建军完成任务。 乡下的饭菜言抒也吃不习惯,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索性就不吃了,正好可以减少上厕所的次数。舒建军每次回老家都顿顿喝得酩酊大醉,自然不会留意到言抒。但是妈妈看出了言抒吃得不合胃口,晚饭后变戏法似的,变出两个烤红薯。 城里的孩子,吃乡下的饭菜不习惯,但是烤地瓜、烤土豆这些,却稀罕得紧。地里刚挖出的红薯,浆水很多,被妈妈趁做饭的时候直接送进灶坑,烤得浑身焦黑,但是掰开来,里面的瓤焦黄软糯,甜得流浆。 「妈妈,你怎么还会做这个!」红薯滚烫,但言抒等不及要吃,一边吃,一边烫得直呵气。 「乡下做饭用大锅,要烧火,妈妈也不会,但是烤红薯这个简单,扔进去就行了。以前和你爸刚结婚的时候,在老家吃过。慢点吃,当心烫坏了。」 在乡下老家的几天,妈妈给言抒烤了红薯、玉米、土豆,一个比一个香。临走前一天全家吃饺子,妈妈自告奋勇和馅儿,煮出来的饺子又鲜又香,全家赞不绝口,都夸妈妈好手艺。舒建军脸上有光,又喝多了,言抒也难得吃了个肚圆。 所以,人在哪里无所谓,有妈妈的地方就有家啊。 后来,言抒和爸爸住在一起,工作后租过几次房子,在盈州也买了自己的房子。但下了班,家里从来都是一片漆黑,冷锅冷灶,再也没吃过那么鲜香的饺子,也没再感受过家给人带来的底气和温暖了。 高烧中的言抒,开始说梦话了。 妈妈,我好想你呀。 第13章 少女心事 「我听说,这一趟出来玩,你爸的钱,你管着?」 旅游大巴车开得很稳,本来大人们还在后面吵吵嚷嚷地打牌,现在也都睡着了。只剩下言抒和隋萤坐在一起,一人一只耳机听着3,完全没有睡意。 果然十几岁的年纪,最是精力充沛。 职工旅游算是盈州发电厂的一项职工福利,每年都组织,职工们都很期待。这次的旅游为期一周,占了两天周末,五天工作日。虽说可以带家属,但大家要么自己参加,要么就只带了暑期放假在家的孩子,毕竟爱人都要上班。但言抒和隋萤这两个和父亲相依为命的孩子,留在家里自然是没人看的,理所当然被舒建军和隋宝全带出来玩,小姐妹两人为此还兴奋了好久。 在言抒的角度,侧面能看到隋萤上卷的睫毛,俏生生的鼻尖跟捏的似的,很是好看。乌黑厚实的头髮,在头顶绑一个高高的马尾,笔直地垂下来,看上去顺滑又有光泽——临行前,隋萤专门去理髮店烫了个高中部女生都嚮往的「直板烫」,花了400多块钱,回家气得隋宝全大骂:「败家子,头一回听说有人花400块钱,烫了个一个弯儿都没有的头髮! 但这400块钱言抒觉得花得值,隋萤本来就好看,这下子更好看了。 隋萤的问题把言抒问得一愣,但她管钱这事儿,对隋萤没什么可隐瞒的,便点了点头。 「你可真行,这就掌握财政大权了啊。怪不得今早我爸说『就因为老舒,麻将都没差点打成』!好像昨晚他们要打麻将,你爸说身上没钱,钱都在你那。」 言抒不知道这事儿,昨晚她和隋萤一个房间睡的,今早见到舒建军,他也没提。但在家临出门前,舒建军确实拿了3000块钱给她:「钱放你那,我要用找你拿。要不都得让那帮兔崽子在麻将桌上给我煳弄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职工旅游,衣食住行都是安排好的,用不着花钱。舒建军随身也带着一些零钱,买个烟之类的足够。所以,出门三天了,一沓红红的人民币,还好好躺在言抒随身小包最里面的拉链夹层里。 舒建军这些年到底是有些变化。以前母亲在的时候,他就只管把工资交到家里就万事大吉了,哪动过省钱的心思。 「那他们最后打成了没?」言抒尽量克制不去想起母亲,试着和隋萤继续刚才的话题。电厂男性职工占大多数,一群老爷们天高皇帝远,打麻将都憋着劲儿呢,绝对不可能只差父亲一个就凑不上局。 隋萤撇撇嘴,「他们那牌瘾上来了,谁能拦住。最后我爸到底把纪珩哥拉上了桌,人家第一次玩儿,居然还赢钱了。」 隋萤低头摆弄3,找她想听的歌,言抒坐在过道旁,微微向后偏头,余光扫到了最后面一排座位上那个叫纪珩的男人。他没在睡觉,也没有听歌或者看书,手臂搭着窗沿,看着窗外,微微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总是这个样子,坐在后排往外看。大家都怕车程长,觉得无聊,但他好像可以这样坐很久很久。 这次出来旅游,言抒是第一次见到纪珩,但之前被隋萤在耳边「纪珩哥」、「纪珩哥」念叨了无数遍了。 「你管纪珩叫哥,可是纪珩管你爸又不叫叔,差辈儿了都!」言抒毫不留情地打击她。 「你懂什么!纪珩管我爸叫师父,那我就是小师妹了。大师兄和小师妹,我俩呀,这分明就是岳灵珊和令狐沖……」 「万一人家有自己的任盈盈呢。」 「我打听过了,没有!我爸还说要给他介绍呢!哎你这死丫头,你不能盼我点儿好……」 听隋萤说,纪珩是从部队转业到电厂的,刚来了一年不到。由于专业不对口,被安排在了舒建军的组里,跟着隋宝全学技术。是以,舒建军算是他领导,隋保全算是他师父。既然是师父,隋宝全有时候忙得走不开,一些私事就是纪珩帮忙跑腿。比如隋萤忘带钥匙进不去家门,纪珩便给送一下;或者隋萤下了补习班很晚了,纪珩去接她再送回家——反正电厂这种国营企业,前厂后院,家属都住在一个大院里,来回也方便。 所以隋萤有很多机会接触纪珩。纪珩刚从部队下来,二十岁出头,一身腱子肉;再加上整天闷头干活,话也不多,十六岁的隋萤,没多久就芳心萌动,整天在言抒耳边叨叨,纪珩「年轻有为」、「又帅又酷。」 「『又帅又酷』能看出来,『年轻有为』你怎么看出来的?」言抒提出质疑。 「当然是我爸说的!我爸说他能吃苦,踏实肯干,以后肯定错不了」,隋萤一脸骄傲,仿佛纪珩已经是她男朋友了,「哎你还是个小屁孩,说了你也不懂。」 隋萤16岁,上高中;言抒14岁,上初中。虽然只差了两岁,但高中生面对初中生,有一种天然的年龄上的优越感。那时的言抒也认为,隋萤这种,她是真的不懂。 但出来旅游,见到纪珩这人,言抒就懂了。 年轻的男人眉眼英挺,肩宽腿长,一身运动装,丝毫没有那些流里流气的小动作在身上,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美中不足就是,一路上也没说过几句话,当大家七嘴八舌讨论「这顿吃什么、明早要不要去爬山」时,他从来不发表意见,如论怎样的安排都欣然同意。但会在入住酒店时帮忙拿行李;上山遇到很窄的山路时,下面是万丈深渊,有些阿姨吓得腿软,他就一手抱着一棵歪脖树让自己站稳,另一只手扶大家一个一个过去……言抒就是在那个时候牵到了纪珩的手,温暖干燥,手上带着劲儿,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绷紧……她本来也有些怕,往下看一阵一阵眩晕,甚至有些打退堂鼓,但后半程甚至还暗戳戳期望,前面来一条更窄的路吧,就又可以被他牵过去走了…… 隋萤在3里挑了一首《邮差》,是首老歌。她总是喜欢听一些怀旧的歌,后来言抒才知道,都是之前她妈妈在家里常用录音机放磁带听的。 「你是千堆雪/我是长街 怕日出一到/彼此瓦解 看着蝴蝶/扑不过天涯 谁又有权不理解 你是一封信/我是邮差 最后一双脚/惹尽尘埃 忙着去护送/来不及拆开 里面完美的世界 ……」 隋宝全是搞电气自动化的,虽是大专出身,但业务钻精,人也敬业。他老婆当年看中他有门手艺,跟了他,但结婚多年,隋萤都上初中了,隋宝全还是闷头钻营技术,跟组长舒建军的关系倒是处得不错,但逢年过节也不去领导家走动走动,再加上性子刚,说话直,提职升迁自然没他什么事儿,久而久之,老婆对他也就不抱什么希望了。 隋萤十岁那年,一个很普通的下午,她和言抒蹲在大太阳底下吃冰棍,吃的速度赶不上化的,言抒有些手忙脚乱。隋萤却丛容的很,伸长胳膊,把冰棍拿得老远,任它化,时不时凑过头去咬一口。 「我妈走了。」 隋萤左边腮帮子含了口冰,眯眼看不远处觅食的野猫,含混不清地说道。 「嗯?去哪儿了?」言抒随口接了一句,冰棍儿化得太快了,下次买蛋筒就好了,不会流到地上,都白瞎了。 隋萤把冰棍儿的一口捋到嘴里,站起来,木棍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低着头,拍了拍牛仔裤上的浮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去找那个男人了吧,她有新的家了。」 言抒一下子停了动作,手上的冰棍儿滴答滴答掉在地上。 隋萤说得很随意,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说完朝前走了几步,回过头,一手搭凉棚,一手朝言抒招手:「怎么还没吃完,太热了,快走,回去眯个午觉!」看言抒傻愣在那,好像失了耐心,两手插在牛仔裤屁股后面的口袋里,大步流星地走了。 言抒印象里,隋家阿姨很漂亮。鹅蛋脸,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头浓密的黑髮,身材也高挑,总是烫那种很精緻的大波浪——隋萤的脸蛋和身材,就是随了妈妈。 隋家阿姨没上几年学,不然也不会相中有手艺的隋保全。但阿姨很讲究,即便下楼晾个衣服,都会穿连衣裙小皮鞋,好看得体;脾气也好,总是笑眯眯的,从没见她生气。电厂的职工,上班是同事下班是邻居,谁家两口子吵架闹离婚了,第二天恨不得全厂皆知。但从没听说隋家阿姨和隋保全吵架或者回了娘家,大家都说隋保全娶了这个媳妇儿,祖坟冒青烟了。 那时言抒八岁,听到隋萤的话,她的第一反应是有些遗憾,以后再也见不着这么漂亮的阿姨了。 直到回家吃完晚饭,她才开始后悔,刚才应该好好安慰下隋萤,毕竟她只是见不到隋家阿姨,隋萤是见不到妈妈了。 八岁的言抒当然想不到,十岁那一年,她也同样,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第14章 北方桂林 这趟旅行什么都好,就是在大巴车上的车程太长了。旅行社做方案的时候就提出过,建议中间换乘两次火车,这样更快一些。但职工旅游,都是拖家带口的,孩子也多,大家不想太折腾。工会主席最终决定,全程大巴车,反正大人孩子都熟悉,在车上很容易消磨时光。 有了隋萤,言抒自然不觉得无聊,姐妹两个在车上听歌、聊天、看小说、吃零食,倒也安逸。 只是,天黑之后还乘车赶路,就有些不安逸了。但导游说下一个目的山水相映,风光秀丽,提议今晚大家辛苦些,乘车多走些路程,在半山腰的一家酒店落脚,明早起床看日出,全天游玩,不把时间浪费在赶路上。想到目的地号称「北方桂林」,大家也都期待快点赶到,于是很快同意了。 导游一直在催促着司机快点进山,说晚了就不好走了。 车顶的夜灯亮度有限,看书是不可能了,甚至在包里找个东西都有些费劲。3的歌单反反覆覆听了好多次也腻了,更要命的是外面还下起了雨。刚才听导游和司机好像在小声说着什么「进山」的事情,果然山里的天气多变,雨势还不小,噼里啪啦拍在窗户上,把大巴车隔绝成了另一个世界。 没别的选择,睡觉吧。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言抒一觉醒来,旁边的隋萤没醒,应该说整车的人都在睡。雨还是很大,车也还在开,但似乎是感觉慢了许多。一个姿势窝得久了,言抒腰酸背疼,便转过身,跪在椅子上,抻了抻胳膊和脖子,活动活动筋骨。 其实,她是想看一眼最后一排的纪珩,不知道他睡着了是什么样。这一路,她没少用「坐累了换个姿势」这样的藉口,转过身来偷看人家。 但意外地,纪珩没在座位上。 言抒和隋萤的位置相对靠前,她又大致扫了一遍,大家都在座位里七倒八歪地睡着,真的没有他。 车还在行驶,他能去哪?换到前面去坐了? 转过头,果然,纪珩此时正站在前面车门处一块狭窄的空地上,弯着腰,极力通过挡风玻璃向外看。 外面一片漆黑,雨幕越织越密,言抒站在过道里,看不清楚外面的状况,更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哪里,只感觉到车速越来越慢。但纪珩紧绷的背影,直觉告诉她,好像不太对劲。 果然,大巴车从高速行驶,变成匀速,最后变成在路面上一点点往前蹭,然后停了。 隋萤这一路睡得像头猪,车一停反而醒了,睡眼惺忪地问到:「到了?」 言抒没功夫搭理隋萤,因为她看见司机停下车,畏畏缩缩对纪珩说:「……要不咱们在在车上过一夜吧,油量很富裕,开一晚的空调没问题……雨太大,可能走错路了。」 一向伶牙俐齿、爱忽悠人买纪念品的女导游,此时也不说话了,坐在第一排看着纪珩,仿佛都在等他的决定。 雨点打在车身上,噼里啪啦的,时间都被这声音拖得漫长了。 纪珩依旧保持着努力向外看的姿势,期间低头看了眼腕间的手錶,然后直起身。 「开门。」 司机不明就里,但也依言照做。「噗」的一声,气动门开了,纪珩没再和他们废话,下车冲进了雨幕里。 言抒不知纪珩要做什么,但很担心,也踱到了前排,站在过道里往车外看。可纪珩一下车就隐入了雨幕,根本看不见人。 等得着急,言抒打开左右两边的窗户,开了手机照明费力往外看。待眼睛适应了黑暗,能大致看清楚时,言抒瞬间明白了他们目前的处境了:车停在了一截山路上,左边是几乎垂直的山体,岩壁上长出的树,枝叶甚至能刮到窗户;右边往外两米左右就是悬崖,具体言抒看不清,只能看到没有了任何景致,黑洞洞的一片。 还是看不到纪珩,言抒缩回身子后,便死死盯着司机——她察觉到了纪珩对司机和导游的态度不对劲,万一司机此时发动车子,把纪珩扔下了可怎么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可司机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和言抒一样,朝外面东看西看,像是盼着纪珩回来。 等了好久,久到言抒心都揪成一团,担心是不是有什么意外的时候,纪珩回来了。 毫无意外地,浑身淋漓,衣服湿透了裹在身上,眼睫毛都挂着水珠,脚下迅速汪了一滩水。 司机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看到纪珩,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又一次提议:「在车上过一夜吧,雨太大了。」 「不行。」纪珩抹了把脸,说得斩钉截铁。 小司机急了,说话的声音里都在抖:「这路太窄了,能见度也差,继续往前开我怕车翻下去啊。」 纪珩把外套脱掉仍在地下,语调很平静,却带着冷峻:「停在这儿?你左边的山体,属于松散覆盖层,这么大的雨,极有可能山体滑坡把人埋了;你停的这条路,单排车道,如果后方来车,来不及剎车也没地方躲闪,直接能把你撞下悬崖。」 言抒的心刷地凉了半截。 这么一闹腾,大家陆陆续续都醒了,也都搞清楚了目前的处境,但都屏息静气,等着纪珩、司机和导游拿主意。小司机彻底慌了,说话都带了哭腔:「……我……我也不想啊,但是雨太大了,我看不清标识,导航信号又时断时续的……」 后面的一车人都听懂了,一片骂声,这其中就包括舒建军,言抒已经听到自己亲爹骂骂咧咧:「操!老子花钱旅游,不是要把小命交待在这儿的!」 「爸,您先别着急,先想想怎么办,咱们别再这儿耽误时间,太危险了。」言抒转过身,出声制止了父亲,但其实其他人也听到了,言抒这话就是说给大家听的。不然所有人骂骂咧咧吵起来,解决不了问题不说,能解决的人思路也被吵乱了。 「对对,咱们先保证安全,其他的之后再坐下来慢慢谈。」导游赶紧帮腔,也趁机转移注意力,可别把炮火都对准她一个人才好。 这期间,纪珩淡淡地看向了言抒一眼,是听到她出声制止父亲之后。其余的时间,他都在处理自己——把湿外套脱下来扔掉,精赤着上身,拿毛巾擦干身上和头髮。特别是头髮,纪珩好像很执着,反覆在擦,一定要擦干似的。之前还往下滴着水,现在已经擦成半干了。接着,他冷不丁抬头,盯着那女导游,「这条路通向哪儿知道么。」 「顺着往下开也能到半山酒店。一共有两条路能到,本来应该走新修的旅游公路,但走错了,上了这条小路了」,导游如实答。 「还有多远?」 「小路全程差十公里吧,但咱们应该已经开过一段了,具体还有多远我……我不确定。」 「开出来四公里差不多。」 原来他早就发现情况不妙,在默默计算路程了。 纪珩心下有了数,走到驾驶室旁,「下来。」 小司机愣神了,但马上明白了纪珩的意思,如蒙大赦,几步跨过档杆,从驾驶室钻了出来,站到一边。 纪珩没急着动作,转向言抒:「麻烦你把所有睡着的人都叫醒,所有人都必须是清醒状态,并且系好安全带,一个个检查。」 言抒点头,转身往车尾的方向走。这么紧张的情形,其实大人们都醒了,只有几个孩子还在父母的怀里睡着。言抒让父母把孩子也都叫醒,并且不能抱着,要独立坐在椅子里,系好安全带。做完这些,言抒找了第一排靠门一侧的位置坐下,也系好了安全带 这边驾驶室,纪珩坐了进去,全车的人都屏息静气,只剩下雨水疯狂拍打车身的声音,好像在催促他们快点。 但纪珩并不急于发动,先是坐在驾驶位,看仪錶盘的数据,熟悉了一遍功能键的位置,甚至连雨刷器的几个档位,都试了一遍。 接着右手虚握上档杆,低头记档位,脚下也找到了舒服的位置。 准备工作就绪,他沖那小司机说:「刚才我下去看了,前方5米第一个弯道就很急,车太长不能我太贴着左边,你看着点右边,距离小于1米告诉我。」 雨刷器调到最快的档位,除了内室,车身灯全开,既要能看见外面,也得让外面看见自己。低挡位,慢给油,纪珩缓缓发动了大巴车。 大巴车慢慢滑出去的那一刻,言抒的心提到嗓子眼, 小司机打开了一扇窗,大半个身子探出去,虽然打着伞也无济于事。第一个弯道果然很急,纪珩虽说不能太贴左边,但为了减轻右侧的压力,言抒能感觉到他已经尽量在靠左了,横生出来的树枝剐蹭着车身,呲啦呲啦的。但好在,右边距悬崖的距离应该足够,小司机一直没有发出警报。 第一个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言抒暗暗松了口气。众人看纪珩开得稳妥,也稍稍放松了紧绷着神经,孩子和大人都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没人出声。 第15章 三十二岁 山路果然很滑,地上全是雨水,车灯一照,都反着亮光。为了避免侧翻,纪珩一直稳着油门,尽量不踩剎车。但这就意味着,提前很久他就得做出精准的预判;视野受限,还必须集中一百二十分的注意力。纪珩表面无波,但汗不断从额角冒出来,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淌。 言抒不会开车,但从侧面看过去,她能感受到到纪珩的紧绷,心也跟着揪着。 太晚了,孩子们虽然刚才被叫醒,但扛不住袭来的睡意,又都在座位上睡着了。大人们都是睡意全无,屏息静气,一方面是因为紧张,另一方面也不敢出声打扰。只有大雨,丝毫不留情面地砸在车身上,密密匝匝地在持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当一种背景音一直在持续的时候,时间长了,人们就习惯了。 所以,当「轰」地一声在身后响起时,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车上的人立马转过头向后看去。纪珩启动车子的时候,也开了后档玻璃的雨刷。雨刷一来一回,一下子清晰一下子朦胧,但最后一排的人还是看清了。 「是落石!」 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山体处滚了下了,直接横在了山路上。而那个位置,大巴车五秒钟前才刚刚走过。 「这可怎么办啊!」有个阿姨带着哭腔,又不敢太大声,但抑制不住恐惧,憋在嗓子眼说了一句。谁知这一声像落在油锅里的水珠,一下子一车的人都叫开了。 「雨这么大,肯定还会有落石啊!」 「这好好的出来旅游,怎么成了要命了啊!」 「这什么狗屁旅行社,我告诉你,你们得赔偿……」 一时间人声鼎沸,言抒也有些慌了。除了担心未知的危险,她也怕大家吵吵嚷嚷的,让纪珩分心。 「全体,安静!」 纪珩紧盯着前方,双手握着方向盘,姿势没变,沉着气喊了一嗓子。顿时大家都安静了。 「所有人,俯身,双手护头,但不能解开开全带!」 所有人都依言照做,大人们也纷纷把孩子叫醒。这个姿势,安全带勒着肚子很不舒服,特别是舒建军他们这些中年男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啤酒肚,俯身下来尤其困难。但这个时候,大家好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纪珩身上,全都努力照做。小司机也缩回了车里,披着大毛巾,瑟瑟发抖。 车开了许久,久到言抒被安全带勒得,唿吸都觉得有些不畅了,终于感觉到纪珩的速度提了一些。她悄悄抬起头往窗外看,道路渐宽,视野明显好了很多,远处也有些许亮光。信号跟着好了起来,手机此起彼伏响个不停,都是延迟收到的信息。 其他人也察觉到了应该是安全了,纷纷坐直了身体,放松姿势,长舒了口气。 远处的亮光渐近,便是导游之前说的半山酒店。纪珩把车停稳,才腾出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朝后面喊了句,「可以下车了」,自己也走出了驾驶室。 一片欢唿,大家早就坐不住了,也不顾此时还在下雨,纷纷下车取行李,准备去酒店美美歇上一晚。言抒揪着心终于放下了,靠在座椅上,有种脱力感。 隋萤从车后面走了过来,路过言抒,「走啊,到酒店了。」 「你先下,我这就来。」 隋萤以为言抒是太害怕了,还没缓过劲儿,便自己先下了车找行李。言抒没动,看纪珩站在过道里,背对着她,此时正把行李架上的箱子拿下来,从里面扒拉衣服穿。黑夜里的光线,忽明忽暗,裸露的后背隐隐能看到几处疤痕,没有很发达的肌肉块,却很紧实,线条流畅。 光线不好,纪珩随便套了件衣服,把脑袋扒拉出来;裤子自然也湿了,紧贴着大腿肌肉,但只能忍着回酒店再换了。 言抒藏在他背后的阴影里,看着眼前男人粗犷有力的身体,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比刚才过弯道时候还快。 穿好衣服的纪珩下了车,边走便仰头灌水喝,却被等他很久的女导游叫住了。 女导游走过来,笑着撩了撩头髮,离纪珩很近,试图像说悄悄话一样低头私语,声音压得很低,却不乏娇嗔:「帅哥,你消消气,那小司机他也不想走错路,确实是雨太大了,路也看不清,就算是老司机,那个情形下也未必都能处理好嘛。」 「我知道他不想。进山前已经下雨了,催他进山的,是你。」 纪珩面无表情,周身散着凉意,眼睛不带一丝情感盯着女导游,「今晚不进山,就没办法入住这家酒店,你的抽成拿不到不说,还得给我们在山外另找住处。」 「但雨天进山的后果你考虑过么?一旦被困在某个地方动不了,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你等着救援部门也冒着风险,派直升机来把整车人接走么?还是说直接连车带人翻下悬崖,直接抬尸就行了。」 女导游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没说出一言半语,只是直楞楞地盯着纪珩。纪珩却没再和她废话,转身往酒店走去。 「妍妍,妍妍你在哪儿啊?」车下,拿到了行李的隋萤找不到人,扯开嗓子喊。 「在这儿!」 言抒赶紧应了声,下车后不忘朝愣在原地的女导游狠狠翻了个白眼,狐假虎威似的,转身往隋萤的方向跑去。 「你怎么跑车前面去了,我一醒来迷迷煳煳的,看见你旁边的座位空了,整个人都吓精神了。」 路程虽然不顺利,又是暴雨又是落石的,心惊胆战。好在这半山酒店条件还不错。姐妹俩都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脏污,面朝着天花板,躺在床上聊天。 「……我下车上厕所,刚上车他们就察觉情况不对,我就赶紧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了。」 言抒没敢说自己担心纪珩,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谁知话一出口,负罪感更甚。 隋萤对纪珩的心思她是知道的——隋萤是真的喜欢纪珩,特别是这一趟旅游出来,整天「纪珩哥」「纪珩哥」挂在嘴边。别管十六岁的隋萤和二十二岁的纪珩可不可能,但她作为隋萤最好的朋友,喜欢上朋友暗恋的对象,这在十四岁的言抒心里,基本等同于背叛友情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你今天看见没,纪珩哥可真帅,临危不乱的,部队下来的就是不一样。」隋萤还沉浸在对纪珩的花痴里,「我爸说他学技术也很快,脑子聪明,又肯干。」 「能力这么强,为什么要转业啊……」言抒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不知怎地,她觉得纪珩呆在电厂很白瞎,虽说也能学一门技术养活自己,但就像生活所迫似的。他那么沉稳可信,就应该穿着军装,保家卫国,哪怕冲锋陷阵,都是适得其所。就像今天,最早发现问题的是他,大家无头苍蝇一样又哭又喊镇住场面的是他,带大家走出危险的还是他——他像一道光,把这个漆黑的雨夜,都照亮了。 「具体因为什么不知道,但听我爸说,他是被迫转业的。」 「被迫转业?」 「嗯,他这么年轻,还没到转业的年龄。听说之前在部队时候级别还挺高的,但背了处分,转业时候还是降级了,不然至少能和舒伯伯平级。」 「为什么……背了处分?」 「这个就不知道了。他来报到那天,我爸说有个部队的领导送他来,领导也没说因为什么,只是说他是个好苗子,让电厂好好培养。」 言抒不说话了。 隋萤也翻了个身,面朝着言抒,「没事,纪珩哥才二十二岁呢。好好干,有的是时间升职加薪,我这也算选中了……那叫什么来着?潜力股吧……」 言抒有些走神了。 电厂有一部分人都是大专或者中专毕业,年纪轻轻就参加工作了,纪珩在其中算不上最年轻的。但毕竟也才二十二岁啊,就背上了处分,被迫专业,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从头开始,言抒光是想想,心里就不好受。 不知道他因为什么受了处分,到电厂了还要背着这个歷史吗?会影响以后的工资和工作吗?这些言抒也不知道。但隋保全说他学东西很快,舒建军偶尔提到几次,也是说这孩子很踏实,应该没多久就能独当一面,受到重用吧。 电厂虽然不比部队,带着保家卫国的神圣使命,但至少也是正正经经的国企。用舒建军的话说,「端上了铁饭碗,操心事不用管」。在这踏踏实实工作,福利待遇都不错,关键是稳定——电厂能分房,能解决配偶工作、孩子上学,说句不好听的,生老病死厂里全包了,不会有无依无靠的漂泊感。 言抒试着往乐观了想,十年之后,纪珩三十二岁的时候,也会有满意的职位、安稳的生活吧。 虽然不能回到部队了,但愿他在这边能顺顺利利的,言抒想。 其他的,对于十四岁的言抒而言,不敢、也觉得不应该抱有太多希望了。 第16章 家风不正 言抒是被渴醒的,醒来时已经快晚上了。一直做着乱七八糟的梦,好多之前的场景重现,很是疲惫。这感冒来势汹汹,头疼虽缓解了很多,但嗓子却开始火辣辣地烧。 这个趋势病下去,明天的早新闻,十有八九要歇菜。 强打着精神,先给齐修发了信息,说自己病了明天可能没办法出镜,问一下导演可不可以用备播。信息发出去,言抒心里七上八下的,如果放在盈州台,导演肯定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行了知道了,你自己和备播打招唿吧」,仿佛生病是千不该万不该,要千刀万剐的罪过。 没一会,齐修回復了。 qx:没有备播。 言抒心凉了半截,导演这明显是不乐意了,那要怎么办,硬上吗? 大拇指在手机上打出字又删掉,正想着怎样措辞好一些,又进来一条信息。 qx:方纶一个人播就行,有困难随时提,好好养病。 言抒心下一热,来勒城第一次感觉到人情暖意。走到厨房,一口气灌了两大杯温水,嗓子也舒服多了。 主持人最怕生病,或者说,之前在盈州台的时候,言抒压根不敢生病。生病,意味着要么启用备播,要么搭档主持人一个人撑全场。无论哪一个方案,她的搭档、备播主持人、导演、导播都会毫不掩饰地怨声载道,最后都会指向言抒「不专业、不负责、不换位思考」。言抒很害怕这种评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小心翼翼,秋冬季节更是胖大海、川贝含片不离身,只有病得连话都说不出,才敢请假一天。 电饭煲里的粥早就煮好了,一直保温着,这会儿温度刚好。可嘴里很苦,想吃点有味道的压一压,翻遍冰箱也没找到一瓶酱菜或是颗咸鸭蛋,只有半瓶老干妈。言抒怕嗓子坏得更厉害,忍住了,拌了点白糖在粥里,正准备将就这一顿时,电话响了。 是方纶。 方纶基本每天都会联繫她一次,大多是下午,也有时是晚上。内容言简意赅,问她第二天出镜穿什么颜色,他好根据色系搭配西装。有时还会根据她的内搭,搭配口袋巾这类的小配饰。这一点上方纶很绅士,从来都是等言抒决定好了,自己再配合她。 「对不起啊,我正要和你说呢,我嗓子发炎了,明天恐怕上不了了……」 「你家是住几号楼啊?我在你小区门口。」方纶那边吵吵嚷嚷的,声音很大,几乎是用喊的。 「啊?什么意思?」言抒这一惊非同小可。 「哎先不说了,你微信发我,我看着个车位,你家楼下停车太难了哎……」 直到挂了电话,言抒还有些愣神。对于方纶的突然到访,言抒不明就里。可人家都到家门口了,不请进家里坐坐,委实也说不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环顾四周,家里还算齐整,没什么可收拾的,主要是因为言抒的家当实在很有限,自然就不会乱。洗了把脸,找了件宽松舒服的衣服套上,再把刚刚睡过的床铺整理了一下,方纶已经按照微信发给他的门牌号,在门口敲门了。 门打开,言抒一愣。出人意料地,门外站着两个男人。 方纶穿了件浅咖色的大衣,笔挺垂坠;戴着光泽柔软的羊皮手套,高大修长地立在门边,温润又绅士。唯一有些违和的,是他手里拎了个不锈钢的保温桶,又大又笨,还套这个保温套。 而对面的纪珩,同样身材高大,但像是没睡醒就着急出门似的,大冷的天,只穿了件针织衫和一件皮夹克,有些做旧的休闲裤下踩了副马丁靴,丧着个脸,一脸不耐烦。配上这身打扮,好像随手抄起个扳手都能跟人干一架。 纪珩当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关门的功夫,淡淡瞥了一眼,脚下却没停,大步流星下了楼。 言抒的目光仿佛黏在了往下走的楼梯上,人都看不见了,还看着楼梯愣神。 「怎么,不欢迎我?」方纶带着手套的大手在她面前摇了摇,适时地打断了言抒的思绪。 「哪有,快请进。」把人迎进来,言抒关了门。 进了门的方纶环视四周,确实,能看得出才住进来没多久,不说家徒四壁吧,但东西实在不多。细看看,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是没有小女生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该有的家具家电,也都有。 「随便坐啊。」言抒给方纶倒了杯温水,带了几分歉意,「我不舒服没出去买,家里能喝的就只有水,不好意思啊。」 「不是还有粥么。」方纶朝餐桌挑了挑眉,上面放着言抒拌了白糖还没来得及喝的粥。 这下言抒更羞愧了。 看言抒窘迫的样子,方纶笑得更畅快了,职业病似的,八颗牙非要全都露出来,拉开餐桌旁的椅子,保温桶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别听那些人说什么生病喝白粥就好了,清淡点是没错,但不补充营养,病怎么好?试试我这个。」 「什么?」 「素汤饭。」 方纶说着打开保温桶,鲜香的味道扑鼻而来。桶很深,里面的汤汤水水倒在言抒递过来的汤碗里,满满一大碗,还冒着热气。方纶又拿了个小碗,盛了一碗推到言抒面前,「尝尝。」 西红柿炒软熬的汤,里面加了洋葱、胡萝蔔、土豆、菠菜,还有面片。言抒舀了一勺,一边吹,一遍好奇地细细看里面的食材。 「汤饭……怎么是面做的?」 方纶笑,「外地人第一次吃都会这么问,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玩意也叫揪片子,『片』一定要读三声,才显得正宗。」 入口,温热软烂,酸咸开胃。 「好吃,你做的吗?」言抒给方纶也盛了一碗,「你也吃,我吃不完。」 方纶摇头,「我家阿姨做的,从小我生病没胃口,都是吃这个,酸酸的很开胃。但我只吃有肉的,这种纯素的,只适合你们女孩子。」 言抒喝了满满一小碗,整个人有些微微出汗,胃里也暖。 「谢谢。」 「小事。这不也想你赶快好起来,不然我一个人从头播到尾,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放心吧」,言抒拍着胸脯保证,「就放你一天鸽子,说到做到。」 纪珩着急出门,下楼下得飞快,但从三楼下到一楼的时间,记忆里却已经搜寻完毕——蒋铮把言抒的背景信息告诉他后,他专门去看过《早安勒城》。那丫头门口的男人,是她播新闻的搭档。 门口停着的那辆破桑塔纳边上,停了辆宝马7系。在这个老破小的小区里很扎眼,绝对是第一次出现。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楼上那男人的了。 纪珩上了自己的桑塔纳,「刷」第一下拉上安全带,险些因为拉得太快而卡死。既然是搭档,那就是来勒城之后认识的。这才几天,还生着病,就不管不顾地领回家了?!虽说这丫头妈妈死得早,但老舒这管教,未免也太放任了点。 舔了舔后槽牙,家风不正。 车开出去,电话响,是孙晓强。 「珩哥你什么时候到,进去之前我先和你说两句。」 「刚出来,还得一会,电话里不能说?」纪珩憋着火,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也不是,我就是有点拿不准,先和你通个气儿。纺织厂的负责人据说定下来了,不是你我,也不是白羽。」 外边来的?这倒是很出乎纪珩的意料,「什么来路?」 「还不清楚,我的人还没打听到。听说是从南边来的。」 南边?纪珩眯眼,舌头舔了舔嘴角,这倒是和蒋铮的推断不谋而合。 「还有别的信息吗?比如来自南边哪儿?」 如果也是伊达城,那就完全印证了。 「没了,完全是个生角色。」 「知道了,我一会到。」 纪珩把车停好,刚下车,迎面过来一个头髮微卷、高眉深眼的维吾尔族男人,看着很年轻,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脸冻得有些红,应该是等他很久了,一熘小跑来到纪珩身边。 「你不在酒吧看着,跑这儿来干什么。」纪珩嘴上说着,脚下却没停。 「晓强哥打电话让我来的,说一会不知道什么情况,让我在外面等着,也有个硬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有个什么?」 「有个硬招。」 孙晓强是不他妈的有病,脑子让驴踢了,纪珩腹诽——乌尔津要打不能打,汉语都说不利索,这他妈也能算硬招? 「不用了,你回去吧。」 「不行啊哥」,乌尔津急了,「白羽他们都带人了,你要是没我这个硬招,整不成事儿啊。」 纪珩闭了闭眼,强行让自己深唿吸。今天的事怎么一个比一个让人火大。 正好走到会所大门前,他淡淡扫了一眼,白羽果然带了自己的人。 「你看,我就说吧哥」,乌尔津在旁边小声嘀咕,「他带着么多人,没我在外面硬招你怎么行。」 纪珩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乌尔津。」 「在呢,哥。」 「照应,那叫有个照应。」 第17章 铃姐 纪珩让乌尔津在外面等,自己进了会所大门。一推开门,鸿应的兄弟们占了两排,「珩哥,珩哥」地问好,他就知道是自己迟了,崔红英显然已经到了。 但纪珩却丝毫不见着急,在门口站定,勐吸了两口烟,把菸蒂按灭在门旁一人高的摇钱树盆栽里,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果然,崔红英,白羽,孙晓强都到了,还有个脸生的。纪珩拉了把椅子坐下,看这场面,应该是就等自己了。 房间里热风熏得热烘烘,纪珩连夹克都没脱,明显只是想敷衍一下就走。 脸生的那位是个女人,坐在崔红英的旁边给她添茶,一身茶色的旗袍紧紧裹住身体,捲曲的大波浪挽起一个自然的髮髻,提起茶壶是小拇指微微翘起,十指丹蔻鲜红欲滴。 崔红英双手搭在红木茶桌上,一下一下转着中指上的清透的翡翠戒指。依照纪珩的经验,这个举动,说明她很不耐烦了,但脸上笑容却热情洋溢,甚至热情得有些过了头。 浅啜了口茶,崔红英脸上笑容由热情变为享受。自从搭上郭以群这条线后,她一直在学着品茶。从茶台到茶叶,一律只买最贵的。茶具也都是龙飞凤舞的纹样,丝毫不见雅致。 「知道你晚上忙,白天要补觉,但这不是有正经事要商量吗。」 这话是冲着纪珩说的,明显安抚的态度,在纪珩的意料之中。但他依旧交叠着腿,手肘搭在扶手上,低眉看着地板,没动,也没吱声。 「这话见外了崔姐。除了白羽,我们都是粗人,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打打杀杀行,但正经事,得靠边。」 接过话茬的是孙晓强。他跟纪珩这点默契还有。打从纪珩进屋,一声没出,孙晓强就知道,今天又得自己唱红脸了。 崔红英放下青瓷茶杯,靠坐在椅子里,笑笑:「知道你们听到风声了,你俩那点心思,我还能不懂啊。有想法可以,但仅限今天啊,今天把不满发泄完了,明天起还得好好干。」 纪珩还是没动,也没表态。孙晓强放下交叠在一起的二郎腿,一仰脖,手边的苏打水一饮而尽。 「来吧,正式介绍一下」,崔红英架势拉足,「这位就是今后棉纺织厂的负责人,铃姐。铃姐刚来,你们兄弟三个还是多发扬绅士风度,她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多照顾照顾。」 「哦?」孙晓强挑了挑眉,「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道儿上没听过您,不知铃姐之前在哪儿高就?」 铃姐撩了撩头髮,妩媚一笑,原本靠在椅子的左边扶手上,这回倚向了右边,腰间蜿蜒的曲线,玲珑毕现。 「红裳夜总会。」 丝毫不掩饰,声音也很有磁性,低回婉转。 「啪」地一声,喝空了的苏打水易拉罐被大力捏瘪,拍在桌子上。 「崔姐,我这人没啥心眼,既然您这么说,我也就有话就直说了。您觉得我水平不行,我一句话没有。本来我也是珩哥从巴扎边上拉来的,没钱没背景没文化,每天挨饿受冻,要不是珩哥,早投生好几轮了。别说大字了,拼音攒都认识不了几个,但好歹这么多年跟着您干,道儿上的规矩,咱懂。这个事儿您安排珩哥或者白羽,我都没说的,肯定好好配合可。安排一个出来卖的娘们儿算怎么回事?!说出去,道上的兄弟都得觉得我们三个烂泥扶不上墙,打脸呢么这不是。」 孙晓强这一席话,自作主张代表了三个人。纪珩没反驳,出人意料地,白羽也没出来表态。 崔红英沉了脸,面色有些不悦:「跟我这儿耍脾气呢?哄着不行,非得来硬的是吧?人家铃姐十几岁就出来闯荡了,底子不比你们薄。再说了,这是棉纺织厂,全是女工,你们三个老爷们跟着瞎起什么哄!」 孙晓强坐下了,嘴里依然不服软:「光说有什么用,压根没听过她这号人物。」 「草鞋」的外号不是白叫的,勒城黑白两道,很少有他孙晓强边儿都没沾过的。 崔红英彻底黑了脸,「这些你就不用管了,也甭在这儿多废话,开业当天,都给我带着人去捧场,谁敢不来或者使绊子,别怪崔姐我事先没提醒。」 纪珩让乌尔津先回酒吧了,说自己和孙晓强还有事要办。孙晓强很烦,心里憋着气,看哪儿哪儿不爽,拐到会所后巷,一脚就把路边的铁皮垃圾桶踢翻了。 倒不是他觉得那牌匾还没上的棉纺织厂能有多大的发展,是这个狗娘们儿的加入,破坏了他们三个之间制衡的局面——三人之中,他和纪珩更近,白羽则更受崔红英信任。基本可以形成对抵之势。可这回,棉纺织厂的当家人尘埃落定,白羽和崔红英显然压了他俩一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不是我说啊哥,你刚才咋了?唱白脸也不至于一声不吭、都不表个态吧!」孙晓强上了车,一个大力甩上车门,窝在座位里,脚下也踢踢打打的——他有些埋怨纪珩,让自己孤军奋战。 纪珩没着急发动车子,偏头点了跟烟,虚含在嘴里,纸卷烧出烟窜上了眼睛,不由得眯了眯。 「不是,哥,你到底啥意思,跟我也不能说么?!」孙晓强那个猴急狗躁的脾气,此时觉得火已经燎到嗓子眼了。 纪珩把烟叼在嘴里,左手去扯安全带。 「我表态得还不够明显么?」 「歪日,你那顶多叫不乐意,就跟耍儿娃子脾气似的,害老子一人在那硬撑。」孙晓强降下了车窗,他觉得快要怒火攻心了,索性不看纪珩,看看窗外,挺好。 纪珩发动了车子,眼睛时不时瞟向后视镜。 「露得越多,底牌亮得就越快。你看白羽,全程说一句话了么。」 纪珩不提,孙晓强差点忘了白羽。今天的白羽存在感太低了,他刚才光顾着和崔红英掰扯,完全没顾上还有白羽这个烫手山芋。 但孙晓强嘴却很硬:「他当然不会说不,他就是崔红英脚边的一条狗!崔红英要是有一天说鸡蛋是树上长的,他就得说,对,带把儿的。」 玩笑话并没有逗乐纪珩,他眼睛盯着路面,缓缓吐了口烟,「这件事,倒未必。」 纪珩和孙晓强走后,铃姐也走了。包间里只剩下崔红英和白羽。白羽还是坐在角落里,翘着腿,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膝盖上一下下敲,但始终没说话。 按照他的行事风格,事情没看透之前,轻易不会显露什么。 这个铃姐,他也是第一次见。崔红英在这个时候,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鸡出来坐镇,也是他没料到的。 关键这鸡,还是个上了岁数的,在白羽看来,最后一点价值也被耗尽了。 他当然也是早早就收到风的,甚至知道的比孙晓强还多一些。铃姐不是本市人,母亲是哑巴,父亲干体力活落下了残废,家里还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一家子穷困潦倒,好在上天眷顾,给了些姿色,铃姐十几岁的时候就在县城的歌舞厅作卖淫女。和很多年纪轻轻就被逼做鸡的女孩不同,铃姐是自愿走上这条路的——有一年冬天饿得狠了,她和路边的野狗抢过食,相比之下,朝那些色胚男人卖卖屁股,算个蛋!铃姐能吃苦,从来不挑活儿,不管什么人,只要给钱就接,一心想靠仅有的一点年轻资本改变命运,再加上本就善于察言观色,周旋在各位老闆之间游刃有余,在老家小小县城名声大噪,没几天就混成了头牌,出来玩儿的男人都知道她。虽说母亲是哑巴,偏偏铃姐生得一副好嗓子,唱歌好听,据说床上叫得也是一绝,因此得名「铃姐」,久而久之,大家都这样叫她,反而她真名是什么,没人知道了。 崔红英这步棋意欲为何,他一时拿不准,如果说崔红英不信任他另谋亲信,那倒也不至于。在鸿应,他没有纪珩得人心,也没有孙晓强路子广,他的长处,是算计——鸿应集团的这些生意,不黑不白的,不可避免用到一些阴损狠毒的手段,这些都是他替崔红英谋划的。少了纪珩或是孙晓强,顶多断胳膊断腿,但没了他白羽,可就没了脑袋了。 「小羽」,崔红英坐到他身边,有些短胖却保养得当的手,放在他的手上,用力握了握,。侧过身子,「怎么,你也对我的安排不满意?」 「当然不会」,白羽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扶了下眼镜,「只是觉得孙晓强这些人越来越放肆了,都开始和您当面叫板了。」 白羽心下稍微权衡了下,没直接提纪珩的名字。 「孙晓强和你不一样,他从小穷怕了,没依靠没指望的,有这些打算也正常。但你,我认为是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你说呢?」 崔红英投来期待的目光,白羽迎上,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那纪珩呢? 我和他一样么? 白羽想问,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第18章 不告诉你爸 答应了方纶只放他一天鸽子,言抒说到做到,吃药、发汗、多喝水、早睡觉。也许是吃了感冒药的原因,这一觉睡得很沉,期间错过了方纶的两通电话和陈小鸥的一条信息,第二天凌晨醒来,试了试嗓子,已经可以正常发声了。 主持人是吃「开口饭」的,「有饭吃」的前提是能「张嘴说话」。言抒很注重保养自己的声带,一年四季都是胖大海泡水,不喝冰饮,不吃辛辣,不为了臭美而少穿衣服,避免感冒。但也许是换了水土的原因,这次的病来势汹汹,言抒实在扛不过,好在休养了一晚上,已经好很多了,起码嗓子发音不受影响了。 昨晚逼自己早早睡下,今天醒来自然也比平时早。给齐导、方纶和陈小鸥都发了信息,表示自己今天能够出镜。考虑到脸色可能不太好,言抒选了一套橙色套装,拦了辆计程车,去台里。 勒城电视台占地面积很大,进了大门,还要走挺远的路才是演播楼。但即便如此,外来车辆也是不允许进去的,都要在大门口下车。言抒和门卫大爷混得很熟了,她上班的时间,通常天还完全黑着,也没什么人,所以有时候赶上下雨或下雪,言抒就拜託大爷让计程车开进去,免得自己太狼狈。其余的时候,言抒倒也乐得走几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但今天,言抒摇下窗户,和大爷商量开一回绿灯——现在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感冒的滋味她受够了,可不想再重蹈覆辙。 「大爷,是我,我感冒刚好,可以让师傅开进去吗?」 大爷瞄了眼车牌号,沖司机点点头,「还从这个门出来,抓紧时间啊!」 如言抒所愿,计程车直接停在了演播楼门口。言抒拎上东西,心满意足地下了车。 来得太早了,楼前的照明灯还没开,只有一楼大厅的射灯透过玻璃转门,向外散着微弱的光。太黑了,言抒想快走几步,进了楼就不黑了,但身后一阵由远及近的引擎声,紧接着是汽车剎车的声音。 演播楼前的停车场,一辆黑色奥迪的车门「嘭」地被甩上,下来一个高瘦的身影,细高跟踩到地上的声音,在楼栋间形成了回音。女人这边下车,上了旁边一辆红色沃尔沃,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言抒隐在黑暗里,女人并没有朝这边看。 那黑色奥迪原地停了一会,慢慢启动,朝着来的方向回去了。 言抒提着东西上楼,发现准备间的门开着,里面亮着灯,还有手机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只见方纶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已经做好髮型了,手机横过来,正在聚精会神地打游戏。 「准确地说,你应该问,我为什么昨晚没回去」。方纶不错神儿地盯着屏幕,大拇手指转得飞快,但还是分神和言抒打趣。 「赶录制?」言抒放下东西,扫了一眼,桌子散落着几个拆了的包装袋,一个晚上而已,他至少沖了四包咖啡。 「临时替班的,农业专题组所有人都散出去採访春耕了,片子剪出来没人配音,明天就播出了,配了一宿。」 配了一宿?言抒咂舌,「没有别的播音员了吗?几个人分一分,不就搞定了,去哪都你自己来,配了一宿,你那嗓子还要不要了!」 方纶一局打完,按灭了手机,无所谓地耸耸肩:「早和你说过了,在这儿,忙的忙死,闲的闲死,我都习惯了。」 言抒从包里翻出一包胖大海,递给方纶,一边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我刚还在楼下看到邵菁了,这个时间来台里,那她是忙的,还是闲的?」 方纶没答,接过来,撕开包装,直接丢进喝过咖啡的杯子,起身去饮水机接热水。热水浇在胖大海上,嘶嘶啦啦的声音。水位越高,越有水星飞溅出来,方纶的手不得不拿得很低。 「怎么说呢,她是忙着吃空饷的。」 下班路上,言抒一直在琢磨方纶的话。 凌晨的停车场虽然黑,但言抒还是看清了——邵菁从郭以群的车上下来,甩上车门,上了自己的车。 这个时间,邵菁带着那样的情绪,言抒心下猜到了八九不离十。也明白了为什么邵菁能在勒城电视台来去自由,看不上早新闻就不播了,想要新栏目马上就能开一个——毕竟在勒城这个地方,只要靠山够硬,水都可以跋扈。 怪不得,上次和邵菁在电视台楼下的碰面时,虽然言抒还病着,但短短两句话,言抒就感觉到了邵菁对自己的敌意。那时言抒以为,是因为自己接了早新闻的工作,毕竟有时候人的心思很有意思,自己不稀罕要了,却也不想成全了别人。 但如果邵菁和郭以群有这样一层关系,郭以群那天在鸿应大酒店对言抒的举动,邵菁未必不知道。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生病这两天,言抒不想下楼,家里能吃的东西基本都吃完了。这会儿便拐到了福姐超市,买些泡面之类的,在家饿了也能垫垫肚子。 福姐超市,其他货虽然不全,但泡面、烟、酒却是应有尽有。特别是酒,整整三个货架满满当当,白酒红酒洋酒各种规格、品牌应有尽有。言抒见过在附近酒吧玩儿的小年轻,嫌酒吧的酒贵,就在福姐这买酒,变着法儿地带进去。有些看着不起眼,一看标价,要一千多块钱,也不知道真假。 随意拿了几包泡面,也没看口味,这些速食她经常吃,无论什么口味,都吃腻了,只能勉强垫个肚子。最近嗓子不舒服,凉茶也没了些,但怕提不动,只拿了几罐;门口的冰柜里有速冻饺子,她也拎了一袋出来,放在桌子上等福姐一起扫码。 「不常见你呢丫头,你不是在这附近上班?」福姐只要见了客人,话匣子就受不住,逮着谁都得聊两句。 「嗯,住这附近,但上班不是。扫哪里?」 「手机放这儿就行。我就佛嘛,这附近上班的娃娃没有我不认识的。你在哪个地方上班撒?远得很吗?」 还没等言抒回答,门外进来个男人,站在柜檯前,沖福姐身后的香菸货架扫了一眼。 「两包伊勒山。」 「伊勒山昨天都没有了,今天新到的呢,火机要呢不?」 福姐话题转移得倒快,马上聊别的去了,一脸的热情洋溢。 「不用。」 伊勒山是勒城当地的烟,看包装就知道不贵,果然,两包才十六块钱。言抒不知道纪珩什么时候开始抽这个烟,她记得很清楚,以前他和舒建军他们一起,都是抽她家乡的「盈河」。 一边往袋子里装东西,言抒一边抬头看了眼货架。货架上也有盈河烟,挺显眼的位置,看来在勒城也是能买到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也对,十四岁到二十五岁,十一年过去了,足够一个人彻头彻尾地改变了。 纪珩看到言抒了,垂眸淡淡瞥了一眼,就算打了招唿,付钱拿烟,转身就往门外走。 言抒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提了塑料兜,跟在他身后。果然,纪珩也是回家的方向。这是她第二次连走带跑在后面追他了,言抒忿忿地想,心里有气,脚下却没停。 纪珩也无所谓,拆了透明包装揉成一团丢进路边垃圾桶,偏头点了一根,任由她跟着。 进了单元门,言抒觉得再不说话,纪珩肯定又是一步两级台阶,直接进家门了。这次再没有突破,又白白浪费一次可以套话的机会了。 「那个……你刚从盈州来勒城的时候,我爸还常提起你呢。后来就没你消息了。」言抒没话找话,但打感情牌总没错。 「放心我不告诉你爸。」 「嗯?」 「我和他没联繫。」 「什么意思?告诉他什么啊?」 「你带男人回家的事。」 言抒一口气怄在胸腔……这人说的什么屁话?!说得她多么不知廉耻、人尽可夫似的。一股气冲上脑门,言抒快走了两步,上去就要和他理论。可纪珩却没事人似的,去按密码锁,准备进门。 「你胡说些什么,那是我……」 等等,他刚才是说了不告诉你爸吗?不告诉舒建军?上次她自报家门说自己是舒妍,他明明说不认识,这下怎么又要告状了! 明明他记得! 言抒惊喜地看向纪珩,却被当头泼了盆冷水,「不用告知我那男人是谁,我不感兴趣。」纪珩冷着声线,说完,一把拉开了门。 一下子,热气四散,一股子肉香混着米香,扑面而来。下了新闻飢肠辘辘的言抒,被热腾腾的香气一熏,愤怒的气焰瞬间熄了一半,惊喜也丢到九霄云外了。 「你……在做饭?」 「嗯。」 纪珩仿佛耐着极大的性子似的,看都不看言抒,自顾自地走进门,应付了一声。 言抒脑子里一百八十个转。 「能……去你家蹭个饭吗?」 纪珩本来在低头换鞋,听到言抒的话,抬眼定定看了她好一会,估计在想怎么会有这么赖皮的女的,一路跟着、没话找话——现在更绝,还要蹭饭。 眼神往下,看到她手里的提袋,里面是从超市拎出来的东西,泡面、速冻水饺,没一个像样的。 纪珩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换好拖鞋,大摇大摆进屋去了。 只是,那门,就这么大敞着了。 第19章 蹭饭 铁锅里焖着的是一锅羊肉抓饭,此时快要熟了,热气争先恐后地从锅盖上的气孔排出来,裹着香味,直往言抒鼻子里钻。 纪珩经常做这个,主要是省事,做一锅可以吃两天——他在吃食上向来没什么讲究,简单不费事就行。羊肉配着羊油,在铁锅里炒透,加点花椒粉和孜然粉,炒一会再放切好的皮芽子和黄萝蔔,加米添水,盐调调咸淡,就可以一直焖着,等着熟就行了。 想抽根烟,拿起来发现烟盒空了。反正等着也是等着,就下楼买了两盒,结果还黏了个尾巴回来——本来是图省事的一顿饭,反而惹上麻烦了。 言抒进了纪珩的家,环顾四周,为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有些恍惚。之前没有饭卡,生病的时候方纶说带她去食堂,她都怕麻烦人家;现在倒好,哪根筋搭得不对,大模大样跑到纪珩家里蹭饭了? 本以为自己家里东西就够少了,毕竟她只是短住,很多东西没有也就将就了。但纪珩的家里,甚至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和言抒家一样格局的一室一厅,卧室里摆着一张床、一个衣柜、厅里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厨房和卫生间还有几件摆设,就是全部了。 就这还装摄像头?言抒不解,怕贼惦记啥啊? 纪珩也不管她,脱了外套搭在椅子背上,翻出烟盒,「啪」地一声,低头又是一根,迳自走进了厨房。 男人嘴上叼着烟,只穿了件背心,肌肉流畅的线条和纹理,清晰可见。被油烟机限制了高度,不得不微微偏头,翻拌锅里焖好的抓饭。羊肉、米饭、皮芽子、黄萝蔔这一次彻底混合,香味又一次被激发了出来。 「好香啊!」言抒不由得感嘆。 纪珩却没什么反应,盛出来一盘,不客气地放在言抒面前的桌子上。 「赶紧吃。」 言下之意,吃完赶紧走。 不得不说,这抓饭看着比勒城电视台食堂做得还好,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大米一颗颗饱满油亮,吸满了羊肉的汤汁,却没有破开,粒粒分明,羊肉被和黄萝蔔却焖的软烂,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你不吃吗?」他明明做了一锅,怎么只盛了一盘。 「不饿。」 为了把嘴占上,靠墙站着的纪珩,又点了一根烟。从超市出来到现在,这已经是第三根了。 「怎么做完饭有说不饿,那岂不是白做了。」言抒嘟囔一句。 纪珩没接茬。 不然怎么说,告诉她家里只有一个盘子吗。 舀了勺饭,一口下去,黄萝蔔软烂甜香,米也很有嚼劲。言抒讶异于纪珩一个糙老爷们,竟然这么会做饭,一口一口,吃得开心满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光吃饭有点干,有汤吗?」 纪珩唿出一口烟,眯眼看着对面吃得嘴唇油亮亮的女人,气得想笑。舒建军家的丫头这他妈什么毛病,要饭还嫌馊?! 「哦,想起来了,我买了凉茶。正好,羊肉上火,凉茶败火。」 说着言抒从袋子里翻出两罐凉茶,「给你一个。」 纪珩没拒绝,接过来,尽量顺着她,吃完好赶紧走。 熹微的阳光里,纪珩抱胸靠墙,一动不动,他甚至能看见她脸上细软的绒毛。屋子安静极了,只有轻轻咀嚼的声音。偏偏言抒吃饭很慢,细嚼慢咽的,纪珩一点也不觉得这画面唯美,反而一点点耗着他的耐心。 「其实,你记得我,对吧?」 言抒咽下嘴里的食物,她打从开始吃饭起,就在想怎么开口。此时放下勺子,抬眼,很郑重地问纪珩。 纪珩没做声,在言抒看来,算是默认了。 「那是我同事,看我生病,给我送饭来的。我没带男人回家。」 纪珩掀了掀眼皮,欠身,把菸头摁灭在桌子上的菸灰缸里,「快吃。」 这是听进去了?言抒没再多说,依言又吃了几口。 「我吃好了。」 一盘子抓饭,言抒吃掉了小半——虽然美味,但还没失去理智,这里面又是肉又是碳水,油糖混合物,必是体重的劲敌。 她指了指剩下的大半盘抓饭,「我带回家,我可捨不得浪费。」说完端起盘子,利落地到玄关换了鞋,还没忘了提上装泡面的袋子。 临走,她回过神,在明媚的阳光里,笑得甜美可人,「谢谢你,纪珩。」 说完闪身而出,利落关门。 当然,也顺走了他唯一的盘子。 「操!」纪珩狠狠咒骂了一声,食慾全无,干脆上床睡觉。 翌日,言抒和陈小鸥约好,下了节目去电视台隔壁新开的一家鱼火锅。田歌出外景了,说要晚一点,让她俩先吃,自己随后就到。 陈小鸥最近的心情差到家了,沾火就着。本来想,至少出了电视台的大院再开始吐槽,但看见言抒,嘴就闭不上了。 「我馋鱼火锅好久了,早就想约你!结果这段时间天天被齐导拉着跟栏目,走脚本,去食堂吃个饭都来不及,天天都是现场盒饭!勒城电视台是就剩我一个活着的导播了吗!凭什么别的导播两个人轮流盯一个栏目,还有休息日,我一个人盯三个!」陈小鸥最近太累了,每天起早贪黑,整个人在崩溃边缘,越说越激动,都破了音了。 言抒想起方纶说的,果然,「忙的忙死,闲的闲死」。 「今天放开了吃,我请客!」她安慰陈小鸥,捋了捋她毛躁的马尾辫,确实是累坏了,这马尾又干又燥,愈发不听话了…… 两人正边聊边走着,迎面一阵引擎轰鸣声,一辆红色沃尔沃过了门杆,就横冲直撞地开了进来,一头扎进停车场,轮胎由于急剎车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狗仗人势!」陈小鸥被吓了一跳,忍不住骂了一句。 言抒拽着陈小鸥,加快了脚步。她今天就像个炸毛的刺猬,言抒真怕下一秒,她就回头和邵菁对骂起来。 「没皮没脸靠男人上位,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学姐,你不知道她那个业务能力差的,之前她播早新闻,经常吃螺丝,要不就是念错字,反正就是很低级的错误。齐导说她两句,她就一口咬定是我给的配词错了。有上面那位给她撑腰,齐导也拿她没招。」 听这意思,郭以群和邵菁的事儿,在台里已经半公开了……? 「上面那位……有老婆吗?」言抒小心翼翼问了句。毕竟,小三和小老婆还不是一个性质的,万一郭以群还真就离婚了,或者压根就没有过老婆,那他和邵菁,最多算个老牛吃嫩草。 「当然有,但是都在国外,已经移民很多年了。」 哦?言抒挑了挑眉。 原来是裸官,怪不得。 知道再往上走也是无望了,所以在任期间,才敢为所欲为,任享其乐。 点好的菜陆续上了,最近大家火气都旺,言抒的病也才刚好,就点了个不辣的高汤锅。不得不说陈小鸥在吃上还是很有讲究,选的这家店,鱼片晶莹剔透,筷子夹住放进锅里两三秒钟,就熟透了,白嫩细滑,鲜掉眉毛,再蘸点店里特调的料汁,很合言抒的口味。 田歌也急急忙忙赶来了,刚落座,二话不说,先灌了两大杯柠檬水。 「渴死我了,嗝~」 「干嘛啊,急成这样。」陈小鸥坐在她旁边,一下下顺着她的后背。 「下午还有事,不能迟。为了多和你俩说会话呗。」 「最近这么忙吗?」言抒坐在对面,忙不迭地给田歌面前的碗里夹涮好的鱼肉,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田歌黑眼圈老大,一看就是没休息好,说话也带着浓重的鼻音,估计也是感冒了。 「邵菁不是开了档财经类的新节目吗,本来是周播,非要调整成半周播。但是节目刚开,没那么多素材压箱底,能派出去的记者都派出去找题材了,我在外面连着跑了一周了,昨天冻着了,有点感冒。明天还得去採访鸿应集团,材料都还没看呢。」 「鸿应?採访谁啊?」陈小鸥凑过来,「不会是那个传说中的崔红英吧?」 田歌摇摇头,「具体是谁还不知道,鸿应集团旗下有个棉纺织厂,明天开业剪彩,台长说让我过去一趟,回来好好写材料报导一下,可能有临时的採访,到时看情况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可以啊歌子!台长都亲自派活儿啦,地位可见一斑啊!」陈小鸥塞了满嘴,也不忘调侃田歌。 「我压力好大」,田歌皱着眉,「鸿应的素材应该是要放在邵菁的财经栏目里的,又是台长特别关照过的,这俩人,我谁都得罪不起……我担心拿回来的素材他们不满意,到时候又找茬。」 「是真的,搭档邵菁,会变得不幸……」陈小鸥撇着嘴,用筷子一下下戳碗里的鱼丸。 「不说工作了,」言抒看着脸皱在一起的田歌和陈小鸥,试着转移话题,「好不容易都有空,听我的,先好好吃饭。」 一边说着,一边又给田歌添了些青菜。田歌面前的碗,被堆成了小山。 做抓饭的黄萝蔔,貌似很多小伙伴没见过,上个图(我在网上找的,不是我拍的哈) 附上珩哥做的抓饭,想吃的举手~ 第20章 开业 铃姐今天的这一身旗袍,是千挑万选的。 虽是开业剪彩,但穿红色像喜服,穿紫色显得风尘不庄重,墨绿色就更不吉利了,不适合任何生意场合。铃姐跟过不少老闆,生意经也懂一些,最后选中了一条黑色滚金纹饰的,沉稳、内敛,又不失华贵。 更绝的是,这件旗袍胸前挖出一个水滴形状的镂空——若有似无,才最是勾人。 虽然没念过几天书,但铃姐这人有个长处,就是好学。那些馋她身子的男人,她除了从他们那拿到钱,多多少少都还能学到点别的。特别是她有些名声之后,接触的男人层次高了,有当官的,有做生意的,除了床笫之事,其他方面,也见了不少世面。 要不然崔红英怎么选中她的,纺织厂那些小浪蹄子,换了别人,怕也治不住。 铃姐对着镜子,旗袍包裹住她玲珑有致的身材,涂了暗红色指甲油的手指一缕一缕地挑起头髮,缠绕着卷好,盘在脑后。这也是她的绝活儿之一,盘出来的髮髻饱满自然,更添风情。 对镜欣赏了一会,铃姐心满意足。拧出一截口红,一下一下地抹,想起那天在会所见到的那个男人,不禁妩媚一笑。 常年在男人堆里打转,男人脑子里想什么,铃姐门儿清。在她眼里,男人都是被欲望支配的动物,欲望低级一点的,要色,要酒,要奢靡的生活;高级一些,则是要势力,要特权,要阶级的优越。一个陌生的男人,打过几次交道,铃姐就能把眼前的男人自动归类,之后怎么交往,心下大致就有数了。但是那天在会所见到的那位……城府太深了,一时间她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 铃姐抿了抿鲜红欲滴的唇,对着镜子挑了挑细弯的柳眉。 没关系,还没有她勾引不到的男人,越是看着无欲无求的,越是贼胆包天。 「先留几个空镜,再切远景,然后你就拍言抒就行了,她的词她自己想,哈哈哈!」 田歌正在和摄像大哥商量镜头如何取景,抑制不住的雀跃。 「怎么採访个鸿应集团,把你高兴成这样。」言抒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田歌,按耐不住似的,一改往日的沉稳。 「上次不是说了嘛,我在外景连轴转了两周了,一天都没休息。好不容易今天带了个出镜主持人,我得充分物尽其用,才能偷个懒。」田歌果然很偷懒,素面朝天,头髮也没梳,戴了个棒球帽遮丑。 田歌虽是笑着,眼底却是遮不住的一片黑青,确实是很久都没休息好的模样。言抒心下不忍:「这一周我时间上应该都可以,从明天开始,播完早新闻,我就跟你出採访。」 田歌眼里闪过不可思议,作势要上前拥抱言抒;言抒看出了她的动机,往后退着要躲——言抒的髮型和服装是刚刚上新闻做好的,一会正好蹭个现成的出镜妆,可不能毁在田歌手里。 笑闹间,还是摄影大哥发现,有个黑色大衣、白衬衫的男人站在一旁,等了有一会了。 「田记者您好,我是白羽。听崔总说您负责今天我们棉纺织厂的报导,有劳您了。」白羽说话间微微欠身,一双手交叠在身前,礼貌绅士。说完转头向言抒点了点头,「言小姐,辛苦您了。」 田歌没因白羽认识言抒而感到惊讶,毕竟她和白羽也是第一次见面,但白羽能准确认出自己,显然是做了功课的。 反而言抒看到白羽,想起那天在鸿应酒店的遭遇,有些微微心惊。 「您客气了白先生,应该的」,田歌恢復了工作状态,「一会我们想要採访一下棉纺织厂的负责人,您看方便吗?」 白羽颔首,「当然,如果又採访提纲可以先给我,一会我让负责人去准备。」 「那我们这就进去会场吧,摄像老师需要找一个好一点的机位。」田歌说着,就要往会场走。 「田记者,稍等一下。」 白羽出声叫住了田歌,手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从大衣内兜摸出了三个信封。一个一个塞到三人的手中。 「一点车马费,不成敬意。」 记者外出採访,经常会收到被採访人的「车马费」,无非是想要在报导时帮忙多美言、包装几句。言抒以前在盈州台做过一段时间,行规是知道的。但白羽把信封塞到她手里时,她还是感觉莫名地心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白羽看她的眼神像蒙了层雾气,意味不明,「言小姐,感谢支持,今天很美。」 「这是我的工作,应该的。」言抒虽是笑着,却很正经严肃。 「上次……实在抱歉」,白羽嘴上道歉,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没吓到言小姐吧?」 「什么?哦,是这样白先生,我最近工作忙,事情也多,好多琐碎的杂事,难免有些记不清了,您见谅。」 言抒不打算在田歌面前和白羽翻旧帐,况且,重提当日的事情,对言抒一点好处都没有。 白羽笑得意味深长,「言小姐果然很忙。那这样,一会採访完,言小姐可否留下来吃顿便饭……」 「就要开始了,快进去吧。」 白羽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低沉的嗓音打断。言抒循着声音转过头,这是……纪珩? 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冷,白羽还穿着大衣,纪珩只穿了件高领毛衣和西装。毛衣下是紧绷的胸膛,一身笔挺的菸灰色西装,立在那里,高大而优越。言抒第一次见这样的纪珩,庆幸他出现的真是时候,帮她解了白羽的围。这张永远没什么表情的冷脸,现在看到,还挺有安全感。 纪珩说完没多停留,直接进了会场。 饶是白羽难缠,也没再坚持,嘴边噙了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目送着纪珩的背影——如果他没记错,上一次在鸿应大酒店,眼看言抒就要被他带到会所了,纪珩那边突然说会所警察临检,因此散了局。很难不让人怀疑。 这次,他试探得没错,纪珩已经是第二次给这个叫言抒的女人解围了。 这太不合乎常理了。 崔红英直接盘下了一家经营不善的纺织厂车间,厂房改造没花一分钱,註册了牌照,完成了工商登记,直接就挂牌开业了。 纪珩事情办得一贯漂亮,开业剪裁仪式办得很盛大,非常合崔红英的口味。棉纺织场的整个前院,都布置成了会场,有展台、有鲜花、有雅座、有现场表演。礼炮车一共八台,每台六鸣,又顺又发。前来捧场的人络绎不绝,大多都是崔红英生意场上的朋友,有送水系景观摆件的,寓意「遇水则发」;也有人送了一人高的玉雕,不落俗套……这其中不乏勒城家喻户晓的企业家,有说有笑地和崔红英道贺。但崔红英和他们都没有太深入的交流,道了谢,简单寒暄几句,便匆匆告歉离开——显然,今天她有更重要的客人要陪。 比如此时孙晓强毕恭毕敬引入贵宾席的,是勒城市妇女联合会的魏主席,一会她还将发表一段讲话,专门道贺;正在和崔红英交谈低语的,是勒城市市场监督管理委员会的戴主任,这人官腔重得很,说话点到为止,即便是崔红英,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一会还会有出入境管理局的领导应邀前来,崔红英吩咐过纪珩,做好接待的准备。 言抒一边不动声色地暗中观察,一边配合田歌他们拍了一些镜头,也录好了开场。忙完这些,摄像大哥重新架好机器准备採访了,而旁白的铃姐已经等候多时了。 拿到採访提纲,和白羽事先准备材料差不多。铃姐赶紧让棉纺织厂里一个大专毕业的女工写了几句词,又自己添了两句。铃姐自觉见过大场面,不管多少男人的场子,唱歌跳舞都不在话下,面对镜头自然也不紧张,。 「我们鸿应棉纺织厂,是专门针对失足妇女再就业而设立的带有公益性质的企业。一些失足妇女上岸后,面对未来,充满了迷茫,对飞速发展的社会情况也不是很了解——不能从事老本行,以后要生存?怎么找工作?怎么挣钱养活自己?一系列的问题都困扰着大家,不知道该如何规划未来。鸿应棉纺厂就能提供很好的一个机会和平台,让妇女们能够凭藉自己的双手,挣钱养活自己,重新融入社会。」 「听起来真的很有社会责任感。那怎样才能入职鸿应棉纺厂呢?自己投递简歷吗?」言抒作为採访主持人,自然引出下一个问题。 「自己主动投简歷,我们当然欢迎;另一个渠道就是,我们鸿应棉纺厂和政府是直接对接的。政府会把他们掌握的失足人员信息与我们共享,我们有针对性地邀请她们加入,把相关政策解释清楚,指明方向,让大家心里安稳。「 一席话讲下来,又是社会责任又是爱心公益的,铃姐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 但田歌背过身在机器上看回放,却几不可察地嘆气。 第21章 你明知道 「怎么了?」言抒凑上来小声问,「素材有问题?」 「就有点太……嗯……」田歌吞吞吐吐,浑身不自在似的,碍于铃姐就在不远处,愣是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 言抒自己看了一遍,明白田歌不自在的原因了。 镜头里的铃姐,像是形成了某种表达习惯,不到一分钟的採访,她不停地拨弄头髮,几个关键的断句,甚至还就送上了媚眼…… 也许她并不是故意在镜头面前矫揉造作,但是真的……太搔首弄姿了。 「这用不了啊」,言抒抬眼看了看田歌,小声说。新闻报导是严肃节目,这样的素材肯定是不能播的。 「刚才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我觉得挺合适,谈吐什么的都很得体。要不咱们找他说两句?」 仪式已经开始了,言抒犹豫了下,「行,你来在这儿拍一些台上的镜头,我去找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言抒知道田歌说的是白羽。她打心眼里有点忌惮白羽,自打上次在鸿应大酒店,他彬彬有礼地要把自己往郭以群床上送,言抒就知道他没安好心,但她也不想田歌沾染上他。思量再三,这是会场,光天化日的,白羽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便自告奋勇去找人。 会场里面转了一圈,嘉宾席和工作席都找了,没有白羽的影子。言抒便去会场外围找了找,还是没有。走着走着,便走到了棉纺织厂的停车场。 倒也不完全是迷了路,私心当然是有的,她倒要看看崔红英的这一新产业——能被郭以群亲自安排下来的採访,到底是什么来头。 停车场车不少,光是大巴车就十好几辆,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棉纺织厂刚开业,就这么多工人?言抒不禁生疑。前面还有几辆黑色公务用车,应该是到会的官员乘坐的。除此以外,私家车寥寥无几。有一辆破桑塔纳,哦,她认识,经常停在小区楼下,那个是纪珩的。 想到纪珩今天一身笔挺禁慾的西装,开这么一辆破车,言抒就觉得滑稽。 言抒慢慢走着,一辆一辆记着公务车的车牌。既然看到了,起码混个眼熟,也许以后用得上。职业的原因,她速记能力很强,几个车牌,数字和字母的组合,根本不在话下。 言抒记车牌心无旁骛,突然,被一个大力拽住,往旁边拖。胳膊上的疼痛感袭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拽她的人,脚下已经不听使唤跟过去了。 一股大力把言抒拉进了两辆大巴车的间隔里,还没等言抒反应过来,已经被胳膊上的力道掼着,整个人贴上了大巴车的车身。 纪珩背抵着另一辆车,手上的力道并没有松。看言抒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被自己扯进来,心下的火气更大了。 就这个警觉性和反应速度,还老是想要涉险境一探究竟。老虎头上拔毛,真他妈不知天高地厚。 在鸿应大酒店遇到郭以群那次,他眼神警告过她一次了。偏偏这丫头不知好歹,越往外推她,她越是想往里钻。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四下无人,纪珩强忍着火气,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低哑粗粝,像磨过砂纸。 言抒惊魂未定,可看到来人是纪珩,反而不怕了。没被拽住的一直胳膊,死命把纪珩铁钳一样的手往外推,「松开,弄疼我了你!」 纪珩松手,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我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你看不见吗?我有採访,我在工作!」言抒揉着被弄疼的胳膊,梗着脖子,眼神又倔又犟。 纪珩嗤笑了声,语气里充满了不屑,「勒城电视台的人是死绝了么?鸿应集团接受过多少次採访,哪次轮得着你了。」 对面的男人目光如炬,言抒多少是有些心虚的。是她来勒城电视台后,第一次出外景,还是自己主动要求的。名义上是帮田歌减轻些负担,她也确实是这样做的,所以田歌高兴得眉飞色舞时,言抒还有些愧疚——毕竟实际上,帮忙只是藉口,她的私心更重。 但面对着纪珩,言抒暗暗告诉自己,绝不能愧疚,更不能服软。她站直了身子,迎上纪珩的审视目光:「你们鸿应集团是龙潭虎穴是么,这么怕人来? 出人意料地,纪珩没有马上回答,稍稍沉吟了一下,再看向言抒的眼神,比之前更复杂。 「你说呢。」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如此直白的表达,反而让言抒吃了一惊。 「没功夫跟你多废话,我不管你心里盘算了什么。都他妈给老子收起来,一会採访完,趁早滚蛋。」 纪珩说完,懒得再看言抒一眼,转身往大巴车的另一端走,只留给言抒一个冷漠的背影。狭长的空间,男人粗犷坚挺的嵴樑,一瞬间,像极了十四岁那年的旅游大巴车上,她趁着夜色看纪珩在过道里穿衣服的背影。那时隋萤也在,在车下拖着行李唤她「妍妍」,而她因为偷看纪珩脸红心跳,平復了好久才敢下车…… 理智的弦崩断,情绪突然向上翻涌。言抒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几乎没经过思考,便沖纪珩的背影大吼了一嗓子。 「你明知道我来干什么!」 果然,男人的脚步站住了。 「你明知道我来干什么!隋萤的事一直没有结果,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他也在查这件事吗?还是说真的在心安理得地在给崔红英打工?鸿应集团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当年的刽子手,这些他有想过吗? 憋闷的情绪开了个口子,此时倾泻而出。言抒不但没退缩,反而提高了音调,一不做二不休似的。不问出来,誓不罢休。 停下脚步的纪珩,开始后悔今天穿了件高领毛衣,此时感觉像有什么东西锢着脖子,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的,想把领子扯了。 更想杀人。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站着,在大巴车狭长逼仄的间距里。纪珩浑身上下的肌肉都极力克制地紧绷,而言抒因为情绪太激动,胸脯一上一下地喘着。 最终还是纪珩打破了僵局,忍着愤怒,硬邦邦地开了口 「不管你想干什么,下次别指望我再捞你。」 第22章 盼头 言抒靠回大巴车上,她需要借个力来支撑自己。隋萤和妈妈一样,轻易她都不敢提、不敢想起。 那次职工旅游回来后没多久,纪珩就被派到勒城了。勒城搞低碳能源工程,普及风力发电,大批量修建风力发电站,急需人手。国家下了政策,全国各地的发电厂都要抽调人员去支援。勒城到盈州,4200多公里,纪珩年轻,能吃苦,未婚没有家庭负担,自然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上头找到舒建军,作为纪珩的直属领导,他去做纪珩的思想工作再合适不过。舒建军说挺好个孩子,扔到那边就完了,这个思想工作你们谁能做谁做,我反正是做不了。消息传到隋保全耳朵里,隋保全直接急眼了,在厂办会门外堵领导,说纪珩是个顶好的苗子,扔给勒城,绝对是大错特错。隋保全直脾气,说话不中听,当时闹得挺不愉快,差点儿挨警告,最后还是纪珩找到厂领导,直接在领导办公室就签了调职意向书。 签完字,厂长问他为什么同意去勒城。纪珩说,没为什么,服从命令是天职。 「既然想好了,那就好好干,那边的发电厂建起来了,第一个把你召回来。」厂长信誓旦旦。 舒建军和隋保全经常会收到勒城的特产,玫瑰馕、巴哈力、风干马肠子之类的,还有纪珩写的信。这是纪珩在部队养成的习惯,部队使用手机受限,战士们都习惯给家里写信。纪珩的信中,多是汇报自己在那边的工作、让舒建军和隋保全保重身体,偶尔也会提到隋萤和言抒,嘱咐她俩好好学习。隋萤每次被提到,都跑来言抒家,在言抒的床上抱着信,兴奋得烙饼一样滚来滚去。 隋萤要高考了,隋保全看得紧。这幅少女怀春的模样,让她爹看到,非得打折她腿。 建发电站,都是在野外,信号极差。隋萤尝试给纪珩打电话,要么打不通,要么接通了时断时续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她便给纪珩发简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问勒城是不是遍地漂亮姑娘之类的。纪珩拣关键的回,十条能回一条,内容也都是告诉她好好学习,高考顺利。 可隋萤的高考,却考得无比失意。 放榜了,隋萤的成绩别说重点了,勉强够个三本。 舒建军陪隋保全在屋外客厅抽了一宿的烟,隋保全本来想再供隋萤復读一年,隋萤不同意,说大好的青春不应该浪费在復读里;隋保全提议去三本念个幼师,毕竟隋萤形象气质都不错,算是个加分项。但隋萤也不同意,说她有自己的打算,只是需要时间来规划。 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不吃不喝哪儿也不去,期间言抒去敲门也没开,只说想自己呆一会。 等到隋萤出来的时候,隋家却爆发了史无前例的战争。 「老子说不行就是不行!」隋保全胳膊扬得老高,就要落在隋萤俏丽的小脸上。到底下不了狠心,胸膛里一团火没出发泄,挥手打飞了桌上的花瓶。 花瓶摔得粉碎,伴随着撕裂的声音,隋萤却依旧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 「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隋保全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一个女孩子,你有脸说出这种话,像个什么样子!」 「去勒城怎么了,我也是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不偷不抢的,有什么丢人的!」 「有什么丢人的?你真当你爹老煳涂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瞎了心非要去勒城?!从前我怎么没看出来那小子还有这个心思呢,我他妈瞎了眼了!」 「不关纪珩哥的事儿,是我自己要去的。」 「你给我闭嘴,以后你再提那个小杂种的名字,信不信老子去勒城打折他的腿……」 纪珩写给隋保全的信里提到的事情,有好有坏。好的是,短短两年,纪珩已经可以自己带项目投入建设了,虽说经常在野郊一呆就是几个月,但心里踏实;坏的是,勒城那边建发电站很缺人手,条件也差,所以也放宽了用人标准。纪珩让让隋保全帮忙留意,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待遇尽最大可能从优。隋保全很上心,在厂里问了一圈,但大家都嫌勒城边远偏僻,没一个人愿意去。打死隋保全也想不到,唯一一个铁了心要去的,是自家女儿。 女儿十八岁年纪,不惜堵上前途也要去勒城,当爹的再粗心,也咂摸出了一些滋味。 隋萤是自己偷着走的,连言抒没告诉。只是在上了飞机后给言抒发了条信息,然后就关机了。 「妍妍,好好学习,别像我。除了纪珩哥,我一无所有了。」 而纪珩,毫无疑问被隋保全定了罪,且罪不可恕。 隋萤怕隋保全杀过来找她算帐,到了勒城就换了电话号码,连言抒也没告诉。但言抒时不时会收到隋萤的信,不是很频繁,两个月能有一封就不错了。隋萤说电厂的工作多么枯燥乏味,那些电力的知识又如何晦涩难懂,总之,不及上学时快乐的十分之一。但为了纪珩,这些她都可以忍了。 信里也会提到纪珩的一些信息,说他带工程,很忙也很辛苦,经常在野外郊区一住就是两三个月,但勒城发电厂很器重他,评优评先他都是榜上有名。 所以,至少说明他们相处得很好吧。言抒看完信,塞回信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隋萤有了自己想要付出、陪伴的人。她替她开心,但同时,又有些酸涩。 自己那点卑微的暗恋,在隋萤的千里奔赴面前,显得有些可笑。 好在,言抒已经高二了,学习上正是吃劲儿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时间伤春悲秋。但每次收到隋萤的信,言抒都还是很开心,这一天都抓紧赶作业,等到夜深人静了才拿出信,慢慢地读。 高三那年,可能怕言抒分心,隋萤的来信更少了;言抒忙得昏天黑地,也没太在意。但令人高兴得是,高三寒假期末考试前,隋萤终于来信了,信中说这个冬天她要回家过年,没告诉隋保全,想给他个惊喜,并且承认错误,求隋保全原谅自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终于又可以见到隋萤了!言抒大喜过望,学习更刻苦,没日没夜地,就想期末考试成绩好一点,隋萤回来时,让她高兴高兴,也多抽出时间陪她。 成绩出了,言抒拿了高三以来最好的名次,如果高考也能照这个标准发挥,考上央传,应该不成问题。打从成绩下来,言抒就盼着隋萤赶紧回来,可以亲口把成绩亲口告诉她,也让她给自己的穿衣搭配出出主意——寒假的时候她要去拍形象照,后面有几场艺术类考试,照片都用得上。毕竟,在言抒心里,隋萤是无人可以超越的美人,不光长得好看,还懂时尚,会打扮,有她作自己的形象顾问,言抒满心期待…… 短促的电话铃声把言抒从回忆里拉回现实,是田歌。 「言抒,你在哪儿呀?刚刚我们碰到白先生了,已经採访完了,素材没问题。你来大门口这找我们巴,我俩在这儿等你。」 言抒答应着,收起手机,勉强打起精神,往大门口走去。 见到田歌,她明显很兴奋的样子,跑过来挽上言抒的胳膊:「刚才白先生还提到了一点,他们这里引进了土产斯绸的全手工生产线,能生产艾德莱斯绸。我准备回去好好查查资料,这也是个新闻点呢!」田歌兴奋得语速都变快了,「我现在就盼着,最近做的新闻都能早点播出!」 「有需要我的,我帮你。」言抒淡淡地说。 「还盼着,赶紧把手里的活儿都做完呢,然后可以休息两天!」 「会的。」言抒强撑着笑,点点头。 摄像小哥把车开了过来,田歌兴高采烈地跑过去拉车门。言抒看着她的背影,有盼头,真好。 当年的她也是这样,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隋萤回来。结果比隋萤本人先盼来的,是隋萤的死讯。 第23章 暗示 言抒收到通知,三天后去参加民生频道的栏目选题会。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脑子疑虑。 选题会,言抒之前做出镜记者的时候经常参加。通常全频道的大选题会每月一次,栏目选题会视栏目情况而定,基本上每周一次。大选题会上,各栏目导演报一下预备播出和录制的栏目内容、各个记者把手里正在跟和准备跟的新闻简单介绍一下。总导演会提些意见,比如哪个栏目最近反响不错可以做一个特辑;近期的时事侧重哪个点报导;或者哪一条比较有新闻价值,有必要做成一个专题。栏目选题会就更细緻了,大到栏目定位,小到脚本细节,都会在会上讨论。 但无论如何,新闻主播从来都是不参会的。 「为什么要我去参加选题会?」言抒把自己的疑惑表达给了方纶,他的消息总是很灵通。 「传言,可能要分给你一档新栏目。」方纶在随手翻一本杂志,看来早就听说了,老神在在的模样。 刚来就接了早新闻,几个月后又有新栏目?这馅饼太大了,大到言抒当即就觉得其中有诈。俏生生的眉毛簇到一起,瞪大了眼睛看着方纶。 方纶忍俊不禁,「你觉得诡异,无非是因为这么大的馅儿饼砸到你头上了,是吧?」 言抒点头如捣蒜。 「其实没那么美好,这档栏目收视不行,冠名方不乐意,但又不能撤资,所以八成是找你救场的。」 言抒心下立马有了数——自己的栏目说不做就不做了,还能把烂摊子甩给别人。能在勒城电视台这样横行的,恐怕只有那个人了。 本来想着「民以食为天」,美食节目能有很可观的受众群,邵菁才央着郭以群给自己开了这么一档节目,为此没少吹枕边风。这档名为《勒城美食汇》的节目,配了顶好的班底,拿着金贵的贊助,但开播两个月以来,收视一直垫底。 邵菁不愿抗冠名方那边的压力,趁现在还没有投入太多人力物力的成本,先撂挑子不干了。她以财经栏目占用了她大量的精力为由,想要把这个美食节目脱手。而言抒,便是她推荐给郭以群的。 「言抒从盈州来的,能给美食节目加入新的元素,东西结合,准没错。」 明白人一听就能明白,一个目标受众为勒城本地观众的本地美食节目,这个「东西结合」的理由未免太过牵强,但郭以群还真就同意了。 方纶说的没错,压根就不是馅饼,是铁饼。 言抒被郭以群叫到了办公室。 「这个栏目要改版,你是我力挺推荐的人选。小言,你的业务能力很强,也很敬业,来勒城两个多月了,工作、生活也都逐渐适应了。这个栏目,虽是民生频道的,但比较偏重娱乐性,更有利于提高你的知名度和亲和力。」 郭以群做了这么多年领导了,说话自然有一套,不管是真的全力培养,还是甩烂摊子,都能把饼画得又圆又大。 「谢谢郭台,但是……」,言抒笑着沉吟了下,「……我了解到这个节目之前是为邵菁姐量身定制的,不知道邵菁姐会不会因此有想法。我明白现在竞争很激烈的,我本来也无心参与这其中,只想把自己的工作做好。」 郭以群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先是微微露出一丝惊讶和意外,接着转为心照不宣的微笑。言抒知道,他一定是听懂了。 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想要摆脱邵菁,厌倦了也好,玩腻了也好,或者邵菁要得太多他心生厌恶也好,都不该动心思拿言抒做那把刀,割去他和邵菁之间龃龉——言抒摆明了态度,不可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她……也活跃了好多年了,也该给新人一些机会,你说呢?」郭以群话里有话,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感谢郭台给的机会,这档节目我一定尽全力做到最好。一档早间新闻一档美食节目,也够我忙得的了,您看,我这工作量,足够饱和了!」 言抒虚虚实实,把皮球又踢回给了郭以群——节目的烂摊子我接了,其他的事儿,我没兴趣。 「好,我拭目以待。」 言抒花了三天时间,把已经播出的《勒城美食汇》都看了一遍。 看得出,邵菁在这档节目上是下了功夫的,推荐的餐厅都是勒城当地很有名的,其中不乏一些网红餐厅,有的甚至常年排号等位,人满为患。菜品也都是招牌,邵菁亲自试吃,色、香、味多角度地进行介绍,是下了血本的,但观众就是不买帐。 「受众没有对标精确」,这次的栏目选题会,大家就是专门要来一起讨论《勒城美食汇》的改版方案,群策群力。此时轮到言抒发言。 「通过电视节目获取美食信息的观众,一定不是年轻人。年轻人有很多更直观的渠道,比如点评app,比如平台小视频,这些都更简单更快捷,所以他们一定不会通过『看电视』这个方式去寻找美食。我们节目真正的受众群,是中老年观众,这类观众群时间充裕,有看电视的习惯,注重食物口味的同时,更注重健康。」 「所以,我们在美食的选择上,一些年轻人喜欢的网红餐厅可以先往后面放一放,避免花了大量时间成本却收效不佳。最好选择一些民族特色明显的、老字号的、有传承感的美食做切入,引发年代共鸣。」 「在侧重点上,也要有所变化。中老年人看美食节目,除了口味本身,他们也会关注其他问题。比如如何制作?能不能自制和家人分享?美味的同时是否健康卫生?所以我认为,我们的侧重点,除了体现口味,还应该把一部分制作的过程剪辑进来,同时也介绍每样食物的营养成分,让观众看了就想吃,吃了也放心。」 在场的人都听傻了,节目导演频频点头,「非常好,还有其他的建议吗?」 「还有最后一条,」,言抒点点头,「但可能比较难协调。」 「你说。」节目导演很坚定。 「调整播出时间。」 本来安静的会议室,这下子纷纷议论开了。 「可是,这个节目现在是十点半黄金档播出的,还有比这更好的播出时间吗?」编导忍不住发问。 十点半黄金档,言抒不禁再一次感嘆邵菁的影响力。 「我建议调整到下午播出。中老年人,上午忙着锻鍊、家务,有的还要帮忙送孩子,下午的时间比较空闲;十点半是黄金档没错,但这个时间段通常是一家人一起聊天、分享的时间,不太可能围坐在一起看一档美食节目。还有就是最重要的——刚吃完晚饭,对美食的渴望程度不高,与同时段其他频道播出的电视剧竞争,胜算很低。」 节目导演很兴奋,他早就受够了邵菁这种特权关系户,因为她的种种要求,想要完成好一档节目很难。如今猪队友秒变神队友,他迫不及待想要撸起袖子大大干一场。 「播出时间这个事情,我去协调。其他改动,我们坐下来一条条仔细研究。」 第24章 不速之客 纪珩在「私域酒吧」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最近忙着棉纺织厂开业的事情,他好几天没来了,大事小事都扔给了乌尔津。好在这傢伙虽然汉语说得不利索,其他事倒是办得令人放心。 「公安那边这几天来过吗?」 「来过,抽查了几个巴郎子的身份证,没发现未成年人。」 「没别的了?」 「没了撒……」乌尔津一边说一边努力回忆,「来了三个警察,一个三十多岁,两个年轻的,先去的旁边,说能录下来人的那个叫啥来着……哦摄像头!说旁边摄像头没有全盖住。然后来的咱这儿,没查到撒,就走了,应该是下班了,三个人又去旁边吃了拉条子……」 「行了,忙去吧。」乌尔津人菜瘾大,汉语说得本就不利索,偏偏一张嘴就话匣子受不住似的,纪珩没空听他啰嗦,赶紧打断。 崔红英的办公室里,茶香裊裊。一双柔荑一张一合,为她放松着肩颈,崔红英闭着眼,享受得紧。 除了会叫,铃姐还有一个绝活,就是按摩。不用说,也是从男人身上练出来的。每次在她身上完事后,抽根事后烟,还能享受身下女人手法灵活、力道精准的按摩——要不说铃姐客人多,哪个男人扛得住这份人间极乐。 「你来了也有一段时间了,还习惯吗?」崔红英缓缓开口。 「跟着红英姐,哪会有不习惯的。」铃姐柔声道。 「跟他们三个,处得还行?」 「您说三位老闆?」 「嗯」 「三位老闆……我和他们接触也都不太多,可能他们那对我还是有些成见。」铃姐嘴上迟疑,手底下的功夫却不耽误。 「你细说说。」 「孙老闆的不满,上次您也看到了,之后我来就再没有什么交集;白老闆还是很一贯客气的,至少表面上过得去;纪老闆……筹备开业那段时间接触过几次,他很少说话,总是冷冷的,但事情办得都很漂亮。」 崔红英笑了,挪动了下微胖的身体,让自己靠得更舒服,「有些话我可说在前头啊,你可别把你那妖精手段往他们三个身上使。他们三个对我来说,各有各的用。我可不想因为一些旁的原因,影响了正事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这我明白,都是您的左膀右臂。」 「那倒也未必,他们也都各有各的心思,但确实都能借上力。」崔红英起身,浅啜了口茶,「特别是纪珩,你看他那眼神,当我看不出来吶?你可别想用男男女女那点破事勾住他。这些年想勾他的人,你也不是第一个了,都没什么好下场。别搞得到头来,人没捞着,在我这也混不下去了。 铃姐手下的动作没停,眼睛却盯着远处失神。 她想勾纪珩,也不全是因为贪恋男色——铃姐在男人堆里混得太久了,男男女女的那点事,只是生意,男色之类的,早就看淡了。崔红英显然只想让她当脚边的一条狗,初来乍到,她急于找到一个靠山傍身——而靠着男人立足,她最擅长了。 孙晓强对她敌意太重,一时间不好接近;白羽倒是对自己还算客气,但他这人,怕是背后有阴招,毕竟她的加入,分走了他们每人一杯羹;想来想去,就是纪珩最合适了,人狠话少,办事牢靠,虽说也是在崔红英手底下过活,但护她,理应不难。 况且,皮囊也不错,她也不吃亏。 「您放心吧红英姐,我自然有分寸。」虽是内心自有计较,但铃姐没忘了应付崔红英。 崔红英说得对呀,纪珩这种男人,鸿应集团当家的,年龄也有三十多岁了,什么花花草草没见过,寻常手段怎么可能勾得住呢? 看来,她得琢磨点出其不意的狠招才行。 出了私域,纪珩看了看,没什么人,低头拨通了电话。 「餵。」 「今晚吧,我家。」 「行。」 蒋铮不方便随时联繫纪珩,特别是纪珩和鸿应的人在一起的时候,所以两人约定了一些暗号。去酒吧抽查身份证,就表示「没什么紧急的事,但应该见一面,互通一下消息」。 纪珩和乌尔津说这几天忙着纺织厂开业的事情,太累,今晚回家休息,便离开了酒吧。 蒋铮一身便衣,牛仔裤搭配冲锋衣,提了几串烤肉、一大份椒麻鸡和一袋花生米,按下密码进了门。 如果再有两罐啤酒就好了,但这两年公安颁了「禁酒令」,非公务期间也不能饮酒,只能提了两罐苏打水解解馋。 屋子里黑咕隆咚的,灯也没开。不用问,纪珩在睡觉。 蒋铮也没客气,放下东西,直接开了灯,把纪珩扒拉醒。 「起来,家没个家样,一进门还我以为进太平间了呢。」 纪珩坐起来,完全不像刚睡醒的样子,眼神很清明。 「下来吃点」,蒋铮摆弄着买回来的吃食,「我记得你也会做饭来着,什么时候我来你家,能吃上口热乎的。」 纪珩嗤笑,「我做饭给你?真是想瞎心了。」 「找个盘子来总行吧,把花生米装一下。」 纪珩噎了下,想起被顺走的盘子。 「没有。」 「真他妈的,要啥没啥……」 坐在餐桌旁边,纪珩没动筷子,打开一罐苏打水,仰脖灌了进去。 气泡争抢着滑进食道,迫不及待地破开爆裂开,这下他更清醒了。 「崔红英找了个女人来做棉纺织厂的当家人,南边来的,叫铃姐。」 「什么来路?」蒋铮在吃烤肉,呲着白花花的大门牙把竹籤子往下撸,满嘴油亮。 「鸡。」 「哦」,蒋铮嘴里咬着肉,忙不迭地把椒麻鸡往纪珩那边推了推,「马记的,味儿挺正,你尝尝。」 纪珩没说话,也没动筷,好整以暇地看着蒋铮。 蒋铮被注视了几秒钟,勐然反应过来:「我操,找了个小姐当家?!」 纪珩挑挑眉,「所以说,这里面肯定有事。」 「我回去就跟上面打报告,你也想个像样理由,看来南边这一趟,非去不可了。」 没等纪珩答话,几声怯怯地敲门声响起,两人瞬间噤了声。 蒋铮看向纪珩,眼神在问谁会来你家,并小幅度地指了下里面的房间,意思是要躲进卧室。 纪珩手掌向下按了按,示意他先按兵不动,慢慢站起了身。 选择敲门而不是直接想办法进门,说明门外的人知道他在家。他若一直不出声,反而显得反常。 纪珩移开椅子,没有刻意放低声音,向门口走去。 蒋铮全身的神经都在绷紧。他明白,纪珩不让他动,是打算想办法把门外的人应付走,否则怕是稍有不慎,让门外的人听出两个人的脚步。他快速计划着路线,一旦纪珩那边扛不住,外面的人破门而入,去卧室躲着显然是下策,最好能够跳窗出去。他瞄了眼厨房的窗户,没有遮挡物,老式板楼,管道在外面,可以顺着管道下去,三楼的高度也还可以,对他来说也能应对。 他屏息静气,等着纪珩那边的动静。 谁知下一秒,纪珩看了下猫眼,直接开门了。 第25章 煳涂 言抒左手一个盘子,右手一个信封,大概没想到纪珩连是谁都不问,就开了门,一时间有点慌张。 蒋铮更傻眼了,本来脑子里做了万全的准备,备选路线都规划了好几条了,结果纪珩一声不响开了门,外面还站了个女的。那感觉,跟上厕所被人窥了没什么区别。 那么大一个活人坐在那,言抒显然也看到了蒋铮。 「你……有客人?不好意思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什么事。」纪珩一贯冷眉冷眼的,言抒再傻也看得出自己的到来并不受欢迎。 「那个……盘子还给你,你做的抓饭很好吃,谢谢。」 那天从棉纺织厂回去,言抒就后悔了。虽然她暂时还摸不清纪珩的立场,但好歹人家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自己解围,隋萤的事情也还不明晰,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应该那样质问他。 纪珩接过盘子。 言抒站着没动,对面的人冷硬得跟冰山似的,一时间下面的话不知道如何开口。 「还有事?」 「那天……」言抒嗫嚅着,「那天是我情绪太激动了,对不起。」 「不用。」 …… 不知是言抒自己心虚,还是纪珩的气场太过冷峻,言抒不自觉地头往下低。眼神瞟到另一只手里捏着的信封。好悬把这个事儿忘了!在这冷到冰点的气氛里,简直是棵救命稻草! 「这个还给你」,言抒把信封举到纪珩眼皮底下,「那天人太多,我不好当面和白羽推推拉拉的。」 「他给你的车马费?」 「嗯」 纪珩垂眸扫了一眼,「鸿应的钱,不拿白不拿。」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在炫耀「我们鸿应有的是钱」。言抒皱了皱眉,他现在已经完全认同自己是鸿应的人了吗? 「我不要」,言抒把信封又往纪珩跟前抬了抬,也没客气:「鸿应的钱来路不明的,我不敢拿。」 纪珩表面无波,「来路不明的钱,更不应该给我了」,说完手臂轻轻一带,大门完全敞开。 「应该给警察。」 纪珩能若无其事地开门,蒋铮已经很震惊了,没想到还能被摆到檯面上来公然介绍。 「把门带上。」 纪珩说完已经自顾自地走进屋里,叉着腿,大剌剌重新再椅子上坐下。 而言抒的震惊程度,绝不亚于蒋铮。她只当纪珩家里有客人,谁能想到酒吧看场子的混子,和警察坐在家里吃吃喝喝? 言抒腾不出脑子分辨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是真警察还是纪珩耍她的,只想丢下信封快走。 「那个……有一笔钱我不能收,我上交给……警察。」 快走几步,把信封搁在了蒋铮面前的桌子上。 蒋铮条件反射一般,「腾」地站起来。 「不是,那个,我不是……为人民服务!」 他想抽自己一嘴巴——这说的都是些什么! 丢下信封,言抒匆匆告辞夺门而出。蒋铮也愣在椅子上。纪珩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椒麻鸡放进嘴里吃着。 「不是,这女的谁啊?你勺掉了吗?脑子挨驴踢了?」蒋铮不知道纪珩心里盘算的是什么,但多少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说不恼是假的。 「隋萤的妹妹。」 「你说什么?」蒋铮正色道。这么关键的信息,他自信不会记错——资料显示,隋萤是独生女。 「没有血缘关系,或者你可以理解为隋萤的朋友。」 「她怎么突然出现了?你让她来配合调查的?」 「不是。」 「那到底是怎么的啊,你真是要急死我了!」蒋铮筷子扔了,花生米也不吃了,当场逼着纪珩交待。 纪珩低头点了根烟,却一直夹在指尖,徐徐冒着一缕白雾。看向大门的方向,几不可察地嘆了口气。 「让她知道我在查,但愿她就此打住,别再参与了。她已经被白羽盯上了,一旦有个三长两短,我没法跟老舒交待。」 蒋铮走后,纪珩心里烦,沖了个澡,但烦躁也没减轻多少。 隋萤的遗体,是他亲自送回盈州的。隋保全见到他,双眼通红地咆哮,如果不是有警察拉着,下一秒就会冲上来和他拼命。可一揭开遗体上的白布,隋保全所有的咒骂,全都散在风里了。 因为是苦出身,隋保全人高马大,也很壮实。此时像被抽了筋骨一样,瘫软在裹尸袋旁,抱着隋萤经过处理已经泛白的遗体,无声地啜泣。这幅画面像印在纪珩脑子里一样,多少年了,甚至隋保全眼角簇起的皱纹,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么多年,他自甘堕落,从一个一身本事、前途光明的转业军人,彻底泯灭了保家卫国的血性,沦落成一个在灰色地带游走的混子。 委屈吗?不甘吗? 不,他活该。 电话响,是蒋铮。 蒋铮不会轻易给他打电话,除非是出了要紧事。 「出事了?」纪珩直奔主题。 「你这信息量太大了,我得消化消化,就在车里没走。看你灯亮着,知道你也一直在家。」 「说事。」 「我想起来这女的是谁了,是你让我查的那个主持人是吧。当时看到她是盈州来的,我还专门留意了一下,可毕竟「调职轮岗」算公派,我就没往那方面想,注意力都放在她在勒城的关系网了。」蒋铮理顺了思路,一口气说了听多。 「你到底想说什么。」纪珩本就烦躁,耐心即将告罄。 「因为隋萤是在勒城遇害的,而且已经有段时间没回盈州了,所以当时调查的重点都放在勒城,盈州那边只是例行的亲属问询。既然这个言抒是隋萤的闺蜜,我在想,能不能试着看看,从她那获取一些……」 「不行。」蒋铮的话还没说完,被纪珩毫不留情地打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为什么不行?我们一直没有突破口,南边一时半会也去不了。反正她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万一能从她那获取些信息呢!」蒋铮也急了。 「我以为我刚才说的话,你听懂了。」 「纪珩你他妈煳涂!你出于她爸爸的原因也好,或者什么别的原因也好,想要保护她、不让她牵涉其中,这我都理解,我也可以听你的。毕竟咱俩这样,说不好听点,有今天没明天的,不牵扯无辜的人,是对的。可她千里迢迢从盈州来勒城,摆明了要查隋萤的事,是你说一句危险,她就会收手不干了的?既然这样,还不如和咱们配合。鸿应是什么地方你也知道,有什么事你和我多少能护着点她。不然的话,她一个女人,接触鸿应那些人,指不定惹上什么麻烦,到时候你哭都找不着地方!」 听筒里纪珩的唿吸清晰可闻,却是沉默。 蒋铮嘆了口气,「你自己心里明明也清楚,白羽已经盯上她了,她不太可能全身而退了,你说呢?」 那一头还是无声的沉默,蒋铮也不再劝了,手机就一直举着。 过了挺久,纪珩摁断了电话。 第26章 这人真冷血 言抒最近一段时间忙得很快疯了,脚打后脑勺,倒还真没太多的精力,参与到纪珩和蒋铮的调查中来。 每天凌晨起床播早新闻就不用说了,这是早班新闻主播亘古不变的作息。可自从接了美食栏目后,白天的时间也不属于她了——得去走街串巷地寻访美食。栏目导演的意思,先拟出一个推荐名单,再根据名单设计内容。 陈小鸥这个本地人也被她抓壮丁了,光推荐不行,还得陪吃。 害得陈小鸥最近一提起吃饭俩字,就愁眉苦脸——言抒有时候一天跑四家店,到最后她这个吃货都审美疲劳了,言抒还在那神采奕奕地研究一只虾要怎样改花刀才能下锅就变成虾球。 「不是我说啊学姐,你打哪儿来的鸡血啊?明明是邵菁吃剩了不要的节目,你就接了就完了,做不好谁也不能怪你头上,只能说邵菁她开头就没开好。可你怎么这么大心气儿啊。」陈小鸥扒拉着面前的炒米粉,这已经是今天试吃的第三家了。言抒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去每家店都只点一碗米粉,两人一起吃,害她除了要忍受老闆的不冷不热以外,还要忍受chill太多辣,嘴里冒火。 「这是我第一次接早新闻以外的节目,我也想尝试一下。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我在勒城就呆一年,我也藉此机会可以深入了解一下这个城市。哎呀,你可别丢下我一个人啊,前期咱们预算有限,吃点亲民的,后面万一做得好了,带你吃香喝辣!」 言抒一本正经地画着大饼,又接着拍照、做笔记去了。陈小鸥手撑着太阳穴,耷拉着眼皮,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果然春天到了,万物都蓬勃起来了呢,除了我……嗝。」 第一期的美食名单很快就在栏目选题会上敲定了,言抒提名了七家,被导演毙掉了两家,理由分别是「我觉得他们家一点都不好吃」和「虽然好吃但服务太差了服务员各个丧着脸」,最终留下了五家。 言抒很满足了,拿给陈小鸥看名单。言抒的安排,却让陈小鸥还是有些意外。 「第一期就是柴窝堡辣子鸡?」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那倒不是,就是觉得,第一期你可能会放个家喻户晓的,比如大盘鸡之类的。」柴窝堡辣子鸡,在勒城以外并不出名,内地更是很少有人知道。陈小鸥倒是没想到,言抒这个来勒城几个月的人,研究得还挺深入。 「因为我发现,柴窝堡辣子鸡,很多本地的年轻人都不知道。但其实是勒城流传了很久的美食了。年轻人只知道重庆辣子鸡,那就以这个为切入点,讲柴窝堡辣子鸡和重庆辣子鸡有什么不同,通过本地人的乡土情结,引发共情。」 「什么时候录制?」 「明天录制,下周播出。」 「啪,啪……」陈小鸥一下一下拍着巴掌,配合着摇头晃脑,「你这设计……绝了,真是绝了。」 「什么绝了?」 「等你这一期播出,全勒城的鸡,怕是就要死绝了。」 可言抒的录制,却并不顺利。 想要吃正宗的柴窝堡辣子鸡,肯定是必须要去柴窝堡才行。勒城开车到柴窝堡,跑得快也要一小时四十分钟的样子,还没有高速,都是小路,曲折颠簸,害得言抒还没开始工作,就先败给了晕车。 更要命的是,言抒来例假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一天。一小时四十分的车程,由于没路过服务区,言抒一直不能去卫生间,整个人坐立难安;小腹一刻不停地坠痛,连带着腰也酸胀酸胀的;早上吃的东西也因为晕车全部吐光了,但胃里却还在翻江倒海……言抒脚步虚浮,脸上没一点血色,腮红和口红,补了又补。 好在不虚此行的是,辣子鸡相当正宗。线椒爆炒出红油,加入大块鸡肉翻炒——鸡肉因为过油被煸干了肉里的水分,此时能吸进红油的鲜香。加入老闆秘制的酱料,稍微添点汤炖煮一会,一大盘子红彤彤油亮亮的辣子鸡就好了。鸡肉入味,辣皮子鲜香,搭配的主食也很有特色,是拧成长条状的油酥花卷,当地人叫卷子。一口卷子一口鸡肉,别提多带劲了。 老闆看电视台的记者来给自家宣传,高兴得很。炒了两大盘辣子鸡招待大家。但毕竟是辛辣的东西,言抒不敢多吃,再加上她实在没胃口,刚才为了拍摄吃了两口,她都是强忍着胃里的翻涌。怕回去的路上又吐,言抒几乎没吃什么。反倒是摄影大哥和他的小助理,吃了个肚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回去的路上,言抒一直靠在后座上假寐,脑袋昏昏沉沉的。想睡一觉缓解一下疲劳,可小腹像专门和她做对似的,这会儿坠着疼得更厉害了。 被痛经折磨了一整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还要强打精神录制节目。言抒脑袋直发晕,好不容易捱到了家,爬楼梯时两腿发软,脸色白得跟纸一样,腹部得坠痛忍得她直冒冷汗。 就快到了,她给自己鼓劲儿。三楼并不高,可言抒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这个房子为什么没有电梯。 坚持吧,挺住。 言抒一步一步往上挪,脸上的表情好像要去刑场。 「你哪难受?」 一道平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很淡,没什么温度。这声音一点预兆都没有。言抒明显吓了一跳。一手按住小腹,躬着腰,费力地转过身。 是纪珩。 言抒有气无力地,又转过去了,接着上楼。她可没有多余的力气耗费在这儿,只想躺在床上挺尸。 「用不用去医院?」纪珩在她后面,看出了她的姿势古怪,以为她是脚崴了或是什么,可言抒回过头时他注意到了,这丫头脸色异常惨白,连带着嘴唇也没了血色,下一秒好像就要晕过去了。 「不用,躺会儿就好了。」言抒咬牙坚持着,眼看就到家了。 纪珩心下明白了十之八九。 在部队的时候,他带过一段时间的女兵,这样的场面也见过。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方法,基本就是卧床休息,特别严重的,就找队医拿止疼药。 纪珩没有再管她的意思,从旁边越过她,一步两个台阶,上了楼梯。 这人真冷血啊,言抒暗暗想。不指望他对自己嘘寒问暖吧,可连等等都不愿意,还表现得那么明显,嫌弃她走得慢。 无所谓了,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要求人家做什么。 言抒咬着牙爬到二楼半的时候,纪珩已经在开门了。看也没看言抒,人就进了门,连丢下的话语气都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进来。免得自己饿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纪珩进了门就去厨房了。言抒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椅子里,慢慢平復着。痛经这玩意奇怪得很,坐着时候总会比站着时缓解一点。当然,最好是躺着,但这是在纪珩家里,言抒再难受,也有分寸。 另一把椅子的靠背上,搭着纪珩刚刚脱下来的外套。 「能借用一下你的衣服吗?」言抒朝厨房问了一句。 纪珩没听见,言抒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拿过外套,盖在自己的肚子上。 外套很厚实,上面还残留的纪珩的体温,果然很暖和。言抒也不知怎的,竟有些莫名地心悸。 想到上次在这间房子里见到的那个警察,当时就坐在她现在坐的位置上。那天纪珩完全可以不开门,或者找个什么别的理由把她支走,可纪珩像是故意要她瞧见似的。言抒后来回到家冷静下来想了想,这举动有点反常,是为了要向她表达什么吗? 纪珩在厨房下了点面条,汤汤水水的,热气腾腾一锅。冰箱里还有些蘑菇和蔬菜,怕她吃着寡淡,也一併扔进了锅里。 连汤带面,一整锅都端给了言抒。 「你不吃一点吗?」言抒看着眼前满满一汤锅的面,清淡软烂,倒是不再反胃了,甚至勾起了一丝食慾。但这确实太多了,远远超出她的食量了。 「要不然我拿碗盛出来一些吧,你也可以吃,这么多我也吃不完。」言抒建议。 「不用,吃完赶紧回去。」纪珩硬邦邦地拒绝。 这女人能把人气死,非得逼着他承认,家里没有多余的餐具。 不吃就不吃,言抒也没客气,拿起勺子,先喝了几口汤。 汤很清淡,纪珩可能是怕她嫌油腻,没放肉进去。几口汤喝下去,胃里不再翻江倒海了,小腹也有了暖意。 看言抒不紧不慢地吃着,纪珩想点根烟,一摸裤兜,瘪的。想起来烟随手塞进了外套口袋里。再一看,外套搭在她的肚子上。 进房间,随手抄起一件别的外套,纪珩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门关了,纪珩也没说自己去了哪儿。就这么不愿意和她呆在一起?明明是他自己让她进来还给她下面条的。和纪珩接触多了,言抒也习惯了他那神出鬼没的行事风格——随便吧,她这会儿吃着热汤热面,正舒服。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他家吃饭了,先吃面再说。 第27章 您给品鑑品鑑 纪珩去了酒吧,这会儿还没到开业的时间,大家都在忙着打扫、清点。他把乌尔津叫进了二楼的办公室。 「撒事啊,哥?有大事?」 专门把他叫到办公室说,肯定非同小可了。 「去福姐那,买点红糖。」 「红糖?那不是女人家的玩意,哥你要它干撒?」乌尔津搞不清楚。 「快去。」 「哥你送礼的吗?要礼盒还是……没事了我这就去。」 乌尔津看出纪珩面色不善,一熘烟下了楼。 纪珩的办公室跟家里一样的风格,黑白色调,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但毕竟还要接待谈事,好歹有张沙发。沙发前的矮几上还像模像样摆了个檀木茶海,乌尔津他们弄的,纯粹是装相,纪珩一次没用过。 他没那个耐心乏品茶,有时间宁愿睡觉。 纪珩坐在沙发上,等乌尔津回来。就是怕福姐嘴大舌长,说三道四,这才让乌尔津去。结果这傢伙比福姐话还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乌尔津还真搞到了礼盒装,玉城特产的玫瑰红糖,里面是一块一块切好的方形,嵌着玫瑰花瓣,看样子一次泡一块就可以了。乌尔津献宝似的拿给纪珩看,但纪珩赶时间似的,提着礼盒就走了。 「这才对呢嘛」,乌尔津看着纪珩的高大背影,提着红色礼盒,看起来相当地隆重。不禁沾沾自喜,「好歹是当家的,给人东西可不能寒酸。」 回到家,言抒却已经离开了。锅和餐具已经洗刷好放回了厨房,餐桌上留了一张字条。 应该是她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还有勒城电视台的台标。 「我吃好了,用过的餐具也都清洗好了。老是在你这蹭饭,怪不好意思的,谢谢。」 字条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本来想给你发信息的,才发现没有你的联繫方式。这是我的电话。」 后面是一串数字,纪珩扫了一眼,把红糖搁在地上,字条揉碎了扔进垃圾箱。进房间,躺在床上抽菸。 过了会,又下床走到客厅,垃圾箱里的字条捡了出来,给字条上的号码发了个信息,就俩字:纪珩。 万一白羽那边再搞出什么么蛾子,她也能通知他。 没一会,手机收到言抒的信息,比他的内容多一点:收到,谢谢。 这丫头,又刷锅又写字条的,应该就是不难受了吧。 他那点看在爹的面子上照顾人家闺女的那点心思,此时显得有点多余。 一套两室一厅的民宅里,窗帘半遮着,屋子里全是腥甜的味道。两具赤裸的身体正在疯狂纠缠,抵死酣战。 房子是崔红英提供给铃姐的。铃姐在伊达城有自己的房子,跟当地住建部门的小领导睡了三年,连哄带骗,算是弄了套回迁房。房子不算大,两室一厅,但铃姐自己住也绰绰有余了。来了勒城,起先她想先租着,先有个落脚的地方再说。但崔红英说不安全,不知道哪儿搞来套房子,让她放心住。 浪叫声不绝于耳。一具身体微胖,肉很松,随着身体的起伏上下震颤着,着实有些不美观。另一具身体却很玲珑有致,两团肉微微有些下垂,却能抓个满手,任意揉捏。但细看皮肤的纹理,也不似少女般紧緻,有细微岁月的痕迹。 勒城电视台对棉纺织厂的报导很成功,虽不是专题,但时长非常可观,也放在了重要时段,崔红英自然要好好答谢郭以群,也正好借这个由头,再多上点银子。 这个事崔红英交给了铃姐去办,并且特别叮嘱了郭以群的喜好——见面的时候要带着鸿应的贵宾陪侍,必要的时候,如果郭以群想,也可以让他领回家。 铃姐自然照做。她应付这种脑满肠肥的男人早就腻了,本就不想亲自出马,有年轻的妹妹们在前面接着,求之不得。而且郭以群这人,铃姐之前没打过交到,不了解。也怕自己没伺候好,回头崔红英怪罪。 约好了见面的时间,铃姐怀揣了信封,里面是一沓子钱。陪侍带了三个,三个人三种风格,其中包括上次在717伺候郭以群的潇潇——铃姐为了打听郭以群的喜好,显然没少下功夫。 但铃姐低估了自己对男人的吸引力。三个陪侍,郭以群一个都没要,只表现出了对铃姐感兴趣,连信封都退了回来。 铃姐做鸡做惯了,和男人打交道,言谈举止不自觉地就勾人。再加上本就风情万种,穿着打扮也有一套,陪侍小姐和她一比,确实嫩了点。 这下铃姐没理由再拒绝了,欣欣然把郭以群领回了家。 此时郭以群换了姿势,仰面躺在床上,胯下的女人正在极尽全力吞吐他的物件儿。郭以群对铃姐的出身有所耳闻,这也是他选了铃姐的原因——铃姐和邵菁不同,和鸡睡,总要体验一下极致的快乐。所以,和铃姐上床,郭以群是纯享受,很少卖力,都是要铃姐服务。 这已经不是郭以群第一次来了,不得不说这女人的活儿确实了得,什么活儿都会,都是一绝,有了第一次就想有第二次,一只勾着你来找她。就比如现在他后腰眼那股将麻未麻的爽感,郭以群从未体验过,爽得他眼前有些发白,平时吟诗品茶的嘴里,不自觉地熘出荤话。 完事之后,郭以群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抽菸,铃姐还贴心地为他泡了壶茶。 这是他坚持的。他拒绝像老夫老妻一样和铃姐赤身裸体躺在床上说事儿,完事之后,一秒钟都不耽搁,直接穿衣下床。 铃姐无所谓,在哪儿谈不是谈。她的眼里,男人只分两种,她自己的嫖客、别的姐妹的嫖客。 别的姐妹的嫖客,本着行规和姐妹感情,她不能觊觎。其他的男人,甭管多绅士多高贵,最终还不都是赤裸相见。 既然郭以群穿戴整齐了,铃姐一丝不挂的,也不合适。她的那些睡衣,穿了还不如不穿,她索性穿上了出门的衣裤。 不是想装正经么,那就装彻底一点。 「崔姐的一点心意,您收下。」铃姐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了一个信封,推到郭以群的面前。 郭以群正在喝茶,别说,这女人虽然上不了台面,家里的茶却是好茶。 他微微摆手,表示拒绝:「和崔总说,心意我领了。但,你们已经感谢过我了,不需要感谢第二次。」 说完意有所指看了眼铃姐,不言自明。 还他妈挺有规矩,铃姐腹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铃姐也不强求,摆明了不要,就没再坚持,「崔总的意思,想问问您,您不能只做个专题,宣传我们的艾特莱斯绸。这是土产丝绸,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很有文化内涵的东西,播出来的节目效果也会很好,不知郭台意下如何?」 总算他妈的说顺熘了,从昨晚一直背到今天早上。铃姐哪知道什么艾德莱斯绸,纯粹是崔红英交待的。 铃姐不懂,但郭以群一文化人,不可能不知道。 「艾德莱斯绸?」,郭以群冷笑了声,「我以为这就是你们开业的一个噱头,没想到还要着重包装宣传?」 「这不得靠您帮忙嘛。」铃姐笑得千娇百媚。 郭以群呷了口茶:「艾德莱斯绸这玩意,有市无价,多少钱的都有。有的一块绸子卖上的价格,是你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涅米宁要是真想宣传,并且以专题宣传,那可得有货真价实的东西了。用得什么原料、生产线什么样、成品什么样,这些可都得有。你们拿得出来?」 郭以群的质疑,崔红英早料到了,铃姐自然也是有备而来,拿出了一个提袋。 「这个就是我们厂里手工生产的阿德莱斯绸,送给您,您给品鑑品鑑。」 郭以群展开提袋里面的丝绸,丝绸色彩繁复,有自然形成的色晕,参差错落,细看能看出纹样的虚实变化。但图案却细腻严谨,疏散而不杂乱。 果然是上品。 「不错,不错。」文化人,和一些歷史沉淀之物总是很对脾气。郭以群连连称赞。 临出门,郭以群拎着丝绸,给铃姐吃了定心丸:「这么有文化积淀的东西,值得放一个专题。替我转告崔总,谢谢她。同时也祝愿她生意顺利,能把这么有意义的民族文化传承下来,发扬光大。」 说得正式而官方,就好像三十分钟前在床上颠鸾倒凤得不是他俩。 铃姐表面笑着应和,心里骂了一百遍一万遍。这人是怎么他妈做到又儒雅又猥琐的。想到自己刚刚还含了他那软塌塌的玩意儿,真他妈叫人噁心。 送走了郭以群,铃姐足足咒骂了三分钟,别管爹娘还是生殖器,什么噁心骂什么。直到手机响了,铃姐才收了声,去找手机。 终于在沙发垫后面找到了,此时对面的人估计三首彩铃都听完了。但却还没丧失耐心,一直打着。 铃姐一看屏幕,顿时喜上眼梢,端坐在沙发上,特意清了清嗓子,娇滴滴地接起了电话。 「喂,纪珩。」 第28章 队长 考虑到言抒最近太忙,方纶主动和导演申请独播一天,给言抒放一天假,好好休息休息。 「怎么感谢你好呢!方大主播!」言抒给方纶发信息。她从不敢奢望睡懒觉,一下子美梦成真了,雀跃的心情溢于言表。 「房、车、钱,要啥没啥,只能以人抵债了。」 言抒回了个吐舌头的表情。本来想说请他吃顿好的,这人,没正形!但想了想,后面还是跟了个鞠躬感谢。 于是,言抒有了百年一遇的睡懒觉的机会。可偏偏生物钟不觉得这难能可贵,也不过睡到了八点钟,就醒了。 天还没完全亮,只有些阳光折射过来的熹微,依稀能看见窗外的景象。虽然没睡成懒觉,但言抒依然很享受这个无所事事的清晨。难得不用鸡飞狗跳地赶去电视台,可以装一把小资——今天不喝速溶了,沖了杯挂耳,还笨手笨脚煎了两个蛋,坐在窗台前,窗台下面是热烘烘的暖气,喝着咖啡,看太阳一点点升起,把这个边陲之城照亮。 言抒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这样一个惬意又平和的早晨,真是久违了。 一辆丰田越野车开进了酒吧街,停在了私域的门口。早上的酒吧街一贯冷清,这辆车显得尤为扎眼。铃姐从车上下来,火红的大衣,腰带勒得死紧,笑颜如画地站在车边,看纪珩从私域门口出来,后面跟着一个滑着行李箱的维族小伙子。 言抒笑不出来了。瞬间觉得,所谓难能可贵的早晨,也不过如此。 维吾尔族小伙子把行李箱装上车,还要和纪珩说几句。却被纪珩摆摆手制止住了。纪珩看向铃姐,铃姐娇俏的下巴一扬,向驾驶室示意了一下,随后自己钻进了副驾驶。 维吾尔族小伙子没上车,站在街边,目送纪珩开着车,带着铃姐,扬长而去。 一起出去办事吗?可纪珩还带着行李呢…… 那就是一起出差?可他一个酒吧看场子的,有什么差可出啊…… 越野车,带着行李,那个维吾尔族小伙被扔在街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铃姐眉目流转勾搭人的本领,言抒是见识过的。 纪珩你他妈眼睛瞎了。言抒一口煎蛋噎在嗓子眼,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把盘子里剩余的煎蛋拿叉子戳了个稀巴烂。 「这一趟去见谁,你知道吗?」 集团里的人,除了崔红英,都叫他纪老闆。孙晓强和他私人关系好些,也得叫一声珩哥。偏偏铃姐,有时候什么也不叫,有时候就直唿纪珩。 车上暖风熏人,铃姐脱掉了大衣,里面是一件黑色低胸羊绒衫,边缘缀着黑色蕾丝。她拧开矿泉水瓶,仰头喝了一口,一滴水顺着下巴,流到前胸,最后进了沟壑。 「等你通知我。」 纪珩靠坐在座椅里,单手扶着方向盘。车已经上了出城高速了,过往车辆很少,但仍目视前方,寡淡地回了一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他说的是实话,崔红英昨晚半夜打电话给他的,让他第二天一早跟铃姐开车去一趟骆驼沟,具体办什么事,说见面后铃姐会和他讲清楚。 「你这话说的,这一路,还得求你保护我呢。」铃姐娇嗔一笑,借势在纪珩的肩膀上,玉手轻拍了一下。」 「未必。崔总说,你是老江湖了,什么没见过。」 铃姐当然听出了纪珩意有所指,也不恼,悠悠一笑。 「当然。木和那边有一票职业玩玉的老闆你知道吧,你要问这行业有什么门道,他都会告诉你,只有见得多了,才能分辨出什么是好品相的稀罕货色。」 车开了一路,俩人的话并不多。中午在服务区吃了饭,下午继续赶路。 她卖关子,纪珩也不问了。爱见谁见谁,他纪珩还怕被卖了不成。也没开导航,只看路牌,往骆驼沟开。 铃姐侧过脸,毫不掩饰地打量纪珩。黑色短髮,眼睛狭长,眉骨处有很好看的轮廓感;鼻樑高耸挺拔,薄唇紧抿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怪不得崔红英说他的心女人捂不热——一般女人,压根也不敢近前啊。 「晚上的酒店,我没定,开到哪儿算哪儿。」铃姐胳膊撑着脑袋,支在车门上,偏过头定定地看着纪珩。 她往车门上倚,重心一偏,那条沟壑被挤压得更深邃了。 「你想住什么样的?」 「随便,按你的想法找就行,我在车上都能对付一宿。」 铃姐咬咬牙,告诉自己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不能急。她还就不信了,她铃姐什么男人没见过,偏偏他纪珩碰不得?! 「要不就前面八台镇下吧,吃点东西,找个住的地方。开了一天车了,我会按摩,给你放松放松。」 言抒一夜没睡好,但第二天还是早早起床去上班。下了新闻,和方纶两个人坐在准备间,一个等着一会外出录制美食节目,一个被安排录制一个安全教育日的专题,等着化妆老师来改妆。 言抒拿起方纶的台本大概扫了眼,安全教育日专题是个儿童节目,台本设定也非常活泼,方纶一身西装革履的,明显不太搭。 「台里没有少儿节目的主持人?」言抒试探着问了句,他知道方纶并不愿意去。 方纶摇摇头,「从来都是大家轮流上,一会扮大老虎一会扮小绵羊的。」 正说着,节目副导演带进来一位警官,明显是从外面刚进来,身上还挂着寒气,一身笔挺的警服,不怒自威。 但这位警官却很热情,离老远就伸出了手,朝方纶大步走来。 「这是我们请来参与节目录制的市公安局治安管理总队三大队队长,队长说这个节目对安全普及非常重要,一定要来后台谢谢大家,刚见过导演。」 「您是主持人方纶老师是吧?啊呀,瞧瞧我,经常在电视上看到,见着真人还不敢认了!感谢啊,每年少儿犯罪都是我们工作的重中之重,这次咱们开设了这个专题节目,我看过大纲了,宣传非常到位,辛苦大家了,感谢感谢!」 方纶倒是很会抓重点:「您看过我的节目?」 「那当然,《早安勒城》吗!说实话,平时可能起不来那么早,但值班的时候必看!您还有个搭档,言抒老师对吧,我们都特别喜欢。」 没自己什么事儿,言抒本来缩在角落,听到有人念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地抬起头。 「啊呀,巧了不是,我这一趟来得值了,一下子见到两个明星!」 队长走过来,和言抒握手:「言抒老师您好,我们好多民警都特别喜欢您!」 言抒笑笑:「见笑了您,七月份警察节的时候我们想做一期特别节目,到时候少不了麻烦您。」 警察节的专题,她在盈州电视台的时候参与过,印象中,应该是七月份没错。 队长更激动了,「言老师这么关心我们警察同志啊!这才三月份,就安排七月份的工作了!一点都不添麻烦,都是应该的,给二位留一下我的名片,方便我们有事随时联繫!」 队长留下名片,就被带到化妆间化妆了。毕竟是出镜,胡茬头髮乱糟糟的,也不雅观。 「这位队长还挺热情健谈的,有他在,节目效果差不了!」方纶随口说了一句,接着看手里的台本。 言抒随口应了声,背过身,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名片。 勒城市公安局治安管理总队伊塔分队三大队队长,蒋铮。 旁边是蓝色原子笔手写的一串手机号,小得不能再小的一行蝇头小字。言抒赶紧收进了贴身口袋里。 第29章 那么多复杂的情感 蒋铮录完节目,火急火燎地往队里赶,他得在中午之前把报告打上去,纸质报告来不及,好歹也得先口头汇报一声。 「电视台来做警察节专题节目?」任局长颇为惊讶,「这么多年,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确实,我也是刚才去电视台录安全教育日的节目,从电视台那边听说的。我觉得这是好事,我们工作的内容能被老百姓了解到,有普法宣传的作用;同时对一线同事的工作也是一个正向激励。这不,回来我就赶紧先口头请示一下您。」蒋铮正经谈工作的样子,还是有模有样的。 任正平若有所思地点头,「确实是好事,咱们每年警察节,都是内部宣传比较多,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个方式。还是你脑子活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这我可不敢邀功啊,这是人家电视台的同志提出来的。那局长您看,到时候电视台的人来,您方不方便也接受一个採访?不耽误您太长时间。」 「我就不了,主要考虑基层民警吧,把机会多给年轻人,人选你来安排。」 任正平的回答正和蒋铮的心意,赶紧借坡下驴。 「那行,那您先忙,我先回去了。」 出了任正平的办公室,蒋铮的私人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两下。 「警官您好,我是勒城电视台的主持人言抒,您看看什么时间方便,关于警察节的那个专题,我能去您队里做个简单採访吗?」 蒋铮乐了,纪珩怎么能说人家防范意识差、对安全性不敏感呢,这不挺灵的吗!临时发挥都这么滴水不漏,应变能力很强了! 「言老师您好。方便的话,下午两点,可以见面。」 勒城市公安局治安管理总队一楼的警务接待大厅人声鼎沸,报案的、被传唤到案的、反映情况的,络绎不绝。但二楼以上的办公区域,却要执行严格的来访登记。 蒋铮提前做好了报备,言抒一路绿灯,畅通无阻。他甚至安排了两位年轻民警先接受採访,其中一位来自警察世家,从小的梦想就是做警察;另一个是上年度的先进工作者,在勒城市打黑专项行动中荣立三等功。 採访对言抒而言,轻车熟路。之后,言抒去了蒋铮的办公室。 蒋铮的办公室不大,陈设也非常简单,甚至连个待客的沙发都没有,只是在办公桌对面加了把椅子。 他给言抒倒了杯水,「上次见面匆忙,也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蒋铮,是纪珩的朋友。」 「蒋队长好,我叫言抒。」 「叫我蒋铮就行,大家都是朋友,不用客气。情况紧急,也没提前和你通个气,但好在你应变能力很强,还能临场给我出题呢!」蒋铮打趣道。 言抒明白他指的是警察节的事,忍俊不禁:「蒋队的执行力也很强啊,安排的採访对象,都非常有挖掘价值呢!」 你来我往的说笑,气氛轻松了不少。 「我这办公室没有摄像头,你想说什么,或者想问什么,都方便。」蒋铮出言提醒言抒。 言抒双手捧着一次性纸杯,里面是蒋铮给她倒的热水。她放到鼻子下,一下一下轻轻吹着气,热气微微熏着她的眼睛。 既然让她问,那她就不客气了。自从在纪珩家见过蒋铮,她就满脑子问号。 「是纪珩让您来找我的?」 「对,那天本来我俩在一起,他接了一个女人的电话,匆忙就去准备了。」 「那女人……是鸿应集团的崔总?」言抒试探着问。 「我只听出了是女人,具体是谁不知道,但应该不是你说的那位。纪珩的语气里,听不出来多客气。」蒋铮仔细回忆。 那就是铃姐了,言抒心里蓦地一沉。 她之前还抱有幻想,是崔红英要他去的。现在看来,都是她给自己找的多余的藉口。 看言抒满肚子疑问,这会儿又半天没说话,蒋铮以为是自己没解释清楚,害人家多想了:「他临走前给了我你的联繫方式,万一你有什么难事,也能找着个人帮你解决。但我不敢贸然约你私下见面,就用了这种公对公的方式,到时我们都有个说辞。」 听到纪珩担心自己,言抒冷到底的心,渐渐有些回温。 「他是你们的人?」言抒问道。虽然心里失落,但问出这个问题,声音里还是带着隐隐期待。 在纪珩家见到蒋铮后,言抒就一直猜测纪珩的身份,甚至一度怀疑纪珩会不会是警方的卧底。不得不承认,言抒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暗自兴奋了好一阵子——他不是真的沉沦,不是真的自暴自弃,他的热血没有泯灭,他的一身本领有用武之地。想到这个,言抒就打心眼儿里高兴。 「不是你想的那样「,蒋铮好像知道言抒的想法,沉着声,及时纠正了她。「他的确在配合我做一些事情,但他不是警察,更不是你想的卧底或者内线之类的。他的身份,就是你看到的那样,鸿应集团当家人,在会所和酒吧看场子,给崔红英办事。」 言抒瞪大眼睛看着蒋铮,不知怎的,手里这杯水冒上来的热气,更熏眼了。 也就是说,他整日游走在灰色的边缘地带、干的那些个刀口舔血的事,就算死了,连个以身殉职都算不了,更别提立功了,甚至连正义两个字的边儿都沾不上——旁人认为他坏事做尽,死有余辜;而崔红英只会把他当作叛徒,赶尽杀绝。 言抒不可思议地看向蒋铮,蒋铮嘆了口气,点点头。 手里这杯水也太烫了,热气熏得言抒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让我来配合你们调查?你们在调查隋萤的事?」言抒试图开启新的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然和蒋铮第一次见面,也太失态了。 但话一出口,才发现嗓子发紧。 「调查隋萤的事没错,但他不同意你参与进来。」蒋铮如实说。 「为什么?」明明她才是最了解隋萤的人,任何人在这一点上都比不过她,包括纪珩。 「他担心,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没法向你父亲交代。」 言抒嗓子像塞了棉花,又涩又紧,强装镇定,仰起头喝了口水,牵了牵嘴角,「这水……还挺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怪我了,我们老爷们喝茶,爱喝烫嘴的,女士哪能喝这个。我给你拿瓶矿泉水,你稍等啊。」 言抒没拦着,她马上就要绷不住了。这个样子,蒋铮在也确实不合适。 蒋铮出去了,办公室里终于只剩下言抒一个人了。 言抒放下水杯,像有管道连着一般,喝进去的那口水,瞬间蓄上了眼睛。 这段时间,他三番几次给自己解围、默许自己去他家蹭饭,心里早就烦得要死了吧。她早该想到的,他一贯淡漠清冷的一个人,平白无故能对谁纵容?也就只有看在舒建军的情分上。 亏她还不要脸地觉得,他对她,之所以有那么一点点的纵容和袒护,是因为至少有些以前的情分在。现在看来,十一年前那场交情,算个屁的情分?充其量是她不知廉耻的单恋,关人家纪珩什么事。 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是馄饨店老闆娘、不是铃姐、不是赵钱孙李,也不会是她言抒——他对她的那点纵容和袒护,是出于不想再次发生隋萤的悲剧,是出于要维繫和舒建军的情分,是出于责任和良知,那么多复杂的情感,却唯独没有哪怕一丝丝喜欢。 或者爱。 第30章 看着挺灵的 到达骆驼沟前的最后一个服务区,纪珩此时正把座椅放倒,躺着假寐。铃姐下车上厕所去了,他能有片刻的清闲自在,挺好。 按照纪珩的意思,直接就一路开到骆驼沟了,到了再休息。但铃姐非说坐车太累,昨晚两个人临时找了个高速口的小旅店,又脏又破,条件也差。洗澡时一会有热水一会没热水的,纪珩随便抹了一把,勉强洗了洗,便躺在床上休息。 在车上的时候铃姐大概和他说了说,棉纺织厂刚成立,人手也比较紧缺,崔红英和骆驼沟这边的公安打过招唿,如果有失足妇女愿意,可以介绍她们来棉纺织厂工作。纪珩和铃姐这趟来,就是专门和公安对接的。崔红英关系网的复杂程度出乎纪珩的意料,像骆驼沟这条线,至少纪珩在鸿应的这八九年,崔红英从没透露过。 也许真的像蒋铮说的,必须得去一趟南边,从源头摸起,才能有所收穫。不然总是被牵着鼻子走。 有清晰的敲门声,纪珩抬腕看了看表,一点半。肯定不会是旅店的人,这家旅店,站走廊上喊破嗓子也喊不来一个服务员,有事必须去前台,有没有人还得碰运气。 不用问了,就是铃姐。 门外的人又敲了两下,纪珩下床开了门。本以为铃姐至少会找个藉口——房间灯坏了、没热水了、或者干脆说自己怕黑。谁知一开门,铃姐披着大衣,里面直接是一件齐逼豹纹短裙,胸口差点开到了肚脐眼,下身是一条黑丝,大腿处还有撕破的痕迹。 眼前春光乍泄,纪珩却波澜不惊。 「有事?」 「现在没事,但想跟你办事。」 穿成这样,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了。铃姐舔舔嘴唇,索性直接到底。 有的男人喜欢嫩的,有的男人喜欢含蓄装羞的,但直觉告诉铃姐,纪珩这种浑身硬如烙铁的,喜欢的就是直来直去、有个性的。 「没兴趣。」纪珩眼都没眨一下,抬手就要关门。 「哎!」铃姐条件反射拦住了门,她完全没想到纪珩这么不留情面,更没想到,免费送上门的,还有往外推的道理?! 「纪珩,你今天要是把我拒之门外,咱俩以后可就一点情分不讲了,你可别犯傻啊。」 诱哄中带点威胁,是铃姐对男人最常用的手段。 「嘭!」纪珩也不管铃姐的手还在不在门边,自顾自地摔上了门。 铃姐在服务区上完厕所回来了,嘴边含着笑,神色如常。确切地说今早两人在旅店外面见面,铃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没有那些么蛾子最好。她装傻,纪珩自然也懒得拆穿,开车上路,一切正常。 开高速容易犯困,纪珩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从中控台上摸了烟盒,拎出一根烟,想提提神。 「我来。」铃姐的一双柔荑,动作却很快,把烟抽走,直接放进自己嘴里,虚拢了火,点上烟,菸嘴冲着纪珩,递给了他。 纪珩两根手指接过,夹着烟,但没送进嘴里,一直在指尖夹着,燃到完。 「到了。」菸蒂在菸灰缸里摁灭,纪珩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言抒上了电视台门口等活儿的计程车,喘匀了气,繫上安全带,「麻烦去春风路上的克孜大盘鸡。」 摄像小哥和助理一早就出别的外景去了,说直接在餐厅会合。言抒弄完手里的配音赶过去,眼瞅着要迟到。 勒城的网约车不普遍,今天还挺顺利,出门就有计程车在等着,言抒暗自庆幸。最近外景的录制多,但言抒不开车,电视台也就那么几辆外景车,有时候赶上外景车都出去了,就只能打车。平时还好,如果和餐厅约好了晚餐时段录制,正好赶上晚高峰,打车真是个头疼的问题。 一抬头,言抒发现今天上的车是个熟识的师傅,经常在电视台门口等活儿,言抒坐他的车不是第一次了。 「哈哈,我这等着活儿,看到个丫头子风风火火跑过来,我就知道又是你!」显然,师傅也认出了言抒。 「您经常在电视台门口等活吗?」 「对!经常!我家离得近,回家吃完午饭和晚饭,我一般就在这门口趴着,一边等活儿,一边也休息一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言抒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师傅,我能留您个电话吗?我这个工作性质吧,比较特殊,经常要出去採访,但又不好打车。要是您同意,以后我要用车,我就提前给您打电话,您就来我在的地方接我。费用正常算,每一单我再给您多加5元,您看行吗?」 每单多加5元,这可比网约车来得实惠,「没问题,你提前半小时打电话,只要我不是跑太远,都能赶过来。」 言抒存了师傅的号码,「您贵姓?」 「姓陈,你就叫我老陈就行!」 「好,那就这么说定啦!」 言抒今天还约了方纶。这家大盘鸡特别火,天天爆满,言抒和老闆约了两次,才约到时间。一会录制完,她打算请方纶吃饭。一直以来方纶都很照顾他,是个很靠得住的朋友。 方纶赶到的时候,摄像小哥和助理已经收工走了。言抒点好了菜,等方纶来了就能吃。 大盘鸡餐馆里,菜品没什么可选的,客人都奔着大盘鸡来的。勒城的大盘鸡,一家一个味道,也没有统一的口味标准。言抒为了准备节目,连着吃了好几家,总结下来,鸡肉切块和土豆、辣子、皮芽子放在一起烧,底下铺上裤带面,装在大盘里,基本就可以称为大盘鸡。同理,言抒还吃到了大盘牛、大盘鱼…… 等人的时间里,言抒把餐馆上上下下看了个遍。餐馆面积不大,但很有勒城特色,花毡、花毯、墙围,红红绿绿的颜色叠在一起,别有一番风味。 方纶来了,风尘僕僕的。身上的黑色大衣和褐色围巾,和小店里花花绿绿的颜色搭在一起,有些莫名其妙的滑稽。 「我的车送去保养了,打车实在太费劲,等久了吧。」 「我们也刚结束。我是为了提前占座,你也看到了,这家太火爆。饿了吧,快吃吧。」 方纶抽出筷子,夹了块鸡腿肉,放进言抒的盘子里。言抒早就饿了,跟方纶也不客气,夹起来送进嘴里,果然名不虚传! 鸡肉裹着浓油赤酱的汤汁,微微辣,吃起来又嫩又香。土豆切很大块,却细软绵烂,蘸着汤汁,吃起来很过瘾。最绝的是下面的裤带面,面有两指宽,长长一根,吸满了汤汁,却不软塌,吃在嘴里劲道有嚼劲。 「可以啊,你这美食栏目,搞得有声有色的,据说第一期播出了,效果相当不错。」 除了之前的改动,言抒还做了个关键的修改,把节目原来的名字《勒城美食汇》改成了更亲切活泼、平易近人的《吃「勒」吗?》,节目风格也焕然一新。改版后的第一期,收视不错。 「这不还得靠战友支持」,言抒俏皮地眨眨眼,方纶没少给她推荐餐厅、出主意,天生操心的命。 方纶点点头,「还有同行衬托。」 言抒知道她说的是谁,笑笑,继续吃盘子里的鸡肉。 「最近你躲着点,尽量别惹她。」方纶放下筷子,看着言抒。 「怎么了?」 「当初她想把《勒城美食汇》甩出来,在大选题会上说这节目定位不对,不能迎合市场,成本也高,这个那个的结。果你接了,就一切向好了。据说邵菁要气死了,憋着气要和你较劲儿呢。」 邵菁这种关系户,她最惹不起了。言抒点点头,「我有数了,谢谢你。」 「谢我什么?」方纶盯着言抒。 「谢你总是给我帮忙啊,不然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保不齐会出差错。多亏有你,现在像你这么靠谱的朋友可不多了。」言抒说。 「所以请我吃饭?」 「有这个原因吧,还有就是我听说这家很好吃,好吃的不得朋友们一起分享嘛,是吧。」言抒吃得嘴巴鼓鼓,最后一块了,不能再吃了,明天一早还得出镜,晚上吃多了会浮肿…… 「言抒」,方纶手肘支在桌面上,嘴边噙着笑意,却还透着一丝严肃,大眼睛死死盯着言抒,「看着挺灵的,真煳涂还是装煳涂?」 ……? 「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不是想和你做朋友?」 翌日早上醒来,言抒头昏脑胀。 昨晚吃饭时,方纶突如其来的表白,言抒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回家后还想着这件事,迷迷煳煳睡着的时候应该已经后半夜了。今早起来,险些睡过头。 言抒打起精神,先给老陈打电话,告诉他来酒吧街等,自己十五分钟之后出发。然后洗漱换衣,一切收拾妥当,以最快的速度沖了下去。 老陈很准时,已经在楼下打着双闪等候了。看到言抒,还短促地按了下喇叭,示意她。 「陈师傅,去电视台。」言抒上了后排座位。 「嗯」,老陈应声发动了车。 天还是黑的,言抒打开手机的手电功能,勉强照亮,开始化妆。今天起得有些晚了,到台里化妆时间估计不富裕,能在车上化的,就在车上完成。 底妆、阴影、高光、腮红、眼影,都好了,剩下眉毛眼线和假睫毛,这几样是精细活儿,在车上化不好,留着到台里再化。 人一旦专心致志干什么事,就不容易把握时间。言抒这才察觉,上车挺久了,应该快到了。于是把化妆品收拾好,放进包里,准备下车。 去电视台,从她家出来沿着天山南路一直开就是。每天这个时间,路上虽然车少,但也不至于一辆没有。而此时车窗外,乌漆麻黑的,道路两边连个路灯都没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言抒觉得不对劲,但没敢声张,借着着窗外微弱的光,打量来下车里。昨天她刚坐过老陈的车,这个明显更新、更干净。仔细看,坐垫套的花纹也不一样。 这不是老陈的车! 可她上车时候明明跟老陈打了招唿,说去电视台,老陈应了。 后背瞬间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言抒强迫自己冷静,看向司机。天太黑了,司机戴着个厚厚的帽子,言抒看不到他的脸,但这个背影,绝对不是老陈! 第31章 险境里的绝望 计程车开得飞快,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周围都是一望不着边的野地,没有任何参照物。 言抒强迫自己深唿吸,压下心脏的狂跳,尽量装得没发现任何异常似的,不动声色,窝在座椅里面假装在玩手机,在通讯录里,找纪珩的微信。 她脑袋发懵,不敢贸然报警,只能想到纪珩。 上次两个人留完电话,顺便加了微信。但紧接着他就和铃姐走了,聊天页面一片空白,还没说过一句话。 言抒这才想到,纪珩没在勒城,跟铃姐不知道在哪里,发给他也没用。 脑袋里快速搜寻了一下,蒋铮!找蒋铮!那天见面蒋铮提到过,纪珩担心出事,所以让蒋铮主动联繫了言抒!于是言抒又赶紧划到蒋铮的微信,先发了个定位过去。 「我不知道上了谁的车,帮我报警!」 言抒还尚存一丝冷静,大脑没放弃思考。又回到和纪珩的聊天页面,想和他说点什么。是谁要害她她并不清楚,可至少告诉纪珩去哪儿给自己收尸吧。到时候好歹能像隋萤一样,尸体被运回盈州。难为纪珩了,又得经歷一遍家属的悲痛欲绝和谩骂不休。 有电话进来,是方纶。言抒摁掉了。 对方是谁还不清楚,她不想把方纶牵扯进来。再者,她现在得把手机留在身边,万一说了什么让司机警觉的话,手机被拿走,就更糟了。 方纶的微信进来:「你怎么还没到,不会是我昨天说那些话,你连一起工作都不能正常对待了吧。」 言抒想告诉他自己这边出了点状况,临时去不了了。但字还没打完,司机一脚剎车,紧接着手机就被人噼手抢了过去。 「小娘们,还挺警觉。」司机翻了翻她的聊天记录,也不知道看没看到什么,就没耐心了,直接手机关了机。扔进了旁边的野地里。 言抒的心也跟着如坠冰窖,这下彻底完了。 天慢慢亮了。 司机虽然扔了言抒的手机,但没像电视里的绑匪一样,还要蒙住人的眼睛,绑住人的手脚之类的。事实上,让言抒看见了也没啥……一路开过来,都是一望无际的野地,别的,一无所有。 但言抒能感觉到,车一直在上坡,像是在翻过一座山。 「你要带我去哪儿?」言抒语气平静,问司机。 「过了这座小山,再翻过前面那座更矮一点的,就是边境线了。」司机倒不瞒着他,甚至还微微笑着,「把你卖到马吉斯坦,给人当老婆子!」 这没什么不可能的,言抒清楚得狠。 「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言抒不死心,还在试图转移司机的注意力,让他分神开得慢一些,这样才能争取缩短和警察之间的距离。 「我可不敢有要求」,司机轻蔑一笑,「都是听命令办事的,人家咋说就咋办。」 「谁让你来的?」言抒顺着他的话往下问,「看我这么不顺眼?」 「这你就别管了,那些个哎来白来的,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拿钱办事,别的少问!」司机警觉得很。 言抒看问不出来,也就不再是坚持了。事已至此,还是想想有什么别的办法。 司机也不说话,车向前一路飞驰。 这辆车虽然内室很新,但车型上,还是辆老款计程车。具体什么款式言抒不知道,但至少,车窗都还是手摇的。 既然是手摇的,八成就没有中控的功能,司机就没办法锁她的车窗。 言抒也不确定,但是得试试。 悄悄地从化妆包里拣了几样东西,都是大件,化妆棉眼影什么的,攥在左手里。然后一点点往右挪动身体,往车门靠近,右手慢慢地按在车窗摇把上。 深唿吸,心里默数三,二,一,然后言抒使了吃奶的劲儿转动摇把。 车窗下来了,行车速度快,风唿唿地吹进来,司机立马发现了。他骂骂咧咧地减速要停车,言抒趁乱把手里攥着的几件化妆品丢了出去。 车停了,司机下来,打开后排车门,照言抒脸上就甩了一耳光。 「卖钩子的臭娘们,耍花样是不是?还开车窗?就算开车门你敢跳吗?卖批的摔不死你!」 这司机是真被气着了,这一巴掌卯足了劲儿。言抒被掼在后座上,后脑勺撞得一声闷响,眼冒金星,左脸火辣辣地疼,眼泪不受控制地飙了出来。 「卖钩子的,你他妈最好老实点,要不老子现在就操了你!」 司机接着开车,言抒坐回座位,借着脸疼,一只手捂着脸低头,另一只手翻看化妆包,看还能有什么用得上的东西。 但愿刚才扔出去的那几样,能帮警察找到她。 眉笔,眼线笔,这都是又细又小的东西,扔在地上看不到,扎在身上也疼不到哪儿去;粉底口红就更没什么用了,顶多能用来做个记号。只有那把剃眉刀,或许能派上点用场,但也就能划个口子,前面这司机皮糙肉厚的,估计等同于挠痒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言抒明白,如果再有反抗,必须得一招致命才行。否则彻底惹怒了司机,自己才是真的危险。 手里这几样东西,言抒一个也用不上。可就算手里有把刀,就能制服司机自己脱身了吗?言抒很清楚,自己的这些手段只不过是拖延时间和速度。现在连这些手段都不敢轻易用了,言抒瘫坐在后坐里,难道就真的这样被卖到境外吗? 她估摸着,距离给蒋铮发信息,过去差不多一个小时了。不知道蒋铮有没有看到自己的求救,毕竟那个时间,大多数人都还在睡梦中。可是就算看到了,她发过去的定位也已经没了意义——手机被扔的那个地方,怎么也开出去十几公里了。这一望无际的野地里,就算警察来了,想找这辆计程车,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司机说,把她卖到境外给人家当媳妇,言抒一点都不怀疑。这种事情在内地都有,在这混乱、黑暗、没有章法的边境地带,为什么不能有?一旦到了境外,自己语言不通,没有了国国家的保护,那就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还有纪珩。言抒其实是有很多话想和他说,想告诉他自己14岁时那点少女的心思;想告诉他这么多年过去,看到别的女人和他亲近,馄饨店老闆娘或是铃姐,她都吃味;想告诉他,即便没有了军人的身份,即便他和蒋铮正在查的事情没有水落石出,即便他整日在灰色地带游走见不得光明,她都不觉得他是堕落、是沦丧、是自暴自弃。相反,他依然是一身本事、顶天立地的纪珩,任何时候,都能化作一道光,把黑暗照亮。 可现在,太阳还没出来,撒在野地上的,只有些微弱的光。 没有照亮黑暗的光。 言抒的每一天,都是在这种半明半暗的晨光中开启的。所以,她早就习惯了凌晨时分的寒冷和熹微,也从不会觉得害怕或慌张。但这个凌晨,边境线的冰冻的大地上,哪怕太阳即将破晓而出,言抒还是感觉到无边无际的寒冷。 还有深深的绝望。 第32章 劫后余生 就在言抒绞尽脑汁地想,还能做点什么自救的时候,车停了。 司机熄了火,拔下钥匙,也不理言抒,直接下了车。 言抒透过窗户往外看,想搞清楚这司机要干什么。透过窗户,她看见和计程车并排,这大野地里不知道哪儿冒出来一辆黑色轿车。司机向那辆车走去。言抒一个激灵,他是打算把她连人带车丢在这! 言抒飞快打开车门,朝人奔了过去,死死抓住司机的胳膊。 「钥匙给我!」 言抒不会开车,钥匙给她她也决计开不回去,但至少有暖风,她不至于冻死在这旷野里。还能有光,她能求救。 司机膀子一甩,就把言抒甩了出去:「卖钩子的,要不是人家交待留活口,车都不给你!」 言抒仰面朝天,摔了个七晕八素。挣扎着爬起来,司机已经开着事先预备好的那辆黑车,扬长而去了。 野地里没有任何遮挡,风从四面八方打着哨地灌过来,言抒积攒的那点热量瞬间被风带走了。她赶紧跑回车里,关上车门,车里还有些余温,希望能挺一阵子。 她尝试着按打火键,毫无疑问是徒劳,没有钥匙,只能开关车门,其他功能全部丧失。 好在那司机走了,她暂时没有人身安全上的威胁,需要做的就是保存体力,等。蒋铮总会看到她的求救,警察总会找到她。她要做的,就是在那之前,保证自己别被冻死。 言抒开始在车里乱翻,企图找到一点吃的喝的,保存能量。但这车明显是被处理过,为了不留下痕迹,连根毛都没有。言抒自己的包里倒是有半瓶矿泉水,是昨天喝剩下的,没拿出去。还有半盒喉糖,是她随身常备的。除此以外没有任何能吃进嘴里的东西了。 言抒看着喉糖,苦笑。这是在暗示她,喊破嗓子也没人来救你吗!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 喇叭!可以按喇叭! 至少,如果有人来救她,听到喇叭声,找到她的概率也大一点! 言抒从后排直接钻进驾驶位,在方向盘上压了一下。 「滴」的一声音,果然可以响! 言抒兴奋地连着按了五下,扭过头去,看有没有人来。 毫无意外地,身后的大野地空无一人,别说车了,连个人毛都没有。 言抒也自嘲地笑了,自己是想有人来救她想疯了。这喇叭莫不是有什么神力,还能按一下就把救兵召唤过来。 野地里冷,车内温度降得很快,没一会,那点余温就散尽,言抒需要搓手跺脚来取暖了。 剥了一颗喉糖放进嘴里,里面多少有些糖分,能补充点能量。但这喉糖还是薄荷味,言抒平时用来预防嗓子发炎的。这会儿含着薄荷,更冷了。 外面的风还在唿啸着吹,甚至车身都会有细微的晃动。 言抒又按了几下喇叭。长按,短按,三长一短,三短一长。 当然,依然没有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等,再等等,警察会来的,言抒给自己打气。强忍着冷,把车门打开,又马上关上。即便如此短暂地开车门,西北风也争先恐后地灌进来,裹着冷气,车里的温度更低了。 在盈州的时候她播过一条新闻,男子在车内过夜,因氧气不足窒息而死。所以言抒知道,在汽车这种几乎密闭的空间里,不能呆太长时间。她不得不放些新鲜空气进来,只是每放一次,车上就更冷一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地平线尽头,太阳冒出一个橙黄色的弧线,而言抒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发抖。她重新调整坐姿,脚踩上椅子,抱膝坐着,让自己缩成一团。头抵着方向盘,一下下机械地按着喇叭。每按一下,言抒就告诉自己快了,快了。 ——太阳出来就暖和了。 ——警察一会就到了。 ——言抒你要坚持住啊。 ——快了,快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言抒好像出现了幻觉,隐隐听出车外除了风声,好像还夹杂着汽车行驶过的声音。 她勐地抬起头,额头因为一直抵着方向盘按喇叭,红了一片。她看向后视镜,远处真的有一辆黑色的车! 言抒迅速打开车门,因为太急,肢体冻得僵硬也不灵活,差点摔了出去。但她丝毫没停顿,必须拦下这辆车,才有获救的希望!她大喊,跳起来挥舞手臂,把手伸回到车里拼命按喇叭。 而那辆黑车,此时正顺着山坡飞驰而下,速度极快,车身裹挟着山风,尘土飞扬。他好像看见了言抒的示意,直直朝她开了过来,在距离计程车的不远处,一个急剎车停下了。 这车……言抒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此时傻愣在原地。 男人从驾驶室下来,周身带着风雪,快步走向言抒。待言抒确定看清了来人是谁,眼泪瞬间蓄了满眼。 他人明明没在勒城,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言抒的大脑好像被冻僵了,不会思考,或者说已经放弃思考了,却一直重复出现着一句话。 他像一道光,把黑暗都照亮了。 接到蒋铮电话的时候,纪珩已经开车从北闸口进了勒城了。 昨天在骆驼沟办完事儿,铃姐说找个地方睡觉,纪珩坚持要开夜车回来。他受够了铃姐一路上没完没了地发骚,只想赶紧回来,躲个清净。 「那怎么睡觉啊,还是中途找个小旅店吗?条件太差了。」铃姐一百个不情愿。 「车上睡。」纪珩就是要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开了一晚上,铃姐实在熬不住,此时已经在副驾驶睡着了,纪珩看着手机上闪灼着蒋铮的名字,犹豫要不要接电话。蒋铮一般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两人都是定期见面,互通信息。就算是着急的事情,一般用未知号码发简讯,简讯内容千奇百怪,都是两人提前约定好的暗号。 贸然接电话,他怕暴露。毕竟铃姐是崔红英的耳目,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可电话一声声震着,像鼓槌敲打着纪珩的心,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电话非接不可。 「餵。」纪珩放弃挣扎,滑到了接听键。 「方便么?」 「不是很合适。」 「那你别说话,听我说。言抒有危险,不知道上了谁的车,我现在正开车过去,定位是出城往西的方向,但她电话已经打不通了。我不建议报警,现在是哪边的势力说不清楚,万一和警方这边有勾连,警察介入了反而不好办。你身边那个维族小伙子,信不信得过,能不能派给我?一个人就够,和我有个照应就行。」 「知道了。」 纪珩火从心起,胸口仿佛挨了一闷棍,情绪翻涌却都憋在那里。往西边只有一条路,通往边境,人群混杂,混乱不堪。一旦出了边境线,就更麻烦了。 纪珩一脚剎车,停在路边。没耐心地把铃姐推搡醒。 「醒醒,赶紧下车。」 铃姐睡眼惺忪,被迫醒来有些愣怔,「到了吗?」 「赶紧下车。」纪珩咬着后槽牙,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这是哪儿啊就下车?」铃姐不干了,外面还黑着,干嘛这么着急撵人。 「别他妈等我给你踹下去,现在就下,马上!」纪珩彻底丧失耐心了。 铃姐没见过这样的纪珩,像个活阎王,表情冷若冰霜,眼睛却在冒火。搁在方向盘上的手,拳头攥得死紧,好像下一秒就会一拳抡过来,打爆她的脑袋。 铃姐害怕,依言照做,行李都没拿,只拿了随身小包,连滚带爬地下了车。没等站稳,纪珩就一脚油门沖了出去,铃姐被带得一个趔趄。 「纪珩,你他妈的不是人!」铃姐的骂声尖利刺耳,但也抵不过纪珩一脚油门的引擎声,被卷在轰鸣里,彻彻底底听不见了。 纪珩从北边进的城,要去西边救人,得横穿半个勒城。他给乌尔津打电话,让乌尔津把自己的车开出来,到指定的地点等他。 铃姐开来的这辆车他认得,是崔红英的。保不齐里面有没有录音之类的,他不能开着这辆车去救言抒。 「怎么了哥,急成这样?」乌尔津再大条,也发现纪珩不对劲了,确切地说,在电话里就不对劲了。 「钥匙。」 钥匙扔过来,纪珩也扔回给他一把,是越野车的。「车开到棉纺织厂,给谁都行。」交待完就匆匆上了车。 「用不用我跟你去啊哥!」乌尔津在车屁股后面大喊,但和铃姐的叫喊声一样,散在风里了。 纪珩最快的速度往西边出城的路开,车都要踩爆缸了。今天他把铃姐扔下车,崔红英肯定知道他这边出事了,而且非同小可,所以他不能让乌尔津跟着来,乌尔津和蒋铮,一个明警一个明匪。一旦他们两个见了面,崔红英那边,肯定纸包不住火。 他就一个人去,甭管对面有多少人,他拼死了都得把言抒救回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他给言抒打电话,语音播报不断提醒他已关机。他了解言抒的作息,这个时间她通常刚出门,手机不会这么快就没电的,一定是那些人发现她的求救了。 一个女人,生得也好看,人生地不熟被人掳走……纪珩不敢再往下想,边境有多乱,他不会不知道。非法过境的,走私的,倒卖野生动物的,贩卖人口的……他逼自己集中精注意力开车,判断言抒的位置,至于言抒会不会经歷什么不测,他想都不敢想。 从部队转业到电厂,他本来万念俱灰,打算这辈子在电厂浑浑噩噩地过完,就算了。但隋保全和舒建军俩人,把他当块宝似的,又是护着又是捧着又是重点培养的,他才有了点奔头和方向。 这辈子活到现在,对他好的人不多,他不想辜负。 他已经欠隋保全一条命了,如果再欠了舒建军的,他死了怕是都还不起。 言抒,言抒……纪珩心里默念着名字,脚下几乎踩到底,耳边只剩下发动机的轰鸣。 纪珩在言抒面前站定,开口,嗓子喑哑地像磨过了砂纸,「受伤了没。」 言抒没答,死咬着嘴唇,眼睛里豆大的泪珠霹雳吧啦地往下砸。 站得近了,纪珩一下子注意到了言抒脸上的巴掌印,五个指头红痕清晰,不由得心下一凛,强忍着怒气,迈近一步,下颌线崩得死紧,上下打量言抒。 「他们动手了?」 言抒没有一声啜泣,但眼泪不停,湿了满脸。摇摇头,又点点头。她就是挨打了,还被摔在地上了。她委屈,害怕,刚才被冻僵了的情绪现在一股脑全翻上来了,偏偏纪珩还站在她对面拧着眉毛冷着脸,上下打量她。 晨曦划破了地平线,冬日的太阳,惨白中带着一丝血红的耀光,瞬间洒满了脚下无边的旷野,连一颗沙砾都泛着金波。 许是这日出太耀眼了,又或许是眼里蓄上来的泪水太多了,总之,眼前的天地景象都模煳了的那一刻,言抒扎进了男人坚实的怀抱里。 第33章 他怕她嫌太辣 言抒脸上的指痕鲜艷,半边脸都肿了起来,不用她说,纪珩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纪珩拧着眉,全身上下笼罩着寒意,像一头鬃毛倒竖、随时准备一跃而起投入到战斗中去的狼。却被一具柔软的身子突然抱了个满怀,一下子僵硬在了原地。 言抒鼻涕眼泪蹭了纪珩满身,眼睛像开闸了的水龙头,满腹的委屈一股脑全发泄在纪珩的夹克上。 「我等得天都亮了,你也没来。」 纪珩好像被噎住了嗓子,半晌,低声地说了一句。 「我的错。」 一贯和她冷眉冷眼的男人,沉声道歉,言抒更委屈了,鼻涕眼泪来得更汹涌了。 连同男人烙铁一般的心,也浸润得泞成一片。 言抒的情绪慢慢平稳了,眼泪也止住了,安静了许多。最先感觉到不对劲的,是纪珩。 他把怀里的人扯出来,为了看仔细,不得不微微弯下腰,盯着言抒的脸。 「脸怎么这么红?」 「打的。」 「眼睛怎么也红?」 「哭的。」 「额头也红。」 「方向盘硌的。」 这女人真是有办法。每说一句话,都像一闷棍,敲在他心上。 仔细看,言抒的脸泛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是干的,唿出来的鼻息也又烫又热。 「发烧了,还犟嘴。」纪珩扯过言抒,往停车的位置走去。 蒋铮也赶到了,和纪珩前后脚的时间。言抒惊异于他们俩怎么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自己。 「出城往西,只有这一条路,再直直开下去就是边境线。」 看来那司机没骗她,真的要把她往边境线带。但为什么中途连车带人都不管了,言抒也想不明白。 言抒偷瞄纪珩,右边胸口的衣服上,有明显的洇湿,拜她所赐;劲瘦的腰身刚才被她环抱着来着……想到这些言抒的脸烧得更烫了。 纪珩让言抒上车等着,自己和蒋铮在计程车上里里外外看了几圈,把言抒落在里面的东西,化妆包什么的拿了回来。 「套牌的」,蒋铮踹了一脚计程车的轮胎,「有把握找着人么?」 言下之意,需要他以公安的身份介入帮助他调查吗。 纪珩眯眼舔了舔嘴角,冷笑了声,「留了这么多尾巴,不就是想让我找到么。」 他有把握,蒋铮便不操心了,向言抒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哎,什么情况啊你?」 纪珩高高大大的,拎着言抒的女款包,有种不协调的滑稽。脚下没停,「没情况,她是谁你不认识么?」 蒋铮咧着嘴,笑得异常灿烂,「我认识啊,你之前领导的女儿嘛!」 纪珩没再搭理他,径直往自己车上走去。 「还没情况,哼,我看情况大了去了!」蒋铮撇撇嘴,也开车走了。 纪珩把暖风调到最大,从后备箱翻出几瓶水,递给言抒。一边开车一边观察她的状态。 发烧的原因,言抒口干舌燥。沁凉的水喝下去,带走了一部分热量,舒服多了。折腾了这么久,疲惫袭来,不自觉想要窝在椅子里假寐。 脑海中勐然一个激灵,言抒坐起来,扒着窗户往外看。 「看什么?」 「我的手机。刚才被那个人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别找了,找不到的。」从勒城开到这儿,七十多公里,找一部手机,显然不现实。 言抒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窝回了座位里,嘟囔了一句:「里面好多我之前上节目的照片呢。」 还有妈妈的照片,但言抒没提。那是她在盈州家里的影集里面看到的,翻拍到手机里,时不时就看看。 「他为什么要绑我?」言抒问纪珩。人吓得半死,挨了一巴掌,手机也没了。她招谁惹谁了,遭受这份无妄之灾。 「我去查。」 「哦。」 看看回去买了新手机,能不能用软体同步过来吧,言抒闷闷地想。 这一上午精神过度紧张,体力消耗也很大。不知道是自己越烧越高还是车里暖风太好,总之后半程路,言抒睡着了。 进入睡眠的那一刻,言抒迷迷煳煳,心里划过一丝庆幸——车里这么狭小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刚才还抱了人家……言抒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睡着挺好。 言抒这一路睡得很安稳,纪珩的眉头却没舒展过。就目前看到的情况,虽然还没开始查,但他判断得出,她遭受这一切,八成是因为他。 偏头看了看言抒安静的睡相,纪珩心里五味杂陈。 快到家,纪珩叫醒了言抒,让她清醒清醒,不然刚睡醒就吹风,怕是要烧得更严重。 言抒还在烧,她迫切地想把自己放倒在床上,赶紧收拾了东西要上楼。结果一下车,就看见了单元楼门口站了个熟悉的身影。 方纶顶着个「主播头」,一看就是刚下新闻就赶过来了。 看到言抒全须全尾的,方纶一个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他也看到了言抒背后跟着的男人。言抒没介绍,他也没主动问。 「你怎么了,没事吧?就因为不想接受我的表白,班都不上啦?」 一记冷若冰锋的眼刀射过来,方纶就当没看见。 「我这儿……临时出了点状况,齐导很生气吧?」言抒没敢实话实说,不免有些心虚。 「有点儿。但齐导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你和他好好解释一下,他是通情达理的。」方纶宽慰道。 「……我手机也被人偷走了,你的借我,我给齐导打个电话。」 言抒拿了手机,走到一旁打电话。方纶看着几步以外站定的纪珩,突然想起昨晚在大盘鸡饭馆,言抒坐在他对面吃东西的样子。明明是很有女人味的长相,吃起东西来却很可爱。她好像总是习惯用一侧的牙齿咬东西,食物堆在嘴巴里,鼓起一个小小的包,她一点一点不紧不慢地咀嚼着,像只仓鼠。 还有听到他的表白时她说的话。听着能气死人,可方纶偏偏狠不下心。 「唔,抱歉啊,我不知道你心里是这样的想法,一直都是把你当好兄弟好搭档的。如果之前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我和你道歉。「 「……方纶,你知道的,我就是来调职轮岗一年,一年之后我还要回盈州的。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很多现实的因素要考虑,你说对吧?」 「嗯,当然,我很感谢你对我的欣赏。女人嘛,都是虚荣的,哪个女人听到有男人喜欢自己,会不高兴呢?但我不是那种「不接受一个人还一直给人家幻想」的那种女人,可能现在和你说这些残忍了点,但作为你的好兄弟,长痛不如短痛,你说对吧?」 听听,有理有据,逻辑严密,听得方纶险些着了她的道儿,差点就信了。 那这位呢?他漠然地看向纪珩。 是让你丧失理智、丢掉逻辑、不顾一切地爱下去的那个人吗? 方纶确认了言抒没事,聊了几句便走了。纪珩心里憋着火,也不说话,把言抒送回家安顿好,还是决定去厨房给她弄点吃的。 毕竟是因他为起,他得负责到底。 「谁惹你了?」言抒纳闷。这人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又冷鼻子冷眼。 「好好呆着,别瞎折腾。」纪珩没好气。 方纶来看她,吃醋了?言抒没来由地猜测,心里竟还有一丝丝窃喜。但又觉得自己的猜测非常站不住脚,纪珩这人,冷冰冰的,怎么看怎么都不像那种为爱争风吃醋的人。 她今天抱了他,他没什么反应;方纶来看他,他看起来也不像吃醋的样子。言抒心里不是滋味——显然,这不是一个男人心里装着一个女人的表现。 但他毕竟去救下了她,现在又在厨房做饭。想到一会又能蹭上纪珩做的饭了,心情又好了些。 言抒的厨房……材料和工具都非常地有限。纪珩找了半天,实在没什么能做的,凑活着下了碗面条,里面放了青菜、荷包蛋和火腿肠,能加的食材都加了。电饭煲里炖了姜丝红糖,祛寒。 对,就是上次他让乌尔津买回来的玫瑰红糖,礼盒一直放在他家门口的玄关上,刚才专门回对门拿的。 红糖多,姜丝少,多炖一会,他怕她嫌太辣。 言抒不舒服,是着凉引起的感冒,不是生理期,他心知肚明。可不是怎地,他就是想让她吃上那红糖。 总没坏处。 言抒发着烧没什么胃口,面条她嫌寡淡,吃了几口就不吃了。但却对姜丝红糖很感兴趣。 「还有饭后甜点呢!」 果然女人对甜食,总是没什么抵抗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刚盛出来,太烫了,言抒不敢直接喝。放在嘴边吹着,红糖的焦甜,配着姜的丝丝辛辣,香气扑鼻。 「你闻,好香!」言抒把碗端到他鼻子下面。 纪珩微微后靠,摇着头拒绝,「我闻不到。」 「你也感冒了?」言抒心里纳闷,还夹杂着一丝不高兴。她是因为挨冻了那么久才发烧的,他又没有。八成是应付她了事的。 「不是」,纪珩顿了顿。 「我从来都闻不到。」 第34章 黑夜里沉沦 言抒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纪珩。 这个男人,明明会做那么好吃的饭菜,经常隔着走廊她那狗鼻子都能闻到香味;明明经常抽菸,她见过不止一次,他被自己唿出来的烟雾呛得眯了眼,怎么会……闻不到? 言抒的震惊在纪珩的意料之中。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给言抒的碗里又添了点姜丝红糖水。 「把这些趁热都喝完,然后上床睡觉,发烧就好了。」 说完他起身,往门口走去。 犹豫了下,在玄关处停了,转过身。 「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回来,有事打电话。」说完出了门。 纪珩要去办什么事,她知道。 其实打从她发现那辆计程车有问题,她就隐隐觉得这件事应该和纪珩有关。在勒城她认识的人太有限了,能跟这群亡命徒扯上关系的,只有他了。这也是她不敢声张、只敢向蒋铮求救的原因——纪珩那个世界里的规则,她不懂。她不敢轻举妄动,以免给其他人可趁之机。 所以他说去查,她便答应。 找出手机,拨通了蒋铮的电话。 「身体怎么样?」蒋铮的声音懒懒的,应该是午休时间,在补觉。 「他闻不到味道……是怎么回事?」 「他告诉你的?」蒋铮一个激灵从办公室沙发上坐起来。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发现的?」言抒很敏感地抓住了关键。 听筒里传来了一声苦笑。 「他伪装了十多年了,太熟练了,如果他不想让人知道,无论如何都发现不了。」 言抒心底有酸涩蔓延开来。 蒋铮嘆了口气:「是他在部队的时候的事,一次执行紧急任务,纪珩分神了,出了事故,颅底骨折,在医院修养了小半月。外伤造成了嗅觉神经损伤,一开始只是嗅觉下降,后来慢慢就闻不到任何味道了。」 电话这头,是言抒漫长的沉默。 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十四岁时温暖有力的大手拉她过险峰;漆黑的雨夜凭藉一己之力救下所有人;还有刚刚,飞车赶到无边的旷野把她救下,任她鼻涕一把泪一把曾在他身上……他知道怎样摆脱困境,永远能在险境边缘堪堪把人拉住。他像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可以依靠,可以信赖。 可英雄,原来也有无助绝望的时候。 言抒稳了稳心神,逼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关键点上:「你刚才说,纪珩分神了?」 这不像他,他那么谨慎周全的一个人,怎么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分神? 「关于这个……」电话里蒋铮的声音有些支吾「……你还是问他自己吧。」 挂了电话,言抒坐在餐桌前,一动也不动。 今天发生的一切,简直像一出闹剧。 那些人可能以为,自己对纪珩而言,是很重要的人,重要到能当做一个砝码?言抒苦笑了下,他们是没见过纪珩那副冷眉冷眼、离情绝爱的样子,自己不过是十四岁就暗恋人家的黄毛丫头,这如意算盘打到她身上,未免也太大错特错了。 她爱纪珩,从十四岁就是,她清楚得很。本来心底还有一丝侥倖的摇摆,不确定纪珩是否对她有同样的情感,但现在,都尘埃落定了。 闹剧的结局,她抱了他,换来了他的难以启齿,滑稽得无可厚非。 他苦心隐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明明可以一直掩盖下去,如今却宁愿自揭伤疤,也要告诉她——他有短处、有苦楚、有复杂的不可说的过去。 别爱他。 言抒把红糖姜丝喝了个底朝天;上次生病吃的祖卡木没吃完,这次也派上了用场;拿了两床被子把自己裹上发汗——她要快点好起来。 她要去工作,无辜放了鸽子,她知道齐导、方纶、陈小鸥面对突发的调整,都很难做。 她要好起来,不然纪珩出于那该死的责任感,还是会分出心神来照顾她的,对于他,她不想有一丝丝的勉强。 最重要的,她要保持清醒的意识和理性思考的能力。和蒋铮见面的那天,明明她已经听得很明白了,「他担心,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没法向你父亲交代」。可今天,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交织在一起,再加上对他压抑在心底的情感,她还是做出了冲动的决定。 是我自己逾矩了。以后不会了,纪珩。 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纪珩走到车跟前,带着犹豫,有点不放心把言抒一个人扔在家里。决定先上车给孙晓强打个电话,然后再说。 这个时间,通常孙晓强在睡觉。 三个人里,纪珩要看场子,整个就是黑白颠倒的作息;白羽最规律,很讲究养生地早睡早起;孙晓强不用看场子,但也是昼伏夜出。 毕竟许多事情,都是不能再阳光下进行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有事儿啊珩哥?」孙晓强打着哈欠接了电话。他和纪珩也不见外,言下之意,要是没啥着急的事,就等他睡醒再说。 「边境线那边,有熟的人么?」 歪日,看来是真有事儿,孙晓强一骨碌爬起来,「你说吧哥。」 「具体什么位置不知道,但肯定是出城往西那条路,找一部手机。」 「你手机丢了啊哥?」妈的还有人敢偷纪珩手机吗?孙晓强纳闷。 「不是我的。」纪珩说完,稍微回忆了下,报了个型号。 「行,啥颜色?」 「白色。」 「行我这就去办啊哥,找到了给你打电话。」 挂断了电话,纪珩又拨出两通电话。在电话里交待得很仔细。 言抒发着烧,他不敢走远,更不敢彻底离开去办事。但面对言抒那对清澈见底的眼睛,纪珩心里又说不出的慌。 心里闷,打开车窗透透气,低头点了根烟。 青烟裊裊升起,纪珩习惯性地眯了眼。烟很快飘到窗外,散去。可心底的慌乱,却没有减轻。 他凭什么? 他有并不光彩的过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情。 甚至还有残疾。 他替崔红英卖命,这么多年,在他身上,好人和坏人的边界早已模煳。更严重些,可能已经烙上了斑斑劣迹。 他活得没有方向,没有奔头,更没有欲望。如果不是为了查清隋萤那件事的真相,这样的自己,甚至无异于一具行尸走肉。 蒋铮第一次把言抒的背景信息带给他,那天早上回来,他特意没睡觉,守着时间去看了《早安勒城》。主播台前的言抒,亲切端庄,落落大方,但却不会给人感觉很拘谨,播出来的新闻也字正腔圆,掷地有声。和印象中那个有些内向、羞怯的少女,完全不同。 眼前又浮现出言抒姣好甜美,唇红齿白的笑脸——你就该站在清晨的朝阳里,向着光的方向,馥郁蓬勃,意气风发。 而不是被我拖向命运的深渊,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沉沦。 第35章 哪个女人这么大本事 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到处瀰漫着酒味、烟味、香水味,还有人群唿出的二氧化碳,混合在在一起,实在不是很美妙。 低俗的音乐震耳欲聋,夹杂着叫骂,袒胸露乳的女侍者走来走去,一边哄着客人,一边藉机推销酒水。人群被酒精刺激了神经,大脑突突地跳,压根不会在意这点不好问的味道。 黄毛翘着二郎腿,坐在卡座里,正在玩手机。酒吧看场子有个好处,每天都能开一个专门的卡座,方便随时盯着场子。黄毛利用这点「福利」,没少带女人来,装自己在道儿上混得不错,常年包台。 「潘哥,有人找!」 黄毛一抬头,眼前这几个人他认识,隔壁私域的,经常碰见。 私域是酒吧街乃至整个勒城最大的酒吧,客群层次高,档次和消费自然也不在话下。和其他杂牌小酒吧很少联繫,一副高不可攀的架势。其他小酒吧也从不拿私域当作竞争或对标对象,没什么可比性,大家都有各自的圈层,井水不犯河水。 但今天私域的人来他们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酒吧,可是够黄毛吹一阵子牛逼的了。 「有事?」黄毛抬了抬眼皮。眼前这维族小伙子,就算是私域的人,也不过是个马仔,这可是他的场子,派头得拿足。 「潘哥,我们当家的请您过去坐坐。」乌尔津汉语说得不利索,语速有些慢,更显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恭敬。 黄毛没马上表态,掩饰着内心激动,低头点了根烟。最近确实有那么点运气,虽然之前在馄饨店和纪珩闹得有点不愉快,但就因为答应了鸿应另一位当家的,帮忙解决了点事儿,他如今已经成了纪珩的座上宾了? 酒吧街谁不知道纪珩?又有谁能让纪珩派人这么恭恭敬敬地请去坐坐?黄毛抑制着内心的狂喜,这人吶,运势到了,谁都能平步青云。 「走!」黄毛抓起外套,抡圆了胳膊一扬,外套挂在了肩上。抖了抖肩,大步流星往私域去了。 私域一个相对远离舞台中心的卡座里,纪珩抬腕看了眼表。 一点了,他出门的时候去敲过言抒的门,言抒没开,隔着门说烧已经退了,准备睡了。这个点,应该已经睡着了。 纪珩低头点了根烟,一边抽菸,一边等。 虽然每天看着酒吧的场子,但他不喝酒,除非及其特别的场合,否则滴酒不沾。喝酒误事,容易丧失判断力,这是在部队养成的习惯。但抽菸却戒不掉,尤其是心烦的时候。 手底下兄弟一声声「强哥、强哥」由远及近,纪珩知道,孙晓强到了。 孙晓强一句话不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桌上的苏打水,勐灌了一罐子下去,舒服地打了个气嗝,看样子是渴久了。 「找到了?」纪珩问。 「哥你之前说是个啥样的手机来着?」孙晓强拧着眉。一脸凝重。 「苹果11,白色的。」 「那就没错了」,孙晓强说着,从大衣兜里掏出一团粉色的玩意,神情复杂地递给纪珩。 言抒的手机壳,是肉粉色的,上面还坠着一个毛茸茸很好捏的兔子,看起来可不就是肉嘟嘟的一坨。 纪珩面无表情地接过,「谢了。」 「不是,哥」,孙晓强目瞪口呆,「真是这个啊?这一看就是女人的玩意啊!谁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纪珩在电话里说得那么不容置喙,他意识事情的严重性,亲自盯着人去找的。西边野地里那个大风啊,他脑瓜子吹得嗡嗡的。结果是一女人的手机? 他现在脑袋也不疼了,满脑子问号,他妈的到底哪个女人有这么大本事,指使纪珩办事都不费吹灰之力的? 纪珩并不打算和他多说,烟在菸灰缸里摁灭,「别瞎打听。」 正说着话,黄毛到了。 黄毛在自己酒吧里派头十足,进了私域,却收敛了许多。可能是刚刚装修过的原因,私域里面的布局装饰都很有格调;引客人入座的侍者,无论男女,都是一丝不苟的西服套装;没有难闻的气味,空气里甚至有种淡淡的果香;音乐倒是很强劲,但也不是那种烂大街的口水歌随便加上点节奏,听起来就个性十足。 真他妈高级!黄毛暗想。 乌尔津在前面引着,在纪珩耳边低语了几句,纪珩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纪老闆」,黄毛沖纪珩伸出手,学着江湖人士的做派,「久仰大名。」 纪珩没起身,也没抬手。目光一点点向下,最后落在黄毛伸出来的手上,嘴边噙了抹笑意,「请坐。」 那笑容,孙晓强在一旁看了,不禁向旁边坐了坐。 黄毛坐下,纪珩指了指桌面上的各类酒水,示意他自便。 「之前在馄饨店里多有得罪,见谅。」纪珩开门见山。 「哦,嗨!都是误会,误会!」黄毛找了台阶,也赶紧借坡下驴。 「想问问你有没有意向来鸿应,看私域的场子?」 斑斓的场灯打在纪珩脸上,高挺的鼻樑投下一片阴影,明暗交替,变幻不明。 果然他的判断没错!就那逼娘们儿,之前看不上自己,原来是奔着纪珩去的。在纪珩那不也没捞到什么好处?一定是因为在什么事得罪了纪珩,纪珩不好出面,才让另一位当家找自己,给她点教训。 现在看来,纪珩对于结果很满意,自己在隔壁那破酒吧看场子看了那么多年,也终于等到出头之日了! 同样是看场子,黄毛充其量是个打手,一旦有人闹事负责过去摆平,别的不管。纪珩却是当家的,掌握着私域的决策权,用人、有钱都说了算。来了私域,虽然还是看场子,但档次却不一样了,这个帐黄毛自然会算。 他拿起檯面上的一个空杯子,倒了酒,双手举着,恭恭敬敬地叫了声:「珩哥。」 会所里,崔红英正和白羽一起,听铃姐汇报这一趟去骆驼沟接洽公安的经过。 白羽不愿意和铃姐共事,正好手下来告诉他说黄毛来了,在外面等着。黄毛是来拿钱的,之前付了一小部分了,当时说好了,其余的事成之后一次性付清。 看纪珩这次紧张的样子,果然如同他所料,那个女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试探纪珩的目的达到了,白羽揣好了事先准备好的支票,和崔红英示意了一下便出去了。屋子里铃姐继续和崔红英汇报。 「……局子里正好关着几个,是两天前扫黄抓现行的。刘队那边当场就问了,愿不愿意去勒城,有一份正经工作,那些姑娘都说愿意。当然,也有可能是做做样子,毕竟大家都知道,卖淫不算犯罪,但也是违法,认错态度要好。」 铃姐进出拘留所,家常便饭了,称得上是熟门熟路,倒也能侃侃而谈。 崔红英点点头,越发觉得,这个人选,是选对了。 经歷丰富,胆子大,最重要的,还听话。 「和纪珩呢?配合得怎么样?」 提到纪珩,铃姐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但马上又恢復了正常。 「他挺照顾我,一切也都正常。」 说这话的时候,正好白羽回来了,铃姐反应他看在眼里,忍不住冷笑出声。 「你要是往纪珩身上打主意,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纪珩那人我太了解了,发起狠来,你怕是连哭都找不着北。「 正说着,「嘭」地一声,门开了,一团血肉模煳的人被扔了进来。 第36章 手伸得长了 黄毛拿了支票,本来还想和白羽多说两句,告诉他自己以后就在私域看场子了。但白羽一脸厌恶,给了支票,扭头就走。 无所谓,黄毛想。拿了钱就行,管那么多干嘛。 把支票拿出来,又重新确认了下上上面的金额,黄毛兴高采烈往外走。不愧是鸿应啊,出手就是大方。不过是绑个娘们顺便吓唬吓唬,就这么大手笔给过来了。 以后都给鸿应卖命了,赚钱的机会大把! 上一秒嗨乐颠颠的黄毛,下一秒迎面和纪珩碰了个正着。 黄毛一愣,纪珩的脸色极为难看,铁青着,和昨天在私域卡座里的纪老闆,判若两人。 「珩……」,黄毛跟纪珩打招唿,但「哥」字还没喊出嗓子眼,就被纪珩用胳膊肘锢住脖子,拖出了会所大门。 纪珩一只手锢着人,另一只手从会所门厅放雨伞、高尔夫球桿的地方,捞了件趁手的工具。 孙晓强开着车赶到,恰好看到黄毛被一股大力掼到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还扑翻了会所门口的发财树盆栽。 孙晓强坐在车里,趴在方向盘上,探着脑袋暗自感嘆。 啧啧,看来这回是真动怒了。兄弟你是个狠人啊,发起火来,自己家的场子都砸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纪珩拎着球桿,一步步逼近黄毛。那球桿八成是白羽的,他有时陪客人打打高尔夫球,水平不怎么样,球桿却很讲究,是合金铁桿。纪珩可不管那么多,看着躺在地上惊恐的黄毛,瞄准了右手手腕的位置,一桿子下去,球头撞击骨头的声音,和黄毛惨绝的叫喊声一併响起,撕心裂肺,听得人汗毛倒立。 黄毛这只右手,怕是废了。 守在会所门口的,大部分是白羽带来的马仔。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没一个人敢上前拦。 黄毛疼得满地打滚,纪珩扔了球桿,揪着领子把人按到一辆车的前盖上,拳头雨点般地锤下来,避开要害,锤在黄毛的眼角、鼻子、脸和腮帮上。黄毛连叫都叫不出来了,空旷的停车场,只剩下一声声拳头砸在肉身上的闷响。 鼻涕、眼泪混合着粘稠的血水,煳了黄毛一脸,顺了脸往下淌。他现在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瘫在地上,一口一口倒着气。纪珩身上也沾染了血渍,周身笼着寒气,像冰山下封印着的地狱罗王,揪着黄毛的衣领,把人往会所里拖。 坏了,孙晓强下了车赶紧跟上去,刚才那顶多算小打小闹,这回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纪珩一脚把黄毛揣进了崔红英、白羽、铃姐谈事的房间。 黄毛滚到白羽脚下,想拽白羽的裤腿,求他救救自己,但被白羽后退着躲开了。 「纪珩,怎么回事?」崔红英最先沉了脸。这毕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教训个马仔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教训到她眼皮子底下了。 「崔总,我是来找白老闆的」,纪珩不卑不亢,「我手底下的人不懂规矩,谁的活儿都敢接,被我抓了个现行,带到白老闆面前请罪。 说完,把黄毛身上的支票掏出来,展开,按在崔红英面前的桌子上。支票沾了血污,但「白羽」龙飞凤舞的签名,清晰可见。 崔红英眉心跳了跳,立刻明白了。纪珩表面上说是带人来请罪,实际上是要当着自己的面,要个说法的。毕竟白羽破了规矩在先,这手伸得未免有些太长了。 当家人之间最忌讳这个,这也是崔红英当初自己定下的规矩——给了纪珩、白羽、孙晓强足够的用人权利,而且明确规定好了,自己的人自己用。找集团外的人给自己做事可以,那是本事;挖别的兄弟的墙角,那就是找事了。 「纪珩你他妈少血口喷人」,白羽站起来,指着蜷缩在地下血肉模煳成一团的黄毛,「他一个小破酒吧的打手,什么时候成你的人了? 纪珩冷笑,「还真不巧,昨天我刚把他叫去私域,问他愿不愿意来私域看场子,他当场答应,在场的很多人都看见的。结果今天兄弟你就私下找他,给他塞支票。今天如果不被我发现,是不是从明天起,他虽然人在我那儿,实际是给兄弟你卖命了?」 这等于是在兄弟的地盘安插自己的人,这种事,背地里大家都会干,但摆到明面上,就不好看了。 纪珩看向崔红英,崔红英眉头不展。三个当家的都在这儿,还有未来可能要独当一面的铃姐。崔红英但凡表现出一点偏袒,都会招致另外三个人的不满。这道理她当然懂,当即沉了脸,看向白羽。 「你来说说,这怎么回事?」 站在一旁的孙晓强冷笑,到底还是给了机会,没一棍子打死。能让白羽自辩,就有了发挥的空间。 白羽自然不会提这已经是他给黄毛的第二笔钱了,第一笔是让他绑架言抒的定金。他赌只要崔红英在场,纪珩就不敢把他怎么样。于是又四平八稳地坐回了椅子里,慢条斯理地扶了扶眼镜,看向纪珩:「兄弟,没什么可说的,你就当我找错人了。」 纪珩丝毫没有要让步的意思,也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低头点了根烟。香菸冒着白雾,白羽有些看不清他的脸。纪珩吸了口,夹在指间,胳膊搭在椅背上,盯着白羽,话却是说给孙晓强的。 「强子,你懂。按道上的规矩,这要怎么论?」 孙晓强等了半天,就等这个时机呢。当下板起了脸,一字一句地回答纪珩。 「自家兄弟,手伸得长了,轻则砍指,重则废手。」 孙晓强的话掷地有声,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地连根针掉地下都能听得见。 白羽没想到纪珩跟他动真格的,俊脸惨白,瞬间没了血色。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一直坐在角落里没出声的铃姐,此时站起来了。 「哎呦,各位老闆,这是干嘛啊!」 「误会,真的是误会!这件事怪我了,我本来想着咱们那棉纺织厂,上上下下一群娘们儿,万一出点啥事也顶不上去啊。是我想找个镇住场子的人,但你们也知道,我刚来勒城,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儿找信得过的人去?这才拜託白老闆帮我找的。这事儿啊,因我而起。纪珩,我给你赔个不是。」 「你他妈算哪根……」孙晓强话还没说完,却被纪珩制止住了。 「铃姐,这事是你不对。」出来打圆场的是崔红英,「你有困难和我说,和白羽说算怎么回事。白羽他毕竟年纪小,办事不那么周全,纪珩,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纪珩站起来,崔红英的面子他还是得给。他一步步走向白羽,迈过蜷成一团血肉模煳的黄毛,在白羽面前站定。 俯下身,声音很低,却如严冬里的刺刀般锋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如果你想试探我,你的目的达到了;但你要是敢动她,我废的不光是你的手。」 说完纪珩直起身,居高临下,声音也恢復如常。 「奉劝你,把散在各处的人都收回来吧,如果下次是其他人发现你手伸得长,可就没有这么好的下场了。」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向崔红英,点头示意了下,走出了房间。 眼看着崔红英两道发红的纹眉短促地聚拢在一起,又散开,纪珩知道,今天的目的达到了——白羽这么善于安插眼线,崔红英又多疑,一定会好好审视一下自己身边的人。 白羽吃了瘪,愤怒无处发泄,此时也不管是不是脏污了,朝着脚边黄毛的脑袋,上去就是一脚。 可怜那黄毛,叫喊的力气都没了,一声闷哼,厥了过去。 第37章 得罪 言抒起了个大早,身上轻松多了,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台里。 昨晚躺在床上迷迷煳煳的时候,纪珩来敲过门,但她没开。 开了门、见了面,要说什么呢?听他说自己的缺陷、说自己不值得爱吗?言抒不想听那些,便只是隔着门告诉他自己好多了。纪珩也没多停留,听脚步声,应该是直接下楼了。 言抒比平时提前了十分钟下楼——老陈的车她是断然不敢再坐了,不管是真的老陈还是假的老陈,她都不可能再叫车来接自己,只能等过路的计程车。好在现在快五月了,天气渐暖,等车也不像刚来勒城时那样,从头冻到脚了。 当然,旷野的温度就另当别论。想到昨天日出前,在一天当中最冷的时间里,自己在旷野里冷到绝望,言抒还是忍不住发抖。 天依旧没亮,楼道里闪着微弱的灯,忽明忽暗的。本来以为常年天不亮就出门,自己早就适应了。但有了昨天的经歷,言抒说不害怕是假的。她给自己壮胆,被人掳走毕竟是小概率事件,不会接连发生的。 出了单元门,一辆车停在楼下,车灯直直射过来,晃得言抒睁不开眼。估计司机看见了言抒,按了下喇叭。 她没叫车啊,怎么还有人在楼下等她上车!似曾相识的感觉翻涌,言抒吓得不轻,转身想往楼里跑。但眼睛看了强光,什么都看不清,腿也登时软了。 看不清路,言抒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后面的人脚步却更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言抒看不清来人,胳膊上的禁锢感却异常清晰,昨天的情景在脑海中再现,恐惧浮上心头,不禁尖叫出声。 「是我。」 纪珩的声音很沉,带着抽过烟后的沙哑,听起来粗粝却很真实。 楼门口狭窄,言抒回过头,纪珩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勾勒出一个硬朗的轮廓。抓着她胳膊的手,可能怕弄疼她,也微微松了松。 「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给你发信息,你就下来了。」 「找我有事?」言抒惊魂未定。 「送你上班。」 这是言抒第二次坐纪珩的车。昨天从边境回来的路上,她刚抱了他,坐在车里的时候满脑子七荤八素,甚至还在幻想纪珩对她会不会也有一丝的喜欢。只不过一天的时间,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其实你不用送我过去,我打车一样的。现在也没那么冷了。」 言抒的声音很平淡。既然没那份心思,就别老出现在彼此面前,他看她厌烦,她看他不甘。 言抒对他的态度好像一夜之间来了个大转弯,冷静自制,和之前那个厚着脸皮去他家蹭饭的女人判若两人。纪珩心里烦,下意识想点根烟,但看了眼旁边的言抒,忍住了。 「最近不安全。」 这一点,纪珩没骗她。昨天半夜他在私域邀请黄毛加入鸿应,很多人都看见了。一会掐准崔红英和白羽谈事情的时机,他还打算和白羽摊牌,说不准会起正面冲突。 起冲突,他从来都不怕。特别是前些年,鸿应发展得太快,抢了东边的蛋糕、挡了西边的道,明招暗招层出不穷,打打杀杀的日子他早就习以为常了。但这次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言抒牵扯进来。她这边,他实在放心不下。 听到他说不安全,言抒没再说什么。 她因为他出了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任不管。 但她明白,这只是出于他对舒建军的责任,或是良知。无关喜欢,也无关爱。 言抒到了台里,却在准备间门口,被方纶和陈小鸥拦了下来。陈小鸥支支吾吾,面露难色。 「为什么?」 对于陈小鸥告诉她的「台里决定不让她继续承担《早安勒城》节目主持人」这个消息,言抒很震惊。出事当天她虽然没来得及提前通知台里,但过后给齐导打过电话解释。齐导听说她那边出了点意外,也没说其他的,让她多休息多注意,有事情提前沟通。怎么只过了一个晚上,口风就全变了? 「我也纳闷」,方纶冷笑,「勒城电视台什么时候变得工作作风这么严谨了。」 「学姐,我俩也是刚刚才听说的,提前来和你透个风。」陈小鸥压低了嗓子,「齐导正在赶过来的路上,估计一会他会找你,你先别说什么,咱们先听齐导怎么说,他肯定是想你留下的,也许他有办法。」 「那今天的播出呢?方纶自己播吗?」言抒转头问陈小鸥。她心里很抱歉,感觉像是连累了方纶,又要害他自己撑全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言抒」,方纶扳过言抒的肩膀,郑重其事地,「今天还是我自己播,但之后,我听说台里可能有新的人选,这一点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新的人选?据言抒所知,由于人员断档,勒城电视台是典型的「粥多僧少」,像言抒这样新来的主持人,都要承担《早安勒城》和《吃「勒」吗》两档节目,其他能出镜的主持人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当然,邵菁这种除外。早新闻本来就是个出力不讨好的活儿,辛苦自然是不在话下了,关键是收视也很难有所突破。谁会在这个档口接下这个节目?言抒实在想不出。 「谁啊?邵菁?」也许邵菁后悔放弃了《早安勒城》,想要接回来,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她在勒城电视台,上上下下如履平地似的。 方纶眉宇凝重地看着言抒,摇了摇头。 距离开播还有两分钟的时候,齐修到了。鬍子拉碴的,估计早上起来得着急,抹了把脸就出门了。齐修也不盯着播出了,直接拉言抒上楼去台长办公室。 毫无意外地,这个时间,台长办公室的门关着,郭以群还没到。齐修拉着言抒,站在门外,看这架势是要等到郭以群来。 「对不起啊齐导,连累你了。」言抒觉得自己和齐修站在门外墙边的样子,像两个犯错误的学生等着训话,不由得觉得抱歉。 「这都不重要」,齐修揉搓了几下鸡窝一样的头髮,烦躁写在脸上。 「播出当天方纶打你电话打不通,发信息也没回,我们就知道肯定是临时出了什么事,你不会这么没有责任心的,这一点我对你还是有这个自信的。所以那会儿我就让陈小鸥给你提了轮播申请,我也批了,这样下来从流程上看,你就没有什么瑕疵了。本来也没多大的事儿,你后来也和我解释了,确实是有些突发状况,咱们虽说是新闻栏目主持人,但谁也都有个头疼脑热的、临时有事的,我认为这个事就这样过去了。可现在里面那位揪着不放是为什么?我想不出原因。昨晚半夜给我的通知,说今早就不让你侯播了,连个解释的时间都不给。」 这下,言抒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看向台长办公室的门,没说话。 「言抒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事儿得罪他了?」 言抒迟疑了下,刚想点头,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郭以群来了。 郭以群看到两个人,笑得和蔼。 「齐修?我以为只有我岁数大了,早早就醒了,没想到你们年轻人也这么勤奋啊?找我有事?进来说。」 「郭台,我不建议让言抒离开《早安勒城》。」齐修开门见山。 「哦?」郭以群很意外的样子,「说说你的理由。」 「言抒很专业,也很敬业。刚来勒城一切都还不习惯,克服了很多困难,一直兢兢业业对待节目,没有出一点纰漏,反而我们的制作人员能和她学到很多。这次是因为有突发事件,言抒也做了自我检讨,我们栏目组也会设计一套更完善的备岗机制,防范于未然。但因为一次失误,就全盘否定之前的工作,我认为还是再考量一下比较好。」 齐修一席话下来,字字珠玑,言抒都替他捏了把干,悄悄站在他身后拽他衣角,示意他点到为止就可以了。但齐修寸步不让,到底把意见表达了出来。 郭以群丝毫不见动怒,反而笑得和蔼。 「小齐,你的心情我理解,毕竟言抒是你手下的一员大将,离开了未免可惜。但你作为栏目导演要明白,一些人在屏幕上活跃得久了,也该给新人一些机会,你说呢?」郭以群慢条斯理,儒雅依旧。话虽然说给齐修,却意味深长地看着言抒。 这句话言抒再熟悉不过了。一个月前,同样是台长办公室,郭以群用一样的口吻,说「她也活跃了好多年了,也该给新人一些机会」。当时的「她」,指的是邵菁。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她言抒就从新人,变成旧人了? 言抒觉得可笑,如果是这个原因那就没必要纠缠下去了。齐修还要再争论,但被言抒抢了先:「台长,我既然来了勒城电视台,就服从台里的一切安排。《早安勒城》我会交接好,放心吧。」 「交接?什么意思?」齐修听出了这其中不对劲,拧着眉毛追问。看来方纶和她说的,齐修还不知晓。 「你看看,小齐,我刚才和你说的,都白说了。要给新人一些机会,难道不对吗?」郭以群好整以暇看着齐修。 「可我们台多长时间没招人了?就连言抒这种调职轮岗的,也就她一个人啊,哪儿来的新人?」 估计说得时间长了,郭以群口渴,拿着茶壶起身去饮水机前泡茶。 沸水落入壶中,激起茶香,微微苦涩。 水满了,郭以群盖上盖子,焖着茶香。「小齐,这就是你眼界窄了,没有新来的人,可以从现有的人里面挖掘啊。我看你们新闻频道的外采记者里面,就有个不错的苗子。」 「谁啊?」齐修仍然一头雾水。 「田歌。」 第38章 撒谎 傍晚的勒城,晚霞漫天,日暮黄昏。 蒋铮刚下班,就被纪珩叫了出来。 棉纺织厂门口停着一排货运卡车,叉车正来来回回,把织好的布捆依次运送上车。卡车身后的树影下,停着一辆本田越野车。 「崔红英这厂子效益不错啊,刚开业几天啊,就这么多订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你看到的这些都是白布胚,牵经、包覆丝这些用的都是最简单的工艺,还不能直接交货,要送到加工厂缝盘一下,做成床品,桌布之类的东西。目前的下游订单都是来自鸿应内部的酒店和餐厅,据我所知,还没接过集团外的订单。」纪珩淡淡地说。 「这么专业,你研究过啊?」蒋铮惊唿,「看这意思,是自产自销?」 纪珩点了根烟,「基本上吧。而且如果真的想销售,孙晓强那边不是没有渠道。但崔红英从来没提过。」 蒋铮冷笑了声。「现在餐饮娱乐行业竞争那么激烈,你手底下的酒吧和会所,都是一水的干净,只有正常营业收入,不沾赌不沾毒的。这能餵得饱崔红英?她在这个档口干一个棉纺织厂,就很蹊跷。谁都知道这是夕阳行业,她崔红英不知道?」 纪珩勐吸了口烟,摁灭在菸灰缸里,又缓缓吐出来。 「所以说有问题。无利不起早」。 为了不引起注意,俩人只在纺织厂门口停了一会,蒋铮就开车走了。 「虽然我故意让崔红英对白羽也有所怀疑,但很明显,崔红英还是想先安抚一下他。上午我才和白羽翻脸,刚刚崔红英就打电话,让我和孙晓强出去办事,明天一早出发。这一趟时间估计短不了,恐怕要小半个月,期间不能和你联繫。」 「办什么事儿?」 「维护西边的一个老关系,每年都是孙晓强自己去,今年非要让我跟着一起,这是有意要把我往外放。但跟纺织厂应该扯不上什么联繫。」 蒋铮按下车窗,让风吹进来点。气温已经有点春天的意思了,风很和煦,完全没有了冬天那样的冷硬刺骨。 「行啊,去呗」,蒋铮车开得并不快,慢悠悠的,「我去南边的报告也提上去了,估计领导批下来也需要一阵子,这段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咱俩十天半月不见面不是常有的事儿么,没事,回来再通气儿。」 「……」 「不是,还有事儿啊?」蒋铮偏过头来看了一眼。 纪珩深唿吸,强按下心中怒气,看向窗外,「没有。」 「哈哈哈……」,蒋铮开怀大笑,「还在这儿跟我打哑谜呢,不就是不放心言抒么!放心,兄弟心里记着呢,有我在你放一百个心。」 「操。」虽然蒋珩猜中了他的心思,但拿他打趣,纪珩咬牙切齿。 「要不这样吧,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吶,我就搬到你那住。这样一旦言抒有什么危险,我就可以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保护……」 「滚!」 和蒋铮分开,纪珩去了酒吧。这一趟出门的时间长,很多事情要提前安排一下。 也把乌尔津叫到了跟前。 「我得出门一趟,时间不短,家里面的事就都交给你了,这几天你就都住在私域吧。」 「白天不营业的时候也住私域吗?」乌尔津瞪着俩深邃迷人的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的。 「对」,纪珩斩钉截铁,「这样我有事叫你方便。」 「我懂,哥。」乌尔津相当自信,「这叫有个硬……照应,对,照应。」 纪珩懒得理他,车钥匙扔给他,乌尔津稳稳接住。 「这几天,需要的时候,可能会安排你接送人。」 这在以前还真没有过。不重要的人,哪配得上纪珩操心;重要的人,崔红英肯定派纪珩或者孙晓强亲自去接了,怎么也轮不上乌尔津。 「……我需要穿正式一点吗哥?」乌尔津有点拿不准,生怕自己误了纪珩的正事,「我也有西装,还是那年你送我的…… 「不用。」 乌尔津走了,纪珩心里窝着火。 出趟门,一共就安排了两个人帮忙照顾言抒。结果一个要穿西装耍帅,一个提出要住言抒对面。 没他妈一个好东西。 言抒本来打算今天下了早新闻就赶紧去买部手机,毕竟现在的手机,早就沦为了带有职场属性的工作工具。但从电视台出来,言抒临时改了想法,直接回家,蒙头大睡。 醒来已经是傍晚了。言抒这一觉睡得踏实又安慰。本来今天早上醒来时,觉得感冒还没完全恢復好,但现在却是五体通透,神清气爽。 美美地睡个懒觉,久违了。不做早新闻主播,也挺好。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在职场上遭人算计了。看来职场文化,无论是盈州那种大城市,还是勒城这种边陲小城,都无处不在,她都玩不转。既然如此,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别太为难自己。 虽然没有手机,但言抒的笔记本电脑登陆了通讯软体的pc端。她睡觉的期间,方纶、陈小鸥,甚至是田歌,都打过语音电话给她。他们想说什么呢?言抒坐在床上想。 方纶的话,肯定是愤怒地抱不平,要她去据理力争,不蒸馒头争口气,并且也会帮着她;陈小鸥呢,应该是开导,劝慰,毕竟她在台里只是个小导播,人微言轻,对于不公平的对待早可能就习以为常了;田歌……言抒有些说不好,应该是想和她解释一下吧。但这件事情也不怪田歌,摆明了郭以群为老不尊挑起事端,不应该影响了她和田歌的关系。 但即便如此,言抒也只想一个人呆着。他们的电话,她一个都不想听。言抒突然觉得没有了手机也挺好,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口舌。于是决定,购买手机的计划,再往后拖延一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美中不足就是,买东西受了点影响。言抒身上的现金不多,刚才打车回来用得差不多了。她也懒得下楼取钱,决定家里有什么就吃点什么。 煮了包泡面,感冒刚好她不敢吃得太油腻,辣油包一点没敢放,粉包也只放了一半。果不其然,泡面寡淡无味,言抒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 不禁想起来例假肚子疼那次,在纪珩家里,他煮的面。虽然也清淡,但吃起来却很有味道,不像眼前这一碗,没什么颜色的汤里飘着几根弯弯曲曲的面条,看着就难以下咽。 言抒用筷子一下下捞着碗里的面条,但并没往嘴里送。 她刚才专门留意了,微信未读的信息里,试着联络她的人,没有纪珩。 早上他送她的时候提到过,他应该是忙了一晚上才回来。难道送完她又去忙别的了?毕竟他老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算了,想他干嘛,已经很不顺心了,就别再给自己找不痛快了。言抒放下筷子,碗也不想洗了,直接离开了餐桌。 敲门声却响了。 言抒打开门,看到门口的人,愣住了。 生活有些戏剧化了,刚才还决定不去想的人,现在已经站在你家门前了。 「有件事找你帮忙。」纪珩开门见山,带着一身风尘僕僕。 「嗯,你说。」 纪珩递过来一个纸条,「我要出门一段时间,这是门的密码,想让你帮我看家。」 就你那家徒四壁的,有啥可看的啊?!再说你门口不是装了摄像头么?我还能有它看得好啊?言抒脱口就要说出来,但好在脑子还在,生生忍住了。 「就……就看家是吧,没别的了?」言抒接过纸条,欣然同意。 打开纸条,上面是六位数字,明显是一个日期。 看这个年份,大概是十几年前,肯定不是他的生日。那是什么?初恋纪念日? 「是我退伍的日子。」 空气仿佛凝滞了,言抒知道自己不应该,但心一下一下地坠着疼。 她不敢看纪珩,看着眼前的纸条,强颜欢笑,「挺好记,我记住了。」 言抒想忍着情绪,纸条团成一团,紧紧抠进手心。 「还有这个。」 纪珩捏了团粉糯糯的玩意,递到言抒眼前。 「屏幕摔碎了,才让人修好,还你。」 言抒本来已经默认这手机肯定被那假司机摔飞了,这才计划着新买一部,看到手机时候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想到纪珩去找手机了,更没想到他能找回来。 但眼前这团粉兔子,确定是她的手机无疑。 她接过手机,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你看,总是这样。我都已经打算好去买一部新的手机了,你却告诉我,别买了,旧的找回来了。 「谢谢」,言抒抬眼看向对面的人,嘴边挂上一个清浅的笑容 「我不知道你会去找,已经买了新的手机了。但还是谢谢你。」 礼貌还是要有的。 她撒谎了,不敢一直看着眼前的男人,移了目光。 如果你我之间註定没有感情的交集,也不必形同陌路,我还是会留下对你的感激。 毕竟那些你对我的好,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曾真切地打动过我的心。 第39章 非喜欢他不可吗? 破天荒地,言抒睡到了自然醒。躺在床上没动,有些无所适从。 来勒城调职轮岗之前,她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到了勒城就被安排个闲职,混吃等死过一年」的。毕竟地方电视台,制作成本低,节目量也不饱和,很多时候都是在重播已经买下版权的电视剧,五播甚至六播,就是为了节约成本。没想到来了勒城,还是被安排播早新闻,调职轮岗一年也不至于丢了专业,可以说是很好的安排了。言抒认为自己是有一丝幸运的,自然也很满足。 但郭以群施以她幸运,却要兑换更多的筹码,言抒自然没法接受。 那就这样吧,言抒安慰自己。反正她一贯是职场咸鱼——哪里对她不公平,她就摆烂在哪里。 拿起手机,习惯性地看看有没有错过的信息。昨晚临睡前,她给陈小鸥、方纶和田歌都回復了信息,说自己睡过了,什么事情都没有,让他们放心。陈小鸥和方纶分别和她聊了两句,田歌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没动静,半夜才回復,约她今天一起吃午饭。 也好,工作不忙了,就该联络联络朋友。目前她只剩下《吃「勒」吗?》一档栏目,之前加班加点的,也有几期的存货了,倒是可以轻松两天。 还有两个未接来电,是言抒不认识的号码,但地点显示是勒城。 这就奇怪了,言抒带着狐疑回拨回去。她在勒城认识的人实在有限,这么晚给她打电话的,她想不出。 乌尔津正在睡觉,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腾」一下坐了起来。 号码是纪珩给他的,也告诉了他言抒的名字,解释了含义。但乌尔津的手机语言设置是维语,言抒这两个字他也不会写,也写不出。姓名一栏,便用了备註。 ????? 「语言优美的尊贵客人」。 乌尔津心跳加速,没想到客人这么快就需要他了。一时间热血沸腾,清了清嗓子,接听了电话。 「您好,尊贵的客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言抒皱了皱眉头,又看了一下号码,确定自己没拨错。 「请问是您打电话吗?」 「怎么还是个羊缸子维语,女人的意思。!」乌尔津这一惊非同小可,忍不住脱口而出。珩哥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照顾好的人,是个女人?! 珩哥有女人? 「对……对不起」,乌尔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是珩哥,珩哥给我了你,不是,您的电话,让我接送您出行。」 想到纪珩临走前送自己去电视台,言抒明白了。他所在的圈子太复杂,怕再次连累了言抒,他过意不去,于是专门安排了人接送她。 「不用了,谢谢你。」言抒说完,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乌尔津,还沉浸在「纪珩有女人」的震惊中,愣愣地看着屏幕,就这么结束了? 不过,想到刚才言抒在电话里的声音,乌尔津不禁暗暗称赞——啧,这个尊贵的客人,语言确实优美得很。 餐厅是言抒选的,田歌说上午有集中配音,可能要忙到二点多才能出来。言抒选了家杭帮菜,点好了菜等她来。 这家店菜品的口味和盈州菜差不多,田歌也在盈州上的大学,接受起来应该也没问题。 快三点了,田歌才来。只换了衣服,妆发都还没来得及拆,顶着个颅顶极高的「主播头」,行色匆匆地赶来了。 看到她的装扮,说一点失落都没有,是假的。言抒咸鱼归咸鱼,只是不想捲入到那些永无止境的职场斗争中,但对于新闻主播这个行业,她是真心热爱的。如今坐了「冷板凳」,心里落寞,也是必然的。 「看着就像那么回事,怎么样,还适应吗?」言抒展演一笑,尽量想把氛围烘托得轻松一些,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不应该影响朋友之间的感情。 「言抒,我其实压力挺大的。你也知道,毕业了我一天新闻主播都没做过,在学校里学的东西,感觉都还给老师了。」田歌微微皱着眉头。 这么一说,确实,好像几天没见,田歌真的消瘦了。 和陈小鸥不同,田歌是言抒的「亲学妹」,两人都是播音主持专业的。但田歌声音条件和外形条件都一般,即便是来了没什么名气的勒城电视台,也没有机会坐上演播台,一直做外景出镜记者。但毕竟经过专业的训练,水平和功底还是在的。 「别太紧张,慢慢适应就好了。」言抒给田歌夹菜,安慰她,可田歌却迟迟不动筷。 「言抒。」她欲言又止,像做错了是一样,声音很低。 「嗯。」 田歌抿了下嘴唇,下了很大决定似的,「抱歉啊言抒,真的不是我有意要抢你的位置,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今天这样了……」 「我知道」,言抒怕田歌难堪,赶紧打断了她,「来龙去脉我都知道,放心,我知道这和你没关系,一点都不怪你。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要不然一年后我回盈州了,说不准到时候这个栏目落到谁手里了。现在就交给你,你好好干着,能一直把栏目攥在手里。」 听到言抒说不怪他,田歌激动得两眼通红。 「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啊,有些人和事,还是不能参与太多,离远点比较好。」 田歌眼里有些游离的闪烁,点了点头。 在家清闲了一周,言抒便坐不住了。 前些天,她还能在家里睡睡懒觉,追追剧,再上网看看点评,构思一下《吃「勒」吗?》的选题。但这样的日子也就过了四五天,言抒就心烦意乱,静不下心。 比坐「冷板凳」更要命的,是她呆在家里无所事事时,老是会想起对面那个男人。 纪珩没骗她,这次真的去了挺久。整个走廊一点声音都没有,他门口的脚垫歪了好几天了,都没人挪正过。 言抒较上了劲,在心里问自己,非要这样吗?非喜欢他不可吗? 就算他是十四岁就喜欢上的人,中间隔了这么多年,他来勒城、她在盈州,没见过面,不也过得好好的吗?怎么一见到他人,就不能放过自己了。 言抒心里气,这种时时刻刻心里装着一个人的滋味并不好受,不上不下的。于是给齐修打电话,问他那边需不需要人手,什么栏目都行,可以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言抒……」齐修在电话里嘆了口气,「那件事你是不是心里还过不去?真没必要言抒,你的专业能力和对待工作的态度,我们都是认可的,但你也知道,很多事情,不是光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能达成的。」 言抒被齐修一本正经的语气逗乐了,「啊呀不是,就是单纯闲得慌,问你需不需要帮忙!」 齐修一愣,「真的?」 「当然是真的,怎么说你也是我老领导,我还敢骗你啊。」 「歪日那可太好了!」齐修在电话里的音量都不自觉地提高了许多,「外采记者可以吗?可以出镜,虽然有点委屈你,但……」 「行。」言抒一口答应。 「太好了太好了,过几天母亲节,有几个集体庆祝的活动,就缺外采记者,到时候我联繫你!」 母亲节,言抒心里窒了一下。 「没问题齐导,我等你消息。」 第40章 酒后哽咽的呢喃 进入了五月的勒城,天气一下子就暖了。眼看着气温一天比一天高,空气里都是和煦的味道。除了早晚还有些凉,中午时分甚至有了些初夏的感觉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言抒空闲的时间多了,趁着天气好,尽量多出去走走,不在家呆着。这样能帮助她了解勒城的大街小巷,为《吃「勒」吗?》积攒些素材。还有就是,免得在家时老是不自觉想要留意对门的动静,患得患失的,她不想自己这样。 纪珩还是没回来,走的时候还是有些冷的四月天,一晃半个月的功夫,树都已经抽新芽了。上次和那个中文说得不太熘的小伙子通完电话,他加了言抒的微信,说自己叫乌尔津,是纪珩安排他来接送言抒的,让言抒别误会。言抒想到,纪珩还不知道自己不再播早新闻了,于是就给纪珩发了信息,说她以后不需要早起去电视台了,谢谢他的好意。 纪珩也没回。这半个月,完全没有了他的消息。 无所谓了,言抒兜了一把冷水,扑在脸上,彻底清醒了。今天是母亲节,她答应了齐修帮忙外出採访,起了个大早,这会儿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了。 外景採访不需要穿西服套装,但言抒也精心搭配了一番。白色打底衫外面是雾蓝色法式粗针外套,下身是浅蓝色修身牛仔裤,搭配高跟鞋,衬得整个人细高瘦长,颜色明媚。 採访的地点是勒城市很有名的一家商场,占地面积很大,最高有七层,吃喝玩乐一应俱全,b1层还有仓储超市。为了迎接母亲节,几乎每个专柜都推出了满减或者折扣活动,其中以一层的珠宝首饰专柜和三层的女装专柜最为火爆,人满为患。商场也做了十足的装扮,从七楼垂下来的捲轴海报,占据了商场中庭的全部空间。海报里一位年轻的母亲,在孩子的脸颊上温柔地亲吻,旁边的节日寄语,看得言抒眼睛一热。 「无论在哪里,她都在心里。」 言抒赶紧藏好情绪,她今天的工作,是从客流中随机挑选几位客人採访,问大家准备如何为妈妈庆祝节日。齐修说,母亲节是一个系列专题,不光有纪实,还会有些抒情的文案和宣传片,今晚就要交备播,明天一早播出。时间还是很紧迫的,言抒不敢耽误时间,赶紧让摄影小哥取了几个空镜,然后物色採访对象。 好在採访都很顺利,一上午基本都完事了。言抒也没顾得上休息,急匆匆地赶回了台里——外景记者带回来的片子,除了配音以外,其他都是自己剪辑、自己整理唱词、自己上字幕,然后交备播。言抒虽然是临时来帮忙的,但想必齐修那边人手也是不够,既然帮忙,就帮到底吧。 忙完这些,天已经黑透了。台里的同事基本也都下班了,只有零星几间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言抒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走。天气已经没那么冷了,索性走回家吧。 街上很热闹,临街的摊铺,卖什么的都有,但言抒没什么胃口,晚饭也没吃。还有些小商贩,趁着最后的一点时间,在路边卖包装好的一束束鲜花——万一有人这个时间才回家,也能趁着今天还没结束,给母亲献上一束花。可这些言抒都不需要,也派不上用场,两手空空走回了家。 作为媒体工作者,每个重大节日,几乎都是在工作中度过,母亲节自然也不例外,不是在做採访,就是在播母亲节相关的新闻或报导。言抒觉得这样挺好的,让自己忙起来,不会产生那么多让人措手不及的情绪。但或许是身在异乡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工作上的不顺心,今年的母亲节,她一整天都憋闷着情绪,似乎格外难熬。 进了家门,言抒脱了鞋子和外套,灯也没开。老式房间的布局,窗台很宽,床边有个床头柜,因此和窗台隔出了一段的距离,也就够一个人通过。言抒有时坐在床上,在窗台边吃饭,今天索性坐在窗台上,看窗外漆黑的夜和远山。 夜幕之下,也能看出山的轮廓硬朗锋利,和这座边陲小城给人的感觉一样,稜角粗犷。相比之下,盈州的山水就柔和了许多,山映水,水绕山,给人感觉细润温和的,涓涓绵长。 像妈妈一样,总是温声细语地,笑着,把言抒揽到到怀里,趴在腿上,掏耳朵或者剪指甲。 妈妈是车祸走的,言抒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一夜之间就成了没妈妈的孩子。毕业进了盈州电视台,每年都参与母亲节的新闻,「如何给妈妈过一个难忘的母亲节」,言抒知道一百种答案,每年换新都不会重样。只可惜,她空有那么多的方案,一次也没机会用得上。 就像今天,在商场,随机採访的几位观众里,有人要带妈妈去商场顶层的西餐厅吃披萨,因为妈妈还没吃过,想要尝一尝;有个年轻女孩带妈妈来买金镯子,「虽然我觉得不怎么好看但我妈妈很喜欢」;还有个男人,带妈妈来选购笔记本电脑,说老太太退休后爱炒股票,买了笔记本,装备更专业,赚钱的概率也大一些……这里面的每一样,她都能做到,甚至能做得更好。但可惜,老天再不会给她一个施展的机会了。 细细密密像针扎一样的悲伤压抑在心口,言抒喘不过气,去厨房拿了瓶酒。 酒是在楼下福姐那买的,言抒也不认识是什么牌子,只是看价格适中,就买了。言抒家里常备着酒,这么多年播早新闻,她必须要保证睡眠,第二天一早才能有好的状态。但成年人的世界,那么多烦心的事情,深夜失眠在所难免。这个时候言抒便会喝一点酒,帮助自己入睡。 但今天,她可没打算喝一点。今天採访的每一个人,都和妈妈在一起,女儿挽着妈妈的手,儿子揽着妈妈的肩膀,都洋溢着幸福和喜悦。她想喝醉,最好醉到不省人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或许这样,她也能梦见妈妈。 言抒酒量很差,但一想到梦见妈妈,就心急,不知不觉喝了好几杯,身体也有些晃。坐在窗台上,靠着侧墙,远山更朦胧了,天上还有星星。如果妈妈真的在天上,她来了勒城,妈妈还能找到她吗? 不知道第几口,身子一晃,灌得多了,辛辣入喉,言抒被呛得勐一咳嗽。不能喝得太急,她对自己说。先想好,一会梦见了妈妈,要说什么。 窗外是无边的夜幕,像一池墨,漆黑得望不到尽头。言抒点开手机录音,按下红色按钮,这样就不会忘了。她对着黑暗,像每一次配音前一样,先清了清嗓子,正音调。 ——妈妈,你好吗?我来勒城了。这边和盈州完全不一样,气候、环境、吃的东西都不同,但我挺喜欢的。现在做美食节目,有很多好吃的,别担心我。 ——妈妈,对不起啊,我现在不是早新闻的播音员了,你会对我失望吧?但……总是有很多我不能左右的事情,即使我很尽力了,却还是没有好的结果。妈妈,你会怪我吗? ——妈妈,我小时候偷偷喜欢过一个人,但那时候太小了,即便你已经不在,我也不敢告诉你,怕你在天上还要为我操心。现在……我又遇见那个人了,他很好,我还是喜欢他。但是妈妈,我不能左右的事情又出现了,我很尽力在爱他了,可是,他不爱我啊。 …… ——妈妈,对不起,我不能再播新闻了…… ——妈妈,他不爱我…… ——妈妈,我好想你啊…… 后面的话,夹杂着言抒的啜泣,听起来像是酒后哽咽的呢喃。实际上言抒脸埋在膝盖里,早已泣不成声。不甘、委屈、不被爱的患得患失,全都涌上心头,最后索性变成了嚎啕大哭。 「言抒。」 低沉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划过,不甚清晰,像夹杂着某种杂音。言抒姿势没变,脸埋在膝盖里,脑袋昏昏沉沉,连呢喃都停止了,变成了在心里的默念。妈妈你看,我就是这么没出息。即便现在,明知道他不爱我,我还是会听见他叫我的名字,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言抒。」 妈妈,其实他对我很好的,明明很不近人情,却偏偏对我很纵容。一开始我太傻了,以为这是他也喜欢我的表现,还在心里怀揣了很多期待。后来才明白,那只是他看在爸爸的情分上对我的忍让,所有这一切,都是责任,没有爱,没有爱…… 「言抒。」 妈妈,说好了,我就在勒城一年,一年后我回去了。见不到他,慢慢也就忘了吧。会吧,妈妈,会忘了吧? …… 言抒觉得自己真的是喝多了,还没等梦见妈妈,先出现了幻听了。那声音一次比一次低哑粗粝,仿佛在砂纸上来回地搓磨,最后像是终于丧失了耐性,裹挟着命令的语气,却也掩盖不住焦灼的担心。 「言抒,开门。」 第41章 永夜晨光 纪珩的心像被掏出来扔在地上,反覆碾了八百回,早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她的哭诉,只记得言抒的电话打过来时,他在开车,刚接起来里面就是近乎破碎、带着哭腔的呢喃。纪珩从一开始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心勐地提到嗓子眼,到明白言抒是喝醉了,听着她的哭诉心里酸涩蔓延,只恨油门踩到底,车也不能飞起来。 言抒醉得不省人事,根本搞不清楚是手机里纪珩在叫她,还是自己的幻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头脑昏沉。纪珩让她开门,她更是没有反应。 纪珩忍不了了。走之前因为担心言抒的安全,他调整了摄像头的方向,对准了言抒的家门。言抒家的密码,他早就烂熟于心。此时也管不了什么君子小人的了,直接按密码进了门。 屋子里一片漆黑,灯也没开。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月光洒进来,映出窗前一个斑驳破碎的轮廓。 言抒赤着脚,坐在窗台上,穿的还是出门採访时的牛仔裤和打底衫,一条腿蜷起来支着脑袋,另一条长腿在窗台下晃荡着。此时她已经不哭了,脸被月光映得凄白,双眼却通红,迷濛地望向他,黑暗里也看得见她脸上的湿亮。 言抒是真的喝多了,脑子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了,甚至不觉得纪珩突然出现自己家里有什么不对劲,像是理所应当似的。 「纪珩。」 她念了一句纪珩的名字,感觉像在说「你来啦」,便没了下文。 纪珩走过去,站在床和窗台的缝隙中,那缝隙真的不宽敞,他的膝盖甚至会蹭到她晃荡下来的腿。低下头,眼前的人因为情绪的波动,揉乱了头髮,髮丝贴在脸上,被泪水浸湿,他想帮她拂开,却忍住了。 「想妈妈?」纪珩尽量平復着声音,问她。 提到妈妈,言抒努力把眼睛睁大,掩饰似的马上把脸转开,眼睛看向别处,但泪水还是很快又漫了上来。 言抒妥协了,下巴支在膝盖上,看着窗台。眼泪就流吧,反正她都已经这样狼狈了。 「纪珩,你知道吗?」言抒瓮声瓮气地开口,「那些电视剧里经常演的桥段——在人群中恍惚看到日思夜想的人,就马上跑过好几条街去确认——都是假的。刚失去她的那几年,有的时候走在马路上,经常会看到人群里一个模煳的背影,很像她。但我并不会傻到跑过去,因为我知道那不是。只会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心里想,如果是她该多好啊。整条街只有我一个人傻站在那,眼泪煳了满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纪珩没说话,但大手扶上她的肩膀,似乎想要传递给她力量。 言抒拿起窗台上的酒瓶,晃了晃,脸上浮上一丝窃喜,语气还悄悄地,像怕被人听了似的,「不过没关系,我喝酒了,一会就能见到她。」 纪珩瞥了一眼,几乎见底了。 「其实她刚走的时候,每天我都能梦见她,梦里都是小时候她照顾我、宠着我的场景。那时候我一整天都不吃不喝,也不去上学,每天在家昏昏沉沉地睡,因为梦里可以见到她。甚至想过要不要吃点安眠药,这样就能一直睡觉,就能一直和她在一起了。可能妈妈在天上看到我这种状态了,直到有一天,我又在梦里看见了她。可她完全变了样,脸色惨白,嘴唇血红,厉鬼一样,从棺材里爬出来,吓唬我,咒骂我。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她,吓得从梦中哭醒,好几天缓不过来。从此以后,我再没梦见过她,慢慢就恢復了正常生活。后来我明白了,她可能看到我过得太痛苦,就用这种方法,逼我走出那段日子,去适应没有她的生活。」 纪珩用力捏着她的肩膀,但还是沉默。 言抒一下子说了太多话,脑子更晕了,看眼前的男人,眼神都不聚焦了,只想睡觉。 「跟你说了太多了,我的存在总是让你很有负担,对不起啊……」 纪珩两道眉毛拧到了一起。 「……以后不会了,但我决定不爱你了,真的。虽然这对你来说不重要,因为你从来也没喜欢上我,我知道。但你不要觉得我是累赘了,也不用再勉强自己、非要对我负责了。」 嘴像不听使唤似地,没经过大脑,有些话还是说出口了。 明明言抒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了,刚才也和妈妈保证了,可是话说出口,即便脑子不清楚,也还是那么难过,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 爱一个人,就一定要这么疼吗?就连说不爱,都不能潇洒一些,全身而退吗? 纪珩从头至尾都没说过一句话,没承认也没否认,捏着她肩膀的手却指尖发白,像在努力隐忍着什么。 言抒眼泪淌了满脸,胸口憋闷,脑子昏沉。她深唿吸,既然开了这个口子,有些话,她还是要说。 「也不用对我爸负责,我和隋萤不一样,她来勒城的时候才18岁,我25了,能保护好自己,你不用为了我再去勉强自己做任何事,不用了,真的,我不给你惹麻烦了,以后也不会老是出现在你身边了……」 后面的话,言抒因为流了太多的眼泪,声音越来越暗哑,更像是自言自语。 眼前这个,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先是偷着喜欢,后来明着喜欢,可终究还是得不到两情相悦的美满结局。 他不爱她,却为她做出了那么多的纵容和忍让,甚至为她大打出手。这些应该顶着爱的名义,而不是责任。否则她宁愿不要。 纪珩一直在听,但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眼前是言抒泪光闪烁的脸,耳边是她如小猫一样的呜咽,手掌下瘦弱单薄的身躯,仿佛真的要离自己而去了。 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害怕和不安,像是被悬在了半空,上不去也下不来。 酒精麻痹了她的神经,但肩膀上的疼痛渐渐传来,越来越清晰,言抒本能地想摆脱,不自觉扭了扭身体。 可纪珩丝毫没放松。大手附在她脸上,拭去她的眼泪和洇湿的髮丝,并不温柔。 眼睛上粗粝的掌纹划过,在她本能地闭上眼时,纪珩捧住她的脸,俯身,吻了下去。 这下言抒眼泪和呜咽都停止了。 他的手很凉,嘴唇也凉,带着早春的夜寒,附上她因酒精而灼烧的脸,言抒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清明。 他吻了她? 纪珩吻了她?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侵略和占有的吻,没有任何肆意,冰凉的嘴唇,像在亲吻一件易碎的圣品,哪怕稍微用力,都怕她吃痛,怕她委屈,怕她被自己克制不住的冲动揉碎在怀里。 妍妍,他在心里唤她。 这么多年,茕茕孑立,形影相弔,做着不好不坏的事情,混沌在不黑不白的世界里。即便曾经拥有磊落光明的过往,如今过得如此不堪,我也早已做好准备,孤独潦草地过完此生。 永夜中能照进一缕晨光,已是幸运,不应奢求永久地照亮。万物运行,那道光值得照亮更美的风景、更好的地方。 妍妍,你的爱丝毫不卑微,坦荡、豁然,于我,像是。 反而是我,拖着残破的意志和躯体,丝毫不敢亵渎,理应低微到尘埃里。 第42章 南下 蒋铮早上拎了两兜小笼包来找纪珩,被菸灰缸里小山一样高的菸蒂吓了一跳。 再回头看纪珩,人侧坐着,靠在床头,眼睛熬得通红,显然是一夜没睡,连胡茬都冒出来了。 「遇上事儿了啊?」蒋铮边说边把小笼包放在餐桌上,拎过一把塑料凳子坐上去——纪珩家只有一把椅子,他来,从来只有坐塑料凳的份儿。 「说说啊,万一我能帮上忙呢。」 纪珩心情欠佳得显而易见,没耐心和他啰嗦,手里的菸头想要按灭,但菸灰缸里已经没地方了,直接按在了桌子上。 「有屁快放,没屁滚蛋。」 这就对了,看来纪珩没事,蒋铮放心了。 「你还真别说」,他撕开一双一次性筷子,夹了个小笼包送到嘴里,一口一个,「这回我带来的可是好消息,你就说想不想听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纪珩站起身,打开衣柜扒拉出一条浴巾,挂在脖子上,一副爱说不说的表情,就要进洗手间洗澡。 蒋铮一看这个架势,知道这傢伙今天确实是不顺气,不好惹,赶紧收了嬉皮笑脸。 「我去南边的申请批下来了,明天就可以走。我怕队里也有崔红英的人,这个申请我是直接打给局长的,只有局长知道我去干什么。」 纪珩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正好,我上次录的那个安全教育日专题节目,有个公安系统内部的交流会,在哈丹。本来都不想去了,现在看来,倒是可以去一趟。借这个机会,先去哈丹,然后再从哈丹拐道去伊达城,也不算远。这样对外也有个说辞,局里的人就会以为我去参加交流会了。」 纪珩没说话,蒋铮又塞了一个包子进去,鼓囊着嘴接着说。 「但问题是,你那边呢?你去哈丹也得找个理由跟崔红英搪塞过去才行啊。」 纪珩盯着墙面,微微眯了眯眼,想了一会。 「倒还真有一个。」 崔红英正在陪妇女联合会主席魏巍做spa,听说纪珩找她,直接让纪珩来了水疗馆。 明明门口写着「男宾禁止入内」,可前台一看这帅哥找崔红英,还是安排领进了休息室。 纪珩站在门口,并不走近,刻意保持了距离。 「去吧,应该去。你从来都对底下人重情重义,这我知道。」魏巍还在按摩,没出来,崔红英为了见纪珩,穿了睡袍坐在藤椅上,休息室应该是点了安神香之类的东西,屋里有种奇异的味道,纪珩微微皱了皱眉。 「这孩子我认识吗?」崔红英突然问了句。 「他人就在外面,您应该见过,挺小就跟了我,年纪不大,但来鸿应也有五六个年头了。」纪珩如实答。 「人来了你怎么不早说!这是喜事,我既然知道了,怎么也得表示表示,把人叫进来我看看!」 这地方纪珩早就想走,转身出门,去叫乌尔津。 乌尔津紧张得直结巴,「我……我进去佛撒呢哥!」 纪珩往车门上一靠:「照实说就行,不用紧张。」 乌尔津一步三回头进了水疗馆。 目送人进去,纪珩摸出烟,低头点了一根。 崔红英叫乌尔津进去,他心里便有数,这是起了疑心了。 这一趟要走挺久,道也远,崔红英不起疑心才不正常。但「乌尔津结婚」这个理由,他既然敢用,自然也有些把握。 第二根烟没抽完,乌尔津出来了,一身轻松,几步台阶下得飞快。 「顺利么?」 「没问啥,都是些很简单的,问我家那位是哪里人之类的。然后就是恭喜,还给了我一个红包。」说完美滋滋地举到纪珩眼前。 纪珩瞥了一眼,算不上是红包,粉色的信封,上面写真「缦纱水疗馆」。 「收着吧。」管她疑心还是诚心,不拿白不拿。纪珩把烟衔在嘴里,打开车门,上了车。 言抒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一看表,已经快中午了。头疼欲裂,感觉有人在脑袋里打架子鼓,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福姐超市怎么还卖假酒啊! 还好今天没有录制,不然准要了她半条命。 忍着头疼去开门,门口站着的人可不像她这么狼狈,干净利落,一切如常。 「我和蒋铮要去一趟南边,崔红英的老家。隋萤的事情,估计也能从中获得点眉目。留你在勒城,你也不可能闲着,与其让你擅自行动,不如和我们一起走。」 纪珩装作若无其事,一口气说了挺多话,自己都佩服自己。他确实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勒城,真是真的。近期他一共就出门了两次,一次她被人劫到边境,一次在家里喝酒哭得昏天黑地。 言抒低头想了一会,能有隋萤的消息,她自然是想去。但电视台那边,她得有个合理的理由。 「蒋铮不认识隋萤,可能……也需要你的帮助。」言抒迟迟没表态,纪珩又补充了一句。 「可以带个人吗?信得过的。」言抒仰起头,问到。 纪珩点头。 「好,我去。」言抒答应着。 说完这些,纪珩走了。言抒头还是疼,又回到了床上,侧躺着,这样能缓解下脑袋里的鼓点。眼神不知不觉望向了窗台。 昨天的事情,她印象里时有时无的,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但她隐约记得,就在这个窗台上,她哭得泪流满面,纪珩这个铁石心肠的,一言不发,却吻了她。 那个吻,唇瓣虽然紧贴着她的,柔软熨帖,却丝毫尝不出甜蜜,混着眼泪,冰凉苦涩。 本来心里还犹疑是不是真的,看那个人刚才冷静自制的样子,言抒便确定了,是自己在做春梦。 她能融化冰山吗?显然不能。 她还记得,梦里她哭得气喘吁吁,心好疼啊,疼得无以復加,像是在告别。 告别就他妈告别,她巴不得和他老死不相往来才好。言抒一激动,「腾」地坐了起来,勐地剧烈运动,脑子里鼓点更重了,疼得她缓了好一会。 头疼缓了下来,情绪也平稳了许多。 如果真的告别,她宁愿把所有过往都冰封在勒城的冬天里。和她来时一样,天寒地冻,悄无声息。 言抒去找《吃「勒」吗?》的导演提外出申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看备播的节目还有几期,可以用这个时间去远一点的外景录制,开斋节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题。」 栏目导演是个小个子,瘦得像个猴,每次开选题会时,言抒都担心他会滑下会议桌去。一开始接触下来言抒觉得这人不错,不是那种专制蛮横的领导,能听进去建议。但时间长了,言抒便发现这人和齐修完全不同,在外怕领导,在家怕老婆,完全不扛事。 言抒得罪了郭以群被穿小鞋,直接被免了早新闻主持人的位子,这事在台里闹得沸沸扬扬。瘦猴生怕郭以群迁怒自己,巴不得言抒出个长差,以免惹上是非。 「但是啊」,瘦猴话锋一转,「费用这块,台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咱们组就更别说了……」 「费用您不用担心」,言抒赶紧送上定心丸,「虽说我是去南边录制《吃「勒」么》的素材,但交通、住宿、吃饭这些我都可以自己负担。也不麻烦其他同事帮我录制,您给我调一台机器就行,便携一点的,摄影摄像我也有人手,早新闻的陈小鸥和我一起去。 一个人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录制节目,一听就不现实。思来想去,她只能信任田歌和陈小鸥。田歌现在和以前不同了,没有时间自由。那就委屈陈小鸥吧,刚才她已经给齐修打电话要完人了。 没想到陈小鸥听说之后,一蹦三尺高,「太好了,终于不用进这万恶的演播室了!」 齐修都还没走远呢,估计一脑门子黑线。 瘦猴一听,一分钱不用掏就能送走个「是非头子」,图个清静,大喜过望。满口答应着,让言抒赶紧提申请,他现在就批。 翌日,陈小鸥开着车,特意带着言抒去台里转悠了一圈,才上了高速。 「学姐,你太好了,有什么好事都想着我!我天天窝在那演播室里,戴着耳机,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陈小鸥心情好得要上天,马尾辫也翘得更欢实了。 「也是我有私心」,言抒坦诚相告,「这一趟我还要办一些自己的私事,别人,我也信不过。」 「哎呦学姐,你相信我准没错!」陈小鸥胸脯拍的啪啪响。 「哦」,言抒上来了兴致逗她,「你嘴巴严?」 「嘴巴严不是关键!关键是我脑子笨,很多事压根想不明白,自然也就不会往外胡说啦,哈哈哈哈……」 言抒啼笑皆非,就这么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提日满加油站,她和纪珩约定好,四个人在这儿汇合。 陈小鸥下了辅路,远远地,就看见蒋铮从加油站的超市里拎了一兜子饮料,递给靠在车边的纪珩,和他旁边的另一个人。 他不是和蒋铮一起出发吗?怎么还有一个人? 言抒离得远,满肚子狐疑。 看背影,还是个女人。 第43章 赶路 怪不得看背影觉得有些熟悉,言抒走近了看,是馄饨店的老闆娘。 顷刻间,言抒心里苦涩蔓延,连舌头都是苦的,从包里摸除了一颗喉糖,塞进嘴里。 老闆娘褪下针织衫和围裙,穿了件浅咖色风衣,还系了丝巾,和平时明显不一样,笑着和言抒打招唿。 言抒礼貌回应,心中却是暴雨倾盆,眼不见为净,转身去给蒋铮和陈小鸥介绍认识。 「蒋队长,这是陈小鸥,我们台里的同事,私底下也是我的好朋友。」 言外之意,是信得过的人。 「上次录节目的时候认识了,小鸥老师嘛,见过见过。」蒋铮说着,递过来两瓶饮料。 他去电视台,分不清现场导演还是导播之类的,一律都叫老师,至少不出错。 天天穿个背带裤马尾翘上天的陈小鸥被人叫老师,可美坏了,接过饮料说了声谢谢,脸「腾」地红了。 「上车吧。」纪珩看向言抒,既然人都到齐了,招唿大家出发。谁知言抒一扭头,还是坐回了陈小鸥的车。 「那两个人是谁呀?」上了车后陈小鸥问。言抒只和她介绍了蒋铮,还是她之前就认识的。真正第一次见面的人,言抒却并没有介绍。 「男的叫纪珩,女的……叫芳姐吧。」 言抒现在一点都不想提到纪珩,但几个人结伴而行,她怕陈小鸥尴尬,至少该知道个名字。至于馄饨店的老闆娘……她是真的不知道人家叫什么,既然是「小芳馄饨」,那就叫她芳姐吧。 「都是你的朋友啊?」陈小鸥一脸崇拜,「学姐你真厉害,才来几个月都能认识新朋友。我从小在这儿长大,也没几个玩儿来的。」 几个月?言抒心下冷笑。 明明是十一年。 又如何呢,只不过是自己卑微的暗恋,人家还是有温柔娴静的女人结伴出行,她在他面前,算个屁。 上高速前说好了,纪珩开车在前面,陈小鸥跟着就行。谁知也就开了三十多公里,纪珩就下了高速,拐进了服务区。 陈小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也跟了下去。 刚从加油站出来,也不可能是没油了。陈小鸥留在车上,言抒疑惑地下了车。刚走到前车跟前,副驾驶的门打开,芳姐往服务区便利店走去。 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刚才忘买了。言抒掉头准备上车。 副驾驶车窗却降了下来。 「上车。」纪珩微微偏头。 后排座的蒋铮也开车门下来了,「纪珩说得对,开高速不是个轻松活儿,哪有让女孩子开车的,那辆车我开,你上车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车门敞着没关,示意言抒。 言抒想说我也可以跟你们车走。 还没等说出口,纪珩像知道她肚子里想法似的,又沉声叫她:「坐前面。」 蒋铮已经奔陈小鸥的车去了,言抒担心陈小鸥和蒋铮不熟,在车上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呆着,恐怕会尴尬。结果陈小鸥看蒋铮往自己车前来了,立马按下了窗户。 「队长!我们带了水果,你来吃点啊!」 后车的氛围那么融洽,言抒没什么理由回去了。也不想显得太忸怩刻意,不大气。索性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她回来怎么办?」 言抒指的是芳姐。 「随便坐哪都行。」 原本坐在副驾驶的女人被挤到后排,相信没有哪个女人会乐意。 没一会芳姐回来了,看言抒坐在了副驾驶,很自然地坐进了后面。 「我怕晕车,买了些话梅之类的,你要吗?」芳姐问。 言抒礼貌地笑,「谢谢,不用了,我不太喜欢吃酸的。」 这是真话,言抒从小就不喜欢吃酸,吃饺子连个醋都不蘸。 但这话在这个时间听起来,却像是意有所指。 好在纪珩没什么反应,车又开上了高速。 为了避免自己老是忍不住看纪珩,言抒索性一直看向窗外。 勒城去往哈丹的路,不全是高速,但基本是沿着塔尔丁山山脉的方向延伸的。五月的山坡上,薄薄的一层嫩草,翠绿翠绿。三三两两的牛羊吃草闲逛,偶有零星的几顶白色毡房,点缀着满眼青翠,令人心旷神怡。而远处的塔尔丁山,山顶的积雪却还没有融化,从最高处的雪白,越接近地平线绿色越艷,层次渐染,一副奇异景象。 这段路不是高速,可以开得慢一点,纪珩特意放慢了点速度。 「真好看。」言抒忍不住感嘆。这边的自然风光和盈州完全不同,山高地广,大开大合的,是她不曾领略过的一种磅礴的美,连心情都好了许多。 「这边湿度比较大,水草多。到了哈丹那边,就是沙漠地貌比较多了。」 言抒从盈州来勒城,已经觉得气候很干燥了,家里加湿器24小时开着,护肤也是一点都不敢懈怠,不然第二天上妆就很困难,没想到哈丹比勒城还干! 「那得干成什么样啊!」她一个没忍住,转头问纪珩。 「不信你问吕芳,她家是哈丹附近的,所以才搭车一起走。」 说完,几不可察地舒了口气。 原来芳姐叫吕芳。言抒回过头,芳姐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确实干,而且紫外线很足,你可要保护好皮肤,不然没办法上电视了。」 「你认识我?」言抒有些意外。 「我店里开门早,每天都看你的新闻。」芳姐声音也柔柔的,「搭车给你们添麻烦了吧。」 言抒刚想说我也是搭车的,免得芳姐误会。纪珩却把车停下,人下车了。 估计是抽菸去了,后面的蒋铮也停了。言抒下了车,活动活动筋骨,另外她的包还在陈小鸥那。 路边开了不知道什么名的小花,鹅黄色的,单看不觉得惊艷,漫山遍野很大一片在一起,如同置身花海。言抒拿出手机想拍照,手里却被人塞了一个塑胶袋,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还有些分量。 「什么?」她问纪珩。 「杏子。」 言抒手搭凉棚,朝路边看了看,果然,一辆的三轮车停在路边。低头看看手里的杏子,个头大小不一,也没那么好看,估计是自家种的拿出来卖。 言抒捏起一个,想往嘴里送,但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停住了。 「怎么洗啊?」 纪珩一愣,自己吃肯定是不用洗的,但他忘了言抒是女人,多少都爱干净。 打开后备箱,里面塞得满满登登,大部分都是带给乌尔津和家人的礼物。纪珩从里面翻出一个摺叠水桶,很小巧,野外露营的那种,展开,倒进去两瓶矿泉水,再把杏子倒进去淘洗好,拿出来。 「尝尝。」 言抒咬开,里面肉橙黄,带点红晕,柔软多汁。长这么大,她从没吃过这么甜的杏子。 给陈小鸥和芳姐分着尝尝,言抒回到车里,忍不住又吃了几颗。 「差不多行了,杏子不能多吃。」 「为什么?」 「会消化不良。」 「不怕的」,言抒说这,手又要往水桶里摸。 「会胖。」 「哦。」刚摸到桶的手,悻悻地缩了回来。 第44章 拉扯 言抒当然不会傻到相信多吃了几个杏子就会长胖的鬼话,让她气恼的是,这人太知道自己的痛点和软肋,总是可以轻松地达成目的。 还不是自己没出息,她扭过身子,生着闷气。 午饭在服务区随便吃了点,没什么可选的,只有抓饭和拌面。这边的面叫「拉条子」,手工扯出来的,劲道有嚼劲。可能真的是杏子吃多了消化不良,言抒吃两口就饱了,望着还剩下大半盘子的拌面嘆气——一人一份,大家都吃完了,蒋铮抽菸去了,陈小鸥甚至又进了服务区的小超市,说要买点零食路上吃。再看自己,剩得也太多了,一盘拌面她只动了三分之一,实在有些浪费。 言抒一根一根往嘴里送,如同嚼蜡。 「吃不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坐他对面的男人靠在椅子里,抬眼问她。 言抒嘆了口气,点点头,「浪费也没办法了,我尽力了。」 男人没说话,身子前倾,连盘带筷子把她的面端到了自己面前。 「你干嘛?……哎我吃过了……」言抒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对面的人已经低头大口吃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在部队呆过的关系,纪珩吃饭很快,三口两口吃完,扯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 「走吧,属你磨蹭。」 言抒自知理亏,收了声,乖乖跟了上来。 五个人两辆车又上路了。按照纪珩的计划,今晚到哈丹,住一晚,明天一早到乌尔津家拜访他的家人,后天参加婚礼,然后就要马不停蹄地往最终的目的地——伊达城去了。 很多人觉得在车上的时间很难打发,一定要看会书或者追个剧之类的,言抒从不觉得。这一趟车程,光是看窗外的风景,就看不够。偶尔会看到白花花的羊群,被放羊人训练得对形十分整齐,言抒忍俊不禁。 傍晚了,太阳黄澄澄一个,仿佛千斤重,眼瞅着要掉下山坳。又到了服务区,纪珩和蒋铮下来抽菸放松,言抒和陈小鸥去了卫生间。 出来时,正好看到对面的天空被夕阳染得橙黄橙黄,暮霭笼罩的山尖都透着瑰丽,青翠的草地更像染了胭脂,泛着橙黄色的光。 「真好看啊!」言抒不禁感嘆。 「学姐」,陈小鸥在旁边扯她的袖子。 「你说。」言抒还沉浸在丹霞似锦的美景里。 「你看那个人,有没有些眼熟啊……」 顺着陈小鸥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女人,大波浪太阳镜,穿一件火红的修身夹克,站在一辆8旁边抽菸。车上的人递出来一瓶水,她两根夹了烟的手指轻轻晃了晃,表示她不想要。 这么妩媚张扬的穿衣打扮,不是邵菁又是谁。 邵菁也看见言抒了,红唇轻扬,沖她招招手。 「邵菁姐,好久不见。」言抒稳步走上去,打招唿。 「确实很久没见,但你的动态我可是一清二楚,这不,我也来了。」邵菁说完,得意地拍了拍身后商务车的车门。拉门没关,估计也是想透透空气,言抒看到了里面的人和机器,其中有个人她认识,鸿应棉纺厂开业那天,这位小兄弟是摄像师。 「不明白您的意思。」言抒不知道邵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邵菁轻笑了声,勐吸一口,菸头扔在地上,低头踩灭,再抬起头,喷出一口白烟。 「开斋节啊!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早新闻播不了了,就想找个有热度、能出内容的选题,藉此咸鱼翻身是吧?但你不想想,你才来勒城几天啊?初来乍到,一穷二白的,拿什么翻身?再说,我都还没翻得了身呢,怕是还得等一阵子,才能轮上你。」 烟不可避免地飘到言抒面前,言抒也没掩饰,厌恶地皱眉。 这次出行到哈丹然后拐道伊达城,纪珩、蒋铮、陈小鸥、言抒四个人各有各的说辞和理由——纪珩是去参加乌尔津的婚礼,蒋铮是去出席在哈丹举办的系统内「安全教育」交流会,言抒和陈小鸥则是为了「开斋节」这个选题,去拍摄素材。毕竟哈丹和伊达城,都是古老的民族聚集城市,很有民族特色和代表性,至今还保留着相对完整的开斋节的习俗和礼仪,确实能深挖出一些内容。 而且「开斋节」的一个特点就是「忙食一物」,在「吃」上有很多的讲究,从《吃「勒」吗?》的选题角度看,再适合不过了。 「邵菁姐」,言抒笑眯眯的,「我这一趟出来确实是为了採集开斋节的素材,毕竟我现在手里有个美食栏目在做,这是我份内的事情。至于您说的翻不翻身,抱歉我还真没想过」。 言抒笑得云淡风轻。 「而且在我看来,确实也不需要在这件事情上耗费太多精力,毕竟我只在这调制轮岗一年,就算真的不受待见,忍忍也就过去了。不像你啊姐,得一直拼,好不容易赢了这个,还有下一个等着。」 言抒面带微笑,语气温柔,却是绵里藏针。吓得陈小鸥不自觉地拽她的袖子。 邵菁不怒反笑,「在这儿跟我伶牙俐齿地没用,有那能耐还不如去和你那好姐妹使使。到时候连个配音都轮不上,有你哭的。」 「那我们到时候再看。」言抒拉了陈小鸥,想要走。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很佩服你的」,邵菁的一句话却把言抒拦住了,「算你有点骨气,没着了那老色胚的道儿。」 一丝黯然在邵菁的脸上划过,稍纵即逝,马上又恢復了飞扬跋扈。 言抒懒得与她理论,都是些没营养的口水仗,拉着陈小鸥,各自回到了车上。 这是距离哈丹的最后一个服务区了,离芳姐家已经很近了。纪珩和蒋铮商量着,先把芳姐送回去,然后他们一行四人到哈丹住店。 芳姐让家里人事先准备好了很多吃的,带给纪珩他们路上吃。还专门送给了纪珩一把小刀,是当地的特产,纹饰秀丽,刃口锋利,一看就是做工上乘的好刀。 「按我们这里的风俗,这种刀都是送给英雄的」,芳姐和纪珩说,意有所指。 看得言抒眼一热。 芳姐说完,又转过去和蒋铮道歉,说不知道此行还有其他人,没准备那么多,等她回勒城的时候,给蒋铮也带一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不用不用」,蒋铮连连摆手,「心意领了,但这个锋利程度,算得上管制刀具了,我看到没没收已经是渎职,更别提带在身上了。就当我没看见,没看见。」 告别了芳姐,众人回到车上,继续上路。 言抒几次犹豫,还是决定问问纪珩。 「芳姐……安全吗?」 她指的是让芳姐知道蒋铮的身份,并且知道纪珩和蒋铮有来往。 「她老公死了。」纪珩口吻平淡。 言抒一愣,这倒出乎她的意料。芳姐的馄饨店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在忙,言抒想当然地以为她没结婚或是离异了,真没想到她还有如此复杂的人生经歷。 可这哪儿跟哪儿啊?答非所问,这和她的问题有关吗?纪珩你看到人家是年轻貌美小寡妇,怕不是昏了头! 言抒气不打一出来,索性转过去,不和他说了。 天有些黑了,纪珩旋开了大灯。 「和隋萤一样,死在了崔红英的酒吧里。」 第45章 作戏 纪珩在市中心找了家条件还不错的酒店,四个人住下了。原本纪珩说开四间,但陈小鸥吵着和言抒一起睡,最后开了三间。 蒋铮实在不懂,这些女人,白天一起上厕所,晚上还要一个房间睡觉。 粘一块得了! 两人都洗过了澡,言抒站在镜子前收拾化妆包,陈小鸥的脸干得厉害,她得找一个修復功能的精华给她。而陈小鸥本尊却无所事事地则在窝在床上,刷手机,仿佛干得不是她的脸。 「把这个抹上一晚上就好了。」言抒递过去一个小瓶,陈小鸥双手举过头顶接过,「谢女王的恩赐。」 言抒懒得理她。这边的气候确实和纪珩说得一样,太干燥了,找精华这么一会功夫,头髮已经半干了。 「我总感觉今天邵菁话里有话似的」,言抒嘟嘟囔囔,往脸上鼓捣着面膜,「小鸥,我最近去台里比较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啊?」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可从镜子里看过去,陈小鸥的脸「刷」地涨得通红。 还真有啊!言抒狐疑地回过头,贴着面膜看不清她的表情,可陈小鸥却分明感觉到了一种压迫。 「快说!」言抒佯装生气,已经逼近到床前了。 陈小鸥索性坐了起来。 「对不起啊学姐」,陈小鸥多实诚啊,上来先道歉,「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只是爬你听完心里会不舒服,而且,都是大家传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言抒没说话,等着她说下去。 「就是大家都在传,田歌把你挤走,自己坐上早新闻的位置,不是巧合,也不是因为你那天临时请假,是因为,因为……」 陈小鸥支支吾吾说不出,言抒也不摧,坐在对面的床上,好整以暇看着。 「哎呀是因为田歌跟郭以群!」 陈小鸥废了好大努力说出口似的,大喊了一声,颇有些事已至此,破罐破摔的意思。 言抒惊呆了。 田歌跟郭以群?! 「真的假的,小鸥,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她记得很清楚,田歌小她一届,今年二十四岁。郭以群可是四十二岁都不止,五开头了。大好的青春,给那个王八蛋糟老头子?! 「台里……挺多人都知道。其实她做记者还好,做主持人水平很有限,好几次直播的时候弄得我措手不及的,可是连方纶都告诉我别惹她,说她最近风头正劲,我惹不起……」 言抒想到方纶告诉她主播的位置可能另有人选时,欲言又止的模样。想来,方纶早知道了。 「你也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陈小鸥涨红了脸,点了点头。心里七上八下,估计言抒会责怪自己不和她通气儿。 「我之前怕你听到心里不好受……」 谁知言抒扔过去一个枕头,「知道你不拦着她!她犯傻你也犯傻啊!」 陈小鸥一愣,没想到言抒是这样的反应,继而罕见地冷笑了声,「傻子都知道,她委身郭以群就是为了往上爬,我干嘛要拦着她,搞不好拦住了人家的大好前程,我罪过大了。」 言抒也没心情贴面膜了,影响她说话,一把撕了,扔进了垃圾桶。 「看着挺聪明的,煳涂脑袋。」 陈小鸥也嘆了口气,「说实话,知道这件事后,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明明之前是很好的朋友。」 「所以,邵菁是借着这个由头,敲了郭以群一笔,才搞出这么大阵仗?」 陈小鸥点点头,「郭以群有了田……新欢,明显冷落了邵菁,应该是想和她断。邵菁就破罐子破摔,在台里到处放风,说自己有郭以群的把柄。她听说你来南边取景取素材,要求郭以群按照三倍的配置给她安排。刚才你看到她车里的人,都是从各个栏目组抽调出来的,就为了满足她的要求。 「干嘛扯上我?」言抒问。这事儿和她又没关系。 「你们俩,一模一样的选题,而且你的素材在《吃『勒』吗?》播出,她让郭以群单独给她开了一个台庆美食月的专题……「陈小鸥顿了顿,」可能邵菁……还挺有事业心的吧,把你当成了假想敌……」 言抒不说话了,她压根没把邵菁放在眼里,却很为田歌担心。 昨天到哈丹的时候已经天黑了,直接进了酒店。第二天一早走在哈丹的街头,言抒便感受到了这边与勒城的不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勒城的汉族和少数民族基本五五开,但这边,80%以上的人口都是少数民族。迎面走过来的都是高眉深眼的异族面孔,建筑也是,圆顶高台,仿佛置身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言抒一边走一边举着设备拍摄,她喜欢记录乡土人文。四个人随便进了街边的一家店,吃早饭。 店里人不多,里面可选择的也不多,纪珩便每样都点了些,可以都尝尝。 言抒对一个类似于「炸面疙瘩」的东西很感兴趣,大概有半个手掌那么大,油亮金黄,面皮被炸得鼓鼓的,吃起来有点像油条。 「包尔扎克,这是哈萨克族的,要配上奶茶。」纪珩说完给她倒了一杯。 浅浅抿了一小口,是咸的,有很重的黄油味。这早餐太高热量了,言抒依旧吃了几口就饱了,男人们吃得更快。只有陈小鸥,一贯食慾很好,还在细嚼慢咽,吃得津津有味。 纪珩和蒋铮对视一眼,迅速交换了下眼神。 他俩并没避讳言抒,言抒自然也看到了,心里一惊。 「门外那辆车,从吐克台开始就跟着我们,一直跟到这儿。」纪珩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 吐克台,那是纪珩给她买杏子的地方。难道买杏子只是藉口,确认有没有人在跟车,才是真吗? 「那我们要怎么办?」言抒紧张,嵴背僵直,仿佛有人拿枪在她背后顶着。 她的样子把纪珩逗笑了,伸出手抚了两下她的背,示意她放松,「别紧张,听我的。」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言抒的身体更僵硬了,突然想起那一日在鸿应大酒店,郭以群在她背上的轻抚。 对郭以群,她自然是厌恶至极。但不得不承认,她并不讨厌纪珩对她的亲昵,甚至因为他的安抚,真的有所放松。不再紧张外面正在盯梢的尾巴了,而是紧张心里的小鹿乱撞。 纪珩摸出一个信封,塞给蒋铮。 蒋铮收好,「吃好了,那咱们走吧。」说着,一把拉起陈小鸥,用只有她能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我知道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维吾尔族糕点铺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陈小鸥嘴里还塞着一个鼓鼓的包尔扎克,听到糕点铺子,嘴上说不出,眼睛却在放光,点头如捣蒜,稀里煳涂就和蒋铮出门上了计程车。 这边,纪珩揽过言抒,回酒店取车,前往乌尔津家。 吃早点的地方距离酒店,也就两百米的距离。言抒很配合地任凭纪珩揽着,被他手臂的力气推着往前走。 很默契地,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刚才背上的轻抚,和当下男人坚实的怀抱,言抒当然明白,都是逢场需要。 作戏也好,只求当下的缱绻,离开你后,我也能一直记得牢。 乌尔津家不在市中心,而是在城市边缘的村庄。导航在村庄里并不实用,再加上村里的道路七拐八拐,车跑不快。两个人到达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老远就看到乌尔津带着一大家子人在门口迎接,兴奋得跳着挥手,纪珩一下车就被他结结实实地抱住,「哥啊,可算把你盼来了啊!」 「老实点,都当新郎官了,还没个正形」,纪珩拍一下他的后背,「这是言抒。」 乌尔津眼睛瞪得大如铜铃。纪珩的确和他说了,会带朋友一起来。但他没想到带了位女士。人家能跑这么远的路随他来,一看关系就不一般。这下乌尔津更兴奋了,他哥终于铁树开花了!操着蹩脚的汉语,忙不迭地输出:「我知道我知道,是那位语言优美的尊贵客人!欢迎欢迎!」 维吾尔族见面会行贴面礼,言抒入乡随俗,和乌尔津的家人一一打招唿。最后一个贴面的人,是位少女,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她的瞳仁是深蓝色的的,像一汪静深的湖水,深邃幽沉。捲曲上翘的睫毛,窄挺的鼻子和轮廓优美的嘴唇——在言抒看来,美得简直惊为天人。 「你好漂亮啊!」言抒感嘆。 美中不足的是,少女的身高并不高,但这不妨碍言抒低下头,赞嘆她的美丽。 可少女对言抒仿佛有着天然的敌意,对于言抒的赞嘆也不予理会,只是带着审视的目光,直直盯着言抒。 「是我妹妹,今天十六岁」,乌尔津正帮纪珩从车上大包小裹地往下搬东西,两只手提得满满的,「阿依古丽,还不赶紧带客人进屋!」 乌尔津的家有非常显着的维吾尔族风格。房屋呈方形,有长长的一段前廊,前廊上密密匝匝,爬满了葡萄藤,恰好挡住了中午时分的烈日炎炎,投下一片阴凉。往上看,一串串葡萄躲在叶子下,青翠欲滴,晶莹剔透,颗粒大而饱满,仿佛下一秒就会承受不住,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言抒被葡萄藤吸引,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乌尔津提着大包小包走过她身边:「嫂子,先进屋喝点茶,一会我们在这葡萄藤底下吃饭,看个够!」 客随主便,来了这儿,自然听主人家的安排,言抒答应着,向主屋走去。 等等,他刚才叫她什么?嫂子?! 第46章 阿依古丽 「真的去参加婚礼了?」白羽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正在倒红酒,一脸的玩味,「真想不到啊,还挺有人味。」 玻璃杯在手里轻轻晃着,白羽边听手机,边举起来观察酒的边缘,微微呈棕色,还真是一瓶陈年佳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举到鼻子下面轻轻嗅了一下,幽香扑鼻,浅酌一口,酒香萦绕口腔,果然是好酒。 手机早已回到了手里,「你说他和谁去的,蒋铮?那个条子?」 对方不知在说什么,挺长的一串,白羽听完,说了声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坐回沙发,白羽轻轻向上推了下眼镜。 手机响,微信进来一张图片,照得很模煳,像是在一个饭馆里,但能看清楚纪珩拿着一个信封,看起来像要给蒋铮。 手机摁灭,白羽嘴角浮起了轻蔑的笑。 还以为他纪珩能有多高明,还不是一样,追在条子后面当狗,趁着人家外出的机会献殷勤,手段也不过如此。 不过有一点还是很出乎白羽的意料的,据说纪珩和蒋铮还各自带了女人? 条子的女人他不感兴趣,至于纪珩旁边那位,照片上只有背影,但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女主持人。 既然有了软肋,就别怕别人往死里戳。白羽轻笑一声,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乌尔津的家,色彩十分艷丽,像是打翻了油漆桶。 前廊上爬满了葡萄藤,翠绿欲滴;主屋是天蓝色的,天空纯净的蓝,嵌着拱形的门窗,边框点缀橘黄色和红色的几何花纹,看起来却并不突兀,有种色彩碰撞的美。 主屋走进去,又是一番景象。整个屋子铺了绛紫色的地毯,配有金色的滚边,脱了鞋子踩在上面,柔软舒适;屋子中央一张长条形的餐桌上摆满了瓜果、糕点和零食,一看就是主人家精心准备用来招待客人的;墙上留有壁翕,放置了杯皿器具一些物品,上面勾勒着繁复的花饰,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和汉族人家里的装饰画不同,乌尔津的家里,很多壁毯,大大不一,花色各异,看上去自然也是别有一番风情。 言抒的眼睛不够用,被乌尔津招唿着坐在桌前,喝茶,吃点心。 乌尔津的妈妈听说纪珩来了,高兴不已,一直在忙里忙外地招唿,还张罗着煮羊肉,被纪珩拦下了。 「别忙了阿姨娜,我们坐一会就走。」 「那可不行!」没等妈妈表态,乌尔津先不干了,「好不容易把你们盼来了,不吃饭哪行呢么!一会就在前廊上的卡塔上,吃饭,答应了嫂子了!」 这称唿,纪珩愣了一下,却也没纠正。 出来一趟,后面跟的尾巴太多,将错就错吧。 言抒看纪珩没反应,自己也没戳破。透过窗户,往前廊望了望,哪里果然摆着一个类似土炕的东西,上面立着一个四方桌,估计那就是乌尔津说的「卡塔」。 「我去做饭,尝尝我的手……手什么……手艺!对,手艺!阿娜,先替我好好招待哥和嫂子,还有阿依古丽,你也来帮忙「 说完把妈妈扶着也坐在餐桌前,招唿着妹妹来陪客人。 乌尔津的妈妈,腿脚挺利索,就是眼睛好像是不太好,不追物,言抒和她老人家贴面的时候就发现了。 而阿依古丽,顶着一张美得惊为天人的脸,却弔丧一般,一脸不情愿,挪到桌前,给言抒和纪珩倒茶。 纪珩端起茶杯尝了一口。乌尔津这小子结婚真是下了血本了,若羌红茶。 「尝尝」,他示意言抒,「这次没有奶。」 她不爱喝这边的奶茶,他看得出来。 乌尔津的妈妈把点心盘子往言抒跟前推了推,说了什么,维语夹杂着汉语词彙,言抒没听懂。 「阿姨娜说这些点心都是自己做的,让你尝尝。」 自己做的?这下言抒可吃惊不小。桌上的点心,少说有八九种不重样,造型也都很好看,一点不输外卖糕点店的。这竟然是一个维吾尔族老奶奶自己做的! 言抒拿起一个花型的,咬下去,是蛋糕,外面裹沾了一层粒粒分明的砂子塘,里面是某种果酱,吃起来和纪珩在路边给她买的野杏子有点像。再喝一口红茶,淡淡的苦涩沖淡了甜味,多吃几口也不会觉得腻。 「好吃,阿姨娜,也好看!」她学着纪珩的称唿,竖起大拇指,笑得比手里的杏子糕还甜。 阿姨娜也笑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说了句言抒听不懂的,依旧是维语夹杂着汉语。 「阿姨娜说,现在眼睛不行了,在室外总是看不清,室内还好。不然年轻时候做得更好!」 众人一片欢笑,坐在一旁的阿依古丽却重重地翻了个白眼,离开了。 快要吃饭前,蒋铮开车把陈小鸥送了来。 「尾巴甩不掉?」纪珩在电话里问。 「没,甩掉了,估计都给主子汇报完了。但还是别让乌尔津知道咱俩的关系,孩子年纪小,之后我再去私域执行公务,怕他兜不住。」 纪珩沉吟了下,他本来打算借着见蒋铮的机会,把乌尔津彻底拉到自己身边,剥离鸿应。那就听蒋铮的,再等等。 「哎,我多问一句啊,早晨那尾巴……你真的确定是白羽,不是崔红英?」蒋铮问。 纪珩冷笑了声。 从吐克台跟到哈丹不被纪珩发现,这概率太小了,崔红英可不干这样的傻事。她只会叫人埋伏在伊达城,纪珩的车一进伊达城的地界,就有人通知她。 她要的不是纪珩的行踪,而是纪珩有没有去过伊达城。 「放心吧,后面还会有尾巴,还有一次机会给你猜,到底是谁派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陈小鸥一进来就激动得哇哇大叫,一直问言抒这么好看的取景地,她是在哪儿找的。 得了乌尔津的允许,言抒和陈小鸥尽情地拍摄素材,从餐桌到花园,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时间充裕,这次是陈小鸥掌镜,言抒一边参观一边介绍。院子美,人也美,陈小鸥说在镜头里别提多好看了。 阿依古丽在一旁冷眼看着,脸更臭了。 「想上电视吗?」言抒走到她身边问。这女孩的皮相和骨相都太适合上镜了,言抒想给她一些特写的镜头。 阿依古丽翻了个白眼,表示不稀罕。 「为什么对我这么大敌意?」言抒微微低下头,偏头看她。 女孩两只手绞在背后,依旧梗着脖子,不说话。 「因为纪珩?」 女孩「刷」地转过头来,长长的辫子甩了一圈,满眼写着惊愕。 「你,知道?」 这女孩的汉语比乌尔津还蹩脚。言抒笑了,「打从我们进门开始,你不是在看我,就是在看他。但看我们两个人的眼神,可完全不一样喔。」 女孩不说话了,算是承认。 「你才多大?」言抒一边聊天,一边拍照。眯着一只眼,「咔嚓」一声,相机拍下了一串饱满的葡萄。 「十六。」 言抒拿下了相机,挑了挑眉。 「但,十四岁,喜欢。」 言抒一愣,看着女孩深邃的眉眼,此时那里流露出的眼神无比坚定。 可我十四岁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如果汉语足够好,应该是想表达这句话吧。 她不知道阿依古丽十四岁的时候是什么机缘巧合见到过纪珩,但对于她的答案,她却一点都不意外。 高大、英挺、沉静自制的男人,想要打动一个十四岁少女的心,简直轻而易举。 沖这份审美,她更喜欢这姑娘了。 「谁不是呢。」言抒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拿了相机,转身走了。 第47章 女孩子就是要穿裙子才好看 乌尔津说到做到,果然把做好的饭菜端到了「卡塔」上,招唿着大家吃饭。 维吾尔族招待客人,一般以羊肉为主。但做法却多种多样。比如乌尔津端上桌的这盆清炖羊肉,肉软烂,汤透亮,只撒些胡椒粉和盐,便可以鲜掉眉毛。羊腿做的是焖饼,把羊肉和胡萝蔔、皮芽子烧在一起,铺上擀好的大饼,锅盖盖上焖。饼子被焖得鼓鼓的,里面浸满了汤汁,羊肉浓郁,胡萝蔔香甜。不仅如此,乌尔津还在塔卡旁边架了个烤肉炉子,上面一串串的烤肉,洒满了孜然和辣子面,油滋滋地冒着泡泡,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还有给女士准备的几个开胃小菜,凉皮子,皮辣红,葡萄藤上的葡萄也摘下了好几大串下来。言抒尝了几颗,清脆多汁,满口香甜。 「想不到你还是个隐藏大厨啊!」言抒看着摆得满满当当的桌子,惊唿道。 乌尔津嘿嘿地笑,挠着后脑勺,「大厨嘛,不算。但菜做得还可以吧,尝尝。」 「这么多菜。」纪珩也坐下了,挨着言抒旁边。 「多吃啊哥,把我累得。上次做这么多菜还是阿依古丽去勒城找我那次,在我家,记得不,哥?」 言抒嘴里含了一粒葡萄,偷笑着瞄了一眼阿依古丽,原来是一见钟情啊。后者在和面前的一块焖饼置气,被她用筷子戳得不像样子。 众人有说有笑地吃饭,大厨自己却吃得很少,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你们多吃点,别管我啊,明天就是婚礼了,我的衣服是专门做的,怕胖了穿不下,最近都在减肥。」 「专门做的?」陈小鸥一脸佩服,「肯定很有档次。」 乌尔津憨憨地笑,还带着一丝得意,「我的不行,就是图个合身。我老婆的那件是艾德勒斯绸的,明天你们就能见到了。」 纪珩和言抒对视了一眼。 「那很贵吧?」言抒不动声色,塞进嘴里一粒葡萄,装作不经意问了一句。 「一条裙子做下来,一两千块钱吧。但是毕竟是结婚穿嘛,贵一点应该的。」 纪珩在低头吃肉,没说什么。 鸿应棉纺厂的「艾德莱精品馆」,几乎没有几千块钱能买下来的东西,一条丝巾也动辄上万。甚至有些号称极品丝质,十几万、几十万的都有。 「可以带我去看看吗?做这种裙子的地方?」言抒问乌尔津。 众人看向言抒,「哦,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很漂亮,也想要做一条这样的裙子。」 言抒补充了一句。女孩的爱美之心,人人皆知,这样可以显得自然一点。 言抒喜欢他们民族的东西,乌尔津的妈妈很高兴,和乌尔津说了句什么,乌尔津也乐了,「去,一会吃完饭就去!阿娜说了,布料店的老闆她认识,可以便宜!」 乌尔津妈妈笑着点头,把一盘子葡萄推到言抒眼前,示意她多吃点。 「吃了好多了阿姨娜,这葡萄太甜了,跟吃糖似的,吃不下啦!」 言抒带了点撒娇的语气,哄得乌尔津妈妈笑咯咯直笑。乌尔津转身走了,不知道去哪端了杯水。 「喝点,清清口。」 言抒没多想,也没看,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 嘴里甜度飙升,甚至都有丝丝的牙疼!言抒皱着眉,看杯子里剩余的液体,透明中泛着点点绿,是一杯葡萄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嘴里的葡萄汁,吐掉也不是,咽也不是,言抒鼓着嘴,惊愕地看着乌尔津。 「咋啦,不对呢吗?吃完葡萄不得葡萄汁清清口吗?」 纪珩和陈小鸥大笑,乌尔津直挠头,「这还是你们汉族人的习惯呢,咋佛来着?原汤化原食啊……」 乌尔津妈妈说的布料店,是前店后厂。所谓厂,其实也不过几台手工织丝的机器和几口染缸。艾德莱斯绸以手工制作而闻名,是维吾尔族的一种土法制丝的工艺,和苏绣一样,如果是机器批量生产,反而失了神韵。 陈小鸥对这些不感兴趣,纯粹是为了陪言抒。这会儿看到旁边卖干果的店,一头扎了进去。 一进门就可以看到四面墙上挂满了各色花式的斯绸布匹。因为是熟人带来的,老闆格外热情,认真为言抒介绍制作的工艺、如何挑选上等斯绸等等。纪珩则话不多,大多数时间在默默地听和看。最投入的要属阿依古丽了,这艾德莱斯绸制作的连衣裙,仿佛对每一个维吾尔族女孩都有一种魔力,深深地吸引着。阿依古丽在一条模特穿着的裙子前驻足了很久,那是条桃红色点缀着白色的裙子,很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看上去青春而有活力。当然,价格对阿依古丽来说,也是不菲的。 这个价格,是阿依古丽哪怕过肉孜节和古尔邦节,都不敢奢求的。 言抒说自己不太懂,让老闆给自己挑选,老闆指了指进门的模特身上橘色和翠绿色搭配的裙子,说了句什么,眼神笃定。 「老闆说让你进去试一下。」乌尔津哪能想到,自己那个汉语水平,有朝一日还能成为翻译。 言抒也不忸怩,拿了裙子进去。 再出来时,仿佛变了一个人,裙子艷丽的颜色衬得她的肤色更白皙了,灵动的眼睛带笑,仿佛会说话。往下是斯绸裹住的纤细的腰肢,盈盈不足一握。 乌尔津口无遮拦:「太好看了!嫂子明天要是穿这件来我的婚礼,估计我老婆被比下去要气坏了!」 就连一贯看言抒不顺眼的阿依古丽,也没掩饰住眼前一亮的表情。 言抒站在镜子前,左右晃着身子,欣赏自己,故意朝阿依古丽挑了挑眉,「果然女孩子就是要穿裙子才好看,是吧。」 意外地,阿依古丽这次没冷脸,连个白眼都没翻,神情落寞,默默地转过身去。 倒是纪珩,从头到尾没给出什么评价,却默默走到老闆跟前,想要结帐。 「哎,等一下!」言抒看出来纪珩的意图,拦住了他。 「老闆,还有那一条裙子,找个适合这个女孩的尺码,一起算。」 说完转向纪珩,「你看,我送人的,哪好借花献佛。我自己来。」 言抒说完,进去试衣间换回自己的衣服。纪珩挑挑眉,明白了言抒的用印,倒也应了她,收起了钱包。 等言抒换好衣服出来,老闆已经把两条裙子包装好了,两个提袋。言抒拿了其中一个,递到阿依古丽面前。 「送给你。」 阿依古丽很惊讶。 「不要。」阿依古丽对那条裙子的嚮往全都写在脸上,却有骨气地很,一把扭过头。 「中午吃了你哥那么多羊肉,送你条裙子,不过分。」 「你们,客人,应该的。不要。」阿依古丽汉语虽差,胜在条理分明。 言抒微微低下头,看着阿依古丽深邃的大眼睛。 「我们汉族有个说法——要穿好的鞋子,它会带你到美丽的地方。」说着她拉过阿依古丽的手,把提袋塞进她的手里,「一个道理。女孩子,要穿好看的裙子——它会带你见到正确的人。」 阿依古丽没说话,但眼神却柔和了很多。言抒转过头,看向店老闆。 「老闆,开了这么大一单,能不能和您聊会天。」 第48章 你还会骑马啊 十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言抒第一次感受维吾尔族的婚礼,看什么都新鲜。 今天是大日子,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连陈小鸥也不例外,收拾妥当跟着乌尔津去新娘家接亲。 重要的日子,穿着上不能马虎。纪珩罕见地穿了衬衣西裤。男人颀长挺拔,宽肩窄腰,衬衣下摆塞进西裤里,小腹轮廓平坦,引得言抒一直在偷瞄。 言抒则穿了条水蓝色收腰大摆的连衣裙,站在青翠的葡萄藤下面,映得肌肤雪白。 「好看吗?」言抒歪着头,问。 纪珩低头点了根烟,点点头。 「好看。」 「和昨天那件比呢?」她指的是那件艾德莱斯绸裙。 纪珩唿出一口烟,决定实事求是。 「都好看。」 言抒得了答案,心满意足,朝门口走去。 「哥,我今天可能顾不上招待你,你就该吃吃该喝喝,千万别客气。」出门往外走的时候,乌尔津来了,一脸抱歉地看着纪珩。 纪珩拍拍他肩膀,「今天你是主角,我帮你。」 新娘家是隔壁临村的,大概五六公里的样子。言抒他们都上了纪珩的车,乌尔津却从后院牵出了一匹马。 言抒摁下窗户看了看,马背上的确实是乌尔津。 「他是要骑着马去新娘子家吗?」言抒问纪珩。 纪珩淡笑,还没等回答,乌尔津骑着马信步路过了纪珩的车,对着窗户大声喊了句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他说什么?」言抒问。 「大概就是维吾尔族的英雄什么的,维语我会的也不多。」 只见乌尔津的马鞭打了个响花,扬尘而去。 「真好。」言抒看着乌尔津策马扬鞭的背影,由衷地说了声。 新娘子名叫古丽,还没到古丽的家里,远远就听见有喜悦欢快的乐曲。新娘的家里张灯结彩,到处都摆满了瓜果和点心,用来招待客人。除了新娘和伴娘,新娘一家人早就在门口翘首以盼接亲队伍的到来了。 进门,就有主人家热情地给他们手里塞各种瓜果、糖果、糕点,言抒不停地道谢,捧了一满手。乌尔津下了马,在众人的喝彩和掌声里,走向新娘的房间。 和汉族的婚礼一样,新娘的姐妹们会把房间门口堵住,新郎必须拿出足够的「迎门礼」,表达出诚意,才能见到美丽的新娘。只不过,这边的「迎门礼」却不单单是红包,切好装盘的羊肉、满罐子的糖果,打好的馕,都能用来表达新郎对新娘的爱意,当然,也有红包。言抒眼看着一盘盘的吃食流水一样往新娘的喜房里端,乌尔津却还没叫开门,急得想上前帮他,却被纪珩拉住了。 「不用管他,他小子有的是办法。」 没一会,只见乌尔津拉开架势,对着房间里大喊着「古丽」,突然踩着音乐的节奏,在房门口跳起舞来。 乌尔津的舞姿豪迈奔放,没有一丁点的害羞扭捏,后面的伴郎们为了给他壮声势,也都踩着节奏跳了起来,看起来竟然意外地和谐。 「这是提前排练过?」连队形都那么整齐,真的很难相信是即兴。 「应该没有」,纪珩双手抱胸,摇了摇头,「对于维吾尔族而言,跳舞像是与生俱来的本领,就像吃饭一样简单。」 「嗯嗯」,陈小鸥点头附和,「他们不管什么节日,最后的环节好像都是跳舞,男女老少都会跳,几岁的娃娃都跳得有模有样。」 乌尔津的身体灵活得不得了,一会歪头打个响指,一会动动脖子。最后随着鼓点,像陀螺一样飞快地旋转,在旋转中戛然而止,造型帅气,引来了一阵阵喝彩和掌声。 「看不出,他还有这样的一面啊!」言抒一边鼓掌,一边感嘆。 果然,一曲毕,新娘子的房门慢慢打开了,盖着薄纱盖头的新娘,在伴娘的簇拥中款款走了出来。 有长辈给乌尔津和古丽送上蘸了盐水的馕,被盐水泡得都发苦了,寓意是新郎新娘能同甘共苦。接着,新娘盘坐在红色地毯上,由四个伴郎扯着四个角,浩浩汤汤地接回了家。 「真热闹」,言抒的心情都被又唱又跳的婚礼现场感染了,此时心下一片轻松愉悦。 「维吾尔族的婚礼,大概要热闹个两天两夜,乌尔津说晚上还准备了篝火晚会,回去我帮乌尔津招唿,你们俩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参加篝火晚会。」纪珩说。 可能是这几天赶路奔波没休息好,又或许是早上起得太早了。总之,外面鼓乐齐名,热闹非凡,言抒和陈小鸥却在乌尔津家的偏房里,睡得极香。再醒来,已经是傍晚了。 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言抒走出门去透透气,正好看见纪珩往偏房走来了。 他换回了平时休闲的装扮,应该是准备出发去篝火晚会了。 「现在就走吗?」言抒想要进门去叫陈小鸥。 「等一下。」 「嗯?」言抒转过身。 「换件衣服。」 言抒低头看看自己的连衣裙,「不行吗?」 「早晚温差大,得穿长裤外套。」 「带一件外套行不行?」言抒爱美之心作祟,还在讨价还价。 「长裤、外套。」 纪珩说得不容置喙,言抒放弃挣扎,乖乖转身进屋换衣服。 乌尔津家所在的村庄依山而建,村庄周围有大片的山地草场。篝火晚会就在这个地方,言抒他们赶到的时候,火已经点起来了。 村里的任何一家有喜事,都是整个村子的大事。乡村生活平淡,大家也是借着喜事在一起热闹热闹。 天还没黑透,音乐响彻整个山坡,孩子们绕着篝火跑马,嬉笑打闹。纪珩说得没错,这边夜晚温差太大了,穿着长裤外套,言抒也没觉得热。 陈小鸥加入到乌尔津家的烤肉大军了。言抒对做饭一窍不通,这时候自然不敢随便上手,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摇摆身体——她的肢体极不协调,上大学时候,每个学期的形体课都是老大难,微微摆动身体这已经是极限了。 一匹马停在眼前,看装扮应该是乌尔津的马,马头上还繫着红黑相间的丝结。往上看去,纪珩坐在马上,俯下身,朝她伸出手。 「上来,带你跑一圈。」 言抒不会骑马,盈州长大的她,也从未骑过马。但几乎没有犹豫,她把手放在纪珩的大手里,被男人的力道带着,坐上了马背。 「脚塞到马镫里,前脚掌受力。记住不是坐在马背上,是蹲马步。」 言抒按照纪珩说的,努力调整姿势,可马背上不好受力,言抒这小身板,没蹲上两分钟就支撑不住了。 身后的纪珩当然发现了。本来她蹲的也没多好,身体的重量都倚在他身上。 「算了,你坐下吧。但要抓住鞍环。」 言抒如蒙大赦,终于可以实实在在把屁股坐稳当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纪珩双手环住言抒,握紧缰绳掌握的、方向。考虑到言抒是第一次骑马,他没跑太快,马儿基本上是闲庭信步熘达的状态。 骑马的感觉很奇妙,从上面看下去崎岖不平或者窄得要命的路,马儿却能轻松地通过。而且这马可能觉察到了不用跑得太快,还时不时低下头啃两口草。 「他也太偷懒了,跑这么慢。」言抒本来以为上来体验的是策马奔腾的感觉,没想到还要等马低头吃草。 纪珩轻笑了声,「水平不行,口气还不小。」 说完双腿在马肚子两侧用力夹了一下,马得了指令,立马不吃草了,一扬脖子,脚下生风,咔哒咔哒跑了起来。 「抓紧鞍环。」纪珩沉声道。 言抒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一下子跑这么快!她死死抓住鞍环,耳边是唿啸而过的山风,身体随着马的奔跑一上一下地晃动着。 但言抒不害怕,甚至有点兴奋。后面男人坚实的怀抱稳稳地锢住她,她完全不担心摔下马背,一门心思在享受策马奔腾的快感。 跑了两圈,纪珩停下马。 「好玩吗?」 「嗯!」言抒用力地点头,眼底深处闪着亮光,「你还会骑马啊!」 在言抒看来,纪珩的马骑得很好,游刃有余,简直可以和乌尔津媲美了。 「以前在部队的时候练过。」男人淡淡地回答。 两人又转回了篝火旁,陈小鸥在下面疯狂招手:「快来吃烤肉啊!」 纪珩先下下马,又把言抒抱了下来,转身去拴马。言抒随便找了块空地坐下,陈小鸥乐颠颠地拿来了几串烤肉。 「我跟乌尔津的妈妈学着烤的,尝尝。」 这一天下来吃了太多东西了,言抒不敢再多吃,只拿了一串,咬在嘴里,外焦里嫩,汁水充沛,肉香四溢。 「好吃。」言抒竖起大拇指。 陈小鸥得了鼓励,又兴致勃勃地去烤羊肝子了。 篝火熊熊燃烧着,漫山遍野都是快乐的音乐,人们围着篝火跳舞、嬉闹,篝火旁边的烤肉炉子围了一堆人,陈小鸥得了乌尔津妈妈的真传,烤出来的东西大受好评,因此而洋洋得意。 这一副人间烟火气,第一次让言抒觉得,如果可以一直留在勒城,不回盈州,也很好。 这里,有有滋有味的生活,有合得来的朋友,还有……她爱的人。 虽然他从没对她表达过爱。但至少,能看到他,能坐在他的马背上,就很满足。 相比之下,工作上的那点不顺心,甚至都算不了什么了。 纪珩拴完马走回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副画面。 女孩双手抱着膝盖,席地而坐,山风微微吹拂着她的髮丝,在耳边荡漾。篝火在她的眼睛里映出点点红光,甚至白皙的皮肤也被火光镀上了一层温暖。 纪珩没再向前,而是站在原地,低头点了跟烟。 就这样一边抽菸,一边看着眼前的人。 他甚至在想,如果时间停在这一刻就好了。她不是言抒,他也不是纪珩,只是旅途上两个普通的游客,他也绝对会被眼前这一幕所吸引,义无反顾。 可她是言抒,她要回到盈州,她有大好的前程和广阔的未来,她要安稳快乐地度过此生。 他也是纪珩,他无名无籍,做着亦黑亦白的事,见不得天光。此生如何度过,他没想过,也许身陷囹圄,也许潦倒孤独,也许就一直这样浑浑噩噩,终了此生。 烟抽完了,纪珩把菸蒂直接扔进了篝火里,朝眼前的人走去。 妍妍,是时候让你知道我那些不堪的过往。这么多年,生活在黑暗里的人,哪有什么资格去奢望一道光。 第49章 自揭伤疤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纪珩走到言抒旁边,挨着她坐下。 「呛不呛?」他问。 「什么?」 「坐得离篝火这么近,呛不呛?」 言抒摇摇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惊讶地看向纪珩。 纪珩苦笑,摇摇头,「只是觉得你可能会呛。」 言抒眼里闪过一丝落寞,稍纵即逝,「没有,挺好的。」 纪珩还是捕捉到了。两人望着火堆,并排坐着,好一会,谁都没有说话。 这么多年,他早就练就了「用意念去闻」的本领,在人前伪装。但凡大脑告诉他会出现味道的情形,他都会做出相应的反应。一来不想让人摸到软肋,二来,当年伤他的是攻击型无人机搭载的「袖箭」弹碎片,这种装备只有部队才有,顺藤摸瓜总能查得出他的背景。 崔红英老谋深算,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不得不防。 阿依古丽的到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她端了两个杯子,里面装了酸奶和砂子糖,递到两人跟前。从布料店回来,阿依古丽对言抒的态度就缓和了许多,但还是不和她说话,放下东西,一扭头就走了。 言抒望着那个瘦弱、倔犟又别扭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我也有个妹妹。」 突然地,纪珩沉着声音说道。 言抒眼神看向他,等着下文。 「和你一样大。」 纪珩的妹妹叫纪玥,小纪珩八岁,确实和言抒一样大。 纪玥出生后没多久,父亲就走了,纪珩和纪玥从小是母亲带大的。母亲说,纪玥出生的那几天,院子里的月季花开得正好,所以取名叫纪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八九岁的纪珩的印象里,他们寡母在院子里总是挨欺负,被邻居的皮孩子追着屁股后面叫「没爹的野崽」。那时候纪珩年纪小,和人家打架打不过,经常鼻青脸肿地回家。还有一次,隔壁婶子家里榔头丢了,借了他家的,死活不还回来,非说自己没借过。母亲被人拿了东西,也不敢声张,只能回家偷偷抹眼泪。 但到了十二三岁,身体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纪珩的个子一下子窜了起来,也结实了很多,成了院子里最壮的男孩。有这样的一个哥哥,街坊邻里的皮孩子没一个再敢欺负纪玥了。纪珩更是疼这个妹妹疼到不行,好吃的好玩的全都留给她。纪玥就像是穷苦人家的公主——虽然衣食有限,但终究也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 母亲在工厂做工人,每个月的收入很有限。而且一个女人自己拉扯两个孩子,终归是太难了。家里的日子每况愈下,不得已,纪珩才去报考军校——有人和他说,他这样身强力壮的,就应该进军校。进了军校有补贴,到部队上还能早早就领工资。 「你看,一开始进部队就是目的不纯。」纪珩一只腿弯着,膝盖支着手肘,一只腿放倒,盯着篝火,自嘲地笑了笑。 「只能说是命中注定了。」言抒柔声说。 上了军校,进了部队,纪珩如鱼得水,表现出了优秀的天资,特别是在侦查方面。他观察能力极强,听觉、视觉、嗅觉几乎都是满分,此外,体能也十分充沛,一到部队上,就被列为了重点培养对象——被选入尖兵班,大大小小的演习都争取让他参加;还以他的人体活动为参数,为无人机侦查防御系统的建立提供人工模型数据……那时的他,优秀得像一本教科书,没有任何的瑕疵或纰漏,恨不得过去的每一页随便翻出来,都是典故。 母亲三天两头收到纪珩打来的钱,都是他在部队攒下的工资,小部分自己零花,大部分给了家里,因为这些钱,家里的生活改善了不少。和工资一起收到的,还有雪片一般的奖状「年度优秀士兵」、「单兵创破纪录比武竞赛第一名」……纪珩家的墙壁上挂满了奖状,父亲走后,母亲阴翳的生活头一回放晴了,喜不自胜,逢人就夸。 「那时候,是你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吧?」 纪珩想说是,顿了顿,看向她。 「现在也是。」 20岁那年,纪珩已经是尖兵班的班长了,眼瞅着要晋升排长,队里给了一次回乡探亲的机会。纪珩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就等第二天一早,坐第一班火车回家。 坐火车要颠簸一天,下了火车还要转大巴,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纪珩的步履却依旧轻快,提着大包小裹兴奋地往家走。然后就在家附近的巷子里,看到刚下晚自习的纪玥被几个小混混堵在角落,其中一个人的手已经伸到了她的裤裆里。 纪珩想都没想,就沖了上去。 「后悔吗?」言抒问。 纪珩盯着篝火,好像很认真地在想,片刻后,摇了摇头。 「冲上去,付出代价的是我。如果不冲上去,付出代价的就是她了。」 纪珩要付出的代价确实很大。其中一个混混,他爸是当地的一霸。他咬死纪珩一个军人,殴打平民百姓,还说得有理有据,「国家辛辛苦苦培养你,教你的一招一式,你全招唿到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身上了。」纪珩有口难言——当时的他,身上确实还穿着军装呢。 部队那边一直在和上级单位积极沟通,为纪珩努力争取,毕竟这个事孰是孰非都看得清楚,而且纪珩确实是一个大好的苗子,错就错在不该情绪激动打人。这期间,部队没有暂停纪珩的训练,尽量把对他的影响降到最低。可上级单位给出的意见是,考虑到存在「军人殴打百姓」情节,影响恶劣,建议做出民事赔偿后,转业处理。 没人通知纪珩,部队层面仍在努力沟通,争取更宽大的处理结果。但纪珩一点风声没收到是不可能的。转业,等于他在部队所有的一切都将清零了,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结果。 这么大的压力压下来,纪珩整夜整夜地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了,也能梦见当时打架的场景。这种状态下,难免不分心,只是一次小规模的演习,纪珩就因为躲闪不及,被弹片伤了脑子。 在医院一躺就是小半个月,颅内神经受损,嗅觉失灵。 这下,无论纪珩想不想,都得转业了。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纪珩长舒了一口气,看向言抒。不得不承认,自揭伤疤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心里仿佛有座大山压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松。、 不知是篝火映照的原因还是什么,言抒的眼里,仿佛有点点泪光。 「你母亲和妹妹,她们还好吗?」 纪珩调整了个姿势,双手撑在身后,望向天空。 头顶的天空,和脚下的土地一样,一望无际。天早已黑透了,但天空却很亮,里面镶嵌着无数繁星,有大颗有小颗,汇集成星海。 「当时很不好,现在,应该很好吧。」 一连串的变故和打击下来,母亲和纪玥都无法接受。这下子,街坊邻里全都知道纪家老大因为打架斗殴被迫转业了,好悬没蹲监狱;纪家老二呢,老大不小的闺女了,被小混混占了便宜,有没有清白不好讲了。 街坊邻里的闲言碎语,虽称不上舆论,却足以杀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母亲害怕被厂里的人在背后戳嵴梁骨,班也不上了。她无法接受这种从天上到地下的转变,天天在家哭天抹泪,感嘆自己命苦,又感嘆闺女命苦;而纪玥,自然也不去上学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学会了抽菸,每天在家乌烟瘴气,母亲说两句就扬言要自杀。 这些,纪珩都没看到。 他要养伤,他要办理转业的手续,他要……适应这个没有味道的世界。 去盈州报到前,纪珩回了趟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回家看看。 这是他第一次站在家门口,没有闻见门里面的饭菜香。 一进门,母亲看见他就流眼泪了,哭着喊了一句纪珩至今都忘不了的话。 「儿子啊,你干嘛非得冲上去啊,这让你妹妹怎么活啊。」 纪珩愣在了门口。 原来家里少了的,不止饭菜香了。 第二天,他便拉着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行李,去盈州报到了。 纪珩一扭头,发现言抒并没有看天上的星星,一直在看他。刚才他也没有看错,她眼睛里确实有泪光,此时已经积少成多,化成大滴大滴的泪珠滚下来了。 「别这样,不至于的」,纪珩去摸口袋,想给她找张纸擦擦。但部队上的铁血战士、鸿应里的冷血红棍,口袋里能有纸巾就见了鬼了。 言抒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甚至没有啜泣声,但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往下滚。 纪珩彻底慌了,手忙脚乱,那眼泪仿佛千金沉,砸进了他的心里,心都要碎了。慌乱之间,纪珩直接伸出手,覆在娇俏的脸上,大拇指抹去了那些晶莹。 「手……脏。」纪珩支吾了一句。 言抒扁了扁嘴。确实脏,他刚才骑马了,还摸马毛了,指不定还拍了马屁股了。 「被我说得吓到了是吧,怎么有人倒霉成这样。」纪珩试图逗她,但哄女孩子的手段实不怎么样。 他还有心思开玩笑!这下言抒哭得更凶了。 大手遮着她半张脸,温暖干燥,带点淡淡的菸草味,这要放在从前,纪珩这样对她,言抒的眼泪一下子就被烘干了。可今天,她却止不住地想哭。 先是被迫转业,然后被家人误解,好不容易到盈州过了两年安稳日子,又被派去勒城,辛苦就算了,还要背上隋萤的案子,一背就是这么多年……帮着警察做事,甚至连个名分都没有,每天打打杀杀,风里来雨里去,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 凭什么啊! 本来,他也应该是个意气风发、风光霁月的少年啊…… 第50章 别害怕,我来温暖你了 「都过去了。」纪珩的手在她脸上又抹了两把,鼻涕眼泪都彻底抹去,故作轻松,「要不是和你说起,我都快忘了。」 言抒的心一抽一抽地疼,替纪珩带着对命运的质问和不甘。他是她见过最好的男人,无论身处怎样的险境,只要他在,就像一道光,总可以把黑暗照亮。 可谁想过,他,纪珩,当他的人生被黑暗笼罩,会不会害怕。 一想到这,言抒的眼泪又要掉下来。 苍穹繁星依旧,月下篝火熊熊。人们围着火源不知疲惫地舞者,唱着,笑闹着,欢乐的因子浸透了每一个细胞,浸透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没人注意到,篝火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男一女并排坐着,女人扬起下巴,朝着旁边英俊男人的唇角,吻了上去。 别害怕,我来温暖你了。 主动的虽是言抒,但在贴上纪珩的唇的那一刻,她的重心就不稳了,眼看着要摔倒。 先是亲人家,然后还摔倒,这也太丢人了…… 彻底失去重心的那一刻,言抒感觉到,纪珩离她近的那只手,稳稳地锢住了她的腰,同时,唇上传来辗转的吸吮,力道并不大,像对待一件什么稀世珍宝,鼻尖摩擦过她脸上的皮肤,啄她的嘴角,吮她的唇瓣,舌尖轻轻扫过她的嘴唇轮廓,她出门前特意补了口红,此时,估计什么都不剩了。 纪珩的唇和记忆中一样,很软,却很凉。但锢在她腰间的大掌却火热,隔着衣服布料,也能感觉到烫人的温度。言抒意识朦胧,闭着眼,任凭嘴唇被人捉了去,翻来覆去地尝,却听到陈小鸥的声音由远及近。 「言抒,纪珩,你们猜是谁来啦……」 陈小鸥一手举着手机,一手举着两串养肝子,从烤肉炉子绕了半个篝火,跑到言抒跟前。只见她和纪珩两个人并排坐着,冰火两重天。 言抒可能是在篝火前坐太久了,脸格外地红。而纪珩呢,往那一坐,像块千年寒冰,周身笼罩着寒气。 这俩人,一定是等她烤的羊肝子,等得花儿都谢了。 「别急别急,这不是来了嘛!」陈小鸥分给两个人一人一串。然后又拿起手机,点开扬声器,「蒋铮,你告诉他们,还有多久!」 「半个小时吧,我们在村口汇合,我就不进去了,天黑村子里面的路不好走。先不说了啊,我这儿开着导航呢。」说完,挂了电话。 「我先去车上收拾收拾。」纪珩看了眼言抒,站起来,发狠把烤串上面的东西一口全撸到嘴里,钎子扔进篝火,往车的方向走去。 「那我们也快回去收拾东西吧言抒!」陈小鸥把言抒拉起来,「蒋铮说今晚就可以往伊达城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你怎么这么高兴?」言抒强忍着尴尬,问。 当然高兴啊,今天一整天都高兴,接新娘,吃喜糖,点篝火,样样都是高兴的事。 甚至刚才点燃篝火的时候她就想了,如果蒋铮在就好了,上次吃饭他说烤肝子好吃,可以让他尝尝她烤的了。 告别了乌尔津一家人,纪珩三个开车到约定的地点。 蒋铮的车停在村口,人到车下抽菸。看见纪珩的车出来,拼命招手,一蹦三尺高。 纪珩连车都不想下,只是按下了窗户。 「怎么样,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来了吧!」蒋铮好不得意。 「没人求着你来。」纪珩几乎咬碎了牙。 「你们三个可好了。吃得美玩得好,我一个人在外面,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打发时间,实在无聊的很。」蒋铮抻着脖子,拼命向里探,沟通的欲望十分强烈。 「怎么不闲死你。」纪珩硬邦邦地回了一句,语气冷淡,还夹杂着一丝愤怒。 「那倒也不至于。你们吃饭了没,刚来的路上我还买了点巴哈力。」 「不吃。」 「不是,你是枪药了啊?谁问你了,这是甜点,给女士们吃的。」蒋铮看向言抒和陈小鸥。 「谢谢,我也不吃了」 「我想吃。」 几乎是同时,言抒和陈小鸥的声音想起,言抒惊奇地回过头,这个陈小鸥的胃是没有底吗?吃了一天了,怎么还吃得下啊。 「你看看,我就知道小鸥肯定捧场。小鸥,下车,咱们到车上吃去,跟这个冷面无情的人坐一个车,我还不放心呢!」 从哈丹到伊达城,开车要七八个小时,并不算近。纪珩他们开了两个多小时,找了个酒店,先落脚睡一觉,明天接着赶路。 睡前,他们在纪珩的房间,把两边的消息汇总一下。 「把小鸥送去乌尔津家,我就一直在暗处看着。前前后后,应该有两拨人跟着你们。」蒋铮低头喝了口水,「一拨已经上路了,看方向应该已经回勒城復命了,另一拨还在哈丹,就是上次在加油站碰见的那帮人。」 「邵菁?」言抒惊讶,「她跟着我们干什么?」 蒋铮摇摇头,「而且他们跟人,没有任何章法可言,明目张胆的,反倒不像是跟踪,像是同路。「 陈小鸥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不知道,邵菁嫉妒言抒,嫉妒得要死,恨不得言抒拍什么她就要拍什么。咱们去了乌尔津的家,她没去,肯定以为我们又挖到了什么宝贝素材,估计气都气死了。」 「为什么嫉妒言抒?」纪珩淡淡地问。 「还不是因为我们那噁心的台长……」陈小鸥话没说完,被言抒一个眼色制止,吞回去了。 但纪珩什么脑子啊,眼神一凛,显然已经懂了。 「你们呢?有什么发现?」蒋铮问。 「棉纺织厂的关键就在那个艾德莱斯绸上,我们和做艾德莱丝绸生意的老闆聊了聊,崔红英的来料、工艺、生产周期、市场价格全都对应不上,显然就是个幌子。」 「牛逼啊兄弟,你这算什么,直接获取商业机密啊?」蒋铮不禁佩服。 「还不是她」,纪珩朝言抒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先是买了人家两条裙子,然后就拿话套人家。」 蒋铮撇撇嘴,竖起大拇指,「要不说我就服你们这些主持人啊记者啊什么的,说话全都一环套一环的,防不胜防。下次应该让你们来审犯人,一审一个准。」 「别拿我开涮了」,言抒赶紧让蒋铮打住,「咱们明天什么安排?」。 「我委託了一个之前上警校的同学,现在正好的伊达城当值,他帮我私下找了几条线索,咱们到了陆续见见。 纪珩点点头,「我这也有两个,不确定真实性,见了才知道。」 「行,那没别的事,睡觉,明天还得早起赶路。」蒋铮打着哈欠,招唿陈小鸥和言抒各自回房休息,陈小鸥早困了,巴不得早点回去,跐熘一下就熘得没影了。 言抒落在了最后,也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人刚走出房间门,却被纪珩拽了回来。 拽人的力气不小,言抒一个没站稳,靠在了门旁边的墙壁上。对面的男人应该是刚洗过澡,头髮还湿着,偶尔滴下一滴水珠,在黑色的t恤上,洇开一片,就像滴在言抒的心湖里。 「郭以群骚扰你了?」纪珩的声音冷得像冰。 第51章 驻唱歌手 已经很晚了,但纪珩凌厉的眼神中一点也看不出疲态,死死盯着言抒。 莫名地,言抒有些不敢看他,把脸转向一边,语气尽量轻松,「就鸿应大酒店那次,你不是也在么。」 纪珩攥着她手腕的手却一点没放松,「不止那次,对么。」 纪珩没有站得很近,留出了她觉得舒适的距离。但言抒还是觉得很有压迫感,像是步步紧逼。 「他想要我做他情人,我没同意。」嘆了口气,言抒如实说。 纪珩没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唯一起了变化的是眼神,渐渐冷却,直至盛满了冷意。 「不播新闻了,因为这个?」 言抒垂下眼睑,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纪珩的眼里,冰雪滔天。 他强忍着把她按在怀里据为己有的冲动,深唿吸,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怒气,「快回去睡,明天还要早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鸿应大酒店707包房。 圆桌上铺了层桌布,上面摊了满桌子钱,一万一捆,足足百十来万。崔红英正在盯着两个服务员,把这些钱十捆打成一包,用特质的纸盒装好。 快到肉孜节了,这在勒城这个少数民族地区,是盛大的民族节日,很多要害位置上的人,还是要打点。 崔红英心情不佳。纪珩不在,孙晓强总是在外面跑,铃姐又是新来的很多事儿还没上手,她立马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屁大点事都得自己盯着。倒是可以交给白羽,但自从跟上次纪珩话里有话地说,自己身边有白羽的人,崔红英将信将疑,这段时间还真冷了冷白羽。毕竟白羽这人,惯会玩儿些阴的,在自己身边安插人手这种事,他也干得出来。今天这事儿,涉及到钱,没必要让他知道太多。 脑袋里想着白羽,这白羽还真就到了。 领班来了,说白老闆在二楼茶厅等着,问崔红英见还是不见,在哪儿见。 崔红英心念一动。 「叫他上来吧,就在这儿见。」 说完朝两个捆钱的服务员吩咐:「你们两个也不用走,就在这接着干。」 说话间,白羽人就上来了,一身西服,一丝不苟。只不过身子板太瘦弱了,看着单薄。 他也着实没想到707包房里面是这样一副光景,吓了一跳。 「看来最近您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啊!」 「快到夏天了,酒吧、餐厅的旺季也要来了。棉纺织厂开业这两个月以来也不错,不愁不赚钱。」崔红英倒是不避讳,「找我有事?」 「上次您让我去办的那两件事,都有些眉目了。出入境管理局的宋光明,他老婆把钱给了小贷公司出去放高利贷,收益在3-3.5差不多,很高了。我和小贷公司的人打过招唿了,必要的时候,收益可以再提。」 「嗯」,崔红英点了点头,「吃惯了稳定高收益,突然一次吃不到甚至本金还损失了,肯定就慌了。还有吗?」 「公路管理处的卢处长那边,老婆在小学当老师,倒是本本分分,儿子差劲了点,三天两头去酒吧。最近勾搭上一个吧妹,听说还沾了点带味儿的,但估计含量不行,没多大瘾。我也打好了招唿了。」 崔红英轻笑,「才刚开始啊,不急。现在不大,可以养大。你说呢?」 「正是。还是您厉害,这些人,正面靠您养着,背面还要靠您护着。哪边少了您都不行。」白羽说着,给崔红英的茶杯里添了点水。 崔红英嗤笑出声。 「这些个当官的,点头哈腰给他们送礼的人太多了,光有这套还不够,得让他们有求于你,有好事的时候才能想起你,才能给到你对等的价值。」 「您说的是。」白羽谦虚地躬身。 「最近纪珩没在,这些事可能让你去办得多一些,你多辛苦辛苦吧。」崔红英吹了吹热气,喝了口茶。 「哦?珩哥没在家?」白羽坐下来,神情很是惊讶。 「嗯,他手底下有个兄弟结婚,他去了。」崔红英眼皮都没抬,依旧在喝茶。 「珩哥……倒是很重情义啊」,白羽干笑了两声,「有事您随时吩咐我,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都是应该的。」 直到白羽走,崔红英才放下茶杯,催促两个捆钱的服务员手脚麻利点,她不想在这耗费太多的时间。 白羽的人在跟踪纪珩,她是知道的,她的人也来报了。白羽明知道纪珩的行踪,却还佯装不知道,倒是有几分意思。 至于纪珩,他的人也报了,确实去了乌尔津家里。那她便不再让人跟了,只是在伊达城几个重点的人身边埋了线,一旦有人出现,她要第一时间知晓。 纪珩这一趟去南边,虽然不得不防,但也不至于太过了。毕竟纪珩很警觉,惹急了,双方不好收场。 第二天一早,四个人按照原定的计划,像伊达城进发。 「伊达城,是崔红英的老家。崔红英不是在勒城起家的,所以我和蒋铮想要去伊达城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穫。当年隋萤和你提到过那吗?」 为了节省时间,四个人买了早饭在车上吃。此时纪珩已经开上了哈伊告诉,三口两口塞了几个包子,解决了早饭。 「没有」,言抒喝这一杯牛奶,努力回忆,「她那会儿也不给我打电话,都是写信。伊达城……这个名字就很陌生,崔红英什么的也都没提过。所以我一直以为她和你共事,还以为……」 隋萤来勒城,就是奔着纪珩来的。言抒当年一门心思以为,隋萤和纪珩,一定是修成正果了。 纪珩微微偏头,横了她一眼,「你那会才几岁,脑子里都装些什么。」 「隋萤来勒城的时候,我十六。」 纪珩轻哼一声。 再往前……十四岁的时候,还喜欢你呢。言抒腹诽。 「她那会没上过大学,基础的知识一概没有,我要经常去外场,就安排了一个同事先带着她学习。但她也没什么学习的心思,上班经常迟到,或者压根就不来。我跟项目回来,了解了情况,找她谈,问她到底什么样的安排才是她想要的。结果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后来她干脆辞职不干了。」 「不愉快的事是指……她跟你表白你没同意?」言抒大胆猜测。 男人开着车,横了她一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没想到还猜中了! 「从她来勒城,到她辞职,前后多长时间?」言抒问。 「半年。」 「那不对啊」,言抒陷入思考,「她有两年多都没回家,如果半年就辞职了,那剩下的时间她在干嘛?隋叔叔那会和她断绝关系,不给她打钱,她靠什么养活自己?」 「辞职之后,她在酒吧做驻唱歌手,酒吧的名字叫私域。」 纪珩说得语气平稳,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言抒却大为震惊。 她以为隋萤只是死在了私域,哪曾想,她还在私域工作过一年多的时间?! 「你刚才说,隋萤在酒吧做驻唱歌手?」 「嗯。」 「你确定是驻唱歌手?」 「哪里有问题?」言抒一再地追问,纪珩敏感地发现应该是出了问题。 「隋萤是天生的五音不全,她嫌丢脸,从不在人前唱歌,更不可能去做什么驻唱歌手。」 第52章 彩云夜总会 到了伊达城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和蒋铮警校的同学碰了面,一起去吃饭,下午开始走访。 警校的同学叫赵晨阳,二十岁出头,挺精神和小伙子,人也随和,让大家叫他小赵就行。他一眼就认出了言抒,说自己每次下夜班吃饭时,必须边看早安勒城边吃饭,惹得大家一阵笑。只有纪珩,脸色铁青,在笑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可你怎么不播了?现在的那个主持人不行,老捏着嗓子说话,听起来跟敌台主持人似的。」赵晨阳一脸嫌弃。 「这不奉命跟公安的同志一起查案子」,言抒说着,朝蒋铮挤挤眼睛,示意他赶紧劝劝赵晨阳,适可而止。 谁知提到查案子,赵晨阳立马进入了状态。 「你们要查的这个崔红英,公开资料上看,伊达城人,汉族,1973年生人,初中肄业。辍学后混迹社会,打零工挣钱,无固定工作。一直到1995年,崔红英进了一家叫『彩云』的夜总会打工。那是当时伊达城规模最大、最赚钱的夜总会,崔红英跟着彩云的老闆做皮肉生意,赚了些钱。」 「你说崔红英以前做皮肉生意的?」言抒很惊讶。但纪珩和蒋铮面色无波,似乎对这些信息早就已经掌握。 「嗯」,赵晨阳点点头,「那时候社会刚放开,还比较乱,他们算是钻了制度不健全的空子。你们提供的另一个怀疑对象,那个叫铃姐的,当年就是彩云夜总会的小姐。」 「那会不会鸿应棉纺厂也是个卖淫窝点?」言抒看向纪珩。 「不会」,纪珩摇头。「我查过鸿应棉纺厂的车辆进出记录,很少有外来车辆,即便有,也是临时来找崔红英的。而且频次很低,一个卖淫窝点如果是这样的频次接客,早黄摊子了。」 纪珩如实说着自己的分析,却得来言抒一记白眼。 说起卖淫窝点这么来劲,敢情你很懂啊! 「这个彩云夜总会,现在还有吗?」蒋铮接过了话题。 「早不在了。不是你什么意思啊铮子,我们伊达城的公安力量比起你们勒城,是薄弱了些,但也不至于这么废物吧,还能允许一个涉黄夜总会明目张胆开到现在?」 「这不聊案子么,那么激动干什么,就咱俩上学时候就比来比去的那点臭毛病,就别带到工作中了。」蒋铮给赵晨阳到了茶,「下一步,咱俩得比谁先结束光棍生涯,这才是正经事,是不是兄弟。咱俩可别像他,三十多了连个老婆也混不上,我看着都堵心。」 说完往纪珩那努了努嘴,被纪珩连人带凳子踹出去老远。 「吃都堵不上你嘴。晨阳你接着说。」 「大概也就1998年吧,据说香港回归之后,全国公安系统有一波严打。就是借了这个势头,彩云夜总会被一窝端了,人都散到各处去了。 「当时那个老闆呢?他是这里面的关键。」言抒问。 「老闆姓白,叫白鸣起。彩云夜总会之前叫白云夜总会,但是不赚钱,据说白鸣起找了大师算了,才改名叫彩云夜总会。从此之后,每天钞票像流水一样往那个销金窟里流,白鸣起也在伊达城的生意场上一举成名。但98年被端了之后,白鸣起好像真的洗心革面了,没在伊达城的餐饮娱乐业出现过,也没听说做别的生意。一会咱们去见的那个人,是这个案子当年的主办民警,之前也是我的师傅,现在退休了。他和白鸣起打过很多年的交道,明的暗的都有,一会你们可以问问他,好多我也都是听他说的。」 赵晨阳的师父陈祥,如今退休在家,每天养鱼浇花,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老爷子年纪虽然大了,精神却很好,听赵晨阳说要带人来了解白鸣起的情况,特意早早就等在院门口了。 「你们说的这个白鸣起啊,比我小十多岁,是个难斗的主,脑子特别好使,做生意的好材料,只可惜不往正地方用。他算是白手起家的,凭着自己的本是把彩云夜总会开起来,当时在伊达城是『独一家』,大家一看还有这种吃喝玩乐一条龙的地方,纷纷抢着去送钱。一开始挺好的,就有几个陪酒的小姐,不沾赌不沾毒,更称不上是淫窝,但后来就变了味儿了。」 「要不说白鸣起这个人脑子活泛,彩云夜总会的小姐,在彩云是不能接客的。得把客人带去指定的彩云宾馆,也是他白鸣起的产业,搞二次消费。彩云宾馆不对外,来的只有嫖客和小姐,每个房间都有单独的出口和通道,大家觉得足够安全,因此去那的也有很多官员。那时候有句笑话,说白鸣起喊一嗓子,开不上人大会,怎么也能开个常委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后来白鸣起的产业做的大了,他自己管不过来,就扶植了几个得力的助手,你们说的崔红英,就是其中一个,替他看鸡窝的。崔红英自己不是卖淫女出身,但对手下的卖淫女管理却很有一套,给的钱也多,很懂收买人心。没用多久,就是彩云夜总会隐形的『二当家』。」 「白鸣起这个人,特别有原则。他一而再再而三强调,沾毒和赌的钱他不赚,只做皮肉生意。当年彩云夜总会几个叫得上名的小姐,在娱乐城恨不得横着走,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为什么?觉得自己牛逼啊,客人排队点,有的时候轮不上还得单独找老闆给塞点钱。」 「皮肉生意就做成这么大啊!」赵晨阳感嘆,「这要不是赶上98年严打,他还不得上天啊!」 陈老爷子喝了口茶水,摇了摇头。 「还真不是,严打之前,彩云内部就出了些问题。主要就是崔红英和白鸣起之间分赃不均,起了冲突。当时崔红英还带了一波人,声称要出去单干,就在彩云夜总会的对面再开个夜总会,打对台戏。但没多久就赶上严打,彩云的场子让警方端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白鸣起呢?去了哪儿了?」赵晨阳问, 「崔红英抓到了,直接判了刑。但她毕竟是从犯,不是主犯,刑期有限。主犯白鸣起直接跑了,据说跑去了边境。这个倒是不是一点不能相信,白鸣起在边境那边应该是有些门路,之前彩云夜总会经常招待境外来的客人,据说都是白鸣起的关系。」 「所以崔红英刑满释放,又去勒城做新的生意,那白鸣起呢?彻底金盆洗手不干了?」言抒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合乎逻辑。 「也许是钱赚够了,干脆不上班了,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岂不是很爽!」陈小鸥半天没说话,此时竟是一脸憧憬。 纪珩轻笑了声。 陈小鸥不服,她有点怕纪珩,谁叫纪珩平时总是冷着脸,不像蒋铮,总是和她笑眯眯的。于是兀自嘟囔了句什么。 纪珩哪会和陈小鸥一般见识,只当没听见,把话接了过来。 「白鸣起是不是在家吃香的喝辣的享受人生我不清楚,但他有个小儿子,是结和夜总会的一个混血小姐生的。不敢领回家,这么多年一直养在外面,那孩子据说吃了不少苦头,落下了一身毛病。他现在做的生意,比他爹当年光彩不到哪儿去。」 言抒心中灵光一现,看向纪珩。 「谁啊?」陈小鸥一脸天真。 「白羽。」 第53章 只手遮天 从陈老爷子家出来,纪珩接到乌尔津的电话。 婚礼结束,该做的礼节也都做了,乌尔津回了勒城,替纪珩守着私域的场子。打电话是告诉纪珩,两个月前他订的车到了,乌尔津已经从4s店提回来了。 两个月前,言抒出事被人劫了的那次,他定了辆新车,打算每天送她上早班来着,谁知一等等了这么长时间。 现在……她不播早新闻了,还是先别提这个事,她该伤心了。 「车你先停私域后门吧,等我回去再说。」 「刚提回来的牧马人,牌照还没上呢,就停后门落灰不大好吧?你在哪办事啊哥?要不我开车去找你吧。」纪珩办事没带他,乌尔津抓心挠肝。 「老老实实看家。」纪珩声音不大,语气却不容置疑。 「有孙晓萌在,家里一分钱也不会少,有我什么事儿啊,你就让我去找你吧哥。」 孙晓萌是孙晓强的妹妹,现在是私域的财务主管,帮纪珩管帐。 纪珩没再给乌尔津讨价还价的余地,余光撇到言抒情绪不佳,直接挂了电话。 言抒不止是情绪不佳,是很沮丧。 无论是从赵晨阳还是陈老爷子那里得到的信息,对她来说全部都是新的。但从纪珩和蒋铮的反应来看,显然不是。说明他俩之前的调查中,很多信息已经掌握了。但还是不能查出隋萤的死因吗? 「这些你都知道了是不是?」她问纪珩。 「不全是」,纪珩如实说,「知道的都是一些碎片式的,串不起来。 「那现在呢?感觉线索又断了。崔红英刑满释放,不管什么原因,她选择去勒城发展了,然后呢?发生了什么导致隋萤死了?」言抒有些着急,跑这么远到南边来,并没有证据能直接指向隋萤的死因。至于崔红英的发家史,她并不感兴趣。 「言抒」,纪珩扳过她的肩膀,很郑重其事,「你想过吗?如果我们真的查明了,隋萤的死就是和崔红英有关,你打算怎么办?报警吗?你面前现在就站着一个警察,你问问他,敢让警局里其他警察知道,自己在查崔红英吗?」 蒋铮沉默,嘆了口气。 纪珩沉着嗓音,「崔红英的势力比你想像的更大,在很多意想不到的地方,都有她的渗透。所以,即便我们真的确定了,就是她害死了隋萤,光有这一步棋,也没办法把她送进监狱,如果可以,当年就进了,何必等到现在?」 「那要怎么办?」言抒有些沮丧。 「掌握她更多的罪证,借更高位的人,才能扳倒她」。 得撕破更大的口子,才能让光照进来。 这天,才能亮。 蒋铮也走上前,「言抒,这么多年都等了,不急这一会。棉纺织厂一定有问题,这对我们是个好机会……」,几个人将将走出陈老爷子家的院子,蒋铮话还没说完,就被院门口几个人拉开的架势,逼得收了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邵菁靠在车门上,懒懒散散的,从姿势到语气,都透着股不可一世。 怎么哪儿都有她,言抒看见就头疼。 「我还真是高估了你了。我当你和陈小鸥两个臭皮匠,能拍到多珍贵的素材呢,原来也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吃吃喝喝,充数罢了。」 言抒疲于应对,「您那么独到的挖掘素材的眼光,就别浪费在我身上了。祝您的取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经播出,大获成功!」言抒一口气说完,不想和邵菁多废话一句,拉着纪珩就要走。 「明天就是肉孜节了,当初可是你和导演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个选题要出一期专题的,可别掉了链子。」 翌日,几个人起了个大早,只开了一辆车,开出去八九公里,在一家小破旅行社门口停下了。 旅行社的牌匾被挤在「菸酒糖茶」和「汽车美容」中间,牌匾后的铁架子泛着锈黄,而牌匾上的图文,被太阳日復一日地灼烤,掉色得不成样子了,只能依稀看出上面写着「伊游旅行社」的字样。 铁拉门勾勒出一个窄小的门头,四个人挤进去,空间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地板嘎吱响,破头烂尾,前台上七七八八散着几张宣传页,印刷拙劣,有些地方甚至重影、对不上版。后面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姐,及肩的头髮烫成规律的波浪卷,远看像抻开的钢丝刷。 大姐正悠闲地嗑着瓜子,看到纪珩他们进来,一口瓜子皮吐在地上,张嘴揽客。 「几位看看落地团啊?」 「嗯,体验肉孜节的。」纪珩淡淡地说。 大姐往纪珩身后扫了一眼,「四个人?」 「嗯。」 「明天早晨发团,当天回来,能吃饭能参观,一人98。」 纪珩捡起手边的宣传页随意扫了眼,「有没有一会就能出发的?」 「一会就出发?你想包团啊?四个人包,反正也行,就是贵点,合下来一个人158,条件都一样。」 纪珩掏出钱包,点了八张,递到大姐眼前。 「一共八百,不坐你的车,省下的油钱和剩下的钱,雇你当一天导游。」 大姐笑纪珩不懂行,「不是,弟弟,我们有导游,我干不了那个,我得在这儿看店面。」 「哪还有你干不了的活,是吧,杨月华?」 一直到上车,杨岳华都还在嘴硬,「你拽我上来也没有用,导游那活儿,我说干不了就干不了,你们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导游你干不了,给人代驾,你总能干吧?」说完给杨月华看了眼手机里的照片。照片是他让孙晓强临时过去拍的,不很清晰,但能看出是个的挺年轻的男人,穿着代驾的蓝背心,眉眼和杨月华有些相似。 这下杨月华老实了,「你们想知道什么,说吧。」 「明明打算好了和崔红英合伙在勒城开酒吧,为什么刚干了一年多,就宁可赔钱也不干了,甘心呆在着破旅行社混日子?」 杨月华嗤笑一声,「说那么容易,还合伙,我那也叫投资,谨慎点有啥不对吗?」 纪珩没耐心跟她耗,直接抄起电话打给孙晓强。 「把那代驾的小子车扣下,人带私域去。」 杨月华一听到私域,脸色登时变了。 「劝你放聪明点,不知道你了解不了解,你儿子平时还喜欢沾点带味儿的,都不用我动手,自然有人能整治他。」 杨月华强压着心中的憋闷,嘆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我原来在彩云夜总会旁边出面摊,那时候和崔红英认识了。彩云黄了,我的面摊生意也跟着黄了。崔红英出狱之后找到我,说一起干酒吧餐饮,她负责疏通关系、拉资源,我负责日常看店面,我俩三七分成。开始挺好的,酒吧生意也不错,但是出了点事,势头一下子就变了。」 「什么事?」 杨月华脑中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她自然怕崔红英找上他。但她的人捏在纪珩手里,不得不说。 「出人命了,死的还是个年轻姑娘,刚开业就闹出人命,这生意无论如何也做不下去啊,我就退伙了,之前入伙的钱崔红英也不退给我,全都搭进去了。」 「死的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哎,那姑娘长得才俊呢」,杨月华忍不住一阵唏嘘,「看着也是有文化的模样,和酒吧里其他姑娘不一样。本来做服务员做得好好的,大家都喜欢她。但崔红英,就算蹲过大牢也是狗改不了吃屎,开酒吧只是表面的幌子,她想干的,还是皮肉生意那一套,换汤不换药。酒吧里总有服务员被人带走,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到。但那天有客人看上那姑娘了,客人要带走,姑娘死活不干,客人最后骂骂咧咧走了,还砸了场子里不少东西。崔红英听说就不乐意了,说别人都是开门迎客,这小蹄子开门赶客,把那姑娘抓过来说要好好教育教育。这些我可都没参与啊,至于后来,后来……」 「快说啊!」言抒强忍着哭腔,虽然已经预见到了隋萤的下场,但还是要杨月华亲口说出来,她才死心。 「……后来……崔红英就找了几个打手把她轮了,据说还给灌了药,催情水之类的,姑娘身子骨弱,毒品过量,就……死了……」 言抒双手捂着脸,把自己缩在座椅里,肩膀一抽一抽,无声地啜泣。纪珩手臂环过她的肩,轻轻拍着,言抒的情绪更绷不住了,直接哭倒在了纪珩的怀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这么多年,她早就接受了隋萤已经死去的事实,可听说她死前还受了这么多非人的折磨,言抒就想把崔红英碎尸万段。 隋萤从来都知晓自己的美丽之处,像个高傲的公主,但又心心念念着心上人,有时又像坠入爱河的小女生。 她怎么能被这样对待啊,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伊达城六月的天气,纪珩只穿了一件体恤,瞬间被濡湿了一片,那眼泪仿佛直接淌进了纪珩心里。 而隋萤的尸检,前后申请过两次,一次是刚出事时,纪珩作为代理家属申请的,一次是公安在查案过程中申请的。两次的结果均为心源性猝死,周身无任何暴力痕迹。 你说,到底得撕破多大的口子,才能露出被崔红英遮住的、原本的天? 第54章 来电人是台长 肉孜,是波斯语的音译。在这一天之前,信奉伊斯兰教的成年男女都要经歷为期一个月的「斋月」,斋月里,每天从黎明到日落,禁止饮食、房事和一切非礼行为,目的是要省察己躬,洗涤罪过。而斋月届满的第一天,伊斯兰人民则会沐浴盛装,举行会礼,并享用种类丰富的美食。因此,肉孜节又叫「开斋节」,是伊斯兰教的重大节日,隆重程度,好比汉族人的春节。 按照杨月华指的路,蒋铮把车开到了一个叫做艾提尕尔清真寺的地方。清真寺占地面积很大,建筑恢宏,寺前有一片巨大的广场。现在时间还不到十一点,广场上已经聚集了许多民众,女人和小孩穿着色彩艷丽的新衣,男人们都带着号帽,跟着苏尔奈吹奏出来的曲调,翩翩起舞。 这么多人同时起舞,还配合着欢唿和拍手的场面,是很震撼的。言抒收拾好心情,补了补妆容,和陈小鸥下车——得先把工作完成,再考虑其他的。 人太多了,纪珩不放心,也跟着下去了。留蒋铮一个人在车上,看着杨月华。 纪珩点了根烟,一边抽菸,一边看言抒工作。言抒的状态进入很快,陈小鸥「三,二,一」还没喊完,她已经换上一副开心激动的笑容了。不像平时播新闻的时候那样职业、端庄,多了些俏皮的小表情和手势,看起来亲和得多。 很难想像半分钟前,她还因为得知了隋萤的死因,像只猫儿一样,哭倒在自己怀里,眼泪都浸湿了自己大半前襟。 隋萤的死因,他也是第一次完整地听人说出来,但却并不意外。调查崔红英这么多年,很多碎片化的信息指向这个结果,纪珩心里早有些猜测和预期——他认定崔红英肯定脱不了干系,也一直在搜集其他有关她的罪证。 可即便现在杨月华亲口说出了隋萤的死因,纪珩他们也只是印证了内心的判断,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总不能凭着一个人的口供就指控杀人。事发当天酒吧录像这种证据,更是想都不用想,早就被崔红英毁得一干二净。 手里的烟燃尽,三四米外有个垃圾桶,纪珩走了过去扔菸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周。 除了不远处也在拍摄的邵菁一行人时不时往他们这看以外,暂时还没有人跟上来。 但据他对崔红英的了解,生性多疑,思虑周密,不会不在杨月华周围设防。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杨月华不知道蒋铮是谁,看他一直在开车都没怎么说话,以为是纪珩的小弟。此时正在软磨硬泡,想要煳弄蒋铮放自己下去。 蒋铮懒得理他,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铮一眨不眨地看着陈小鸥跪在地下找角度,仰拍艾提尕尔清真寺。这丫头的工作真不轻松,难为一个小姑娘了。至于后座杨月华说的,蒋铮充耳不闻,全当放屁。 杨月华还在琢磨着怎样软硬兼施,毕竟纪珩他们就要回来了。如果她知道此时试图骗的,是勒城市公安局治安管理总队三大队队长,怕是要吐血。 言抒和陈小鸥收工了,纪珩带着她俩回到了车上。 「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对于把自己留在车上看人,蒋铮一百个不乐意,「听说你新买了辆牧马人?开出来就好了,这辆车坐五个人太挤了,空调也不给力。」 「开着新车,出去玩还行,咱这天天走山野土路到处找人的,还是算了吧。」陈小鸥说着,朝杨月华努努嘴。 「新车开上山野土路怕什么,甭替纪珩省钱,他有的是钱。」 纪珩没搭茬,抬眼看了一眼杨月华,后者看希望破灭,也不再做无用功了,此时看着窗外不说话。 车里车外是两个世界,车外是锣鼓喧啸的狂欢,车内却安静得唿吸可闻。 「说出白鸣起的下落,就放了你。」纪珩沉声道。 杨月华没动,也没出声。 「崔红英什么人,你比我清楚。她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你和我见过面了,你会是什么下场,不用我多提醒。如果你能配合,就带你回勒城和你儿子汇合,我的人暂时能保你一阵子,或者你想出去避避风头也可以;如果不配合,也没问题,现在就下车,外面广场上就有她的人,她会对你做到什么份上,你可以试试。」 「你说的这个白什么的,我不认识。」杨月华略有松动。 纪珩点点头,「开门,让她下车。」 蒋铮干脆利落按开了中控锁。 意料之中,杨月华并没有下车。 「到了勒城,你得确保能把我们母子俩送出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我能找到你,你就该相信我有这个能力。」纪珩陈述事实。 「你们说的这个人,我确实不认识。但崔红英提过一个叫『白爷』的,你们可能对他会感兴趣。」 「崔红英一开始不是想跟我合伙。在这之前,我就是彩虹夜总会旁边出面摊的,他们玩的那一套我沾不上边。崔红英找到我,当时给出的理由是,这次干的不是夜总会,是餐饮娱乐,觉得我有经验,可以给她日常看店。后来我才知道,她原本要和这个叫白爷的合伙,但这个白爷提出,既不出钱,也不出面,只提供一些渠道或者信息。崔红英没办法,才找我合伙,一来,白爷不出面,她就要经常在外面办事,店得我看着;二来,那会儿她刚从监狱里出来,元气大伤,一时间也拿不出太多的钱。白爷不出钱,她需要我也出一部分启动资金。」 「这个白爷,既不出钱也不出面,光凭消息就能分成,说明他提供的消息,肯定不一般啊。」蒋铮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引杨月华继续说下去。 杨月华冷笑,「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无非就是那些皮肉生意的买家信息。崔红英不定期就会把店里的女孩集合起来,去白爷提供的买家那,让买家挑选。对外就说带那些女孩出去培训了,以为瞒得了我。」 「后来呢。」蒋铮问。 「后来就出了那档子事,开业没多久就死了人,白爷觉得犯了忌讳,就不再参与了。我也觉得崔红英这事儿不牢靠,宁可赔钱也退出了,这些你们都知道。」 「这个白爷,现在在哪儿?」纪珩问。 崔红英的身段一降再降,就为了和这个白爷合作,说明这个白爷手里的资源足够她垂涎,绝不肯轻易罢休。 「具体在哪里不知道,只知道他在边境。」 蒋铮开车回了杨月华家里,让她简单收拾下东西就走。车里的四个人,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 而四个人,都是沉默。 边境太大了,光是西边接壤的邻国就有八个,要找一个白爷,当真如同大海捞针。 言抒双手冰凉,甚至感觉很绝望。这是唯一的突破口,可这个难度看起来,跟没有突破口没任何区别。 车里空调明明开着外循环,她能感觉到有空气源源不断地从出风口被送出来,却依然感觉很憋闷。 她想下车透口气,身边温暖干燥的手,握住了她的。 大手上有微微的薄茧,纹路有些粗粝,攥着她的手,有意识地紧了紧,示意她安心。 「要不我先回局里,查一下这个白鸣起,看看能不能有些收穫?」蒋铮挠破了头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 纪珩摇头。 「不对,方向不对。」 「现在的重点,不是满世界找这个白爷或者白鸣起,而是看崔红英的棉纺织厂,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是不是还和这个白爷有牵扯。我判断是有的,白爷这么一条大鱼,崔红英不大可能轻易就收手。」 「那要怎么办?回勒城吗?」陈小鸥还是一知半解。 「如果这个白爷,和我们猜测的一样,就是白鸣起,那我们忽略了一个关键的人物。」 纪珩说着,和蒋铮对视了一眼。 一时间又是谁都没说话,陈小鸥急死了,就等着纪珩公布答案,结果他和言抒的手机同时响了。 纪珩的电话是乌尔津打来的,接起来就感觉不对,乌尔津像是经歷了什么剧烈运动的样子,虽然在克制,但很急促地在喘气。 「什么时候回来,哥?」 「出什么事了?」 「白老闆来了,说你动了他的人,场子给砸了。」 白羽先发制人,是纪珩没想到的。好在私域白天没有客人,场子毕竟是崔红英的,白羽不会没有顾及。 「你带兄弟们先走,不用管,更别和他硬碰硬,等我回来。」 乌尔津答应着,纪珩挂了电话。 「回勒城」,他对蒋铮说,转头看言抒。 刚刚,言抒也接了个电话,纪珩余光瞥到,来电人是「台长」。 「郭以群?」纪珩问。他注意到言抒情绪不高,甚至有些凝重,「有事别瞒着我,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言抒摇摇头,「是盈州台的台长。」 这个答案纪珩倒是很意外。 「我……可能要提前回盈州了。」 第55章 言抒,你傻透了 翌日早上。 天空还是半灰色,并没有大亮,空气中透着清冷。清晨的太阳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光,晨曦下,高速公路的出口处,「勒城」两个大字昭然醒目。 言抒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刚来勒城的时候,从机场出来的计程车,也经过了这个收费口。当时还是冬天,窗外只有光枯的树木和冷硬的大地。如今一片绿意盎然。 勒城正式进入了夏天了。 但甚至看不完一个完整的春夏秋冬,就要回去了。 她侧过头,看旁边开车开了一整晚的男人。下巴有些微微泛青,应该是刚冒出的胡茬,但眼神依旧清明,看不出任何倦怠。昨晚后半夜,她实在扛不住了,中途迷迷煳煳睡了几次,感觉纪珩调整了空调,还给她盖了件外套,上面混合着洗衣粉和菸草的味道,在鼻尖萦绕。 这一晚,纪珩没接到什么电话,言抒的手机却响个不停。方纶的,齐修的,甚至方纶还发来了一条视频,是手机微信界面的录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车停在勒城电视台门口,言抒要下车,却被纪珩攥住了手腕。 言抒回过头,望进男人的眼睛。一双眼一如既往的沉静,没什么波澜,却一眼望不到底,深邃得能把人吸进去。 纪珩并没开口,攥着她手腕的手上,力道却不小,言抒甚至微微有些疼。 车内,只有空调压缩机不知疲惫地运转着,安静得唿吸可闻, 男人垂下眼睑,看言抒纤细的胳膊被自己抓着,很鲜明的肤色差。大拇指脂腹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了一下,两下。 只两下,言抒便知道,他捨不得她。 「去吧」,纪珩沉声开了口。 蓦地,男人锋利的眉眼间,言抒看到了一抹淡淡的……疲惫。 也许是职业使然,又或许是有太多复杂的经歷,他总是这样,不动声色,把情绪藏起来,从不外露哪怕一点点。但偏偏是言抒抓住的那细枝末节的一点点,总惹她心里泛酸。 言抒一只手被他攥着,另一只手伸出来,摸了摸他泛青的下巴。 「小心。」 本来还想说一句「别受伤」,但言抒觉得不吉利,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乌尔津打给他的电话里,她听到了一言半语,知道他也要去处理些事情。 纪珩眼中微动,微微皱眉,像在极力克制隐忍着什么。 「好。」 这个时间,正是早新闻播完的时候。言抒直奔三楼的休息室。 推开门,田歌果然在。还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套装,明显是刚下了节目。 「言抒?」田歌回过头,面露惊喜,「你不是去南边拍摄素材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言抒冷笑,「你还知道我是去南边拍摄素材了「,接着走上前,丝毫没有过渡,开门见山,「那你什么意思?」。 「怎么了言抒?」田歌一愣,像被言抒的气势吓到了似的,不禁后退了一步。 言抒也不浪费无谓的唇舌,直接掏出手机,点开一条语音。 视频有些杂音,但还是能听出,田歌的声音软绵绵地传来。言抒昨天在车上听过很多遍了,此时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寒。 「台长,您就帮我这一次,让她回去吧。有她在,别人老拿我俩做比较,我真是受够了。而且她本来也不是咱们台的人,节目做得再好,早晚也是要回去的。到时候还不是给盈州台培养人才,您何必呢!」 语音播放完毕,言抒依然举着手机,眼神定定地看着田歌。 既然如此,田歌也不再粉饰什么姐妹情深了,索性站直了身体,双手抱胸,「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还来找我干什么。」 言抒强忍着怒气,「田歌,你自己做什么样的选择,我无权评价。可你已经通过这种所谓的『捷径』,得到你想要的了不是吗?既然稳稳噹噹坐上这主播台了,我早就不是你的障碍了,就别再盯着我这种小角色了,行吗?我现在做的美食节目,和你完全没有任何竞争关系,但被你这么一搅和,所有播出的计划都被打乱了,很多素材也都不能用了。你浪费的不光是我一个人的精力,节目组其他人的工作,也都白费了!」 田歌被说得满脸通红,恼羞成怒,「少在我这儿装善人了言抒。你这么善良,替那么多人考虑,怎么不考虑考虑我呢?同样都是一个专业出身的,凭什么你毕业了就能进大台做主持人,就算调职轮岗也能有自己的栏目,而我就只能窝在这个小破电视台做外景记者啊?我坐上主播台怎么了?这也是我费尽周折、牺牲了很多换来的!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言抒深唿吸,强迫自己冷静,「我没有对你指手画脚,刚刚也说过了,我无权评价,也不会评价。只不过,我以为我们也算是朋友,如今你都如愿以偿坐上主播台了,我做一个美食节目你都容不下吗?为什么要把事情做这么绝?我只想知道这个。」 说完这些,言抒平静了很多。事已至此,正式的调令齐修都给她看过了,回到盈州已成定局。但她只想问问田歌,为什么。 毕竟,她曾真心实意待她、拿她当朋友。 田歌冷笑,「真不愧是你啊言抒,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想知道为什么,是吧。」 「是。」言抒的眼神,丝毫不退让。 「行,那我就告诉告诉你,到底是为什么。」 田歌从桌上拿起手机,找到陈小鸥的微信,点开朋友圈,举到言抒眼前。 几天前,陈小鸥发了一张图片,看角度应该是她悄悄拍下来的。 漫天星河下,远山的轮廓若隐若现,一男一女背对着镜头,并排坐在篝火旁,微微偏头,望向彼此的眼。 男人长腿支着手肘,薄衫下隐隐看得出肌肉的线条。女人一头微卷的长髮披在脑后,抱膝坐着,显得娇小又温柔。 配文是,「夏夜该很好,如果你在场。」 「这个男人,我见过,上次我们一起採访棉纺织厂开业的时候,他也在场,对吧?一身西装,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不得不承认,你眼光真的不错。」 「那天採访我就感觉不对劲,他很护着你。但我当时没多想,只想着把採访做好。效果出来确实很好,所以某种程度上我得谢谢你,正是因为这个採访,我才走进了郭以群的视线。」田歌说着,不由得自嘲一笑。 「但这并不妨碍我想要你彻底滚回盈州。言抒,你已经得到太多了,称心如意的工作,一心一意护着你的人。一个人凭什么能同时拥有这么多?这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看到陈小鸥这条朋友圈的时候,田歌刚从酒店出来,在街边等计程车。 半个小时前,就在这家酒店,她把自己委身给了郭以群,忍受他难闻的酒气,在自己身上粗重的喘气。每动一下,身上松垮的肉就跟着颤悠一下,像一坨肥油。 郭以群并不留她过夜,完事了直言要她回去,说自己睡眠不好,不习惯旁人在场。即便进了初夏,勒城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的。这样也好,站在街边,眼泪滚烫着流出来,还没到嘴边,已经冰凉了。 坐在出粗车上,她不想太失态,既然这条路是自己选的,那就没资格伤怀。于是划开手机,刷朋友圈分散注意力,就是这个时候,看到了这张照片。 自己不稀牺牲肉体换来的职位,言抒不争不抢、轻轻松松就可以得到;不仅如此,还有护她爱她、真心待她的男人……田歌坐在计程车后座上,情绪崩溃,嚎啕大哭。 言抒是被同样下了直播的方纶拽出休息室的。 「跟她置气犯得上吗,台里现在都没人搭理她,你何必呢。」 言抒被拉到了楼下的咖啡厅,方纶递给她一杯拿铁,握在手里还温热,但言抒现心里一团火,只想灌一杯冰水。 「方纶你知道的,我一直拿她当朋友……」 「言抒。」 方纶从来都很温柔绅士,但刚刚,却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 「田歌有一点说得没错,你本来也只是在勒城一年。盈州,早晚都要回去的不是吗?为什么只是日期提前了,你却牴触成这样?」 言抒垂眸不答。 「勒城,你也不过才来了半年吧,有什么那么值得你放不下的事……或是人吗?」 方纶的大眼睛直直看向言抒,向来清澈的眼神,此时却有些复杂。他害怕听到她的答案,却又有一丝丝期待。 「言抒,我自认家庭条件和专业能力……都还不错,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和你一起回盈州,找个主持人的工作应该不难,就算找不到,也可以做点生意……」 「方纶。」这次换言抒打断他了。她轻唤他,犹豫了再三,还是开了口。 「就是上次你在我家楼下,见到的那个人。」 方纶咬着下唇,任命似的点点头,「猜到了。」 接着又抬头问了一句,「他愿意和你回盈州吗?」 「我不知道。」言抒如实答。她确实没问过纪珩,心里更是没把握。毕竟隋萤的事情,崔红英的事情……很多事情,都还没有结果。 方纶轻笑。 「言抒,你傻透了。」 把言抒送到电视台,纪珩和蒋铮通了电话,约定好这几天先不要联繫。鸿应那边,怕是有些棘手的事情等着他。 蒋铮自然是明白,但也表示,如果需要他出面,他随时可以。 直觉告诉蒋铮,白羽这次动静不小。 「我这边你不要参与,但……帮我保证她的安全。」 蒋铮当然知道纪珩指的是谁,他偏过头,看了眼旁边睡得正香流着口水的陈小鸥。 那种明知自己即将涉险,却还牵肠挂肚的感觉,这一刻,蒋铮觉得自己懂了。 「知道了,自己小心。」 第56章 她愿意陪在他身边 勒城的夜幕,如期降临了。 古香古色的二层茶楼,茶香萦绕。白羽一身西装,一丝不苟,白皙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串,坐在乌金木茶台后面,却是一脸阴翳。 白羽生得俊俏,年纪轻轻就是鸿应集团当家的,在勒城是出了名的青年显贵。但没人知道,他是白鸣起和小姐所生,是见不得光、养在在外面的私。 出身一直是白羽心中最避讳的,也因此而百般掩盖。好在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多,白羽希望他们都能把它烂死在肚子里。 他恨白鸣起,让自己打从出生就背负了污点;但他又需要这个手眼通天的父亲,毕竟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白鸣起和崔红英再度合作的条件——白鸣起作为父亲,还算有些良知,答应和崔红英合作的前提,是崔红英要全力扶植白羽。 因为和崔红英共同守着这个秘密,表面上,崔红英和白羽好像更亲厚一点。但白羽明白,崔红英也暗自防范着自己,在她心里,纪珩身上的利益牵扯更少,用起来更放心,更值得信赖。 甚至某些情况下,崔红英对孙晓强的信任,都多过他。 无所谓。这么多年,白羽就死守着这个秘密,在崔红英身边,卧薪尝胆,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只想着有朝一日,能摆脱一切,自立门户。 到那天,无论是崔红英还是白鸣起,他都不会留一点情面和余地。 这件茶楼是白羽自己的产业,为了营造清室优雅的氛围,空间预留得很大,白羽又清了场子,偌大的大厅,只有他的人。 可白羽带的人不少,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站在他身后,乌压压一片,压迫感油然而生。 「多长时间了?」他有些不耐烦,问旁边的手下。 「四十分钟。」 距离他给纪珩打电话,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 还他妈没到,白羽有些丧失耐心。准确地说,自打手下的人告诉他,纪珩去找了伊达城退休的民警陈祥和杨月华,白羽的心就没静下来过——纪珩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一想到这个,白羽就恨不得把纪珩碎尸万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正恨得牙痒痒,手底下兄弟匆匆上楼来报,纪珩到了。 出乎意料,纪珩只带了乌尔津一个人,两边的实力悬殊,太过明显。 纪珩也没客气,来了直接在白羽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去,先是拿起白羽面前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接着低头点了根烟。 白羽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度翩翩,提起茶壶,给纪珩续茶。 「若羌红茶,纪老闆尝尝。来得匆忙,先喘口气。」 纪珩吸了一大口烟,唿出一团白雾,太阳穴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若隐若现。 「你说我动了你的人,哪一位?」 白羽也是有备而来,修长的两根手指按住手边的一张照片,推到纪珩跟前。 「我的司机。」 纪珩垂眸,扫了一眼。是杨月华那个干代驾的儿子。 几时成了白羽的司机? 纪珩眯了眯眼,心下大概有了数。 看来白羽派人盯了杨月华。纪珩他们前脚把人带走,后脚白羽就也派人去控制杨月华的儿子——谁都知道这才是控制杨月华嘴巴的开关,但是被孙晓强抢先了一步,扑了个空。这人,现在还在孙晓强手里。 白羽对外称这是他的人,并且大张旗鼓砸了私域的场子。一来,是逼纪珩回勒城处理,这样就分身无暇,免得在伊达城查出更多的事情;二来,也想试探纪珩,有没有撬开杨月华的嘴。如果纪珩拉开了架势保杨月华的儿子,那明显杨月华已经和纪珩达成了合作,白羽的事情,纪珩已经知道了。 「这次去南边有一些见闻,本来还想约白老闆来私域坐坐,随便聊聊。现在看,恐怕不成了。私域的场子,还麻烦白老闆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给恢復了,不然传到崔总那边,你我都不好过。」 手里的烟燃尽,纪珩直接摁灭在了面前这张乌金木茶桌上。 「至于你的这位司机,还希望白老闆加强御下管理,免得徒增误会。」 杨月华母子是隋萤一案的关键人,纪珩必须得保。现在人在孙晓强手里,白羽无凭无据,纪珩自然有底气。 纪珩说完,起身要走,谁知白羽身后的一干人「哗啦」一下子围上来,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 白羽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眼神却也优雅不起来了,含着愤恨。「纪珩我劝你好自为之,把我逼急了,咱们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纪珩也不恼,转身看向白羽,唇边甚至还带了些许的笑意,声音却像浸了寒冰。 「要谈要打,随时奉陪。」 先是和田歌对峙大吵了一架,接着又委婉拒绝了方纶,此时言抒从台里回来,好像耗尽了全部心力,躺在床上,脱了力一般。 她偏过头,环顾这个只住了半年的房子。虽然当时租下来的时候也没打算长住,顶多就是一年,但现在马上就要离开,还真有点捨不得。 房子太小了,一眼就能望到头。餐桌上还摞着在纪珩那蹭饭顺便蹭回来的碗和盘子。言抒只顾着往回拿,却不还给人家,搞得现在,摞了老高。 蹭饭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纪珩还偏偏总是一大早从酒吧回来的时候做饭。那个时间,正好是言抒下了新闻回来,如果还没吃早饭,就跟双脚不听使唤似的,顺着满走廊的香味,一定会忍不住去敲纪珩的门。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纪珩家里就只有一个盘子,一双筷子。她经常直接端着盘子走,后来想想,委实有些过意不去。但她慢慢发现,纪珩也添了新的餐具,不仅如此,家里还买了个沙发,有了坐着的地方,餐桌旁也加了椅子。 脑袋转了个方向,往窗外看去,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就是在这个窗台上,她因为喝醉了酒想念妈妈,哭得泪流满脸,纪珩用吻烘干了她的眼泪。 后来在哈丹的篝火旁,她也尝过他嘴唇的温度。有些凉,却软,轮廓也很温和,和他浑身上下硬邦邦的肌肉一点都不同。 刚刚方纶问,他愿意和你回盈州吗? 其实,盈州也没有什么非回去不可的理由——职场上她一贯忍让,退得不能再退;至于家里,父亲一门心思找老来伴,她的劝告一句也听不进去……如果他想,她愿意一直留在勒城。 言抒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吓到了,望着头顶上的吊灯,瞪大了眼睛,眼睛甚至都有些刺痛。 但内心的声音却无比真实。 如果他想,她愿意留在他身边。 纪珩带着乌尔津走出茶楼,还能听到白羽在二楼气急败坏地骂人,连摔了好几个茶杯。 茶楼不在市中心,白羽又清了场子,此时自然没有客人。纪珩往路边扫了一眼,路边没有停车位,却停了一熘的车,全部门窗紧闭,但仔细看,里面都坐满了人。『 「告诉兄弟们,熬了一晚了,都散了吧,回家。」 乌尔津怕纪珩和白羽起冲突,叫了手下的人都在楼下等着,一有动静,随时上楼。 乌尔津眼神示意了一下,路边的车纷纷降了车窗和纪珩示意,接着开走了。 「那咱们去哪儿啊,哥?」 正说着,手机进来一条微信,纪珩点开,冷峻的眉眼立刻温柔了许多。 「办完事回来找我,我有话和你说。」 短短几个字,好像触及了他坚硬的内心里唯一柔软的一隅。想来也是混蛋,亲都亲过了,他却还没对她表明心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不知在他残破的人生里,是否也有资格,侥倖把这份温柔拥入怀中。 纪珩按灭手机,「回私域,先跟晓萌了解下情况。」 出人意料地,孙晓萌不在。 因为被白羽砸了场子,私域暂时闭店了,员工也都回了家,但孙晓萌应该在的。这几天纪珩和乌尔津各忙各的,私域的事都是孙晓萌在管。 孙晓强这个人,虽然自己没文化,但从小勒紧裤腰带也要供妹妹上学。特别是后来他跟了纪珩,日子好过多了,还供孙晓萌读了个大专,学财务管理。孙晓强为此特别自豪,说他们老孙家也出了个「文化人」,祖坟都要冒青烟了。 孙晓萌也挺争气,学歷虽然不高,但管帐一把好手,说一不二,公正不阿,谁也别想在她手里走个后门,孙晓强带人来私域喝酒都得明算帐。气得有时孙晓强大骂孙晓萌心里就只有老闆纪珩,早忘了还有他这个哥哥。 私域里面一片狼狈,桌椅七扭八歪倒了一地,墙上还有炸碎的酒瓶子留下的痕迹。一切都是乌尔津离开时候的样子,唯独不见了孙晓萌的踪影。孙晓萌这么一个谨慎的人,把私域扔下不管自己走了?这事儿来得蹊跷,纪珩示意了下,乌尔津赶紧给她打电话。 关机。 纪珩发觉不对,掏出电话,要打给孙晓强。碰巧,孙晓强的电话打进来了。 「晓萌被白羽带走了。」 第57章 不能,扔下你不管啊哥 纪珩人不在勒城,还能第一时间找到并控制住杨月华的儿子,孙晓强自然是功不可没。这一点白羽清楚得很,他恨孙晓强恨得牙痒痒。既然动不了纪珩,那就先从孙晓萌下手。 白羽有意挑拨——孙晓强,他不是唯纪珩马首是瞻吗。 如果因此折了妹妹,也心甘情愿吗? 孙晓强今天要去城外办事。他最近很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只是在纪珩回来的第一天,为了掩人耳目,派人在距离勒城十几公里以外的地方等着纪珩,把杨月华接走了。之后,纪珩就再没见过他。 但今早通过电话,他说自己要去城外办事,正好按照纪珩交待的,把杨月华和儿子也安顿在城外。 孙晓强既已出了城,回来不会太快。纪珩担心孙晓萌,便带了乌尔津,先去救人。 纪珩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 孙晓强在鸿应的地位,谁不清楚?都知道他有个宝贝妹妹,再加上他和纪珩关系好,就连崔红英见到孙晓萌,也都要搂着肩膀夸一句「闺女越长越好看」。鸿应里里外外,敢动孙晓萌的,他白羽是头一个。 眼看自己的身世丑闻就要被揭穿,白羽已经没有了任何顾及,丧失了理智了。 这种情况下,孙晓萌被带走,怕是危险。 白羽甚至都没让人把孙晓萌带远,就直接带到了茶楼。纪珩和乌尔津赶回去的时候,白羽还是坐在那面乌金木的茶桌后面,甚至连姿势都一模一样。 孙晓萌被安排坐在白羽旁边,没封嘴,也没反绑着手,但后面站了好几个打手,虎视眈眈地盯着。 「不是刚走吗?这么快就回来了啊,纪老闆?」只要看到纪珩狼狈,白羽就抑制不住地得意。 「放人,开你的条件。」纪珩沉声道。 「简单」,白羽皮笑肉不笑,「你来换她呗。」 白羽并不想多留孙晓萌,他也怕孙晓萌在这儿有个三长两短,孙晓强找自己拼命。他只想让孙晓强明白,以后纪珩的事儿,少管,容易沾一身腥膻。 能把纪珩留下,目的已经达到了。 白羽使了个颜色,身后的打手把孙晓萌带出来,交到乌尔津手上。 「带她下去,一会孙晓强就到了,务必把人交到他手上。」纪珩沉声吩咐。 「你呢,哥?」 纪珩看了眼白羽,「我能想办法,你不用管。」 乌尔津知轻重,趁着白羽现在还没反悔,赶紧带了孙晓萌下了楼。 乌尔津带人走了,纪珩松了口气,也不理白羽,直接坐在茶桌旁,喝茶。 「我想了想,放你回去还是不放心。」白羽也在茶桌旁坐了下来,「毕竟,你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万一一个不留神,说漏嘴了,害的可是我。」 纪珩置若罔闻,一个正眼都不给他,接着低头喝茶。 对面的男人轻描淡写地喝茶,白羽心中仿佛有火在烧——果然,知道了他的身世之后,纪珩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他「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椅子在外力之下勐地后撤,差点翻过去。「纪珩你他妈死到临头了,还给老子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是吧?老子他妈要你好看!给我打!往死里打!」 白羽的人得了命令,一拥而上。纪珩虽然表面悠闲,但也随时提防着白羽动手。反应很迅速,一跃而起,抄起一把乌金木椅子,抄对面的人砸了过去。 一时间二楼乱做一团,陈设的花瓶瓷器碎了一地。被二十几个人团团围住,纪珩没有趁手的工具,全凭拳脚,场面一片混乱。纪珩不可能一点亏都不吃,身上挨了好几个拳头。 虽然仗着人多,但对面毕竟是纪珩,白羽的人也捞不到什么甜头。其中一个冲上去想把人扑倒在地,反被纪珩抄起手边的紫砂壶,一壶下去给开了瓢;另一个从背后偷袭,被纪珩发觉,过肩摔直接扔下了二楼……白羽眼看着二十来号人硬是按不住纪珩,眼前浮现出不久前,纪珩在他面前杀鸡儆猴,暴打黄毛的画面。心中更加气急败坏,完全不管不顾,「操他妈的,抄傢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你纪珩不是能打吗?他今天就要在这茶楼,要了纪珩的命! 白羽喊的话,纪珩自然也听见了,二十来个人如果还带了傢伙,自己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是决计打不过的。其中有几个白羽的人,已经杀红了眼,得了指令,立马从腰间掏出大大小小的怀刀或匕首,纪珩就这么一个分神的功夫,手臂上就被划了两个血口子。 他咬牙咒骂了声,瞅准一个空档,纵身一跳,从二楼跃至一楼,接着往门口跑去。 到了门口,却有人急急忙忙地推门而入,险些与纪珩撞了个满怀。 纪珩认出是乌尔津,来不及多说,攥着胳膊就把人往外扯。 「回来干什么!」纪珩沖乌尔津大喊,拽着人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白羽的人很快就追了出来,距离他们不过几个车身的距离。 「晓萌,安顿好了,强哥的人,马上到,但我不能,扔下你不管啊哥……」乌尔津哪见过这阵仗,被纪珩强拉硬拽地跟着玩命地跑,一边说一边喘着粗气。 黑暗里,视线受影响,但纪珩就想利用这一点。来的时候他留意过,茶楼旁边是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外面都用板材围了起来,可以让乌尔津先隐蔽。 乌尔津老想跑到他后面,纪珩奋力把人往前拉。「一会到前面的工地……」,他话还没说完,马路上一声声急剎车的声音,停了七八辆车。孙晓强第一个冲下来,后面跟了一帮人,「操你妈的白羽,老子他妈捅了你!」 纪珩心下一送,可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到左后方的乌尔津身子颤了一下,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闷哼,以及什么东西捅穿衣料和皮肉的声音。 纪珩迅速把人扶住,手里的重量陡然变沉,拖拽着他,乌尔津脚下踉跄,最终扑倒在地上。 地下迅速淤起一滩浓稠的血,即便天再黑,纪珩也看得见。 他强迫自己冷静,颤抖着扶起乌尔津的身子,看着精瘦的人,身子却是沉得出奇。手触到背上,滑腻腻的,飞过来的刀,刀刃已经全部没进身体了。纪珩慌忙按住伤口,可那血还是争先恐后地,不断从指缝间渗出。 月光惨白,打在乌尔津脸上,一张脸没有一丝血色。年轻的俊脸挤出一个苦笑:「……对不起啊,哥,拖你,后腿了……」 「别说话,上医院。」纪珩极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抱起乌尔津,踉踉跄跄往孙晓强停在路边的车走去。手里的身子不断往下坠,连同纪珩的心一起,好像要掉进无底的深渊。 乌尔津被纪珩抱着,努力睁了睁眼,今晚的月光怎么那么刺眼,刺得他好睏。乌尔津索性闭了眼,嘴里发出一声呢喃。 「哥,今晚,挺冷啊……」 「别说话,别睡觉!」纪珩几乎在嘶吼。 好像回到了十八岁那年,他因为没考上学,来勒城「打工混社会」,在酒吧街一间小酒吧当服务员。初入社会很多门道儿都不懂,得罪了其他场子的人,被堵在后巷挨了一顿拳打脚踢,结果被纪珩拦下,带走了。 那是个深秋的夜晚,和今晚一样,都冷。 但不一样的是,哥,这次,我也能保护你了。 第58章 有些人这辈子,可能都和时来运转沾不上边 今年的盈州冷得格外早,不过十一月初,早晚就要穿上薄棉衣了。 下了计程车,冷气就争前恐后地扑过来。言抒不禁打了个寒颤,紧了紧怀抱在胸前的双臂,不自觉加快了脚步——进了大楼就好了,起码有暖风,不至于像现在,里外透心凉。 人真是种容易忘本的动物。明明春节过后才去的勒城,只呆了一个冬天的尾巴,就习惯了房间里有暖气烘烤着的日子。如今回到生活了二十五年的盈州,不过初冬,便觉得冷得有点捱不住了。 台里的人最近都在背后议论,说之前眼拙,小看了言抒。毕竟「调职轮岗」发配到勒城那小破电视台呆了半年,回来还能接着播早间新闻的,言抒是独一份。换成别人,恐怕早就转做幕后了。 还有声音说,言抒看着不争不抢、佛系平躺,实际上,早就给自己留了后手了。 言抒懒得解释,在这件事上,不怪大家会瞎猜,确实有那么点运气的成分在。 当初她之所以被「发配」到勒城,说白了就是给市委宣传部部长的儿媳腾地方。那姑娘比言抒还小一岁,一心想把自己打造成干练精英的早间新闻女主播,有夫家的背景加持,挤掉言抒还不是小菜一碟。可毕竟是没吃惯这份苦,顶着寒风早起了两天,就叫苦不迭,三天两头请假。早新闻导演让她折腾得头髮都快掉没了,也不敢有任何微词,只能放低姿态,求其他主持人来代班。眼瞅着快撑不下去了,言抒回来了,好巧不巧,刚刚新婚的部长儿媳妇又怀孕了,这下连班都不上了,更别说播早新闻了。导演自然乐得让言抒接着播,自己也能过两天省心消停的日子,于是,这节目就又稳稳噹噹地回到了言抒手里。 用吴文的话说,谁还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是喝凉水就塞牙啊。风水轮流转,谁这辈子还轮不上个时来运转。 言抒笑。想不到出去了半年,一项少言寡语的「剪辑师文文」,讲话犀利火辣了不少。 转了一圈,又干回了老本行,言抒自然是珍惜。第一天重回岗位,说出那句开场语「欢迎大家准时收看《第一眼盈州》,我是主持人,言抒」,坐在主播台前的言抒,表面无波,内心却情绪翻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她想起了勒城。 毕竟有那么一百多个日子里,她都真诚地笑着,露出八颗牙齿,欢迎大家收看今天的《早安,勒城》。 她参与过的勒城电视台的两档节目,其中《早安勒城》,依然是田歌在播。而关于《吃『勒』吗?》,言抒临走前去找过一趟邵菁。 前脚言抒从伊达城回到勒城,后脚邵菁也回来了。毕竟肉孜节的素材已经拍摄完毕,邵菁此行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而且,言抒要走的消息她听说了,没了这个竞争对手,邵菁忽然一下子感觉泄了劲儿,也不再搞大张旗鼓那一套了,安安静静就回了勒城。 言抒来找她,邵菁还是很意外的。 「这里面是这一趟去南边拍摄的所有素材,有哈丹的,也有伊达城的。能剪出两个专题,一个是维吾尔族婚礼吃食,一个是肉孜节的场面。有些场景是我出镜了的,那些你可能用不上了。但这样的镜头不多,稍微剪一下应该就可以,总之你看着用吧。」 一张小巧的内存卡,言抒放在了邵菁的化妆檯上。 邵菁很意外,没伸手,垂眸看了一眼,「为什么把素材给我?咱俩可是死对头,就算要走,也不能这么便宜了我吧。」 言抒轻笑了下,「别装了,我这也是有借有还。方纶手里的那条录屏,我知道是你给他的。能录到郭以群手机屏幕的人可不多,我这人不愿欠别人人情。」 那时,邵菁听说言抒提了外出申请要到南边拍摄素材,妒火中烧,找郭以群大闹了一通,总算也为自己争取到了去南边的机会。还意外看到了田歌给郭以群发的微信,千娇百媚地央求郭以群把言抒调回盈州去。邵菁多了个心眼,当即录了屏。 听到言抒直接点破,邵菁也笑了,「行啊,除了和姓田的那个婊子做朋友的时候犯浑,其他时候脑子也不煳涂。」 言抒挑了挑眉,没接下文。 「你不用摆出这副表情,我知道你想什么」,邵菁接着说。「我是爬了郭以群的床没错,你可以说我不要脸,但我和你的竞争,从来都是放在明面上的,不遮遮掩掩,更不搞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那姓田的就不一样了,白天和你上演姐妹情深,晚上爬郭以群的床背地里坑你。她这不光是不要脸了,还婊,婊气十足!所以我有资格骂她婊子,一点问题没有。」 言抒哭笑不得,没想到邵菁对此还有一套缜密的逻辑,她甘拜下风。 「行了,素材你收好吧,到时候要是评了优秀栏目拿了奖金之类的,记得分我点就行。」言抒准备道别。 「那两个钱不够塞牙缝的,也不嫌寒碜,快点回你那盈州大城市吧,遍地是钱,钞票大把!」 言抒没想到,在勒城见到的最后一个人,竟是邵菁。转天,她就上了回盈州的飞机。 而那个在她心中走过百转千回的人,在她发了有话对他说的信息后,没有任何音讯。只是在某个深夜,把她从伊达城回来时忘在他车上的行李箱放在了门口。 直到她走,这人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六点钟,言抒准时到了化妆间。在盈州台,是有栏目化妆师的,造型这些言抒不用自己操心,只要自己准备好服装就可以了。 但即便有专业的化妆师,一套造型下来,怎么也要四十分钟。言抒一般用这个时间熟悉稿子,再留出十分钟的时间配音,提前五分钟,导播会准时通知待机。 这一套流程言抒早已烂熟于心。这次回来重新接手《第一眼盈州》,班底、搭档全都和从前一样,甚至连化妆师都没变。言抒的搭档邵君,两人配合了有一年多了。和方纶这种「共同成长型」的搭档不同,邵君比言抒大了差不多十岁,早已结婚生子,播音经验自然也丰富。三十多岁的年纪,一点没有中年男人的那种油腻感,非常自律,无论是身材、还是声线,都保养得很得当。一直以来都像一个成熟稳重的大哥一样,专业上经常指点言抒。 不止言抒,《第一眼盈州》栏目组所有同事,都对邵君也很尊重,人前人后都称他「邵老师」。但今天听化妆师说,邵老师请假了。 「生病了吗?」事假邵老师不会不提前安排,这种临时的请假,一般都是生病。「那是用备播吗?」 「不知道啊」,化妆师往言抒脸上扫着定妆粉,这是最后的步骤了,「我也是刚刚听说的,说不用去给邵老师弄头髮了。」 言抒赶紧低头看手里的稿子。万一不启用备播,那邵老师的那部分,她也得有准备。 「言抒」,化妆师欲言又止,「你说,会不会和昨天晚上的那一条热搜有关系?」 热搜?什么热搜? 因为要播早新闻,言抒从来都睡得很早,压根不知道化妆师说的是什么。 「热搜……台里的舆情监测室应该已经公关掉了。但你搜邵老师的名字,应该还能看到……」 言抒看了眼表,距离直播还有十五分钟,必须得去配音了。什么热搜不热搜的,她现在来不及看。 急急忙忙走到配音室,一路上都在低头熟悉邵君那部分的稿子。谁知到了配音室,大门紧闭。 言抒拧着眉头,给导播打电话。 「今天没有要配音的吗?配音室没开门,就要来不及了啊!」 「言抒,舆情监测室和台领导昨晚连夜决定,《第一眼盈州》从今天起停播整改,我们也是刚得到的通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这么严重?!言抒挂了电话,打开微博,输入「邵君」。 最新关联词条,「#盈州台主持人邵君涉交通事故致一人死亡#。 那一刻,言抒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有些人,比如她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和时来运转沾不上边了。 第59章 咸鱼的反击 会议室的气压低得吓人,言抒赶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坐定了。 言抒匆忙扫了一眼,台长、副台长、栏目导演、舆情监测室、纪检监察室悉数到齐,会议室一圈椅子,都坐满了,甚至连言抒的好闺蜜吴文也到了。 一个新闻直播节目,怎么还扯上剪辑的事儿了? 言抒找了后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拿出手机,给吴文发微信。 妍:什么情况? 隔着会议桌,吴文看了眼言抒,指了指耳朵,示意她带好耳机。 言抒低头,吴文发过来一条视频。 镜头很晃,像素也不行,但能看出背景是医院,邵君在拼命说着什么,像是在极力安抚。但具体的内容言抒听不清,耳朵里冲进来都是一片哭天抢地的哀嚎。 文物也要晒太阳:简单来说,就是几个月前邵老师开车撞了人,送到医院也没救过来。这属于刑事案件了,法院判了有期徒刑六个月,缓行一年,民事赔偿七十万,已经结案了。台里本来觉得,赔偿金给了,缓刑期过了,这件事就过去了。但现在受害人反悔了,想要争取更多的民事赔偿,就把当初的视频放出来了造声势。 交通肇事罪,言抒之前做外景记者的时候了解过。那时候一出重大交通事故,外景记者都得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她隐约记得,构成交通肇事罪的条件,是死亡一人或者重伤三人以上,负事故全部或者主要责任的。 妍:邵老师全责? 吴文回过来一个嘆气的表情。 文物也要晒太阳:当时是晚上,邵老师的视野肯定是受限制。但行人横穿马路,也有责任。车撞人,就算行人有过失,通常情况下,车都要负主要责任,法院也是这么判的。」 台长看人差不多到齐了,要开始会议,言抒收起了手机。 「大家可能也都听说了,关于邵君同志交通肇事的这个事情。其实当时一出事,邵君同志就向台里备案了。但考虑到公检法机关採取的是缓行的执行方式,而且邵君同志确实不是故意,是过失,所以当时台里研究决定就是低调处理,等到缓刑期已过去,就可以了。但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从舆论角度看对我们非常不利。大家也都知道,公众人物嘛,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所以台里昨晚连夜研究决定,邵君老师现在担任主持人的《第一眼盈州》,从今天开始停播,内部整改。今天把大家召集来,主要是看看舆情监测室这边的公告声明,要怎么发。还有就是对于邵君同志过往的节目,也都还在咱们的官网上,是要怎么处理,是直接剪辑掉,还是做图像的模煳处理,大家一会都可以提提意见。」 怪不得吴文也被叫来参会,原来过往的节目也不能放过。 「我先来表个态啊」,《第一眼盈州》的栏目总导演把话接了过去,「邵君老师这个事,发生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和我说了。但当时咱们栏目的情况大家也清楚,主持人是新人,经常请假,经常得启用备播,所以当时我有私心,觉得不能再没有邵老师这个专业能力强的主持人撑场面,也就没做出什么人员的调整。但我心里一直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也有预案。对于停播整改这个结果,我完全接受,并且我提议,整改后復播的节目,最大程度地改版,全部启用新面孔,形式上也尽量创新,让观众感觉前后是两个不同的节目才好。这样观众才能把这页翻过去,觉得我们实实在在有了整改的举措。」 导演虽然说得慷慨激昂,既检讨了自己,又有大局观,还提出了后续措施。但说到最后几句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心虚地瞟了眼言抒——按照他的提议,言抒势必得跟着「吃瓜烙」,就算整改完,也不能再做《第一眼盈州》的主持人了。 无妄之灾。 果然,这一番话台长很满意,频频点头:「王导的站位很正确啊,节目改版是一项很考验人的工作,虽然我们是被迫改版,但能下决心去旧换新,也是好的。剪辑室有没有要发表的意见?对于过往的节目,目前还在我们网站的资源库里,这部分要怎么处理?」 吴文忙不迭地站了起来。 「嗯……各位领导好。是这样,邵君老师过往的节目,基本也都是新闻类节目。这类节目如果模煳处理画面,效果可能不会很好。我建议涉及邵君老师的部分,採取裁画幅的方式,工作量有些大,我需要些时间。另外就是邵老师播报的内容,需要重新配音。」 看得出吴文有些紧张,脸涨得通红,坐下后明显松了口气。但还算完整表达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个应该问题不大吧」,栏目导演移了移屁股,往后靠在椅子里,轻描淡写地往言抒的方向看去,「给往期的节目重新配一下音,这个没问题吧,言抒?」 「导演,可能有些问题。」言抒站了起来。 「我明白,这个工作量可能有点大。但停播整改的这段时间,你也没有别的工作,每天配一些,应该应该可以吧?不然的话,工作量也不饱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言抒还带着出镜的造型,长发偏分盘在脑后,一身干练的女士西服套装搭配高跟鞋,站在后排,腰背笔直。 「您既然问到我了,我就如实表达一下我的问题」,言抒声音不大,但听起来不卑不亢,「我想请问,我们为什么要停播整改?」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料到言抒会问出这个问题,一时间都愣住了。 「作为一档新闻栏目,我们能真实、及时地播报本地发生的各类时事;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有稳定的受众群。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要停播整改?」 栏目导演毕竟是言抒的直属领导,此时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那个,言抒,你前一阵子在勒城,可能不了解情况。就是邵老师出了一起交通事故,在网络上不断传播,影响到了我们电视台的声誉,所以才决定停播整改。这个都是经过台里讨论过的了。」 言下之意,既定事实了。 「导演,这个我知道」,言抒点点头,「可刚刚台长也说了,邵老师不是故意,是过失,法院对他已经做出相应的刑事和民事判决,并且已经结案了。换句话说,邵老师已经承担了他应该承担的责任,现在是受害人不接受判决结果的执行,想要更多的赔偿,利用邵老师公众人物的身份进行名誉绑架。这种情况下,我们停播整改,不是反而给人可乘之机吗?」 「那个我说两句啊,」舆情监测室的廖主任一直没发言,此时也忍不住了。「你说的这些,我承认有道理。但从舆情处理的角度看,想要把这件事平息,不露面、低调处理才是最好的方式。网络时代,热点更新换代很快,时间一过去,观众遗忘了,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栏目导演点头称是,但言抒还是站在那里没动。 「我可以理解您说的这种暂避风头的冷处理方式,我也相信确实会有些效果。可是过往的视频,为什么也要把邵老师的部分截掉?是否有这个必要?」 栏目导演脸上挂不住,此时也急了,「那个言抒,停播整改,对你肯定是会有些影响的,这个我理解。但这件事,咱们都在一条船上,共荣共辱。邵老师的事情现在闹这么大,影响很不好,如果我们不採取点手段、拿出点态度,观众是不买帐的。你也是媒体人,这一点不懂吗?」导演越说越激动,后面几句也没客气,直接变成了质问言抒。在这样的场合,言抒提出质疑,实在是太不给他留情面了。 「正因为是媒体人,我们的首要任务才不是迎合观众,而是还原真相。现在视频在发酵,很多网友不明真相,就跟着发声,这对我们当然是不利的。可如果连我们自己都不把事实说清楚,只是一味低调处理,还把过往的视频都剪掉,抹去痕迹,那结果恐怕只会更糟。」 「言抒,你是去了趟勒城脑子坏了还是怎么着?」导演气急,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这是刑事案件,刑事案件你懂吗?!这反映了一个人的品质问题!这有什么难理解吗?!」 「这就是我的第二个问题。邵老师作为司机,过失交通肇事,是刑事案件没错,他也已经承担了相应的责任。为什么要把他作为主持人的过往全部抹掉?!这两者有什么必要的关联吗?如果说因此判定邵老师有品质上的问题,那当初选用他做主持人的,不是您么?您都没有做一些背景调查吗?让他上主播台的是您,要剪掉他视频的也是您,前后不会有些矛盾吗?」 言抒表面上冷静淡定,心里也被这样的自己吓了一跳。她从来都是职场咸鱼不是吗?一忍再忍一退再退,什么时候这么据理力争、寸步不让了? 「言抒你可以表达意见,但这不是你发泄情绪的地方,如果你觉得情绪问题没处理好,可以先不参加会议。」舆情监测室主任态度还算心平气和,却也直接下了逐客令。 「我的意见就是:一、事情解决之前,邵老师可以先不上播,但节目不能停播;二、过往视频不需要做任何处理,即便有邵老师的部分,也依旧可以浏览。」 言抒看向栏目导演,眼神里波澜不惊。 「有一说一,一事一议,不搞牵扯和联想,这才是一档新闻栏目该有的态度。」 第60章 坠入无边地狱之前,见识了晨光熹微的人间 「姑奶奶,你刚才可太勐了,我坐在下面都替你捏一把汗。」 言抒和吴文就近在盈州电视台旁边的小饭馆吃饭,经过早上这么一折腾,言抒没什么胃口,此时兴趣缺缺,纯粹为了陪吴文。 「凡事都得占个理吧,说服不了我,凭什么让我接受。」眼前的鸡汤面,泡在碗里久了,越吃越多,言抒都有些犯愁。 「这是搬砖的工地,从来也不是什么讲理讲公平的地方」,吴文嗤笑了声,「不过你这次从勒城回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这要搁在以前,你肯定就一声不吭把自己关配音室里配音去了。这次怎么了?在勒城接受了什么反抗精神的洗礼了?」 吴文的话,言抒也不禁一愣。 别说吴文,她刚刚据理力争、寸步不让时,有那么一个瞬间,自己也被吓到了。 其实从勒城回来前,和田歌针锋相对的那一次,言抒就发现自己的心态好像起了写变化。好像一夜之间有了底气,她不要再一味忍让退却了。她也想要奋起反击,想要表达不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就凭你这份职场上难能可贵的反抗精神,老天爷看了都觉得你不容易,肯定让你平步青云。到时候可别忘了姐妹我啊,也把我从小黑屋里解救出来。」 吴文一边说着,一边推了推黑框眼镜。半年没见,镜片看上去更厚了。 言抒盯着吴文的眼镜,却在走神。 奋起反抗,老天会看到人类的不容易吗? 那为什么有人,从没放弃过反抗命运,却反过来一次次被命运压得喘不过气。 她明白这份变化是来自哪里了,心下的滋味五味杂陈,鼻子泛酸,赶紧低头,恐怕下一秒就会续上眼泪。 最滑稽的际遇莫过于,你接受了一个人对你的影响和改变,成为了更好的自己。可当你想牵他的手一起往下走时,他却没有选择继续出席你的人生,再不是你的同旅。 十一月的勒城,已经是实打实的冬天了。 今天是孙晓强和孙晓萌的生日。自小没了爹妈,真实的生日早已无从得知。只不过是几年前十一月的某一天,孙晓强跟了纪珩,从此过有了不一样的人生轨迹。于是他就在十一月里选了个喜欢的日子,拉上孙晓萌一起,兄妹两人,同一天生日。 可能因为从小受够了孤独,孙晓强尤其爱热闹。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包下私域一整晚,和弟兄们不醉不归。纪珩也会在,只不过不喝酒,坐在一旁,看他们闹唤。 但今年,他是断不敢再张罗了。 最近这段时间的纪珩,像把自己套进了壳子里,没有任何外露的情绪,孙晓强轻易不敢招惹他。 而且……孙晓强自己也不想去私域。以前只要路过,有事没事他都会进去坐一会,放松放松,喝两杯。只要他来,都是乌尔津亲自迎接。这个巴郎子,汉语说得不怎么样,记人喜好,却能耐得很。孙晓强喝什么酒、抽什么烟、吃什么宵夜,他都门儿清,一准给你招待得妥妥帖帖。最后还特别懂事地把花销都记在纪珩帐上,孙晓强拍拍屁股走人就行。 如今再也见不到这个里里外外张罗的小伙子了,孙晓强心里也拧着劲儿地难受。 犹豫再三,还是在私域门口停下了——总要进去看看孙晓萌。 出人意料,纪珩也在。 纪珩在二楼自己的办公室里。不过是隔了一层地板,楼下是炸天的喧闹,楼上冷如冰窖。除了纪珩唇边含着的半根烟,微微有些温度以外,整个人从里到外,像座冰山。 「珩哥,白羽有消息了,有人在边境附近见过他。」 纪珩丝毫不意外,点点头,「看来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按照白羽的性格,如果不是被逼到份上,定然不会去边境找白鸣起的。 「那咱们下一步什么打算,动手吗哥?」 还没等纪珩回答,孙晓强赶紧又补了一句:「动手的话我带人就行了,你别去了哥。」 如果纪珩亲自动了手,孙晓强真怕白羽就地就没命了。扯上了人命,到时候恐怕难办。 纪珩却摇了摇头。 「一根手指头都别碰他,把人完完整整带回来,直接送去公安局。」 孙晓强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以纪珩的本事,想解决掉一个白羽,实在不需要扯上警察,走曲线救国这条路。 「……啥意思啊哥?」 烟雾缭绕间,纪珩盯着地板上的某一处,眼神狠戾。 他不是嫌自己出身低微,拼命往上爬,想过人生人的生活吗?那就偏要他把牢底坐穿,成为最遭人唾弃的人。 纪珩的这些打算,孙晓强不知情。他实在不想扯上公安,毕竟在鸿应这么多年,谁手上也不干净。 「不是,哥,把公安扯进来,就不光是白羽的事了,崔红英那边,查处点什么,咱们也不好交待。」 一根烟燃尽,纪珩把菸头按进菸灰缸。 「她要是经不住查,就一起进去。」 这下孙晓强明白了。乌尔津死了,纪珩不光跟白羽彻底反目,连带着崔红英,他也一起反了。 他以为纪珩同他一样,只是对崔红英不满。至少在孙晓强的认知里,他们和崔红英,毕竟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唇齿关系,还要仰仗着她过活。可如今看来,纪珩不光要打断骨头,还要斩了筋。 好久的沉默后,孙晓强开口了。 「珩哥,我这人脑子简单,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还是站在你这边。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孙晓强走后,纪珩又点了根烟。刚才他那句「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让他想起了乌尔津。 那一晚,他拼尽了全力把乌尔津往医院送,开车不过两三公里的路程,还没到地方,乌尔津身子就凉透了。 飞过来的刀直接从背后扎进了心脏,再妙的手,也抢不过阎王,回不了春。 乌尔津的新婚妻子和妹妹阿依古丽在来勒城的路上,手机里传来悽惨的哀嚎,纪珩仿佛被人摘了声带,举着手机,一身血污瘫坐在医院的走廊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疲惫,无助,恐惧在周身蔓延,死死勒住他的脖子喘不过气。言抒的电话打进来,他颓丧着,没接。 望向太平间,嘴边甚至扯出一丝轻笑。 看吧,和他有牵扯的人,就是这样的下场——无论他的妹妹、隋萤、还是乌尔津。他纪珩,离情绝爱,不配拥有一丝一毫的真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原本他的人生,混沌,潦草,晦暗不堪。没有目标,没有追求,只剩下仇恨。像永动机,每天不停歇地运转,伪装自己的同时,力图接近真相。 命运戏弄他,他一边反抗,一边麻木,从天之骄子堕落成冷血打手。于他而言最好的结局,就是一个人,不声不响,坠入黑暗的地狱。 可她的出现,他又有了慾念。他想拥有她,彻底拥有,她的人,她的心。 也好,老天待他不薄。在坠入无边地狱之前,让他见识了晨光熹微的人间。 从医院出来,他满身血污,言抒让他去找她,他真的去了,在她的门外,坐了好久。 妍妍,他唇边带着青紫,喉结微滚,很小的声音,一遍遍念她的名字。 把她的行李箱放在门边,里面的衣服里,他塞进去了什么东西。 一枚荣立三等功的勋章。 加入鸿应之前,所有之前的痕迹他统统销毁了,唯独这个,他没捨得,一直藏在家里。 妍妍,这是我人生三十二年来,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放在你身边,是我的私心,也是解脱。 第61章 可以和你一起看烟花吗 进了十二月,言抒早早就感受到了新年的气氛。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忙碌。 工作一下子满了起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天问责会后,台长也不知道哪个瞬间开了窍,对之前的方案做出了很大的调整——《第一眼盈州》还是要停播整改,但限期一周,在这期间,舆情监测室要公开披露事件真相,理清来龙去脉;法律事务室则要联繫视频发布者,要求其对发表的不当言论和造谣污衊,向邵君老师道歉。邵君老师过往的节目依旧在官网上架,不做任何修改。但停播整改后的復播,邵君老师暂不参与播出,需待缓刑期届满,再视情况而定。这期间的播出任务,由言抒一人完成,不启用其他主持人。 算得上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了,邵君为此还带了老婆和小孩,专门请言抒吃饭,表面上说未来的一段时间言抒自己播出,辛苦了,提前犒劳言抒一下。但酒过三巡,邵君直言,言抒在会上为他积极争取,他很感激。言抒也没客气,要邵君当着嫂子的面保证,之后开新栏目,搭档主持人优先考虑自己。 邵君开怀大笑,「你还真别说,听说过两天,台里就要给你安排个大活儿。」 邵君毕竟是盈州台的老人儿了,消息灵通,言抒问是什么,他却故意吊人胃口,不肯说。 不说也罢,言抒现在也不缺活儿,早就忙得脚打后脑勺了。 几乎每个栏目,快到年底的时候,都会有年终特辑或者特别节目,《第一眼盈州》自然也不例外。有三期节目,是一整年的新闻大事盘点。一年下来的新闻,三千来条,光是和栏目组一起讨论入选的新闻,言抒已经连续四个晚上加班到深夜了。 这样也好,忙起来,就不至于胡思乱想了。回家倒头就睡,她才不会在深夜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偏要钻牛角尖,谁规定那个人必须是他,才可以? 邵君说的大活儿,是新年音乐会。 虽说进了十二月,各个栏目都忙着制作特别节目。但对整个盈州电视台而言,最大的节目,莫过于跨年晚会,一切资源统筹,都要向跨年晚会倾斜,用人当然也不例外。但每年这个时候,言抒通常乐得清闲——跨年晚会,活泼欢乐,气氛热烈,通常是综艺类主持人的主场。言抒是新闻栏目主持人,主持风格偏传统正式,自然不是合适的人选。 但盈州台今年的跨年,打出的口号是「典雅与活力,迈进新一年」,同时举办新年音乐会和跨年晚会,满足不同受众的观赏需求。而且新年音乐会请到的是中央爱乐乐团,国家级别的交响乐团,能请到这么重量级的演出单位,据说牵线的是盈州籍小提琴家吕嘉铭,这位年少成名的艺术家,之前一直俄罗斯皇家乐团,最近才回到国内,这场新年音乐会,是他回国后的首场演出。 这么高贵典雅的一场交响音乐会,主持人的选用至关重要。一向大气沉稳、发挥稳定的言抒,就这样进入了台领导的视野。 「这次有问题吗?言抒?」 台长亲自找了言抒,强调了这场音乐会的重要性。后面还不忘揶揄了一句,上次会议,言抒临危不乱的发言,让他印象尤其深刻。 言抒不好意思地笑了,「没什么问题,就是第一次主持新年音乐会,需要做一些功课。」 台长点头,「应该的。有困难随时提。」 转眼就到了第一次彩排。 言抒早早到了盈州大剧院,趁着乐团还没到,先和音乐会导演确定了节目流程,和灯光部门调试了灯光亮度,确定了追光点。争取在乐队来之前,先把涉及自己的彩排工作完成。一会乐队进场,她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 不久,乐队就准时进场了。 这几天言抒每天结束工作回家,都会做一些功课,包括乐队的席位排列、等级关系,此时正在对照着自己的笔记,一一验证。 「舒妍?」言抒听到背后一声低唿。 在台里,知道她本名的人几乎没有。言抒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吕嘉铭,好久不见。」 「真的是你啊!回国后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但你改了名字,我也不敢认。今天见到本人,才敢确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不愧是国家级交响乐团,中国爱乐乐团的演奏家们,即便是彩排,也都穿着礼服。面前的吕嘉铭,黑西装白衬衣,喉结下方的领结周周正正,仿佛下一秒就能上台正式演出。 「我可是一开始就知道是你,」言抒笑着,「老同学。」 言抒和吕嘉铭,是艺考班的同学。当年参加艺考的孩子,都在艺考班补习,上午练专业,下午学文化课。言抒考播音主持,吕嘉铭考小提琴表演,专业不同,只有文化课的时候是在一起上课。 当年,言抒考上了盈州大学播音主持专业,吕嘉铭考上了南方音乐学院小提琴表演专业,这在他们艺考班,都是数一数二的成绩,很多年后,这两人还被用作招生宣传。后来听说吕嘉铭早早就去国外进修了,前两天拿到乐队成员宣传册,言抒才确定真的是他。 「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一会彩排完有安排吗?一起吃个饭?」看得出吕嘉铭很兴奋,兴致勃勃地邀请,完全不扭捏。 正好,言抒这个门外汉有挺多问题要请教,正愁答疑解惑无门。 「你好久没回来了吧,我请客,带你去重温一下家乡菜!」 言抒带吕嘉铭去的是一家老字号盈州菜饭馆。店面不大,胜在口味绝佳。招牌菜都是盈州菜的代表,但是家里又不方便做出来的那种。吕嘉铭大唿亲切,说如果不是考虑礼服合身的问题,还能再吃一碗米饭。 言抒自然也问了很多自己疑惑的问题,还有演出的时候一些需要注意的礼节,都被吕嘉铭一一解答了。 「好久没吃过这么痛快的一顿饭了。老外吃的那些东西,看着好看,到底咱们还是中国胃,吃不惯」,吕嘉铭感嘆,「你呢?这些年一直在盈州吗?」 言抒的笑容在脸上短暂凝了一下。 在勒城生活过半年,算吗? 「对,一直在盈州。」 「真羡慕」,吕嘉铭点点头。「我本来也做好了准备一直在国外的,你也知道,毕竟那边的艺术氛围更好一些。但实在是太想家了,家里人催着我快点成家,在那边我也找不着女朋友,干脆一咬牙,就回来了。」 找不到女朋友?言抒瞪大了眼睛。眼前的吕嘉铭,眉眼俊朗,身材修长,可能和这么多年从事小提琴表演有关,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透着贵气,活脱脱一个翩翩贵公子,何来找不着女朋友这一说? 言抒嗤笑,表示不相信。 「不怪你,我家里人也不相信,觉得我就是贪恋自由」,吕嘉铭撇撇嘴,「不管你信不信,这是真的。国外华人本来就少,碰上志同道合的,更少。」 「谁规定必须找华人啊?俄罗斯那么多美女,个高腿长的,你这语言也没有障碍,多好的机会啊。」 「俄罗斯美女再多,关我什么事,也不是我喜欢的」,吕嘉平快速瞟了眼言抒,「嗨,反正都回来了,还纠结什么俄罗斯美女。你呢?有男朋友吗?」 言抒唿吸一窒。 条件反射想到了那个男人。精短利落的头髮,深邃眉眼,鼻子像堵墙一样,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胸膛温暖,肩膀宽厚,她总在上面鼻涕眼泪一起抹。她耍赖皮,男人两道浓眉拧在一起,沉着脸不说话,最后却总能如了她的愿。 言抒,是不是非爱他不可。 「没有」,言抒扬起一个笑脸,「一个人挺好的。」 吃饭的地方离言抒家不远,吕嘉铭提出送她回去,言抒也没矫情,点头同意。 「现在国内的年轻人,都喜欢什么?比如,跨年有什么活动?」吕嘉铭问。 「大型活动的话,去年的时候,盈江大桥上有烟花表演,时代广场有倒数计时和快闪,那也是我们跨年晚会的一个分会场。小型的活动,那就多了,酒吧啊ktv啊,应该都会搞自己的活动。」 「还有烟花表演!」吕嘉铭一脸嚮往。 「嗯,会放很久,零点过了也在放,造型也很多。」 「太久不回来,国内变化真的很大,感觉自己像个老古董,轻易都不敢说话」,吕嘉铭自嘲一笑。「你知道吗,我昨天才第一次用国内的外卖平台,成功点了一次外卖。」 「俄罗斯不点外卖?」言抒有点不相信。 「不普及,送得也慢,还有人坐地铁送外卖呢。总之不像国内,外卖平台上应有尽有,想吃什么点什么。」 「那你可要小心了,回国怕是要长胖」,言抒笑着说。经常要出镜或者上台的人,对身材一定是有自我管理的。刚刚那顿饭,吕嘉铭克制着不敢放开了吃,言抒太理解了。 不过二十几分钟的路程,说话的功夫就到了。 「我到了」,言抒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本来被腰带勒的盈盈一握的细腰,这下更细了。她朝不远处一栋楼扬了扬下巴,「那栋楼就是,就送到这儿吧。」 「舒妍。」 「嗯?」 「新年音乐会演出完,可以的话,能约你去看烟花吗?」 第62章 他是想把最好的给她,从来都是 蒋铮进了纪珩家门的时候,纪珩正躺在床上,手臂垫着后脑勺睡觉。 纪珩家里又恢復了之前的样子,冷锅冷灶,没一点人气。蒋铮本来想上来之前买点吃的,但实在太累了,没想到纪珩这还真就一碗面条也捞不着。 纪珩睡觉很轻,门口有动静,立刻就知道了。确定了是蒋铮,又闭上了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起来,」蒋铮没好气,踢了床上的人一脚。「我为了抓人,满山遍野地跑,肺管子都要跑出来了,你可倒好,闲着没事,就知道在家睡觉。」 乌尔津死了,纪珩和白羽公然翻脸,白羽仓皇而逃。把白羽在盈州所有的场子都给掀了,手底下的人扬言,就算是把勒城掘地三尺,也要把白羽找出来,给乌尔津报仇。 白羽为了避他,不得已躲到边境的山里去了,几个月一直不敢露面,据说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白羽落得这般田地,白鸣起第一个找崔红英兴师问罪。崔红英只能和白鸣起虚与委蛇,面子上说一定饶不了纪珩,却又不能把纪珩怎么样——一旦??纪珩,那就等于断了自己的另一手。只能冷处理,晾了纪珩很长时间了。纪珩每天去私域转一圈,其他的时间都用来查白鸣起和白羽的行踪。 正好。孙晓强带来了新的信息。一经确认,纪珩马上通知蒋铮实施抓捕。 「人呢?」纪珩从床上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白鸣起抓到了,带回队里了,按你之前说的,从头到尾我都没碰。至于白羽……让他给跑了。」 纪珩挑挑眉,这倒是令人很意外。老狐狸没跑了,小狐狸跑了? 蒋铮冷笑了声,「关键时刻见人性啊。我们追出去几十公里,一开始开车,后来他们躲山里去了,山路太差劲了,还全是雪,车根本进不去。我们就下车,让人进去追,又追出去十多公里。后无论是他们还是我们,两拨人都跑不动了,全靠意志在撑。眼瞅着要追上了,他们的接应来了。我们当时暗叫不好,以为这一趟白折腾了,谁曾想白羽压根没管他老子,直接自己上车跑了。」 纪珩点点头,这并不意外。白羽对白鸣起恨之入骨,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利益勾连着,恐怕早就对白鸣起下手了。 毕竟只要白鸣起存在,白羽的污点就昭然若揭。 「谁在审白鸣起?」纪珩问。 「谁也没审。老头子岁数大了,这么一通抓捕折腾下来,情况不太好,上车了就倒不过气。现在队医那看着呢。正好,藉此机会看看到底谁是那颗老鼠屎,连根给他拔了。」 公安系统里有人在帮崔红英和白鸣起做事,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我怀疑白鸣起和崔红英勾结,做人口买卖的交易。但没有实质证据,你可以留心一下。」 「详细说说。」 「我最近拿到了鸿应棉纺厂的车辆记录,从棉纺厂出去的车辆里,只有两种,轿车和厢式货车。厢式货车很容易理解,毕竟棉纺厂生产出来的成品,得运出去。可是轿车的出入却更频繁。崔红英不在棉纺厂办公,顶多十天半个月去视察一下工作,是谁需要频繁出去?还能坐专车?这一点解释不通。」 蒋铮若有所思点头,「的确。」 「有一次轿车出去,我的人正好在旁边盯着,也跟了上去。轿车去的是边境的方向,很警觉,下了高速,七拐八拐就跟丢了。车膜全黑,看不见里面什么情况。」 蒋铮颔首,「我有数了。」过了半晌,起身,就要往门口走,「就是来告诉你一声进展,你接着睡吧,我走了。」 刚才他进来的时候,纪珩睡着,因此没注意。此时明显发现,蒋铮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受伤了?」纪珩眉头一拧。 「抓捕的时候脚底下打滑了,崴了一下,没多大事。」 「那你现在干什么去?」 邪了门了,平时撵都撵不走,现在脚崴了一瘸一拐的,还着急要走,一看就有猫腻。 蒋铮挺高的个子,杵在门口,脸「腾」地红了。 更他妈有鬼了。 「……就……陈小鸥嘛,我没跟她说今天出任务,说要加班,答应了下班给她带炒米粉……」 纪珩仿佛让雷噼了,当场僵在原地。 「不是,那个,你别误会啊!是,是我喜欢陈小鸥,想对她好,但她那个样子你也知道,应该还没察觉到……」 纪珩忍不住轻笑了声,行,还挺爷们。他偏头往地下看了下,蒋铮伤到的是左脚,「开我车去吧,在楼下。」 接着车钥匙便扔了过去,蒋铮抬手接住。开门要走,却又忍不住回了头,看着纪珩,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 「别怪兄弟没提醒你,我可听说,之前言抒那个搭档,叫方纶的,把市政府新年茶话会的主持都推了,八成是要去盈州找言抒。人家千里追爱,有人还在家里死宅,到时候你就等着哭吧你。」 纪珩眼神瞬间变了,面上一凛,看向蒋铮。 「看我干什么,别以为你俩那事我不知道,都多明显了,我又不瞎。你有功夫跟我在这能耐,不如想想怎么把言抒追回来,多好的姑娘。」 蒋铮走了,纪珩还是冷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似乎蒋铮的话对他并没起什么作用,听听就过了。 拿起放在沙发扶手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电视是他近期新添置的,打开就是盈州卫视,这小半年来,他只看过这一个频道,盈州的大事小情,上至政府工作会议,下至仁爱路开了个公益凉茶铺,他都知道。 即便不是早间新闻的时段,他也会开着电视。最近几天早新闻停播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还暗暗担心了一阵。不过后面他在新年音乐会的宣传片里有看到了她,和乐团首席站在一起的合影,看上去流光溢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真好看。 心下烦,纪珩习惯性地去摸烟,发现烟盒已经空了。 他决定不去买了。 再大的瘾,也总要有戒掉的一天。 吕嘉铭很有分寸,并不粘人。他知道言抒很忙,只是在每次的彩排过后,??约言抒共进晚餐,其他时间并不打扰。但时不时会在微信上关心一下,提醒言抒按时吃饭。 言抒确实很忙,每天不是在演播间就是在会议室,半个月下来,吃饭不规律,睡眠也不足,没过几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12月30日,演出前的最后一次彩排。明天就是新年音乐会的正式演出了,今天白天言抒还在和导演修改台本、调整灯光,精益求精。彩排结束,几乎是被吕嘉铭半拖半拽地拉出来,算是吃了今天的第一顿饭。 「多吃点」,吕嘉铭给言抒夹了只虾,「你们电视台也太不人道了,用人往死里用,比我回国第一次见你,起码瘦了五斤。」 「瘦点好,上镜好看。」 言抒不动声色把大虾放在了一边。为了明天的演出,她昨天刚贴了指甲,此时剥虾这种事情,并不适合她。 吕嘉铭并没发现言抒的小动作,只是觉得她有些不自然,「紧张么?」 言抒点点头,这是她第一次主持交响音乐会,很多专业知识都是现学的。而且,能来听交响音乐会的观众,很多也都是专业或者半专业,言抒生怕在台上露怯,这几天拼命补课。 「这个给你。」吕嘉铭从西服内袋里掏出一个丝绒小盒子,看着很旧,边缘都有些褪色了。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奖牌。 言抒抬头,一脸疑问。 「是我第一次参加少儿比赛时候获的奖,当时一共就五个人能获奖,我就是第五名。我觉得很幸运,之后的每次比赛或演出,都把它带在身边,果然成绩一次比一次好,都能给我带来好运。」 吕嘉铭说着,把盒子推到言抒的眼前。 「送给你,有了它,明天一准没问题。」 言抒垂眸,一枚银色的徽章,安安静静地躺在盒子里,一看就被主人保护得很好,这么多年过去了,奖牌依然光亮。 同样是铭刻荣耀,有的徽章,一次又一次给人带来幸运,被主人视为珍宝;而有的徽章,只能被埋藏在岁月的尘埃里,不见天日,哪怕拿出来看一眼,都怕招来杀身之祸。 纪珩藏在她衣服里的那枚三等功勋章,她是一路握在手里,回到盈州的。上飞机前,机场的空调有些冷,言抒便把行李箱拉开了一条缝,想抽一件开衫出来。那枚三等功勋章,就随着衣服的抽出,掉落在了机场光亮的大理石地面上。 正面是带有「八一」标志的军徽,背面刻着笔挺苍劲的几个大字:中国人民解放军。 言抒坐在候机大厅,一瞬间泪流满面。 她明白,他是想把最好的给她,从来都是。 「不用了,谢谢你。」言抒把盒子轻轻推了回去。 「我也有自己的幸运徽章,可能没那么足够的幸运,却总能让我安心。」 第63章 新年快乐 纪珩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自制力而言,还是下楼去买了烟。 迎着风抽出一根,含在嘴里点燃。尼古丁浸漫肺腑,却并没有想像中的那股畅快。 看来,有些憋闷,和烟没关系。 抽完一根烟,纪珩上了车。崔红英打电话要他过去,眼瞅着过去两个小时了,纪珩还没出发。 纪珩的预期没错,崔红英要他想办法把从公安那边捞人出来。 纪珩当然知道她要捞的是谁,但和往常一样,只做自己的本分,并不多问。 「内部有人接应吗?「纪珩皱了皱眉头,「有的话,拿钱把人捞出来,是最好的办法。至于钱怎么送,我想办法。」 崔红英眼神闪烁不定,看上去忧心忡忡。 她当然知道这是最快最直接的办法,但在这个节骨眼,那人未必帮她这个忙。 「或者,我进去和您要捞的人谈谈,该说的不该说的,他能做的和我们能给的,利弊铺陈一下。这样就算人捞不出来,也能降低点风险。」 崔红英缓缓点头,「倒是个退而求其次的办法。」 「但是,和之前一样,公安内部得有人接应。只不过这个难度小一些,也好实现。」 从崔红英的反应,他看得明白,她在公安内部应该是有个接应的人。这人职位不敌,但并未把她放在眼里,至少两人不是个平等的合作前提。 他提一个难度相对小的意见,果然崔红英更倾向后者。 回到家,纪珩第一时间打给蒋铮。 「盯住你那边的人,准备收网。」 纪珩一身西装,高挺的鼻樑上还架了副眼镜,出示了律师证,被警察带着去见白鸣起。 白鸣起被刑拘,理由是「涉嫌帮助犯罪嫌疑人白羽出逃出境」,其他的,白鸣起一概没招供。 辅警把白鸣起带到,人就出去了,明显是有人刻意安排过。面前的白鸣起,身材瘦小,个头也不高,眼神却是狠辣兇恶。眉眼轮廓和白羽有相似的地方,但清秀俊朗不及白羽的十分之一。纪珩突然想起言抒之前的感嘆「怪不得白羽长这么好看,原来妈妈是混血」。他当时心里就不得劲,因此吃味了好久。 他紧了紧喉头下方的领带,提醒自己集中注意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白先生,您好,我是您的代理律师,有些事实需要与您确定一下。」 「谁让你来的?」白鸣起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 「崔总。」 「她准备怎么救我出去?」 「崔总让我转达您,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纪珩的声音沉静自如,波澜不惊,像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哦?」白鸣起也见过大的世面,处变不惊,只是眼角一挑,「既然不是来救我的,那就免谈把。我全招了,既能拉她下水,说不定还能立功,争取减刑。」 「崔总说,她不怕,反正白羽在她手上。」 「威胁我?」白鸣起阴恻恻地笑,「我混到今天这一步,早就六亲不认了。我要是真想和她鱼死网破,还会在乎白羽?」 「您说的对,白老闆也这么说,说您到时候必然不会保他的。」纪珩点头。 「白羽和崔红英在一起?」 「嗯」,纪珩目不斜视,「白老闆从边境回来了,要和崔总合作棉纺织厂的项目。棉纺织厂的大小事宜,已经全权交由白老闆在处理。」 白鸣起听懂了,崔红英和白羽都巴不得他死在监狱里,这样他们就更名正言顺地接过棉纺织厂的生意。如果他全部招供,崔红英便拿白羽威胁他;如果他闭嘴,即便能出去,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崔红英和白羽的生意红红火火,自己如同丧家犬,无人理睬死活。 他本来由足够的把柄拿捏崔红英,但算来算去,硬是没算到白羽怀着颗狼子野心。 「白老闆有句话,也托我转达。」纪珩嫌药劲儿不够大,还要下一剂勐的。 「你说。」白鸣起牙咬得死紧。 「白老闆说,当年的事对他伤害很大,如果您能平安出来,也不要旧事重提了,他不想因为这个,让人看低了。」 白鸣起眼里瞬间闪过惊讶、失望、狠戾,神情很复杂。但纪珩却没给他抒发的机会,「我要带的话带到了,白先生保重。」 爱乐乐团新年音乐会,距离开场还有三十分钟,观众已早早进场,座无虚席。 言抒今天的打扮是花了一番心思的。既然是新年音乐会,礼服一定是红色。但言抒身上的这一条裙子,颜色偏酒红,面料上也非常讲究,整条裙子嵌满了金银两色的金属丝线,亮闪闪的,舞檯灯光打在上面,衬得人肌肤如缎,光彩夺目。 上台前难免紧张,但上台后,面对满座观众,言抒明显兴奋了很多。台本她早已烂熟于心,此时还能即兴加入一些和观众的互动——迎接新年,气氛一定是欢快热烈的。台下观众果然被调动起了兴致,对乐队致以热烈的掌声。 演出分上下半场,中间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言抒补了妆,在后台候场,等着再度开场。 吕嘉铭脱下西装,搭在她身上,「看来你说紧张,都是骗我的,明明表现得行云流水。」 后台人很多,言抒没拒绝,怕吕嘉铭尴尬。「谢谢。」她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低头继续熟悉台本。 看言抒在忙,吕嘉铭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下半场,言抒更有把握了。张弛有度,收放自如。和乐队、观众都有默契的互动,最后一曲《春之声圆舞曲》,紧接着就是跨年的倒数计时,言抒表达了对现场观众的美好祝愿,和观众一起大喊着倒数,气氛直接被推向了高潮。 「5,4,3,2,1,新年快乐!」 新年的钟声响起,音乐厅最上方洒下无数气球、花瓣和彩片,乐队重新奏响了欢快的乐曲,观众席上,有人在拥抱旁边的爱人,有人抱起小孩子,接从天而降的气球,还有人坐在位置上,在钟声中虔诚地闭眼许愿。 跨过新旧之年的特别时刻,这样一副温馨欢乐的场景,没有人会不为之动容。包括言抒。 漫天的花雨和欢唿声中,言抒在心里默念。 纪珩,新年快乐。 一天下来紧绷着一根弦,如今一下子松了,言抒也忍不住想要喘一口气。 音乐厅温度并不高,乐手们都穿着西装,言抒一件露背晚礼服撑了全场,说不冷是假的。此时赶紧穿上大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回家先卸妆,然后洗个热水澡,她的跨年也算圆满了。 走到音乐厅门口,拿出手机想叫个车。但跨年夜太火爆了,处处都是拥堵,叫了两次,要么没人接单,要么要二十分钟之后才能到达。 她住的地方,离音乐厅步行大概十几分钟。有等车的功夫走路都到家了,言抒咬咬牙,取消了叫车,往门外走去。 刚刚零点的时候,盈江大桥上的烟花表演已经准时开始了,出了音乐厅,站在门口,恰好能看到。一簇簇烟花直往天上沖,千姿百态,五彩缤纷,「嘭」的一声响后,在黑暗中不断发亮,扩大,美不胜收,接着又陆陆续续地下落,好似美丽的流星雨,奼紫嫣红,一片快乐的海洋。 言抒就是在这个时候,在漫天的烟花下,看到对面的男人,眼神不加任何的修饰,直直地看向她。 夜色下视线不甚明晰,但言抒还是能看出,他头髮长了,更瘦了。但身形依旧修长,一身西装衬得宽肩窄腰,不输刚刚台上任何一位乐手和艺术家。 言抒慢慢走上前去,抬脸望向他。 「在等我吗?」她扬起嘴角,轻声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一身正装,他是来看新年音乐会的。没想到飞机的延误,错过了。还好,赶上了散场。 纪珩垂眸,想说话,喉结上下一滚,却没发出声音。 眼前的女人,长发慵懒地挽在脑后,露出修长如天鹅般的脖颈;大衣松松垮垮穿在身上,里面是酒红色的长裙,衬得肌肤雪白。裙子晶莹亮闪,看起来有些重量,很垂坠,把身材曲线勾勒得完美无缺,但只有两根嵌满了碎钻的细细带子挂在肩上,露出细滑的锁骨和肩膀……言抒整个人宛如一朵盛开的玫瑰,在黑色中绽放着无声的诱惑。纪珩知道不应该,却又被诱惑着,挪不开眼。 「在等我吗?」纪珩许久没答,言抒又问了一遍。 「嗯。」 半晌,纪珩终于应了一声,「可以吗?」 言抒笑,有风吹过,耳边的碎发吹到了脸上,她抬手拂去。 「抱歉,我答应了男朋友今晚一起看烟花,先走一步。」 言抒说完,抬脚便走,连说声再见的机会都没留给纪珩。 让自己白白苦等一晚的,是他不是吗?直到她飞回盈州都一直没露面的,也是他不是吗?现在又来盈州干什么,她一点都不想见到他,而且早晚可以忘了他。 言抒赌着气,也不顾脚下还穿着高跟鞋,走得飞快。因为是跨年夜,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时不时有小情侣牵着手甜甜蜜蜜地走过,言抒看着更气了。 滚,都滚! 但进了小区,却是另一翻景象了。为了上班近,言抒住的小区,是盈州大学的家属院,里面住的大部分是退休老教师或者教师家属。老年人作息规律,此时只有小区外的路灯亮着,家家户户基本都熄灯休息了。 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每一下都很清晰,都像踩在言抒心上。言抒越走越慢,进小区的铁门前,她没忍住,往后张望了一眼。 勒城到盈州,四千多公里。他千里迢迢地来,真的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 果然,昏黄的路灯下,一身铁灰色西装的男人无声地站在那,和身后斑驳的灯杆,一点都不搭调。 「跟着我干什么?」言抒心下早软了,嘴上却不饶人。 「你穿成这样,不安全。」纪珩迈着长腿,走过来。「我送你上去。」 「别,你送我上去算怎么回事,我男朋友看见该误会了。」言抒后退半步,后背已经贴在了身后的铁门上。 「刚刚不是说看烟花么,怎么回家了。」 明明是问句,但纪珩的语调没有一点起伏,沉沉地压抑着。 言抒谎言被戳穿,羞愤不已。她撒谎怎么了,他有什么立场管自己的事。 「谁说看烟花一定要出去看,这么冷的天,被窝儿里看不行啊!」 纪珩的眸色瞬间暗了。 男人眼底的暗潮汹涌,言抒并没看到。她太气了,几乎在喊,如果不是手里提着包,甚至还想上手打。 但她的能耐到底没有使出来,便被纪珩扣住了后脑。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丝毫没给她反抗的余地,俯身便吻了下来。 这是一个侵略性十足的吻,和之前的两次都不同,纪珩没耐心在她的唇瓣上消磨,舌头长驱直入,汲取每一丝津液。言抒被她压在胸膛和铁门之间,身子被锢得死紧,来势汹汹的吻掠走了她的每一寸唿吸,眼看就要喘不过气。 身子软成一滩,所有的重量都压在纪珩的双臂。他求之不得,恨不得把她揉碎进身体里。 不知吻了多久,言抒觉得天旋地转,纪珩微微松开了她,意识才逐渐恢復清明。 男人抵着她的额头,后脑勺依旧被大掌扣住,耳边是他竭力平復却依然粗重的喘息。 「妍妍,对不起。」 第64章 这是我最后一次反抗命运 他叫她妍妍。 他和她道歉。 言抒更委屈了,几个月来压抑的情绪不断向上翻涌,刺激着她的大脑。原来他还记得她的存在,原来他还知道抱歉。 那为什么躲,为什么迴避,为什么明明喜欢她,却要让她一个人回来。 她是真的考虑过留在勒城,陪他一起生活。 言抒推搡他,用尽全力。但面前的男人一堵墙似的,纹丝不动。言抒气急,抬手打她,拳头握得死紧捶他的胸膛,纪珩眉头都没皱一下,照单全收。 「那晚我一直等,决定不来的是你;我想过留在勒城,让我一个人回来的也是你。那就滚远点!一辈子都别出现,现在又来找我干什么!」 言抒没了力气,不打了。但气势却没退怯,死死盯着纪珩。 「忍不了。」纪珩垂眸,如实答。 过去的三十二年里,纪珩从没在自制力上对自己有过质疑。 他是军人,又在黑与白的交界做着边缘人,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所有不符合既定目的的愿望、动机、行为和情绪,他都能成功抑制。可偏偏在言抒身上,他纵容着自己的慾念,屡屡破戒。 她被白羽的人劫了,他明知白羽在试探他,明知半路扔下铃姐会引起崔红英起疑,还是一刻都不能耽误,把言抒救了回来,并把黄毛打了个半死,以此来警告白羽——我的软肋就是她没错,所以别碰,碰就是死。 她喝醉,坐在窗边一边哭一边胡言乱语,说以后决定不再爱他了。他明知那是对的,与他牵扯的人,不会有好结果。却还是心下烦乱,忍不住吻了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去城外,不放心她,便託付给蒋铮和乌尔津;去南边,担心她的安危,寸步不离带在身边……他有一千次一万次的机会可以推开她,可他一次都不想用。直到乌尔津的死,提醒他,不能再放任自己去爱她了。 他逼自己狠心,放她走。这是他最后的一点自制力了。 她走后,他又像从前一样,把自己关进罩子里,敛住所有的欲望和情绪。对白羽紧追不捨,痛下杀手,孙晓强逢人就吹嘘,珩哥像开了挂,遇佛杀佛遇神杀神。可纪珩自己知道,他的自制力有多薄弱。比如烟抽完了,就要马上去买,一秒钟都等不了。 也不想等。等待,像一种慢性剧毒,一分一秒的搓磨,都在要他的命。 可就是这最后的一点自制力,也被摧毁了——蒋铮说方纶要去盈州找她,他的心里如同被种下了毒草,一旦破土,便是疯狂滋长,枝蔓绵长。 就像今天,他本来只是想来听新年音乐会——远远看着她,就满足了。 可却忘了,他现在没有丝毫的自我管理能力,只是在音乐厅门外看了她一眼,事情的走向就如同脱了僵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了。 风把言抒的头髮吹乱了,碎发拂在眼角,那个地方有晶莹闪烁。 「忍不了什么?」言抒倔劲上来了,强撑着,梗着脖子,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没有你。」 纪珩回答。 这是我最后一次反抗命运,虽然之前都是失败,但这一次,我还是想拼尽全力。 妍妍,我想和你,在一起。 言抒听懂了。 没头没尾的话,他又是那样的不善言辞,但言抒听懂了。 她拉了纪珩的手进了小区的铁门,踩着高跟鞋脚步飞快,「走,带你见见我男朋友。」 纪珩任由她拉着——人也见了,想说的话也说出口了,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不回头了。 老式家属楼,和言抒在勒城租的房子一样,楼道里残墙破败,声控灯时亮时不亮,言抒拼着一股子劲头,拉着人,熟门熟路进了房门。 没开灯,屋子里很黑。言抒进门,丢了包,脱了大衣,像是除去了所有牵绊和束缚似的,一气呵成。转过身,抬手指向里面卧室,「见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她走得急,微微地喘,在这黑暗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纪珩没动,站在玄关,在一片黑暗里,注视着她的眼睛。 言抒偏逼他,朝里屋的方向重重一指,声音也高了许多,「见吗!」 纪珩眸色愈发地深,欺身向前,一把把人抱起,大步向卧室走去。 月光洒满卧室,月华皎洁,一室静谧,随着言抒被纪珩大力扔进床,打破了这片安宁。 她还穿着那件暗红色的长裙,玲珑有致的曲线,在月光下,像一尾人鱼。 纪珩脱去西装上衣,单膝跪在床上,撑起手肘,低下头,仔细端详身下的人。 皮肤白皙细腻,触手满是滑腻。凸起的锁骨平直性感,他想埋头舔噬。镶嵌着碎钻的细细肩带,月光下晃得刺眼,他强忍着大手一挥把它们扯断的冲动,只是大拇指在她的肩膀上摩挲。 「人呢?」纪珩的嗓音低沉暗哑,含着隐忍,问言抒。 「这不是在我床上么。」 言抒心在狂跳,却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云淡风轻地撩拨着。 纪珩不想忍了,也忍不了了,偏头含住了殷红的唇。 如果说刚刚在门外的吻,主导纪珩的情感是占有,那么现在,就是吻得恣意。嘴唇,脸颊,锁骨,颈窝,那些妄想了无数次的地方,他一个都不想放过。言抒在他狂风暴雨的亲吻中,像掉进了一个无边的深渊,一点点地往下坠。唯一提醒她清醒的,是此时抵着她的炙热和跳动。 纪珩一边疯狂地吻,一边把身下的人抱紧。大手触到光滑的后背,他感觉「轰」地一声,全身的血液向身下奔涌而去。 她之前穿着大衣,纪珩并不知道,这露背的设计,一直开到腰际。 最后残存着一丝理智时,纪珩想的是,飞机延误也许是件好事,不然他真的会忍不住冲到台上,把人揉碎进怀里。 他挑起其中一边的肩带,滑了下去。 「可以么?」趁着最后的理智,沙哑着嗓子问。 身下的人儿迷离着双眼,点了点头。 这下,最后的理智崩坏。 那云端的坚挺,被他含在嘴里。一种奇异的感觉传遍全身,言抒忍不住溢出一声轻吟。 这下纪珩更胀痛了。 言抒意识不清,却还不知死活地拽着他高领毛衣的下摆,顺着劲瘦的腰线,把衣服推了上来。 「不要这个。」 纪珩精壮的上身,她十四岁的时候就看过,肌肉紧实,线条流畅。如今这副身体压在她身上,每一寸肌肤的纹理,都触手可及。 她攀上男人宽阔的肩膀,吻了吻他的耳垂。 本来纪珩怕她疼,一直故意延长着时间。但这一下,他真的没法再忍了。 第65章 我想你…… 言抒初经人事,经验全无,胆子却大得很。纪珩心疼她,给她喘息的机会,她反倒得寸进尺,处处点火。 先是舔人耳垂,温润的小舌头舔舔,还用牙齿咬。纪珩头皮发麻,脑袋要炸了。 接着又抚摸男人光滑的嵴背,顺着肌肉的纹理,指甲上的水钻在上面刮刮蹭蹭,又痒又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纪珩忍无可忍,一只大手捉了她两只手,锢在上方,身下也重重撞了她一下。 「不老实。」 有东西顶在她的骶骨上,隔着西裤的布料,她都能感觉到炙烫的温度。这下言抒老实了。 纪珩还在吻她,细密的吻落在脸侧,颈窝,前胸。又回到了她的唇角。 「害怕?」他低声问。 言抒就是纸老虎,事到临头,也撑不下去了,轻颤着点了点头。 纪珩极力克制着身下一波又一波的冲动,轻柔地吻着她。这吻明显带着安抚的意味,怕她被吓到,最大限度压抑着情慾。 可言抒的骶骨一直被抵着,不知怎么,也生出一丝难耐。她手被纪珩扣在头顶,只能不安分地扭动着身子,还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这下纪珩苦心经营的理智轰然倒塌,再没有回头路了。 大手抚上一团柔软,掌纹粗粝,虎口把一团软肉不断向上推,另一边则被舌头捉住,舌尖打着圈地舔舐,吸吮。一种难耐的感觉瞬间灌遍言抒全身,忍不住轻吟出声,听在纪珩耳朵里,灼身蚀骨。 最开始的时候是有些疼的,言抒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纪珩吓了一跳,一边哄着,一边退出去,轻吻掉她的眼泪。 的确不疼了,但却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地难受,言抒眼泪往往看着纪珩,委屈地直撇嘴。 「还疼?」纪珩撑起身子,皱着眉,眉宇间全是心疼。他下身快要炸了,但看到言抒的眼泪,一步都不敢向前。 言抒眼泪汪汪,泫然欲泣,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副可怜相,纪珩身下虽硬,心里早已软泞得不成样子。 她想要他,要他进来,去平復那不可名状的难耐,可纪珩满眼心疼地望着她,言抒羞于启齿,只能伸手去环男人的脖颈,把人拉了下来。 「我想你……」言抒好小的声音,在男人的耳边呢喃。气息吹进耳朵,惹得纪珩浑身一颤。 此时的纪珩,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身下坚硬如火,内心却是情潮翻涌。他早就败给了销魂蚀骨的想念,不然不会出现在这里。他投降,认输,道歉,挽回,只要她是言抒。 偏头吻了吻言抒的侧脸,想告诉她,我也想你。 但言抒的呢喃还没完,依旧死死搂住他的脖子,嘴唇时不时会碰到他的耳廓,气息若有似无地钻进去,加倍放大他的慾念。 纪珩在听。 「……进来。」 我想你进来。 纪珩有短暂的失神,他分明听到脑海里,最后一根弦崩断的声音。 按照台长之前的安排,《第一眼盈州》经过为期一周的停播整改,一月一日,首次復播。 但昨晚到后来,言抒太累了,直接昏睡过去。今早,她的生物钟失效了。 没有提前醒来,是被之前定好的闹钟叫醒的。 在床上来回翻腾了几下,身体的每一块骨头都像是被人拆下来又重新装了回去,哪哪儿都不对劲。她把脸埋在枕头里,第一次有了不想去上班的念头。 身侧的男人感觉到了动静,长臂一伸,把人捞了过来,圈在怀里。 「要去上班了?」纪珩声线本来就低,早上起来,还多了分沙哑,有种独特的性感。 听到他的声音,言抒想起,昨天最疯狂的那个时刻,他暗哑着嗓子,叫自己「妍妍」。 「你叫我什么?」 虽然纪珩心里已经叫过几千几万遍了,但言抒还是第一次听到。 「妍妍。」纪珩如实答。 言抒品味了一下,这两个音节从他嘴里念出来,她很喜欢。 想到那些脸红心跳的画面,言抒的脸埋得更深了。 「不想上班……」,她老大不情愿。 「可以不去吗?」纪珩还是抱着她的姿势,在她裸露在外的肩膀上吻了吻。 「不可以……」言抒的声音闷在枕头里,瓮声瓮气的。 「那我送你。」纪珩说完,翻身下床。 这个时间,天还没亮。打开灯,纪珩第一次见到言抒家的全貌。 两室一厅的房子,一间主卧一间书房,方方正正。除了厨房有些冷清,东西却明显比勒城那边多很多。 纪珩仔细打量了一圈。 女人的东西,怎么可以这么多……? 特别是言抒打开衣柜,选出镜要穿的主播服时,纪珩看到,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制服套装,一字排开;下面一排则是黑色、白色的衬衣、吊带、打底衫,也是一字排开;旁边一个小格子,拉开,是各种造型的胸针,玫瑰花形的、蝴蝶形的、凤尾形的……看得纪珩眼花缭乱。 新年第一天的播报,又是节目復播,言抒想都没想,一边刷牙,一边直接取下了一身正红色的套装。 纪珩注意到,同样颜色的主播服,言抒有三套。 「这两个,有什么区别?」他指着其中两套,偏头问言抒。 「一个收了腰线,一个没收。」 「这两个呢?」 「一个是九分西裤,干练一些,搭配高跟鞋适合站播;一个是羊毛面料的,暖和,可以出外景。」 纪珩嘆为观止。 哪像他,急着来见她,只有身上这一身西装,送人去上班,也只能板板正正地去。 「其实你不用送我去,在家等我就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说到「在家等我」这几个字,言抒脸上浮起轻微的红晕。 纪珩失笑。 在勒城的时候,多想每天像正常情侣一样,送她上班,为此还特意换了辆牧马人,但言抒一次也没坐过。导致她走后,纪珩看到那车,心里就拱火儿,至今还停在蒋铮家楼下。 到了电视台,纪珩拨了拨言抒额前的碎发,「去吧,我在楼下等你。」 「你……在哪儿等?」 不到六点,别说咖啡厅奶茶店这些商铺了,连盈州电视台的食堂都还没开门,他就准备一直在楼下站着等她吗? 纪珩指了指不远处一家麦当劳,「正好给你买早餐。」 差点忘了,还有一家麦当劳。 这下言抒满意了,拎着衣服,快步走进了演播大楼。 復播后的第一期节目很顺利,各部门都知道,节目只停播了一周不容易,和台里争取了好久。所以大家都卯足了劲儿,无论是新闻质量,还是很多流程上的细节,都做得精益求精。 言抒的发挥依旧稳定。只不过开播第一天,新闻量很大,邵君老师又暂时不能上节目,只有她一个人,全程不能休息,口干舌燥。 但却心里满足。 下了节目,栏目组还搞了个復播仪式,在会议室买了些吃的喝的,小范围地庆祝復播。 言抒换了衣服,拆了假髮,连妆都没来得及卸就要走,却被同事拉了回来。 「怎么这么着急啊,一大早就有约会啊!」一位同事调侃她。 「你别说,我还真看见了,今早送你来的男人,高高大大,一身西装,那叫一个帅气逼人,是你男朋友吧!」另一位同事迫不及待地分享八卦。 「嗯。」言抒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大大方方点点头。 这个话题一下子吸引来好多人,围着爆料的同事七嘴八舌,「一身西装?不会是吕嘉铭吧?我的妈啊,太梦幻了,小提琴家送人上班都一身西装啊?!」 言抒被吵得脑袋要炸了,「不是不是,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可以了吧。」 到底和栏目组的人喝了两杯,他们才放言抒下楼。言抒直奔马路对面的麦当劳,这个时间,正好是早高峰,大街上已经是车水马龙。人潮涌动中,言抒还是能一眼就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纪珩。 职业的原因,言抒是个时间观念非常强的人,和人约好了时间做什么事,她基本都是提前到。以至于她很少有被人等待的经歷,等这么长时间,更是第一次。 但言抒不得不承认,被人等待,也可以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很多人等人,会玩手机,或者看杂志,总之有各种手段,消磨时间。但纪珩等人,就真的是在等人。英俊挺拔的男人坐在窗边,看向窗外,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也第一时间看见了言抒。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快进来,外面冷。 言抒走进去,被纪珩面前餐盘里的食物量吓到了。 「怎么点了这么多!」 牛奶、咖啡、豆浆、汉堡、薯饼、粥……感觉早餐菜单上的东西,都被纪珩搬过来了。 「拣你喜欢的,剩下的我吃,不会浪费。」 只是穿着西装看着矜贵,实际一点都不挑剔。 言抒怎么觉得,在一起之后的纪珩,哪里变了似的,但又说不上来。 「胖死了啊……」她小声嘟囔。 「慢慢吃。」他把餐盘朝言抒推过去,「正好,和你说说崔红英的事。」 第66章 言抒感到一种无力的窒息感 纪珩让她先吃饭,看言抒吃差不多了,才开口。 「其实整盘棋的关键在于白鸣起,抓到这个人,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等一下」,言抒打断他,「所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去抓白鸣起了?」 「嗯。」 言抒后背发凉。白鸣起的情况她是知道的,人在边境,做着见不得人的生意,说他穷凶极恶完全不为过。她知道纪珩入了鸿应这条道,经常铤而走险,但真的听说他在办的事情,还是忍不住后怕。 「抓捕那天我没去,目前我和蒋铮的关系还不能暴露。蒋铮直接带着逮捕令去的,逮捕对象就是白羽和窝藏他的白鸣起。白羽……害死了乌尔津。」 虽然很残忍,但纪珩不想骗她。 言抒有片刻的失神,紧接着眼睛就红了。 乌尔津死了? 那个热血忠心,总是笑嘻嘻,因为汉语说得不咋地闹笑话的乌尔津……死了? 她跟乌尔津的交情不算深,只是在去南边的时候短暂相处过两天。但乌尔津的真诚打动了她,言抒很喜欢这个纪珩身边的这个维族少年。 「怪我,跟着我,害了他。」纪珩垂眸,沉沉地说。 言抒缓了一会,情绪调整得趋于平稳了,但脸色并没有缓和。白羽和白鸣起那种丧心病狂的人,害死了乌尔津,谁去抓捕,都是危险。 「然后呢?抓到就招了?」言抒有点不相信。 「嗯。」看言抒的状态,纪珩赶紧忽略掉了他扮成律师见白鸣起那段。让她知道结果就行了,至于过程,还是不要太详细。 言抒喝一口牛奶,缓一下狂跳的心脏。看纪珩的表情,下面说出来的话,恐怕听完不会让人很从容。 白鸣起开夜总会起家,组织卖淫,也因此赚了第一桶金。虽说后来夜总会的场子被公安缴了,但白鸣起明白,自己这辈子的营生,都离不开皮肉生意这条路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逃到境外,他并没有第一时间重振旗鼓,而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想要摸索一条新的经产业链——在夜总会组织卖淫,明晃晃的场子就立在那,早晚被端。就算打通了公安内部上上下下的关系,也要面临三天两头的临检,太消磨人的精力。既然他「一手托两头」,既有小姐又有客源,那就应该蹚出一条「暗道」,神不知鬼不觉就把生意做了,大家都平安。 于是,他和崔红英把目光瞄准了边陲城市,勒城。 本来按照原定的计划,这次他们不做夜总会了,换成酒吧、会所、酒店,但也都是换汤不换药——崔红英在勒城的所有产业,都是为皮肉生意揽客的幌子,实际上还是要组织卖淫。有意向的嫖客和小姐,会被他们拉到边境,边境管理混乱,很多「无管辖区「,白鸣起就不声不响在那找了个场所,容留嫖客和小姐宣洩荒淫。 但白鸣起和崔红英,经过公安部门「98年严打」之后,还是伤了些元气,手里的客源虽在,小姐却流失了大半,还有一部分家在伊达城不愿意跟来勒城的。所以刚来勒城的崔红英,还有一项工作,就是要发掘适龄女子,蛊惑他们下场接客,做小姐。 「隋萤……就是因为这个死的,是么?」言抒颤抖着声音问。 纪珩沉默,点了点头。 刚来勒城就闹出了人命,出师不利。那时的崔红英,在勒城还没有如今这么大的能量,废了好大的劲儿疏通关系,才算把事情压下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不敢有大的动作。硬是休养生息了好几年,扶植亲信,培养势力。白鸣起也利用这段时间,想明白了一个问题——仅仅是把卖淫场所移到境外,也不安全。既然做了皮肉生意,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做一锤子买卖算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一锤子买卖?」言抒不明白。 从隋萤的事情里,白鸣起意识到,让崔红英把良家妇女拉下水做小姐,这本身就是个风险点。那就从「已经是小姐」的人群入手——出卖身体来钱有多快,小姐们不会不知道。只要做过了小姐,体会过了赚钱的容易,没人能轻易上岸。但是,纠集了一群小姐,怎么样咱能名正言顺、掩人耳目? 「棉纺织厂!」这下言抒懂了。 纪珩点点头。 纺织行业是女性数量占绝对优势的行业。崔红英当机立断,收购了一个棉纺织厂,打出的旗号是「帮助失足妇女再就业」,并动用这几年在政届积累的人脉,迅速扩大声势。电视台台长郭以群帮她宣传,勒城市妇女联合会主席开业剪彩为她站台,勒城市政府评选的先进单位中,鸿应集团榜上有名……谁能想到这些个荣誉光鲜的背后,白鸣起所说的一锤子买卖,是一条贩卖妇女的暗黑产业链。 「因为崔红英这么多年的有意渗透,在公安内部扫黄打黑方面的有很多隐形的势力,再加上鸿应如今是模范企业,名正言顺,所以不光是勒城公安,其他城市也会移送失足妇女过来,比如她之前让我和铃姐去的骆驼沟。这些失足妇女,每天在棉纺织厂劳动,暗地里却已经被崔红英包装成待售的物品,信息完善到星座、血型、三围,交到白鸣起手里。白鸣起就拿着这些信息,去境外联络买家。」 「好一点的,被卖到境外给人填房,毕竟边境的很多国家,还实行一夫多妻制;差一点的,则被卖给残疾人或者精神病人当老婆;更差的,直接被卖到境外的红灯区,换了个国家,还是卖淫。而这些失足妇女,有些本来就是孤苦伶仃长大,才失足下海,有些则是因为之前从事的工作不光彩,总之很多人都和家里断了关系,人被卖到境外,也不会有人找过来。就算来找,崔红英也自然准备好了一套说辞,说她们受不了纺织厂朝九晚五的辛苦,嫌赚钱慢,所以人跑了。」 言抒感到一种无力的窒息感。 这是什么诡谲的世界,一朝失足,终身失足。 纪珩脸色阴翳,「鸿应棉纺厂里面,有个艾德莱斯绸精品馆,还记得吗?」 言抒点头。她当然记得,开业採访的时候,还在里面取过景。里面装修得富丽堂皇,确实称得上精品馆。 「那里面的丝绸,确实都是艾德莱丝绸,但没有一个是鸿应棉纺厂生产的,都是崔红英从南边买来,用来装点门面的。白鸣起会定期组织境外有意向的买家来勒城『看货』,当场谈好价格。打算多少钱成交,就去艾德莱斯绸精品馆买下多少钱的丝绸。这样,只是损失了些税,但贩卖人口来的钱,却洗白了。」 言抒听得目瞪口呆。 白鸣起和崔红英的这盘棋,并没有多复杂的设计,只是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盘算,就把一个个大活人卖出边境了? 「我后来想了一下,他们确实可以办到。因为各个环节,都被他们用钱打通了。」 纪珩说得很平静。 「把人从鸿应棉纺厂运到边境,一路上,高速公路卡口、出入境检查,都是崔红英提前埋好的线。出入境管理局的宋光明,和崔红英在一条船上很多年了,我都见过好多次。他老婆放高利贷亏了本,和崔红英没半毛钱关系,崔红英连本带利全给了,为的就是让宋光明给她办事。」 「还有谁?」 纪珩却没答,拣盘子里言抒吃剩的东西,几口就全吃完了,果然没浪费,连杯子里最后一点牛奶都没放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他站起来,牵起言抒的手。 「吃好了,陪我去买几件衣服。穿这个,不自在。」 言抒欣然应允,被纪珩牵着,纪珩却回过头,警觉的眼神朝窗外扫了一圈。 第67章 什么时候喜欢我 纪珩买衣服,就真的是买衣服,丝毫没有「逛」的意思——直奔目标,问了尺码,付钱就走。 无非就是黑色大衣灰色裤子,丝毫没什么花样可言。 「买完了,剩下的时间都给你。」纪珩说。 「给我干什么?」言抒纳闷。 「给你买。」 言抒不爱买衣服,主要是没什么时间穿——无论是新闻主播还是活动主持人,服装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没什么可以发挥的空间。而私下里,她和纪珩一样,不习惯太拘着,喜欢休闲随意一点的打扮。 言抒想了想,「我也没什么要买的,不如我带你到处逛逛,你也好久没回来盈州了吧。」 「好,那先去办件事情。」 纪珩说的办件事情,是去承运公司把车提出来。 他决定来盈州的时候吩咐过蒋铮,把他那辆新车开去承运公司,送上平板拖车,从勒城运到了盈州。花高价,走了个加急,今早通知他可以提车了。 言抒以为是他那辆破桑塔纳,谁知纪珩拿着身份证,从承运公司领出钥匙,一按,旁边一辆黑色牧马人亮了。 「你换车啦?」车一看就是新的,座椅上的塑料薄膜都还没拆,偏偏言抒对纪珩之前那辆破车记忆犹新。 「嗯。」换车的经过,纪珩显然不愿多说,站在车旁,身子探进后排,正在往下撕塑料薄膜。 言抒坐上副驾驶,扭过身子,笑嘻嘻地揶揄:「珩哥真有钱,想换车就换车。」 他换车还不是为了她。纪珩舔了舔唇角,继续撕薄膜,忍着没说话。 「早知道珩哥这么有实力,我还天不亮去播什么新闻,趁早给珩哥打工!」 伶牙俐齿的,纪珩哪是她的对手。 后座的塑料薄膜撕完了,「嘭」地一声,纪珩摔上了车门,走向不远处的垃圾箱。 言抒坐在副驾驶咯咯笑,也不知怎的,她和同事、朋友在一起时,话并不多,但只要对象变成了纪珩,就总想欺负这个闷葫芦,逞一时口舌之风。 正笑着,「唿」地一声,纪珩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人探身进来,手撑住座椅,把言抒圈在座椅与他之间,偏头,噙住了她的唇。 这是个带了些惩罚意味的吻,纪珩捉了她的小舌,狠狠地吮了几下。 让她牙尖嘴利地拿自己打趣。 纪珩亲够了,放开言抒,居高临下看着她,挑了挑眉。 「给我打工?你是能打啊,还是能跑啊?」 言抒哑然。 纪珩垂眸,把人上下打量了一遍。 「瘦巴巴的,没二两肉,去了抓的,不够打的。勉强能当个女朋友,打工,我可不要。」 说完绕到驾驶室,上车,发动车子走了,嘴边还含着一抹得意。 言抒坐在座椅里,还在消化刚才纪珩的话。 到底是谁牙尖嘴利啊…… 物流园的位置离海边不远,开出五分钟的路程,就是盈州港。今天天气不错,两人便决定去海边转转。 盈州是沿海城市,盈河直接入海,陆地平坦,港阔水深。再加上纵深的腹地经济支撑,盈州港每日吞吐量巨大,即便冬季是港口运输的淡季,泊位也经常被占满,异常繁忙。 两个人站在远眺平台上,看远处的起重机无声地忙碌,把货柜一批批运出去,也一批批运进来。海风拂在脸上,有种咸湿感,但却浸人心脾,异常清新。 「离开盈州后,想过这里吗?」言抒极目远眺,一艘货船满载了货物,离港了。 「当然」,纪珩点点头,「在这边的时间虽然不长,但都是好的记忆。」 在电厂的那段日子,他还没有从被迫转业的打击中走出来,但舒建军和隋保全两个人,一心一意培养他,教他技术和手艺,纪珩嘴上不说,心下还是很动容的。 言抒撇撇嘴,「我可看不出你喜欢盈州,刚认识你的那会儿,比现在凶多了,每天木着张脸,兇巴巴的。」 「但有时又像个大英雄似的,什么困难好像都难不倒你。你记得我们出去旅游的那个雨夜吗?我当时真的觉得,有你在,黑夜都被照亮了。所以又觉得你很好。」言抒补充道。 这个答案纪珩倒是很意外,他揽过言抒,「你那时候还小,会看什么。」 「谁说的,那时候我就喜欢你呢」,言抒低头嘟囔着,「隋萤去了勒城,我以为你俩在一起来着,为此还伤心了好久。」 有人心里喊冤。因为隋保全的关系,他确实接触隋萤多一点。但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怎么看在言抒眼里,就成了他和隋萤在一起了? 「你呢,什么时候喜欢我的?肯定不是我喜欢你的时候就喜欢我,白白让我暗恋那么多年。」 纪珩哑然失笑。他一个二十来岁的成年男人,惦记十四岁的姑娘,这像话吗,这和臭流氓有什么区别。 「你来鸿应棉纺厂採访,我在停车场质问你的时候。」纪珩如实答。 言抒当然记得。那一次,她是帮田歌去採访,趁着开业仪式如火如荼,没人注意,熘到后院想去一探究竟,结果被纪珩抓了个正着。两人还在停车场吵起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你说你是为了隋萤的事来的,我很震惊,一边觉得你太不自量力了,一边又觉得很庆幸。」 风大了,猎猎作响,但纪珩的话却稳稳地传进了她的耳朵。 「我因为隋萤的事情进了鸿应,和崔红英虚与委蛇的同时,还要搜集她的犯罪证据,把自己弄得不黑不白,不人不鬼,经常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个好人,还是坏人。当然也想过结束这一切,走了算了,我师父恨我,那就恨吧,我问心无愧就好了。」 「但你一个女孩子,都有孤身一人来勒城生活的勇气,只为了查清当年的真相。我就觉得,这么多年,我做的一切,也不是没有意义。」 纪珩看向广阔的海面,一如他的内心,浪潮翻涌。 「如果没有制止恶,你就是帮恶的人。」 说来惭愧,遇见你之前,我总是问自己,到底算是黑道还是白道?好人还是坏人?我活在自己还没有转业的幻想里,幻想自己还是一名军人,可以名正言顺地维护正义。可第二天醒来,却还要帮崔红英做事。 活成一个两面人的滋味并不好受,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了,我问自己,要不要一走了之,到底值不值得。 是你坚定地告诉我,值得。 妍妍,你说,我救人于危难,把黑夜都照亮了。这是我作为军人的天职,义不容辞。反而是你,明明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却真的像是一道光,让我混沌破烂、原地打转的人生,有了方向。 回到家,言抒进卫生间洗澡卸妆,纪珩拨通了蒋铮电话。 「怎么样啊,跨年春宵,不会到现在才起床吧。」蒋铮的声音懒懒散散的,反而他像是刚睡醒。 「尾巴跟到盈州来了。」纪珩沉声说。 这下蒋铮精神了,语气瞬间严肃了起来。 「你确定没看错?」 「嗯。」 纪珩是在麦当劳等言抒的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川流的人群中,他能一眼看到言抒,自然也能一眼看到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人。 见白鸣起的时候,他故意把「崔红英已经和白羽联手,放弃了白鸣起这条线」这个信息传达给他,目的只有一个,让白鸣起开口。他这种惯常作恶之人,才不会因为被逼上绝路,就弃恶从善。相反,听说崔红英和白羽竟敢放弃自己,那白鸣起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纪珩赌的就是白鸣起的心态。 果然,前脚他走,后脚白鸣起就全招了。 蒋铮连夜申请了逮捕令,逮捕崔红英和白羽。崔红英目前已经被警方控制,但白羽,自从在边境逃脱了抓捕,就再没露过面。 「不行,盈州只有你一个人,怕是有危险。但如果想要得到盈州公安的援助,我就绕不开局里」,蒋铮停顿了一会,略微思索了一下,「这样,我会找个藉口,动身去盈州,到了那边我亲自找盈州公安,这不是电话里能说的事情。这几天你自己小心,我尽量快点出发。」 「放心。」纪珩言简意赅,挂了电话。 男人随意地坐在沙发上,卫生间里水声阵阵,纪珩的眼里暗潮涌动。 如果真的赌上全部,他适得其所。没什么捨不得的,却唯有她。 半晌,他起身,走向卫生间,直接拉开了门。 第68章 我看起来像是很好说话? 言抒已经洗完了,用浴巾裹住身体,正对着镜子涂涂抹抹。纪珩「唿」地拉开门,冷不丁还是吓了她一跳。 「你……有事呀?」虽然两人最亲密的行为都有过了,但那毕竟是晚上意乱情迷的时候。现下,浴室顶灯明晃晃地照着,纪珩穿得板板正正,她却只围着浴巾,言抒还是会不好意思。 言抒卸了妆,又洗了澡,被蒸汽熏着,整个脸像一颗剥了壳的鸡蛋,嫩白里透着粉红。纪珩忍不住想亲,都没敢往下看。 「什么时候轮到我洗?」他沉声问。 「哦。」言抒明白了。他这是在外面呆了一天,也想洗澡,等着急了。 「那你来吧。」言抒在镜柜里拿了个罐子出去,这是今天护肤的最后一道工序。接着,侧身走出了卫生间,坐在沙发上接着抹。 纪珩不光吃饭快,买衣服快,洗澡也很快。言抒脸还没拍完,他已经围着浴巾出来了。 不得不说,离开部队这么多年,他的身材却依旧如挺拔紧实。不是大块的肌肉,但却有好看流畅的肌肉线条,很有力量感。肩背宽阔,劲腰窄胯,浴巾围得松松垮垮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滑下来。 两个人都这么衣衫不整,这下,言抒更不好意思了。 言抒脸也不拍了,想挪到衣柜那去找件睡衣穿。还不敢走得太快,万一浴巾掉下来,更尴尬了。 还没挪到衣柜,就被纪珩捉回来了。 「往哪儿跑。」 「找……找个衣服穿。」 纪珩的表情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扬起好看的眉毛,「找个衣服穿?」 言抒点点头。 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你以为我这么着急洗澡是为什么?」 说完趁着言抒傻眼的功夫,直接一把扛起人,大步走进了卧室。 果然男人的慾念,一经激发,就像开闸的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现在天都还没黑,言抒就被扔进了大床里。 天旋地转,言抒脑袋里只剩下四个大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白日宣淫。 这么一折腾,言抒身上的浴巾早就围不住了,半遮半掩地盖在身上——她嫌不顶用,他嫌太多余。 但两人毕竟才刚刚亲密,又是白天,纪珩怕她害羞,忍着想要大手一挥把浴巾扔出去的冲动,俯身吻了下来。 这一切的进展虽快,但纪珩的吻,还是很温柔。 应该没有人会想到这样狠决的人,也有温柔的一面,但言抒知道。 纪珩压上来的时候,言抒就感觉到了抵在她身下的肿胀火热,但他很有耐性地吻,一点点描绘她嘴唇、颈窝、耳廓的形状,让她进入状态。言抒逐渐放下害羞,手臂攀上他宽阔的肩,甚至还绕过来,玩他的耳垂。 纪珩笑了,从她的唇上离开,嗓音带着暗哑,「怎么跟小孩一样,还有摸耳朵的毛病。」 言抒胆子也大了起来,柔软的手顺着紧实的小腹往下滑,探进浴巾,握住。 「那摸什么,这个?」 尾音不自觉上扬,听在纪珩的耳里,虚虚实实。身下的人媚眼如丝,小手不老实地揉揉捏捏,虽然生疏,但他还是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奔腾着往下沖。 言抒明显感觉到纪珩唿吸一滞。 「嫌慢?」纪珩在她嘴上重重的地啄了一下,手顺着腰线探进去,果然一片湿泞。 「不是……」 言抒还没唿出声,纪珩一个挺身,已经送了进去。 满胀感从身下传来,明明是白天,言抒感觉眼前像蒙了一层纱,有人拎着纱的一头,一下子拿开,一下子又蒙上,弄得她想看却看不清,不免有些心急。 小腹不自觉地收紧,夹了一下。 纪珩倒抽了口凉气。 怕她不适应,原本轻柔的动作,这下子也重了起来。 这次纱再次被掀开,终于没有再蒙上。而是一点一点,透进了亮光。直到最后,天光大亮,亮得刺眼,言抒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刚才还在嘤咛的人睡着了,软成一滩。纪珩捞起面条一样的人儿,去卫生间简单洗了洗,又抱了回来。 言抒睡得不踏实,纪珩来回动她,她吭吭唧唧表达不满。被抱回床上,终于在纪珩怀里,沉沉睡去。 纪珩想下去抽根烟,但到底捨不得怀里的人,放弃了。睡着的言抒像一只小兔,窝在他的臂弯里。纪珩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抱着,眼神却是一片清明。 如果早一点遇到她就好了。 或者,干脆不要遇上,让他永远离情绝爱,也就好了。 言抒醒来的时候,大概是夜里两三点钟。天还没黑就睡着了,醒来的自然也早。 大脑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睡前和纪珩脸红心跳的亲热,之后,好像就睡过去了。 「醒了?」身后沉沉的声音传来。 言抒翻了个身,抱着他的男人脸上没有一丝怔忡,看来是一直没睡。 往他怀里拱了拱,又抬手摸了摸他的耳垂。 手感不错,越摸越上瘾了。 「怎么了?」纪珩问。 半晌,言抒才憋出一个字。 「饿……」 言抒也不懂这是什么生物钟,半夜两点起来,还吃了顿饭。 家里食材有限,纪珩将就冰箱里的东西,勉强下了两碗面。 打从面端上桌,言抒就一直埋头吃面,不说话。纪珩看了她好几眼,她都躲躲闪闪的。 「有话就说。」纪珩夹起面条,热气一下子溢出来,熏得人眼热。 「你之前……和别人……」言抒吞吞吐吐的,到底还是问不出口。问出来显得自己很无理取闹,纪珩三十二了,有过也算人之常情。但一想到他和别人,言抒还是心里不痛快。 纪珩听懂了,忍不住笑了,「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你……很厉害,经验很丰富的样子。而且你之前在在酒吧,身边肯定很多漂亮的女孩子」,问都问了,那就怎么想怎么说,言抒如实答。 纪珩嘴边的笑意更大了,「嗯,酒吧的确有很多漂亮女孩子。」 你看,就知道他肯定有。言抒索性不说话了,赌气低头吃面。 「我在鸿应做什么你知道吧。」纪珩问。他这个没心没肺的,还在若无其事吃面。 「知道,打架第一名。」言抒也没好气。 「所以呢?我看起来像是很好说话?酒吧里的漂亮女孩子都能到这儿来亲两口,摸几下?」 言抒听明白了,理亏不说话。没有就没有呗,怎么还带讽刺人的。 「快吃,净瞎想些没用的。」 言抒早吃饱了,为了掩饰自己生气,才一直埋头吃吃吃。这下子心里轻松,面碗也推到纪珩面前,人从椅子上跳起来,就往卧室跑。 「吃饱了,都归你啦!」 第69章 一条插播 最近一段时间,言抒都过得踏实且安心。 新闻播音员,一般不需要参与春节晚会的录制。所以春节前的工作,并不算紧张。早上起来,纪珩会送她上班,然后就在楼下等她。有时在车里,有时在早餐店。下班后,两人一起随便转转,家里缺什么就买点什么,然后就早早回家了。 当然,言抒回家也不能休息,时间总是被纪珩占得死死的,特别是晚上……所以即便每天睡得很早,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言抒也都要下好大的决心。 纪珩还告诉他,蒋铮明天晚上的飞机到盈州,有可能带着陈小鸥一起。言抒已经在规划到时候带他们两个去哪里玩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陈小鸥在盈州上的大学,对盈州还算熟悉。但蒋铮是第一次来,一定得好好安排。 言抒坐在沙发上吃车厘子,看纪珩在厨房忙碌。 这男人最近当起了家庭煮夫,每天都兢兢业业做饭,没一顿煳弄。言抒大唿要长胖,让他远离厨房。 「你过年要回家吗?」言抒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她猜,这可能是纪珩不太愿意触及的话题。便故意装作不经意。 果然,正在切菜的纪珩,还是顿了一下。 这么多年,对于母亲和妹妹,他给钱从不吝啬,但人一次都没回去过。即便过年,也都是一个人。家里那边对他有怨气,他不想惹那些不痛快。 纪珩摇摇头,「不了。」 言抒放下车厘子,走到纪珩旁边,笑得没心没肺,「那你过年可以陪我啦?」 「嗯。」 这样的话,这几天自己先找机会回家看看,虽然她和舒建军的关系还没有恢復如初,但是……如果他和常艷不起什么么蛾子,那就带上纪珩,一起回家过年吧。 家庭成分复杂,再加上之前隋萤的事情,虽然舒建军和纪珩认识这么多年,但也不能贸然带纪珩回去,先探探路再说。 言抒低头默不作声,大脑却快速运转。 打定了主意,她从后面搂住劲瘦的腰。 「明天你送我上班之后不用等我啦,年前台里有点零碎的事要处理一下,等我处理好了,给你打电话,我们一起去接蒋铮他们。」 「好。」纪珩不疑虑有他。 第二天,言抒准时到台里上班。 临下车前,她在车里,主动亲了亲纪珩,纪珩明显很受用,说等她忙完再来接她。 虽然邵君不在,只有言抒一个人,但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播全场,现在丝毫不会有压力。今天的新闻量不大,也没有导演分配给她配音的工作,所以应该可以早点下班。 她给常艷准备了燕窝,给舒建军买的多一些,衣服、围巾、吃喝都有。连常艷带过来的儿子,她也准备了礼物,绝对不会失礼。 这么多年过去,无论舒建军对纪珩有多么大的成见,她都要想办法,让纪珩有个家。 但现在,她不能想那些。言抒一边往演播室走,一边强制自己集中精力。坐上主播台,带好麦克风,倒计时开始,言抒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您准时收看今天的《第一眼盈州》,我是主持人言抒。今天是农历二十三,也是中国的传统节日,小年。在这里言抒祝大家万事顺遂,平安喜乐。」 今天的新闻内容,大多是盈州人民如何庆祝小年。新闻画面里,老百姓扫尘、祭灶、办年货,欢喜而忙碌。镜头里到处都是年味,红彤彤的,言抒的心情也跟着被感染了。 「言抒,有插播,来不及上题词,接一下纸稿。」 言抒瞬间集中精力,目不斜视,右手悄悄伸到斜后方,果然塞过来一张纸。趁着镜头没有切到自己,马上铺平在主播台上。 低头瞄了一眼,是交通肇事新闻。 「春节期间,阖家团圆,固然开心,但也请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一定要注意出行安全。下面插播一条交通新闻。」 言抒低头播稿子。 「就在刚刚,盈西g307国道上发生一起车祸,据目击者称,一辆黑色牧马人与一辆白色丰田相撞后,白色丰田逃逸。从事故现场看,车祸导致一人重伤昏迷,已经被送往医院救治。由于事故车为外地车辆,且驾驶员也非本市人员,交管部门暂时无法和家属取得联繫,现面向社会徵集事故人员信息:事故车辆白色丰田,车牌号不详,车身右前严重变形,如有群众发现行踪请随时联繫交管部门;涉事黑色牧马人,车牌号勒ays207,驾驶员姓名……」 纪珩。 一瞬间,言抒感觉世界静止了。 像被抽走了肺里的空气,瞬间手脚冰凉,脸色煞白。她拼命深唿吸,让自己冷静。 「……如有群众发现肇事车行踪或其他信息,请尽快与交管部门联繫。」 言抒的声音是抖的,她拼命调整自己。 「下面我们继续回到《第一眼盈州》的节目内容。近日,盈州市市委书记、市委副书记等班子成员走访慰问了驻盈部队,详细情况请看记者发回的报导。」 画面切给了新闻内容,言抒险些坐不住,大脑一片空白,和刚才专业干练的新闻主播判若两人。 早上还好端端送她来上班的男人……临走时他们还在车上亲吻……她还想要去父亲那为他争取……约好晚上一起去接蒋铮和陈小鸥,四个人一起出去玩…… 怎么一个转身,就重伤昏迷了。 「言抒,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导播第一时间发现了言抒的不对劲。刚才还神采奕奕的人,只不过播了一条插播,就脸色苍白,细看还在微微地发抖。 言抒还在努力调整自己,她必须振作,不能扔下直播不管。 「没事,马上就好。」 画面切了回来,言抒心里的无助,肆无忌惮蔓延,脸上却挂上了标准的出镜笑容。 看了眼计时器,三十分钟的节目,如今只剩下十二分钟。 言抒度日如年。 但好歹生生撑到了节目结束。 镜头留到最后一秒,言抒衣服、鞋子什么都来不及换,直接冲出演播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一边跑,眼泪管不住似的,一边往下淌。 纪珩,我求你。 别扔下我。 第70章 你骨子里那么热的血 言抒赶到医院的时候,纪珩已经在做抢救手术了。 办案民警告诉她,纪珩的车因为受到大力撞击,滚下国道,翻到了旁边的农田里。车体严重变形,断裂的柱体直接插入了腹腔。 言抒大脑一片空白。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强迫自己思考,说话难免磕磕绊绊。首先要知道纪珩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民警摇头苦笑,「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他在救护车上接受了简单的施救,到了医院之后直接被推进了手术室。一切都要等手术结束后,才有定论。」 言抒点点头,身体支撑不住似的,直直滑进了走廊上的椅子里。 「你是他什么人?」民警问。 「我是他爱人。」言抒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喃喃道。 「是这样啊」,为了和言抒更好地沟通,民警也坐了下来,「我理解您现在的心情。但是现在撞伤你爱人的白色丰田逃逸,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肇事车辆,才能还原真相。所以,如果你知道什么信息,还请第一时间告诉我。任何信息都可以,大的小的,具体的还是模煳的,都麻烦告知。我们会对信息进行统一处理,尽快找到那辆白色丰田。」 言抒揉了揉眼睛,民警说的没错,纪珩现在生死未卜,她不能倒下,她要振作。长长地唿了一口气,给自己打气似的,「您问吧。」 民警在牧马人上找到了纪珩的驾驶证,所以纪珩的基本信息,民警已经掌握,言抒又补充了一些。但对于那辆白色丰田,言抒却一无所知。 「民警同志,我在这儿守着,晚些时候能帮我去机场接个人吗?他或许能给你们提供些信息。」 她本来知道得就有限,现在脑子又乱。关键时刻,便想到了蒋铮。 虽然这是在盈州,但言抒总觉得,和勒城的那些事情脱不了干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术已经进行了四个多小时了。手术室上方的灯一直亮着,而这期间,没有一个人来过,只剩下头顶惨白的光。 言抒一个人坐在走廊上,整个人由内而外泛着冷。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从舒建军那回来了,和纪珩汇合,高高兴兴去机场接蒋铮和陈小鸥。 今天是小年,如果是四个人的团圆,那该多好。 而不是像现在,纪珩躺在里面,生死未卜。 柱体直接插入了腹腔……她都不敢往下想。 他该多疼啊。 手术足足做了十一个小时。 言抒从最开始的「在走廊中焦虑地踱步、用手机查「腹部贯通伤」的严重性、三不五时去手术室门口张望,企图能透过全遮盖的玻璃看见里面一些情况」,到后来「只是坐在椅子里,什么都不做」,再到最后的「听到手术室的门开了,想站起来,却发现腿好像不听使唤了。」 她趔趄着跑到大夫面前,好怕大夫说出她害怕的字眼,甚至不敢开口问。 「没有刺破主要血管,所以最要命的腹腔大出血算是躲过去了。但也只能说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要转到重症病房观察治疗。」 重症病房是不能进去陪护的,只能在固定时间,隔着玻璃门外远远地看,每天半个小时。护士把纪珩推出来,言抒还来不及好好看看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人被推了进去。 言抒看不到人,但也不想走,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傻傻地呆坐在走廊里。 这样一旦有什么事情,医生也能最快找到家属吧,言抒想。 十二点多的时候,蒋铮和陈小鸥来了。飞机八点钟就落地了,他们一直在配合警方的调查。 陈小鸥看到走廊里衣着单薄、一脸憔悴的言抒,眼睛就红了。 「你回去休息一下好不好,这里有我们,有事情我第一时间通知你。」她拉过言抒的手,那手冰凉冰凉,没有一丝生气。 「我问过了,第一次探视时间是明天中午十二点。我等着看到他,再走。」 一直呆在医院确实不是个办法,但言抒不看到人,实在是不放心。 「那你把家里的要钥匙给我,我好歹给你那带你衣服送过来」,陈小鸥说。言抒还穿着直播时候的制服套装和高跟鞋,冬天的盈州,里外透着冷,早就冻透了。 言抒苦笑了下,「太着急了,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拿。告诉你密码吧,单元门你可能得找物业帮忙开一下,可以让他们给我打电话核实。」 陈小鸥点点头,低头把密码存进手机。 言抒转向蒋铮,「怎么样?」 蒋铮知道,言抒问的是警方那边有没有新的进展,眉头紧缩,嘆了口气。 「蒋铮,和我说实话。」她声音很小,却不容置疑。 看言抒这个架势,蒋铮明白,必须得一五一十告诉她才可以了。 「白色丰田还没找到,快过年了,车流量比平时大很多。但警方通过调取了市内路段部分的监控,已经获取了车牌号,各个路口还设了卡,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市内路段?」出事的地方不是在国道吗?虽然言抒也不知道纪珩出城是要干嘛,但怎么还会调取市内路段的监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蒋铮眉宇间有散不去的颓丧,「从监控画面来看,珩哥和白色丰田是在市内最繁华的新华路路段相遇的。白色丰田一直在挑衅,强行变道、紧急剎车,一直在干扰珩哥的正常行驶,甚至还有沖向路人报復社会的态势,被珩哥开车生生挡住了。珩哥估计是猜到,白色丰田就是冲着他来的,硬是把车开出城,开上了国道,白色丰田在后面追了一路。珩哥应该是考虑到国道两旁是农田,破坏范围小一点。最后据事发地点的老乡说,白色丰田拼了命地追尾,珩哥为了躲避另一辆过路的三轮车,方向打得太狠了,车子失控,翻进了农田。」 从事发到现在,哪怕是等待手术最难熬的那段时间,言抒都撑着没掉一滴眼泪。现在,终于忍不住了。 她丝毫不怀疑蒋铮没和她说实话。 她深爱的男人,即便脱下军装,也始终怀着一颗守护他人的心,拼尽全力也要出城,不能伤及一丝一毫的无辜。 求求你,纪珩,不能丢下我。 你骨子里那么热的血,一定能保佑你,顶天立地,活在这山河。 第71章 那双眼睛,带着抱歉,却也含着盛不下的爱意 第二天的早播,言抒请了假。毕竟她现在这个状态,出镜效果实在是很差。 昨晚蒋铮和陈小鸥送来衣服、洗漱物品、还有些吃的,放下东西,言抒就把他们俩撵走了。自从出事,他们两个一直跟着忙,也累得够呛,而且,她只想一个人守着纪珩。 在医院里逗留那么多人确实不是个办法,蒋铮带着陈小鸥先找地方住下,告诉言抒明天来替她。 言抒充耳不闻,她现在不想想明天,只关心现在,关心纪珩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勉强睡了两三个小时,言抒醒了。天刚蒙蒙亮,就着蒋铮送来的牛奶面包对付了两口,依旧坐在长椅上等探视的时间。 纪珩,快点醒过来啊,牛奶面包是冷的,不好吃,想吃你早上做的西红柿鸡蛋面,馄饨也可以。 坐着的长凳旁边,就有一扇窗。言抒第一次如此细緻地感受一天当中不同时段,天光的变化。 比如现在,六点半,天已经开始亮了。 七点,这是早新闻开播的时间,此时天已经完全亮了。楼下渐渐起了车水马龙的声音,人们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七点半,开始塞车,有司机不耐烦地按着喇叭。蒋铮来电话,说一会来给她送早饭,然后去公安那边,好像有新的的进展。蒋铮的意思是,公安那边他会全力配合,尽量不让他们到医院打扰言抒。 八点,蒋铮和陈小鸥拎着一堆吃食出现在她面前,言抒低头撇了一眼,有馄饨。 那你也别想偷懒,纪珩,馄饨我是不会吃的。 言抒想像中「医生急寻家属」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迎来了中午十二点半,探视的时间。 护士拉开了挡在玻璃上的帘子,从外面能看得到里面。玻璃上有一个手持的电话,另一端连通着病人床边。如果病人醒了,和家属可以通话。 但言抒显然得不到这份殊荣。 纪珩躺在床上,人太高,感觉头和脚都顶到头了。身上插了挺多管子,安安静静地躺着。 探视时间半小时,言抒就在外面看了半个小时。 安静地睡着,让纪珩这副钢筋铁骨的身子,看起来柔和了许多。脸上有伤,应该是经过了处理,上面还涂着黄色的药水。但不妨碍他好看,浓密的睫毛密密麻麻地盖下来,鼻子的轮廓在侧面看更优越了,言抒不禁心生出一丝妒忌。 半个小时很快,言抒还没看够,护士就过来拉帘子了。 言抒退回到走廊的长凳,坐下。 他太安静了,这半个小时里,她不错眼珠地看,他动都没有动一下。 别吓我了,快醒过来吧。 我会哭的。 蒋铮焦头烂额。 他有十成九的把握,加害纪珩的就是白羽。纪珩在盈州生活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就算有什么仇家,也早不知所踪。能对他这么痛下杀手,而且手段这么卑劣,大有鱼死网破的势头的,只会是白羽。 毕竟白羽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白鸣起、崔红英相继被警方控制,再也没有他能倚靠的势力,剩下一个人亡命天涯。过去所拥有的金钱、名利、地位,一夜之间全都成了泡影,如今的白羽,只剩下烂命一条。而这一切,都是纪珩造成的。 白羽恨纪珩,依着他极端的性格,必定谋划着名与纪珩同归于尽。 白羽在勒城那边的案底,盈州警方没有管辖权,如果申请移送,那就势必会惊动公安系统高层。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蒋铮不敢走这一步。那就只能把一切押在盈州警方身上——只有抓到肇事的白色丰田,一切才能迎刃而解。 蒋铮想尽一切办法提供线索,协助抓捕。 兄弟,坚持住。 这天,就快亮了。 第三天的早播,言抒没有请假。 快过年了,台里上上下下都很忙,总请假也不是办法。头一天晚上,言抒回了一趟家,洗澡换衣服把自己收拾好,第二天一早准时出现在了主播台前。 「呦,言抒回来啦」,还没开播,导播的声音从耳机中传过来,「昨天是备播,我以为你病了呢。」 言抒没解释,挂上职业微笑,「导播我这边可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好。今天内容多啊,语速可以稍微快一点。准备倒计时了。」 言抒的状态不错,一点都不像熬了一天一夜的人。心里只有一个念想,早点把工作处理完,去医院看人。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了。 纪珩,我们一起过年吧。 言抒处理好台里的事情,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医院,蒋铮正坐在椅子上啃面包。 「小鸥呢?」言抒问。本来准备好好招待蒋铮和陈小鸥在盈州玩玩,结果下了飞机又是协助破案又是帮忙照顾病人的,言抒心里很愧疚。 「陪我跑了几天,太累了,我让她多睡会。」蒋铮答。 蒋铮看起来也很疲惫,黑眼圈老大。盈州对他来说,人生地不熟的,还要配合各项调查,想来也是辛苦。 「但有好消息。」蒋铮拍拍裤子上的面包屑,咧嘴一笑。 「刚有护士出来说,纪珩醒了,但还是很虚弱。状态好的话,中午的时候,你俩能说上几句话。」 言抒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害怕见到那么安静的他,毫无防范地沉睡在那,不是她熟悉的纪珩。 这下好了,他醒了。 蒋铮交待完就去忙别的事了,言抒一个人在走廊,根本坐不住,来回踱步,雀跃地等着。 十二点还差几分钟,言抒就站在了玻璃窗边上,等着里面的护士拉开帘子。 帘子拉开,首先映入眼的,是满室的阳光。 病房里只有纪珩一个人,阳光洒下来,给冰冷的房间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暖意,言抒甚至有种错觉,一切只不过是做了场噩梦,纪珩还好端端地呆在家里,等她下班回去。 但床上的人那么真实,把言抒拉回了现实。 纪珩躺在床上,本来望向窗外,好像有感应似的,慢慢地、一点点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他还带着氧气面罩,言抒看不到脸,只能看到他狭长好看的眼,望向自己。 那双眼睛,带着抱歉,却也含着盛不下的爱意,看着言抒,温柔缱绻。 好像在说,妍妍,你来啦。 妍妍……对不起啊。 妍妍,我爱你。 第72章 这几天就只能当和尚 除夕夜的前一天,纪珩从重症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 「病人的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各项指标就趋于正常。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要养一段时间才行。特别是饮食要注意,他的消化和吸收功能,还达不到正常水平,要以好消化的清淡流食为主。」医生嘱咐言抒。 好消化的清淡流食?那不就是粥……?言抒想不到其他的。 「天天喝粥啊……」想到纪珩平时的饭量,言抒觉得天天喝粥可能不太现实,难道只是灌个水饱啊。 「也不一定是粥,软烂的面条、面煳煳这些都可以。而且就算是粥也能有些花样,甜的咸的,也可以放一些肉末补充蛋白。总之家属还是要费些脑筋,精心照料。」 言抒不怕费脑筋,只是……做饭这事儿实在是太考验她了。 「我明白了大夫,谢谢您。」 听完医嘱,言抒回到了病房。 在床边的板凳上坐下,纪珩还在睡,睡得很沉。言抒印象里,纪珩很少有这么深度睡眠的时候,总是稍微有点动静就会立刻醒过来,眼神一片清明,一点也不像刚睡醒的样子。反而是现在,睡得最安稳。 这是出事以来,言抒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 医生刚刚说,他的心肺功能很强,不再需要氧气面罩了。俊朗的脸露了出来——明显瘦了,脸上的轮廓更明显了,脸色也有些苍白,言抒看了一阵心疼。 冬日午后的阳光洒进来,一室温暖。纪珩脱离了危险,言抒心里一颗石头总算落地。此时,这么多天的疲惫袭来,不禁有些困顿。 索性在他床边趴一会,拉着他的手,这几天心下的不安和害怕,都烟消云散了。 可能是之前精神太紧张,一下子放松下来,言抒很快进入了梦乡。这是个漫漫悠长的梦,好像是从十四岁开始的,一个个片段闪过,生命中的人走马灯似的进场,甚至还看见了隋萤和妈妈。言抒大喊着让她们不要走,拼了命去拉她们的手,她们却还是和她挥手再见,漫漫淡出了她的视线。 言抒一下子惊醒了。 手还被一只大手攥着,言抒愣了愣神,意识到自己在医院。一抬头,迎上了男人的注视。 「醒了?」纪珩的声音格外沙哑,却透着要滴出水的温柔,「本来想抱你去床上睡的,但后来发现实在有点自不量力。」 心里惦念了这么多天的人终于醒了,还在那若无其事地打趣,言抒一下子眼眶发热。 「吓死我了你。」她委屈巴巴。 「对不起」,纪珩眼里全是心疼,「我的错。」 认错态度这么好,言抒本来一肚子委屈,现在倒不知道如何发泄了。 果然先下手,为强。 言抒一只手被他攥着,气得她另一只手在他手上打了一下,没敢使劲,纪珩感觉挠痒痒似的。 言抒哪真生得起气,高兴还来不及,「你饿不饿,医生说你只能吃粥,要不你在这自己呆一会,我回家熬了粥给你带来。」 纪珩摇摇头,「太麻烦了,一会楼下买点就行,陪我待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言抒任由他攥着手,坐在床边陪着他。医生说得没错,纪珩现在还是很虚弱,没一会,就又睡着了。 听说纪珩转到普通病房了,晚些的时候,蒋铮带着陈小鸥来了。陈小鸥别提多开心了,这几天她担心纪珩、心疼言抒、蒋铮又是整天愁眉不展的,日子难过坏了。这下好了,都好起来了。 「我都瘦了,瘦了好几斤呢「,陈小鸥拉着言抒的手,直撇嘴,「不过现在好了,你们都没事了,估计我马上又能胖回来!」 当初从勒城回到盈州,言抒怕她难过,也怕自己下不了决心,没敢提前告诉她,只是在机场匆匆发了条微信。对于这个道别,言抒一直是怀着愧疚的。但陈小鸥却完全不介意似的,抱着言抒又叫又跳。 纪珩笑,「劳烦陈老师惦记了」,接着转头看向言抒,「你替我做东,晚上请陈老师吃点好的,要不然我可太过意不去了。」 他故意打趣,管陈小鸥叫「陈老师」,那是蒋铮在电视台认识陈小鸥的时候,对陈小鸥的称唿。果然,坐在一旁的蒋铮脸「腾」地红了。 这下,言抒那点对陈小鸥的愧疚也烟消云散了——他们俩暗渡陈仓的事,陈小鸥也没告诉她啊,还是在纪珩那听说的呢,算是扯平了。 言抒双臂抱胸站定,「请陈老师吃好吃的,这是蒋队长的分内事吧,我可不敢越俎代庖。」 蒋铮的脸更红了,「不是,你们怎么总拿我开涮呢,我这两天腿都跑细了,为了谁啊……」 由于不敢太大声抗议,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直接变成了嘟囔。 众人笑作一团,纪珩看向言抒,「去吧,正好帮我从家里拿些东西,不然我现在连个手机充电器都没有。」 言抒明白了,他们两个有事情商量。她也不勉强,揽过陈小鸥的肩膀就往门外走。 陈小鸥听说有好吃的,走得飞快。言抒落后了几步,看她的不听话马尾辫一晃一晃的。 很多事情,蒋铮一定没捨得告诉她。那个世界的残酷、黑暗,不配摆在陈小鸥的眼前。 有蒋铮护着她,她也没必要知道那些,只做单纯善良的陈小鸥,就够了。 言抒带着陈小鸥走了,本来欢声笑语的病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你看清楚了吗?只有他一个人?」 白羽下落不明,成了整个案子的瓶颈。如果有其他余党,或许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 纪珩摇头,「只有他一个。」 想来也是,白羽现在犹如丧家之犬,谁还会替他卖命。 蒋铮嘆了口气,别想着有其他的突破口了,只能看盈州这边的警方什么时候抓到人。 房间陷入了安静。 过了一会,纪珩突然开口,打破了安静。 「有个事情,是我这两天躺在床上想明白的,但不能确定。」 「你说。」 「那天,言抒说电视台有工作,不让我等她下班,所以我正常往家开。在市中心,那辆白色丰田还没有对我挑衅,我就注意到它了。」 蒋铮没接茬,让纪珩接着往下说。 「把言抒送到电视台,回来正好赶上早高峰,市中心很堵,基本上是一脚剎车一脚油门往前走。但那辆白色丰田,给人的感觉是剎车过于灵敏,油门特别不灵敏——每次车起步,都要后面的车按喇叭催;但每次剎车,都不能缓缓停下,而是一脚踩到底似的。 蒋铮的眼光一下子尖锐了起来。 「后来上了国道,他也是这样,躲避前方车辆的时候降速很快,但加速却犹犹豫豫的。这也是他一直追不上我的原因。有那么几个短暂瞬间,我们俩是并行,但每次都是我超过他。后来给他逼急了,才在后面不管不顾撞我的车。」 「并行的时候,你看见什么了?」蒋铮不愧当警察很多年了,马上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时间很短,正常来讲我应该看到白羽的侧脸才对,但我看到的,是他有点微微向里面扭着身子。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不想我认出他,但他应该知道,凭我和他的熟悉程度,即便他给我一个背影,我也能分辨出是他。」 蒋铮激动得站起来,「所以,他扭着身子,不是因为怕你认出来。是他右脚受了伤,在用左脚开车!」 蒋铮为这个新的发现激动不已。 是了,目前的汽车,在设计阶段,油门和剎车两个踏板都是分配给右脚控制的。为了安全起见,剎车踏板大,方便驾驶员踩踏,换踏板时即便踩到一点点,也能把车停下;油门踏板则是细长一条,和脚底板的形状相吻合,方便大面积受力,踩踏稳定,可均匀加速。但是,如果左脚开车,一切就不一样了——左脚的灵敏度和灵活度,本来就相比右脚差一些,不好控制剎车和油门的程度;而且油门踏板距离左脚太远了,必须扭着身子才能踩到。所以白色丰田给人感觉剎车过于灵敏,油门尤其不灵敏,特别是拥堵路段,需要频繁地切换剎车和油门时,则更为明显。 蒋铮一刻都等不及,立马去了公安那边提供新的线索。言抒回来的时候,病房里只剩下纪珩一个人。 「我让小鸥也先回去了,太晚了,女孩子一个人走不安全。」言抒一边整理着拿过来的一些日用品,一边说。「我给你打包了点粥,趁热喝吧。」 纪珩打开,是小米粥,上面厚厚的一层米油,粘稠浓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言抒支上摺叠餐桌,还有几样小菜和清炒土豆丝。 「没有荤的吗?我又不是和尚……」纪珩微微抗议。 「医生说了,身体机能还都没有恢復,这几天就只能当和尚,」言抒耐心哄着,「快吃吧。」 虽然表达了不满,但纪珩还是很听话,都吃光了。 言抒看着高兴,探过身子,在他脸上印了一下。 「不行啊,我是和尚……」,有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先破戒一回。」 「那咱们能不能,白天当和尚,晚上不当和尚?」 「……」 第73章 妍妍,在靳城怎么样啊? 大年三十一早,言抒一身中国红的套装,准时出现在了早新闻直播间。一开场,便右手握拳,左手成掌包住右拳,做了个「吉拜」的手势,「感谢您收看《第一眼盈州》,今天是除夕,言抒在这给您拜年了!」 下了节目,《第一眼盈州》栏目组这一年的工作就全部结束了。虽然早新闻栏目没有假期,第二天早晨无缝衔接,准时开工。但大家还是沉浸在春节的喜悦里,互相道着「新年快了」,收工回家吃年夜饭。 言抒也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了舒建军那里。 来盈州台没多久,言抒就从外景记者转为了早间新闻主播。住在家里实在太不方便了,早上要早起半个小时,车也不好打,言抒便搬了出来。一开始是在电视台附近租房子住,房子破就不说了,房东还三天两头找茬。言抒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默默忍着,毕竟再搬一次家,对她来说难度也不小。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了些积蓄,便咬咬牙,买了现在住的那套两室一厅的学校家属院里面的房子。当时买这个房子的时候,是吴文陪着她看的,吴文很不贊成。一来是家属院里的房子有年头了,在吴文看来,虽然算不上「老破小」,按也绝对靠不上「新远大」,有点不上不下那意思,未来的增值空间不好把握;二来,房子虽然一般,但言抒毕竟刚工作没几年,付完首付,基本口袋空空,每月还要承担一部分的月供。虽然说不上勒紧裤腰带吧,也很难攒下什么积蓄。但言抒的态度很坚决——电视台附近她能买得起的房子不多,这套算各方面条件还比较均衡的了,非买不可。吴文便不劝了,把力气省下来,拉着中介,往死里砍价。到底省下了两万块钱,才算鸣金收兵。 打那以后,吴文便知道了,言抒骨子里犟得很。那股子劲头一上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但言抒心里却无比确定,即便两手空空,背上负债,她也不愿意再和舒建军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了。 十岁的时候母亲去世,舒建军一个人,把言抒拉扯到十八岁上大学。那时的舒建军,中年男人丧偶,自己带着女儿,憋着一口气,一边在电厂努力干活,一边照顾言抒的日常生活,精细周到谈不上,但至少也尽心尽力。特别是舒建军做得一手好饭,言抒高三最累的时候,每天换着花样做好吃的,言抒的嘴巴就是因为这个被养刁的。 眼看着女儿上了大学,出类拔萃,前途一片光明,人人都说舒建军的苦日子算是熬出头了。他可能也这么认为,总算完成了把女儿拉扯大的使命,一下子卸掉了身上的担子,在电厂也快退休了,没有什么繁重的工作,整日轻飘飘,开始「放飞自我」。 先是谈恋爱。平心而论,这么多年,言抒已经接受了母亲去世的事实,舒建军年龄也大了,言抒自己的工作又很忙,她也希望能有人在舒建军身边,陪伴他、照顾他。言抒并不反对舒建军再婚。她甚至想过,如果对方对舒建军好,她也可以给人养老送终,尽力而为。但很快,言抒发现,舒建军所谓的谈恋爱,和她想得好像不太一样。 先是频繁地更换对象。身边离异的、丧偶的女性,统统被舒建军招惹一遍。舒建军倒也坦承,并不掖着藏着,每一个都大大方方介绍给言抒认识,每一个都掷地有声地告诉言抒,是此生难遇的真爱。头两次,言抒还很郑重其事地,特意选了环境好的餐厅,也给对方阿姨准备小礼物。但没多久她就发现,舒建军的热血超不过三个月,热乎劲一过,马上又张罗把下一个「真爱」介绍给言抒。 有了那么两回,言抒就不见了。 她私下劝过舒建军,大意是这么多年,他一个人带着自己很辛苦,她是知道的。谈恋爱没问题,再婚也没问题,她都支持,但前提是踏踏实实过日子,而不是走马灯似的换对象。但舒建军油盐不进,始终觉得自己压抑了这么多年,总算熬出了头,可以追求真爱。言抒劝告无果,后来干脆就不管了。 舒建军找了对象,三天两头往家里带。言抒无论如何也住不下去了。 这次找的这个常艷,之前是舒建军电厂的同事,是电厂为数不多的没编制的临时工,挺早就离了婚,日子过得拮据。听说儿子考上大学,身上担着一笔不小的费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舒建军坚称,两个人是在一个单位日久生情,是老年真情,和钱不发生关系。去年春节,舒建军和常艷只是交往,还没住到一起。过年的时候言抒劝过一次,没说两句,舒建军就暴跳如雷,言抒也就不再管了。 好在,这次舒建军还算比较有长性,一年了,交往的对象还是常艷,而且听说已经住在一起了。言抒觉得这次可能靠点谱,所以才决定以家人的身份,见见常艷。她小的时候就见过「常阿姨」几次,但作为舒建军的交往对象,这次过年还是第一次见。大过年的,言抒不想把关系闹僵,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礼多总没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进了电厂大院,一切还是以前的样子,但细看又不太一样。以前在大院里碰见的人,基本都是言抒认识的,舒建军电厂的同事。但现在,却都是生面孔——很多人家把房子卖了,搬去更好的商品房住了。反而老电厂人,在这院子里是少数了。 拎着东西上楼,言抒站在家门前。老房子隔音不好,她甚至能闻到饭菜的香味,听到油烟机的轰鸣。摸出钥匙准备开门,人却愣住了。 破旧的防盗门上,嵌着一个崭新的指纹锁。 摊在手心里的钥匙,里里外外透着尴尬。 言抒其实也早就不用钥匙了,家里是指纹锁,电视台是刷脸或者刷工牌,言抒也不开车,这个家是她唯一需要用到钥匙的地方。但即便如此,言抒还是配了好看的钥匙链,天天在包里放着,甚至带去了勒城。现在看来,唯一的这一把,以后也不需要了。 言抒收起钥匙,开始敲门。 许是家里的油烟机太吵了,过了好久,门才开。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孩,也不说话,从开门到言抒进屋,看都没看言抒一眼,一直在低头打游戏,更别提打招唿了。不用问,言抒也知道,是常艷带过来的儿子。 最先发现言抒的到来的,是常艷。 常艷穿了一件大红色的羊毛衫,款式虽然俗气,但一看就是新买的,上面还有轻微的压痕,笔直笔直的。 「妍妍来啦?我和你爸还想着今天大年三十,你工作那边会忙,怎么有空过来了?」 言抒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忙完了,过年回家。」她不想和常艷多说什么,把东西塞到她手上,淡淡地回了一句。 舒建军在厨房,油烟机响得跟轰炸机似的,此时还不知道厨房外发生的事。言抒打量了一圈,常艷的儿子在低头打游戏,常艷坐在沙发上嗑瓜子,敢情就舒建军一个人忙。 言抒没说什么,脱了衣服洗了手,打算去厨房帮他。 「妍妍回来了?」正在往锅里添水的舒建军很惊讶,「你常姨说你过年这段时间会很忙,怕是不能过来了,没想到还真回来了!」 言抒心下冷笑,但没表现出异样,「上次小年的时候我本来说要回来,后来因为有些事情耽搁了,电话里不是和您说了,过年回来吗。」 小年那天,纪珩出事了,她是无论如何没办法回家了。 「对对,我给忘了,忘了」,舒建军笑,「你也不会做饭,别伸手了,也差不多好了,叫你常姨他们,洗洗手准备吃饭。」 言抒往餐桌上端菜,低头看着手里盛了满满当当的盘子,唯恐撒了。随口叫了一声,「常姨,吃饭了。」 常艷挽起袖子去洗手,也沖屋子里的方向喊了一句,「儿子,吃饭了。」 舒建军没少忙活,桌上整整齐齐,两个凉菜六个热菜。来之前言抒明明有些饿,此时看着这些饭菜,却食慾全无,突然想吃纪珩做的西红柿汤饭。 三个人都坐好了,面面相觑。舒建军首先打破尴尬,「妍妍,在靳城怎么样啊?顺利不?」 言抒表面无波,内心却凉意蔓延。 「爸爸,是勒城,在西北边境,靳城在东南。勒城那边……挺好的。」 「嗨!你瞧我这记性,你发信息给我说去勒城,我就给记成靳城了, 言抒笑笑,没说话,双手支在餐桌上,等待的意味很明显,偏偏常艷的儿子还没上桌。 这是年夜饭,人还没上桌就开饭总归是不好,常艷显然明白,面子上挂不住,赶忙欠身,「我去叫他。」 舒建军这个老房子,两个卧室。常艷直直奔着次卧去了,推开房门,「快点儿子,出来吃饭。」 言抒勐地站起来,椅子因为后撤得太快,在地上划出「嘶啦」一声响,但她顾不上,快步朝次卧走去。 屋里很黑,拉着厚厚的窗帘,推开门,一股空气不流通的味道袭来,脚臭和汗臭混在一起,像是睡醒后就没通风。床上的被子揉作一团,上面还堆着游戏机、吃剩下的饼干盒、火腿肠包装皮。梳妆檯上,她的很多东西都不见了,换成了一个亮着各种颜色的笔记本电脑,正在播放游戏画面。此时,常艷的好儿子,正坐在电脑前,戴着耳机打得如痴如醉,压根没听见外面的喊声。 言抒的脑子轰地一下炸了。 这间次卧,是她的房间。 以前的每个晚上,她都裹在散着洗衣粉香气的被子里,和妈妈聊天或者讲故事,直到睡着。 看向书架,妈妈和她的照片,也不知所踪了。 言抒不气反笑,倒是一下子轻松了。 事已至此,也不用再有什么顾虑、留什么余地了。 第74章 就是家,就是团圆,就是好年 「李恆宇!臭小子,叫你那么多声也没反应,大过年的打什么游戏,赶紧出来吃饭啊!」 常艷多精啊,第一个觉察到了气氛不对劲。自己家儿子也实在是不争气,今天这种场合,还给她丢脸。她又气又急,走到儿子身后,一把扯下耳机。 「你有病啊!」李恆宇打得正在兴头上,耳机被扯下来,回头看是他妈,直接吼了一嗓子。 当着言抒的面,常艷面子上挂不住,又怕惹恼了儿子,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大过年的,我不跟你小子计较,赶紧出来吃饭!」 「谁爱吃睡吃,老子他妈不吃!」李恆宇一把抢过耳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不吃啊,那正好。」言抒淡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靠着门框观战了一段时间了,此时慢慢走到李恆宇身后,「那就麻烦你,这个房间住进来的时候什么样,就恢復成什么样吧。房间里的东西不要碰,你自己带过来的麻烦也收好,不然我真的会当成破烂扔出去。」 「你算老几啊?」李恆宇恼羞成怒,「唿」地站起来,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低头沖言抒吼起来。 言抒一点没受到压迫感,气定神闲,话是冲着李恆宇说的,眼睛却盯着常艷。 「别人家我不知道,在这个家,就算你跟了我的姓,也得排我后面。」 常艷心下一惊,她早就知道舒建军家有个女儿,叫妍妍。她和人打听过,听说他女儿很乖,在电视台工作,福利待遇不错,平时工作也比较忙,估计没什么时间往舒建军这儿跑。常艷在心里衡量来衡量去,这正是她想要的,不得不说舒建军的条件着实不错。哪成想今天一见面,他女儿是这么个很角色。 「妍妍,怎么说话呢你,那是你弟弟。」舒建军眼看着气氛不对,在身后帮腔。 言抒看着舒建军那副拎不清的窝囊样,肺都要气炸了。他从来都是这样,窝里横,就跟言抒有脾气,其他人面前,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软柿子。 「我弟弟?」言抒转向舒建军,声调不高,却不容置喙,「您生的?还是您从路边捡的?给您养老送终么?死了埋咱们老舒家祖坟里么?我看您最好先别一脑热,还是先问问他,这辈子还缺爹么。」 言抒话糙理不糙,特别是「给您养老送终么」、「死了埋咱们老舒家祖坟里么」这两句,一下子把沉浸在老年黄昏恋中的舒建军拉回了现实,瞬间没了下文。 常艷多精的人吶,怎么会不知道言抒这话是敲打她。既然已经走出这一步了,她也不是吃素的,得为自己和儿子争个地位,不然以后在这个家里,非得被言抒压一头。 常艷拉下了脸,「妍妍你这话什么意思,大过年的,死啊埋啊的,你这不是咒我们娘俩么。」 「呦,常姨,还真没这意思,主要是我没想到您还在意这个。」 言抒的语气软下来,常艷一看奏效,舒建军还在旁边看着,马上更来劲了,一下子眼圈就红了。 这小蹄子的气焰,没等烧旺,就得给她灭下去。 谁知常艷的眼泪还没酝酿下来,言抒已经拉过了她的手,绘声绘色地开始了。 「常姨,我还真没想到您在意这些,毕竟我爸,是死了老婆的人。您为了进我家的门,这您都没嫌晦气,那些个嘴上说说的,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句话,常艷还在酝酿的眼泪,生生给噎了回去。 舒建军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你这孩子,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实话」,刚还皮笑肉不笑的言抒,突然正色道,「一句虚的也没有。过几天我来拿我妈的东西,少一样都不行,说到做到。」 言抒饭也没吃,事已至此,基本等于撕破了脸面,她懒得再和他们装和和美美,头也没回走出了家门。 出了单元门,一阵冷风扑来,言抒肚子空空,此时更冷了。 她本不想这样的,不然也不至于花了那么多心思买了东西回去。只是,他们太过分了,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底线上。 刚刚在屋里,她还像个不好惹的刺猬似的,浑身上下都是刺,碰一下就能扎人。走出家门,被风一吹,眼睛不禁一酸。 她逼着自己,疾言厉色地表达了一通,也只不过是保住了妈妈留下的那点可怜的东西。用不了十分钟,人家三个人还是会热热闹闹围坐在一起过年,少她一个人,影响不了什么的。 其实整件事情她最生气的,不是常艷母子,人家既想要舒建军的人,又想谋他的钱,站在常艷的立场,无可厚非。最让她生气的是舒建军那副拎不清又搞不定的懦夫样。自己之所以对常艷怀有敌意,还不是因为怕他舒建军被人算计。但她这个父亲,压根分不清好赖人,反而像是言抒计较小气,搅和了人家一家三口的团圆年。 有家回不去的,反而是自己。 想到这儿,鼻子也发酸,这天也太冷了,鼻涕都冻出来了。 电话响了。 「餵。」言抒缓了缓情绪,接电话。 「干什么呢?」 纪珩沉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点慵懒。 「没干嘛」,言抒憋憋屈屈地说了一句。突然心下一惊,「你哪里不舒服吗?」 听筒里传来低低轻笑,「你把我说得,像是纸煳的。早晨起来没看见你,估计你是回家过年了,就给你打个电话。」 言抒明白,纪珩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想你了。 「就回家看了一眼,正要回去找你。」 言抒有些鼻音,纪珩敏感地捕捉到了,「在家受委屈了?」 她家里的情况,他大概知道。 「没」,言抒吸了吸鼻子,「外面太冷了。」 电话那头,纪珩默了一会。 「打车过来吧,别冻着了,我等你。」 人的情感真是一种奇怪的存在。不过是一通电话的功夫,前后不过一分钟,言抒心里的阴霾就散得差不多了。 无非就是确认了一件事,有人在意你,在意你的喜怒,并且在等你,等你一起过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言抒顺路买了些吃的喝的,还没忘记速冻水饺——医院里有电热锅,她平时给纪珩熬粥用的。现在除了粥,纪珩也能吃点其他的,但是就是控制好量,不能吃多。既然是过年,吃饺子的仪式感不能少。 纪珩住的是间双人病房,临近春节,医院里的病人并不多——只要身体允许,谁不想回家过年。所以,这间病房只有纪珩一个人,另外一张病床空着,这几天言抒累的时候会躺一下,晚上也睡在那。 今天是除夕,医院里的人更少了。比起之前,甚至有些冷清。 病房的护士昨天通知过,春节期间留院的病人,陪护家属只能留一人,以免影响其他人的休息。蒋铮便带着陈小鸥去郊外散心了,毕竟能提供的线索都提供给公安了,现在就只能耐心等待,什么时候抓到人。 推开病房的门,纪珩靠着床头,在等她。 「你没睡呀?」言抒放下手里的东西。虽然他们只有两个人,但言抒每样都想买,不知不觉两只手都提满了。 「等你。」纪珩说。 病房里有一张小桌子,言抒平时在上面给纪珩熬粥,或者切一些水果,买回来的吃食也都是放在那上面。言抒放东西的时候发现,桌子被占了大半,放着一个挺大的盒子,看logo,是本地一个很出名的蛋糕店。 「你买的?」言抒一脸惊讶,转过头问纪珩。 「嗯」,纪珩低头看了眼表,晚上八点多,距离零点还有好几个小时,「现在还没到时间,一会再和你说生日快乐。」 言抒的生日是大年初一,因为是阴历,所以基本只有家里人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她又惊又喜。 「那你就别管了,我还知道,你因为这个,所以才叫妍妍。」 老舒家得了女儿,生日又是开年第一天,所以单名一个「妍」字。 言抒情不自禁在男人嘴上印了一下。 「谢谢你。」她心里的甜蜜都快溢出来了。 纪珩一脸得意,「看来今天又不用当和尚了。」 言抒打开电视机,春晚开始了。即便在电视台工作,但言抒也从来不会对这些审美疲劳,只要听到欢快的民乐,年味就起来了。 两个人边吃边看,言抒还一边吐槽点评。纪珩明显不太看这些,很多经常上春晚的小品演员,他都不认识。 「往年你不看春晚吗?」言抒问。 纪珩摇摇头。如果不是陪她,大老爷们谁爱看这个。 「那你过年都干嘛?」 「反正也是一个人在家,就和平时一样,煮点饺子,然后睡觉。」 言抒嘴里还咬着鸭脖,心下倏地划过一丝疼。 「所以你其实不爱过年,是吧?」 「以前是。但今年有你,还挺期待的。」纪珩如实答。 不单单是过年,有了你,我的人生都有了新的期待。 夜幕下,时不时有烟花绽放,万家灯火也争相点亮;病房里,男人和女人窝在一起,对着屏幕好小的电视机,女人一直在比比划划说着什么,咯咯笑个不停。男人很少看电视,大部分时间看着怀里的女人,嘴边也挂着止不住的笑意。 哪有什么固定的仪式,心爱的人在身边,就是家,就是团圆,就是好年。 零点的钟声敲响,电视机里一片欢唿,窗外的鞭炮烟花响个不停。 妍妍,生日快乐。 纪珩,新年快乐。 当然快乐。妍妍,谢谢你。这么多年,终于有一个新年,我也能感受到暖,和热。 第75章 说好开荤的,谁吃面条啊 蒋铮带着陈小鸥去郊外散心,地点是言抒推荐的。正好吴文的爸妈在郊外自己开了间民宿,就在盈河边上,依山傍水,环境很好,春节不停业,吃住也放心。言抒觉得再合适不过,便推荐给了蒋铮。 因为是朋友的朋友,吴文也实话实说,「别的都好,就是这个季节,不管是爬山还是去河边,都有些冷了。大部分时间,可能还是窝在屋子里面舒服一些。」 言抒笑,「这个不怕,我那朋友,就喜欢一边躺着一边吃。」 「吃的没问题,我妈手艺一绝,住到正月十五都不带重样的。」 这也算是弥补了蒋铮和陈小鸥两人最近为了纪珩提心弔胆的苦日子。除夕当天,陈小鸥就被老两口安排了四顿饭,外加零食和夜宵。晚上那顿饺子,连蒋铮都举手投降了,陈小鸥还能美滋滋地咬开,「哇,爆汁了哎!」 陈小鸥吃了个肚圆,躺在床上给言抒发微信,「学姐你太有眼光了,这要是住到正月十五,人生无憾了!」 有些事情就怕念叨,两个人大年三十齣发的,只住了一晚,初一一早就急死忙活赶回来了。 本来挺好的一趟旅程,被搅和得那叫一个彻头彻尾。 原因很简单,除夕那天晚上,盈州警方逮着白羽了。 白羽找纪珩寻仇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白色丰田车后面塞满了水和食物,还有铺盖的被褥,连汽油都是自带的。他不敢跑远,一旦上了公路,就有监控,便一直躲在农田里,吃、喝、睡觉,都在车上解决。 谁知除夕那晚,白羽身上的矫情病犯了。 乡下过年很热闹,十里八村的亲戚都聚在一起吃饭,村口还会有舞龙舞狮表演。白羽窝在车里,离老远就看到家家户户的烟囱里,烟窜得老高,锣鼓的声音也隐约能听到,甚至都闻到了煮肉的香味。而他只能就着凉水啃面包,为了省油,只有晚上冷得不行了,才敢开一会暖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到了晚上,家家户户更是比着赛着放烟花、放鞭炮,村子的方向,烟花满天,每一处绚烂都放大着他的潦倒。 白羽心中,恨意蔓延。 他白羽在勒城,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锦衣玉食,有人伺候,什么时候这么亡命悲惨过。这一切都是拜纪珩所赐,除夕夜,连个饺子都吃不上。 好在他的大仇已报,不知道撞得最狠得那一下,有没有撞死他。车都翻出去老远,估计就算不死,命也不长了。 想到心腹大患已经解决,白羽心下稍微放松了些。 躲了这么多天,警察也没摸上门,今天又是除夕,估计没功夫抓他。 零点过了,守岁的人也都渐渐睡去,白羽偷偷下车,摸进了村子最边上一户人家。 2点20分,盈州市盘河县常旺村派出所接到群众举报,一男子入室盗窃,被屋主发现后,扔下二百块钱,威胁其不要声张,并端走一碗饺子、一瓶醋、一壶热水。 6:47分,盈州市公安干警将人缉拿归案,人车并获。 「妈的,一个在逃人员,要吃饺子也就算了,还非得蘸醋」,民警和急忙赶回来的蒋铮复述抓捕经过时,都觉得滑天下之大稽。 蒋铮却垂着眸,摇了摇头。 白鸣起和崔红英都倒了,鸿应集团被查封,勒城市电视台台长郭以群、出入境管理局局长宋光明、勒城市妇女联合会主席,市场监督管理委员会主任等一干位居高位的干部,全部停职接受调查。树倒猢狲散,白羽想要东山再起,几乎没什么希望。 和鸿应集团那几位斗了这么多年,蒋铮怎会不了解白羽。杀死纪珩,是他最后一个人生目标。那么骄傲、自负、贪慕虚荣的一个人,如果下半辈子註定亡命天涯,穷困潦倒,这碗饺子,未必不是他自己的选择。 大年初五,纪珩出院了。 纪珩那辆牧马人基本撞报废了,手边没有车,只能打计程车回家。从医院要拿回家的东西不少,纪珩在前面提着大包小裹健步如飞,反而言抒像个病号,在后面慢悠悠地挪着步。 看来恢復得不错,看着前面男人矫健的背影,言抒美滋滋地想。 蒋铮和陈小鸥已经在家等着了。四个人久违的一顿团圆饭总算是吃上了。白羽已经落网,蒋铮和陈小鸥都有工作在身,不能请假太久,明天就准备回勒城了。 四个人里唯一会做饭的,刚刚重伤痊癒。蒋铮脑子多快啊,当机立断决定吃火锅,纪珩他们到家的时候,火锅已经咕嘟咕嘟煮上了。 「你身体还没恢復,怕你吃着太油腻,哥们儿还给你煮了粥。」蒋铮邀功一般,从电饭煲里盛了一碗出来。 又是粥。纪珩低头撇了一眼,言抒这两天变着花样做,又是皮蛋瘦肉又是香菇鸡丝的,纪珩都有些吃腻了。蒋铮这个还不如言抒做的,纯纯一碗白粥。 「我谢谢你」,纪珩面无表情,「拿走,我今天要开荤。」 「兄弟,咱可得遵医嘱啊。」蒋铮端着碗,一脸正色道。 「劝也没用,就算中午这顿不开荤,晚上也要开荤了。」纪珩拉开椅子坐下,若无其事地瞟了言抒一眼。 言抒的脸「腾」地一下,红得跟那红油锅底似的。 好在蒋铮和陈小鸥那两口子,一个注意力在白粥上,一个在火锅上,全然没听懂纪珩的话外之音。 言抒去厨房拿东西,路过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在男人肩膀上掐了一下。 邦邦硬,根本掐不动,但言抒还是泄愤似的,比划了两下。 纪珩身体才刚恢復,不能喝酒,言抒便陪蒋铮和陈小鸥喝了些。毕竟是过年,而且努力了这么多年的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了。虽然崔红英这一干人等,还要看法院如何判决,但纪珩和蒋铮能做的,算是圆满了。 蒋铮喝得最多,情绪也很激动,端着酒杯,看向纪珩。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脸憋得通红,眼睛也红了。 「不至于」,纪珩也端起杯,里面是橙汁,和蒋铮的杯子碰了一下,「开端虽然惨烈了些,但结局还算幸运。」 蒋铮死死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仰头,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样喝了三四杯,还没等言抒怎么样,蒋铮就醉了,力不从心地倒在了桌子上。 言抒看着陈小鸥拿着湿毛巾,一下下给蒋铮擦脸。想到隋萤的大仇得报,心里也生出很多感慨。 「有个事情你一直没告诉我。」她转头对纪珩说。 「嗯?」纪珩正在桌下玩她的手,闻言,抬起头。 「蒋铮是以什么身份和你联手的?只是因为他是警察吗?」 勒城的公安系统,警察多了去了,和崔红英沆瀣一气的,还少么。 「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馄饨店芳姐的老公也死在崔红英的酒吧?」 言抒点点头。 「芳姐老公是酒吧的保安,隋萤出事那晚,正好是他的班,也是他第一个报了案。接警的孙警官,是蒋铮的师父,两个人后来都被灭了口。芳姐的老公直接死在了酒吧里,说是心脏骤停;孙警官,在不久之后一天的下班路上,被一辆横冲直撞开过来的汽车,直接撞飞了,当场死亡。」 言抒垂眸看着杯子里的酒,没说话。 果然,圆一个谎言,必然会有另一个谎言;掩盖一齣悲剧,就必然制造出下一个悲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好在,勒城的天,终于要亮了。 四个人呆到很晚,蒋铮在言抒家的沙发上睡了一觉,才清醒,和陈小鸥回酒店去了。明天上午的飞机,言抒答应下了节目去送他们。 言抒也喝了些酒,谈不上喝醉,但晕乎乎的,脚像踩在棉花上。纪珩收拾好了碗筷进屋,看到她躺在沙发上,一双剪水的眸子,含情带笑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 言抒喝了酒,瓷白的皮肤上泛着一丝粉红。说起话来,脸却不红不白,「谁能想到一晚上能撂五六个场子的鸿应集团纪老闆,现在在我的厨房里,贤惠地刷碗。」 纪珩也不恼,把椅子推进餐桌,若无其事道:「谁说不是,光干活了,都捞不着一口饱饭吃。」 言抒支棱一下坐起来,「你没吃饱呀?」 想想也是,火锅里很少有他能吃的东西,他只吃了几片菜叶子,喝了一碗粥。 心里划过一丝心疼,「我给你煮点面条?」 纪珩走过来,人高马大的男人蹲在沙发边,言抒以为他要控诉自己让他饿肚子,结果身下一空,人已经在纪珩怀里了。 纪珩也不废话,直接把人抱上床,俯身压上来,一个缠绵悠长的吻。 她的气息里有淡淡的酒香,纪珩尝了又尝。两个人许久没亲热,唇舌纠缠在一起,一下子点了火,大手在她牛奶般的皮肤上游走,自然而然抚上了胸前的一对白兔。 「力气这么大,还是不饿。」言抒好不容易喘口气,委屈巴巴。 「谁说不饿,说好开荤的,谁吃面条啊。」男人坏笑了下,低首埋进了柔软的颈窝。 第76章 谁看得上这么没用的鸭子 言抒惦记着回舒建军那一趟,纪珩提出陪她一起。 除夕那天,言抒来医院之前情绪不对劲,他猜应该是和家里的事情有关。虽然她的家事,他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能陪着她,受了委屈,能马上带人走。 言抒没拒绝。提到那个家,她就感觉很疲惫,不想再考虑这个、惦记那个了,怎么开心怎么来。 言抒是大年初六去的,特意选了初七工作日的前一天——舒建军和常艷虽说都是快退休的人,但毕竟还没彻底退休,她摸不清他们现在是否要按时出勤。万一初七一早两个人都上班了,言抒回去,还拿走了家里一些妈妈留下的老物件,那成什么了,言抒不想那样。她拿回自己的东西天经地义,他们不在家,反而说不清道不明了。 纪珩太久没回来了,电厂大院的变化确实很大。但他还是能准确无误地找到言抒家的单元楼。再往前一栋,就是以前隋保全的家。 隋萤出事后,隋保全办了提前退休,也搬走了,和这帮人彻底断了联繫。 「上去吧,我在楼下等你,也顺便转转。」走到单元门,纪珩松开了言抒的手。 他不想给言抒太大压力——让舒建军接受他们俩的事,估计不容易,他有这个心理准备,不能急于一时。 言抒看着眼前的男人,生病之后瘦了一些,眉目更英挺了,身板却没见缩水,还是浑身上下硬邦邦的。 真好看,言抒笑嘻嘻的,捏了捏纪珩的耳垂,一边捏还要一边挤兑人家。 「花容月貌的,让人拐去山沟里卖了可怎么办啊。」 纪珩任由她捏着,嘴边的笑容有一丝宠溺的意味。她喜欢玩他的耳垂,他早发现了。躺在床上聊天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时候,甚至欢爱的时候,小手总是不老实地捏上来,不知道是什么养成的爱好。 「拐就拐了呗,我这个年纪被拐卖,谁缺爹啊?」 言抒忍不住笑了出来,眼角眉梢带着媚气,「也有可能被卖到会所,当鸭子。」 纪珩闻言,撇了撇嘴,眼睛看向前方,无奈摇了摇头。 「弹尽粮绝了,谁看得上这么没用的鸭子。」 言抒愣了一下,知道他指的是昨天晚上。昨晚言抒怕他动作幅度太大,拉扯到伤口,决定自己主动。结果她努力又带点笨拙的主动,反而惹得纪珩更燥热,尝不够似的,一晚上要了她三次。今早两个人都十分睏倦,如果不是要来舒建军这儿,说不定这个时间还没起。 言抒红着脸,剜了他一眼,拳头打在他身前的铜墙铁壁上,跑进了单元门。 言抒家住四楼,老房子没电梯。上到二楼的时候,她便知道,舒建军和常艷都没上班,不仅如此,常艷的儿子李恆宇也在家。 因为吵嚷声实在是太大了。 快步走上去,用力敲门,也没人来开。直接改成砸,感觉手腕都要折了的时候,门开了。 常艷还穿着过年时候那件红色羊毛衫,但有撕扯过的痕迹,皱巴巴的;眼角红的,脸上还有泪痕,明显是哭过。 「妍妍来了啊,」常艷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言抒似的,低低打了声招唿。 言抒没搭腔。老实讲,她这会儿只关心舒建军。舒建军年纪大了,这两年添了高血压的毛病,去医院检查,大夫说心脏也不太好,要注意多休息,保持情绪平稳。这么大的动静,情绪能平稳就见鬼了。 言抒从常艷旁边绕过,快步走进屋里,好在,舒建军坐在沙发上,四平八稳地。虽然明显很生气,脸色铁青。 言抒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屋内一片狼藉,花生、瓜子、新年的糖果扬了一地,餐桌上还摆着一桌子饭菜,感觉都没动几口。李恆宇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戳在客厅里,弔丧着脸,还喘着粗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言抒一看就明白了,刚才她在楼下听见的大吵大闹的声音,就是来自他和常艷这对母子了。 把随身背着的包仍在沙发上,言抒迎上李恆宇兇狠的目光。 「怎么了?大过年的,这房子里遭贼了啊?」 上次言抒来没给李恆宇好脸色,李恆宇也不知道怎么的,对这个外表明艷动人的「继姐」,还真有几分忌惮。事后,他也在心里骂自己没用,妈的一个娘们甩脸子,就是欠揍,有什么可怕的。 所以这次,他打算把威风立回来。 「没你事儿啊,少他妈多管闲事」,李恆宇一脚把掉在地上的沙发抱枕踢出去老远,坐在餐椅上,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恶狠狠地盯着言抒。 言抒拿他当空气,跟没看见似的,径直走到舒建军坐着的地方,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有哪儿不舒服么?」言抒问。 舒建军皱眉,摇摇头,嘆了口气。 「那好」,却没接着往下问,而是转向站在角落抹眼泪的常艷,「常姨,怎么回事。」 冤有头债有主。今天这事儿,明显是李恆宇犯浑,那常艷就得为自己儿子惹出来的腥臊,擦屁股。 常艷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在言抒身边坐下。她知道这一关躲不过,这张老脸註定得丢在言抒跟前了。但李恆宇这个样子,她也真的是束手无策。 简单来说,就是钱。 李恆宇在本市上大学,赶上周末或者节假日,经常回这里,自己在外生活的时间反而不多。但即便如此,常艷心疼儿子,给李恆宇的钱并不吝啬。常艷没明说,但凭言抒这两次对李恆宇穿戴打扮的观察,都是专柜叫得上名的,估计常艷大半工资都给了他,自己反而要靠舒建军的工资生活。但这个档口,言抒不打算计较这件事,还是让常艷把话说下去。 李恆宇花钱大手大脚,再加上打游戏打得凶,买装备、充值,总之经常没钱,每次见面,都会问常艷要钱。平时三头两百的,常艷咬咬牙,也就给了。但前段时间,常艷的父亲去世了,常艷作为儿女,拿到了父亲留给她的一点钱,不多,不到两万块。这笔钱常艷一直没敢告诉李恆宇,就是怕他惦记。结果过年这几天串亲戚,就有人给说漏嘴了。李恆宇回家就问常艷要这笔钱,说今天晚上有高中同学聚会,不能折了面子。常艷坚持不给,李恆宇就摔东西,推搡她,舒建军拉架他也噼头盖脸骂了一通,还扬言要把家里翻个底朝天,不怕翻不出那两万块钱。 常艷说到这儿,泣不成声,低头呜呜地哭。李恆宇却丧失了耐心,站起来,走到常艷面前,「别废话了,把钱拿出来我马上走,就他破地儿,你愿意呆你自己呆,我一分钟都不想呆了。」 李恆宇的手,指向的是坐在沙发里的舒建军。 言抒站起来,一把把李恆宇指向舒建军的手扇了下来。 「钱是你们娘俩的事,与我无关,但你少在我家摔摔打打,更别在我爸面前指手画脚。」 李恆宇被女人扇了手,顿时一阵羞恼。他逼近了一步,居高临下,手指就快戳到言抒的鼻头,「我警告你别他妈多管闲事啊,我妈都管不了我你以为你是谁,信不信你再逼逼一句我扇你。」 言抒眼皮都没抬,看都没看李恆宇,而是转过身找舒建军,「爸,您先回屋躺会。」 李恆宇乐了,音调不自觉高了上来,「也行,回屋吧,免得一会我扇你的时候让你爸看见,心脏病犯了我可不负责。」 「你试试。」 一个低沉熟悉的嗓音响起,言抒抬眼。刚明明说在楼下等她的人,此时站在玄关,面无表情,周身像笼了一层冰。 「碰她一下,你试试。」 第77章 放心吧,看我的 言抒只知道纪珩能打,但纪珩从来没当着她的面打过谁,更是绝口没有提起过。此时高大的男人站在玄关,只是冷冷地望着李恆宇,言抒都被他的气势吓到了。 心里甚至不正经地划过一丝庆幸,多亏他想打得不是她…… 李恆宇自然不晓得来人是谁,这人跟个活阎王似的,看着就不好惹。八成是嫌声音太大,来控诉的邻居,李恆宇明白,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嘴上自然不能服软,「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你……你谁啊你?」 纪珩走进来,径直越过了李恆宇和常艷,在沙发前面站定。 「是我,纪珩。」 当时,舒建军带着输电运检班,纪珩是班里最小的,隋保全是他师傅,教他手艺和业务。从纪珩出现在门口,舒建军就认出来了,此时他惊讶不已,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见到纪珩,颤着手招唿纪珩坐下,「坐,孩子……坐。」 纪珩看到舒建军,心里也生出万千感慨。他和印象中完全不一样了,老了,头髮白了,背也弯了,和记忆里那个抄起工具就出发巡检设备的舒建军,判若两人了。 但纪珩没坐,和舒建军打了招唿后,直接站在了言抒旁边,把人护在身侧。 李恆宇看明白了,这人是舒家的熟人,和他妈应该不认识。于是一把把常艷拽到了客厅的另一边,「人家来客人了没看见么?赶紧给我拿钱,拿了钱我就走了,你们该吃吃该喝喝,眼不见心不烦,多好啊。」 常艷岁数也不小了,被自己儿子拽得一个踉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言抒和纪珩不约而同看向舒建军,眼神里都带着问询。意思很明确,就是看舒建军的态度——舒建军要是想把常艷也当自家人,觉得这事儿得管,那他们俩就管;舒建军如果不想插手那母子俩的事,不想管,那就当看个热闹。 果然,舒建军嘆了口气,疲惫地摆了摆手。 舒建军不想管,言抒更没必要淌这个浑水。她站了半天也累,自己先坐下,紧接着把旁边的纪珩拉着,也坐在了沙发上。 纪珩心里一颤。 当着舒建军的面,言抒拉的是他的手。 舒建军当然也惊讶,还没等发作,却听到客厅另一边的常艷有气无力地说道:「钱没在这儿,没法给你。」 李恆宇一听这话,快到手的钱飞了,立马不干了,抓着她的胳膊,把人往椅子上一掼,「没在你这儿?什么意思?你把钱给他了?他不是你丈夫,我才是你儿子,你他妈老煳涂了啊?」 李恆宇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舒建军。 常艷的后背磕在椅子靠背上,生疼。也不说话,只是低头抹眼泪。 眼看钱要落空,李恆宇彻底失控了,像是毒瘾发作似的,歇斯底里地咆哮,「舒建军!你别以为你有帮手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拿钱!赶紧把钱给我吐出来,信不信……」 话没说完,就被眉头紧锁的纪珩一把攥住衣领,拖出了家门。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刚刚纪珩坐在旁边的时候,言抒还在一下下轻抚纪珩的手,劝他消气。他不想纪珩插手常艷这些破事。看架势,这母子俩扯出来的烦心事,估计能像老太太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没完没了。可刚才李恆宇指着舒建军破口大骂,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言抒也生气。交给纪珩吧,他有分寸。 常艷却坐不住了,眼瞅着李恆宇被纪珩拎了出去,抹干净眼泪,赶忙跑过来,像被扔进了油锅一样炸了,「这……这俩人是去哪儿啊,家里的事好说好商量,打人可不行啊,要是把人打坏了,这就得报警啊!」 言抒没搭理她,起身拿了扫帚,把花生瓜子一地狼藉扫起来,扫差不多了,菜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谁打人了?出去冷静冷静而已,您哪只眼睛看到纪珩打人了?要说报警,我看刚才您那宝贝儿子对您下手可可不轻,您怎么不报警呢?正好警察来了,也拜託警察帮忙找找您的钱,不然您那话说得模稜两可的,好像钱真的给我爸了似的,这责任,我爸可担不起。」 言抒都不用问,就知道钱不可能在舒建军手里——她这个傻乎乎缺心眼的爹,不往常艷身上倒贴就不错了,还能拿了她的钱。 常艷被言抒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在屋里转来转去,仿佛热锅上蚂蚁。 言抒简单收拾了一下,又给舒建军倒了杯温水。没一会功夫,纪珩和李恆宇回来了。 常艷赶紧扑上去,看宝贝儿子身上有没有受伤。纪珩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数,李恆宇除了颓丧了点,没有任何不对劲,但人却是彻底老实了。 常艷把儿子拉到一边,上上下下地查看,生怕受了伤。言抒看着心烦,去自己的卧室收拾东西。 一场闹剧总算落下帷幕,言抒心很累。转头看了看舒建军,同样也是没精打采的,疲惫不已。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吃午饭了。 「爸,你换衣服吧,带你出去透透气。」言抒说道。 收拾了房间里一些妈妈的东西,预订了家附近一个家常菜馆的包房,言抒走出了家门。这个家,真的每回来一次,心里就疼一次。再婚家庭想要相安无事,可能真的很难吧。 包房里是张六人圆桌,言抒和纪珩坐在舒建军两侧。言抒不停给舒建军夹菜,但他实在没什么胃口,即便言抒点了一桌子都是他爱吃的菜,他也没动几筷子——年还没过完,家里便闹成这样,鸡飞狗跳的,舒建军却是很挫败。 本以为一切苦都熬出头了,以后可以享福了。没想到却是苦日子的开始。 菜没吃什么,酒却喝了不少。舒建军好喝酒,平时自己在家也喝点。此时纪珩坐在旁边给他热酒,清酒的度数不算高,热热的喝进去,胃里还挺舒坦,不然他刚刚真是气得,仿佛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 「小纪,什么时候回来盈州的啊?」舒建军抿了一口,不想那些破烂事了,打起精神,和纪珩聊天 以前在班组的时候,纪珩年龄最小,舒建军就喊他小纪。这个称唿除了舒建军,再没人叫过。 「元旦的时候」,纪珩如实答,「早该来看您,但是出了点意外,就耽搁了。」 舒建军摆摆手,「今天还要谢谢你,不过让你见笑了。出去那么多年,怎么想起回盈州了呢?」 一句话,把纪珩问愣了。 他要怎么回答。直接告诉舒建军,他是为了言抒才回的盈州吗。 纪珩不由地看向对面的言抒。 言抒刚想张口解释,舒建军却自嘲地嗤笑了下。 「虽然我老舒,看人的眼光不怎么样,但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思,我还是看得明白的,不用说,我也知道。放心,我没有老隋那么死脑筋,但事情的来龙去脉,妍妍,你得和我讲清楚,不然的话,不明不白的,我这当老子的,可说不过去。」 言抒正好剥完了一只虾,放在舒建军的碗里,「没想瞒着您,带您出来,一是散散心,二就是要和您说清楚。咱们边吃边说,有的是时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说完还朝纪珩挤了挤眼睛,意思是放心吧,看我的。 第78章 很长的一生(终章)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言抒讲了一下午,舒建军也听了一下午。 讲到隋萤的死因时,舒建军嘆了口气,对纪珩说,「老隋搬走之前,我们哥俩逢年过节还经常在一起喝酒。毕竟妍妍上大学了,他也一直是孤家寡人一个。有一次在他家,喝得有点多,情绪上来了,挺激动。他说萤萤的事情,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不怪你,那丫头的倔脾气一上来,十头牛都拉不回。但他当时见到你就控制不住,应该是把你当成情绪的发泄出口了。」 纪珩垂眸,摇了摇头,「怪我,是我没有看护好她。」 他是真的拿隋保全当师父,也是真的拿隋萤当妹妹。这几年在勒城做的那些事,他是抱了将死之心的——如果没把隋萤的死因查出来,他没法面对隋保全,本就残破不堪的人生,连最后一点存在的意义都没有了。 讲到纪珩为了查隋萤的事情,进了鸿应集团,说卧底不是卧底,说线人不是线人,不黑不白地在崔红英身边做事,舒建军沉默地喝了口酒,拍了拍纪珩的肩膀。 「这么多年,难为你了,孩子。」 讲到崔红英和白鸣起,开办棉纺织厂加以掩饰,挂羊头卖狗肉,把失足妇女卖到境外,舒建军一张苍老的脸涨得通红,恨得咬牙切齿。 他那双苍老浑浊的双眼,看着眼前的言抒。 虽然这几年,父女俩之前有一些隔阂,但终归是他的女儿。他没办法想像,那些受害人的父母,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儿被当成牲口一样,卖到境外,卖给那些满肚子男盗女娼的畜生,被糟蹋、欺辱、强迫、虐待,甚至用上非人的手段——她们的父母,会是怎样的心境。 故事的最后,舒建军老泪纵横。 他也不知道这眼泪为谁而流,是为今天家里闹剧般的一地鸡毛,还是隋保全中年丧女的一夜苍老,又或是为纪珩数十年如一日走在刀尖上的孤独和悲勇。 也可能,是为那些受害人的父母,为那些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女孩,如行尸走肉般悲惨的一生。 四月,莺飞草长,春风拂面。 没有了纪珩的日子里,言抒倒也随性舒适。 言抒最近在练车。每天下了新闻就全身捂得严严实实往驾校跑,把课排得满满当当——她想趁夏天到来之前,把驾照拿到,不然到时候又热又晒,上镜的时候保准像块黑炭。 一般练车占用一上午,中午的时候和吴文约个饭,或者干脆去舒建军那蹭饭。那件事情过后,舒建军不知道哪根筋开了窍,常艷和儿子搬走了,舒建军每天健身、锻鍊、研究菜谱,三天两头招唿言抒回家吃饭。 言抒乐得蹭饭。反正这么多年,她的做饭水平没有一丁点长进。她倒也想得开,丝毫不为难食物,更不为难自己。 下午往往是言抒一天中最享受的时间段。她参与做了一档访谈类的节目,每周播出一期,下午的时间一般都用来积累素材。这档节目,不是对名人明星的访谈,访谈的是普通百姓。只要有特殊的人生经歷,就是节目组挖掘的对象。说实话,新闻主播一般不会沾访谈类节目的边,因为要保证镜头前端庄、职业、严谨的形象。这与访谈类节目主持人需要的保持亲和、善于倾听、调节气氛正相反,因此这两类节目的主持人通常「井水不犯河水」。 但言抒不这样认为,人在面对不同的工作时,展现不同的一面,是很正常的事。言抒把下午的时间,都用来和这些访谈对象见面。他们有的是一人带三娃的全职妈妈,有的是见证国有工厂由兴到衰的厂门口小卖铺老闆,有的则是一生只教好一门课,桃李满天下的小学语文教师。有时候聊得投缘,在咖啡店一坐就是一下午,言抒一边聊一边记录,充实又满足。 当然,她也提前和导演说好了,一旦观众觉得主持人形象反差过大,观众满意度差,可以立即由其他主持人接档,她转为幕后。 第一期节目剪辑出来了,节目审核会上,评审们都很满意。会后,制作组坐在一起,最终确定这档节目的名字。 之前定下来的《百姓访谈》,台长觉得差点意思,让节目组再商量商量。 轮到言抒发言,她的提议是,节目就叫《很好的一生》。 《很长的一生》?导演摸着胡茬,咂摸了起来。 这万千世界里,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都有人在奋力反抗命运,或是咬牙坚守着心中认定的原则。这样做,不是想要飞黄腾达、荣华富贵,也不是追求轰轰烈烈、跌宕起伏。只是为了站在人生任何一个节点回望,都能心中满足,自认走过了圆满,走过了无憾。 我的人生,只是普通人的一生,但却是很好的一生,很长的一生。 下午一直在聊天做採访,言抒一直没看手机,回家发现微信收到了两个pdf文档。 第一个文件,是勒城市伊塔区人民检察院的起诉书。 「被告人白某起,男,1966年5月18日出生,汉族,小学文化程度……被告人崔某英,女,1968年7月11日出生,汉族,初中文化程度……被告人白某,男,1988年11月16日出生……以上被告人,均已被勒城市公安局执行逮捕(其中,被告人白某为盈州市公安局执行逮捕,因多个犯罪嫌疑人实施的犯罪存在关联,现决定併案起诉),现羁押于勒城市伊塔区看守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经依法审查查明:在与被告人白某起的合谋下,被告人崔某英在勒城市伊塔区经营鸿应棉纺厂,被告人崔某英管理该工厂,利用其经营的鸿应棉纺厂组织卖淫人员从事卖淫活动。被告人杨某(化名铃姐)协助接待嫖娼人员、通知安排卖淫人员卖淫、收取嫖资…… ……在与白某起的合谋下,被告人崔某英组织向境外拐卖妇女的犯罪活动…… ……为实施打击报復,被告人白某在盈州市盈西g307国道对他人实施恶意撞击,造成被害人腹部重伤…… ……以上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条、第二百四十条、第三百五十八条之规定,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七十六条的规定,提起公诉,请依法判处。」 第二个文件,是中央调查组对于「白鸣起、崔红英犯罪集团组织卖淫、拐卖妇女调查处理情况通报」。 盈州的一起恶意交通伤人案件,与远在千里之外的勒城犯罪集团有着因果联繫,案情惊动了中央,中央派调查组进驻勒城,全面展开调查。 「……对勒城市公安局局长任正平、勒城市电视台台长郭以群、勒城市出入境管理局局长宋光明、勒城市妇女联合会主席魏巍,勒城市市场监督管理委员会主任赵志飞,给予撤销党内职务、政务撤职处分,涉及刑事犯罪的,移交检察机关处理。」 这个案件涉及人员太广了,还牵扯多名官员,时间轴也长。在蒋铮的引荐下,中央调查组专门找到纪珩,任命他为专项行动专家,没黑天没白天地忙了几个月,终于全部抓捕归案,落下帷幕。 勒城的天,终于亮了。 言抒并没有看完,随手一划,关掉了文档。 文末对事件的处理决定,篇幅很长。 但也长不过,她们的一生。 郊外,树都抽了新芽,郁郁葱葱,言抒去看望了妈妈和隋萤。 两块墓碑相隔不远,墓碑擦拭得干干净净,清明节的时候,她和舒建军才刚来过,碑前的花甚至还没枯萎。但这次,她是带着两份列印的文件来的。 先去看望了隋萤。 「萤萤姐,没想到吧,我又来了。」 「你看,害你的人,一个没漏掉,都抓到了。」 「所有人都知道了,你没有不自爱,没有自暴自弃,更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女孩子。这下你在下面也可以安心了。希望你可以一如既往地开心、美丽。」言抒把起诉书和通报放在墓碑前,还带了隋萤最喜欢的粉玫瑰。 言抒看着墓碑上隋萤的照片,清丽秀气,永远是她心中最美丽的样子。 风拂过言抒的髮丝,吹起心头涟漪。 「还有一件事,我……和纪珩在一起了。他很好,我很爱他。对你来说可能有些突然……萤萤姐,你会祝福我吗?」 四周安安静静地,只有细柔的风和清脆的鸟鸣,言抒微微偏头,仿佛真的专心在听,等待一个回答。 「会的。」 低沉却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言抒回过头,树荫下的男人,线条刚毅,眉眼沉情,看向她。 言抒迎上去,拉起男人的手,「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爸告诉你我在这儿?」 男人挑了挑眉,带着点得意,不置可否。 言抒笑着,拉起男人有些粗糙的手,走向不远处的另一座墓碑。 妈妈,上次爸爸和你说的那个人,我把他带来了。 他叫纪珩。 纪律严明的「纪」,君子如珩的「珩」。 怎么和你介绍他呢? 是一腔热血、守护正义、永远救人于危难的人;是顶天立地,再黑暗也没放弃过追光的人。 是我十四岁就喜欢上的人。 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全文完) 第79章 番外一人生就是这样神奇 又是一年年末,言抒依旧无暇享受跨年的喜悦氛围,每天天不亮就进了电视台里,快后半夜了才出来,忙得团团转。 每日播报《第一眼盈州》这种常规工作就不提了,好在邵君老师的案子尘埃落定,两人可以继续做搭档,工作量减轻了一些。但其他工作却一个接一个地压上来,言抒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去年的跨年,盈州电视台举办的新年音乐会,观众反响很好,算是初步打响了音乐会的品牌。今年肯定要继续做下去,延续去年的原班人马,言抒依旧是音乐会主持人,演出单位依旧是中央爱乐乐团。时隔一年言抒和吕嘉铭又一次见面,没有了那么多男女之间的牵扯,回归老同学、老朋友的纯粹关系,交流起来反而松弛自在了许多。 除了新年音乐会,今年的跨年晚会言抒也要参与。虽然不是做主持人,但总导演看中了言抒清亮的嗓音,有一个将情感推向高潮的朗诵节目,指定她来完成。为了舞台的视觉效果显得厚重多层次,台里这次大手笔,很多个歌舞节目,都请了北艺歌舞团参与出演。给言抒的诗朗诵做伴舞的,是一段双人舞,言抒特别喜欢其中的女舞者,长得秀丽温婉,但跳起舞来却并不是一味地柔软如水,还有一股子韧劲在里面,给人感觉有松有驰。言抒对舞蹈懂得并不多,不知道如何从专业的角度去评判,但就是看着让人喜欢。 早上五点多到台里,播早新闻;下午跨年演唱会走台;晚上新年音乐会彩排。最近一周的工作安排都是这样,忙得团团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言抒不怕忙,忙起来反而感觉充实、满足、有成就感。美中不足的就是,这段时间纪珩也忙,一直在出差。言抒累了一天回家后,就只有自己一人,孤零零的。自从配合中央调查组彻查了崔红英的案子,把勒城的不法势力掀了个底朝天,纪珩这个「有着近十年潜伏经验的非人民警察队伍成员」,就进入了公安的视野,被聘为外部专家,参与大案、要案、集团案件的侦查。临近年关,结案压力大,出差无缝衔接,人已经离家快一个月了。 今天是新年音乐会的最后一次彩排,之后就是正式演出了。全妆彩排,言抒正好试穿了一下礼服,这次的颜色依旧是红色,但是是抹胸包臀鱼尾款式的,穿上后曲线玲珑有致。言抒之前一直暗暗担心礼服会紧,站在镜子前的一刻,不禁松了一口气——看来纪珩不在家的唯一一个好处就是,没人做饭,不用刻意控制,就能瘦两斤。 彩排开始了,不单是言抒,整个乐团也都带全妆,乐池里丝毫不见混乱,放眼望去,一水的西装革履。一年没见,吕嘉铭更成熟了,和乐团的配合也更游刃有余,在台上像一个倜傥的王子。 每到此时,音乐会的现场导演,就会拿着对讲机,花痴一样站在台侧,一脸陶醉,「吕嘉铭拉的不是琴,是我暗恋无果的心弦。」 言抒在耳机里当然听到了,强忍着笑,强迫自己投入彩排。余光一瞥,台下多了个人,同样是一身西装,却多了些硬朗,少了些艺术的气息。 台上的言抒不动声色,看了眼台本,继续顺自己的词,心里却像有细流淌过。 这人,出差回来,还搞这么大阵仗,真是。 但是也真好看,肩宽腿长的,忍不住多看两眼。 耳机里导演宣布彩排结束可以收工,言抒衣服都来不及换,从台侧下了舞台,直奔观众席。 「什么时候回来的呀?」言抒坐在男人旁边。 纪珩早就发现了,言抒心情特别好的时候,说话会托着一丝尾音,带着点俏皮。 「下午刚到,回家洗了个澡,就来接你了。」纪珩说这着,脱下西装,搭在言抒裸露在外的肩膀上。 只要有空,他都会来接她下班,盈州电视台哪几个门能进车、演播厅在几号楼,纪珩早门儿清了。甚至门卫大爷都认识他,见到他的车都会喊一嗓子,「来接小言吶!」 言抒披着纪珩的西装上衣,一米六七的个头却显得很娇小瘦弱,「干嘛穿成这样,不知道的以为你要上台演出呢。」 纪珩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听说上台演出的人里面,有个人追过你来着,我也不能太掉以轻心啊。」 他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的,倒也实事求是。 刚才在台下看了一会,他已经有初步判断了,十有八九就是那个拉小提琴的。 别管是崔红英那种惦记钱财的,还是白羽那种惦记权势的,纪珩虽然与他们斗,但心里都没正眼瞧上过。但这种惦记他媳妇的,不得不让他提高警惕,警铃大作。还真有点拿不准,只能亲自杀过来,看个究竟, 还好,眼前的小女人此时乐得什么似的,满心满眼都是他。 「快去换衣服吧,一会带你出去吃饭。」纪珩捏了捏言抒的脸,明显瘦了,看来他不在,她的伙食水平差远了。 言抒换好衣服,想到纪珩此时在楼下车里等她,脚下就不听使唤地加快步伐。 刚上车,被一股大力按进座椅里,然后便是一个极尽缠绵的吻。 快一个月没见,唇舌的纠缠,越来越急促的唿吸,纪珩的西裤快撑爆了,言抒也不由自主地发出几声嘤咛,在夜幕下的车里,像某种催化剂。但看着她消瘦下去的脸颊,纪珩还是克制地靠回了自己的座位。决定在餵饱她之前,先餵饱她的胃。 「一会想吃什么?顺便把我的一个哥们介绍给你认识。」纪珩发动了车子。 「你的朋友?」言抒吃惊。纪珩在盈州呆的时间很短,而且还是十年前,言抒从没听说他在盈州有熟人或朋友。 「他不在盈州,是老婆来盈州出差,他跟着一起来的。」纪珩好像懂她的惊讶,解释道。 「那就吃火锅吧,冬天吃着暖和」,言抒提议。不管是不是盈州的朋友,能融入他的圈子,她都很开心。 纪珩没想到,他和陆野,认识了十多年的兄弟,还没有旁边两位家属见面来得热情。 都还没等他介绍,两位女士已经熟门熟路地热络起来了。 「天啊!怎么是你啊!」 「下午的时候我还在想,你跳得也太美了,应该加个微信,以后多去看你演出,薰陶一下我自己,没想到晚上就见面了啊!」 纪珩和陆野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言抒看两个男人太可怜了,在热火朝天的聊天中抽出了半分钟做出了解释——这几天在彩排的跨年晚会,她朗诵,郑可寻跳双人舞。 北艺歌舞团派郑可寻来盈州演出,碰巧陆野年底这几天该忙的都忙完了,便和她一起来了。 两个男人恍然大悟,原来人家两个人都在一起排练好几天了。 所以纪珩这位朋友、郑可寻的老公,也是位男舞者吗?言抒仔细打量了几下,不像。这人帅是挺帅,但举手投足间,丝毫没有那种……艺术感。 「这是陆野,研究无人机的」,纪珩介绍道,「之前他要建立无人机侦查防御系统,那时我正好在部队,负责给他提供人工模型数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科研工作者?!言抒吃了一惊。那倒还真不像,至少和她印象中的那种严谨内敛的形象完全不同,带点痞劲,和纪珩在一起聊天也丝毫不会觉得这俩人不搭调。 「纪珩」,陆野也向身边的郑可寻介绍,「职业就是……抓坏人的,甚至为了抓人,自己也跑去假装坏人。所以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纪珩在桌下给了他一脚,「吃都堵不上你嘴。」 一顿饭吃了快四个小时,席间有说有笑,开心满足。纪珩和陆野,老友多年未见,自然是不缺话题;言抒和郑可寻,彼此欣赏,从职业到感情甚至化妆技巧,也有聊不完的东西。四个人分开各自回家,已经快十二点了。 言抒有些困了,也有些分神。一边按开指纹锁一边想,还好今晚吃饭的时候克制住了,没吃几口,摸摸小腹,还是很平坦。要不然她真的害怕明天的礼服尺寸告急。 分神想着,进了家门。屋子里很黑,还没来得及开灯,便听身后的门关上了,男人的气息从背后环上来,把她包裹在内。 细细密密的吻,夹杂着炙热的鼻息,一下下落在她的脸颊、锁骨和颈窝,言抒微微偏头,修长的脖颈像一只天鹅。纪珩显然不满足这种浅尝辄止的亲吻,一下子把人反转过来,按在墙上,带着占有欲的唇舌落了下了来,辗转吸吮,不安分的大手也从衣摆探了进去,忽轻忽重地揉捏着。 「想我了没?」声音和掌心一样,略带粗粝,划过言抒的耳畔,动作却是没停。 「嗯」,言抒唇舌被人捉住,勉强应了一声,也分不清是回应,还是无法克制的嘤咛。 其实不等言抒回答,纪珩也知道答案。身下的人早就软成了一滩水,她是真的想他了。 他又何尝不是。在车里的时候就不说了,刚才在餐厅,她和郑可寻聊得开心,一张小脸明艷动人,嘴唇晶亮粉嫩,他废了好大的劲才克制偏头去吻她的冲动,不然一准让陆野看了笑话。 就不应该把和陆野吃饭这件事安排在今天,还吃了快四个小时。现在好了,总算是到家了。 纪珩也不再废话,身子一低,把人打横抱去了卧室。 一室荡漾旖旎。 两个人折腾得太狠了,完事之后言抒基本是半睡半醒的状态,连洗澡都要纪珩抱着去。总算又重新躺回了床上,微微睁开眼睛,看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月华如练,身边是男人沉稳的唿吸和坚实的怀抱,半梦半醒间,言抒忽然觉得,真好。 去勒城之前,她还是少时丧母、与父亲决裂、职场遭人排挤、职业生涯前途无望的言抒。 如今,她有爱人,有朋友,有稳步发展的职业,有充实满足的生活。 人生就是这样神奇,很难说哪个转弯是山穷水復,又或许下一秒就是柳暗花明。 言抒又往身后的怀抱里贴了贴。 庆幸,也珍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