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圆满》 第1页 [现代情感] 《难得圆满》作者:尺素【完结】 本书简介:十六年光华,恍如昨日,请回答2008—— 2024,我给2008年的所有人写了一封信, 我写:2008年让你难忘的是什么?有什么样的感受? 收到回信如下: 回信一:年初的大暴雪,我老爸第一次没回家在外地过年,那年八岁,不知道雪景的背后是场灾难。 回信二:那一年的整个暑假都在救灾帐篷里度过,自此以后每年生日愿望都是无灾无祸国泰民安。…十六年光华,恍如昨日,请回答2008——2024,我给2008年的所有人写了一封信,我写:2008年让你难忘的是什么?有什么样的感受?收到回信如下:回信一:年初的大暴雪,我老爸第一次没回家在外地过年,那年八岁,不知道雪景的背后是场灾难。回信二:那一年的整个暑假都在救灾帐篷里度过,自此以后每年生日愿望都是无灾无祸国泰民安。回信三:当年听到新闻全家人都蒙了,我们有亲戚在那里啊!一方有难八方支援,2008我懂了这句话的含义。回信四:默哀的时候正上体育,严厉的体育老师哭到哆嗦。回信五:08年奥运会的时候我六岁,我和我爸爸看了奥运会开幕式,一辈子都忘不掉。…… 第1章 姐姐要出嫁 远远听见有人在唱:「虎落平川下秋阳,婷婷霭霭过山岗。梦里寄来素笺色,不畏将来为过往。」 太阳从豁口处出来没有朗照,而是紧贴旁的山峦徐徐爬行,安居镇的阳光是能读懂四季的语言的。春天喷薄而出,连带着林中的树木也葱绿,生机勃勃。夏天很勤快,总在镇上的人醒来前就等在了山后,一个喷嚏一个哈欠就能把它唤出来,山也换了颜色,墨绿、深绿中掺杂着几点嫩绿。秋天很清醒,从立秋开始,风里的凉气裹着金黄色的阳光掠过山头,抚过玉米蔬菜的脸颊全身便着上了风的颜色。冬日的太阳总磨磨蹭蹭,各户人家开门关门的咯吱声像二胡一样盪在安居镇上空,他才会拿着陈酿慢悠悠从山后踱出来,迈开的步子里带着雪花稀稀拉拉,所以孩子们大人们都是期待的。 各户人家的客厅里都摆着火炉,烧柴烧煤球,烟囱从窗户伸到门外,末端还罩个穿孔的塑料瓶,冬天的风吹得又急又勐,避免浓烟被风搅得从烟囱倒退回去。蓝紫色的炊烟贴着安居镇后面的山峰绕行了几周,表现出依依不捨的样子后眷眷离去,转眼间再过十一天就是小年,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凌穹跑了六个山头才找到凌楼。 她一路吃了太多炊烟,所以边跑边咳嗽,那烟的气息带有好闻的树木香气,咳嗽完又忍不住吸熘了一大口,储藏在鼻孔,直到憋不住了才吐出。说好让凌楼去镇上的超市再买几箱啤酒,啤酒还搁在墙角没有搬进屋,凌穹一转眼却不见了哥哥,当萧望气喘吁吁找到她时,她正在灶间帮几只大虾蜕皮。 俗语曰三个女人一台戏,此刻在灶间忙碌的四个女人,能唱出一场前无古人的戏,且不说后无来者,因为要是戏唱得好,自然后来者模仿的居多,超越的也会有。 「凌穹——」一路和鞭炮声较劲喊过来,萧望的嗓子渐渐失了音色,喊到一定高度就剧烈咳嗽,眼泪咽进了喉咙好几滴。 「章医生,看到凌穹没?」章医生方脸,戴方形黑框眼镜,就让他的脸显得更方。章医生很瘦,但瘦得不均匀,腰是水桶腰,腿像秋天的麦秆,综合起来看像块四四方方的木头堆在一根瘦弱的竹竿上。章医生一年四季都穿很粗很宽很阔的涤纶面料长裤,以示他上半身和下半身的相配。 章医生微笑了一下,露出两排洁白而整齐的牙齿,「是萧望啊?这么早就放学啦?噢,你们昨天就放寒假了哦!」章医生和人说话前习惯先微笑,然后再问候一声,接下来才切入正题,惹得萧望头髮丝全竖了起来,「凌穹啊!没看见。」萧望又跑了好几个地方,还是没有凌穹的踪迹,小头爸爸方建中拄着拐杖走过来,边走边吹着口哨,他吹口哨没有声音,因他才开始学,撅起的嘴配上下垂的目光显得委屈巴巴。 「小头爸爸,看到凌穹没?」方建中闻声停下脚步,费力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萧望,他说凌穹不是在帮你爸给车上贴花吗?怎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萧望已经跑出很远,「不听就别问,没礼貌——」他看着萧望的背影气力太高说出了花腔,花腔蹦出急忙收住了声音,以手掩嘴轻轻咳嗽两声后转身走完还剩下的两步台阶。 「爸,爸——」萧望没剎住脚,同拿着捧花的萧成强撞了个正着,萧成强拿那束花当了挡箭牌,萧望脸对着玫瑰上的刺栽了上去。 「啊!」儿子一声惨叫,吓得萧成强手臂三百六十度大转弯扔出了捧花,不成想角度力度刚刚好,捧花准确无误地飞上了客车车顶。 「怎么样?没事吧!」他捧起儿子的脸左看右看,上瞧下瞧,萧望硬生生挤出半滴泪,「我的鼻子!」萧成强像吃了老鼠屎般反应过来,他两只手夹住儿子的脸,见萧望只鼻樑上隐隐现出黑头那么细微的血迹,顿时放下心来。小小皮肉伤,亏自己的心还在半空悬了一阵儿。 「不是说不整这玩意儿吗?整就整,还不把刺拔掉!又不是结婚!」 「这你就不懂了,这订婚也是要讲究的,虽然场面没结婚那样大,可七大姑八大姨都要来!再说你姐,大小就爱侍弄花草,让她拿一束拍照,要多高兴就有多高兴,要多漂亮得多漂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你的手!骨头都要被你挤变形了!」萧望没去理会安居镇结婚的一套习俗,用手扒开他爸满是老茧的掌心,随口抱怨了一句。 萧成强松开儿子,满脸得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虽然掌心已经有了厚厚的老茧,但是依靠这双手,他成功地供出了一个大学生,并且一毕业就在县里最好的高中当了老师,那种得意之情只要泛滥起来就不容易收住,此刻儿子在他眼里就变得潦草了。 「凌穹呢?她不是在这儿帮忙贴花的吗?」萧望左右张望,依旧没看见凌穹。 「她爸不是找她有事吗?」萧成强还想再多说几句,眨眼间儿子已经跑远,步子拉得比皮筋还要起劲。 他摸了摸后脑勺,忘了想要对儿子说的话,只觉得儿子奔跑起来的背影和自己年轻时极为相像。每个人都曾年轻过,时光总会把他撕扯成背驼发稀的模样,萧成强一直觉得变老是理所当然所以无所谓,自然死亡当然更无所畏惧,可现如今看着儿子,心里满是羡慕,要是自己再年轻几岁,说不定就能够——能够怎么样呢?他自己也不清楚。 其实萧望一路找过来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凌穹的爸爸,看见他正望着天空发呆,就没去打扰。没想到兜兜转转跑了一圈,还是要回到原点。萧望跑到之前看见凌宪华的地方,没了这位老好人的踪迹。 他没看见凌宪华,但凌宪华却看见了他。他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半身探出栏杆,狂风捲起棕色大衣似要迁他去千里之外,从远处看整个人就嵌在了半空。他说萧望你去找找你爸,我有事要和他说。 天空横着飞过一群大雁,萧望抬头时这群大雁正变换队形从他头顶飞过,一大片白云化作猎豹狠命追捕,眼看着咬住了最后一只雁的尾巴,那只雁抖抖双翅,飞到猎豹的头顶,雁阵发生了变化。「叔,凌穹在哪儿?」萧望的声音随风盘旋而上,尾音被远处响起的鞭炮声吞没。 「她去了你们家厨房帮忙,你——」凌宪华的后半句被风吹得咽进喉咙,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只看见萧望的腿像两个转起来的车轮。 「这小子,着急忙慌的!」他边摇头边进屋从楼上下来。这件棕色大衣还是结婚前他生日杨燕拿她的私房钱从百货市场淘来的,由于保存得好,加之捨不得穿,依旧光洁如新。 他把大衣的扣子解开,顿时觉得威风了许多,有些颠簸的右脚和左脚也配合得天衣无缝。他的右脚不小心溅了开水,走路不至于颠簸,担心章医生弄来的草药的作用显示得不够明显,他认为跛着走过后更能显示出草药的功效。 「明天就不跛了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凌穹站在灶台前正费劲把一只大虾从滚烫的水中捞出,「可找到你了!」萧望扶着门框气喘吁吁。 第2章 姐姐要出嫁 萧望的一句「可找到你了!」吓得凌穹手里的虾又掉回了锅里,锅里的水溅上右手,很快就起了个燎泡。她嘴里吹气,忙沖向水头,四个女人四角镇住水龙头,你一句我一句的正给鱼们剖腹,手脚麻利地去掉内脏,再把鱼放进水龙头下的红色塑料大盆里。 凌穹一个飞步跨过地上的绿色小塑料盆,杨燕被突如其来的身形吓了一跳,手中的鱼滑进水里,其他三个女人也不约而同吓了一跳,抬头张望,大眼瞪小眼。 「小祖宗,你规矩点行不?」杨燕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端起水盆直接泼她身上。 萧望跟在后面跑过来,解释道:「她手被烫了!」 凌穹笑嘻嘻转过身来,「不要紧,就是红了一点儿。」周金枝一听,立马进屋给她拿了烫伤药膏。 「这药还是我烫伤了你拿来的!」她对柳珍说,柳珍抬头瞧了眼,也没看真切,随口答了句:「还真是。」她的脸很圆,眼睛很大,粗看脸上就只剩下双眼睛。 「我那还有,你们要的话随便拿!」 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脸上尽是笑意,跟红绸子铺了几条街般喜庆。 「你哥呢?」萧望问凌穹,「我哥?我哥没去找你吗?他搬完啤酒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他去找你记帐了呢!」萧望心里直打鼓,光头强确实让他把这几天的花销记帐,关键是凌楼没有来找他啊,看来真的会出事。 他右脚跺了地,从门里漏进来的阳光让灰尘无处躲藏。坐在暗处的周金枝瞄准了他跺脚的威力,「你斯文点,我们这儿全是菜你看不见啊!要吃进肚子里的!跟你爸一个德行,眼睛长在头顶的哟!」 萧望皱眉,往右边挪了一大步,还是放不下心,「咱们还是去找找吧!」他说完便外走,凌穹也跟着跑了出去。 「哎,锅里的虾!」杨燕对着女儿的背影喊,当初信誓旦旦承担这份任务的凌穹招唿也不打就跑了,真是个野丫头。 「交给你啦!」她头也不回地高声回了句。 「你哥不会——」 「我哥不是这样的人!」萧望还没说完就被凌穹打断,气得他龇牙咧嘴,他说要出嫁的是我姐姐,到时候出丑的可是我们家! 「什么你们家我们家他们家?你姐姐也是我姐姐啊!」听到凌穹这句话他有点小高兴,一高兴觉得能不能找到凌楼也无关紧要了。凌楼哥喜欢他姐这件事情,早点捅破了多好,省得他每次说句话还得小心翼翼。 凌楼拐了萧愉也好,他最近看覃涛越来越不爽,那人就是个伪君子,要真成了亲家还受得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便如此微妙,展现在眼前的未必就是真实的,还得靠时间去检验。他之前受物慾所诱,迷失了方向,轻信了覃涛。或者说,自己之前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覃涛这个人身上,而是全扔给了美味的食物。覃涛这人太心机,总变着法儿哄人开心,一高兴就忘了分辨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和他脸上挂着的笑容的真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老好人看见光头强的时候光头强正在费力打捞车顶的捧花,光头强除了「光头强」,没有别一处强,他的脸不圆不方不长不短,圆的是脑袋,方的是他说话的神态,长的是裤腿,短的是腿。 今天的他穿着他人生中的第一套西装,由于西装的得体,看上去腿腿长背挺,精神头比往日都足。 他平时开车习惯穿布鞋,此刻依然踩着双棉布鞋,裤管搭在鞋面随步伐像鱼的嘴一张一合。他的光头在看见凌宪华的时候顿时亮了,一笑太阳穴处的青筋就暴露得更加明显,「老好人,来来来,你来得正好,我不小心把捧花扔车顶上了,你像个办法帮忙弄下来!」 两个人围着车转了一圈又一圈,像两只望着悬在横樑的鱼无计可施的老猫,片刻之后老好人说:「我去找根竹竿!」说完嘆了口气背手摇晃着出了院门。 光头强从驾驶座拿下根毛巾,准备把车前的玻璃再擦擦,不知擦了多少遍,不管何种情况,挡风玻璃总要纤尘不染,才能看清前方,看清前方就觉得生命还长,时钟的针脚也跟着歇了步。人过了五十,不再期望别的,平安健康才最重要。 「还不快去换鞋!」周金枝捋着额前的碎发看见光头强踏着棉布鞋悠哉游哉的样子心里就窝火。平时怎样舒服怎样穿就算了,虽说明天男方才来接女儿下去看地方,可午后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至亲之人都会来,不穿得体面点,哪怕是亲人,也会打心眼里瞧不起。 他说你不用管我,我穿不惯那玩意儿,我穿这个也不会给你丢脸。你看看这镇上的人,谁冬天不是这样穿? 「我哪是怕你给我丢脸?我是怕你给愉儿丢脸!」周金枝目不转睛地看着停在院里的客车,比萧愉小不了几岁。 那时候他们家四口人挤在一间三十平米的小屋里吃饭睡觉,该有多么难熬,可不知为何,现在想起竟感觉很幸福,全然没了苦涩。也许人的痛苦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可以洗掉的,放在温水里,撒点洗衣粉,泡上几分钟,自然而然就掉了;另一种就算你用漂白剂,也不可能漂得干净。 萧愉订过后就是小年,小年后就是春节,在这样喜庆的的日子里,应该高兴才是,可不知为何竟特别怀念过去的日子。 她倚在门框看了一会儿,更觉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你赶快来换,接亲的马上就来了!」她再嘱咐了一遍便转身走向厨房。边走边安慰自己,值得怀念也是件好事,说明过去还不算糟糕,逝去的也该值得怀念,这样对未来还有所期待。 「你少诈我,人家明天才来呢!」光头强说完转身走向了台阶,他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让西装沾上点儿灰,「应该明天再穿的!」 第3章 姐姐要出嫁 光头强蹲在一旁的台阶上,垂着头一声不吭,他谁的脸都不想丢,谁规定穿西装就一定要穿皮鞋?怎样穿舒服就怎样穿难道不可以吗? 正在他为这件事发愁之际,抱着本书边走边看的方寸久进入视野,这个小大人被公认为他们这条巷子最聪明的孩子,哪样都好,就是瘦得皮包骨头,最近看来,气色好多了。 「久哥儿!」方寸久抬头,茫然四顾,「强哥早!」他说,站直身体做了个敬礼的动作。 光头强看了看从山的豁口处喷薄而出的朝阳,金黄阳光贴着泛黄的树林徐徐行走,他眯缝着眼说已经不早啦!方寸久应了声,收起书本慢慢走过来,光头强说你看我这鞋,是不是很好?他特地拉起裤腿把腿伸到方寸久跟前。 「嗯,是不错!」他盯着发白的鞋面,与实际不符却不违心的给出了答案。安居镇人都相信布鞋最养脚,走路不费力,跑步也,现在他觉得自己也有土生土长的安居镇人的韵味了。那种韵味学不来,放下戎装戒备那份闲适和情怀就自然而然爬上了身,深入了心。 光头强得意地收回脚,又说你看我这身,他站起来走到方寸久跟前,「是不是还不错?」 方寸久看了半天,「穿着舒服就行!」 光头强抱住方寸久,大叫一声:「知我者,久哥也!」一抱堵得方寸久喉咙发痒,他拍了拍光头强的背,然后安慰性的从他的臂弯中脱身。 「车装扮得真不错啊!」方寸久发出感嘆走进了车里,光头强跟在他身后,任他参观。 「嚯!吓我一跳!」方寸久从车窗往外看时,方便面的头髮张牙舞爪在风中乱舞,张开的嘴像是池塘里随时恭候人投食的鱼,一双眼睛正目不转睛盯着车内,那样子不像在看自己。 和章林生比赛骑自行车和一个游走四方的弹棉花的人相撞,方便面的额角撞上了棉花包,棉花包里藏着弹棉花的用具,就被撞得起了个大包。 方寸久从车里出去,拍了拍方便面的肩膀,方便面不好意思地露出笑容。 「在车里看了你半天,看什么呢?」方寸久问。 「我在想我怎样才能把那束花弄下来!」 方寸久抬头一看,哪里能看出是捧花,只露一点彩线在外面。他说你怎么知道上面是捧花? 「凌穹的爸爸说的,他叫我帮忙想想办法!」方寸久环顾四周,走向东面的墙壁,搬来木梯。爬上木梯的时候,疼痛感袭击着他的大脑,强忍住爬到了车顶,他知道如果不能慢慢克服,恐高就要伴随自己一生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光头强和方便面傻眼,两人同时摸了摸脑袋,相视一笑。 「你还是想想怎么下来吧!」方便面鬼笑,搬走了梯子,「你要不要叫我一声哥?」 方寸久神情淡淡,「正好,可以晒晒太阳!」说完双臂枕头躺在了车顶。 光头强进客厅的时候路过旁边搭的小棚停住了脚步,小棚在两个月前完工,现在里面灶台和各种厨具一应俱全,灶台上砌了两口大锅,东面是一个红漆大木碗柜,当时周金枝为把这样好看的柜子放在厨房如此烟燻火燎的地方苦恼了好一阵,实际放那儿了倒不怎么关心了。 光头强经过厨房时特地向里看了一眼,四个女人已经把鱼整理干净,整齐摆在一旁的竹篾筲箕里,杨燕站在灶台前给大虾蜕皮,欧阳诗则坐在小凳上摘菜。 他干呕了两声后捂住口鼻,扑面而来的鱼腥味太重,他天生的脾性和鱼虾等海鲜不和,吃了没事儿,还偏好清蒸鱼配点安居镇酒家自酿的苞谷酒,就是闻不惯那味儿,闻了就干呕。 「萧望他爸,今天可要喝好吃好啊!」柳珍抱着大蒸笼乐呵呵,她是个不拘一格的女人,敢说敢做,性格中有横冲直撞的劲儿,和章医生算得绝配,把章医生的那点礼貌都给挥霍殆尽了。 除了周金枝,其他两个女人听完柳珍的话也打起了哈哈,周金枝虽没打哈哈,也是一脸笑意,「还怕他不吃吗?我看就他积极!」女人们的话他也懒得听了,成天听周金枝的话耳朵已经起茧,还继续听下去怕是要耳聋。 光头强象徵性地笑了两声,咧了咧嘴,忽然觉得往上扯嘴角煞是费劲,只好快步走进客厅掩上了门。窗户上和门上的红色喜字耀目,客厅里之前的大小柜子桌子都搬到了后院,空空荡荡的,和喜庆的红色一点都不相配。他在客厅站了会儿背手摇进了卧室。 走进卧室他在床上坐了片刻,想了想站起来双膝着地偏着光头从床底拖出一口红漆木箱,褡裢上爬满铁锈,木箱四周还有油漆的小花,这是周金枝的陪嫁。他没有立即打开木箱,而是小心抚摸着右角的油漆小花,像是抚摸着孩子的脸庞,孩子是孩子,可脸庞不再稚嫩,也没有了柔软。 箱子的八角都有了明显的刮痕,只有这个箱子,跟随他们一路流离始终没有扔掉。 他已经想不起他们究竟丢弃了多少东西,几口锅,几把锅铲,开水瓶?塑料盆?他只清楚地记得他们先后共搬过四次家,到第三次的时候,他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他们绝不再搬家,可是后来因为拆迁,再加上儿子就读的高中迁到安居镇,他们搬了第四次家。 现在若还要向全家人保证不再搬家,他提不起那个勇气。 靠床坐下打开箱子,他拿出放在最上面的皮鞋,因女儿要出嫁,周金枝从箱底把它们翻出来擦了一遍又一遍的鞋油。拿出鞋后他把箱子又推回床下。 新买的布鞋底沾上了一层灰,换上皮鞋,光头强站起来,脚在皮鞋里不安分的蠕动了几下,觉得撑开一些了,又小心翼翼把布鞋放在床底,开门走了出去。 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在沙发前的长条茶几上,玻璃杯里全是金色跃动的阳光,收拾干净了的一切都焕发了生机,他看着窗户上的配在喜字旁的红色窗花,怀抱鲤鱼的胖孩子活灵活现,正张着嘴笑哈哈呢! 第4章 姐姐要出嫁 天空只剩一抹蓝,阳光三百六十度地散下,几日前落了雪,各家门前的雪人有胳膊没鼻子的,戴围巾没胳膊的,咧嘴笑的和嘟囔着嘴的一一游走于凌楼的视线,他双手插在裤兜,两脚机械地一前一后,脚上的白色运动鞋衬着白雪显得单薄。 若说老天有眼,他信,若说沧海有泪,他也信。 他曾暗地里祈祷过,让他再遇见萧愉。老天听见了他的祈祷,让他们全家搬到了他们家的隔壁,但是老天又跟他开了个玩笑。 再遇见时,她有了结婚对象。 高二上学期,那天白日里下了温润的雨,淅淅沥沥。早操做到一半时,雨才下起来,同学中抱怨的声音极高,但广播里教导主任仍不厌其烦地说着要坚持的话,叫大家坚持把早操做完,其实雨不大,淋着很舒服,拍在脸上软软的,他心里像晴空太阳暖照,暖洋洋的。 前面第三排的女生专心伸手,抬脚,每一个动作都力求标准,高高扎起来的马尾跟着音乐的节奏左右上下晃动。凌楼的目光全在少女的发尾了,全然忘记了什么时候该伸手,什么时候该抬脚,班主任在旁边不知道用目光剜了他多长时间,幸亏后面的同学捅了捅他的后背,他才意识到老班的目光已经刀光剑影了。 余光扫到周边的那群人,立马红了脸,内心一阵羞愧,他们曾为自己的动作别出新意而狂喜,甚至还笑话一板一眼做着动作的同学。现在在看自己这一群人,就跟耍猴似的,真的难看至极。 当然这一切都和萧愉有关,他想到她的时候就想起了,连带想到了无数个场面,完整的不完整的,清晰的模煳的,连在一起,成了一场自导自演的电影,虽然观众自始至终只有自己,却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真实。短暂的青春,有能够追逐着向美好的方向前进的人,感觉真不错。回忆里不仅有画面,还有声音,真奇妙啊!有时候我们总以为在回忆里只有那一人,其实很容易想到很多,包括那天的天气,以及那天的风和歌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那时候凌楼住读,晚自习后他同几个同学到操场跑了几圈,感冒流行时节,一向很少感冒的他也咳嗽流起了鼻涕,跑完步后走出田径场才想起感冒药还放在教室里。 本来一顿不吃也无所谓,找不出具体原因,他看了一眼班级所在的教室,还亮着灯,他决定去拿来。 楼梯间的声控灯在故意踏出的声音中亮了起来,他走一路,灯便亮一路,很有节奏,有灯光一路相送的感觉。走到教室后门,他一眼瞥见还趴在桌上奋笔疾书的萧愉,教室里虽安静,却不空荡,班主任说了很多次把桌上的书收进桌里,很多学生还是当耳旁风,她就藏在一堆书后面,很难发现,偏偏让他看见了,这就是缘分吧! 「丫头,今天我要关门了,快回去休息吧!」看门大爷在教室前门将钥匙串摇得叮噹响。他愣了愣,没想到还有其他人。 「好嘞!马上就好,教室门我自己锁!」女孩头也不抬声音和钥匙串一样清脆。 他本想拿了药就从后门偷熘出去,没想到多听了一句话就被发现了。「今天还有两个人在哪,我以为只有你一个!」大爷说。 萧愉回头,满脸惊奇,准备走掉的他反而不好意思了,「我来拿感冒药!」他对脸上挂满惊喜的女孩扬了扬手中的药。 再看时已经没有了看门大爷的踪影,场面更显尴尬,班上的男生们很少同这个女孩讲话,他们觉得她是星辰,可望不可及,从高中到现在,萧愉无论大考小考,期中期末还是模拟考,一直是他们班第一名,在年级也能排上前五名。学习的事暂且不论,关键是这个女孩不苟言笑,不爱运动,每次看见她都在座位上,即便想和她搭上话也没有机会。 黑板旁的自动饮水机的红灯不亮,绿灯黄灯都没亮,已经被人拔掉了插头。 「你要热水吗?」萧愉拿着杯子从拥挤的桌椅书堆中穿过,有些拘谨地向他走来,「我刚接了一杯,还没喝!」说出口她也觉得尴尬,在离他还有一张课桌的地方停了下来。 为了缓解尴尬,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座位拿出水杯递给了萧愉。喝下药,他也不好意思孤身离开,就同她关灯锁了门一起下楼,下楼的时候他觉得应该找些话来说。 「你经常学习到这时候吗?」 「嗯。顺便接一杯热水。」她对他扬了扬手中的水杯,「虽然不是好习惯,但我习惯在睡觉前喝点热水。」 「喝点水好,就是要多喝热水!」一时又没了话,大概走得太快,倏忽竟到了楼下。于是他向她道别,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自此他会时不时想起那个夜晚,他不知道是她灯光下瘦小的背影吸引了他还是她给他的热水温暖了他,总之他对这个只知埋头学习的女孩产生了好感。 有次无意听同学说里有着各种各样的变态,职校里就抓到过一个暴露狂,好友说应该特别注意那些看起来很普通的人,最不可能的人可能就是变态,他竟很自然想起看门的大爷。 那天以后,晚自习结束后他会故意在教室待着,看见她站起来收拾东西了,他才快步下楼,在大楼另一侧看她离开之后再离开。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多久,现在他也想不起了,再见萧愉,当初的感觉又回来了,犹如春归回暖。 巷口一个手握一把雪哭泣的男孩切断了他的回忆,孩子的母亲站在「刘记牛肉面」的店门前大吼:「你来不来,再不来我不要你了!」 这句话很管用,孩子立马扔掉手中的雪,两步踉跄三步摇晃地跟了上去。凌楼苦笑,要是他也能对萧愉随便说出一句「我不要你了」就好了! 整条街瀰漫着过年的喜庆颗粒,店门前或挂了灯笼,或贴了对联,或挂了灯笼还贴了对联。人们扎在一堆说话,店门前的音箱播放着流行音乐。 凌楼跑了起来,他沿着府门路一路向西跑,就像当年习惯性地去田径场跑几圈一样,他要把这些喜庆都甩在身后,得找个地方认真想一想:如果回到那时候,自己会明确说出对萧愉的那份喜欢吗?如果说出口了,会有什么不同吗?他又不想去想了,从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她是铁了心要嫁给覃涛的,多想无意。既然如此,就找个地方把这份喜欢埋掉吧! 第5章 姐姐要出嫁 一辆大巴车的高度对患有恐高症的方寸久来说还在承受范围内,熘下去也不成问题,不过此刻他觉得车顶在这样天气晴好的清晨是个绝佳的存在,可惜的是他的书落在了车里。他干脆躺下,双臂枕着头看天。 「方寸久?」 方寸久翻身向下看,一脸笑意的凌穹正抬头看着他,他是他们这条巷子里公认的最聪明的孩子,也是最老实的孩子。他的老实和通常意义上普遍认为的老实不同,他现在话不多,喜欢把自己交给书本,他的脾气很好,温温和和的,所以很多人都认为这是种老实。 萧望是巷子里的侠客,爱看武侠小说,是金庸老先生的铁桿粉丝。数月前他在学校和巷子里还是个「混世小魔王」,动不动就跟人比划,遇见方寸久后安分了不少,用光头强的话来说是一物降一物,只有萧望知道,他也是一个渴望被认可的人,不是他妈周金枝那种明显的偏心,他明明可以和萧愉好好相处的,可是被生生制造出了很多隔阂,在萧愉眼中,或许他就是一坨永远不会风干的大便。他很想努力又害怕伤害了周愉,看了那么优秀的周愉又很想努力,真是糟糕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所以每当他说自己要努力的时候,除了周金枝,其他人都会嗤之以鼻,当作一句玩笑话。当他彻底放下决定得过且过的时候,除了周金枝,周边人又会一遍遍提醒周愉多么优秀,相比之下他是如此不堪。除了武侠小说,他还喜欢画画,当然这也被认为不务正业,他只好偷偷地画,悄悄地话,时间一长,他觉得那样也挺好。 方寸久是唯一不看轻他画的人。 「萧望,帮我把梯子搬过来!」 萧望扶了下眼镜,大步流星走向木梯。他的眼镜时戴时不戴,他们也搞不清楚他到底近没近视,他的解释是左眼近视右眼不近视,戴眼镜用左眼,不戴用右眼。 「我去搬!」凌穹喊了一声,嗓门大得惊人。她喜欢唱歌,梦想是成为陈奕迅那样的歌星,无奈只要开嗓便是鬼哭狼嚎,时至今日她还坚持着这一梦想,所以高考落榜后她在大人们的嗟嘆中忧伤了半天,这次期末考不尽人意也只在卧房独自待了三个小时。 「凌穹——」方寸久的声音和他本人一样没脾气,他看出了萧望的别有用心,「小心!」萧望扫了眼凌穹,眼神里满是诡异的笑,偏偏凌穹没看见,在她过去欲接过梯子的瞬间,萧望一个漂亮转身躲过。 凌穹被两只梯子腿扫进花坛里的千年矮丛,幸好有树的支撑,勉强停住脚没有摔倒。 萧望愣在原地,他只是不想让她接梯子,可没想让她摔倒。再说自己也从来不欺负女生,况且自己也不是凌穹的对手,这小女娃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 初来乍到时的那一脚现在还刻骨铭心呢。 凌穹从树丛站起,目光灼灼,今天可出了个大丑,还是在方寸久面前,真是没法儿活了,「什么都不要说了,你是不想活了!」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走向巷口。萧望急忙把梯子搭在车上,思考接下来怎么应对那一脚,看她走这么远,这冲上来的一脚恐是不简单。「今天是萧愉姐订婚的日子,先留着你的小命!」凌穹走到大门处也没转身,对她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赶快找到哥哥凌楼。 「喂!你哥哥——」萧望的喉咙沙哑。 「知道啦!我去找!」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方便面手中似拿着两根无形的双截棍,从萧望家一直霍霍到自己家,他最近在学唱《双截棍》,唱不了三句舌头就打结,唱来唱去就变成了咿咿呀呀朗格里格朗。 「把这个给萧望家送去!」齐奶奶身穿黑色碎花棉袄,搬了小凳坐在向阳处,银色头髮在阳光下银光闪闪,闪得晃眼。棉袄里面毛衣裹了一层又一层,裤子也是秋裤绒裤棉裤齐上阵,她年轻时候个子高大,年老了身体干瘪,裹了这么多衣服也不显臃肿。 方便面接过搪瓷盆,洋葱的气味让他的眼泪奔出眼眶,「哇——」他急忙将盆拿得离自己远些。「送这些玩意儿干啥?」半盆剥好的洋葱躺在盆里,催人泪下。 「过事都少不了这些!」齐奶奶从一旁的白色化纤口袋里扒出大葱,捡起一个灵活地在手中蜕皮。齐奶奶年且七十,眼不花耳不聋背不驼,腿脚灵便,身子骨硬朗,老的容颜配了副小姑娘的身子骨。 她把小凳往背阴处挪动了几寸,洋葱对她丝毫不起作用,常年闻惯了这味儿一日不闻便觉得失了嗅觉,她在安居镇上的菜市场摆了个小摊,专卖洋葱、大蒜、辣椒、花椒等调味品,自家种的绿色蔬菜能上餐桌时有多余的也常带去卖。 有很多熟客老客,知她这般年纪带着孙子独自生活,买东西也本着良心,去了菜市场从不去别家,径直到她家买了去别家唠嗑。市场里的另些人一开始心里不舒服,久而久之看齐奶奶卖品的质量和价格心里也好受些了。 方寸久从车上下来,看见老好人扛着把锄头,昂首挺胸右脚慢半拍地大踏步前进,敞开的大衣下摆甩出很远,萧望看方寸久,「像不像拿钉耙的猪八戒?」 「得了几分神韵!体格好像不够!」方寸久小声答。 老好人放下锄头看了眼车顶,对萧望道:「就知道你这小子有办法!」斟酌了下,又问,「不是你拿下来的吧?」萧望指了指方寸久,「想想也是。」好老人凌宪华看着方寸久,眉眼含笑。 「新郎只怕来不了了,你爸妈知道吗?」老好人想起他找光头强的初衷,他的记性是出了名的差,差也差得奇怪,心心念念的事情中途不能被别的事情打断,没被打断的事他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打断后到嘴边的话也会咽回去。 萧望摇头,老好人站在原地没动,视线却飘出很远,「章医生!」他的右臂高举,章医生微微点头,双手插在裤子口袋,走得文雅而潇洒。章医生的头髮一律往后拉,可以看出刚喷了啫喱水,啫喱水的气味掩盖了他身上的中药草味。 章医生走过来,老好人迎过去,「新郎只怕来不了了!」章医生眼皮往上一抬,拉出惊异的表情,「老萧知道吗?」章医生从不称唿萧强为光头强,直唿其名显生分,称光头强似又失了礼数,思来想去还是叫老萧最为恰当。 「我也是听庆安一个认识的人说的!那边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听说都弄得人进医院了!」 「不可能,会不会是你那个认识的人弄错了?这么大的事,亲朋好友都通知了,不可能,不可能。」章医生身体微微后倾,像个不倒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萧望!」方便面连扔带抛地把搪瓷盆塞给萧望。 「哇,这味道也太——」他迅速将搪瓷盆放到地上后抹了把眼泪,「你拿进去吧!」 「凭什么?」萧望骨头里都透着不情愿。 「叫你去你就去,给你家的东西,哪那么多废话?!」方便面觉得眼睛都不好使了,换了祈求的语气道,「帮哥一个忙,改天请你吃方便面!康师傅牛肉面,大桶的!」 萧望按住不争气咕咕叫的肚子,想着顺带去厨房找点吃的。「好,我就勉强同意啦!」说罢拿起地上的搪瓷盆,飞也似地跑向厨房。 「女儿嘛!迟早都是要出嫁的,你留得了一时,留不了一世!」柳珍把蒸笼里的米饭倒出来,厨房里顿时被水汽包裹,上层重,下层薄。人站在里面,上半身和下半身有种被剥离的感觉。 「你们家那位,是准备留在家里还是出去?」欧阳诗问杨燕。 「看她自己吧!」 「不是还有凌楼吗?」周金枝说,「男孩子总要留在家里才合适!」 「哟,这都什么时代了,还讲那套,依我看啊!只要能找到合适的,出去也没什么!你们家萧望也不一定要留在家里!」萧望撞进去的时候,正好听见柳珍的后半句话,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方便面送来的!」他把洋瓷盆往灶台一放,准备闪人,「萧望,你说是不是啊?」柳珍话问,萧望迟疑着停下脚步,在心里嘆了口气,四个女人的眼神折射出希望而惶惑的笑意。 「啊?是是是!」煳里煳涂答了一句后赶紧熘之大吉。 「孩子自己都这么想,你也看开些!」欧阳诗看着脸色微变的周金枝说,「明天的日子好,小愉的亲事定下了,你也轻松些了!」 「我家里还有两尊菩萨搁那儿,供着还怕长脚跑了不成?」柳珍有一儿一女,以前不觉得,可自从到了安居镇,她的心都要为他们操碎了! 个中苦楚,几个女人都心知肚明,便也不再说话。 「洋葱够了!」周金枝看了眼筐里的洋葱转移了话题,齐奶奶拍着胸脯说萧愉喜宴的佐料都由她负责,这人倒是个靠得住的,周金枝心里生了几分敬佩与感动。她转身随手拿起灶上的一条已经处理好的鱼,张望着寻找萧望的身影,本想再交代他几句,却没有找到人影。 安居镇天朝路三号巷尽头右拐有一条青石路铺就的小路,从小路上台阶有一块长满蔬菜的菜地。几年前齐奶奶的儿子在庆安做生意发了点小财,就把安居镇上的房子锁了全家去了庆安。齐奶奶去庆安不到一年又回到了镇上,她出门进门总忘记换鞋,儿媳为这事儿不知唠叨过多少次,还有就是上完厕所马桶也经常忘了沖。出门十里八里全是高房子,一眼就看到了尽头,车辆像蚂蚁搬家,滴滴答答的喇叭声在耳边没完没了。她选择回到庆安,开始了垦荒的日子。 荒地还没垦出,儿子的公司破产,全家只得再回到安居镇。回到安居镇后儿子儿媳去河北打工,她负责照顾孙子,去河北没多久媳妇跑了,他自己也被埋在了煤矿。 齐奶奶一天学堂没上过,大字不识几个,死了儿子还任人拿捏,只领到了点儿丧葬费。 埋儿子时地里的蔬菜也长出来了,自此她领着方便面,靠卖蔬菜供孙子吃喝上学。国家的救济金拿过两年,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把她的名字给弄没了,她也不想三天两头的往政府跑,误时误事,本本分分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这才是咱劳动人,劳动人得把血汗留在土地,土地永远不会辜负你。 第6章 姐姐要出嫁 周金枝手中的鱼还没放下,光头强背着手一脸严肃地走进来。 他脚上的皮鞋晃得人睁不开眼,从门槛一直晃到煤球炉旁停下,煤烟呛得他咳嗽了几声,鱼虾的腥气涌进鼻孔,加剧了他的咳嗽。 柳珍一把将从周金枝手中接过的鱼扔进红色大盆,盆里的水溅起三尺高,站在旁边的欧阳诗反应过来,后退几步到了灶旁,剩了杨燕站在原地吸了一身的水。 光头强抹了一把呛出的泪,示意周金枝跟他出来,到了房子的角落处,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覃涛……覃涛这龟孙子……怕是不会来了!」 「什么叫不会来了?」周金枝满脸诧异。 「我,我都没脸说!」 周金枝攒住他胳膊,「婆婆妈妈,你倒是说啊!」 「说是覃涛在外面有了个女人!怀孕了,都已经闹进医院了!」他侧身凑到周金枝耳边低声答。周金枝脸色煞白,嘴唇动了动,心里腾起的火焰硬生生被挂住的面子压了下去。不论真假,在这时候传出这样的事任谁都会觉得脸上无光。 这小子看着是个老实人,爸妈也都是有文化的人,没想到是这样德行,她只觉脑袋一阵眩晕,后退几步扶住墙壁才站住。 「你听谁说的?」顾不得和其他三个女人知会一声,她拽着光头强进了屋,门打在门框震得山响。平时看她一副中规中矩样儿,急红了眼也是个不认人的,她不骂天神不怪阎罗,专相中某个人骂得天昏地暗,每到这时光头强就会莫名躺枪。所以此刻「萧成强」三字连珠炮似地从她嘴里冒出,全成了光头强遇人不淑识人不准的错。 覃涛和萧愉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准确地说是经和光头强一起跑车的老王认识的,覃涛的母亲是老王的堂妹,光头强看老王是个老实人,最不会的就是诓人,就回去问了女儿的意见,萧愉没有明说,他就当她默许了,两个人便见了面,也谈得来,顺风顺水地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如今节骨眼儿上出现问题,他一路掂量到卧房,暗自安慰自己总比结婚后再出问题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章医生和老好人从窗前经过,两个人显然都是经过打整的,对于这几户人家来说,是在长期阴霾后拨云见日的日子,人人心里都欢天喜地,希望沾沾喜气,他收回目光,心里是难言的苦水,多灾多难的一年吶,到了年末还闹出这么一场不让人安生,「老好人和章医生说时我听到的!」 「说你蠢还真是蠢,这种事怎么不提前弄清楚?」 「我说咱女儿不用这么早嫁人你偏不肯,还硬要在年前订婚,正月就嫁出去,什么八字相合结亲最好在年前,完全是胡说八道!你说说,哪个王八羔子这样跟你说的?」 「你不信就不要胡说八道!」周金枝把手里的锅铲扔在桌角的红漆小木桌上,出来得太急,竟把这东西带了出来。 天朝路三号巷口有一白姓算命的人,周金枝每天买菜都要经过他摊前。他们一家搬来镇上时间不长,先前也没注意到这巷口坐的原来是个算命先生,单看这人鬍子拉碴的相貌,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个没有工作的懒散闲汉。 「人逢喜事精神爽,您家的好事一定要赶在年前!」白復汉身着军绿色棉袄,双手交叉放在袖中躺在藤椅上晒太阳。周金枝装作没听见继续向前走,「女儿要出嫁了吧!?」 这句话还真说到了她心坎上,萧愉和覃涛也谈了两年,但总给她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白復汉的黑色墨镜映出挎着篮子的周金枝。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暗想这人还真神了,看不见也不是认识的人一说一个准儿。 「男女婚嫁看八字,不合不要钱!」白復汉语气懒洋洋。 「如果合了呢?」 「讨个红包钱,」他右手从左边衣袖抖落,伸出两根手指又伸出四根手指。」「如果特别好的话,翻一番,讨个吉利。您掂量掂量,关乎子女的一生,怎么着也值!」 「那您帮我看看吧!」周金枝素来相信这些,还打算到无梁的庙里去一趟,要这人真有本事,她连去一趟都省了。 报完萧愉和覃涛的八字,白復汉扶了扶墨镜,掐指掐了半天而后一本正经道:「龙归大海,婚姻遇此家富贵,三灾九祸不逢他。成,在年前把喜事儿定了,以后大富大贵,荣华不尽。年后办也行,在儿孙福上虽说差了些,但儿孙自有儿孙福,也不用放在心上!」 老好人跛脚走在前面,章医生双手插在裤袋跟在后面。 「多亏了您给的药,估计明天就不用跛着脚走路了!」 章医生应了声,他有这样的自信,自己的医术不说精湛,解决小伤小病没问题,若是患者出了事儿,也不是他诊断的问题,而是药物或患者本身的问题。 「光头强呢?」老好人从灶上盘子里捡了几颗花生米扔进嘴里,杨燕过来打了他的手背又手指客厅,他揉着手背目光滑到了白色瓷砖墙壁的红漆木门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光头强忽然说新郎来不了了,你说这像话吗?」老好人回头朝章医生挤眉弄眼,他本来是来说这事儿的,看来光头强已经知道了。 章医生神情木然,满脸无辜样,浑身解数也理解不了老好人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大声问。 「什么意思,你还问我什么意思,不是光头强说找我们有事吗?」 经老好人点拨,章医生勉强明白了他话中之意,「话是这么说的。」 「走吧走吧!应该也不急!」他边说边把章医生推着向外走,「咱们去把啤酒搬进来!」 「要是覃涛真不来就好了!」萧望右臂搭在方寸久肩上,两人身高相差较大,方寸久的两肩被压成了跷跷板,左肩下垂,右肩翘起,「我反正支持我姐和凌楼哥!一个郎才一个女貌,任谁看了都是天生一对!」 方寸久不语,只把笑意挂在嘴角,之前旦逢提起覃涛,他左一个姐夫右一个姐夫叫得那个亲热,任谁看了都以为对方是他的衣食父母。「我早看出他是个花花公子,老不正经,跟我姐也说了好多次,可像她这种被爱情搅得昏了头的人,怎么听得进我说的话!」 「哟,那我还真该感谢你的先见之明!」萧望屁股吃痛,迴转身撞上萧愉两瞥凌厉的目光。 他双手捂着屁股转身后退几步,手背不偏不倚蹭上仙人掌。他惨叫一声,几步跳到萧愉跟前,方寸久看着情形不对立马闪到一旁。 萧愉看着像只蜻蜓,瘦得风来就会飘走,打人时力气全集中到手臂,踢人时力量全集中到腿,「看出来了,您可真有先见之明,早知道后面有仙人掌吧!那还往上面凑!」 萧望咧嘴,眼巴巴地看着方寸久,比九哥讨要食物时还要乖顺。方寸久拿书遮住脸,化身为一片落叶飘到花坛另一边。萧望看了看四周,狠下心躲过萧愉伸过来的手臂,健步跨过花坛奔向方寸久,回头沖萧愉做了个鄙视你的手势。 「小心!」方寸久话音未落,萧望仰面摔了个狗吃屎,羞愤难当,来不及思考又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踩烂的香蕉皮躺在离他约十公分的地方沖他做鬼脸。「谁,谁把香蕉皮扔这儿的,有没有公德心啊!」 「我!」阳光送来冷冷的声音。 三人不自觉都吸了口寒气。 第7章 姐姐要出嫁 章立早身穿黑色长袄,抱着双臂斜靠在门框,整张脸像出锅被压得成型的豆腐,惨白惨白的。眼前三人的嬉笑打闹她曾在脑海想过无数次,来安居镇前她就是这样生活的,阳光,歌声,微风,朋友,嬉笑,现在再看遥远又邻近,害怕又期待。她也曾是身在局中的人,以为出了局会看得清楚,可是越清楚就越觉得自己与世界格格不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我看那里有个垃圾桶,准备扔里面的,失手了!」羡慕到了嘴边变成细碎的冰凌。 「没事,我帮你扔!」萧望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舔着违心的笑把脚上和地上的香蕉皮拾起恭恭敬敬扔进了垃圾桶。此刻任谁看了他都是个有礼貌的孩子,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该弯腰时弯腰,该屈膝时屈膝,生活就如一双手,而他是团橡皮泥。 「不行,这件事我一定要找愉儿问清楚!」周金枝不依不饶。 「你问愉儿做什么,要真发生了这种事,是不是该从我们自己身上找找问题?」光头强的话完全不起作用,周金枝像只急切寻找孩子的母鸡。 「她在哪儿?」 「我哪知道她在哪儿?」 老好人和章医生前脚刚走,周金枝想起自己叫萧愉去章家拿盆的事,拔腿怒气沖沖往章家走。 柳珍和杨燕看周金枝的架势脸色煞白,她们都以为是各自的丈夫惹了她。两人都顾不得手里的活计,急忙跟了过去。 「章立早,你又乱扔垃圾,能不能有点公德心!」章林生沖楼下的章立早喊,话音刚落,周金枝从头到脚被浇了个遍,光头强靠后些,惨得不彻底,锃亮的皮鞋上全是水迹。 章林生靠在二楼阳台傻了眼,立马拿盆挡住脸,「我真不是故意的!」他语无伦次,楼下的人纷纷抬头。 章家住的是木板瓦房,七八十安居镇全是这种材质的房子,和湘西的吊脚楼相似,只是没有「吊」,也没有「脚」。从外面看只有一层,实质有两层,二楼铺的是木板,人走在上面咯咯噔噔,把屋子的变小,既可以住下多人,又可以放东西。 章家的楼房经过改造,在二楼装了阳台,所以在外面看就知道有两层楼。阳台上放着多肉,有段时间家里人都将它忽略了,人每天活着就很累,提到一些事就来眼泪,谁还有心思管植物。后来章立早发现花盆里的土已经干了,便浇了水放在阳台,如今接受了几天阳光的沐浴又焕发了生机。 「不是脏水,是昨晚放在炭盆旁的干净水!」章林生补充道,他端了水放在阳台只是想看看多肉,没想到不甚把盆碰掉下去了,还泼了萧望妈一身。 水从周金枝的发梢贴着脸颊流过,滴到衣服上,玫红色的花绿棉衣变了颜色,她拉住萧愉就往回走,光头强忙不迭地跟,皮鞋穿在脚上就跟马新上了马蹄铁一样走不成正形。柳珍和杨燕跟了一段路,见各自的丈夫与周金枝不同道,放下心又回到了厨房。 「你怕不怕她?」萧望看着章立早低声问方寸久。 「你怕她?」 萧望跺着脚摩擦着手臂,「我是不敢跟她说话,瘆得慌!」 章林生慌忙过来,右脚的拖鞋掉在台阶旁未化完的雪里,他干脆跳着到萧望和方寸久跟前,委屈巴巴地看向萧望,「你跟你妈说说,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妈现在才没心情管你呢,她急的是我姐!」 「你姐就要出嫁了,你妈肯定捨不得!」章林生这人实在,太实在就成了缺心眼儿,缺心眼儿就有了股傻劲,不过这孩子的学习能力还是强的。 「你这么想也没错!」萧望顺着他的意思答。 跑出巷口,凌楼沿着府门路,过溺水茶厅一路走到了舟山群峰山脚,拦腰几处红砖白墙的长条房屋在蓝天下引人注目。 五年前一支科考队曾来这里做过探测,几米深的洞随处可见,除了铁矿,没有探测出他们梦想的稀有矿藏,来了段时间留下大洞小洞后就转战到了别处。之后又有钢铁集团在此活动了一段时间,还建了厂,后来也不了了之。 之后几年间又有几队人马相继而来,不久之前动工修建旅游区,资金问题和内部矛盾使得准备合资修建旅游区的企业不欢而散,山腰处白墙红瓦的建筑便是旅游区除了几堆石块留下的唯一成果。修建队走后宋征出资买下了这排房屋,用于安置他手下的一群人,也收留从各地晃荡来的流浪汉,不过这都是前话了,不提。 凌楼抬头看了看太阳,又抬腕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半,他思量着到底要不要回去,此时院里肯定忙成了一团。转念又想好不容易忙里偷闲出来走走,再加上心里堵着一块石头,自己又不善表情管理,回去了给别人找不快,且先到了山顶把堵在心里的石头扔下山崖再说。 他沿着石子公路,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竟到了群山正中的小舟山。放眼望去,整个安居镇尽收眼底,和煦的阳光铺在上面,镀上金黄的同时也换上了新装,抹上了挥之不去的年味。 他大学还没毕业就参了军,退伍后又学习了一年,现在在镇上的警局工作,每天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开着警车乡里乡外的跑,心里也毛毛躁躁。彼时镇上发生了几次打架事件,害得杨燕担心了他好一阵,还想尽办法动摇他把警局的工作辞了当老师,要是不想当老师去外面的公司找份工作也好,总比提心弔胆的要好。事情没严重到那地步,至多村里有人持械斗殴去劝解乱中挨上几棍几巴掌。 方便面回到院里时齐奶奶的凳子跟着屋檐的阳光移动了几寸。 「盆呢?」齐奶奶眯缝着眼问他,又把凳子移到了阴处,冬日的阳光一如既往的暖,把整个人搁在下面晒容易犯困。除了夏季,安居镇的太阳其他三季都是懒洋洋的,像家养的猫被逗着玩时生怕挠疼了主人,通常安居镇人看着电视里的那些避暑胜地都会不屑一顾,安居镇比避暑山庄还避暑山庄,夏天在家坐着穿夹克也舒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放那儿了,您又没说要拿回来!」 「是是是,要怪就怪我没说,我不叫你吃饭你也干脆别吃饭了!」齐奶奶剥完洋葱又开始剥大蒜。 方便面从屋里摸了包方便面走到门口,嘴里嚼得嘎嘣脆响,嚼得嘎嘣脆响也没能盖住齐奶奶的唠叨,「除了吃就是睡,猪杀了还可以吃肉,你呢?都復读两年了,你再考不上就回来种地卖菜餵猪!」 「除了吃就是睡,都復读了两年了,你再考不上就回来种地卖菜!」方便面嘴里也念念有词,把齐奶奶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那您还让我读书干嘛?都说了我不是读书那块料!」说完翻了个白眼,撒下来的阳光也为这白眼撒欢,蹦跳着藏到了白云后面,大有你白我也白之意。 周金枝拉着萧愉从后门进了卧室,「覃涛在外面有女人你知道吗?」 萧愉不紧不慢坐在床上,「知道呀!就为这事儿?」 「你知道还瞒着不说,你是成心想气死你爹妈啊!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由不得你胡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周金枝越说越来劲,「我和你爸养你这么大,你以为我是急着把你往火坑里推吗?如果真是火坑,你就真跳呀?!我们是想你有个好归宿,这样我和你爸归西的时候才能瞑目。」说到动情处,周金枝声泪俱下。她越想越觉得自己人生的失败,女儿跟自己不亲近,儿子又是块烂泥扶不上墙。 「你你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光头强的脸像个红苹果,这苹果还像水壶一样冒着热气。 「没有把握打败那个女人我能同意这门亲事吗?」萧愉站起,拉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周金枝到床上坐下。「再说了,过不下去离婚就是了!我一不图他的钱,二不图他的人!」 「不行,这门亲事绝对不行!」周金枝唾沫横飞,「要找就得找个靠得住的,小心驶得万年船!」 「你妈的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连小心驶得万年船都能脱口而出了!」光头强强颜欢笑。 「你也不要说我,我只读了小学,而且还没读完,你读了初中,听听外面那些人怎么说的你,都说你已经聪明绝顶了!」 萧愉自知满足笑的一切条件都不成熟,但还是没忍住扑哧笑了起来。 「你看你,成个什么样子?」周金枝看着光头强道。光头强顺着周金枝的目光看自己,为了跑得更快,他脱了皮鞋拿在手里,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话在他身上倒真应了验。 「还不是为了追上你!」他单脚站立,拍着脚上的灰,「追追追,追了大半辈子,要不是我,谁能忍你这火急火燎的脾气。」又转向周愉,「婚姻大事,急不得,得慢慢来,找个实诚人,安安静静,吵吵闹闹过一辈子也行,花心大萝蔔配不上我女儿,就算找不到,只要你愿意,有爸爸一口汤喝,就有你一口饭吃,我现在就去给亲戚们打电话,咱么一家人好好过个年。」说完就往外走,边走边说,「这鞋磨脚,我说穿不惯你非要我穿,我跑起来也容易坏鞋,这种鞋,我一生买一双也就够了!还是我那布鞋……」 还没说完,周金枝脸色拉下来,把毛巾直接扔到角落的纸箱上,头髮也懒得擦了,从他手里拽过鞋,用力扔了出去。 「我的鞋——」他朝被周金枝狠狠关上的门大声喊。这爷俩厉害了,一个敢做,一个敢说,她再和他们待一会儿就要被气得进医院,这年也不用过了。 「你永远都别穿了——贱脾气!」周金枝咬牙恶狠狠地说。 第8章 姐姐要出嫁 小头爸爸方建中拄着拐杖从后门经过,能拄着拐杖下地伊始,他每天早上从家沿三号巷一去一回,有时还绕「萧强」走一圈。光头强真名叫萧成强,大家都称他的住处为萧墙。他家和凌宪华家仅一墙之隔,不是竖墙,而是隔了天花板。凌家住二楼,他家住一楼,无梁的房子拆迁后他们一家来到安居镇,租住了凌宪华家的一楼。 在方建中冥思苦想自己因何来到安居镇时,飞来的鞋子一只砸中他的前额,他揪着鼻子向后退,另一只鞋紧随其后撞上左手的拐杖。他迅速收回思绪,努力站稳后他摸着额头定睛看了看,两只皮鞋一只朝天一只向地。 现在他倒能把周边的人认清楚,过去的事情仍然想不起来,看人看事情就像安居镇的雾,迷濛不真切。他吸了吸鼻子,鼻涕在原位置没动。他看起来像是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浓眉大眼,实际今年已四十有余,事故伤到了神经,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像个孩子。 「谁的皮鞋,砸到我了!有没有人吶?」小头爸爸大喊。欧阳诗的耳朵好使,闻声忙从厨房跑了出来。半路碰上周金枝,慌里慌张地只同对方打了个招唿,两个女人各怀心事,也没有多说话。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欧阳诗上摸下摸,从黑色棉衣口袋里掏出纸抹去了方建中上嘴唇的鼻涕。方建中动了动鼻子,这下鼻涕全出来了,欧阳诗又不厌其烦地替他擦掉。 以前他是容不得家里有一星半点灰尘的人,欧阳诗总抱怨他太爱干净,一回到家里就那儿扫扫,这儿擦擦,现在却这幅样子,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又是感伤,又是庆幸。两个极端,一如他光鲜亮丽又坠入无边黑夜的人生。「后半生会好起来的!」杨燕总这样安慰她,安居镇人都认为大起大落的前半生会是平平安安后半生的前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欧阳诗看见地上的皮鞋,对事情的来龙去脉瞭然了七八分。她的心中有一桿秤,秤得出人心的重量和世事的轻重。 「散步,在家里闷得慌!」方建中一本正经,正常得欧阳诗心中的鼓点敲得如江南的暴雨。她抬头眼睛中闪着光芒,这时候小头爸爸却像个孩子般笑了,笑得如春天喷薄而出的太阳,「我是不是应该这样回答?」他确实摸透了她的心思,就这一点点变化,便足够让她悲喜交加。 「萧望妈又犯病了!」光头强踏着双花色拖鞋走出来,遇到方家夫妻尴尬地笑了笑,他本想光着脚出来捡鞋,萧愉给他拿来一双拖鞋叫他穿上,看见女儿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了转变,乖乖把拖鞋穿上了才出来。 「小头爸爸还好?」 「身体基本恢復了,精神还有点恍惚!」方建中是长在金窝里的少爷,大学时期就创业,父母也支持,生意做得不错,哪知后来金融危机追着他赶,灾祸找上你任你有三头六臂也无济于事。公司破产后他一时想不开跳了楼,死了也一了百了,命还在,脑袋却出了故障。 欧阳诗是地地道道的安居镇人,破产后连住房也抵押了出去。她想得开,心态也好,二话没说带着儿子和丈夫回了安居镇。 房子自她父母离世后空置了几年,没破没坏打扫干净了就能住人。 萧望张望了一番,确定章立早进屋后碰了碰章林生的手臂,「你应该疏导疏导你姐,再不济,去医院精神科看看,或者叫你妈去抓几副中药吃着调养也行!」说完又恍然大悟,「你爸不就是医生吗?现成的!都不用看诊的钱!」说完又自圆,「你爸是中医哦!中医在神经这块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我也想啊!我们全家人都想,你也看见了,我姐平时根本就不理我们,除了上学,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她那小黑屋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读圣贤书。」方便面嘴里嚼着最后一口方便面两手揣在裤兜摇摇晃晃走来,「你们说的不正是我吗?」 萧望觑了他一眼,「说的是你,要是明年中考你再考不上,只有拿着锄头把黄土这本书翻来覆去了!」以锄为笔,把土地作书对他来说也不错,至少目前对他来说书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和符号就是针尖对麦芒,扎得慌。 「你这个比喻形象生动,上得了台面!」他靠在方寸久身上,「是吧?哥!」 方寸久后移一步,搬走木梯的事还没找他算帐呢!他倒得意忘形了。方便面失去重心前后左右摇晃了几下,「你们听说了吗?新郎来不了了!」 众人面无表情,他也知觉了,「怎么,我错过什么了吗?」 「没有。」萧望答。 「不管了,错过什么只要不错过电影就行了!」他碰了碰方寸久的肩膀,「你买到《长江7号》了?」 柳珍和杨燕在厨房忙了会儿,左等右等没等来周金枝。毕竟是给她帮忙,主人不在工作也没了头绪,忙了一大早,还没顾上吃饭,停下来才觉得饿,于是商量先各自回家做饭。 凌楼遥遥看见东北旮旯里腾起的几缕炊烟,就知道她们已经在做饭了,他摸了摸肚子,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这些天他推说警局的工作忙很少吃饭,实际是没有食慾,没有食慾的他此刻想通苦的是自己,有什么不畅快的也千万别和食物过不去。 「放下吧!」他告诉自己,在他下定决心的剎那,凌穹的大嗓门七弯八绕传进耳朵。他没有回应,隔山喊话与静谧的安居镇不搭配也有损他男子汉的脸面。 「就知道你在这儿!」凌穹气喘吁吁跑过来,小时候只要受了气挨了打他就会跑到山脚,找个大石块站着向远处扔石子,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被扔了出去。那时候还没有路通向山顶,「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只能停留在文字层面想一想。现在有了公路,心里揣着事儿不知不觉就晃到了半山腰。 「知道我在这儿你还叫得像只乌鸦!」他压低声音说。 「趁此机会练练我的嗓门儿!以前男女表达爱意,都是这样隔山唱歌的!你想不想试试,看萧愉姐是想要渡船还是喜欢碾坊?」 凌楼莞尔,酒窝被送到耳根。他脸上完全没有活了二十五年的印记,细腻白皙的皮肤让女生看了都羡慕,杨燕总说怀凌楼的时候她总想吃辣椒,酸儿辣女,以为是个姑娘,没想到生出来是个小子,那幅皮相还是像个姑娘。「你懂得倒挺多,为什么每次考试的时候你这满腹的经纶没什么用场?」 「不要转移话题!现在问题的核心是你,我的问题嘛,稍后再议!」 「凌穹,明年你一定能考上!」她把双手放在嘴边,对着安居镇喊。阳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照射安居镇,半白的雪托着安居镇,宁静祥和。对面没了大山的阻挡,凌穹的声音像飘落的雪,散到了各处。 凌楼一脸嫌弃地捂着耳朵向下走,「你也试试!」她眼疾手快拉住凌楼的衣服下摆。 「不要,我可不像你那么没脸没皮!」 「试试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保证,只要你喊出来一定心想事成!」凌穹拽着凌楼不肯松手。 「我喊什么?」 「萧愉,我一定会娶你!」 凌楼踢着脚下的石子,勐抬头大声喊出:「我要开始新生活了——」他终究缺少勇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章林生,吃饭了!」柳珍不是四川人胜似四川人,言行间呛得人鼻涕眼泪一大把,她站在门前双手插在腰间,右手拿着锅铲声音洪亮。 迎面走来的章医生赶紧低下头,以他生平最快的速度走到柳珍前面,「你看看你,成什么体统!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喊人吃饭就喊人吃饭,你这副样子算怎么回事儿!」 柳珍放下手臂,「你快进去吃饭,啫喱水把脑袋都被压扁了还在这儿数落人!」 章医生摸了把头髮,喷了啫喱水连头也显小了,他摇了摇头又嘆了口气,「别人说的都是对的,就我说的是错的!」 电视里重播着奥运会的开幕式,丝绸之路在电视里延伸拉长。方寸久去了巷里的音像店,老闆说《长江7号》刚到货就一抢而空了。他也没想到会这么畅销,在无梁一中还没迁到安居镇前他进十张都不一定卖得出去,这次进了三十张竟然眨眼间便没了。高中生竟然成了他的衣食父母,看来国家大力发展教育确实是一件好事。大肚子的老闆笑哈哈。 几个孩子很快就把定婚风波抛诸脑后,正四仰八叉在方寸久的房间看奥运会的开幕式。「你妈叫你回家吃饭!」方寸久碰了碰章林生的胳膊。「那时候老师叮嘱我们看我们不爱看,还觉得是浪费时间,现在看和那时的感觉不一样,还挺好看的!」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跳着从方寸久、萧望和方便面三个身体的空隙间穿过。 走到房门口,他扶着门框大声喊:「方便面,你奶奶叫你回家吃饭!」 第9章 姐姐要出嫁 方便面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盯着电视。他自小是个电视迷,还是黑白电视的时候就整天抱着电视,有了彩电更甚。只要坐在电视前,外界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他认为最好的生活就是吃着方便面看电视。 「方便面,你奶奶叫你回家吃饭!」章林生又重复了一遍。 他脸上挂着笑意,「你少唬我!就算她来了我也不怕!」 齐奶奶拿着根细长竹条站在门口,眼睛瞪得斗大,像只随时可以战斗的公鸡。方寸久和萧望站起来乖乖退到一边,「这回真不是唬你的!」方寸久低声道。 方便面习惯性地跳起,在齐奶奶踏进门槛的瞬间像只老鼠绕到了她身后。 「长本事了!喊了你十多遍,你吃电视好了,还吃饭干嘛?」齐奶奶健步如飞,方便面左闪右躲,满院子乱蹿。竹条的尾巴在他背部扫了几下,眼看就要追上,一个装满鸡毛的竹筐从空中飞了过来。方寸久本来想把竹筐移开,免得祖孙俩撞上,没想到自己的左脚绊了右脚,他人倒站住了,筐却飞了出去。 欧阳诗「小心」两个字未出口,齐奶奶眼疾,看筐飞过来立马弯腰,竹筐贴着她的肩膀擦身而过,鸡毛雨落在了方建中的位置。他清咳几声,几根调皮的鸡毛飞上他的头顶跳舞,跳完稳稳抓住他的头髮不肯放松。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是方寸久反应迅速,急忙跑过去帮他爸摘满身的鸡毛,紧接着几个孩子都跑了过去,把小头爸爸困在垓心。 小头爸爸成了只单脚站立的鹤,被一群孩子推来攘去。方便面瞅准机会,一熘烟跑回了家。 周金枝走到厨房前长吸了一口气才进去,一看厨房没人,彻底放下心,神色悽然,没人了也好,让自己冷静会儿,看看时间,已快十二点,忙了好几天,都白忙活了。 光头强踩着皮鞋在后面像只企鹅紧紧跟着周金枝,他捡了皮鞋后换下了拖鞋,这时周金枝的心情本来就不好,他可不想再火上浇油。 「你看看你这——不要感冒了,去把衣服换了吧!把头髮也吹吹!」他浑身上下摸索了一番,才想起今天换了新衣服,没把毛巾塞进口袋。萧愉拿着毛巾和一件外套过来,走过去碰了碰她爸的胳膊,示意他把毛巾递给周金枝,也让周金枝换件衣服,今天她同周金枝讲了生平最多的话,她出生后她们之间的交流有光头强还算顺利,后来多了个萧望便再也没顺利过。 光头强接过,萧愉便转身离开了。 周金枝看着杂乱的厨房嘆了口气,还好她们已经走了,不然看见自己这样狼狈的模样,不定怎么暗地里嘲笑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他们这些人,可不都像蝼蚁一样?在一团乱麻的生活和自然灾害面前,人又能算得什么呢?「还换什么衣服,愉儿的事都那样了!」 光头强把毛巾和衣服塞给他妻子,转身向卧室走,「你不换我换!」他心里咬牙切齿,心想这婚事吹了也好,不过覃涛那小子挨千刀也难解他心中的怒气,好小子,竟然跟他们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 光头强换了双布鞋仰首阔步,黑色毛领大衣把他裹成了个油漆桶,因感觉有几分冷,又加了件衣服,这件衣服只和覃老师夫妇见面时穿过一次。「说了不买这种衣服你偏要买,我就没有穿这种衣服的命!」他甩甩右胳膊,「手臂像上了锁,不灵活!」周金枝也在他身后进了卧室,此刻换了衣服正在擦头髮。 「不是你自己说想要给愉儿挣几分面子的吗?」周金枝怒气沖沖,「这下可好,面子没挣回,倒丢了几大箩筐!」 光头强暗想这时候「愉儿愉儿」的叫得真是亲切,之前怎么没见你过问女儿的事呢?「管他面子不面子,女儿自己觉得好才是真的好!世界上的男人一大箩筐,可咱们的女儿只有一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湿衣服换下来,周金枝觉得心里也轻松了几分,听见外面喊吃饭的声音,也拿起桌上的锅铲走向厨房。光头强也到了厨房,准备给她搭把手。 「她现在是怎么个想法?」周金枝问。 油在锅里刺啦响,升起一阵青烟,她准备简单炒几个菜压压从胃里涌上来的酸水。 光头强摸了摸光头,阴着两颊,「她有什么心思,你不是不想管她的事吗?」 周金枝没有吭声,萧愉自小便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但有事从不同她讲,说几句也都是轻描淡写,当然她也认为她是个女孩子,从小就不怎么喜欢她。 此刻她意识到这么多年萧愉跟她说的全是学习方面的事情,生活中的琐事杂事,比如说食堂的饭合不合胃口,在学校有没有知心的朋友,和同学的关系怎么样,她只字未提,周金枝也没问过。想到这里周金枝越发心酸,偷偷抹了把眼泪,以免滴进锅里。 「想她那么会体贴父母的一个好孩子,你……真是,平时买衣服也只给萧望买,她愿意跟你讲才怪……」 「我后来不是给她买了吗?」那时萧愉学习好,去开家长会她总能出风头,本来不打算给萧愉买衣服后来一高兴就买了,「那你呢?只知道在外面跑来跑去,有真正关心过我们吗?你以为孩子会平白无故就长这么大吗?还不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我容易吗我?再说萧愉——」周金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数落,说到萧愉她低下头,「她那样子,我现在都有点怕她呢!」 「好好好,我不跟你吵了,都是你一个人的功劳行了吧?」光头强搬了个小凳坐在灶门前,火光跳动在脑门,他眉头微蹙,萧愉高三那年的事情歷歷在目。 红眼睛的蝉趴在树枝背面咽了口口水声嘶力竭。高考临近,萧愉每天回家后只闷头学习,萧望嘲笑她是个机器人。这天晚饭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千块钱,「这是我三年的奖学金,给你们!」把钱给周金枝后又回了卧室学习。 之后周金枝逢人就说起这件事,向人炫耀她的女儿学习好,又听话又孝顺。 「萧愉,不知道她是不是脾性不太好,一个高中女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多钱?」邻居那个长脖子的女人说,那时她住周金枝家隔壁,两家多少有往来。她在校门外开了家副食店,每天来来往往的客流量都是学生,眼里心里都是学生,哪个学生买的东西多,谁和谁玩得好,全被她看在眼里。「前几天我看见她和几个穿着奇怪的人走在一起,还有那头髮,还有黄色的,那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学生,高中的女孩子的心思多,我说出来你们也多留意!」 之后周金枝也同萧愉提起过这件事,「她是哪样的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想得这么龌龊倒是少见,我拿的是奖学金,她再怎么污衊她女儿也享受不到一丝一毫。」光头强替女儿辩白,虽然信了女儿,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变了质就形成了疙瘩,咯在心底不疼不痒年深日久不提倒罢了。如今再想起倒觉得没脸再见女儿。 她是如何瞒着他们省吃俭用存下这笔钱,面对外人连同父母的质疑她又是怎样安慰着自己一路走下去,为了考上理想大学她又是怎样挑灯夜战埋头于学习,这些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设身处地想过。 他们似乎连告诉女儿你要好好学习,只要你愿意读,就算砸锅卖铁爸妈也会供你都只对儿子说过。这些年他们也确实砸了锅,卖了铁,可勐然发现,女儿成长得这么好,不是他们的功劳。 周金枝搬了个小凳在光头强身旁坐下时,他背过脸擦了把泪水。嫁女儿之际才看透这种内情,他真想狠狠给自己几拳。 「煳了,锅里冒青烟了!」凌穹几步跨到灶前,舀了水倒进锅里,水雾搅着油烟升起。「差一点就要烧起来了!」 周金枝和光头强站起来看了一眼锅里,四目无神。「凌穹回来了呀,找到你哥哥了吗?」周金枝咽了口口水,平復了下心情问。 凌穹努了努嘴,凌楼带着阳光般的笑容走过来,光头强还在忙不迭的把灶里的柴火退出来,淡灰的烟燻得他睁不开眼,他轻轻揉了揉,两行热泪不争气地跑了出来。 章立早看他们一群人在外面有说有笑,垂下眼独自进屋淘米做饭。煮好饭后她觉得应该过会儿再炒菜,于是她来到二楼阳台章林生碰落水盆的位置,阳光里有很好闻的烟火气味,她闭着眼睛面朝太阳站了会儿。 对面光头强和周金枝的一举一动尽在眼底,说的话虽然听不清楚,粗粗略略也听了个大概。 「章立早!」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 第10章 姐姐要出嫁 章立早站在阳台往下看,章林生站在楼下向她招手,似要把头顶的太阳摇下来。章立早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这个傢伙像动物冬眠沉寂了好几个月,搞得自己怪不习惯的,看他恢復得不错,倒找回了几分从前的感觉,没错,这才是章林生嘛!章立早转了身不理他,「章立早!你看我。」他越发得意,在楼下做鬼脸。 章立早瞥了他一眼,连像上次丢出「幼稚」二字都不屑,他吧嗒了下嘴,摇头晃脑进了屋。近来他的笑容多了,言行举止也跟着调皮了起来。 「烟太大,差点没缓过来!」光头强两手一抹,手上的黑渍全蹭到了脸上,两行泪水也变成了黑水。经他左一下右一下地涂抹,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像极了斑马线,「你干什么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凌楼憋住笑意,舒了口气道:「去散了散步!」 凌穹站到凌楼后面笑得肩膀一起一伏,上气不接下气。 光头强答应了一声,「散散步好!上班了就被拴牢了!对哦,你们也还没放假!警察好,那身衣服穿在身上立马来了精神!」 「啤酒我买回来了,放大门口了!」凌楼说。 「好,我看见了!」 「吃饭了!」杨燕顶着头捲髮出现在楼梯口,自她三年前烫过头髮之后,她的头髮就再没顺直过,此后她看见理髮店心里就憋闷。 「就来!」凌穹带着笑声回答了一句,黄色围裙消失在楼梯口。 「快去吃饭吧!」周金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再怎么样饭还是要吃的。萧望,吃饭啦——」 章立早下楼,看见满桌的菜才知自己在楼上待了很长时间,从映秀镇搬过来后她就喜欢发呆,别人说话时她发呆,不说话时也发呆,独处时发呆,群居时也发呆,上课时发呆,下课后还发呆。章林生耽误了高考,她根本无心高考。再这样下去自己肯定废了,她明明不想这样生活的,可是没有办法,一切都不受自己控制似的。 「正准备叫你呢!」柳珍这话说得生硬,她向来直来直去,可在章立早面前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要拿捏着才觉得合适,在章立早眼中,自己倒像个外人似的,说到底,就是个外人。 章医生坐得笔直在沙发看书,一本《本草纲目》他来来回回看了不下五遍,书页便也有了轻微的毛边儿。柳珍拍掉他手中的书,「哎!」他责怪似的看她一眼,大叫到,「林生,过来帮我把书捡起来!」柳珍示意儿子最好离远些,但章林生还是没眼力见儿地走了过来。 「章医生,有劳您抬一下脚!」书工工整整躺在章医生脚边,他在地震中被倒下的木柱伤了腰,现今也没有完全恢復。 弯腰捡书时章林生肚子里响了几下,随后打了个咯儿,「你又乱吃东西了!」柳珍问。 「还不是和你们吃得一样!」早上他去巷口的小卖铺买了两包辣条吃了,为了不被发现,吃完后还特地刷了牙齿。 「真是,在这节骨眼儿弄出这种事,要是我,我非打断了那小子的狗腿不可?」老好人夹了土豆丝没放嘴里放进了碗里,他看着闷头吃饭的一家人开始发表感慨。 「话是你传出的吧?弄得鸡犬不宁的!」柳珍白了他一眼,没好气。 凌楼凌穹带着一万个问号听这段无头的话。 老好人又夹了块红烧肉,到嘴边又放进了碗里,「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也就是和章医生说说,章医生那人你也知道,嘴紧得很,谁知道被光头强听到了!」他原本想再辩白几句,想到自己当初就想直接告诉光头强的,赶紧闭了嘴。 「都是你那张嘴惹的祸!你什么时候管好你那张嘴,我也就高枕无忧了!」杨燕说,实际此刻她也没了吃饭的兴致,萧家的亲戚朋友有些远的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覃家想必也是鸡犬不宁。 阳光收进了云里,冷风窝在墙角蠢蠢欲动,各家各户都紧闭门窗围着火炉谈天说地。门外几声狗吠,敲门声响起。 凌穹塞了几块红烧肉里的土豆一抹嘴急急忙忙跑去开门,欧阳诗裹了件红色厚棉衣在外面,鼻头红了一圈。九哥乖巧地坐在她旁边,忽闪着圆熘熘的眼睛。 凌穹扑上去抱住它,脸来回在它身上蹭,九哥尽情享受着她的抚摸。杨燕紧跟着过来,「这孩子,整天就惦记着狗!」边说边拉欧阳诗进屋。 「人也好狗也罢,终归是一条命!」欧阳诗没动,回头满脸爱意地看了眼一人一狗,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 杨燕也陪她站着,「这条巷子,谁不知道你心善?」 欧阳诗笑,「我刚来的时候看见萧望妈了,她叫我跟你说一声,东西她自己收拾就行了!」 杨燕答应了一声,没说什么,两个女人一瞬都沉默。 凌穹也不管饭吃没吃完,从屋里拿出皮球下楼和九哥在院子里玩儿。 「还来吗?」欧阳诗站在门口,没有进屋。 杨燕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她回头看了看,凌楼看着她,老好人也把目光聚集在她身上,「现在就走!」 「不急,你吃完饭后再来也不迟!」 「我已经吃饱了!」她推着欧阳诗出门,又对立面还在吃饭的父子俩道,「吃完把桌上收拾了,把碗洗了!」 九哥摇尾捡回凌穹扔出的皮球,昨日晴了一整天,屋上的雪化完,只有墙角背阴处还有一层薄雪,薄雪被冻住就成了冰雪,冰雪在太阳的炽烤下又成了白雪。 「你妈呢?」章医生吃完饭又回到沙发拿起《本草纲目》。 「不知道!」章立早关掉电视进了屋。 「你妈呢?」他微微侧转身问还在狼吞虎咽的章林生,他指了指电视机旁的全家福,「我妈不是在那儿吗?」 一句话说得章医生五脏六腑翻腾,拿起手中的《本草纲目》就扔了过去。章林生站起躲到桌后,桌上的鸡蛋番茄汤翻身落地,连汤碗带汤勺成了细碎的几块。 第11章 姐姐要出嫁 光头强站在房屋转角,目视杨燕和欧阳诗的背影渐行渐远,她们越过巷道,到章医生家的院墙消失。走进院子九哥看见他,欢喜得把皮球扔在了半路,后腿站立前腿搭上光头强的肩膀,光头强乐呵呵抱住它,偏头问凌穹,「你爸在家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在呢!」凌穹捡起皮球拿在手里玩,「您找他有事儿?」九哥意识到光头强并非找自己,放下腿耷拉着脑袋跑到了凌穹身后。 「谁找我?」老好人打开门,半条腿在门外,一条半在门内。 「走,一起去说说话?」 老好人想也没想,指派凌穹,「整天只知道和狗玩,快去帮你哥洗碗!」 「你还不是一样,」待老好人和光头强走到门口,她冲着他们的背影大声喊,「妈出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我不洗!」 云层像团被嚼烂吐出的口香糖紧黏在太阳上,在跨过巷道的时候一阵冷风迎面扑来,方便面凌乱捲曲的头髮荒草般齐刷刷向后倒伏。四九的风里带着刺,刷过让人面红耳赤,面红耳赤后是钻心的疼痛。 方寸久抱床厚重的棉被往门里挤,被子在房间窝了一冬好不容易等来个晴天,太阳却是这般短暂,被子上阳光的气味淡薄,方便面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狠狠撞了他一下。他原本可以完美进屋,被方便面这样一弄,反而卡在了门里。方便面一时得意,忘了在心中默念无数遍的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方寸久的箴言,除了他,谁都不能开方寸久的玩笑,要谁开他的玩笑,他都能跟人拼命。 他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了句「天佑我大中华的一粒草芥高考平安上岸。」方寸久偏转了身子,在两旁重重压力下如游鱼过石缝,巧妙地进了门。 「哥,你就原谅我这一次,我刚回去没吃多少饭,到现在头还晕着,神志不清!」 方寸久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还是适合回家种地!劲儿比耕地的黄牛还大!」 方便面嘿嘿一笑,「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所以寒假作业,还得请你帮帮忙!」 章医生和章林生看见飞到墙角柜底桌下的青瓷片立时傻了眼。章林生学九哥样从桌子这端钻到彼端,章医生也顾不得腰伤和他珍爱的《本草纲目》,灰熘熘迈着小碎步走到桌旁,父子二人仔细端详地上的碎瓷片,企图用想像拼接成个完整版青瓷汤碗。 「这是你妈——」 「这是我妈——」 「最喜欢的汤碗!!」 印有农人渔耕的青瓷汤碗是柳珍的陪嫁。出嫁时她刚满二十,母亲特地跑到十几公里外的窑洞,亲手烧了这个汤碗。母亲告诉她勤俭才能持家。地震时天摇地动她在自家厨房抱着这个汤碗坚持,被救出的也只有她和这个汤碗。 她和章医生花了半辈子经营出的家一瞬化为渣滓,源于尘土归于尘土虽没什么不好,但如拼命建成的理想大厦陡然崩塌,所有的勇气希望和未来也在那刻崩塌,崩塌后就不知何去何从。 「怎么办?」章医生问儿子。 章立早从房里走出,「这下可糟了,这可是阿姨最宝贝的汤碗!」她拿着水杯拿起开水瓶倒了杯水。 「章立早,你少幸灾乐祸!」章林生匍匐在地上捡拾碎片嘴里嘀咕。 「我现在就去告诉阿姨!」 章医生跨出几步挡在她前面,「立早,这事可千万不能告诉你阿姨。」又换了严肃表情看着章林生道,「怎么和你姐说话呢?」 章立早鼻孔哼出一声,她看着章医生,缓缓道出一句:「没准儿还能送到店里修一修!」说完端着水杯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啪地一声门被关上,章医生和章林生像被狠狠拍了下。 杨燕进门,柳珍和周金枝都在,四方桌像是为她们量身打造,柳珍在北,杨燕镇西,欧阳诗坐南,周金枝矗东。 「没听说今天要聚会呀!」周金枝问,她本来还在吃饭,柳珍说有要事商量,夺了她手里的碗就把她拉了来。说吃饭无非也就是在做样子,覃老师打电话过来,从电话里听出那端也是吵吵闹闹的,隐约还听见女子的哭声。覃老师一个劲儿地道歉,虽没提及婚姻不成的事,她知道那也是把退婚的先导权留给他们,总之这桩婚事是黄了。 「主人还好意思迟到!」柳珍说。 杨燕急忙打圆场,「这不怪她,怪我!」 「说的就是你!」欧阳诗笑着说,「你还真跟着她的意思说。老师遇到你这样的学生,也真是省心了!」 方寸久抱着被子经过,四个女人的声音隔着门比开着门还要清晰。 「盘丝洞里的妖精又要开始兴风作浪了!」方便面捂住耳朵,低声对方寸久道。 「过年都不用买鞭炮。」 方便面从怀中掏出一张光碟,「《大话西游》,借你家的影碟机一用!」他回家扒拉了几口饭又跑过来,之前以为方寸久买到了《长江7号》便没有带过来,好的东西每天都经歷点,就会觉得日子还有盼头,生活还有乐趣。 从章医生家出门直走约三百米,就能看见两个红漆大灯笼。到安居镇后,欧阳诗重拾自己的老本行,酿酒卖酒开了这家小酒馆,取名「长久酒馆」。 小头爸爸坐在桌前,抱着身子一个劲儿地说好冷好冷。章医生系猫和老鼠图案的围裙摆酒放酒杯。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我还跟光头强说肯定我们先到呢!」老好人接过章医生手中的活计。 「章医生一直在催我!」小头爸爸低着头满脸委屈,这群人就他什么都敢说,大家也都知道他脑袋受了伤不跟他置气,有时还同他说几句玩笑话。 「章医生,你这样可不太厚道啊!觉得小头爸爸好欺负不成?」光头强在小头爸爸身旁坐下,顶着绝顶面对其余三人,老好人的玩笑话也没能让他抬起尊贵的头,午饭也没好好吃,净打电话通知亲戚萧愉的订婚宴取消的事情了。小头爸爸倒好酒,光头强端起一饮而尽,小头爸爸吸了吸鼻子,不满地扫了光头强一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第12章 姐姐要出嫁 萧愉坐在梳妆檯前,静静抹掉脸上的泪水,今天桌上饭菜很丰盛,大家都没什么胃口,饭桌上静得连牙齿咬碎米饭的声音都能够听见,她勉强吃了几口就进了卧室。同事中应该还没有人知道她订婚的消息,除了——,那也是个可怜人,以他的脾气秉性,不会到处宣扬,倒可以不用担心,至于那些亲戚么,都像蚊子一样,哪里有肉就往哪里凑,她的幸福,她的人生,对他们来说有什么重要的呢? 镜子里映出床上鲜红的新娘敬酒服,按照周金枝的意思,这套衣服原本是打算租的,她咬了咬牙,干脆买了一套,也许是小时候很多漂亮的东西,比如说发卡,布偶她都没有拥有过,所以在自己工作挣钱后只要看到喜欢的饰品就会买下,喜欢的布偶在经济可承受范围内也会买,但是这套敬酒服是个例外,或许只是单纯地和周金枝怄气吧。她是个好强的人,从意识到自己在家庭的处境开始,或许更早,在得知覃涛在外面有女人后,她早就已经把男人和女人的那层关系切断,只是契约关系而已,在心底高高挂着的自尊让她选择了不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如今爸妈知道了,搞不好会闹得四周的邻居都知道。那时候脸可就真的没了,思来想去,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决定出去走走。 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桌上的菜盘都没有端,她把菜盘捡了,从客厅到厨房一一检查了一遍,感觉看上去心里都舒坦多了。她整理了一下头髮,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抬头挺胸走向玄关,打开门,迎面碰上吃完饭从楼上下来的凌楼。他里面穿着制服,外面套着件黑色大衣,嘴里哼唱着「今天是个好日子」,从餐桌爸妈的谈话中他得知萧愉婚事即将告吹,再加上光头强来找老好人去酒馆喝一杯,心里没来由的畅快,「上班去?」萧愉问。 「嗯,啊啊,对!」他看萧愉神色勉强,面上还竭力装出来的平静,心里也很难受。 「今天还上班,不是快过年了吗?」 心情平復后凌楼像平常露出笑容,「离放假还有几天!」正赶上一个相熟的人的母亲住了院,他也乐得和他换班,为了藏住新郎不能来的欣喜,他觉得以工作为由去警局打掩护比较好。「我这几天值夜班!」他又补充说,「还早呢!」 萧愉点头,没有继续说话,他看着走在前面单薄的身影,乌黑的长髮依旧扎成高马尾,有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傻了,怎么会对一个背影那么痴迷呢?现在那种感觉又不可抑制地全部涌上来了。 凌楼咳了一声,顺了一口气道:「在家也是闲着,值夜班的同事的母亲住了院,我想早点去替他!你呢,干嘛去?」 萧愉指了指对面小头爸爸的家,「去找我妈!」 「又在进行方桌会议?」 萧愉现出无奈的表情,「估计是的!」 与萧愉分别后凌楼走得很快,边走边摸自己的两颊,告诉自己以这样的表情见面才最自然,与早上走这条路时相比,步子轻健了许多,同是对联灯笼雪人的太平盛景,心境不同看到的景象又不同,他想到那位母亲和孩子,即便未来有一天孩子对母亲说出「我不要你了」,那位母亲大永远对自己的孩子说不出「我不要你了」这样的话。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卑鄙。萧愉一家都忙做一团了,怎么自己倒幸灾乐祸起来了。 他靠墙平息了片刻后,又迅速迴转身去看萧愉是不是真的到方寸久家去了,换了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事情心里总会有波动吧!更何况对向来就要强的萧愉而言呢?他看萧愉进了方寸久家院门,这才放下心去上班。 凌穹把院里剩下的几床被子交叠后全部扛在肩上,方寸久放完被子出来,看见凌穹笨拙的样子轻轻笑了笑。被子遮住她的上半身,只剩两条腿在风中晃荡。狗看见方寸久尾巴恨不得摇上天,跑过去前腿搭在他肩上,脸也蹭上了他的脸。 方寸久摸了摸它的头,「等会儿再给你吃的!」九哥最会察言观色,谁心情好它就在谁眼前晃悠,谁不高兴它也懒得理睬,但是方寸久除外,他高兴它就陪他玩,不高兴就一言不发,陪他一起不高兴。 九哥是一只金毛寻回犬,有段时间全国狂犬病闹得厉害,不到八个月的它被狠心遗弃在马路牙子边。放学回家的方寸久捡回扑闪着一双大眼瑟瑟发抖的九哥。先带它去了医院,后又置办养狗需要的各种东西。从东南沿海不远万里来安居镇的路上,九哥坐车遭了一番罪,到安居镇后差点没缓过来,方寸久省下钱给它买肉买牛奶悉心照顾,才有现在活蹦乱跳的狗。 他把凌穹肩上的被子挪了大半到自己肩上,「可算喘过气来了!」凌穹大口吸气吐气。 「搬不动你也不知道少搬点儿?」 「我哪儿知道棉花也这么重?」 「要是别人问你一公斤铁和一公斤棉花哪个重,你铁定选棉花!」方便面得意洋洋。 「总比不上你,撞棉花整个脑袋差点撞没了!」在和方便面互怼这件事上,她从来就没输过。方便面这时卖了乖,主动把方寸久怀中的被子接了过去,大有当牛做马之意。 酒馆里男人们围坐在一起喝闷酒。 「光头强为他女婿不来接他女儿在烦恼!」小头爸爸一语道破,其他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他,示意他赶紧闭嘴,小头爸爸完全不为所动,「多大点儿事,你女儿还是你自己家的女儿,又没到别人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小头爸爸说得没错!」光头强一口闷掉杯中的酒,一鼓作气道,「那边打来了电话,铁定不会来了!女儿还是我自己的女儿!」具体原因覃老师也没说清楚,总之婚事黄了的意思领悟到了就行。 「一些重要的事她不说还不是怕你们担心,不能全怪她,你们也要反思反思你们自己了!」小头爸爸继续说。 「光头强喝了你两杯酒,你也不用这样堵他!」老好人喝了一小口,敢觉嗓子都被辣哑了,他吧嗒了下嘴,喉咙又像吃了薄荷糖一样清爽。 「搞不懂你在烦恼什么,你应该感到庆幸才对,你女儿不是还没嫁出去吗?取消不就行了!」小头爸爸说。 「明天就要去看地方了,现在说取消——」他心里酸楚,「大不了不要这张脸了!来得及吗?」他看向其他三人,徵求意见的意思。实际上他已经通知了一部分人了,现在真的想听见肯定的声音。(註:看地方即订婚之意。) 「怎么来不及,打电话的打电话,能上门通知的就上门通知!」章医生捶着腰说。 方寸久习以为常,方便面和凌穹出生不多不少刚好相差六个月。方便面能迈步时就跟着齐奶奶住在安居镇,彼时两家隔了一条巷道,凌穹站在这边挑衅方便面,方便面两步一摇晃三步一摔倒的过来找她拼命。到方便面过来时,她早跑屋里找个隐蔽的角落躲起来了。两人从小吵,现在也没有消停过。 「凌楼哥该笑掉牙了!」萧望拿着本作业走过来,虽然此刻他爸他妈他姐都不在家,为避免他们把今天发生的一切的化学反应作用到自己身上。临出门时灵机一动,随便摸了本作业出门。 三个人神色平静,「不是吧!你们都知道我姐嫁不出去了?」 「你小子胡说什么呢!整天只想着怎么黑你姐吧!」萧望哀嘆一声,萧愉真是阴魂不散,哪儿提起她她就出现,时间总是刚刚好。 「苍天有眼,我可真没这意思!」他跨到方寸久身后。「口误,你这次是嫁不出去了!」萧愉没有睬他,手插在外套口袋走向巷尾,她没打算去找周金枝,也没想同她说什么,现在恐怕只有巷尾是最安静了的吧! 「萧愉姐肯定很伤心!」凌穹看着萧愉的背影说,「但是总会好起来的!世上又不是只有他覃涛一个男人,再说她这么优秀,又不是非要嫁人!」 「不是叫你在家里做作业吗?」方桌会议结束,四个女人由周金枝打头阵来到外面。 萧望把手中的作业本亮给在场的所有人,「我来找方寸久,有几题不会,特地来请教他的!」他看着方寸久,浑身上下写满「谦恭」二字。 「噢,都高四了,九年级的作业你还要来请教方寸久啊!你莫不是猪脑子吧!」凌穹看着他手中的寒假作业幸灾乐祸。 出来匆忙,他随便拿了本作业就出来了,哪管上面写的什么。方寸久看了一眼,正是昨天他去找萧望拿《喜剧之王》的光碟时翻出来的九年级寒假作业,当时方便面催得厉害,他就顺手放在了书桌上。 萧望收回高举的手到眼前,为首的一本上面赫然写着「九年级寒假作业」几个大字,几本都看了,都是九年级的。 「请教人家,请教也得有点诚意吧!」周金枝揪着他的耳朵就走,「这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没有拿成武侠小说啊!」 「你的呢?」排在第二的杨燕问。 「什么?」凌穹故作不知。 「您说什么?」凌穹继续装蒜。 「你怎么对得起你哥花的整个月工资?亏他还给你买了那么多复习资料,还不快回去?」凌穹愤愤把被子全扔到了方便面身上,「碗洗了吗?」 「您叫我哥和我爸洗的!」凌穹分辩。 被子像条围巾缠住了方便面的脖颈,看着就只剩了脑袋和身体,看着很是恐怖,「天作孽——」说了三字,他忘了后面该怎么说,便只吐出了「自作孽不可活」几个字。 第13章 姐姐要出嫁 太阳从东边舟山群峰的豁口走到西边,像炊烟跟着风走了八千里,八千里后只剩云月和盘在半山腰的小路。 光头强背着手走出酒馆,看了一眼暗沉沉的天空,远处山顶一片雪白,对面的音像店放着《北京欢迎你》,「迎接另一个晨曦,带来全新空气……让我们都加油去超越自己……」歌声塞满了整条小巷,和水果店里水果特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断断续续的,熟悉的声音、旋律,还好遇见了一群可爱的人。 他想自己是应该发发脾气的,扔掉杯子打碎几个碗也好,可看到周金枝义愤填膺的样儿又退缩了,似乎发谁的脾气都是没来由,所以只在酒馆说了些话喝了几杯闷酒。 冷风送着歌声酿出的几分酒意也被带走,他抬头看着天空,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半点云彩都无,总之还是亮着的,只要亮着有一天就会变好吧!像歌声里唱的那样:「有勇气就会有奇蹟!」只要有活下去的勇气就会有奇蹟。 老好人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左肩,又揉了揉右肩,小头爸爸在后面替他揉着脖颈。「要变天了!」老好人说。 章医生也用手捶着腰,「这哪看得出!」他扶着腰看了眼灰濛的天空,「说不定明天能晴上一整天!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章林生看见柳珍,心里打了个寒噤,猫腰拎着碎瓷片躲到了屋角的桂花树后面。「还不快回去,小心遭殃!」吃了瘪的萧望嘴巴一开一合,像条鱼在吐泡泡,章林生的心情勐的变成了蓝色。其实他完全没懂萧望用嘴给他传达出的讯号,他的心情在汤碗打翻破碎的剎那就成了蓝色。在萧望凌穹被遣散后,他憋着满肚子的担忧回了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欧阳诗接过方便面身上的被子进了屋。 「现在有点羡慕你们了!」方便面说,他无父无母在齐奶奶的庇佑下长到现在,感伤了羡慕了免不了会想念九泉之下的父亲,还有那个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母亲,会想他们的相貌,会想如果他们都在他身边他生活的模样,也许有一天,他不知所踪的妈妈会回来,她变得很有钱,给他买装不下的方便面,带来各种各样从来没吃过的东西,那样齐奶奶就不用每天起早贪黑去菜市场摆摊了。 「羡慕什么?」齐奶奶拿着火钳站在对面,她把烧完的煤球踩碎,铺在从院里出来的一段水泥陡坡上,围墙加上背阴,坡上的积雪总不融化。昨天阳光强化了些,化又没化完,蒸发又不蒸发,积在那里风一扫全成了冰。铺层烧过的煤球渣滓,可以防滑。 「还羡慕什么,当然是羡慕别人有爸妈了!」 齐奶奶愣了片刻,换了低沉的声音道:「快回来做作业,做会儿作业了再去玩!」语气柔软了许多。 凌楼跨进警局大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老好人在电话那端催他回家。听闻订婚宴要取消,他跨进警局大门的脚又抬了出来,没想到会这么快,转念一想也是,明天就要订婚,不早点做决断客人都来了就麻烦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通知到位,至于怎样的理由才算合适,并不需要他去想。 「周金枝——萧望他妈——」光头强没进院嗓子先亮了,一阵强风一个黑影从他身边闪过,他的目光跟着影子移动到自家屋门,他才搞明白过去的人是他儿子萧望。 「小兔崽子,要是把你老子撞倒了咱俩都完了!」 风中散出酒味,「你又去喝酒了?」周金枝问。 「没醉,只喝了一点儿!愉儿,这婚咱不结了,萧望,萧望,你姐呢?」 萧望从门缝探出头,「去跟你那些叔叔伯伯婶婶大姨们说声,叫他们明天不用来了!电话本,我的电话本呢?」他双手在身上摸上摸下。 萧愉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掏出电话本递过去。「啊,对!」他拿起电话本左看右看,「就是这个,你拿着。」他又塞到萧愉手中,「划掉名字的就不用管了,还有几个没有拨通,你把它给凌楼,叫他帮忙通知一声,叫他们不要来了!都不要来了,一个人也不要来了才好!」说完一头栽进了扫在一边的雪堆里。 萧愉在巷尾的台阶上坐着吹了会儿冷风,脑袋清醒了不少,给覃涛打了电话,没人接,只好打给覃老师,却是覃涛的母亲接的电话,她在电话那边一个劲儿的哭泣,原来是覃老师被气得血压升高进了医院。她想躲在这里终究不是事儿,订婚宴取消也要通知亲戚们一声才好。 在光头强口型变成萧望的剎那,萧望急忙从门缝挤出,一阵风似地跑上三号巷,他要去找凌楼,告诉他这个让人兴奋的消息。 方寸久和九哥蹲在台阶上,左一个右一个像两尊门神。方建中双手插在上衣口袋乐呵呵,两排雪白的牙齿形成上下咬合的城墙,严丝合缝把冷风挡在了舌头外面。 「钥匙呢?」欧阳诗用手整理抱被子时弄乱的头髮。这几天酒馆没有营业,在帮忙筹备萧愉的订婚宴。方建中从上衣口袋摸出钥匙交到欧阳诗手中,「今天光头强太可怕!害我为咱家酒馆的杯子椅子桌子捏了一把汗!」 「他怎么说?」 「不办了!还说这婚也不结了,真是的,看着都是一副人的模样,谁知道那脑袋里想的是什么!人真的太难捉摸了。」 「那您就别想了!」方寸久站起来双手从后面搭在小头爸爸的肩膀上,九哥也学着他的样子把两只前爪搭在他肩膀。「您先进屋休息吧!」 「还是我儿子说得对,我正要去睡一觉!今天起得太早了!」说完打了两个哈欠。 「也是,幸好结婚证还没领,订婚宴婚礼都还好说!」欧阳诗感嘆了句跟着进了屋,「即便领了,也是那边做得太过了!」 说做便做,凌楼开着警局的车带着光头强通知在安居镇的亲戚,周金枝和萧望负责给之前没打通电话的几家打电话。 欧阳诗、杨燕和柳珍像先前一样在厨房忙碌,按照光头强的意思,晚上他们几家聚在一起吃个饭就够了。 第14章 姐姐要出嫁 整个安居镇被关在灰色竹笼里,大朵绒雪在空中飘撒,方寸久揉揉惺忪的双眼,拉开窗帘在心里惊嘆了一声。这是飘在安居镇的第三场雪,前两场飘在安居镇人的梦中,都是在半夜偷着落的,第二日醒来漫山遍野都覆上了轻柔的白雪。 活在书本电视和想像的雪国中的方寸久,亲眼看看雪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下雪啦!」他套上外套等不及换鞋就跑到了院子里。 「小心感冒!」欧阳诗抓起外套去追方寸久。 落在睫毛的雪花停了超过三秒,方寸久徜徉在漫天雪花中。九哥嘴里哈着白气跑过来,抬头看着痴样的方寸久赶紧闭上了嘴。一人一狗安静地待在雪地,谁也不去打扰谁。 欧阳诗跟着方寸久的步子踩了几步,感到困难干脆深一脚浅一脚踩进了雪里。大片的白雪看得发晕,但她也顾不得了,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往外沖,终于如愿把衣服披在了儿子身上。「我去一趟萧望家!」她对儿子说。 凌穹一大早被杨燕叫醒,她高声喊了几声「被窝是青春的坟墓」后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闭了眼又睁开,如此反覆了好几次眼里的干涩才有所缓和,昨晚为萧愉的事都忙到凌晨,脑袋里像有一团浆煳,昏昏沉沉的,为了缓解她放声唱歌,杨燕走到房门口迴转身吼了句:「这么早你能不能不要鬼哭狼嚎,吵醒邻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还早什么早,都已经九点了!」她拿过闹钟看了一眼道。 窗户上结了厚厚一层霜,像是结霜的茅草,一碰就碎。她把脸贴在窗上哈了几口热气,又用手抠出一片。她见过的雪比吃过的盐还多,所以看见雪就如炒菜要放盐一样稀松平常,透过窗她看见站在雪地的九哥和方寸久,脑袋一瞬清醒,大朵的雪花簌簌,静静地看着一人一狗。 「上面的,能不能安静点!」萧望拖起扫把敲得天花板咕咚响,其实那声音完全和扰民没有一点关系,只是觉得这般宁静的早上应当有点声响,就放肆找茬。 「您才应该安静点!」萧愉顶着满头乱髮倚在门框,暗蓝睡衣衬得她脸色苍白,实际睡眠不足三小时,睡眠不足连带心情也很糟糕,后来覃涛给她回过信息,称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他会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在风风光光地把她娶进门,还希望萧愉向岳父岳母道个歉,先稳住他们,后天,最晚后天他就亲自登门道歉。萧愉啐了一口,她知道覃涛渣,没想到能渣到这种令人髮指的地步,所以彻底放下心里的包袱,美美地入睡了,没想到似乎刚睡着,就被萧望这傢伙给吵醒了。 「黄脸婆,难怪覃涛不要你!」他从床上跳下,拿着扫把在半空比划。 「再考不上你就回家种地餵猪放牛养羊!」 「做这些也不错,要不你跟爸妈说说,我早就不想读书了!」萧愉气得像个氢气球,手中的线只要放手就能飞上天。 小头爸爸站在霜花满窗的窗户前一个劲儿向方寸久招手,九哥看着窗户汪汪叫。方寸久这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急忙进屋上楼,自从脑袋出问题后,小头爸爸找人不喜发出声音,他叫谁就拼命招手,直到那人看见才会罢手。 「我感觉喉咙不舒服,脖子后面也凉得厉害,像有一个风扇对着我吹,我是不是感冒了?」他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 时值冬季感冒流行期,方寸久的心里咯噔一声一落千丈,小头爸爸身边不离人的光景刚过,千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即便是流鼻涕喉咙痛这样的都要引起重视,他走过去认真一看舒了一口气道:「毛衣穿反了!」 小头爸爸缩回脖子揪着衣领细看,「还真是。」雪越落越大,像筛子筛面。 老好人凌宪华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把电视机拍得「啪啪」响,「又没声音?」凌楼问。每次电视没有声音,只要拍拍后面就会好,这次他一连拍了好几下都没有反应。「没用了就换一个!」 「换什么换,没声音也能看!」他坐回沙发,「上个半吊子的学,不能靠学习吃饭,看电视没有声音下面的字幕我还是认识的!」他瞥了凌楼一眼,「你怎么还穿着那件衣服?」老好人只要看见穿套装的人就发憷,他自我嘲笑着说是之前去挖煤出事故后留下的后遗症。 「上班。局里要求的!」电视和凌楼同时出声,远压过凌楼的声音,标准的普通话和正常的语气震撼人心。 老好人双眼盯着电视,一副既然如此,你就赶快从我面前消失的表情。 周金枝一大早起床,忙着分发为了宴席准备的蔬菜鱼肉。各家的年货因萧愉的订婚宴告吹一个早上多了好些。 转眼到腊月二十九,各家门前都贴上了火红的对联,大红灯笼也挂起来了,方寸久同萧望凌穹和齐磊章林生几个孩子在门前堆了十几个雪人,并且给雪人取了名字,有章医生、小头爸爸、老好人,几家的真人全部到了院里,纷纷说孩子们堆得好。 小头爸爸一高兴就说要给他们拍照,他有一部八四年德国产的拍立得相机,是他十八岁生日那天从他父亲那里得来的唯一礼物,从不轻易拿出来用。 「章医生,看见我的青花瓷汤碗了吗?」拍完照进屋,章医生坐在沙发上又捧起《本草纲目》,听到柳珍的话他慌忙擦书页上的油渍,可油已经渗透,把字迹都擦掉了油迹还在。 「你说什么?」他心虚着试探性地问了一遍。柳珍又重复了一遍,「没有,厨房不是你的领地吗?我可不敢轻易靠近!」 柳珍看了灶台又在下面的柜子里找,「我记得不久前还用过啊!」 「肯定还在,丢不了!放菜盘的地方你看过了吗?」章医生正襟危坐,有模有样的指导着柳珍,「找东西就是这样,你越心急找的时候就是找不到,过段时间你不刻意找的时候它又出来了!」。柳珍忙里忙外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最近她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大不如前,许是被自己放在了某个角落也未可知,听了章医生的话,她觉得有道理,就没有继续找下去,过段时间就会跑出来,她抱着这样的侥倖心理。 章林生从外面进来,带进来一阵风雪,「还往哪儿跑,洗手吃饭!」他缩回在门把上的手,畏缩着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章医生鼻樑上的眼镜抖了抖,扶着眼镜靠近儿子。 「修好了吗?」他问儿子。 章林生拿着桌上的橘子剥开数着瓣数,「什么修好了没有?」 「汤碗!」章医生急了,他明白这死小子已经忘记。 章林生一个激灵记起汤碗的事忘了已数的橘瓣,那天他打算找方寸久帮忙出主意,结果走到半路就碰了壁——女人们从欧阳诗家出来看见自己的孩子以做作业为由都被嚷回了家。 「父子俩嘀咕什么呢!」柳珍站在沙发后,父亲儿子的脸色顷刻煞白,「快去叫你姐,吃饭了!」两个人都在心里打鼓,担心柳珍听见他们的谈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饭桌上还是静得出奇,比之前好一点的是,大家都在专心吃饭。 「感觉好长时间没有运动了,吃饭后去跑跑步?」章林生提议,他想单独叫上章医生去想想办法,这种独特的青花瓷汤碗,要想去买个一模一样的,几乎是不可能的,拿去修补,那也碎得太厉害了,想要修补得完全看不出来,根本不可能。 章立早像往常一样沉默不语,柳珍正吃得尽兴,似乎没有听见。「爸,去吧!」偏偏章医生没有吃透他儿子话中的意思,「不去。」章医生果断拒绝。 章林生在心里暗叫聪明如他怎么摊上个这么痴傻的爹。章医生不傻,也不能说他木讷,他只是反应比别人慢了几步。反应慢了的章医生做事尤其让人着急,让人恨不得在他身上装几颗炸弹。 「我也觉得要去跑跑步了!」章医生突然反应过来,章林生舒了一口气,暗想他要是还反映不过来,他得狠狠踢他一脚了。 第15章 姐姐要出嫁 章林生和章医生双手插在衣兜,并排走在巷子里,两人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神情严肃。自原定萧愉订婚第二天下过雪后温度一直维持在零下七摄氏度左右。天空灰濛濛,天接地一片白,上天吝啬得连一缕阳光都不施捨。 章林生专挑有雪的地方踩,脚下一路咯吱响。章医生吸了口凉气,「镇上有没有修瓷器的地方?」 零八年的安居镇古色古香,镇上遍布大小古玩店,根雕行,书法堂。镇上流行着一首歌谣,其中有两句镇上的人常挂在嘴边:「 安居镇上寻安居,根雕艺人季竹斐。乐业宅里图乐业,书法大师夏印藏。 安居镇系列《走到哪里是安居》中的人物 」 章林生两条腿抵得过人家两个轮子的自行车,来镇上没几天,就蹿遍了大街小巷,把整个安居镇摸了个遍。但要问他警局在哪里,他心里明白就是说不出来,问他学校在哪里,他花三盏茶的功夫说出,绕得人晕晕乎乎,还不如不说,一句话总结,他就是个路痴。 「有,我去了,都说修不好!」当天他没到方家就碰了壁,拎着包碎片开十一路车到各个瓷器店,有的老闆还细看一下,有的看见他手里的碎片连退几步请他出了店门。这年岁都不揽这样的细活,费时费力还挣不了几个钱。 来来回回两趟,两人走出巷口到了府门路,街上吵吵嚷嚷,章医生说还是实话实说的好,大不了就让柳珍彻底爆发一次,经了地震再歷火山爆发,人生也就圆满了。 「那要说的话您先说!」 「有个病人,约了拔火罐。」章医生赶紧岔开话题,拔腿就往药店走。 到了巷口,他感觉手中不自在,上下打量加回想,发觉缺了手提包。他两根细长的腿有些不支,回头看见儿子还站在原地,指派章林生道:「去帮我把包拿来!」 「来,我帮您!」章林生装作没听见,看见齐奶奶忙抢过齐奶奶手中的袋子帮她拎着。 章医生气得跺脚,「章医生,去上班?」齐奶奶问。 「嗯。您好精气神儿,正月都捨不得休息!」 「现在生意才好呢!」 「哦,是呀,林生,把奶奶送到家啊!」章医生叮嘱,「您慢点,路滑!」 章林生看见齐奶奶就打心眼儿里觉得亲切,「方便面今天没去接您?」虽说齐奶奶身体硬朗,可毕竟年且七旬,很多时候摆摊和收摊都由方便面帮她,通常情况是早上上学一起出门帮她摆摊,下午放学收摊一起回家。 「我让他在家学习,这是他第二次復读了,再考不上我也不硬要求他了,看他自己的心意吧!你也是个好孩子,一辈子都要好好儿的。」章林生背过脸,在衣服上拭去不争气流出的泪。每次看见齐奶奶他就想起姥姥,如果没有突降的灾难,此刻她也会拉着他的手跟他这样说的吧!听见齐奶奶要他好的话更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他现在这样,是好好儿的吧! 「等会儿到久哥家去!」他把齐奶奶送回家准备回家给章医生取包,方便面追着他出来说,「他从同学那儿借了《长江7号》!」 「再说吧!我先给我爸送包!」他心里记着柳珍的汤碗,心里总不得劲。 「一定要去啊!」方便面叮嘱。 《新闻联播》前奏的音乐响彻在安居镇,孩子们搬着小凳子坐在方寸久家的电视前,「快,你快点!」萧望催促。 方寸久看了他一眼,「要不你来?」 他急忙缩回了脖子,没办法,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命中注定他不能碰电器产品,一碰就会坏,就算现在不坏,也坚持不了多久。 「我来我来!」方便面自告奋勇,他三下五除二把它放进影碟机里,没想到播不出来,又只好取出往光碟上哈了口气又扯着衣袖去擦,这样反覆试了好几次还是不行。 「你到底行不行呀,等得黄花菜都凉了!」萧望按捺不住抱怨了句。 「我怎么不行,是你这碟片不行!」 方寸久过去一看,「碟片放反了!」他平静地说。 章林生带着满身的风雪进来,方寸久拉他在身边坐下,「又下雪啦?」其他三人都陷在电影里,完全没注意到进门的章林生。 他拍拍肩上的雪,「我是来问你,你爸爸会不会修瓷器。」在来安居镇之前,小头爸爸是公司的董事,来安居镇之后,顶多就算个裁缝,他自己创业的时候从基层做起,缝过几年衣服,后来公司做大了,只要心烦意乱对项目决策拿不定主意,就会去车间和工人们一起缝缝衣服,一针一线,千头万绪就理清楚了。方建中喜欢参观博物馆,也喜欢收藏一些他自认为有收藏价值的东西,至于他会不会修,方寸久也不得而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怎么啦?」方寸久问,两人来到卧室,声音都被关在了外面客厅。章林生便把打碎汤碗的事情大致同方寸久说了。 「好,我帮你问问!」 小头爸爸说话时虽有些傻,语气也带着未脱的稚气,智商却一直在线。他自己弄了个洗照片的地方,正在弄那天拍的照片,「爸,」他抬头,红光照得他人不人鬼不鬼,「你会不会修瓷器?」 「会。」 没等方寸久传话,章林生撒开腿就跑,他得赶紧把那包碎瓷片拿过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这孩子,外面下了雪,你小心点!」欧阳诗追到门口,话还没说完,章林生左脚脚背靠上右脚脚跟表演了个嘴吃雪。欧阳诗走到台阶下,章林生已经爬起来跑回去了。 章立早裹着厚重棉衣站在院门口,路灯光在头顶洒下一片白,与地面的白交相辉映,折射出来的光呈七种颜色。 「你是在等我吗?」章林生像个雪人从章立早身边晃过。章立早也不答言,看着章林生从眼前一晃而过,他跟初到安居镇时天差地别了,好像只有自己,还被困在那么沉重的回忆里,不过对她来说,章林生能够这样慢慢回归到正常生活,也是一件好事儿,那么多的人,有她一个人陷在回忆里,也是一件好事儿。 回到卧室,章林生趴在地上手脚并用,那天他把那包碎瓷片放在了床底,伸手就可以摸到,此刻整个脑袋都塞到了床下仍旧什么都没有找到。他手忙脚乱找来电筒,亮光晃过一遍又一遍,什么也没有。 「不会被偷了吧!」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尸体也没了?他该如何向柳珍交代,以柳珍的脾气,说不定会把他大卸八块,这次真是难逃一劫了。 第16章 姐姐要出嫁 安居镇的习俗,除夕吃团圆饭前,总要家里年长的人或一家之主唤亡人吃过后,其他人才可落座吃饭。家里殷实的人在吃团圆饭时放几挂鞭炮,也有家底清贫喜欢热闹好面子的人也闹这一出。 天只蒙蒙亮就已经响过了好几场鞭炮,炸唿唿响彻在耳边,在梦里。一阵鞭炮响过,凌穹又沉沉睡了过去。 「又做了什么好梦?」阳光中笑得灿烂的方寸久陡然变成老好人的啤酒肚,她惊得思维停滞了好几秒。老好人手里拿着手电筒从楼梯上下来,她的卧室上面有个小阁楼,放着各种坏掉但修修还能用的东西,是他们家的小仓库。 凌穹没有回答,老好人也走了出去。她拍了拍额头,真是奇怪,最近总会梦到方寸久,不仅梦到,还给他背后添了双翅膀,头上加了道光环,最要命的是,他在梦中总笑得那么灿烂。 她平时不睡懒觉,公鸡打鸣时就起床到卫生间唱歌练嗓子,经家里人投票一致决定,认为卫生间的隔音效果最好,她要练嗓子就该待在卫生间。她睡懒觉限于除夕和春节。 「萧愉,你好了没?」萧望右手捂着屁股,左手敲门敲得山响。萧愉这些天大姨妈作祟,心情降了几个等级,萧望在外面催得越厉害她越慢吞吞。 「等着!」她咆哮了一声,隔着门萧望抖了几抖,他姐发飙的声音和凌穹平时的声音相媲美。打了一场心理战后,还是以身体的畅快为首要,便憋着气上了楼,准备借凌穹家的卫生间用用。 凌穹伸着懒腰手停在门把上,萧望屁股轻松一动把她关在了门外,「新年,讨个吉利,我先!」 「懒人屎尿多!」凌穹没好气,愤愤吐出一句又说起了绕口令,「八百标兵奔北坡,炮兵并排北边跑,炮兵怕把标兵碰,标兵怕碰炮兵炮……」听着像是在跟人吵架。 「你是当主持人还是歌手?」凌楼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凌穹搅得他一个画面反覆在脑海跳动。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自认为适应能力不差的他依旧没有适应。 「你管我!」凌穹反驳。 凌楼二话不敢说,谁叫他喜欢萧愉的把柄握在她手里呢?「行,你厉害!」凌楼无可奈何。 「在你们家上厕所就是畅快!」萧望容光焕发,正好应了那句「进门三步紧,出门一身轻」的话。 「不知帮你们家节省了多少钱的水费!」凌穹没好气。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杨燕瞪了凌穹一眼,因是特别的日子,她的捲髮经过打理自然了许多。带有几分唐装样式的鲜红棉衣紧裹在身上,年前的雪灾安居镇也属灾区,几个月停水停电,一米七的人出门雪埋到膝盖,她也遭了劫。路上好好走着的人,偏巧一辆车带着铁链也无法控制方向,连带她一起摔下了十来米的山崖。她福大命大,伤筋动骨,捡回了一条命,注射的药物太多,出院后饭量减小腰围明显增大。 事故前穿着大几圈的棉衣,现在勉强能穿进去。她向萧望投出抱歉的微笑,她的笑很奇妙,像飞在天空的七彩泡泡,相互交融,颜色应有尽有,萧望一看心情立马就舒坦了。 「好孩子,你别在意,她就是嘴欠!」 「没事,她这样我们都习惯了!她哪天不这样我才觉得奇怪呢!」萧望提着裤子跑下了楼。 除夕那天早上起床吃点早餐后为团圆饭做各种准备,十八点准时吃团圆饭,守岁时再煮一顿绿茶汤圆。 绿茶汤圆是安居镇的一大特色,商店超市没有卖的,都是家里自做自吃,现做现吃。由于制作工艺复杂,只有逢年过节清闲时节才能吃上。讲究的人家自己种茶摘茶制茶,懒散些的在店里买了茶叶再自己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往年杨燕从摘茶到做成汤圆,每步工序都由她亲手完成,今年由于特殊原因,只能在超市里买了茶叶做,买茶叶也有讲究,要正宗的白沙绿茶做出的才够味。 「久哥!」老好人立即转身向方寸久敬了个军礼,方寸久伸出右手简单示意。「哥儿到我们这里有什么指示?」 凌穹听见老好人叫方寸久的声音,想起自己还未梳洗,立马跑进卧室关上了门,桌上的几个橘子跟在她脚后蹦蹦跳跳。「这孩子,也不知道着急忙慌地干什么!」杨燕和凌楼俯身捡橘子。 「我是来送照片的。」方寸久从怀中掏出用信封包裹好的照片。 「拍得好不好?」老好人打开信封,看一张他的小眼睛就眯一下,「不错不错,你爸拍照的技术真不错!不愧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他拿出一张翻来覆去看,「是真的不一样!比照相馆里拍的好多了,你看看我,哪里有这么帅?还有凌穹,哪里有这么高?」 方寸久笑,「您本来就很帅,凌穹的身高正合适呢!」 杨燕和凌楼也凑过来看,每个人脸上都喜笑颜开。 「方寸久呢?」凌穹把这四个字咽进了肚里,转而问,「他来干什么?」待她出来时,方寸久已经走了,她心里一阵失落,亏自己还赶紧进去梳了乱蓬蓬的头髮呢! 「送照片!」老好人坐在椅子上静静观赏,「我们家不是有个相册吗?到时候放在里面!」凌穹懒散地摊在沙发上,拿起他看完放在桌上的照片看。 照片中他们几家人抱成一团,摆出他们身旁抱成一团的雪人的动作,九哥站在正中只能看见它吐着舌头的脑袋。还有几张是小头爸爸架好相机匆忙跑过去抓拍的,一群人的目光全在小头爸爸身上。大家都向着同一个方向,真好。 还有一张大家很一致地都比了耶的手势,明明有很夸张的笑容,也是一点也不违和。 雪人抱成一团经太阳炙烤融化成水蒸发变成雨汇入大海,他们经岁月腐蚀埋于黄土泥销骨血脉汇成一脉,形成共同的名字——中国人,他们是朋友,是家人,在最难忘的2008年,他们相聚,一起哭,一起笑,流尽了眼泪,然后开怀地笑,未来的某天,不管他们做着什么,无论身在何地,都会怀念笑中带泪的2008,那是一代人的记忆啊! 凌穹看着这些照片,思绪被拉得很远—— 第17章 相逢是久别重逢 三月大地春回,凌穹绕欧阳家旧屋走了几个来回,终于清赶干净歇在四周的麻雀。翅膀飞腾的声音像鸽群,她觉得这样的声音悦耳,每种向自由的声音都值得被记录存留。她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忘了带手机,心里有些泄气,这样的声音值得被录下来反覆听。她有个翻盖手机,是老好人不用了的,买了内存卡放在里面,平时听歌拍照片。 雀群飞向一望无际的高空,停在坡上牵向镇上几根电线上。近处的能看清在窃窃私语,远处山坡上的就成了小黑点,小黑点密密麻麻,像极了无数的省略号。雪灾后不仅没电,蜡烛也稀有,天一黑就只有上床睡觉,真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约二十天前,镇上的用电完全恢復,只安居镇下辖的少部分偏远村还没有完全恢復,从大人们平时的闲谈中她知道现在抢修队已经到了沉梓村。 因整个线路都是连在一起的,在沉梓村抢修镇上的电也要停,加上冬天昼短夜长,上早晚自习电都不来,黑漆漆的。即使停电,学校也照样要上早晚自习,学生们自买了蜡烛,点燃放在桌上挑灯夜战,转眼临近高考,家里学校都催得紧,她自己倒满不在乎,一心做着她的音乐梦。 难得的周日,难得的懒觉日,不用上早自习,只用去赶八点多的第一节 课就行。她还是遵照往日的作息时间很早就起床,晴日天亮得早些,现在远处的山峦也不羞怯,摘掉了面纱,她把书包放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从里面掏出两包面包,撕碎了餵依然停在角落的鸽子,今年镇上的鸽子忽然多了起来,她餵过它们几次后这些小东西就天天来。 欧阳家旧屋有很大的院子,主人是最早在安居镇定居的一批人,所以除了大院子,在安居镇周边还有几块田地。院里有很大的紫藤花架,花架旁还有各色小盆景。 住在这里的只有一对老年夫妇,夫妇俩都是退休教师,经歷过各种洗礼后一如这院里的仙人掌顽强活了下来。五个子女,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也不在身边。夫妇俩都是爱花勤俭之人,院里种花草,镇周边的地里种各种蔬菜,时常给凌穹家送应季蔬菜。 凌楼凌穹儿时的大把时间都在这里度过,夫妇俩待他们如亲孙子孙女,得了什么好吃的也叫他们,还有齐磊。三个孩子如日本鬼子进村把桌上所有能吃的东西一扫而空。每当这时夫妇俩就会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笑容。 「你们这样的客人真是百年难得一遇!」天黑很久后孩子们还不回家杨燕就会出现把他们领走。 「明天还来啊!」夫妇俩送他们到门口。 「一定。」孩子们异口同声。 未完鸽子她面对房子大声唱歌,以前只要她开始唱歌,屋子里或开门开窗或咳嗽几声总会有点响动给她回应,如今除了扑棱的翅膀声,寂静得可怕。 「你伤心了?」齐磊的捲髮在风中张扬, 「谁伤心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伤心就是伤心,开心就是开心,承认就是,」他拍着胸脯,「咱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实话,我也有点伤心,不过生老病死,自然规律,强求不得!」 震惊是在听闻死讯后,伤心是在参加葬礼时,至于现在,凌穹也弄不清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更多是怀念吧。「上学要迟到了!」她背上书包。 方便面紧跟在她后面,她骑上自行车,用力骑自行车在原地没动。回头,方便面笑嘻嘻坐在后座。「你自己的呢?」 「在家,链条坏了!」凌穹嘆了口气,早该知道,从小的冤家得了片刻和谐就以为从此天下太平了,真是天真。 凌穹下车,方便面依然安坐在后座,「凭什么我带你,下车,你带我!」 「你看你,」他边说边摇头,「你要多运动才是!你再看看我,真的忍心让这么瘦小的我——」 「好了,不要再说了!」凌穹跨上自行车,飞也似的骑了起来。 「听说过不久欧阳老师那栋屋会有人搬进来!」经过一个多月修养,杨燕已经能下地行走,做做轻松活儿。她坐在床头缝补老好人的外套,黑色棉袄右边腋下齐整整破了个大口子,昨天他不说,偏等到今早穿衣时才说。 「是嘛,我记得还他们还有个女儿,嫁得很远!」老好人只穿件秋衣翻箱倒柜,冷得瑟瑟发抖,今天他要去庆安中心医院,同在工地搬砖块搬了十来年的陈烁突发脑梗进了医院,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看看他。杨燕突遭横祸的住院费还有他的一份子,当时他求爷爷告奶奶借钱,只有陈烁不声不响来到镇上,放下厚厚的一沓钱就走,别人待自己情义十分他一定会还给他二十分。 「钱呢?」家里被翻得一团糟后他问杨燕。 杨燕缝好衣服又抖着看了看,和买来时没什么区别,做姑娘时她拿不起针线遭到过无数白眼,遭白眼后她拼命练习,拇指和食指磨得出血也没喊过一声疼。嫁给老好人之后,她时常自嘆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我娶你可不是为了给家里置一台缝纫机!」「过好日子」四字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觉得他们与好日子望尘莫及。 「昨天你不是塞鞋里了吗?」杨燕把针在头上磨了几下,插在线筒上放进了针线盒。 「你不早说。」他看着狼藉一片的卧室。 「谁知道你找的是钱?记得把东西放回原位!弄得乱七八糟的!」 「我要到车站赶车!」他把钱用黑色方便袋包了塞进衣服内侧的口袋。 今早凌穹叫了他几遍,杨燕也催促了他一阵,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翻身又睡着,现在倒像热锅上的蚂蚁。自杨燕受伤后他好不容易睡了个安稳觉,好在人在,他听着妻子的唠叨,一阵暖流流遍全身。 「你看你,还用方便袋干什么,去了城里别人该看不起了!那抽屉里不是有个钱包吗?」他本来赶时间,走到门口想了下还是回来放了方便袋换了钱包。 「听说那栋房子马上就会有人来住了!」方便面坐在自行车后座嘴里也不消停。 一个急转弯,差点直接把他送出去,「谁?」 「欧阳老师不是有个女儿吗?这么多年了,你一次也没见过吧!真是神了,好好的城市不住,非来我们这个小镇!」 「我们这个小镇怎么啦?环境好空气好,四季分明温度适宜,我觉得是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她的头髮飘进方便面嘴里一些。 他拨弄开凌穹的头髮,噎她道:「井底之蛙!」 第18章 相逢是久别重逢 东边山头堆积着的厚厚云层沿峰顶左右拉开铺排,几行不知名的鸟儿从上面稳狠准像离弦的箭射中安居镇的心脏。整个安居镇像被搅碎的西红柿,装在瓶里的西瓜汁,裹在壳里的蛋清淡黄,红霞变幻莫测,第一眼散乱无章,第二眼就成了仙女的羽衣,第三眼又是一排排茁壮成长的杨树。 即使自己没有办法在学习方面出类拔萃,起码也要有好孩子的样儿。高考的警报已经拉响,今天老师讲试卷时凌穹发现自己完全找不着北,心里还是有些泄气。 一辆大卡车与她擦身而过,她快速骑了几步,没能追上,遥遥看见它驶进了巷子。 「哎!你不是不回家吃饭的吗?」方便面在路旁张牙舞爪,他回家不是为了吃饭,而是去接摆摊的齐奶奶。有时祖孙俩稍稍打个马虎眼,时间就过了,他找个大碗舀着冷饭就着泡菜吃了就算作一餐。 如此几次,他也意识到时间的弥足珍贵,不说其他,那一顿三餐饭要按时吃,少了任何一餐都难熬,所以他下课后丝毫不敢耽搁直冲齐奶奶在菜市场的小摊。 凌穹没理他,蹬着自行车一阵风过,留下方便面额前的几缕捲髮威武张扬。 齐奶奶和杨燕坐在门前的长凳上摘菜,今天生意意外的好,她就提前了回家的时间,做好了饭孙子还没回来,就来找凌家媳妇说说话,「明天有个好太阳!」齐奶奶眯着眼睛看堆积在峰顶盘绕在山间的云层说。 「家里的被子也该晒晒了!」杨燕低声说,幸而冬季安居镇的温度低,霉菌被刮过的冷风封喉。 「你不要管,等天气晴好了我帮你晒!」齐奶奶说话字字清晰,方便面总说听她说话像在听样板戏,实际他也不知道样板戏,只不过嘴一顺熘就把快板说成了样板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杨燕受伤后,齐奶奶来得勤了许多,之前都是杨燕看她一个独居老人带孙子不容易总跑到她家帮她。做了新鲜吃食都会指派凌穹或凌楼给他们送点,而今有来有往,齐奶奶也时常过来照看她。 「孩子爸到庆安去了?」 「去了!」 「去看看也好,那个年轻人,我也看见过好几次,你出事后来帮过忙,是个本分人,人活在世上不求怎么无私,但要知恩图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听齐奶奶说这些,杨燕便想到自己的事故,假模假样真心实意的人都有,说到底两种人都想记住,真心实意的想报答,假模假样的想激励自己,最后来往密切的人,还是真心实意的,假模假样的到底打心眼儿里想忘记了。「您摆摊已经够辛苦了!还要来帮着做这做那。」杨燕带着歉意。 「我活得好好的,谈什么辛苦不辛苦,反倒是你,好好在路上走着的人,谁会想到——」 「我还算幸运,今年的雪让多少人受了罪,不止人,连山里家里的动植物也遭了灾。」她生平最看不得别人受苦,自己和别人同时流血往往被别人流出的血吓得厉害。 「你就是心太软!」 「还有,您是没看新闻,火车停运,好多人在外地回不了家,堵高速路上,滞留在火车上,大冬天的,睡大街的都有!」她是很少看电视的人,这些是和住同一间病房的人闲聊时听说的。 「真不是个安稳年哟!」 卡车行驶的声音在安居镇上方一遍遍碾过。 「住的人来了吗?」杨燕问。 齐奶奶把菜放进盆子里,站起来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了看道:「好像是的!」卡车在紫藤花架的小院停下,穿驼色套装的女人从后车厢里面掀起一角黑色油布跳下车。「是的!」齐奶奶补充道,「是欧阳老师的女儿没错!」她与长大后的欧阳诗有过几面之缘,故而认得。 杨燕把菜盆挪了位置,也站起来看。欧阳诗棕色捲髮,棕色羊毛长裙外罩棕色大衣,杨燕暗想从城市来的就是时髦,上次葬礼见她时她虽因熬夜显得憔悴,这种憔悴里却透着种别致的优雅。 凌穹单脚支地自行车停住,她推着自行车绕过自家后院,把车放院儿里后几步跳上一旁的沙堆,细细看着紫藤花架院里的一切。优雅好看不是她对欧阳诗的第一印象,第一眼她只觉得这个女人很容易亲近,若说杨燕的全身被善良包裹,这种善良里有一种极易被人利用的懦弱。欧阳诗身上有着同样的善良,但这种善良里有种让人很难触碰的知性美。 凌穹心下疑惑,不是说是从很远的大城市来的吗?有什么东西需要用大卡车来运?而且欧阳家的家具都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屋里。 驾驶座的年轻司机下车,绕到紫藤花架后面吸菸,吸菸的司机和凌穹四目相对,她立马蹲下身,保持这样的姿势移动步子从沙堆滑了下去。 方便面跑得面红耳赤,进门便对齐奶奶大声嚷,「你在这儿也不提前给我说声!」杨燕和齐奶奶收回停在紫藤花架的目光。 「喊什么喊,有话好好说!」齐奶奶理亏,应该同孙子说一声的,学习够累了又害他去菜市场白跑了一趟。但转念一想早收工又不是她能够预知的,就觉得没什么可说。 「你奶奶年纪大了,事多了肯定会忘掉一些,别说你奶奶,我平时做事也是丢三落四!」杨燕说,齐磊是她看着长大的,做事情虽然冲动,可心眼儿不坏。 「您的丢三落四和她可不一样!」方便面气狠狠地说,「以后你摆摊收摊可都不干我的事!」 「还有饭,你这孩子,连饭都不吃了啊?」杨燕追出几步,方便面三两步便没了踪影。 齐奶奶坐下摘菜,「这孩子,都怪我,从小让我给惯的!可怜他从小没了爹妈,跟着我这个糟老婆子,生怕带不好他,教育不好他!」她低头嘆了口气,过了片刻缓缓道,「生怕他吃不好穿不暖,吃的用的比别人差,他真和他老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事情稍不如意就对人发脾气!也不知道改改,以后谁可受得了他?」 「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孝顺孩子!」 齐奶奶抹了把眼泪,「我就怕他太孝顺,太孝顺了总是自己吃亏!」 「话也不能这么说!孝顺是件好事,孩子又不傻!」 方便面靠在桂花树后,细想来刚才是他太冲动,一冲动说话做事就不经过大脑逮住什么就往外撒,抓住什么就往外喷。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好几声,「你这个不争气的!」他给了肚子狠狠两拳。 方便面气愤的声音吓了欧阳诗一跳,她抬起头看四周,寂无一人,孩子的身影恰被紫藤花架挡住。放下心后她把头髮挽起,麻利地掏出钥匙开门。霉味迎面而来,她止不住地咳嗽了几声。家里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葬礼过后离开匆忙,找了床单被罩把家具都盖上了,如今还是原样。她径直走过去拉开沙发上的被单,已经适应,鼻孔里进了灰也没有咳嗽。 「师傅,您能不能多等会儿,让我把家里稍微收拾下,不然病人——」 男子顺手将菸蒂扔进紫藤花架下,吐出最后一口烟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要加钱,有下一家的东西还等着我去拉呢!我们这都是按车辆跑的趟数收钱的,你耽误了我拉下一趟,这趟的钱自然你得给补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她虽没在安居镇常住,但也是见过世面的,当即便作出决定,「算了,你走吧!」 唐番长吸一口气,把肺里积攒的痰全部吸了上来,一口吐到欧阳诗脚边,「奶奶的,装什么有钱人!」甩动身子走过去耀武扬威关上车门,立马启动了车子。欧阳诗追过去拦在车前,「找死啊你!」唐番摇下车窗探出头。 「人还没下来就想走?有本事你就从我身上碾过去!」 「好,你别动!」唐番在车上指手画脚,「你以为我不敢是吧!」 唐番是毒,但他缺了狠,所以无论是面对校长,还是面对宋征半池,都只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他再次发动了车,离欧阳诗还有五公分左右停了车,「你快点!真服了!」他跳下车,不耐烦地说,还真遇上了个不怕死的女人。 方便面背靠桂花树缓了缓,自小他只要有不开心的事或挨了打就会面树思过。这三棵桂花树,跟着他们三个一起成长,凌楼出生时栽了一棵,凌穹出生时又栽了一棵,方便面来后吵着又哭又闹,便又栽了一棵。三人背靠树生长,每年在树上做个记号,凌楼最拔尖,凌穹次之。方便面的身高追上凌穹,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他像根春笋,几场雨后就拔了尖。 第19章 相逢是久别重逢 摸着桂花树上的记号,方便面心里也豁然开朗了许多,他绕到后院,打算叫凌穹一起去上学。凌穹站在沙堆踮着脚尖张望,他走到她身后,「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凌穹从沙堆跳下,「你不是去接你奶奶的吗?」 「别提了!」方便面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老婆子在你家呢!害我白跑一趟!」 「走吧,在我家吃饭!」方便面顿了顿,她不是没听见方便面在前院的大发雷霆,只是此刻她心中对对面搬来人家的好奇远超过方便面和他奶奶之间的常见事。 「你要说是你硬拉我吃饭的!」 「知道啦!走吧!」她拉着方便面从后院进了屋。 欧阳诗拉开后车厢盖住的黑布,两人一狗映照在晚霞下。晚霞中方寸久和方建中的脸色红润,方建中药物的作用还没消退,睡了一路。方寸久一直醒着,只是身体软绵绵,感觉不受自己支配,那只叫九哥的金毛窝在方寸久脚边,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从去年开始,它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但还是尽量和这一家人说说笑笑,它实在太捨不得他们了。 「九哥,咱们到了!」方寸久带着笑意看狗,狗抬了抬眼皮又垂了下去。欧阳诗爬上车厢扶起方寸久坐好,他断掉的肋骨刺穿肺叶,还好及时送到了医院,医生说晚到两秒就可能殒命。还好年轻恢復能力不错,现今在平地已能慢慢走动。 欧阳诗把狗抱下车,这些年儿子把它养得太好,重量都赶上了成年人,还好它自觉,你去抱它时它的两条腿就自然而然抱住了你的脖颈。 「先把爸爸弄下去!」方寸久忍着剧痛颤巍巍站起,仿若年过八旬的老人。蛋黄色阳光紧围着院子,他看着眼前破败又崭新的建筑,三月薰风一吹,顿时感觉活了过来。他深吸了口气后吐出,有种海纳百川的气势,身体的疼痛也缓了好些,舟车劳顿,不知怎么才挺到安居镇。不过总算是到了,无论是哪里,工作地点、旅游景区,哪怕是车站,到达都应该长舒一口气,一程结束,新的一程开始。 「我吃饱了!」方便面放下碗筷抹了抹嘴,他吃饭的速度一流,不到三分钟两碗已经下肚。他吃饭牙齿是多余的,唿啦啦一股脑儿从嘴里流进了胃。多亏凌穹提醒,他才想起约了几个男生打游戏。 凌穹的提醒也带着私心,方便面蹦跳的身影消失后,她在心底暗笑了几声,「我也吃饱了,上课去啦!」 杨燕和齐奶奶心里欢喜,高考临近,平时总把孩子的不懂事挂在嘴边,现在看来,该懂事时自然会懂事,这不吃个饭都这么着急忙慌的。 凌穹出门时欧阳诗正把九哥从车上抱下来。唐番悠然在一旁抽菸,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妈,那人你认识吗?刚才就一直在看我们!」凌穹撞上方寸久的目光,这目光反倒给了她勇气,她大步走过去。 欧阳诗摇头,「应该和你外公外婆认识吧!」她使尽浑身力气把方建中弄上背,被弄上背的方建中像刚从猪的身体里取出的心肝,稍不留意就从背部滑了出去。如此反覆了好几次,方寸久在一旁干着急。 九哥勉强站了起来,哼了几声摇了几下尾巴后又趴在了地上。说来它已经是一只年龄十二的老狗,岁月没在它脸上留下印记,但沧桑已经渗入了它的骨髓,从它的步态慢慢体现出来。 「需要我帮忙吗?」凌穹偏头看了眼扶着栏杆站在车厢的方寸久,厚重的棉衣和身体的疼痛丝毫没影响他俊朗的面容,眸子里有那个年纪不该有的稳重,她在那稳重面前黯然失色,所以视线停留两秒便收了回来。明明是问句,没得到回答的凌穹自觉地用手臂托着欧阳诗背上的方建中,两个人费了很大力气把方建中弄到了屋里的沙发上。 再回到车旁时,方寸久已经坐到了轮椅上。「噢,这个一直在车上,我也是现在才想起来的!」方寸久拍了拍轮椅说,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坐上去,此刻感觉整个人又到鬼门关走了一趟。 欧阳诗也记得是带了轮椅来的,到之前在车厢略微翻了翻,没有找到就作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搬完了吧!要死不死的人,费这劲干什么,还是死了的好!一把黄土,多干净利索!」唐番一步跳上车,后车厢打开的黑布灌了风像个怀双胞胎的九月孕妇。 凌穹撇嘴,「这种人迟早遭报应!」再回头时,欧阳诗已经推着方寸久进了屋。她怏怏转身,「谢谢你呀!」方寸久开了窗户对她说。 「啊,不用——」她连连摆手,红着脸跑开了。 天空出现心形漏洞,所有的阳光都被填进了洞里。天空暗下来,一阵冷风裹着花架下的枯叶迎面打在凌穹脸上,她紧闭着嘴,以免砂石长驱直入肺腑。 杨燕端着一盆水,凌穹正迎面跑过来,她为了不撞上还带着伤的杨燕,步子一软脚踝一转改变了方向,与杨燕完美擦身。 杨燕心底的疑问还没解开,凌穹的自行车轮已经转出很远。 天空的心形越拉越大,里面透出蓝光,抬头看是一片蓝天。方寸久站在窗口看天,不一会儿这片蓝天里飘下絮状的雪。鹅毛大雪顺着风飘到他嘴里眼里,他像个木头人岿然不动。久违的雪,没想到第一天来就见到了。 杨燕站在床边换床单,「这么长时间都没睡过,」她又摸了摸棉絮,「好像没怎么受潮,今天先睡一晚,等明天——」 「下雪了!」方寸久说,「好大的雪!」长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雪,他很想跑到外面,在雪中大喊几声。 欧阳诗走过来关上窗户,安居镇的天气果然多变,晒被子的打算顿时落空,「医生说了,这些天你不要吹冷风喝凉水,小心感冒!伤口发炎就麻烦了!」大朵的雪花在满是灰尘的玻璃窗外纷纷扬扬。他想起很久以前的事,当时语文老师讲作文时说起飘在漠河的雪,他说他自己就是生在长在漠河的人。当他问到哪些学生看过雪时,全班除了方寸久和他的同桌,其他的人都举了手。 课后就有学生嘲笑他们连雪都没见过,同桌其实就是东北人,年年都在看雪,只不过他见方寸久没有举手他便没有举手。方寸久一直感激着他,以为是为了不让自己难堪,同桌的回答让人啼笑皆非,他说他以为是让做错题的同学举手,那时方寸久和他名列年级一二,所以无论是做错题还是需要把题再讲一遍,两个人从不举手。 生活中有意外,意外中有惊喜,我们在不知道理由时会感动于生活的美好,所以,让那不知情的美好持续下去多好,可人为什么总是想要去一探究竟呢?难道是为了证实缺憾也是一种美的话? 看了半天雪,反应过来时天竟暗了,腿脚发麻,他慢慢挪动步子走过去拿起床头柜上的《梦的解析》,随手翻了翻就没了兴致。手术后只要闭上眼就会做梦,醒来后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觉得很累。 时间仓促,家里的书都当做废纸卖掉,独留了一本他在医院用来打发时间的《梦的解析》,为何要去探寻梦境?现实已经够波折了,把已经经歷的想透放下才是最迫切,也是最重要的。 屋里雪白,欧阳诗打开灯拎着药箱来给儿子换药,「快,躺床上,医生说你稍微活动活动就好,不然伤口该裂开了!」他放下书在床上躺下。镇上雪白灯光的灯与暖黄灯光的钨丝灯平起平坐,村里的农户家里还是以暖黄灯光为主,孩子做作业也要搬着桌凳坐在灯的正下方,这样才看得清。 「晚上再换吧!」窗外笼上了沉沉的夜幕。 「已经是晚上了,天都黑了!」欧阳诗指了指窗外说,方寸久看窗外,的确已经黑尽。没察觉也只能怪这个房子,灯太亮,自己白天黑夜还是能分清的,方寸久想。 纱布上渗出血,方寸久闭上了眼睛,漆黑一片,他有轻微的晕血。 「今天好短!」他说,当太阳向北回归线移动时,北半球的白天时长就会拉长,很奇怪,今天的感觉和书上说的一点也不相符。 「短就对了,以后咱们每天都要这么过!」欧阳诗专心致志的给他换药。 「晚上想吃什么?」 「不吃了,我想睡会儿!你记得给九哥弄个睡的地方,还给它弄点吃的!」喝了一瓶牛奶,他感觉肚子里很饱,什么东西都塞不下了。 「嗯。」欧阳诗没多说,换好药关了灯轻手轻脚带上门出去。 上课时教室里炸开了锅,难得在阳春三月看见鹅毛大雪,凌穹脑海里全是方寸久一家,忘了落在窗外的雪。 晚上十点多,雪还在下,借着路灯光能看清纷扬的雪花,「小心点,你慢点骑!」道旁的白雪映着路灯光,方便面紧闭着双眼。道上的雪经汽车摩托车众车碾压,出现两道黑色印记。 方向掌握在凌穹手里,速度在她脚下,任由方便面喊破了喉咙也没用,方向盘只有自己掌握才能随心所欲。 「骑这么快你赶着去投胎啊!正值风华正茂,我可不想死!」 「下车!」凌穹一声吼,停下车,「叽叽歪歪。」 方便面乖乖下了车,下车处正当风口,他没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撒下清鼻涕一堆。下车后才看清,车轮碾过的地方雪已经融化,应该是撒了盐,骑快点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感冒了医药费你出!」他对着凌穹的背影大喊,「我又没说要下车!」 第20章 相逢是久别重逢 黑暗像一只巨兽将方寸久包裹,只在窗户处流进一星半点亮光,他摸索起床打开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回到床上看着书不自觉睡过去,醒来房间依然亮着灯,口干舌燥,渴得厉害。他手肘用力慢慢撑起身体,打开卧室门,客厅里的一切焕然一新,欧阳诗在卫生间洗衣服床单。他小心翼翼走到客厅,自己倒了杯水,轻微动作都钻心的疼。 「怎么才回来?」杨燕站在台阶上。 凌穹放慢停车的动作,趁机瞟了几眼对面的房子,灯光明亮,熟悉的感觉涌上来,终于有了点人气。「以前不都是这时候吗?」 杨燕走下台阶伸长脖子张望,「齐磊呢?」 「在后面。」没等杨燕问下句,她快速进了屋。 「停自行车时磨磨叽叽,现在跑得倒快!」火炉上放着饭菜,她把书包摔在椅子上,「齐奶奶刚回去,估计还没来得及做饭,你去门口看着,齐磊回来了就叫他来这儿吃饭!」十点多下晚自习,回到家她要吃点东西才能睡着。杨燕也是怕她买零食吃伤了胃,向来很少给零用钱,晚上回家准备会准备好热菜热饭。 方寸久端着水杯站在窗前,他把窗户拉了个小缝,外面湿冷冷的空气拼命往里挤,杯里升起的热气扑腾腾打在脸上。 凌穹站在门前台阶看着对面的房子跺脚哈气,「你真是,没见过你这么不讲义气的人!」方便面喘着粗气跑过来,他屁股上湿了一大片。被凌穹责令下车后,他一生气,脚下一滑,就从路的右边摔到了左边。 「你怎么啦?不会是尿在裤子里了吧!」凌穹打趣他。 「不会是又在你家吃吧!真便宜了齐老婆子,每次都让我在你们这儿蹭饭!」方便面走出几步,又折转身快步进了屋,「还是你们家的菜好吃些,起码没把盐当水洒!」 杨燕从厨房端出水饺,凌穹迫不及待夹了两个放进嘴里,边吃边说:「我回来时还捨不得端出来!是不是亲妈?」 「也不知新搬来的那家睡了没有!」杨燕没有理会她,端了两碗放在桌上让孩子们吃,又进厨房用大瓷碗盛了满满一碗走向玄关。凌穹的耳朵陡然变成了兔子耳朵,闻声便动,「没睡,我进来时还看见灯亮着呢!」她扔掉筷子抢过杨燕手中的瓷碗,「您身体还没好,应该多休息,我去送!」 「这孩子,你慢点,别摔着!」杨燕看她那忙不迭的样子悬着一颗心,再加上道上覆了雪,更是捏了一把汗,生怕她摔着。 方便面其乐无穷,面对凌穹他一贯认为独自享受的才叫。 方寸久看见楼下端瓷碗飞奔的凌穹,这个姑娘太过热情,热情得都不知道自己遭到了欧阳诗的冷对待。 敲门声响起,欧阳诗站起来,拿起门边未洗的干床单擦了擦手,放下盘上的棕色捲髮去开门,凌穹满脸笑意站在门口,「白天我们见过的!」她不知道如何称唿这个漂亮又气质优雅的女人,叫婶婶显年纪大,叫阿姨对她这个名副其实的安居镇人来说拗口,叫姐姐又不合适,人家的孩子都同自己一般大了,最后便没有称唿,只说了一句见过面的话。 「有什么事吗?」她的长髮像瀑布流泻了半边肩膀。 凌穹顿了顿,把手中的瓷碗端到她跟前,「这是我妈今天包的饺子,她叫我送些过来!」 「不用了!我们很少吃饺子!」欧阳诗冷着脸说。她是鼓起了多大勇气才重新走进这里啊,当年她看着兄弟姐妹一个个在眼前死去,嫁给方建中之后又受了多少冷嘲热讽,她喝着自己身体里的血走到今天,这些都无人知晓。别人都道唯一的女儿远嫁连父母也不管,是个不孝女,今日重新踏进这里,她是做好了承受冷言冷语的准备的。 「只是尝尝,我妈包的饺子可好吃了!她平常都不做的,嫌麻烦,今天是看您搬来了——我们才有口福!」她想今天这碗饺子无论如何都要送出去,不然太丢人了。 「谢谢!我们会好好吃的!」从欧阳诗身后伸出一只手接过她手中的瓷碗,方寸久出现在视野,脸上挂着笑容,声音不知是不是身体虚弱的缘故,总之很温柔,她跟着方便面从小野惯了,自己也练成了高嗓门儿,方寸久的声音比陈奕迅的歌都好听。 「要别人的东西干什么!吃了几个饺子,以后只要有事就会找上门,咱们家比不得以前。」关上门,欧阳诗从他手中夺过瓷碗放在桌上。 方寸久没有回答,他在沙发坐下,「还是热的,我也正好饿了,咱们吃点吧!」他笑的时候嘴角像挂着冬日暖阳。 欧阳诗生气归生气,可谁叫她有这么懂事的儿子呢?在儿子面前她感觉自己是那么的不通情理,「好。」欧阳诗活下去的最大动力,就是方寸久,她转身走向厨房去拿洗好的碗筷,「爸爸醒了吗?」 「醒了,吃了药又睡了!」 「那让他多睡会儿,我们自己吃吧!」他用筷子夹了一个放进嘴里,露出幸福满足的表情,「您也尝尝,味道真不错!」 凌穹拍了拍自己的脸,原本就红的脸被她拍了几下就更红了,不愧是大城市来的孩子,声音好听,说的话都这么动听,热脸差点贴冷屁股的事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方便面吃完坐在客厅等她,「你怎么还没走?」他撇了撇嘴,「这次考试的试卷借我看一下!」他和凌穹两个人学习成绩半斤八两,不同的是每次考试试卷只要发下来他就扔到了一旁,凌穹会听老师讲,也会做笔记,可就是不爱动脑筋,试卷上看着笔记满满,若问原因,她是一问三不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全部?」 「英语,数学就可以了!」 「数学可以现在给你,英语卷子在学校!」 明天早自习就是英语课,一大早就要看见英语老师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他在心里吐了好几口鲜血,热腾腾的,冒着泡的。 桌上的碗筷已经收拾干净,凌穹想说自己还没有吃饱,转念一想今天再次得了句别人的谢谢,不吃饭也罢。长这么大,一点也不夸张,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谢谢,而且还说得那么诚恳。 「爸呢?」她问擦桌子的杨燕。 方便面一走,她忽然觉得家里有点空,便想到了老好人。「才想到问你爸!他去庆安了!」 「去庆安干嘛?」 「管那么多干嘛,还不快进屋学习!」她靠在沙发上像条鱼左摆右摆,「学习学习,整天都是学习,你干嘛要生我,干脆买个机器人得了!机器人每次都考满分,比我强!」 「我倒想买个机器人啊!可也要有钱才行!买不起哟!」她边擦桌子边喃喃自语。 「碗呢?」走到卧室门口杨燕问她。 「什么碗?」 「什么碗?你说什么碗!」 「噢,不是你叫我送过去的吗?」 「是叫你送饺子,可是你要把碗拿回来啊!你个傻姑娘——」 凌穹心里暗喜,这就是她的高招,有个理由去拜访邻居了!「明天去拿还不是一样!我去拿,我去拿还不行吗?」 晚上的风贴着地面哀嚎,撞得玻璃放出去又收回来,玻璃惊动整面墙好像也在动。方便面卧室的窗户原本是木窗外面钉着白色胶纸,经不得风吹雨打,齐奶奶为了能让他更好的学习,就在木窗棂内部装上了玻璃,哪想装了跟没装一样,以前是胶纸响,现在是胶纸和玻璃一块儿响,前推后搡搅得人心神不宁。加上他卧室后面是一片竹林,响动更甚。 下了整夜的雪,放眼望去,一片雪白。凌穹揣了两个热乎的鸡蛋在裤子口袋,一边一个。杨燕受伤后她每天的早餐就自己负责了,图方便,她有时候早上吃两个鸡蛋,有时候干脆不吃。 「方便面!」见路上没有足迹,她绕到竹林对着窗户大喊,方便面被外面的风扰得鸡叫的时候才睡着,闹钟响是响了,被他关了扔到了床底。 梦中凌穹张开嘴化作狮子对他咆哮,他从梦中惊醒,窗外果然有凌穹的声音,只要梦见凌穹,准没好事。 「方便面,上学了!」凌穹在外面喊,他揉了揉眼,窗外漆黑,前几天起床窗外明明有了微微的亮光。「天还没亮呢!」 「六点都过了!」他慌忙拉开灯,桌上的闹钟却不见了,他记得自己是关了闹铃的,却不记得把它扔到了床下,「六点过多少?」他边穿裤子边对着窗户喊。 「六点过十分!」学校六点二十上早自习,「你等等我!」他抓起床尾的衣服就往身上套。发未梳脸未洗牙齿没刷,书包里也是抓住什么就往里面扔,想起踩着高跟鞋的英语老师就胆寒。 「你没骑车?」他看见站在院外的凌穹的轮廓问。 「今天我可真不敢骑!」没办法,两个人只好跑着去学校,还是迟到了几分钟,方便面最可怜,书包里装的全是他奶奶带回的宣传单。 第21章 相逢是久别重逢 老好人背着黑色双肩包从客运站走过来,每一步走得小心又沉重,他身高一米八三,在安居镇这个不显眼也不起眼的小镇,他的海拔算很高,走在人群鹤立鸡群。手长腿长脖子长,身材基本符合黄金分割比例,看着倒不突兀。当然那是之前,这几年背有些驼,看起来身高就下降了一个层级,也有了啤酒肚,穿冬装看不出,夏装宽松也看不出,五十多岁的人了,身材怎样已无伤大雅。关键是老好人的眼睛很僵,只要眼僵身体的各个部分都显得僵,这样看着整个人都显得木讷。 杨燕在门前扫雪,看见老好人脸上露出笑容,把扫帚放在一边走过来问他,「路上还好吧?」 他点了点头,接着又嘆了口气。杨燕走过他身边,拉着他身后的凌楼左看右看,「瘦了,你怎么变这么瘦了?」杨燕笑的时候他就该怀疑了,自从有了孩子,她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笑过?把所有的笑容和温软言语都留给孩子们了,虽然已经适应,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老好人转身,看着他身后几乎与他同一海拔的儿子,惊奇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是和你一起回来的吗?」杨燕的话一出口他吓了一跳,「你真的和我一起回来的?」凌楼在巷口碰见凌宪华,一个从东边来,一个从西边来,从东边来的凌楼看见了从西边来的老好人,老好人低着头若有所思没看见凌楼。他的背变驼也就是近几年的事,较之前矮了一大截。变驼的老好人走路像是鸡啄米,一个劲儿看着地面。 「我在巷口看见您,没忍心叫您!」 凌楼扶着杨燕进屋,老好人觉得自己受了冷落,「还好我坚持生下了凌穹!」他在后面自言自语。声音也足够大,是说给他的妻儿听的,当然无人理他。 凌楼放下行李就跑出去拿起扫帚扫雪,他是闲不下来的人。整日看书觉得浑身不自在,就报了警校,毕业后考了安居镇的派出所,由于报考人数少,加之自己也努了力,他如愿考取。 老好人啃着胡萝蔔,单看他的五官,绝不可能想到他是一个身高一米八三的壮形大汉。他有两颗兔牙,未到结婚年龄之前他一直沾沾自喜,认为自己脸加上那两颗兔牙就是标准的好好过日子的人的长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后来经人介绍相继见过几个姑娘,基本由于他的兔牙造成他吃相的难看而告吹。吸取了前几次的经验教训,他见姑娘不约饭馆。不约饭馆又出现了问题,他的兔牙影响了对方看风景的心情。如此反覆,他自暴自弃了很长时间。 自暴自弃后他一气之下先是跑到河北挖了两年煤炭,煤矿坍塌他死里逃生,他记不清同被压在矿下的人的模样,被埋在下面灰头土脸黑漆漆也看不见,头顶的矿灯晃过时他看见那人穿着一身橘黄工装,后来只要看见上下颜色一体的衣服就敏感,特别是颜色鲜艷的。死里逃生后到西安当了建筑工人,到西安后他先是认识了陈烁,豪旷的东北汉子,正直讲义气,后又认识了杨燕,杨燕不嫌他的兔牙碍眼,反而觉得可爱。 「陈烁怎么样了?」杨燕问。 老好人倒了杯开水,杯子里的水热气腾腾,迷濛了他脸上的哀戚神色,「去了!死的时候那双手哟,上面全是老茧!我在旁边看着都心疼,腿上也全是冻疮!」老好人吸了吸鼻子,「人原本就这么脆弱!几天前看着还好好的一个人,一个夜晚又是另一番景象,变成人真没多大意思!」他想到杨燕受伤后陈烁顶着大雪从容坪赶来看她的情景,彼时陈烁在容坪组建了家庭,有一个女儿在读初二。 「他是个好人!也是个苦命人!」陈烁之前结过一次婚,婚后带着媳妇儿出门打工,结果媳妇儿跟着别人跑了。自己辛苦挣来的钱,全给了母亲治病,治也没治好,纯粹砸进去一大笔,用陈烁自己的话来说,用钱买了个心安,即便母亲已经离去,自己心里没有漏洞,也挺好的。 「葬礼什么时候,到时候你去一趟才行!」 「那么远,再说道路又还没全通,谁愿意拖个死人?火化了!说是也不会办葬礼了!」 「那骨灰总之是带回来了,管他办不办葬礼,你去一趟才行!」 「去过了!」把人送上山的事,挖坑填埋几个小时而已。 「死人埋人都是一瞬间的事!」老好人没有再说话,去肯定是要去的,他摸出去医院看陈烁时他大舅子给的一支烟,是支只见过没吸过的雪茄,在电视里见过。和杨燕结婚后他就戒了烟,一晃二十多年就这么飘摇而过了。 烟跟着他颠簸到安居镇,没有弯折,尾部里面的菸丝被挤了出来。他站起摸到灶台,从第二层的纸盒里拿出打火机,雪茄没在手中,他只好拿着打火机回到了沙发。 「我出去透透气!」想到杨燕刚出院不久,他拿着烟到了外面。院子里的雪扫了大半,没有看见儿子。 他沿着三号巷一路向北,杨燕受伤后陈烁来过三次,天降大雪,道路不通,那三次来得何其艰难。两人一起喝了酒,他还劝他要想开些,人生路上的大石头小石块都有,总要怀抱希望,因为没有大石头小石块的铺垫,何来康庄大道?最后一次来了后不声不响留下了五千块钱,手头本来就不宽裕的陈烁,是怎样东拼西凑来的这笔钱啊! 路上没有人走,他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上,感觉很冷。他停住脚步,火机打总打不燃,他以为是风的缘故,立起半边衣领偏头,可打火机还是打不燃,里面的气却是满的。「水货!」他抱怨了声把烟架在右耳朵上继续走。 北去之路也只齐奶奶常去,过去走青石板小路上台阶就到了自家田地。 欧阳诗彻夜把屋里收拾了一下,她出来扔垃圾时看见走在巷子里的老好人,老好人也看见了她,「欧阳诗,对吧!你是欧阳诗,咱们是有多少年没见了!」 欧阳诗垂下眉,转身准备进屋,老好人跨到她前面,「听说欧阳老师家会有人来住,真没想到是你回来了!」见她没有反应,又补充道,「我,」他咧开嘴,惊现两颗兔牙,「兔牙!」 「我知道是你!」欧阳诗很平静地说,顺手把垃圾扔进了院墙外的垃圾桶。 他赶紧收了兔牙,「你怎么回来了?」 「想回来就回来了!说到底这里也是我的家!」 老好人略显尴尬,「对对对,这是你的家,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还没等老好人反应过来,门已经重重关上。 老好人摇了摇头,「这丫头!臭脾气一点没改!」 踱回院里,小部分雪仍在,「这个臭小子,半途而废怎么能把一件事做好!」 凌楼手里拿着几节粗绳很满意的走过来,老好人躬身想捡起竹扫帚把剩下的雪扫完,没想到只捡了根竹棒在手里,耳朵上的雪茄也掉进了雪里,他捡起雪茄抬头时看见拿着一截毛线的儿子。凌楼扫到一半,竹篾断了,扫帚就散了,他双手握住一把竹枝扫了会儿,实在受不住就去后院找绳子。 「坏了,需要重扎!」 老好人把竹棒递给他,很自觉地进了屋。 「旁边有人住进来了!」杨燕在纳鞋垫,天气一直不放晴,那天和齐奶奶谈话时还以为第二天要出太阳,没想到当天就下了雪,被子也没晒过。出院后她实在找不出能做的事,只能纳鞋垫来打发时间。手上的活计,也不吃力。 「欧阳老师的女儿欧阳诗!」老好人在她身旁坐下。 「记得这么清楚?」 老好人看了她一眼,「想什么呢!就她小时候见过,她那时只知道笑话我,成天围着我叫兔牙!后来你不也知道吗?欧阳老师夫妇老念叨。葬礼上,你不是也见过的吗?」杨燕自然听过欧阳诗这个名字,可以说已经听得耳朵起了茧,她何尝不知道她是欧阳老师夫妇牵肠挂肚、心心念念的小女儿,也是剩下的唯一的女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现在看她,感觉和那时候完全是两个人!」他记得那时候欧阳诗最爱笑,笑声可以传到舟山群峰再绕回来。 「人总会变,何况过了这么多年!」杨燕在头髮上磨针。 方建中早已经醒过来,醒过来后他反锁了房门,任欧阳诗和方寸久怎么叫,他在里面都不开门。他缩在墙角,眼前是无数叫喊的工人,不是血淋淋,是泪流满面,泪流满面最是催人断肠。 「爸,」方寸久高声说话,扯得拆线不久的伤口生疼,他眉头紧锁,「我们都知道这件事不怪你,你先开门!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慢慢说。你不是最喜欢下棋的吗?出来我陪你,陪你下一整天都可以!」 「都怪我没有看好你爸!」欧阳诗语带哽咽,她千辛万苦把他带到安居镇,可不是为了让事情变成这样。从昨天踏进这里,她就一直收收捡捡,早上给他喝了药心想他会昏睡一阵的,就没怎么管他。 「你在这里,要一直跟他说话,我去找人!」他对欧阳诗说。 九哥从它临时的家——一个大纸箱走出来,眼里含着泪水有气无力地叫了两声。方寸久脸色发白,伤口火辣辣的,肯定又渗出了血。 「可能吧!」老好人说。 「你好,能不能帮帮我?」凌楼刚把扫帚扎好,方寸久一步一歪斜地走了过来。 凌楼放下扫帚走到他跟前,「有话慢慢说!」 方寸久舒了口气,捂着伤口的手没有放松,「我爸,我爸把自己锁在门里了!」老好人和杨燕闻声也走了出来。 杨燕看方寸久脸色发白,嘴唇发紫,还以为是天气冷冻的,她对老好人和凌楼道:「你们先去看看!」话刚说完,方寸久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第22章 相逢是久别重逢 天空黑惨惨,酝酿着一场暴风雪。街上的行人都裹紧了衣服行色匆匆,「今天不去接老婆子了!」方便面说,「那天是白跑了!」他同凌穹一阵风跑回了家,跑到门口正好看见倒地的方寸久。 杨燕的身体也还没有完全恢復,蹲下都觉得费劲,「快打120!」凌穹大叫。杨燕掏出手机,颤抖着手打了电话。 「来,帮我一把!」在凌穹的帮助下,方便面背起方寸久冲上了三号巷,颠簸让方寸久迷迷煳煳醒了过来,「放我下来!」他气息微弱。 「马上就到医院了!真是,还打什么电话,等救护车来多浪费时间!」从三号巷口出来右转直走两百来米就是医院。 「妈,您慢慢来,我们先去!」凌穹看见自己手上的血吓了一跳,擦在哪里都不合适,只得伸出手晾把它晾在风中,她跑出几步想到还是去个大人好些,又折身扶着杨燕紧赶慢赶前面的两人,他们到的时候救护车刚出发。 几个人也顾不得知会救护车里的司机,心思全在方寸久身上,「救命啊!这里有人受伤了!」凌穹站在大厅大喊。三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心脏要蹦出来了!尤其是方便面,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好在他学校菜市场家里跑惯了,背着比他高的方寸久一秒都没耽搁便来了医院。 三个人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幸好方寸久没有大碍,伤口裂开,流血过多,而且有轻微发炎。「等着车去就好,这样背过来太颠簸,病人刚长好的伤口又裂开了!」矮胖的医生说。 「那时只想着救命,还等着你们的车去,谁知道你们哪时才会到,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难不成等着血一直流?」方便面嘀咕,「又不是水龙头,开着让血一直流。」 医生看他孩子模样,给了他一个不满的眼神,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杨燕长舒一口气,瘫坐在长椅上,小小年纪遭遇了什么事情竟然断了几根肋骨还刺穿了肺叶?这孩子真是够苦的。 欧阳诗站在门前一个劲儿地说话,连喘气都觉得是多余的,生怕停顿的当儿方建中做出傻事,说着说着她不自觉的流下了眼泪,鼻孔里也来了鼻涕,「人在哪儿?」凌楼看见欧阳诗剎住脚。 「您先让开点!」欧阳诗退到后面,凌楼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完全没了动静,「怎么样?」老好人问。 凌楼摇头,「没有动静!」她站到一边,抹掉了脸上的泪,儿子丈夫躺在医院时连流眼泪的时间都没有,现在哭出来心里倒觉得好些了。一直以来都以为不流泪就足够强大,殊不知流泪也是宣洩的很好方式。两人向后退了几步,老好人嘴里轻声倒数着「三二一」一齐踹在门上,门动了两动,两个人又轮番撞了好几下依旧没有撞开。 欧阳诗拿来锤子扳手起子,凌楼三下五除二撬开了锁。 房里很暗,窗帘被拉上阻挡了外面本就夹杂阴云的光线,方建中晕倒在墙角的地上。 急救声由远而近,呜哇呜哇地吵得人心慌,欧阳诗暗想自己也没叫救护车啊!「有人吗?」车上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人穿着白大褂,另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在凌家院里高声喊。 「这儿!」凌楼跨到外面院子里,向那几人招手。于是几人一起把方建中送上了救护车。 欧阳诗到医院时,正赶上方寸久的救治医生走出急诊室同杨燕几人说完话,「谁是病人家属?」一个模样还是小姑娘样貌的护士问。 「我。」欧阳诗急忙跑过去,看见凌穹几个人才明白,里面躺着的人是自己儿子。她扶着墙站了会儿,稍稍缓过来一些。经过这番波折,亏得杨燕提醒,凌穹和方便面才想起要去上学,迟到被训是免不了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你妈呢?」老好人在医院门口遇见凌穹,先是吃了一惊,他还算镇静,立马问了他妻子如何,「一楼右转,急诊室!」凌穹的声音飘散在风中。 听见「急诊室」三个字老好人一下子懵了,这才出去多久,不会是又要进去吧?耳畔像有成团的蜜蜂吵闹,他晕乎乎右转,前行,看见他妻子的瞬间眼睛顿时亮了。「你怎么样?没事吧!?」他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杨燕跟前,前一次事故吓破了胆,如今已草木皆兵。 转眼就到了下午收摊的时候,齐奶奶在小摊前缩着脖子等待,望眼欲穿。赶场的人基本都回了家,看最后一位顾客走出后,她也站起来收摊,还没收摊的都是菜市场旁边的住户。 「今天孙子没来?」旁边一个矮胖的妇女问她,她专卖蔬菜。 「来的,估计老师拖堂了!」 「我打了个豆腐,」女人提着两块豆腐过来,「您回去和孙子做了吃!」 「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我拿您的八角花椒就更不好意思了!」 杨燕回到家休息了一会儿后就在厨房忙碌,老好人给她洗菜切菜打下手,「把这房子租出去吧!」杨燕未受伤前,俩口子就计划着出租事宜,杨燕手中的锅铲停住片刻后又在锅里搅动,他们在三号巷对面新修了一幢两层平房,装修在年前就已经完成。现在凌楼连个合适的对象都没有,他们想着自己住旧屋,把新修的平房出租,收点租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此刻老好人不说出租平房,倒说起了要出租这栋住了三十多年的老房子。老房子是木墙瓦房,老鼠多,夏天蚊子也多。 「出租这房子?」她的手在空中扬了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谁会愿意出钱租住这样的房子。 「我想了想,你的身体还没痊癒,凌楼在镇上找到了工作,住了半辈子的老房子,下半辈子总不能还住旧房子吧!再说又不是没有新房!」 「这房子以前还不是新房子!」孩子们说她不会享受,总是亏待自己。她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要说有她不满意的,就是凌穹的学习。 她拿出保温桶,从客厅的炉子上盛出鸡汤,「吃完了饭给医院的孩子送去!」老好人把洗好的白菜放在灶上,「什么孩子,人家也有名字的好不?」 杨燕看着他,「你又知道!」 老好人把保温桶盖拧紧,「在医院听医生都说了好几遍,我说你这个脑袋啊,一天怎么不装事!」 「我还要装什么,我脑袋里全是一家人的一日三餐,还有凌穹的学习,她马上就要高考了!」 「她马上就要高考了?」老好人勐转身,女儿上高中仿若还在昨日。 「还说我,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她今年六月要参加高考嘛!我知道!」他以为凌穹还在高二,最近一直晕头转向,日子过得日夜颠倒。看着窗外白皑的雪,清扫了他脑海的一团浆煳。 「还有凌楼的婚事,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她拿着汤匙走到老好人跟前,「你不是认识镇上一个姓李的媒婆吗?你问问她有没有和凌楼年龄相仿的!」 「知道啦!我改天问问!」他即刻拿了话搪塞,「锅里,菜要煳了!」 老好人吃完饭提着保温桶出来,在院门口碰到收摊的齐奶奶,天空又飘起了细雪,他紧了紧领口,齐奶奶左等右等等不来孙子,知道即便自己不回家,饭总少不了他吃的,不过还是要回来看看就回来了,「这么晚了还出去?」 老好人应了一声,杨燕从门里走出,「我正好有事找您!」她想到家里热菜热饭是现成的,不如就叫老人来吃了算了。齐奶奶也懂她话里的意思,「又是问我鞋垫上的花纹吧!」她爽朗地笑,「家里熄火好几天了,今天要被烟燻熏,不然蜘蛛还有各种虫子都该把房子占了!」 她走出几步又迴转身,「你不是说没买到胡椒吗?今天刚好有个从外地来的商人,他那里有,我就给你带了一些!」 杨燕摸了摸口袋,没有带钱,再看周围,老好人已经没影儿了。「说了给你带的!」齐奶奶放下口袋,从里面拿出黑色方便袋递给杨燕,她口袋里满满当当一大包,用没卖完的换了各种蔬菜种子。 杨燕进屋放下胡椒口袋又追出来,「磊儿和凌穹已经去学校了!您自己做了吃就行!」当时做饭已经来不及她就给了钱叫他们自己去买了吃。 「知道了!」齐奶奶转身答了一句又回身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走到欧阳家,她特地停下了脚步,昨夜亮了一夜的灯,今天这时候灯还亮着,想必是忘了关,她走过去敲了门,门虚掩着,等了会儿还是没有动静,看来没有人。她把拿出的晒干的金银花放回口袋,虽然是去年的金银花,可是保存完好,和新摘晾干的相差无几。今天拿着金银花到市场去卖,快被卖完时她想到昨天搬来的欧阳诗一家,就特地留了些。 方建中从昏迷中醒来后吃了药又睡了过去,被送到医院后医生问了情况,欧阳诗都一一回答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要按时吃药,身边不能离开人。 「你睡会儿吧!」喝了点开水,欧阳诗扶着方寸久躺在了床上。 「我不想睡!」他说,「爸爸好些了吗?」如果不是丈夫,儿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两个人都是自己至亲的人,看着方寸久她就觉得对不起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嗯。睡着了!」两人一时无话,医院的白色闷得人也沉默,「你想吃什么,我去买!」欧阳诗轻声问。 老好人见房门没有关,象徵性地敲门后直接走了进去,「不用买了,我带了些鸡汤!喝鸡汤最好了!」他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看欧阳诗鼓着疲惫的双眼,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欧阳诗的眼神虽疲惫,杀伤力依旧很强,嫁给方建中后,她就用这样的眼神把他制得服服帖帖。 「噢,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他的脚不听使唤的歪了歪,自己都忘了是怎么稀里煳涂到门外的,关上门,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方寸久轻轻笑了笑,「他好像很怕你!」 「都这么多年了,和当年没什么两样,那时候他只要看见我的眼神,就像猫见了老鼠!」欧阳诗笑着说。 「我看他们一家人挺好的!」 欧阳诗摇头,「你不懂!」她说,「你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我,都认为我是贪图荣华富贵,走了这么多年才不回来!」既然人们都认为她是那样的人,就让他们永远都这么认为好了,他不想改变别人的想法,也没有能力去改变,「其实呀,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啊!」 「不会所有人都这么看的!」方寸久说,见欧阳诗没有回应,他便岔开了话题,「我想喝汤!」欧阳诗打开盖子,用一次性碗舀了小半碗递给他。 「很好喝,」他边喝边说,「你要不要喝点?昨天的饺子你可没少吃,有机会你也跟着那阿姨学学做饭吧!」他和父母之间从不用敬称,不是说对他们不够尊敬,而是成长环境使然。 凌穹一回家就问方寸久一家,钱还在口袋里,上课时肚子饿得怪叫,回家路上还在和方便面讨论回家要吃多少饭,要吃什么好吃的,回来后又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不问你哥,倒关心起了别人!」凌楼蹲在玄关处擦皮鞋,擦了一遍又一遍。 「你不是好好儿的吗?」 「应该不会有事!」杨燕答,「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凌穹不满地嘟着嘴吃饭,再不敢多说一句话,现在只要自己张嘴说话,杨燕都能扯到她的学习上。 老好人最喜欢听他们的口水战,他走到凌楼跟前,有些不忍地问,「这几天又不上班,擦皮鞋干什么!」 「明天去警局露个脸!」 「别跟你爸说,我要是不吃饭就可以不做饭就好了!」杨燕插话。 「我说的这件事,你又扯到别的事情,东扯葫芦西扯叶!」 「好,那我不说这些,你今天又没干活,也不用吃饭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凌楼和凌穹互看一眼,凌楼低头继续擦鞋,凌穹低头继续吃饭。「我的礼物呢?」凌穹放下筷子嘴里还在嚼土豆丝。 凌楼抬头看了她一眼,每次只要他回家,都会给她带些小礼物:毛绒绒的小兔子,发着光的原子笔。凌楼收了鞋刷和鞋油走到卧室,拿出一本厚厚的高考数学练习题塞到她手里,凌穹看见书就软了半截。 第23章 相逢是久别重逢 杨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户映照出外面一片亮色,她看着那片亮色发呆。她翻身的同时老好人也翻了身,「这房子会有人愿意租吗?」 老好人又翻了个身,「趁凌楼没上班,等天晴了他给我打下手,我把这栋房子装修装修!」他想既然要租出去,看着也不能太寒酸。他打算干脆从二楼装个阳台出去,现在修房子不是都喜欢留个阳台吗? 「哪儿还有钱?」杨燕一句话问得他没了话,多年的积蓄新修了屋。「打扫干净就行了!」过了半晌她又说,「过几天天气晴好了就搬过去,我们住二楼,一楼出租!」她仔细想了想,老好人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现在凌楼也还没正式上班,钱只出不进,过不了多久全家都要喝西北风,闺女还在念书,儿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还是住进新屋的好。 第二天中午,方寸久就坚持出了院,他清楚的知道家里目前的处境。方建中基本没有大碍,情绪没管理好才晕了过去,方建中开心地抓起地上的雪拿在手里玩,他头部的伤造成他时而正常时而煳涂,正常的时候像得了精神病,不正常时多了几分孩子气。「儿子,你不是想看雪的吗?」他对他儿子说,声音里多了几分宠溺。 欧阳诗掰开他的手,拿出手中的雪球扔掉,趁她给方寸久披了件衣服的间隙他又偷抓了一把雪拿在手里飞跑,欧阳诗只好追了上去。方寸久搓了搓手,一连串咳嗽甩下几颗眼泪,风吹过甩掉的眼泪在雪地凝结,转眼就同他的父母拉开了距离。 齐磊跳到他跟前,满脸通红,路上结了冰连自行车也不好骑,再说他自行车链条坏了也还没修好,他只好跑着上学回家,「嘿,方寸久,你叫方寸久吧!」 方寸久立马想到昏迷中在眼前晃动的捲毛,他暗自低语了声,「方便面。」 欧阳诗追着小头爸爸又跑到了他们身后。 方便面的耳朵像极了他养的金毛寻回犬,他耳朵动了动,「你怎么知道?」 凌穹在后面跟欧阳诗和方建中在打招唿,安居镇称结婚有了孩子的女人为婶婶,男的叫叔叔。但是凌穹一下子又书面起来了,她纠结着称欧阳诗阿姨,称方建中叔叔。方便面转身看见欧阳诗和方建中愣了片刻,随后深深鞠了两躬,就当作打过招唿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始终沉溺在欧阳诗和方建中的郎才女貌中没有走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向来活跃的他揉了揉眼后让到一边,想起自己急于对凌穹说的话,凌穹被他扯住衣服上的帽子拉在了后面。「他知道我的名字!」他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有没有跟他说过?」 「我为什么要跟他说你?」 方便面拍着双手,「他叫我方便面,他怎么知道我叫方便面?」他惊奇又惊喜。 老好人一早起床就叫了凌楼打扫房子,凌楼知道要搬家了,心情也畅快了几分。回来后睡得格外好,杨燕还担心被子受了潮,放在火边烤了才让他去睡。他挨着枕头不到两分钟就入睡,醒来已到了早上八点。 他伸着懒腰从门里走出,「凌楼!」老好人站在楼梯入口拿着鸡毛掸子,清了嗓子后放开喉咙,「凌楼——」 凌楼感觉精神格外好,便快步走了过来,表情稀松平常,「怎么了?」 「今天我们把房子打扫一下吧!」 「好!」他想也不想一口答应,「我去换件衣服!」 老好人心里美滋滋,用嘴吹着鸡毛掸子,看柔软的毛起起伏伏。凌楼西装笔挺出现在他眼前,头髮向后梳得整齐,「你不是说要帮我打扫房子的吗?」 「突然想起我要去警局露个脸!」老好人恨不得像他小时候那般给他几鸡毛掸子。 「你去吧!」他规规矩矩让到一边。露面完全没达到预期的效果,警局只有几个值班的人,冷冷清清的。回来时老好人还在忙前忙后,他赶紧换了衣服帮他。 凌穹走到门口,一只鞋从里面被扔出,还好她眼疾手快向左边闪身躲过,她刚站住脚,一只鞋又从里面扔出,她向右闪身躲过。接着一双鞋扔出,她还没有站住脚,来不及躲闪,正中她胸口。 她轻轻叫了声,凌楼从屋里探出头,他一身黄色工作服,头上带着橘色工作帽,脸上带着口罩。老好人在建筑工地工作多年,衣服也攒了好几套,他穿不了这种衣服,又捨不得扔,每次都带回家。 「凌楼——」她大叫一声,「你找死呀!」 那边还没进门的方寸久惊得一抖,他在心里暗想那姑娘可真不好惹,以后还是能避就避,能躲就躲。 「快进来!」欧阳诗说,或许是不太能适应寒冷天气的缘故,儿子患上了轻微的感冒,今天办出院手续时又买了一大包感冒消炎的药。 关上门,欧阳诗看见自己手中的保温桶,这段时间被折腾得昏了头,遇见凌家女儿也没叫她顺便带回。她拿着保温桶走进厨房,把它和昨天晚上的瓷碗放在一起,她看着保温桶和瓷碗良久,像是突然下定决心关上柜门走了出去。 「奶奶!」方便面离院门还很远便大声喊,他的声音沙哑,似乎高声一喊喉咙就会破。几天前齐婆子回家没吱声害他白跑一趟,昨天还了她一招没去接她,如此两不相欠又和好如初。 齐奶奶今天没有去摆摊,她把屋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三月本是播种的好时机,如今却连天的白雪。 「拿着什么走进走出啊!」齐奶奶走进走出,门也吱吱呀呀,搅得他端着碗花了眼心里也毛毛躁躁。 「你过来帮我看看!」她从大纸箱里拿出两个罐子,一个装过棒棒糖,另一个装过豆瓣酱,一个是大肚子的原形,一个是小肚子的椭圆形。「这两个哪个好?」 「您又要折腾什么?」他知道这老婆子又要送「礼」了,老婆子七老八十了,还有选择困难症。 「我留了点金银花茶,他们是从城市来的,城里人不都喜欢喝吗?」 「什么城里人不城里人,您弄的那么多难道是城里人买去的吗?」她原本打算就用黑色塑胶袋装着送去,想到人家是从城里回来的人,怕拿过去别人看不上,觉得还是用罐子装着送去比较好。 齐奶奶催促,「你快帮我看看!」 方便面扫了眼,「两个都一样!」他绕到齐奶奶身后把那包金银花拿在手里,「就这样装着挺好,不容易受潮!我去送!」他走出几步,又转身返回夺过椭圆形罐子,「还是加一层比较好!」他边走边拧开盖子,把金银花并黑色塑胶袋一股脑儿塞了进去。 「方寸久——」他站在紫藤花架旁对着窗户大声喊。 方寸久准备坐上躺椅看书,这是他姥爷生前的珍贵之物,晴好的天气他把躺椅搬到紫藤花架下,一壶清茶放在旁边,戴着老花眼镜看书喝茶。 闻声他放下书走到窗边,方便面抱着罐子在下面沖他胡乱招手。招手的时候门开了,披散着棕色捲髮的欧阳诗出现在门口。方便面脸上的表情僵住片刻,像做错了事的学生被老师抓了正着,愣神后他快步跑过去。 「这是金银花!喝了对身体好!」他看也没看欧阳诗,把罐子塞在她手里就往回跑,向来光着屁股跑都不怕的他此刻竟然害羞了。 欧阳诗屋里有病人,请他保持安静的话还没出口就不见了他踪影。 跑到自家院门前他才停下,停下后他拍了拍后脑勺,一个劲儿的责怪自己跑什么,从小他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上房揭瓦专往人多的地方挤的性格。或许是停在记忆中母亲的样貌就是如此吧!母亲是城里人,他记忆中这样坚信着。如果能有机会见面,她定会是欧阳诗的气质和样貌。 「咱们是不是要搬家了?」凌穹问。她对搬不搬家无感,现在旁边的空房子搬来了方寸久一家,她却不想搬了,不过一巷之隔,终究拉开了距离。杨燕给她夹了一大团青菜,「天晴了再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那你们怎么今天就开始打扫?不是应该搬完了再打扫吗?」凌楼看着老好人,老好人看着凌楼,都觉得凌穹的话很有道理。 「你爸不找点事做就手痒!」杨燕嗔怪。 「你现在要还的人情可多了!」方寸久看着柜子里高矮胖瘦不一的瓶瓶罐罐说。「方便面送来的东西呢?」 欧阳诗边炒菜边答:「不是在那放着吗?」 他把整个柜子都看了一遍,「没有啊!」 欧阳诗走过来反覆看了好几遍,「真是奇了怪了,我明明放在保温桶旁边的!」她认真找了一阵,也没有找到。 「你们在找什么?」方建中端着杯金银花茶出现在门前。方寸久一眼看出杯中泡得盛开的金银花,嘴角露出笑容,欧阳诗走到他跟前细看,方建中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嘴角现出天真的笑,他把杯子伸到左边欧阳诗便把脖子伸到左边,他又把杯子向右移。欧阳诗拼命想看清,他总移过来移过去。 她干脆抓住方建中的手,这下她彻底看清楚了。她兇狠的眼神立刻让方建中察觉出来。他撒腿跑向客厅,到底先欧阳诗一步把罐子抱在了怀中。他一手抱着罐子,一手端着茶杯,傲慢地看着他的妻子。 「那东西是别人的,我要还回去的!」欧阳诗指着他手中的罐子愤愤。他们的儿子却在一旁笑。 「你就是不想让我喝!我喝点茶你就总唠叨!」 「旁边人家的东西你都收了,这也别还了!」方寸久好说歹说,欧阳诗才算平静下来,「你爸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她又靠近了些他儿子低声道,「别人看着不会误以为是嗑药的吧?」 「不会,他会慢慢好起来的!」方寸久看着一旁认真品茶的方建中,「其实我希望他一辈子都这样!」他低声对自己说。 第24章 相逢是久别重逢 欧阳诗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收了人家的东西她左思右想不知该怎样偿还,公司没倒闭家里阔绰时她最怕别人拎着东西上门,只要上门不是托着办这事就是那事。每到这时,她总是比看见追债的人还要害怕。 老好人拿了张白纸说要写招租牌,凌楼说只要在网上发布信息就好。结果凌楼还是觉得老好人考虑得更加周到,很多上了年纪的人不怎么关注网络消息,等于说在网络发布信息就先自动淘汰了一批租客,老好人找出笔墨纸摆在客厅的桌上,大半个客厅被父子二人占据。 杨燕坐在沙发上绣鞋垫,多年没拿针,最先绣的一双花样奇奇怪怪,她留给了自己。绣第二双时就熟练了许多,还没绣完开年老好人出门喝喜酒时就塞进了鞋里,现在她正在绣给凌穹的鞋垫。一只绣完她决定歇歇,走过去一看,纸上就写了「房屋出租」四个字。 「半个小时就写了这么多?」她问。 凌楼看着扔在桌边垃圾桶四周揉成团的废纸,又看看杨燕。杨燕看见那堆废纸吃了一惊,她随手拾起一张展开,歪七扭八写着斗大的「出租」二字。 「这么长时间没写生疏了!」看凌楼和杨燕没有搭腔,老好人又自顾自地说道,「我以前写的字可是我们班上数一数二的好!」杨燕继续捡起地上揉皱的废纸展开看。 「你这写的什么,房屋的地址和电话总要留下吧!」杨燕说。 「放门外就不用写了吧!人家一看那房子,也就知道了!」 「那您这辈子估计是看不到租客了!」凌楼噎她,这巷尾向来少有人来。老好人抓起桌上写好的四字,揉成一团投篮般扔进了垃圾桶。 杨燕睨他一眼,他眼角的皱纹拉到太阳穴,「找出来补几个字,找出来补几个字!」他缩着脖子跑到垃圾桶旁,看了看他儿子,又看了他妻子,不知道该捡哪一张,只好讪讪站在一旁。 「凌楼你写!」杨燕抓起一张纸在桌上拍得山响,她忍住疼痛故作镇定地说。 「写,写!」老好人在一旁挤眉弄眼。 凌楼拿起毛笔,龙飞凤舞了一番,老好人暗笑,果然是个傻小子!「我不会写,从来没写过毛笔字!」凌楼看见自己像母鸡扒出的几个字,苦恼地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此刻伤害的虽然是儿子,心里也在沾沾自喜,儿子扒出的几个字终究不如老子。 「我去警局了!」凌楼踩着废纸出了门。 「饭,你不吃午饭了啊!」 「不了,今天我在外面吃!」凌楼赶紧逃之夭夭。 杨燕收拾好鞋垫,转身到厨房做饭,凌穹有很长一段时间一天两餐都在学校食堂解决,这几天出了奇,她中午和下午都准时回家吃饭。 「保温桶呢?」杨燕从厨房门探出头,问低头收拾废纸的老好人,他完全忘了自己给方寸久送过鸡汤这茬。「前天不是让你给方寸久送鸡汤了吗?」 「噢,我不是带回来了吗?你再找找!」提起方寸久他就想到欧阳诗,想到欧阳诗又很自然的想到她那如饿狼般发光的眼神。 杨燕的捲髮在门口消失,里面叮叮噹噹作响,他抓起垃圾袋赶紧逃了出去。 逃出去的他硬着头皮敲响了方家的门,视野里出现一只吐着舌头的大狗,才出虎口又入狼窝。他惊得吐出了兔牙,狗根本没在意他,扫了他几眼就跑进了屋里。方寸久摸着它的头,它很享受地闭起了眼睛。 「吓着您了吧!」方寸久笑着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没有,」老好人的声音都在颤抖,「我只是没有……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狗!这怕不是一匹狼吧?」 方寸久笑:「它叫九哥,是一只金毛寻回犬!」他解释道。 老好人长了五十一年,只知道军犬猎犬和农家土狗,还没听说过这么个奇怪的名字,他怀着忐忑的心情点头,九哥坐在方寸久身后,老好人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它,所以他干脆低头看地面。狗的模样倒是讨人喜欢,无奈体型太大看着骇人。 「您进来坐!」方寸久让开一条道,他用余光瞟了眼里屋,客厅摆设和欧阳夫妇在世时没什么区别。无限回忆一股脑儿涌起,他拒绝了方寸久的好意。 「我是来拿保温桶的!上次忘了拿——」他低着头,像是在念经。 方寸久一拍脑袋,「那您等下,我去拿!」九哥吐着舌头紧盯对面高大陌生男人,委屈地哼唧了一声,它最会看主人眼色,主人都这么毕恭毕敬,它也要想好好表现。 闻声老好人以为狗看他看得不耐烦了,他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身,背着手看着院子里的紫藤萝,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它,不过是一只狗而已。 「上次的事情,谢谢您了!」 「小事!」他接过保温桶。 「这个碗也是您家的,上次送了饺子来吃!」 「噢,那我一起拿回去就行!」原本还有很多想说的话,他还是忙不迭地跑回了家。 除了三个人一只狗和几件衣服,欧阳诗什么都没带,她实在想不出该怎样还老好人和齐奶奶的情。 「你就不要再烦恼了,和人好好相处不行吗?」方寸久走到欧阳诗身边说。她一直都在客厅,老好人来她自然也知道,只是在为怎样还人情苦恼,一苦恼就不想见面。承了情就立马还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不然拖延堆积,以后别人有事有求于你,硬着头皮也要做,前半生过成那样,到了最后树倒猢狲散,谁也不愿伸出手拉一把,下半生就算与世隔绝也绝不能走老路,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好处多于坏处。 中午温度升高,没见着太阳,雪却在融化,融雪从屋檐滴落,院子里湿漉漉。 吃完饭凌穹拿了瓶牛奶就出了家门,家里充斥着一股硝烟瀰漫的味道,她可不想被狂轰乱炸。坐在台阶上的九哥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一直想养只狗,无奈老好人强烈反对。 她在那边轻轻唤了狗几声,不敢靠近,有的狗最喜欢放冷口,看它没有咬人的打算,人就麻痹大意,它就趁人放松警惕突然冲过来。九哥抬眼扫了她一眼,纹丝不动。方寸久站在花架前沖它招了招手,它摇着尾巴慢慢走了过去。 凌穹看见方寸久顿了顿走了过去,心里也放心了些,狗的主人在这它会收敛点儿,「我叫凌穹,就住在你隔壁!」她说。 「我知道!」他听人叫过这个名字,便记了下来,配得上这个名字的,一定是眼前这个大嗓门女孩无疑。狗盯着凌穹手中的牛奶,凌穹看透了它的心思。 「你想喝啊?」她弯下腰问。狗把脑袋在方寸久腿上一个劲儿地蹭。凌穹顺手拿了花架下的碗把牛奶全倒了进去,九哥摇着尾巴几下就舔干净了,丁点儿不剩。 方便面嘴角还带着米粒就跑了出来,齐奶奶做饭做得晚了,生火紧赶慢赶不燃,幸好他吃饭一惯快,几口扒完要搭凌穹的便车。 「早知道你在这儿我就慢点吃了!」他跑过来,凌穹完全被狗的吃相吸引,满脸笑意地看狗。 「你留着饭准备下顿吃吗?」方寸久看见他嘴角的饭,方便面一左一右地抹了几下,饭粒终于忍受不了他的不安分逃跑了。「你英语做完了吗?」他问凌穹。 「怎么啦?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和我错得一样!」凌穹只英语勉强过得去。 「好好好,知道了!我保证这次错得不和你一样!你就借我参考参考吧!」他也觉得他缺了一根筋,抄之前明明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不要错得一样,可是只要开抄就忘了初衷。 「我也没做!」下午第一节 课就是英语课,方便面仰天长嘆后瘫倒在地。 「我帮你做吧!」方寸久自告奋勇。方便面像是特地等他说这句话般,他把手伸进衣服,「哗啦」一声抽出英语试卷。他想这人看着有副好皮囊,说不定是腹内草莽,草莽也行,他看见英文字母就像孙悟空面对唐僧念出的经咒。 「你饭吃完了吗?」欧阳诗走到院中问。方寸久看了眼九哥嘴前的碗,「还没,九哥正在吃呢!」他嘴角带着笑意看凌穹。 凌穹看着地上的碗,红了脸。 第25章 相逢是久别重逢 昨天化了些,地面只剩了层薄雪,夜晚温度也没下降多少,未化完的雪就没上冻。天空是明净的蓝色,一丝云彩也无,太阳从舟山群峰的豁口露出脸,阳光穿过林间挺拔水杉枝桠,映得雪面五彩斑斓。不知名的鸟儿从林间腾空飞起,树枝上的雪落地掷地有声。鸟儿落在凌家屋嵴,你帮我啄羽毛,我整理自己的翅膀。 凌楼身穿制服皮鞋锃亮出门,杨燕追着他出来,塞给他一个黑色皮包,她逛遍了安居镇的市场,咬了牙才决定买下这个手提包。好歹也是份体面的工作,她可不能让儿子掉价。 「我拿不惯!」凌楼没接包。 「拿不惯也得拿着!你现在可是有正经工作的人!」她拿着包在儿子身上比划,越看越觉得包和儿子相配,凌楼无奈,拿着走了几步见杨燕进了屋,便把手里的出租gg全部塞了进去。塞进去后又从裤袋里摸出一卷单面胶,边走边往水泥电线桿上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欧阳诗出门买菜,正遇上拎着大包小包的齐奶奶,她先看见齐奶奶,看见后稍微愣了片刻,不知该往前还是向后。 下了决心的欧阳诗走向齐奶奶,她几乎是带着抢的意味顺走了齐奶奶右手的包。齐奶奶的包全是萧望用过一段时间就丢在家里角落的书包,她洗干净了装各色辛辣料。若说她是一匹马,马的干劲还在,高大和雄风不在;若说她是一头驴,似乎又称得她太过温顺;她是一头骡子,踢踏着脚不愿意衰老和岁月作顽强斗争。 齐奶奶看见几缕飘飞的棕色捲髮就知道是欧阳诗,曾经也是这般几缕飘飞的棕色捲髮让她在世上苟活了这么多年。她愣在原地,多年前的一幕像一帧帧影片出现在眼前。欧阳诗回头看见眼泪盈满眼眶的老人,回头继续向前走装作没看见。 老人愣了神被冷风吹得又醒了神,她追上欧阳诗,「这些我自己拿得动!」 「我刚好要去菜市场!」老人走了一路便咳了一路,天气阴晴不定,她向来百病不侵的身体也没能抵抗。 老好人在门板上贴了房屋出租的白纸,今天他六点就起了,找出笔墨纸胡乱画了几笔,拿到灯光下一照,自认为还不错,暗自庆倖幸好昨天练了几把。 果然做什么事情都是要反覆练习的,熟能生巧,练习了即便看不清也写得有模有样了。写完又钻进暖暖的被窝,他原想写完就搬到巷口,可安居镇的冬天不是独有「冬天」二字,它是实打实钻进土壤扑进人的身体里的。 他搬着门板从门里走出,直走到巷口,阳光撒在身上暖洋洋。白復汉裹着件军绿色棉袄戴着墨镜晒太阳,他懒洋洋睁开眼看了老好人一眼。 「今天开工了?」老好人把门板放在他身后问他。他一年前在这里设摊,替人看卦算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早上摆摊中午撤摊。两人间或见过几面。 「嗯。」他看了眼老好人,「我可不是gg商!」他身后正好是一面墙壁,老好人指了指那面墙,「你就稍微通融下!」 难得一见的阳光,欧阳诗把躺椅搬到紫藤花架下,方建中吵着说要下象棋,方寸久就陪他下了几局,他总是明目张胆动儿子的棋,动过之后还是一败涂地,便收起象棋嘟着嘴进了屋。 欧阳诗忙进忙出搬了被子出来晒。院子里花花绿绿,方寸久手里拿着书,竟不知不觉睡着。九哥趴在他身边,将脑袋搭在两只前腿闭着眼。四周的床单迎风招展,飘出很好闻的薰衣草香味,飘在方寸久身上半隐半显,打在他身上的光半明半暗。 凌穹小心翼翼从花架下拿出碗,又从口袋掏出牛奶打开倒进碗里。那只碗给九哥吃过后就做了九哥的碗,从早上揣到现在,牛奶变得温热。九哥看见端碗的凌穹摇着尾巴,凌穹摸着摸它的头,把碗放在它跟前抬头看着熟睡中的方寸久,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 方便面拍了拍她的肩,她急忙收回目光,将目光落在九哥身上。 凌穹把食指放到嘴前,拉方便面到一边。方便面迫不及待从怀中掏出试卷,「他还是人吗?」嘴巴像喷泉一般喷出的水全到了试卷,他揪着衣袖抹了抹,凌穹扫了眼,整面试卷全是鲜红的勾。「他不会已经大学毕业了吧?」他只是想有个人胡乱给他写几个答案,「abcd」随便写的日子太过厌烦乏味又头疼。 「什么大学生?」方寸久揉着惺忪的双眼。 「你是大学生?」他问方寸久。方寸久懵懂地摇头,「那你……你怎么能全部做对呢?你知道我被英语老师骂得多惨吗?还说我用手机搜答案。冤枉啊,我和手机都没有亲密接触。」他唾沫横飞,拿试卷的手颤抖,凌穹抹掉脸上的口水一脸嫌弃的看着张牙舞爪的方便面,「还不如不做!你不是大学生,那你就是……」他一时想不起比大学生更高的学歷该如何称唿。 「我高三!」方寸久站起来,「发生了一点意外!休学了!」脸上裹着惨澹的笑。 公司受创破产后方建中从四楼一跃而下,他本想登上二十层的高楼一跃而下如鱼得水,不巧那天电梯正在维修,他只好走三层楼休息一阵,又走三层楼。好不容易上到顶楼,通往天台的门又被锁上了,门不是一般的门,锁也不是一般的锁。锁是电子锁,要用卡才能打开。这年头,寻死都如此困难。撒手人寰也是惨绝人寰。 他靠墙又哭又笑,脱了鞋用鞋砸锁。结果警报声吵醒了一楼监控室里的。大叔满头大汗地跑上来,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方建中顿时火冒三丈,拎着他到了一楼,推搡着把他送了出去。虽无此意,但在当时的方建中看来就是你要死也不要死在我管理的地盘,不仅难收尸,还脏了地板。 方建中在街上飘荡,后面跟着放了学的方寸久,他穿街过巷上到一幢四层平房。站在楼顶二话没说就跳了下去,方寸久眼疾手快冲过去,还没弄清情况他就先坠地,方建中重重落在了他身上。 「没事,」方便面拍了拍他的肩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像我,今年估计又没希望!」今年是他第二次参加高考,要是还考不好,他想大不了再来一次,不来一次也大不了出去打工或种地养猪,反正天无绝人之路。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哪怕吃饭上厕所睡觉,哪样不是在重复做着同样的事? 老好人放好出租牌准备返身回家,「要不要下棋?」方建中抱着棋盘伸出手指戳着老好人的后背。老好人回头看见文弱书生气的方建中,「您好些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方建中拉下脸,「叫我小头爸爸,我有个儿子,可聪明了!都说他脑袋大才那么聪明,可他的脑袋一点都不大,清华北大任他选!」他说话的语气和穿着长相天差地别。 老好人尴尬地笑了几声,「回家吧!」他拉着小头爸爸就走。小头爸爸站在原地任他怎么拉就是不动,老好人想自己的棋技虽然不怎么样,但足够和「傻子」对抗。 说下就下,「你让开!」小头爸爸拍了拍算命人的肩膀,又沖他摆手,嘴里嘀咕,「没事戴什么墨镜,别人还以为你瞎了眼!」说完他自己从怀中掏出墨镜,「现在才应该戴上!」白復汉满脸莫名其妙,是哪里来的傢伙怎么能比自己还嚣张跋扈? 他一脚踢飞凳子,我不坐你也别想坐,踢得他的军绿色大衣飞起。 老好人对白復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低声道:「他这里不太好!您多包含!」 小头爸爸像扎马步似的蹲在桌前,若无其事地摆棋。白復汉穿上大衣,走过去捡起凳子放在小头爸爸屁股下,这人确实傻到一定程度了。 云上阳光变成地面阳光,白復汉扶了扶墨镜,戴了墨镜和不戴所看到的世界真的不同吗?它真的能把阳光阻挡在外,隐藏起真正的自己吗? 第26章 相逢是久别重逢 「你爸呢?」欧阳诗小跑到孩子们跟前问。方寸久心中疑惑,方建中不是刚同他下过棋吗?这么短的时间他能跑到哪里去?四个人的喊叫声惊动了在屋里洗衣服的杨燕,她站起来时凌穹撞进来,「看见方寸久的爸爸了吗?」 杨燕在围裙上揩手,「他爸爸又怎么啦?」 「不见了,快帮忙找找!」凌穹催促。 天上的云和太阳大战,短时间内胜负难分,棋盘上的大战却截然相反。大战六个回合,每次老好人走出几步就被将军,他站起来扭了扭腰,又活动了肩膀,从云层越出的太阳被他挡住。 他向左小头爸爸便探头向右,他向右小头爸爸便向左。「那傻子干什么呢!」白復汉蹲在一旁问。 「干什么,当然是寻找阳光了!」小头爸爸答,又转向老好人道,「你又高又宽,把我的阳光都挡完了!」 「找到了!」凌穹大喊,她不能完全扎上的头髮凌乱在阳光中。「在巷口下象棋呢!」她看了眼杨燕,低声道,「我爸也在!」 「没事,凌宪华也在!」她安慰欧阳诗,心里带有对自家丈夫的埋怨,又不是不知道方家的情况,窝在一起下棋也就算了,还不知道知会一声。搬来安居镇没几天,事情倒闹出不少,杨燕的手拍上她背的那刻,她真想畅快淋漓地嚎啕一场。 战到第十六回 合,「爸!」老好人看见凌穹,手一抖把全盘的棋子弄得东奔西走各自离散。 「谁叫你拐了方寸久的爸爸到这里来的?」杨燕问。 「不是他,是我自己要来下棋的!」小头爸爸收了棋盘站起来,「以后我们一起下棋啊?」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白復汉观察小头爸爸良久,心里倒生了羡慕,要是自己也能变成他那般真是老天对自己的眷顾了。这辈子也没想过能这么轰轰烈烈,可偏偏就这么轰轰烈烈了。 「赢了几次?」凌穹问他。 「妥妥的十六个大鸭蛋!」白復汉转过身说。 「你觉不觉得那个戴墨镜的人特别像一个人?」回学校的路上,方便面问凌穹。 「哪有戴墨镜的人?」 「就蹲在你爸旁边的那个人!」 「那人不是算命的吗?」 「算命的?」方便面摸了摸后脑勺,心中疑惑,自己怎么从没见过这个人? 暖风骤起,月亮藏着不肯出来,天空只几颗疏星,老好人吃完饭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看星星,杨燕在厨房忙了一阵,拿了鞋垫准备继续绣,从窗户看见坐在院子里的老好人。她走到门口打开了檐下的灯,老好人数星星原本已数到第五十二颗,眼前瞬亮让他忘了天上哪方,已数的星星颗数还记得,却不知道停在哪颗星了。 「好好的开什么灯?」他有些生气。 杨燕没说话,搬了椅子坐在灯下绣鞋垫,过了半晌她开口道:「要不我做鞋垫卖吧!」 「卖什么卖!还是我出门打工吧!把家搬了我就走!」原本他还苦恼该如何跟杨燕说这件事,说到此也就顺水推舟,把不知该如何说出口的都说了。 「我的那双白色球鞋在哪儿?」凌楼身穿制服出现在门口,门口的灯将他整个人照得格外亮。老好人闭着眼,「怎么还穿着这身衣服?」 凌楼今天第一天正式上班,他大小看电视里穿制服的人的威武与帅气,就特别羡慕。他还想着让妹妹看看,欣赏她哥哥的风采,所以回来了就没换。 「就放在你皮鞋旁边!」 「没看到!」杨燕放下鞋垫站起来。他也跟在杨燕后面进了屋。 「哥呢?」凌穹进院就问坐在院子里的老好人。数到第六十三颗星星的老好人不耐烦地说了句「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凌穹在鼻子里哼了声,她知道肯定杨燕和凌楼都惹了他,每次家里只要有两个人同时惹了他他一定会对第三个人发脾气。 「哥——」她在玄关处又叫了声,玄关处放着的鞋架形同虚设,水泥地面进出门根本就不用换鞋,凌楼打开卧室门招手,待她进来后又将门关上,两个人像两只麻雀叽叽喳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快脱下来,让我试试!」凌穹不由分说扒拉他的衣服。 「有本事你自己去考!」凌楼捂着衣服,哥哥这时却孩子气了,他只是炫耀,可没想着把炫耀也给妹妹一份。 「干什么呢!」杨燕手里拿着白色球鞋出现在门口,兄妹两人收住口水肢体战。凌楼鼓着腮帮子出去和方便面撞了个正着,他在院里同样遭了老好人的冷遇,受了冷遇的他缩了缩脖子,丝毫没放在心上,踏着轻快的步子进了门。 桌下的铝制盆一声脆响,凌楼低头一看,衣服上的第二颗扣子不见了。「扣子掉了!」他大吼一声,一把薅开方便面。走到桌前跪在地上盆里盆外瞧了没有,又走到别的地方瞧。这恰好遂了凌穹的心,她站在房门前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方便面也扑在地上帮他找,杨燕没有扑在地上,她伤还没有好全,站着边走边看。 老好人站在玄关看着满地爬的几个人皱眉,不知道这又是唱的哪出,不管唱的哪出他此刻也没有心情管,于是又返身到了院里,自东边飘来的云挡住了天上的星星,看也没啥看头,他觉得天上的星星就是拿来数的,什么时候能把肉眼所能见到的星星数明白了,世事应该就不会纷扰了。 找了约十来分钟,凌穹走到墙角放盆栽的单脚架旁,从一盆龟背竹的瓷盆里拿出扣子,「给我!」凌楼皱着眉头厉声。 「衣服脱下来我穿!」她也不甘示弱,起码在气势上没输给她的哥哥。老好人气愤地从门外走进,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凌穹,扣子在她手中跳动了几下跳上了老好人头顶。 凌楼跑过去揪住他的头髮,老好人的头髮茂盛乌黑,轻易就薅起一大把,从他的角度看,那颗扣子正好落在了老好人头顶。 「呀,你小子不想活了?」老好人忍痛大叫,可是被揪着头髮无法转身,只能用他笨拙的手臂向后阻挠他的儿子。 场面变得极度混乱。 三月的风静静吹着,吹绿了紫藤花架上的幼苗,吹醒了躲在洞里鼻头吹起泡泡的青蛙,吹干了融雪积在地面的水洼。花了整整三天时间,凌宪华一家搬到了水泥平房二楼。欧阳诗也跟着忙了三天,在她心里,算是还了饺子和鸡汤的情。 「听说尚义镇上的警察被打了,有一个还被送进了医院!」杨燕进门便说。她早上去欧阳诗家拿鞋垫的花样,欧阳诗画得一手好图,以前她总在闲暇时画图,用作衣服上的图案,做出来后销量还很好。她听欧阳诗说起后心里打鼓,拿了花样便匆匆跑回。老好人正在擦跟随他多年的黑色行李箱,闻声他抬头看了一眼杨燕。「嗯。」他轻轻应了声,他听说过这件事情,不是尚义镇的警察,而是警察是尚义镇人,传言是在抓捕入室盗窃的小偷的过程中受的伤,躺在床上成了植物人。他闷着没有吭声,在心里他是看好儿子的,同时也敬重他所从事的职业。 凌楼额角贴着块创可贴走进院子,杨燕从窗户一眼看见他额角的白色东西。今天镇上发生了打架斗殴事件,他和另外一位年老的警察老王头去解决,还没靠近便被从天而降的玻璃杯砸了头,额角顿时有清凉的感觉,清凉的感觉之后鲜红的血液涌出。还好无大碍,只是破了点皮。 「凌楼!」 看杨燕走过来的架势,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手提包又被他塞进了柜子里没有带到警局,他没法把不必要的不习惯变成习惯。 杨燕掰着他的头左看右看,除了额角的创可贴,其他地方完好。「你没事吧?」 凌楼笑了笑,不明所以,「我能有什么事?」同时又松了口气,起码杨燕不是要为手提包的事同他唠叨。 「你还是把警察的工作辞了吧!」杨燕突然说,边说边走进门上二楼,他们的新家在老房子对面,全家人都住在二楼,一楼招租的信息已经挂出去,凌楼一脸惊愕,当初他考上警校杨燕可是笑逐颜开了好长时间,连说警察是个好职业。 上了几级台阶他意识到问题出在何处,「我这就是上街劝架时自己不小心撞到的!」他急忙向走在前面的杨燕解释。 「早知道当警察就是上街劝架当初就不应该同意你去读什么警校!」 「警察可以拿着枪桿保家卫国,也要能为人民群众解决生活中的小事!」他也知道自己这句话过于形式化了,不过自己在警校那段时间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现在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他只知道上了班就要好好工作。 「你妈可没你那么高尚,我只希望我儿子平平安安的,我走的时候也好有个人帮我收尸!」 「陈奕迅要出新专辑了!」快进门时凌穹从杨燕身边闪过。 「成天就知道追明星,还说是什么偶像,国家有难的时候怎么不见那些明星挡在前面,自己挣够了一熘烟跑了,连半分钱都捨不得拿出,真不知道这些人有什么可追的。看看你们一个两个的!」凌穹站在客厅,挤眉弄眼问她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凌楼又是摆手,又是耸肩。 杨燕拿起未绣完的鞋垫继续绣,「电视里还怎么说,说你们是国家的希望,」她闷哼一声,「我真是为我们国家的未来感到担心,把时间全花在无关的事情上面,难怪学习成绩一直提不上来,这样国家还有希望吗?垮掉的一代。你卧室里那些人的照片赶快撕下来烧了!」凌穹莫名被吵了一顿,她看着身后偷笑的凌楼眼睛瞪得老大,杨燕是很少看电视的,要看也是看中央台的音乐频道,听听歌跳跳舞什么的,真是不知道她又从哪里学来了这些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全家人都知道,杨燕指导工作的时候最好老实听着,回嘴的话接下来几天就会活在唾沫里,一个问题会被反覆提及,就像快好的伤疤不断被揭开,自然难以癒合。 「您不是也喜欢陈奕迅吗?」凌穹小声嘀咕。 她妈这时听得相当清楚,「我怎么喜欢陈奕迅了,我喜欢的是他的歌!」凌楼走过去推了她的肩膀,叫她这冰袋子过去给杨燕降降温,她在这个家里既是冰袋子又是小棉袄,降温焐热的事都快被她一人承包了。她还没有走过去,老好人倒先出来了。 「对,你妈怎么可能喜欢陈奕迅,你妈喜欢的人是我!」老好人从凌穹身边走过时说,这几日他心情不错,也不惦记着数星星了。 「还有你!」杨燕转身对凌楼说,「赶紧把这个工作辞了,吃力不讨好!」 第27章 相逢是久别重逢 老好人醒来时杨燕已经起床了,想着搬到新房后就出门打工的,这一晃又过了十来天,真是在家百日好,出门一日难,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走了。 借着窗外的月光他看了看手錶,还不到凌晨五点,他又在被窝里温了几分钟才起床,打开房门时他的儿子和女儿也同时打开房门。凌楼和凌穹的房间相对,中间隔了一个客厅,两口子的房间和凌穹的房间相邻,凌穹耷拉着眼皮进了卫生间,凌楼摊坐在沙发,老好人拖着疲惫的步子进了厨房。 吃完早餐凌穹去上学,杨燕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进了卧室。 「我送您!」凌楼拿过老好人手中的行李箱。 他点了点头,在关门之前,他像是对着空气大声说了句「我走了!」一直躲在房门后偷听外面一举一动的杨燕听到这三字后舒了口气,转身走到床边坐下把被子叠好。在厨房转来转去把睡意全部转走了,打算睡个回笼觉的,可不自觉的就把被子叠了。 天气渐暖,温差也拉大,早上的风吹得鼻孔发凉。三月暮的安居镇便是这样,十点后气温才会像喝了点小酒般回升,五点多太阳落下后凉风又会把这点酒气驱散。 凌楼和老好人并排走在巷子里,昏黄的路灯光把人也照得昏黄,走了一段,影子变成一前一后。凌楼小时候顽皮,被老好人用皮带狠狠抽过几次后父子间的交流逐渐变少,幸好活跃的家庭气氛让他们多数时候不用面对彼此,该笑的时候大家一起笑,想哭的时候一起哭,这让他们自己也没察觉到彼此交流的减少。和老好人走在巷道的凌楼首先察觉了这点,所以他选择落后于几步老好人来减少这种尴尬。 走到巷口老好人停住脚步,他也停住了脚步。「就送到这里吧!」他说,说完从凌楼手中拿过了箱子,今早他打开箱子检查时,衣物都被放得整整齐齐,毫无疑问,不知什么时候杨燕已经替他重新整理过。他自己收拾半箱子就是整箱,「好好照顾你妈!」说完转身踏上了府门路。 凌楼站在巷口,老好人拎着行李佝偻的身躯在眼中格外惨澹,自己在外读书多年,吃穿用度不说最好,可也是要什么有什么。回来这么长时间,也没发现老好人已然佝偻的身躯。 他咳了几声,就在他咳嗽的瞬间老好人转身,语重心长地说:「家里就交给你了!」他一瞬间明白,这是男人与男人间的对话。从今天起,他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子汉,病弱的妈妈和读书的妹妹都需要自己照顾,他要帮老好人把这个家顶起来。 「路上小心!」他咳出四个字。 「哎。」老好人转身,隐没于昏黄的灯光。 凌楼把手揣在上衣口袋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清晨泥土特有的清香,原来这就是安居镇的清晨。一口凉气如醍醐灌顶,工作的事情他要和杨燕好好谈谈,不能像之前去当兵那样煳弄过去。他在路口一直没走,直到确认老好人不会再出现在视野他转身走向巷子深处。 天空的亮色一目了然,打开卧室门他看见警服被熨得平整地挂在衣架上,丢失的扣子又回到了原位。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老好人对他说的第二句话的真正含义:家人需要从来的不是照顾,而是理解和包容。本来平时工作可以穿便服,他想了想还是换上了制服。 换好衣服出来客厅厨房依旧没有杨燕的身影。「妈,我去上班了!」关门时他像老好人一样大声喊。 租住凌家水泥平房一楼的是萧成强一家,他回到无梁不满三年,老屋要拆迁后建成大型商场,所以好些天前家里已经鸡犬不宁,说要搬到安居镇后更是鸡飞狗跳,周金枝这也捨不得扔,那也捨不得放下,就连已经放在鞋架没有穿过的鞋都成了宝贝,烂袜子也被塞进鞋里收进了纸箱。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当然是那尊笑得憨憨的弥勒和从朝阳庙求回来的香炉。她不是个礼佛的人,实际她对自己信的是什么都不清楚,用她女儿的话来说是「迷信」,管他「迷信」与否,自己心里畅快才最重要。 「他们什么时候搬过来?」凌穹趁杨燕不注意,塞了两袋牛奶进书包。 「说的是今天,谁知道会不会来!」 「拆迁的话他们不是会得到很多钱?干嘛来安居镇租住我们这么个小房子?」 「什么小房子,你有本事的话别住了!家里的积蓄可都砸进这房子里了!」她意识到自己一个不小心又说错了话。 「凌穹,你的伞!」方便面骑着自行车在道上大声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凌穹无视掉杨燕匆忙跑出,待她出门,等在外面手中拿伞的人却是方寸久。他一早就被方便面叫起来说要试自行车。方便面好不容易从他奶奶那儿要钱给自行车换了链条,昨天情急,没试。 「你怎么在这儿?」她把斜背的书包背好。 「要试自行车!」 凌穹咬牙切齿,「这个方便面,昨天叫他试偏要推到今天,他不知道你还是个病人吗?看我怎么收拾他!」 方寸久一看苗头不对,生怕她火撒在他身上,「你的伞!」他把伞递给她,心想还是早些闪开为妙。那是一把长柄大伞,她总认为这样的伞才叫伞,比短柄可收住的耐用。凌穹没有接伞,转而问道:「他人呢?」 「走了!」 凌穹抢过他手中的伞,「刺啦」一声,伞勾挂上方寸久的裤袋,裤子沿着线缝被拉出一条大口子,他这条裤子是欧阳诗从镇上的市场上买回来的,没想到质量这么差。凌穹回头看着方寸久,方寸久也看着她。 「还好吧?」她颤着声音问。 「还好!」方寸久答。两个人都是脑袋空空。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红了脸放开握伞的手,方寸久那边握着伞勾还没放手,「那,你慢慢回去!小心伤口。」方寸久捕捉到她上下左右虚飘的视线红了脸赶紧抓住裤子,从小到大,不管是在学校在家里还是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没如此尴尬的时候。 「哦,好!」他煳里煳涂地回答了一句,像是扔掉烧红的铁块般放开手中的伞,然后两个人几乎同时转身,向着反方向而去。 「水杯!」杨燕大叫着追出来,只看见凌穹消失在转角的身影,「这孩子,怎么把伞掉这儿了?」她捡起伞,「也没骑车!」又撑开伞收住确认没坏后转身进了屋。 凌穹攒着牛奶准备给九哥的,那天终没有去,睡一觉就忘掉了吧,她想。 凌楼半夜被屋外的一抹亮光唤醒,那抹光从窗户直射到他的房门,隐约像是大车驶过的声音。起床到窗户一看,果然是一辆拉货物的大车。大车停在楼下,从车上跳下来两个人开始搬车上的货物。他也没怎么管,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妈,门打不开了!」凌穹在楼下大喊,楼梯间的声控灯灭了又亮。 杨燕以为是天气变干燥,气温回升的缘故,热胀冷缩,木板门就这一点不好,「你用点劲!」 「外面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凌楼闻声将头伸出窗外一看,不是别的,是一尊泥塑的弥勒佛。他本来没必要起得这么早,今早的听觉格外好,不知怎么就听到了凌穹在卫生间唱歌的声音,听到声音想到老好人临走时的叮嘱就再也睡不着了,他大步跑到楼下,「看来你要求神拜佛了!是咱们的租客的东西,昨天晚上搬来的!」 凌穹吃了一惊,「昨天晚上,我怎么不知道?」 凌楼笑了笑,「你睡着了雷打不动,知道才怪!」 用劲推又怕弄坏了弥勒佛,不推又没办法去上学,凌穹灵光一闪,她跑上去找木梯,结果想起木梯留在了老房子。 她灵机一动给方寸久打了电话,昨天的事自然被抛在了脑后。过不多时小头爸爸搬着木梯过来,凌穹背着书包像只松鼠几下就熘了下去。她是偷爬上屋顶看星星长这么大的,对梯子再熟悉不过,只要有一根竹竿她两条腿像麻花往上面一拧,手臂张开立马就能沿着竿滑到下面。 凌楼梳洗完往窗下一看,梯子已经被搬走了。晚上搬东西本就吵到了他睡觉,睡眠不足脑袋晕乎乎心情就不好。他迫不及待冲到楼下,集中全身力气到右腿,右腿像铁锤一样被扔了出去。 「啊!」站在佛前的萧望身上压着弥勒佛,凌楼大步从门里迈出,他明明听到一声惨叫,四周张望并无人影。 「这……这里!」萧望从弥勒佛下伸出手,还好他用手臂撑住了佛像,要是任由它噼头盖脸砸下来那还得了,估计此刻面目全非的就不是它而是自己了,俩人费了半天劲把弥勒佛撑起来,撑起来的弥勒佛鼻孔碎了一边。 「没事!」萧望乐呵呵地挥手,「是我们家的!」他把手搭在弥勒佛肩上。凌楼想若是真找上他,也不全是他的错,只是可怜了这好好的一尊佛。 待凌楼走远,萧望嘴角含笑,从衣服里摸出一把小锤,噼里啪啦颇有侠者风范的把弥勒佛砸成了一摊烂泥。 周金枝又吞了他今年的压岁钱,吞了他的压岁钱不算,还用他的压岁钱买了这个抓一把泥巴就可以捏成的东西。搬家前她去了一趟朝阳庙,庙主说她搬去的新家最好用一座佛压压。不远万里从无梁请来了这座佛,摆在大门前,用作镇宅之用。 周金枝隔很远就看见碎了一地的佛,杨燕正好坐在院子里绣鞋垫,之前来看房子时她们有过几面之缘,算是认识。 「这……这是怎么回事?」周金枝从车上下来大步流星向杨燕奔去,杨燕看她的神情分明就是把自己当成了罪魁祸首。 「搬来了!」她脸上挂着笑,委婉的岔开了话题。从后面赶过来的光头强点头,杨燕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这是大门的钥匙!」 「什么钥匙,我们自己换了锁,还要你的钥匙做什么!」说完走向碎了一地的佛,她一贯认为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作为外来者不给这里的老住户下马威,以后还怎么在这方寸之地上混下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她说的是哪里的钥匙?」周金枝低声问光头强。光头强走过去推了推门,大门已经上锁。 「大门!」 「你去拿!」周金枝低声吼。 第28章 相逢是久别重逢 「你说你,第一天就闹得不愉快!跟人好好相处多好!」光头强拿了水管接到厨房的龙头上,跟了他整十年的客车停在院里,他要亲手把它洗得光亮。 周金枝在厨房低头洗菜,「你想被人从门缝里看啊!?」 「死性不改!」萧强摸了把光头,提着水管无可奈何地走了出去。 小头爸爸抱着棋盘棋子找老好人,他一度忘了老好人已经出去打工的事实,只好抱着棋盘棋子走向巷口,「光头强!」他看见萧成强便喊,光头强拿着水管定睛看着院门前长相俊朗的男人,眼前的这个人与他素未谋面,虽然不认识,他还是礼貌性的点了头。 「把水龙头打开!」他向里面叫了声,周金枝闻声放下菜,走过去开了水龙头,等到水管里有了水,他把大拇指按在管口,水像喷泉般喷出。 小头爸爸惊奇地睁大眼睛,他没见过别人这般洗车,真是越看越觉得有趣。雨过处阳光过处现出斑斓彩虹。不过大雾来得快,那几道彩虹一瞬淹没在雾里了。 光头强看他,还以为是凌家的傻儿子,他听说过凌宪华有个儿子,没想到却是个傻子。 「爸!」方寸久叫他,小头爸爸看见方寸久,像猫看见了老鼠,他最讨厌和方寸久下棋,下了这么多次,均以失败告终,之前和他下那是无奈,自从他与老好人在巷口大战十六回合尝到胜利之甜头后就再也不肯同他儿子下棋了。 光头强吓了一跳,也没听说他儿子有儿子啊?一连落了几天蒙蒙雨,安居镇的蒙蒙雨笼罩在雾里,可视范围不超过五十米。 欧阳诗在凌家老屋旁边租了店面,说是旁边,过去还有一段距离,要路过一片矮树丛和几栋旧屋,自己酿酒卖酒,欧阳诗父亲的母亲就是靠酿酒发的家,挣够了钱供儿女学习,儿女也是争气,现在虽都已故去,但子女都在城镇扎下了根,欧阳诗的父亲母亲就全是教师。欧阳诗有酿酒的天分,搁置了多年再拾起,丝毫不输专业酿酒师。 方寸久去看了眼,回来正好他爸爸,「走了,回家吃饭了!」 小头爸爸皱着眉头,对光头强道:「下次洗车记得叫上我!」方寸久看着光头强,脸上露出抱歉的微笑。 次日天空放晴,欧阳诗帮着儿子把躺椅挪到了紫藤花架下。 「真羡慕你!」方便面坐在方寸久身旁,九哥坐在他身上,到安居镇后经方寸久精心照料,它的精神恢復了好些。方寸久却瘦成了皮包骨,上次昏倒被送进医院后经了一场小感冒,引得伤口发了炎。方寸久躺在躺椅上,脸上盖着《梦的解析》,他想他可能要和这本书度过很长时间了。今天去医院做了检查,感冒又演变成了肺炎,他输了几瓶液回来,一直躺在躺椅上没有动过。 「我们都是一家人!」方寸久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任谁听了都觉得莫名其妙,方便面却精准无误地读懂了他的意思,这些日子他可没少和方寸久黏在一起。对于方便面,他多多少少了解一些,自小没了父母,跟着奶奶长大,学习成绩不理想,读了两次高三。再说这些日子看他的神情,应该是在想自己的父母了,即便心里想,也不好在他奶奶面前表现出来。 「真的吗?那你以后就是我哥了!」 方寸久拿掉脸上盖着的书,「凭什么我是你哥!?」他记得方便面比自己年长。 方便面露出狡黠的笑,「因为你是个传说!」他从一旁的书包里摸出带着油墨味的数学英语试卷,「哥,帮个忙。」 九哥望着巷口叫了几声,萧望双手插在裤袋,嘴里吹着口哨向这边走过来,裤子像没了裤带一般悬在半空,他轻蔑看了方寸久一眼,「病秧子!」说完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样转身。 「哎,裤子快掉了的那人。」方便面看他那蔑视人的神气气不打一处来,萧望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裤子,他穿的乃是时下最流行的马裤,两个方形大口袋挂在裤子两侧,真是一群土包子,不知道什么叫「非主流」呀! 方便面站起来,揉了揉鼻子走向萧望,学校里干架他是数一数二的好手。为此齐奶奶不知跟学校老师说了多少抱歉的话,给学生家长赔礼道歉过多少次,今年復读他才稍微收敛些。 「捲毛,一个丑蛋,一个病秧子,绝配!」萧望沖他吐舌头。自小他被周金枝捧在手心,捂在胸口,衔在嘴里,因此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阴风料峭,凌穹一声吼,三个人同时抖了抖,方寸久重新躺下,把书盖在脸上。方便面也很知趣地向后退了几步。 「你……你又算哪根葱?」萧望转身,见是个丫头,更不用放在心上,他抬头挺胸,这种臭丫头在学校他不知见过多少,他毕竟是男生,对付如此嚣张跋扈的丫头简直易如反掌。 凌穹扯下书包扔向天空,方便面默契伸手接住,没等萧望反应,凌穹横腿踢了他一脚,踢得他左半边脸呀,又疼又辣,他往右踉跄几步才勉强站住。完全没想到这野丫头竟然来真的,可他也不是吃素的,站住后与凌穹厮打成一片,方便面把书包往地下一扔,也加入打斗行列,很久没这般放手一搏了,他刚看见凌穹的那一脚就跃跃欲试了。狗睡在方寸久身边,抬头看了眼混战的三人又继续睡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方寸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撕下书的前言,揉了三个小纸团,先是打了方便面的脑袋,又打了萧望的脑袋,再准备扔到凌穹头上时,他狠捏了几下扔到旁边了,「不要再打了!」他沉声说,再打下去牵扯到各方家长就不好了。 三个人停手,凌穹重新扎好乱发,捡起书包向方寸久走去。 「萧望!」萧愉站在远处喊,方便面赶紧摸到鞋穿上,转身追上凌穹,瞟了眼身后远处穿黑色大衣的女子道:「英语老师!」萧愉踩着高跟鞋站在远处,今天下午没课,新搬了家,再不用住学校的教职工宿舍,她便先搬了一部分行礼过来。 萧望穿好被扯掉的外套,磨蹭着走了过去。 「你又惹事了?」萧愉问,他不怕光头强,更不怕周金枝,唯一能镇得住他的,便是这个瘦小的姐姐。他确实得了周金枝的宠溺,可偏偏这个姐姐样样比他强,从小学一路芝麻开花至大学,大学毕业后又如愿找到了工作。 「是他们先说我的!」他右臂的衣袖被扯下,悽惨惨晾在风中,他摸了摸头髮,打架要是光头就好了,就算吃亏,也能吃得小些。那丫头真是个狠角色,头髮就给薅掉了一大把,和女生打架真恐怖。 「我还不知道你?」萧愉一把扯过他,「快去换件衣服!」看萧望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明天去上学!」她又补充了句。 杨燕买菜回来,周金枝在门前叫住她,「佛像是我花了钱从观里请来保平安的,放在这里一夜,第二天早上来就成了碎片,也不知道是谁的责任!」她话中明显有所指。 杨燕之所以同意把房子租给这家人,是看光头强是个实在人,要是知道他妻子是这种不依不饶的性格,她宁可不出租不要这些钱,人住在房子里,不就是为了舒心吗?平白无故招来气怄,得了再多钱又如何? 「责任不在我,你们放东西是可以,但挡在门前是怎么回事,出不来进不去,至于你的那个泥娃娃,你还是问你儿子吧!」当天萧望拿着锤子砸掉泥娃娃,她在二楼窗户看得一清二楚。萧望换了衣服听见外面有吵嚷之声便到楼梯间的大门处听着,果然他妈还对佛像的事不依不饶。 「那伞,你拿回去了吗?」方寸久问凌穹。 这一问问得凌穹红了脸,她赶紧背转身往家走,「拿回去了!」 凌穹从远处跑来,今天虽然干了一架,不过这架干得得心应手,心里也还畅快,就是可惜了那两袋牛奶,原是给狗的,谁知口袋破了流在了书包里。包里包外全是纯牛奶的味道。 萧望一步跨到前面,周金枝自豪地看着萧望,萧望凑到她身边,低声道:「是我砸碎的,那么远拖个泥娃娃,真是无语!还有,你把我那压岁钱还回来,你要那东西直接跟我说了我用泥巴捏一个不好吗?偏要花那冤枉钱!」几句话说得周金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红白交替。自己真是上辈子作孽,生了这样一个冤家。 她抄起手上的芹菜就给了儿子一菜头,可惜打了空。 凌穹看着跑躲的周金枝母子,把书包收在身后,要是让杨燕看见了,估计她们也会是这番光景,「这就是新搬来的?」 杨燕给了她一个眼神,「你认识?」她从女儿的神情中读出了异常。 她想到自己刚同萧望干了一架,「没什么!」她说。 方便面边走边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梳理了一遍就得了一个晴天霹雳。无法想像巫婆在身边的感觉。 第29章 相逢是久别重逢 周金枝站在窗前看消散的雾,她的本意是就在无梁找一处房子住下,后来经不住她丈夫的撺掇,想到儿子的学习,才决定搬来安居镇。 光头强在叠毛巾,他常备十条毛巾,每天出车带一条,坚持一天一换,车里车外每天必需清扫一遍,故而他的车依旧光洁如新。 「方建中一家也刚搬来不久。」他想起几天前小头爸爸如此入迷看他洗车便随口提起。 「他们家就没一个正常人,儿子是个病秧子,老子是个傻子,我看他不会是个嗑药的吧?」周金枝说。 「就喜欢瞎揣度人!」光头强瞟了妻子一眼,表示不满,妻子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像人走在路上突然踩到了狗屎,当然他知道她心地不坏,就是第一眼见到让人感觉难亲近。 「什么没正常人,方寸久可是连续几年的全国奥数冠军,还有英语,人家高一时就负责外教的接待工作。你们不知道,那是因为思维频率完全不同,还有他爸爸方建中,哈尼服装厂的老闆,在海外都有好几个市场!」萧愉虽然走上工作岗位不过两年,但毕竟在学校里,时不时还有出去学习的机会,对方寸久这个名字也略有耳闻。 光头强打了几声哈哈,「你听听,人家多厉害,有时间还是好好管管你儿子吧!奥数冠军,我看他连奥数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周金枝感觉自己打了自己的脸,「『你的儿子『」周金枝有模有样地学他,「难道他不是你儿子吗?哪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 「我还真不想有他这么个儿子!」他把叠好的毛巾放进储物箱,抱着进了卧室。 周金枝在萧愉身边坐下,「真有那么厉害?」 「我说的可赶不上他本人!」周金枝心中愈加忐忑,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世事无常,你永远很难从一个人的现在得知他的过去和未来,难怪古人多劝人向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萧望躺在沙发上看漫画看得不亦乐乎,周金枝夺过他手中的漫画,封面几个长身玉立握剑的男子沖她微笑,她将漫画书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指着萧望的脑袋,「你能不能给我争点气,也不指望能蒸包子!」 萧望看了眼萧愉,「那位不是已经给你争气了吗?干嘛还死抓着我不放?」他滚下沙发,绕过周金枝从垃圾桶里捡起漫画书,抖三抖后又倒躺在另一边的沙发。 萧愉打开门走了出去,她决定跟杨燕道个歉,周金枝对杨燕说的那番话她在客厅听得清楚明白。 凌楼下班刚坐到沙发,听到敲门声踢踏着鞋走过去开门。 「凌楼!」萧愉一眼认出他。 「萧愉!」他又惊又喜,他深刻记得这个高中时候不爱笑成绩名列前茅的女孩。 「这是你家?你现在在干什么?真没想到是你!」萧愉激动得提出一连串问题。 凌楼一时不知该回答哪个问题,便转而问她,「你怎么会来这里?」 萧愉指了指楼下,「我就住在下面!」 凌穹走到楼梯口,看着有说有笑的哥哥和萧老师止了步,班主任说要新来的同学,莫非那同学就是那个杀马特半吊子,她打了个寒噤,想想就头疼。她轻手轻脚退回到院里,大雾退去后的天空格外蓝,几朵云窝在山峰后面露出半边,形成奔跑的麒麟。 走到路上,她远远看见方便面走向方寸久的住处,方便面也看见了她。 「你也要陪我哥去输液?」方便面加紧几步跑过来笑着说。 「要不要脸?他明明比你小好吗?」 「此言差矣!」他甚为得意,「他姓方,我也姓方,就像你哥姓凌,你也姓凌一样,再说了,只要是被我方便面认可的人,他一辈子都是我哥,和年龄无关!」 「莫名其妙,」凌穹嗔他一眼,又道,「英语老师是那个混小子的姐姐!」 「嗯。」 「你知道?」两个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方寸久裹了件厚厚的羽绒服出来,脸色苍白。 「真是麻烦你们了!」欧阳诗挽着头髮出现在方寸久身后,她重拾酿酒工艺,这几天在家里做实验,房子的灰尘里都充斥着酒气。 「应该的,应该的!」方便面忙不迭的扶着方寸久,他自己的学习成绩虽一塌煳涂,可胸中怀有对学习好的人的无限崇敬。每天和方寸久待在一起,他就觉得自己在云端徜徉。 「醉了,醉了!」小头爸爸从门里跑出,这几天他一直在尝酒,每天红着脸晕晕乎乎。九哥趴在门前,小头爸爸也学着狗的样子趴在台阶上,与狗四目相对。欧阳诗急忙拉他起来,他赖在地上,最后才硬拽着他起来。 「你现在在哪工作?」凌楼问萧愉。 「庆安一中!」凌楼点头。 「这是——」杨燕看见萧愉便问。 「我同学!」凌楼道,杨燕急忙拉她进去,说了一番才知道,她还是凌穹的英语老师。 萧愉回去的时候萧望还躺在沙发上看漫画,「明天你再不去以后就别去了!」她窝了一肚子的火,费了很大劲才把萧望弄进无梁一中,说好昨天去报到,他却装肚子疼在家里窝了一整天。 萧望扔掉漫画鲤鱼打挺从沙发起来,「他怎么就打中我了呢?」方寸久昨天不止打中了他,还准确无误打中了他的眼皮。他摇头晃脑走进了卧室,片刻后又从卧室探出头。「姐,你有没有奥数题?」 「没有!」她狠狠扔出一句。 萧望变了脸色,嬉皮笑脸走过来道:「你能不能帮我弄到?」 「明天去学校?」 「去,肯定去!」 白色闪电噼开山峰上端的黑云,整个安居镇透亮,噼开的云在汇集游走到安居镇上空的同时雷声轰鸣,雨点从舟山群峰的山巅席捲而来。 忙着在桌前备课的萧愉陡然反应过来,院里还晒着洗过的衣服床单。周金枝和光头强这几天忙着办拆迁的手续,无梁安居镇两头跑,早出晚归,根本见不着面。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早上起床她便收了全家人要洗的衣服还有换下来的床单,洗完晾好惊觉今天晚自习是英语,慌忙坐到桌前备课。 走出门看着浑身湿透的凌楼抱着衣服和床单进来,「这些是你的吧?外面下雨了我就帮忙收了!」萧愉将他让到屋里,他看着已被雨水浇透的床单,「还是晚了一步!」萧愉却噗嗤笑出了声。 小头爸爸在院里张开双臂看天,「终于要下雨了!」一声惊雷将他的声音噼断,他急忙跑进了屋里。 方便面急着去农贸市场接齐奶奶,凌穹撑伞走在雨中,只能看见擦肩而过的行人的下半身。方寸久坐在输液室,天空黑下来时他移到了窗边,窗外茂华购物外挂着服装衣物的gg,狂风送到里面鼓起,卷过又跌下去贴着墙壁像风吹麦浪。 凌穹走过巷口又折回,现在正是方寸久去医院输液的时刻,两大瓶,得好一会儿呢!反正还有时间,她想着就在长廊上等着吧。站到门前没多久,便看见他从大厅走出。 「走吧!」她说着撑开伞。 方寸久答应了一声,两人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那天,是我太毛躁了,我做事总是毛手毛脚的。」她主动说,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搁在心里非憋出病来不可,而且看见方寸久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没什么,」方寸久笨拙地找理由,「是我妈买的裤子质量太差了!」 「她在哪里买的?」凌穹问,方寸久又很认真地作了回答,凌穹又说起镇上杨燕常买东西质量不错的几家。 「说出来心里好受多了!」凌穹长舒一口气,像为自己开解似的。 杨燕看她凌穹还不回来,怕菜凉了,便跑到楼下等。「你这孩子,怎么打伞的!」杨燕看她拿着伞,身上却已经湿透。「兄妹俩一个样!」杨燕嘆了口气,真是不让人省心,凌穹小时候看见路边的野猫野狗就会抱回家,老好人偷着扔了她还跟他大吵大闹了好几次。她担心她这么善良在学校被人欺负,事实证明她的想法纯属多余,她在学校如鱼得水,如潜龙在渊。 凌穹心里高兴,完全没在意淋湿的右肩,也没在意杨燕的唠叨。 杨燕反手关门,无论如何也关不上,她回头,一袭黑色雨衣戴着雨帽的影子出现在门口。她的心里打了寒战,后退了几步,闪电过窗打在影子脸上,脸上现出似有若无的笑,两颗兔牙清晰出现在瞳孔,她舒了口长气。 「你怎么回来了?」她语气神情全身上下都是问号,随之也平静下来了,今年去菜市场说的都是经济不景气,很多大厂都倒闭了,何况他们这些给人做工的人,平安回来就足够。老好人把行李箱拎进屋,黑色轮子滚进沙发,凌穹从饭碗中抬头,见是老好人,心里同样吃了一惊,还是带着笑脸叫了一声「爸」。老好人脱下雨衣,向着门口甩了几甩。杨燕看他浑身湿透,急忙进屋拿了干毛巾。 「真是奇怪,穿了雨衣只当没穿!」老好人说,杨燕接过雨衣一看,背后有好几个洞,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萧望顶着雨追上方便面,「病秧子呢?」方寸久多数时间都耗在医院,他像猫捉老鼠般找了他好几天,但方寸久不是老鼠,他也当不了猫,所以找了这么些天,依旧一无所获。 方便面对他嗤之以鼻,萧望到他们班已经好几天,从小就喜欢往人群里扎的他看到萧望调头就走,这混小子对方寸久如此不屑就该晾他几天。他称方寸久一声哥,那他就同自己息息相关,对方寸久不敬就是他齐磊不敬。「那个——」他顿了顿,「方寸久呢?」 「那是我哥!」方便面吼了一句,太阳穴青筋暴起。 「你哥,对,你哥!」萧望换了迁就的神色,「你哥在哪儿?」萧愉给他找来了歷届奥数题,他看了眼,抱着头直说痛得厉害。 「关你什么事?让开,让开,我现在没心情理你!」看见站在别人店门前的齐奶奶,他急忙跑了上去。萧望像块牛皮糖,凌穹他不敢再惹,只好紧紧贴着方便面。 「你帮我问问他,他那天是怎么打中我们的!他是不是练过?」 「练过什么?」 「武术呀!」他使了招「白虹贯日」,又暗自感嘆,「有了武术的基础再学剑就轻松多了!」方便面摇头,心中惋惜起这个活在武侠世界的傻小子。 第30章 相逢是久别重逢 老好人辗转又回了家,他到建筑工地的第三天,包工头就卷了几件衣服其他诸如被褥等一概物品都没要跑了路。上面的人拿不出工人们的工资,他死缠烂打磨破嘴皮打爆电话得了一点后拍屁股走了人。没办法,不想在钱面前屈服的人,终免不了在生活面前点头哈腰。 「早跟你说过不要再去那里,换个地方也行。再不济,我们两口子卖鞋垫,你又说卖鞋垫不行,怎么不行,我不偷又不抢!」 他拖着湿漉漉的衣服在沙发坐下,毛巾搭在肩膀却没擦,凌楼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看见老好人吃了一惊,他也淋了雨,趁大家去吃饭回来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经济不景气!」他说了声,像是对他儿子说,又像是对他妻子说。 萧望贴在方便面身上送齐奶奶回家,回到家雨也收住了,天公不作美,非要把还工作着的人驱赶回家,死磨硬缠,萧望依旧没得到方寸久的消息,只得怏怏回家,「他是谁家的?」齐奶奶把没卖完的八角茴香等各色香辛料拿出。 方便面捡了颗花椒扔进嘴里,嚼得有滋有味,指了指道旁凌穹的家。 「他们的房子租出去了?」 方便面馋得厉害,又去拿了一包面捏碎了边吃边说:「那家人您还是少惹为妙!」便把弥勒佛事件和萧望对方寸久的出言不逊说了一遍,略去自己与萧望的恩怨没说。 她想起几天前在农贸市场看见的一位染了黄色头髮的中年妇女,当时她几乎到每个摊前都问了蔬菜价格,「怎么这么贵?在无梁也没有你们这么贵啊!」齐奶奶收回思绪,把香辛料收好,开始生火做饭。 「我吃饱了!」方便面左右口袋揣包小当家跑出去,天空缺掉的口子被补上,大片云挡在天空正中,阳光给它镶了金边,云的正中被子弹破出个小洞,一束阳光斜射下来,他蹦跳着躲过地上的水洼。 走到方寸久家门口凌穹正开门出来,「久哥呢?」他扔了一块面进嘴里嘎嘣脆,「又睡了?」方建中在厨房炒菜,弄得整个厨房乌烟瘴气,他的头痛间接性地发作过几次,没上次那么严重,方寸久和欧阳诗便放下心来。过往有什么重要,关键是开心过好现在的每一天,这样才觉得未来可期。 方寸久躺在床上,脑袋里像装了个时钟,滴滴答答运转,怎么也睡不着。「没睡嘛!就知道胡说!」方便面从怀中掏出数学试卷,「我来你们家学习的!特地来请教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凌穹站欲言又止,「你不是说有几道题不会吗?」方寸久问她。 方便面一把将她推开,「她最讨厌的就是学习!」 「鬼,我最讨厌的是你!」 方寸久笑,起床到书桌前,左一个右一个,给他们讲数学题。 五月初欧阳诗到了四川,她祖母是四川人,寻找不知是否还存在的酿酒工艺,她尝试了多种,每天把小头爸爸熏得摇头晃脑醉醺醺,可依旧没能突破酒中苦味很重的瓶颈。 齐奶奶拿着罐装的金银花茶看见周金枝便走了进去。 周金枝在院里磨刀准备杀鸡,眼看就要到高考,萧望的学习成绩始终提不上去,她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再没精力管他了,再说为拆迁的事也是忙得晕头转向,她必须给自己补充点营养,再好好睡一觉缓缓。 齐奶奶把金银花塞到周金枝手中,「来了安居镇就不能不喝这茶!」 周金枝对安居镇的金银花茶早有耳闻,闻名十里八乡的东西,镇上的大多数人都是靠这个发家的,「这,这怎么——」 「收下吧!来了这里好运自然也会来的!」周金枝是个迷信的人,这话正中她心坎。 「那我就收下了!」她看齐奶奶走远,进屋放下罐子出来从一旁的竹篾筐里抓出公鸡。 「又有鸡肉吃了!」萧望脱了外套搭在肩上。话语声惊得周金枝拿刀的手一滑,没割中鸡的动脉,从她手中挣脱流着血扑棱着翅膀满院子跑。母子二人追着鸡满院子跑。鸡也咯嗒咯嗒惊叫。 杨燕起身关上门窗,她本来在阳台绣鞋垫,听见周金枝说要杀鸡便搬着凳子进了屋里。她最看不得鲜活的生命血撒当场的情景,那种场景莫名让她心慌。桌上的饭菜放在火炉边,凌楼凌穹还不回来,老好人去和小头爸爸下棋,她也懒得叫,饿了的话他自然要回来。 光头强开车进了院里,在他熄火的时候看见一只大鸟撞上了前面的挡风玻璃,他的小短腿只容他跳着下车。 萧望扑倒在车前,看见挡风玻璃上的血,脸色变得苍白。「抓住了!」萧望抬头,右脸颊多了几道血痕。「你流血了?」光头强心急如焚,「伤着哪儿啦?」虽然平时他对这不成器只知道武侠小说的儿子满不在乎,终究是恨铁不成钢。 「鸡血!」周金枝走过来拿起还在垂死挣扎的鸡一把摔在地上。光头强闭眼扭头吸了吸鼻子,「杀鸡不能好好杀吗?非要让它遭这罪!」 「你以为我不想啊!」她扬了扬手中的刀,光头强向后退了几步。 「这鸡想活的欲望太强,」萧望站起来,拍打着膝盖上的尘土,感觉右脸黏煳煳,顺手抹了一把,「可怜最后还是死在了妈想吃它的欲望下,活的欲望和吃的欲望,一个更比一个强!」 输了几天液,方寸久明显觉得身体恢復了很多,现在换药都是他自己完成。他在躺椅上看了会儿书,想起欧阳诗临走前叮嘱他要每天换一次药的话。 他找出药箱,拧开碘伏瓶盖放在桌上,像是抬着树棍撞城门,站在城楼的方寸久重心偏移向左移了几步,待他站定,桌上的碘伏落地,地面黑黄一片,床的边缘也溅上好几滴。那感觉,就像房间突然摇动了一下。 老好人和小头爸爸赶走方寸久霸占了紫藤花架在下面下棋。「你看,天上那是什么鸟?」趁小头爸爸抬头看天的间隙,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挪动了棋子。 「没有啊!」 「是吗?那可能是我看错了!」两人继续下棋。 「蠢才!」小头爸爸拿起一颗棋子,砸了老好人个正着,「这次就不给你贴纸条了!敲下你让你变聪明点。」老好人脸上贴满长条卫生纸,两颗兔牙被挡得无影踪。 第31回 合,摆好棋两人还没有开始下,桌上的棋像自己长脚了到处乱跑,边上的几颗还滚到了桌下,后来桌上的棋一股脑儿被掀到了桌下,两人看得发呆,凳子也不受控制的自己移动。 光头强正在车里打扫卫生,像是突然一个急剎车,他不防备从车厢后面扑到了前面,扑到前面的他仍然一手拿着扫把,一手拿着铲子。片刻后他站起来,大喊周金枝,「快拿点糖水来,我的低血糖又犯了!」 周金枝摆了个大盆在门前扯鸡毛,她拿着鸡没往盆里放,水面漾起层层涟漪,最后干脆盪了出来。光头强叫他的同时她也在叫光头强。 杨燕站起身,她也不管老好人吃没吃饭,她想他只要吃棋就够了!在她把碗放进碗柜后去拿盘子时,顶层的几个盘子落在地上,瓷片四溅,她吓了一跳,莫非是自己刚拿去的碗没有放好? 「发生地震了?」方寸久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他立刻下楼,「地震了!」他向院子里的两个人喊。 小头爸爸敏捷地从座位上站起,「儿子,快跑!」他拔腿跑向方寸久,自己踩到九哥经常玩的皮球摔倒在地,边跑边喊,「地震了——」 第32章 相逢是久别重逢 看见小头爸爸摔倒,狗抬头叫了几声,叫过后飞奔过来咬住他的衣领就往上拉。待两人一狗在院中站定,却什么动静都没了,如冰冻三尺下的昆虫一般销声匿迹。 在院里站了片刻,方寸久进屋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有关汶川地震的新闻。他急忙给欧阳诗打电话,拨了好几通都是无法接通。 「发生地震了!?」杨燕从座位上站起,「哪里发生地震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汶川!」凌楼扒了一口饭后说,此刻饭桌前只有他们三人,凌穹吃完饭赶着去学校了。一顿午饭也不知怎么就拖到了现在。 「哪里?」老好人问,果不其然真是地震。 「四川。」凌楼为了让他们脑海有粗略的定位便说了大致的地名。 杨燕一家敲响门的时候方寸久通过电话正在打听欧阳诗的下落。去开门的是九哥。老好人立正向它敬了礼,它立即很识趣地坐到了一旁。这狗也像人,它知道这样是对它的尊敬,老好人渐渐也觉得这只狗的有趣,不再那么怕了,有时候还逗一逗它。 「没有,好,谢谢!」方寸久颓然挂断电话,打了一下午的电话,依然没打听到欧阳诗的下落。 杨燕踹了一脚身旁的老好人,老好人冒出个咯,一步三回头向方寸久走去,看得杨燕心里发急。凌楼站在后面双手交握,心跳得厉害,以前被老师批评都没这么紧张。 夕阳光照亮半方屋子,小头爸爸在房间睡着,他刚吃了药,倒头就睡着。树叶映在窗棂一切都安静而祥和。杨燕快步走过去,将他一步三回头的丈夫甩在了身后。 「孩子——」她语气温柔,方寸久抬头时眼眶里盈满泪水,杨燕嘆了口气,将方寸久抱进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压抑了整个下午的担心与惶恐在杨燕叫出「孩子」二字时如决堤的洪水奔泄。他时常在想,上帝是公平的,给了你多少别人羡慕的目光就要收回同等的泪水,给了你多少坎坷的同时也会给予同等的鲜花与掌声。 老好人想到走过的大半生,庆幸这副皮囊还没遭到过重击,如若皮囊也被破坏,那前路也该烟消云散了,塞着棉絮挺了这么多年,对生活也还算满意,可总觉得缺点什么。看见靠在杨燕肩膀大哭的方寸久的那刻,他恍然明白他缺的是给自己大哭一场的理由,余生好好哭一场,想通了灵魂自然就回来了。没错,方寸久此刻的灵魂又回来了,所以外面才会如此光芒万丈。 凌楼转身出门沿三号巷一直走,夕阳光依然刺眼,照得他睁不开眼。他自小便喜欢告别,此刻他也选择告别这悲伤的场景,用双脚告诉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老好人坐在门前的台阶,自己的生活这么难就算了,为什么所能看见的人的生活也这么难,看见别人的难就时刻提醒着自己也陷在水深火热中。他从口袋里拿出张卫生纸,醒了鼻涕又擦眼泪,擦了眼泪又醒鼻涕,哭出的感觉真是畅快!数星星的事以后应该是不会发生了。 凌穹进门时屋里空无一人,学校里都在传汶川发生了地震,上课时她也明显感到屁股下凳子的挪动。有好几个班级都在筹备捐款事宜,他们班倒还没有提及,估计不是今天晚自习就是明天。 她穿过客厅到卧室,拿起书桌上的储蓄罐,里面的几颗铜子叫得悽惨。 「听说欧阳诗去了四川?」周金枝边舀汤边说,光头强蹲在水槽下修水管。「不是正赶上地震了吗?」 「就你乌鸦嘴!」光头强像是胸腔发出声音,「去了就一定能赶上?地震发生时说不定人家已经坐到回来的车上了!」 「我也是担心!」 「你是好奇才对?又准备看别人家的好戏?」 光头强一语中的,一针见血,「别人家的事又不关我什么事!」她不知该如何辩驳。 「不关你的事你就不要问,老实闭嘴吧你!」 萧望坐在桌前拿着筷子把碗敲得山响,进门他就闻到了鸡肉的香味,萧愉这顿饭不会回来吃,他在心里暗笑她的没口福。他迫不及待坐到桌前,咽了好几遍口水,鸡肉却迟迟没有上来。 「敲什么敲,又不是乞丐!」周金枝把汤放在桌上打开盖子,热气迷濛了眼睛,他眨也没眨眼,「啊……」一个字被叫得七弯八绕,豆芽像一个又一个问号在脑海环绕,本来在学校学习缠绕在他脑海的就是问号,没想到回到家还不放过他。「怎么又是豆芽?再吃我就要变成豆芽了!」他额头磕在桌上,豆芽汤飞出溅到桌上,放在桌沿的碗落地,瓷片四散。 光头强利索地从水槽下爬出,撞到进门的周金枝,「地震了!」他满脸惊恐地说,不由分说抓着周金枝就往门外沖,周金枝也着了急,跟着他拼命跑。房屋摧毁,人被活埋不过一瞬间的事。 「喂!你们跑什么?」 周金枝回头看萧望还在,拽着他就往外跑,「地震了!」萧望听说地震了,比他俩跑得还快。三人跑到院子里,四周却没有一点动静。 「刚才什么碎了?」光头强问。 「碗!」萧望答。 「怎么碎的?」 萧望咽了口口水,「我不小心弄的!」她狠狠瞪着萧望,萧望一看苗头不对,闪身就跑,凌穹低着头从门里走出,存钱罐里的钱少得可怜,前段时间为了讨九哥欢心她拿钱买了牛奶天天去看它。和九哥的感情增进了,存钱罐却空了,不管怎么说,总算完成了一件事,她凌穹做过的事,就绝不后悔。 萧望抓住她,躲到了她身后,看见追来的周金枝,凌穹急中生智,揪着萧望的衣领一下就把他推了出去。周金枝看见扑过来的儿子向左闪身,两只鸡腿在她闪身的同时飞向天空。萧望剎住脚,看着鸡腿在自己面前落下。凌穹也吃了一惊,看清是鸡腿后背过身偷偷笑了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萧望傻了眼,没想到周金枝对鸡腿的渴望比他还要强烈,果然她有他这样的儿子也就不足为怪了,「要是真发生地震没有吃的怎么办?」周金枝说,在光头强拉着她向外跑的节骨眼上,她拿起灶上用纸包好鸡腿就跑,边跑就放进了口袋。 光头强走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两只鸡腿,什么也没说,背着手进了屋。趁周金枝把一切的罪责怪到他头上前,他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做心理准备。 憋着笑走出院门凌穹捧着肚子大笑,笑声随着风声传进从方寸久家出来的凌楼的耳朵。 「世界真是,有人哭有人笑!」凌楼看着凌穹说。 凌穹抹了一把笑出的泪,「谁哭了?我这是笑得流泪!」 光头强走到门口傻了眼,从厨房流出的水淹没了客厅,他甚是懊恼,修水管的人带着妻儿唱出这样一场闹剧,转念想还是警惕性高点好,要真发生了灾难,保命要紧。 下午六点左右欧阳诗打来电话,告诉方寸久说她决定在四川待一段时间,叫他不用担心。 「回来!你马上回来!」杨燕抢了电话,语带哽咽对电话那边的欧阳诗大吼。 欧阳诗千方百计才打通了电话,却不知电话那端的人们已然泪流成河,「我想在这边当一段时间的志愿者。」 「回来,把你儿子一起带过去!」 老好人抢过电话,手捂听筒,白了一眼情绪激动不受控制的他的妻子,「说什么呢你!孩子还在这儿呢!」他低声道,又把话筒拿到耳边。 「没事,你在那边注意安全就行。方寸久?」老好人看了眼眼睛红肿的方寸久,「孩子你不用担心,我们会照顾好的!」 方寸久抹了眼泪,真的太害怕了,害怕自己最爱的人会不声不响离开,他接过电话断断续续道:「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嗯,你要照顾好你自己!爸爸……爸爸我会照顾好的!」 「好的,儿子,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第33章 相逢是久别重逢 五月的风中裹着很好闻的青草牛奶味道,青翠覆上东边山野,近处是开遍的映山红,点缀在林间犹如盛放在雪中的墙角红梅。 凌穹翻出衣服,几乎只留了校服全都用纸箱装好。她充分发挥她二哈的本领,「整个家都要被你拆掉了!」方寸久脱掉厚厚的冬衣,换上了白色外套牛仔裤,他站在门口,远山在他身后现出无可挑剔的轮廓。 「要你管!」她抓起一件衣服向着声音的源头扔了过去,衣服飘飞的瞬间她才看清对面站着的人是方寸久。 方寸久冷静摘下头上的花格子衬衫,「不是要管你,我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帮忙。」他脸上的笑催折了满山的映山红,「不用了。」凌穹的语气缓和下来,大概是不想推翻第一句话中的无礼,她抱起衣服随手扔进了纸箱。捐钱是一份心意,捐衣服也是。今天上午他们班要举行募捐活动,天没亮凌穹就起床收拾衣服。几天前学校下半旗默哀确实感染到她了,现在那股「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的感情依旧在胸中激盪。 「你惹她了?」方便面偷问方寸久,他懵懂地摇头。 「喂,你吃火药啦?」方便面在后面沖凌穹的背影喊。此刻她又羞又恼,恨不能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萧望站在楼梯口两手空空,他像猴子搬苞谷在家里拿一件扔一件。最后觉得什么都不适合就一件也没拿。 「上次我给你的题,你做完了吗?」他追上问方寸久。 「做完了,要我把答案背给你听吗?」他神色疲惫,虽然上一秒欧阳诗打来电话报了平安,可是下一秒他又会惴惴不安。 萧望后退几步脸上现出惊恐的笑,接着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你自己知道就好!」 「你不捐点什么吗?」方寸久问他。从小到大,他从没做过选择,需要选择的事情全让周金枝帮他做了。 「我有选择恐惧症,不知道该捐什么!」他拉过方寸久,「要不你帮我看看捐什么好?」方寸久没动,前几次遇到周金枝,他向她打招唿她连礼貌性地点头都没有,后来她倒是礼貌性的点了头,可是没神情也没话语。 方寸久不去,他又去拉方便面,方便面甩开他,「不去,你丫烦不烦!」两个人走出院门,独留他一人在萧瑟的风中。方寸久走出几步停住,在心里嘆了口气,又折身往回走。 「哥——」方便面发现方寸久没和他同行回头叫他。 「你们先去!」 「修水管!把家里修成这样!」周金枝搬了沙发出来晒,幸好今天还有点阳光,「左边,你往左边去一点!」沙发卡在门里,她指挥着光头强,左不行向右,向右不行又往左。光头强扭着他矮小麻杆一样的身体,像一副鱼骨架在门口左右摆动。他屁股往楼梯上一放,耳根子都被周金枝说得起了茧,「你那么会弄你自己弄好了!」 「快快快,搬开!」萧望看见门口堵着沙发也忙着对光头强发号施令。 光头强看见他身后的方寸久眼睛如星般闪亮,右眼眼角处的伤痕也变成了眼角的皱纹,隐匿了完全看不出来。「叔叔!」方寸久叫他。 他露出小米般的牙齿,「什么叔叔不叔叔,你跟那浑小子一样,就叫我光头强!」说完才觉到了不对,怎么能说人家孩子「浑小子」呢?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毛巾抹了脸上和头上的汗,提了提裤子,每次他坐下休息时总要松皮带。紧皮带后他去挪沙发,屋里面的周金枝已经没影儿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这个可以拆开!」方寸久走过去,三下五除二拆了沙发。 光头强摸着光头,「我就说嘛,这个可以拆开,她还不信!」 方便面骑着自行车追上凌穹,「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哥不敬,妖孽,看我今天怎么惩罚你!」他放慢速度道。 凌穹转头对他咆哮,调子由最高音往下降,眉头紧皱。她也不想对方寸久发脾气,发了脾气也只好僵持到底,而问题的根源就是方便面,「都怪你!我还以为站在外面的人是你!」凌穹抱着纸箱继续向前走。 方便面拍了拍两只耳朵,从里面掏出耳塞,「幸好我早有准备!」他为自己的明智深感自喜。 周金枝靠着沙发站起看见方寸久又立马坐下,不知为何她竟有点害怕见到方寸久,看见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是他太优秀的缘故吧!她想,就像在优秀的萧愉面前她不知道说什么一样。她贴着地面到卫生间。 萧望的房间填充着各种武侠人物的画像,方寸久细看,墙上有射鵰的郭靖,有独臂的杨过还有翩翩公子段誉。「都是你画的?」 他立即来了精神,「对呀!这是郭靖,你知道吧?降龙十八掌!」他前后掌开合,打出了虚实相间的降龙十八掌。「还有没有发现什么?」他追着方寸久问。 「都是你自己画的?」方寸久被他折服,仔细看来,他的画功还真不错。 「没想过学画画?」方寸久问他。 萧望一个后空翻倒在床上,「你是不是觉得我画得特别好?」又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想不想拜我为师,我免费教你!」 方寸久惊恐地摇头,「你要捐点什么?」 萧望左看右看,「你看吧!要不我捐钱怎么样?」他打开衣柜,从里面搬出三个金猪,满噹噹三罐子。又走过去探头缩头小心关上门,他整日在周金枝面前哭穷,其实是在私自囤积钱粮。 待方寸久离开后,周金枝才从厕所出来,光头强已将沙发全部搬到了院里。 「谁拆的?」 「我!」光头强带着自豪的神情说。 「嗯。」周金枝应了声,她不想拆穿她丈夫,她走到门口回头,「你确定你能装好?」 方便面胸前挂着块牌子在街上来来往往了整个上午,凌穹笑着说他像极了游街示众的犯人。她自己则抱着募捐箱走在方便面身边,班上其他几个同学敲锣打鼓,凌穹还兼带吆喝。一天辛苦下来还不错,整整收到了五千多的捐款,还有捐衣服,捐吃的东西的。 太阳西斜时光头强兜兜转转在农贸市场找到方寸久,他在帮齐奶奶收摊。 「你多帮帮我家齐磊!」齐奶奶说,他昔日的辉煌,她多少也耳闻了些。 「我会的!」他说,「其实现在读书也不是唯一的出路!」 「对他来说读书才是最好的出路!我们这样人家,要关系没关系,要人脉没人脉,只有死读点书了,我其实也不求他能有多大出息,一生平平安安就好,可我不能这样对他说,不然以他那个脾性,就彻底撂挑子不读书了!」她看了眼西天的斜阳,这么多年的奔头全在方便面一人身上。如若不能给他她所认为的最好未来,那她死也不能瞑目了。 「方寸久!」光头强跑来,扶着腿喘气,「可找到你了!快帮我看看!」他拉着方寸久就走,「他先借我用用!」 「回去小心点!」方寸久回头叮嘱。 齐奶奶咧开嘴笑了笑,招唿他赶快去,她的牙齿前年掉了两颗,几天前掉了一颗,掉的偏是门牙,故而说话漏风,漏风也像咬住了风,丝丝风漾在脸上把这笑吹得很散,眼角堆了一块,眉梢挂了一弯,嘴角积了一汪。 光头强拉着方寸久走过转角,放开他勐然转身往回走,方寸久笑了笑,也跟着他去了农贸市场。 老人拎着东西惊奇地看着回来的两人,「顺路,一起回去吧!」转眼她手中的东西全到了光头强手中。 「有人租房子了!」老好人接了电话高喊,杨燕正在紫藤花架下和欧阳诗说汶川地震的事。欧阳诗晚回了十多天,回来脸上晒黑了,整个人瘦了一圈,两个女人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她们心中的事。说着说着便说到了高考的事,「明天就该考试了吧?」欧阳诗问。 「可不是嘛!她一天蹦蹦跳跳,哪里把考试放在心上?」 「孩子心里也急,在面上不表现出来!」 「我家孩子可不是你家方寸久,对学习一点儿也不上心,对我们也没那么贴心,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我们那小祖宗,做什么事都不管不顾,还没有凌楼心细!」 第34章 劫后余生 萧望睡到中午才醒,醒后到厨房舀了一大碗绿豆稀饭喝了又吃了三个冷馒头,吃完他觉得自己应该先吃馒头再喝稀饭,不过也无关紧要,他靠在沙发上捂着肚子打了个长咯。桌上风扇吹出的风唿唿灌进肚子,关掉风扇,他站起来蹦了好几下,吹进的风化成几个响屁吹了出去。 六月的安居镇没有赶上炎热潮流,热浪没有吹响警哨,只风中裹了沉沉热意,没有风时一切静好。穿着长袖长裤做事虽有些热,但坐在屋里什么事也不做穿夹克也不觉热。 方寸久坐在柜檯前玩填字游戏,为了减轻欧阳诗的负担,也避免整天待在家无所事事,他和欧阳诗商量后决定在镇上找份轻松工作,因离十八岁还差两个月,简歷没办法递出。打听来找过去,最后在贸华购物旁的便利店找了份收银员的工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方便面踮着脚尖进来,绕到货架抱了一大堆零食,「哎,结帐!」方寸久叫他。他偏头看着他撇嘴,「你到底有几只眼睛?」 「本来只有两只,你逼得我开了天眼!」他放下笔,向方便面招手。 方便面走过去倾起衣服把零食稀里哗啦全部倒在了柜檯,「小伙子,你这儿的生意不行啊!」他两眼上下左右游走。 「生意不行也得生活啊!三十六块!」他边说边把零食捡进方便袋,人生那么多灾多难,可也还死乞白赖的活着,活着是一种勇气,也是一种幸运。 「你请客?」他摸了自己的口袋皱眉。 方寸久系好袋子扔给他,「拿去!你以后不要再来这种小店了,这不是你该光顾的地方!」 方便面接住袋子笑了笑,「我这个年满十八周岁勤恳的人不要,倒要了你这么个未满十八周岁弱不禁风的人,天理何存呀!」之前提出要到便利店兼职的人是方便面,方寸久陪他去找,老闆一眼相中方寸久。 「我去接老婆子了!东西先放你这,收工后记得带回来!」他格子衬衫飘飞的一角扫过门帘,混入人群。 萧望懒懒走到院里,阳光刺得他闭眼再睁眼。他打了个响咯,开了头后便一个接一个蹦出,他捶了捶胸口,吐出一大口气,又吸进一大口,安居镇的空气都是绿色,不似无梁,张开嘴就是一大口灰。考试完后他觉得觉怎么都睡不够,这几天日落他倒头就睡,睡到中午才自然醒。 对面章家仍然门窗紧闭,他听说对面搬来了人,不知是他过得日夜颠倒,还是对面也过得日夜颠倒,而且颠倒得比他更甚的缘故,他根本没见着过人影。 萧愉去无梁培训,他乐得逍遥,周金枝和光头强也在跑车,又添一层舒适。 「凌穹——」他两手拢在手边对着二楼的窗户大叫,叫了几声没有回应只好作罢。老好人手里拿着根胡萝蔔,吃一口咋咋嘴,吃两口又咋咋嘴,一脸享受。 「老好人!」萧望叫他,「凌穹呢?」老好人指了指方寸久家。 「噢!」他答应了声,却转身向巷口走。 「小屁孩,没礼貌!」他自言自语了一句,脸上春风醉意般的笑。 蓝天中的云被微风吹成鱼鳞片,层层散在空中。「章家你请了吗?」杨燕看着旁边的老房子,若有所思。 「还没,只搬来那天见了一面,听说是个医生?」两个人在门前拿着小刀刮荸荠,欧阳诗手法生疏,她觉得皮太硬,不容易刮下,杨燕刮两个她勉强能刮完一个,白胖的荸荠躺在地上的水盆咕嘟冒着泡。小头爸爸抓起一个便扔进嘴里,欧阳诗伸手打掉他左手的几个。 「让他吃吧!能吃饭睡觉是件好事!」杨燕从盆里拿出几个塞给小头爸爸,荸荠在他平摊的手掌中摇晃,他两眼看着欧阳诗。 「吃吧!」欧阳诗发话他立马握住荸荠,走出几步他回头,「我儿子呢?」最近方寸久早出晚归,他一天免不了要问好几遍。 「去上学了!」欧阳诗说,「马上就要回来了!」 小头爸爸点头,「他没被委屈吧!?」 「没有啊!」欧阳诗吃了一惊,心底疑惑他为何说出这样的话。 接下来她才知他话这样问的原因,「你说你,没事跑四川去干嘛,害得我儿子天天跟着担心!」小头爸爸一本正经,方寸久那天打电话的情景清晰印在他脑海。 「还在跟你生气呢!」杨燕低声对欧阳诗说。 天还没亮章医生就起床在房间摸索,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工作,辛苦奔来的生命可不能说放弃就放弃。「还早着呢,你再睡会儿!」 柳珍正在穿衣,也不知是哪个好心人的衣服,发下来她就拿着了,总之比衣不蔽体要好。衣服是一件白色外套,发下来时还是崭新的,现在已有了洗不掉的污渍,说实话前半生她从没穿过别人的衣服。现在穿着,感觉和新衣服也没什么区别。 「睡不着了!」她躬下身穿鞋,鼻涕和着眼泪流下,抓了一把扔到鞋底,又梦到了章焱,梦中他被压在水泥板下在大声哭喊着叫妈妈。 「又梦到咱儿子了?」她从床底拖出行李箱,拉链拉过在天边撕开一道口子,口子里现出灰白颜色,翻到箱底她从里面拿出章焱十二岁那年全家一起去拍的全家福。 章列俊拿外套的手略微抖了抖后收回,「他在怪我把他一个人扔在了那边。」她语带哽咽,抱着相片靠着床哭了起来,没有声音,声音都被吞进了肚里。章医生没有拿外套,他回头看见妻子抖动的肩膀,却没有听见哭声,心一下就痛了。 他退回到床边坐下,轻拍着靠床坐着的他妻子的背,「别让孩子们听见了!」又道,「地上凉,小心感冒了!」说完大约又过了一刻钟,他才站起来慢慢走了出去。 前方的路看得还不甚清楚,小巷很静,能够听见整个小镇的唿吸声。 章医生关门时章林生从卧室探出头,他住的是凌穹之前的卧室,他来之后倒头就睡,这么些天虽然坚持每天吃饭,无非就是端端碗。章医生出门后他也紧跟着出门,脸碰在院子里的树桩上,之前的住户拉了绳子晾衣,现在绳子被收走了,独留孤零零两根木桩。睡得太多,他的脑袋晕乎乎,出院门撞到繫鞋带的方寸久。方寸久每天早起,沿着巷子带着九哥跑个来回后去便利店工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对不起!」章林生弱弱地说了三个字后继续向前走。 方寸久和狗追上他,九哥低着脑袋一个劲儿地蹭方寸久的腿,章林生低头看狗,狗抬头吐着舌头看他。 「你脸上流血了!」方寸久说。他以为他没听清,放慢语速又说了一遍,章林生仍没有反应,他又用手语生疏地比比划划,高一时去院做志愿者时,他特地学了些,没想现在倒派上了用场。章林生抹了把右脸颊,抹下一手血,脸上也全是血。「你要不要去洗一下,擦点药?」方寸久继续费劲地做着动作。 「没事。」章林生带着严肃的表情说,语气随意。 他想到家里有药箱,药已经成为家里必备之物。「走吧!那就是我家。我家有药,带你去擦点!」他指着白色瓷砖的水泥平房说。零一年欧阳老师推掉木板房,新建了这栋水泥平房,他拖着残老的躯体走在工地,学校老师都劝他们夫妇俩退休就在家颐养天年,何必这么折腾。可夫妇俩认为房子也是人的脸面,即便老了也要保持体面。 欧阳诗在后院酿酒,打开门酒味刺鼻,「我妈在酿酒!」章林生吸了下鼻子,窝在鼻门的鼻涕又被他吸了进去,「你叫什么名字?」 「章——章林生!」他弱弱地答。 第35章 劫后余生 方寸久的卧室上方有一块约五米的正方形亮瓦,是一扇小小的天窗,几天前他买了自己装上的。天空的星子像溶在水里泛着耀眼的光,月亮变成一弯新眉挂在远处的山巅。萧望挂在半空,「你们拉紧!」方寸久和方便面站在屋顶,死命拖住绳子。他脚蹬在墙上体力不支又滑下几步,「你们往上拉!」萧望恳求。 房间的木梯他不走,偏要学郭靖令狐沖飞檐走壁。 「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方便面嘴里咬颗棒棒糖,用力一拉拉得他双脚离了墙面,掉在半空中,喊了一阵胳膊疼,又喊手疼。方便面和方寸久把绳子拴在屋顶的横樑,决定先不管萧望,方便面跳进卧室把白天买的零食拿上来,为防止霜冻,楼顶都盖了瓦,两个人打开零食袋悠闲地吃着。 萧望挂在下面缩腿缩脖子抱成一团,「你们快往上拉啊?」上面没有回应,只有塑料口袋的声音,他心里着急,撒开手解了绳子掉在了地上,「哎哟,屁股,屁股——我的屁股!」他躺在地上捂着屁股,叫完意识到痛的不是屁股,而是手,他的双脚离地不过十公分。 方寸久看着旁边漆黑的窗,「他们睡得好早!」 方便面低头在袋子里翻找,他明明拿了好几包香葱味的方便面,现在只吃了一包,其余的怎么翻也翻不到。 「我的方便面呢?」他坐不住了,东找西找。 方寸久给了他一个不干他事的眼神,目光流转之际他看见对面房顶的黑影,定睛看了看,轮廓大致是白天见过的男生。帮他上药的时候,他说他叫章林生。 「章林生——」他鼓足勇气大声喊。 白天睡得太多,晚上竟睡不着,睡不着的章林生像只壁虎似的从窗户探身上了房顶。今天白天碰到了一个同哥哥很像的人,让他又想起了章焱。他天生瘦小,在学校每次站队都站最前面,加上他很少说话,班上的男生都觉得他好欺负,有事总要他跑腿,性格原因,他也不和他们计较,他就是宁愿自己吃亏也要和同学和睦相处的性格。屋顶的风好暖,星空也好美,地震发生后,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美的星空。不过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他,偏偏是哥哥,学习不好,相貌平平,也没什么长处,爸妈也是这么想的吧,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他。 「章林生——」他站起来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听见有人叫他。 「谁啊?」方便面有气无力地问,不吃够方便面他就浑身难受。「招手招手!」方寸久催促他。 章林生回头,看见旁边的屋顶有两人在向他招手。他迟疑了片刻,没有理睬,原路返回进了屋。 欧阳诗走到章家院门口听见方寸久的声音,叫的人名她没怎么听清。章家目前有几人她都没弄清楚,搬来了这些天很少见人。 巷子尾共有五户人家,巷头至五分之三是林立的商铺,鞋子衣服水果,照相音像书店。拆掉的危房占了五分之一,巷尾的人家余下五分之一。她想也没想,走过去扣响朱漆剥落的木门。章林生听见敲门声,以为是方寸久找了来,站在卧室门后大气也不敢出。 柳珍身材微胖,两只大眼像两颗葡萄嵌在脸上,乍一眼只能看见她的眼。这眼失了当年勾魂摄魄之效,如今看着有些失魂落魄。她睁着大眼失魂落魄地坐在小凳上,敲门声把她的魂又勾了回来。 欧阳诗束髮站在门外,柳珍的大眼引发她在心底的惊嘆,这双眼睛真的太漂亮了。「我是住隔壁的,明天我的酒馆开业,想请你们倒我家吃顿饭,一定要来啊!」欧阳诗的脸上挂着笑,去了一趟四川,在那边待了十来天,顿觉得世界都变了,至于是变好还是变坏,只有继续走下去才能知道。 柳珍看见这笑感到厌烦,她在痛恨自己,六年前她卖了镇上的房子,做主举家搬去四川,那时她在映秀镇相中一套实惠又便宜的房子,关键是离养父母近,76年唐山大地震发生后,八岁的她被领养,跟着养父母辗转一路到四川,后来她跟章列俊结婚到了安居镇。章家世代从医,多年前,他祖父的父亲斜跨药箱行至镇上,见此地花草繁茂,山深林静,便在此定居。到他这一代,虽仍是中医,但不用满山坡跑,坐在诊所替人把脉抓药就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他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两个孩子身上,不过他想让他们学的不是中医,而是能拿起手术刀剖开身体换心补肺的外科大夫。多年后章林生将会觉得这些相当遥远,彼时他如愿成为一名肝胆外科大夫,就连吃饭也是对着人的内脏。 柳珍垂着眼皮,懒懒的哪儿也不想去,什么人都不想见,「家里还有许多剩饭剩菜,天气热,放不得,不吃该坏了!」 「啊,没事,不吃去坐坐也可以!」 「不用了!」这次她懒怠解释,直接关上了门。 章林生听见女声先泄了气,他把卧室门开了缝儿,留只眼睛看着玄关。他知道这个漂亮的女人,听她说接他们去吃饭他泄了的气又重新找回来,听见柳珍的回答,他的这口气终究泄了出去。泄气的他关上门,靠在门后看着卧室。床横陈在窗边,左面是一只红漆衣柜,窗前有一个写字檯,上面空无一物。写字檯左前的脚有些跛,下面塞了一团纸。床头的墙壁上全是涂鸦,他走近仔细一看,才看清是无数个重叠的笑脸。有几张嘴笑得拉到了耳根,之前住在这里的人该有多么高兴才画得出如此阳光的图画? 萧望捂着屁股把手拿到灯光下一照,手掌已经红肿,「真不够意思!」他暗自气愤地说,「也不怕我缺胳膊断腿讹上你们!」 「什么东西!不识好歹!」方便面看见转身就走的章林生骂了句,转身看见方寸久犀利的眼神他吐了吐舌头,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嘿嘿笑。 萧望走进卧室,看见掉在木梯下的几包方便面心里乐成了麻花,他想这二人还算讲义气,给他留了口粮。他躬身捡起来坐在床上就吃。 凌穹扎着马尾蹦跳着进来,看见坐在床上大口吃喝的萧望就来气。「滚开!」萧望看见她就想跑,哪还用得着她说,看见她就自觉往楼梯上爬。 「啊——」方便面一脚踩在萧望抬头的脸上,两个人同时从梯子上滚下,他重重压在了萧望身上。 方寸久的脑海在他二人落地的瞬间变成空白,像有一支锋利的箭射中神经末梢,太阳穴青筋暴起,他闭眼稍微缓了缓,睁开眼撞上凌穹关切的眼神。「你没事吧!?」她记得欧阳诗说过他患有恐高症,她从口袋掏出纸巾给方寸久,然后指了指额头,上面有了蹭细密的汗珠,「擦擦吧!」 「谢谢!」方寸久说。凌穹心里乐开了花,今日又得了句谢谢,顿时觉得生命和生活都光芒万丈了。 「喂,你们还要看星星啊?」方便面仰头大声喊。萧望咳嗽了几声,摸了摸肚子,「幸好今天晚上没吃什么,不然全让你砸出来了!今儿也是点儿背,摔了两次!」 「看星星关你什么事?」凌穹吼了他一句。「我又没说关我什么事!」他背过脸小声嘀咕。萧望在一旁捏了把汗,每逢方便面和凌穹斗嘴他就唯恐战火祸及自身。 四人躺在卧室的地毯上,脑袋对着脑袋,头枕着手臂看天。 「能考上吗?」方寸久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其余三人勐的惊醒。考试过后都不愿提起,除了萧望,其他两人走出考场后连答案都没看过。 「管他能不能考上,大不了回家种地养猪,」萧望颇为得意,「我妈说了,考不上回家就让我养一百只羊,一百头猪!」他从裤子口袋摸出方便面,一大包碎末撒出来,像瞄准似的全部飞上了方寸久的床。 「弄干净!」方便面不太整齐的牙齿几乎全部露了出来,找了这么久的方便面,竟然进了这浑小子的裤兜。「弄了半天,原来是你小子拿了我的面!」 「我捡的!」萧望的嘴撇到了耳根,他知眼前的这个人嗜面如命,「还以为是特地给我留的,白高兴了一场!」 关于未来,关于考试等沉重的问题被岔开,几个人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别处。 第36章 劫后余生 章医生星子挂满夜空又被月光摧残后才进屋,早上出门时忘了带手提包,让他不自在了一整天,右手放在外面无所依傍,放在兜里热得厉害。 柳珍烧了壶热水就着水壶熨衣服,章医生有个怪癖,即使人不平整,衣服也要平整。 「我的包呢?」章医生进门就追着柳珍问。他的手提包跟了他十多年,旧了坏了明明想换个新的,走到皮包店门口看见新的又转身,新的总会变旧,旧的又捨不得扔掉。所以即便天地流转天翻地覆章医生还是带着他的手提包平安回到了安居镇。 「你自己放的,我哪儿知道?」章医生就身上穿的一套新衣服,其他的都是从物资堆中随机拿的,柳珍平时看着大大咧咧,实际好胜心极强,她下定决心要让章医生的每件衣服看着都跟新的一样,所以衣服天天洗,洗完还费时地用水壶熨了整齐地放在衣帽间。 章医生直奔衣帽间,里面的衣服少得可怜,他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包躺在衣柜的最顶端。里面之前放着病人病歷,现在放着他的个人简歷。病歷在章焱满五七那天跟着纸钱全部烧在火盆里了。烧掉病歷后四个人背着行李,坐上了开往安居镇的火车。 「你那里面是有什么宝贝?」柳珍把熨好的衣服挂上。 以前是别人的命,现在是他们全家的命,「我的宝贝不早拿出来了!」章医生把真正想说的话咽进了肚里,要说他唯一的宝贝,也就是这个手提包了。他扬了扬手里的包,「值不了多少钱,不要拿去当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她把衣服挂好,转身走了出去,这个破手提包,就算白给人人都不会要,只有他还当个宝。 章立早披散头髮坐在窗前叠千纸鹤,叠着叠着发现时间也被叠了进去。中药味扑鼻,她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打了喷嚏的她揉了两团卫生纸塞进鼻孔,她生来与中药味道相剋,小时候闻到这股味道就起红疹,后来她每次患了感冒被逼着喝中药,红疹倒是没有了,只是每次闻到就会忍不住打喷嚏。 「旁边的说明天酒馆开张,叫我们过去吃饭!」章医生趴在床上,柳珍喷了酒点了火给他拔火罐。章医生咬着牙,不发一言,血流如注他不为所动,看着是别人的,丁点儿小疼痛足够让他叫苦连天,因为是自己的。当然他现在不这么认为,大痛小痛都是一种疼痛,都极有可能是致命的。 拔完火罐他坐起来,戴上放在一旁的眼镜,长嘆了口气道:「你答应了?」 「没有,不想去!」 「出去走走也好!」 「何必出去惹别人不痛快?」她边收拾边说,「我自己不痛快就好了!」 凌穹回家时家里寂静无声,打开卧室门时听见凌楼卧室里的声音就蹿到了他哥卧室。凌楼正在为萧愉的生日礼物发愁。 「我生日都没见你这么上心过!」她背着手在他房间东看看西瞧瞧,看是否添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若有,正好可以趁机搜刮过来。 「你帮我想想!」凌楼一脸苦相。 「为什么要我想?」 「因为你是女生,而且她不是你们的老师吗?同学之间,你们女生不是最喜欢八卦的吗?」 「可没有我哥哥要给我老师送礼的道理!送我点东西还差不多!」 「你要什么?」说出这句话他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这都多少年了,居然还上她的当,长了年纪脑子却成了浆煳。 凌穹满意地点头,「这可是你说的!」 「那我到底应该送什么?」凌楼看着她的身影问。 「我再想想,送礼送什么这种事情需要细细斟酌!你想以哪种身份给她送礼物?久别重逢的同学?妹妹老师的哥哥?还是说,邻居?」 听她这样说他头都大了,却也不是没有道理,以什么样的身份送礼,这点对他来说太重要了,「行行行,反正她生日还有好几天,我先想想吧!」 走出门她放轻脚步,蹑手蹑脚进了卧室门放下书包又出去,「你不去方寸久家吃饭吗?」她问凌楼。 「你先去吧!」从里面传出有气无力的回答。 杨燕掏出包好的礼盒给欧阳诗,「吃饭就吃饭,还带什么礼物?」 「以后吃白饭的时候还多着呢!」杨燕笑着说,说实话鞋垫无论如何她是拿不出手,老好人说只要人到了就可以了,凌穹说什么礼轻情意重,她想想也是,便就把自己绣的鞋垫挑了三双最好的带去了。 「其他人都没来?」端菜时她低声问欧阳诗。欧阳诗摇头,昨晚去章家柳珍开门时她认出她身上的白色外套,那正是自己捐往灾区的,兜兜转转的缘分,「嗯,」她轻轻答应了声,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有事?」杨燕问。 「没有。」欧阳诗像是突然回过神来。 紫藤花开得繁盛,垂下来成了条条紫色瀑布。方寸久、凌穹和方便面坐在石桌旁,大人们摆了方桌在屋里,孩子们嫌桌子挤,再者图说话方便,就自觉到了院里。 「你哥对萧老师是不是感兴趣?」听完哥哥托妹妹帮忙挑选礼物的事情,方寸久笑着说。 「怎么会?」凌穹拿了鸡腿边吃边说,「我哥喜欢那种长髮长裙飘飘的女的!像赵灵儿那种,不会喜欢林月如!」因她总是穿宽大的校服留着短髮,凌楼每次看她都带着鄙夷的眼神。萧老师一头干练的齐耳短髮,高跟鞋蹬在地面让班上男生女生都为之瑟瑟发抖。 暖风贴着萧望的头皮滑过,髮根竟觉察到了几分凉意,萧望双手抱头摩擦了一阵,觉得热乎了许多。他回头看了眼贴在玻璃橱窗上的gg「洗剪吹十元,剪髮八元」,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掏出口袋里剩下的五块钱亲吻,不觉笑出了声。周金枝给他二十块钱理髮,几天前他在镇上闲逛一眼相中这家店的便宜。记在心里说如若下次理髮,就来照顾这家店的生意。 睡到中午起床放了十块钱在储蓄罐,带了十块钱在身上。 花格子衬衣穿在身上,顿感自己都明亮了许多。走过的店铺如果有落地橱窗他铁定走过去看看,看着橱窗里的他越看越有了几分帅气。 他逆风跑来搬了一旁的小凳坐到方寸久身边,碰了碰他从裤袋掏出五块钱偷偷给方寸久看,「我又存了十五块钱!」他边说边用手比划。他看中了方寸久工作的超市里金庸笔下群侠的一套手办。 「卖出去了吗?」他低声问他。 「上次已经有人问过了,你最好快点!」 「吃喝都是问题,还买那玩意儿干什么?」方便面带着嘲讽的口吻说。 萧望没有生气,露出笑脸,「你要不要投点资?」 「投你个头,老子现在吃面都成问题!」 方寸久抬头,他这才注意到萧望剪了头髮,更确切地说是剃了光头,原来凌穹止不住笑的原来是这件事。 「光头强二号!」凌穹终于止不住,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洗剪吹都只五块,怎么样,便宜吧?」 凌穹捂着肚子边笑边说:「是不是……在府门路……」她擦了淌到睫毛上的泪水,「四号巷子里?水果店旁边——」 「你怎么知道?」 她笑了一阵,渐渐平復下来,「我妈就是在那里烫的发,一直到现在,还是没有恢復原来的形态!她现在看见理髮店可敏感了!」几个人脑海里顿时现出杨燕那干枯发黄弯曲爆炸的短髮。 「兄弟,你的头髮只怕难再长出来了!光头强二号也不错!」方寸久语重心长地说。 萧望现出哭相,他成为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成为光头强。他自然没有看不起他爸的意思,只是他想走出一条和父辈们不一样的道路,这种不一样并非意味着向着峰顶奋力奔跑,他的不一样的道路很简单。光头强开车,他可以种地,光头强闻不惯海鲜味,他偏偏认为那种味道很香,光头强是光头,他的头髮就一定要茂盛。 章林生爬上屋顶,西南方高出他家房子的楼比比皆是,青天白日越发显眼,瓦被晒得发热,他在瓦上躺着,觉得温度刚刚好。待全身都暖和后,他原路返回到卧室。窗户的窗帘依旧没有拉开,他靠窗户站着,旁边院子里的笑闹声于他来说就像芬芳四溢的鲜花。他要是一只蜜蜂,肯定会撞破窗户奋不顾身地飞出去。 架上的紫藤你挤我我踢你开得鲜艷,安居镇初夏的阳光还停在晒着觉得暖不会疼的程度。这样的阳光,只要晒晒就会醉。 几只蜜蜂嗡嗡响在萧望四周,他脚踢手扇了一阵还换了位置,但那几只黄屁股的蜜蜂偏执着地追着他赶。 「快,帮我赶走呀你们?」三个人都带着看好戏的神情看他。 「你衣服太鲜艷了,赶快脱了吧!」一只蜜蜂飞到他眼前,他只能直直坐着,大气也不敢出,更别提脱衣服了。 「我帮你!」 「啊!」方便面刚起身,萧望肆无忌惮的扔出一个臭屁,臭气重重摔在他脸上让他犹豫了片刻,与此同时只听得萧望一声惨叫,紧接着向后栽倒。 四个在屋里吃饭的大人闻声扔了碗也赶紧跑了出来。 萧望起床后一如既往地喝了绿豆稀饭,只是今天的绿豆稀饭是光头强煮的,他煮稀饭绿豆和稀饭一般是二比一的比例。嘴里大气不敢出时他的肚子偏不争气,响了几声后便放出一个响屁。其实他觉得光天化日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吃饭,放屁的确不适宜,所以在他浑身解数想把这股气憋进肚里时,突然飞到眼前的蜜蜂惊得他把这股气送了出来。 第37章 劫后余生 萧望倒在地上捂着右眼睁开左眼,睁开眼看见九哥吐着舌头眼睛忽闪,他被狗大而闪亮的眼睛气得在心里吐了血,不就是一只狗的眼睛,怎么可以让人这么嚮往,俗语说的狗眼看人低大概便是他现在这种境地了吧! 柳珍在厨房做饭,章医生把包放在衣帽柜的最上层后坐到沙发摸着腰,在外面还只晃荡了会儿,觉得腰痛得厉害就回了家。 周金枝端了盘菜出来,「先不要做饭了,帮我揉揉。」章医生拿着《本草纲目》看了几页,身上疼痛实在看不进去,那些字一个个蹦出来都变成了疼痛二字。 「我要做饭。」 「还不饿,帮我揉揉再做也不迟!」他心烦意乱地合上书,扔在了桌上。 「你不饿林生和立早也不饿啊!净想着你自己!」 章医生恍然大悟,疼痛让他以为他们还在学校安然学习。他回头取下眼镜,把头靠在沙发闭着眼,这么好的天气,心情竟如此糟糕。「做饭,做饭,不管怎么样,饭还是要吃的!」他自己宽慰自己。 「叫林生帮你揉揉?」柳珍走到厨房门口迴转身问他。 这小子胆子一向小,这次肯定被吓得不轻,整天关在屋里可别闷出什么病,叫出来说说话也好。章医生想大喊章林生,脑中转了一下觉得有辱斯文便支撑着站了起来。 听到惨叫声章林生全身不自觉地发抖,他靠窗坐在地上,双臂环着膝盖,把头埋在腿上,天旋地转的感觉。 门吱呀一声打开,他立马惊魂似的站了起来,章医生忘了戴眼镜,眯着双眼,只觉一个东西在眼前闪过变高。他近视得厉害,站起来才知眼镜在桌上,弯腰又要经受疼痛,不过十几步路,看不见摸着也能找到。 杨燕看见倒地惨叫的萧望,顿时慌了手脚,「来人啊!救命啊!」 「死不了!」小头爸爸看了眼冷静地说,「大不了瞎一只眼睛!」欧阳诗在后面踢了他一脚。「你踢我干嘛?我可没说假话!」说得欧阳诗愈加尴尬。 「怎么啦?」欧阳诗低声问。萧望手捂着右眼始终不肯放下。 「招蜂引蝶!」方便面偷笑。 「被蜜蜂蜇了!」方寸久说。 听到杨燕的叫喊声章医生像听了警报似的往外跑,「哎——」章林生嗓子里还只蹦出一个字,章医生已经撞上了墙,他没有转身,也没有摸额头,而是手摸着旁边的空档挺直着腰快步走了出去。 「眼镜,帮我把眼镜拿过来!」他疯了似的向着光亮跑。 章林生看见安然躺在桌上的章医生的黑方框眼镜,抓起就跑了出去。 「把手拿开!看看怎么样了!」老好人急切地说。 章医生两根木棍似的腿前后转得飞快,眼前模煳一片扎进了人堆,扎进人堆的章医生弯成了一只虾米。「谁,谁不行了?」他脸色苍白,鼻尖和额头满是汗滴,眯着的小眼也睁得老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章林生看见人群就发憷,他右手拿着眼镜,左手攥成了拳头。在院门外停了会儿咬紧牙关低头扎了进去,脸上的创可贴还稳噹噹粘在右脸。他把眼镜熟练地挂上了章医生的鼻樑。四周寂静无声,萧望也被这幕吓得忘了喊疼。 「啊——眼睛!」一只嗡嗡闹闹的蜜蜂惹得他重新叫出声。 小头爸爸趁他不备,一下把他的手扒拉下来,他右眼肿得像猪的心脏。 章医生弯在地上晾干了再也不能拉直,他右手扶着腰,左手撑在地上,萧望眼中立即升起仗剑走天涯的侠客形象。「腰——」紧接着他便扑倒在地,九哥看见向自己扑过来的章医生,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小头爸爸飞起将章医生揣倒在地,众人顿时傻眼,「好了吗?」他绕到章医生前面蹲身和九哥保持在同一水平线。 章医生摸摸自己的腰,疼得真没以前那么厉害了,老好人和萧望扶着他站起。 「不好意思,他脑袋不好使!您没事儿吧?」欧阳诗一个劲儿地道歉。章医生摘下眼镜,用衣袖摸了摸额头和鼻尖的汗滴。「没事,把毒刺拔出来上点药水就行,这种蜜蜂基本没什么毒,再用盐水或者肥皂水沖洗沖洗就好了。」章医生忍着疼痛道,经歷了一次生死,是他变得敏感了。 方寸久扒着萧望的眼睛反覆看,发现了栖身在眉毛中的刺,他瞅准了勐的帮他拔了出来。「疼——」萧望眼角挤出几滴眼泪。直到此刻众人才认定章列俊真是一名医生。 凌楼站在院门口看着混乱的现场心里也乱成一团,他还在为萧愉的生日礼物苦恼。要是凌穹有个把柄抓在自己手里多好,叫她往东绝不敢向西的那种。 章立早耳朵里插着耳机,她将音量开到最大,现在听到丁点儿响动都让她觉得厌烦。 萧望的这顿饭终究没吃,他也清晰认识到疼痛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么一点儿竟然连食慾也驱散了。 「九哥!」欧阳诗在锅里炒菜。方寸久应了一声,狗也应了一声。 「九哥!」方寸久向狗招手,狗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跑过去就向他身上扑,方寸久摸着狗的身子,「你妈在叫你呢!」狗向后退了几步趴在地上。 「它都懒得理你!」方寸久百无聊赖地走过去说。 「去叫齐奶奶来吃饭!」 方寸久看了看窗外,天还没黑透,远处的电线还看得清楚,横亘在深蓝天空中把天空划分成了大小不等的三块,随着夏日的到来麻雀也多了,安居镇多的是各种不知名的野鸟。 「回来了吗?」方寸久问欧阳诗。 「回来了!」她到后院取酒看到齐奶奶和齐磊进了对面的院子。齐奶奶的院子很大,被她种了各种蔬菜后就变得面目全非,像漂亮的脸蛋上煳了几块煤烟,但是在齐奶奶眼中,煤烟几块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她和齐磊住正屋,偏屋里放了各种出售的商品,房子大,有时她会觉得冷清,但有时又会觉得不够用,不够用的时间少,冷清的时间居多。看着凌家的老房子都已经租出,她便想着把偏屋收拾出来,也放块招租的木板到巷口,这样还可以多一份收入。 齐奶奶在院里鼓捣她那三十株辣椒苗子,是顶辣的朝天椒。她把它们晒干磨成粉拿到市场出售,销量还不错,镇上很多人就爱这一口,辣得过瘾,把生活带来的所有毒素都辣得蹿出身体。再一口苦瓜,把人生中的苦嚼烂吞进肚子里再拉出来。 「哥——」方便面提桶水在菜园里转一圈洒一瓢,把自己浇成了一株植物。 「你在过泼水节?」 「泼——泼什么节?」他把瓢扔进水桶,抹了把湿漉漉的头髮从泥地里跳出。踏上水泥地的他一步一个泥脚印。 「泼水节!傣族的节日!」方寸久应了声,绕过他走向齐奶奶,齐奶奶见是方寸久,急忙从泥地里走了出来。方便面有他这个朋友,是她最为高兴之事,一直以来她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方便面学坏,所以想方设法让他留在无梁一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样的话她虽不会说,但是道理总明白。 「晚上您就别做饭了!到我们家去吃吧!」 「好!」她没有推辞,欧阳诗前一天已经跟她说过,原本说的是今天中午,但她要守在摊前,就推到了晚上。 偏屋的门敞开,她从里面的桌上拿出两包金银花茶,递给方寸久一包,又递给方便面一包,「磊儿,给章医生家送去!」 「又记住了!」方便面无奈地嘆一声,「我不想去!」 「你这孩子!」齐奶奶拿着包金银花茶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去吧!」方寸久自告奋勇。 「那我也去!」 第38章 劫后余生 萧望花半日时间做了眼套戴在被蜇的眼上,他拿着镜子左看右看,不像独行侠,倒像江洋大盗。隔着窗户他看见凌穹在院里踢毽子,「凌穹姐,我这样是不是很有江湖气?」他趴在窗口问。 凌穹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回答,萧望关上窗户走了出去,「三十一,三十二……」数到第三十九时,她一脚把毽子向萧望踢了过去,萧望用头给顶了回去,脑袋上方留下个灰印子。 在学校足球队由于身高原因他做不了球队主力,但做个守门员还绰绰有余,因他的小混混习气,班上很多人畏他三分。可是他当守门员从不用手接球,直接用脑袋把球送回队员们脚下,一接一个准儿,比人家的双手还好用,他也得意地说他练过铁头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凌穹捡了毽子继续踢,「叫我凌穹!又不是没有名字!」 「凌穹,我这样是不是有江湖气?」他整理好眼罩摆出大战前的身姿。 「独眼龙!」汽车的轰鸣声响在巷子里,凌穹抓住飞到眼前的毽子,闪身跑上了楼。 光头强开着车,周金枝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两个人一路沉默,一天卖不出十张票,这样的光景,餬口都成问题。拆迁款迟迟没有落实,想到过去的种种,夫妻俩难免提心弔胆。 周金枝看见灯下萧望闪烁的光头瞪大了眼睛,为避免看错,她又擦了擦眼睛,仍是闪亮的光头,一个光头强还不够,又出了一个,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这父子俩是成心要把她给气死。 「你的头髮呢?」她跳下车逼近萧望大声问他。 「剪了啊!」 「怎么剪成这样?」 「省洗髮露和理髮钱,我这是为你们打算!」这句话从只知武侠小说的儿子口中说出让她的心里起了涟漪,「你好好学习就行,钱的事现在还轮不到你想!」萧望撇嘴,怎么轮不到我想,把他存着准备去买手办的压岁钱都拿走了,要不是这样他现在也不会从牙缝儿里省钱。 光头强看也没看他,直接进了客厅。 「爸怎么了?」 「谁知道呢!」周金枝看着光头强的背影,「别管他,你眼睛怎么啦?」 「被蜜蜂蛰了!」萧望可怜巴巴地说。 「活该!谁叫你总往别人家里跑!」 萧望摸着光头,「怎么算别人?人家好心叫你吃饭不去。」 章医生趴在床上哼哼唧唧,饭也不想吃,觉也睡不着。吃了想吐,不吃又饿,不睡觉又困,吊在悬崖边上就是睡不着,拉得神经紧绷,稍不留神就会断。回到家他保持现状一直躺到了现在。 「叫你去,叫你多管闲事!」柳珍嘴上埋怨他。 「怎么是……是多管闲事呢?」章医生语不成句。别的他不想多说,就他现在还能这般躺在这里,就有一大串该感谢的人。 敲门声响起,柳珍从卧室出来看见章林生已经开了门,他站在门前像个做错了事听着父母训诫的孩子。方寸久站在他对面,方便面站在方寸久身后,天上有几颗稀疏的星,月亮四周围圈着七彩光环。 「金银花茶!」他把透明塑胶袋装着的金银花递给章林生,「是他奶奶给你们的!喝了降火,对身体好!」 章林生回头看见神情严肃的柳珍,「不……不……不用了!」原本有些结巴的他结巴得更厉害了。十二岁前他一直结巴,直到他和章焱上了同一所中学,他有事总罩着他,他的结巴才好,一句话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拿着拿着。安居镇的习俗,刚搬来必须尝尝这茶,以后全家人都会平安健康!」方便面从方寸久手里拿过塞进章林生手里,「好冷,我要回家换衣服了!」他跺着脚,后背被汗水湿透,做事的时候不觉得冷,现在停下来,冷意也从脚底升了上来。 「我们就住你隔壁,有时间来找我们玩!」方寸久说。 「对啊!一个人待着多没意思,大家在一起才有趣嘛!」方便面补充说,说完便催促方寸久说自己要回家换衣服。 「还有,你脸上要记得换药!」方寸久回头又叮嘱了一句,他看见那张创可贴依旧贴在他脸上。章林生呆在门口,一句话也没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没了章焱,感觉又回到了在学校被欺负的日子。 方寸久和方便面走后齐奶奶才想起大白菜的事,收摊的时候她还想着给章家送几棵大白菜,回来就忘得一干二净。怕欧阳诗一家等着她吃饭,她洗了手换了鞋就向方寸久家走去。 菜已经端上桌,欧阳诗看齐奶奶已经来了,便去盛饭。 「哥儿爸呢?」客厅只她二人,显得空荡。 「吃了药睡了!」欧阳诗递给她筷子。 「没吃饭?」 「吃药前就已经吃了!」 「要不要等等孩子?」齐奶奶说,这话是向着方寸久说的。 「他们去哪儿啦?」 齐奶奶指了指桌上的金银花茶,「叫他们给章医生家送点!住在这里,又没有地,什么都要买!我看那家的也是个会过日子的!」顺带着说起她在菜市场看见一个大眼睛媳妇每天傍晚去菜市场捡菜叶的事。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个人是柳珍。 欧阳诗把舀好的饭又倒回电饭煲,同是天涯沦落人,她不该如何对待这家沦落人,「你怎么啦?」齐奶奶问。 「没事!要不我们先吃吧?」 「等等吧!快回来了!」 「你说他是不是有那什么社交恐惧症?」方便面说。他淋湿的头髮垂下风干后又膨胀起来,盖着他的脸变得很小。 方寸久没说话,他不怎么喜欢做事畏畏缩缩的人,人一旦畏缩起来世界就会变窄,变窄后就会做出错事自责的事和容易后悔的事,就比如自己。遥远的记忆如洪水勐兽刺激脑海深处最敏感的神经,他强迫自己吐出一口气,如若当时他向对方施以援手,哪怕只是一句话,当又是另一番景象吧。想到此他快速跑起来,「哥——」方便面在后面追着他跑。 「快吃饭!」欧阳诗看见冲进来的方寸久便喊。 「不饿,你们先吃。」他从柜子里翻出医药箱拿着跑了出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我也不吃了!」说完方便面跑回家换衣服。 章林生站在玄关看着白色塑胶袋发呆,拿在手里不知何去何从。看到柳珍急忙缩回头,拿着金银花闷头进了卧室。 方寸久气喘吁吁跑过来,柳珍正走过去关门,他嘴角露出微笑,「我找章林生!」柳珍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他也站在门前安然不动,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从裤袋掏出一把创可贴和一瓶碘伏还有棉签。「麻烦您把这些给他吧!」 章林生进卧室又出来,把装着金银花茶的白色塑胶袋放在茶几走进浴室,到镜子前一看,右边的脸相较左脸肥胖了许多。撕下创可贴,伤口周边已经发炎,他捧起冷水在脸上抹了一把,镜中的自己愁眉不展,胆小懦弱,除了哥哥,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自己。来安居镇前自己和章立早还有很多话说,现在一天除了饭桌上碰面,碰面也没话说,中间像隔了安居镇到映秀镇的距离。 柳珍关上门,把创可贴和碘伏扔进了垃圾桶。章林生走出卧室门时听见方寸久的声音,他打开浴室门,轻手轻脚走到卧室再关上门,柳珍转身把什么东西扔进垃圾桶的一幕在脑海翻涌。 「谁啊!」章医生趴在床上问。 「隔壁的孩子!」章医生看着她,她把创可贴和碘伏放在床头柜继续说,「给林生送什么药,你自己不就是医生吗,要他送什么药?」 「林生怎么啦?」章医生今天一整天都晕晕乎乎,「是不是又让人给欺负了!?」 柳珍嘆了口气,在床上坐下,「他可怎么办?」她和章医生同样迷煳,怎么会生出这般懦弱的孩子,在学校受了欺负不还嘴回家还不敢告诉家长,以前焱儿在的时候还能帮帮他,现在就剩了这孩子一个人,又遭了那么大的难,以后可怎么办? 「让他多交交朋友才好!」柳珍说,随后又嘆了口气,交朋友又怕儿子胆小受气,自己儿子的脾性她还是知道的,在学校受欺负了回家也表现出他欺负了别人的模样。 柳珍进卧室后,章林生蹑手蹑脚出来,把垃圾桶翻了个底朝天。他把里面的垃圾全部捡出,拿着塑料桶对着电灯看。章立早两只耳朵吊着根白线出来,看见章林生在心底打了个盹儿,他在她眼中就是个无赖,章焱还说他在学校受欺负,打死她她也不信,现在终于安生点了,所以她不想理他,免得又冲破这安静的空气。 章林生一家在她读六年级的时候搬去映秀镇,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就犯了错。 「你有没有动这里面的东西?」 章立早摘下耳机,他又重复了一遍,「那不是垃圾桶吗?我还没沦落到以捡垃圾为生的地步!」 第39章 劫后余生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章林生心里着急又结巴了,他走到她跟前,章立早看见他肿起的半边脸,像他又不像他,是他又不是他。他以前从不结巴的,眼神里还闪烁着她以前从未见过的光,之后她才明白那是在世上的无所依傍,「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在里面看到过碘伏一类的东西。」 「你们家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东西?不都是各种草药吗?」 卧室里一度安静,客厅里的声音隐约能听见。「孩子们还是不能习惯呀!」章医生的嘴陷在被子里,声音像只蚊子嗡嗡,「不说孩子们,我们现在还不是一样?」 「孩子大了,道理也懂了,别看她平时不爱说话,心里跟一块明镜似的!」 「要对得起开怀才行!你要多跟她说说话,立早有事喜欢憋在心里!」 柳珍应了声,她嫁到安居镇后,养父母多亏了章开怀的照料,她到安居镇后劝过两位老人到安居镇同住,也方便他们照料。但养父母总觉得他们还很年轻,再说都在映秀镇待了大半辈子,老来还背井离乡实在不是心中所期。他们搬到映秀镇两年后父亲平静死去,母亲在地震中遇难,找到时已经面目全非,她凭着绣花围裙认出,她一生都是个勤俭持家的人,都说好人有好报,最后却落得葬身废墟的下场。 「你又跟人打架了?」章立早问,印象中他的身上经常挂着小伤。 「唔……」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向左偏转九十度走到沙发旁,蹲在地上捡垃圾。章立早重新挂上耳机进了卧室。 凌穹拿着毽子走在后面,前面走着失落的方寸久,走了一阵快到紫藤花盛开的院子时,她追上方寸久,「萧望变成了独眼龙!」她笑着说。方寸久想着事,完全没听见她的话。 「你今天好奇怪!」她说,男生这才反应过来,「是有点奇怪!」他脸上带着苦涩的笑。「章林生让我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死去的人!」方寸久靠着院墙,没有进去,凌穹也靠着墙,她觉得和方寸久待在一起很舒服,就像躺在草地上看蓝天千变万化的云。和方便面在一起总吵吵闹闹,可是她发现她不能一直这样了,有种叫做成长的东西在慢慢向自己靠近。 「你相信会有学生因为受欺负而跳楼吗?」 凌穹眼神里全是迷惘,她的生活一直是打打闹闹过来的,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之前也不信,现在——我信了,人真的很脆弱!」他始终记得那个沉重的名字——钟毅。高一时,他拿着考试试卷从四楼下到一楼,几个学生聚在一楼楼梯下,那时已是放假时间,学生们基本都已离校,他家与数学老师的家在同一小区,他留下来整理好试卷顺便送到数学老师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走过一楼转角时,透过玻璃大门他看见跪在地上求饶的身影,当时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返校的那天下午,那名学生从六楼一跃而下,成全了致命的飞翔。 「如果我当初过去说几句话,他应该不会跳下来!」方寸久说。 「人怎么可以那么坏!都是到学校遭罪的人,为什么还要这么苦苦相逼?真是气死人了!」凌穹气愤愤地说。对呀,生活已经够苦了,为什么人之人之间还要苦苦相逼呢?「不是你的错,人要是能够预知未来,可能会少做一些愚蠢的事,可是我们都太普通了,怎么可能预知未来呢?」 「所以人们常常会觉得生活不如意,不是说没有达到自己的生活预期,人会在一次次地经歷后发现自己是多么地糟糕,可是生活偏偏没有如果。」 凌穹很认真地看着方寸久,原来像他这样的人也会有烦恼啊,「没有啊,反正我觉得你挺好的,学习成绩好,又有礼貌,拥有完整的家庭,这是很多人都羡慕不来的。没必要一直纠结那些不怎么如意的事情,你收养了九哥,又救了你爸爸,已经很了不起了。」 方寸久听她这样说,竟然没有办法辩驳,水至清则无鱼,干嘛非把生活捋得清清楚楚呢? 「真是气死人了!」方便面从院墙后面蹦出来,他右脚跺地,摇了几下肩膀,嗲里嗲气。方寸久一惊,盯着眼前的捲髮男生半天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他转身撞上了墙,向左移动几步抵达院门两腿发软地走了进去。 「丑相!」凌穹把毽子向他扔过去,方便面眼睛调皮地眨了几下反手接住。 「你自己这样说的!」他追着凌穹。 「哪有你这么噁心?你到底听了多少?」 「没听到多少,真想不到某人还是个哲学家呢!」 云很淡,天空的颜色渐暗,狗卧在紫藤下睡得安然,上了年纪的它相比玩乐,更喜欢在阴凉处休憩。 当蝉声缠绕在云端在树梢在房顶时,安居镇的夏天才真正到来,此时的风里裹着的才叫热气,但这种热气不需要空调的调和,只需风扇的一股小的冲劲就可以吹散。 庆安的电视台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方寸久的住处,他们正在筹划一档益智类节目,邀请方寸久去做他们的嘉宾。电话这边的方寸久果断拒绝,他目前还没有出山的打算,也许以后也不会有。就这样老去吧!不管是颳风还是下雨,晴天还是雨天,就在这里生根吧!不管是开花还是结果,发芽还是落叶,他时常会有这样的想法。 「以后有这样的电话打进来,你直接说我不感兴趣就好了!」他对欧阳诗说,转身看见欧阳诗已经出了门。 「你说什么?」她转身看着方寸久。 「没事!」有时候他觉得他这个妈真的不靠谱,小学时说要开家长会还要方寸久提醒她,带他去逛商场经常是他找到出口,她做生意还不错,在生活中总之很傻,他也知道她努力了,可是不尽如人意又有什么办法? 突来的狂风把九哥身上的毛吹向了一边,再一阵风像要把它身上的毛全部拔起来。它站起来摇了摇脑袋,伸了个懒腰向屋里走。 「萧望,把院子里的衣服收了!」周金枝在院子里喊,眼看就要下雨,还有晒着的被子,她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 萧望慢吞吞从屋里走出,周金枝抱着几床被子在门口遇见打着哈欠的儿子,他一觉又睡到了中午,「想要好好睡个觉都不行!」 「快点!」周金枝催促。 「只一只眼睛,也要我能看见啊!」他又跟着周金枝回到了屋里,「对面是个医生,要不你去给我讨点药?」 「快去收衣服!皮子又发烧了?!」 萧望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到门外,狂风卷得他退了步,光头强的白色毛巾变成鸽子煽动翅膀满天飞。但这又是一群受伤的鸽子,歪着身体翅膀高低不平,在空中打着滚儿,自己无法掌握方向,只能跟着风走。萧望单眼看视野似乎狭窄了许多,看见翻飞的毛巾感觉视野又开阔了起来,他逆风走了几步,伸手抓住一条毛巾,还有好几条高低不一地绕在他周围,他一招破竹连续抓住了好几条。 有一只没了风坠在地上,他躬身准备捡时风来把它吹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跟进跟进再跟进,每一次捡拾都落空。「我就不信了,今天拿你没办法!」他摘掉右眼的眼罩,像支离弦会转弯的箭跟在毛巾后面。毛巾随风越过巷子,穿过院墙,挂在章家院里的木桩梢头。 天空风起云涌,大有波涛澎湃之势,天空形成一道黑白夹杂的光柱,仿若从中会泄下一条瀑布。 架下的紫藤花瓣风扫一层就轻一层,满院子飞舞。方便面抱着几棵大白菜在院里叫着方寸久,每喊一声风就灌进肚子。一喊一吸,一叫一吐,风来又出去,出去又进来。 齐奶奶早上摆摊前弄了几棵白菜堆在屋檐下叫他给章家送去,他一直捱到了现在。「一起去送白菜?」方寸久想到是去章林生家,便答应了。昨晚齐奶奶走后欧阳诗憋不住把自己猜想的章家的情况给方寸久听,他自然是全部听进去了。 章林生早上醒来,发觉床头柜上多了碘伏、棉签和创可贴,心情开阔了许多,昨天他在心里抱怨了柳珍一整晚,看来眼见也不一定为实。生活远不是有一双眼睛就能够懂得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柳珍拿着扫帚在打扫屋子,昨天她把方寸久送来的东西扔进垃圾桶后,又返回捡了起来,再怎么说也是孩子的一片心意,被自己这么无情掠夺实在不应该。 「隔壁那孩子送来的药我给你放柜子上了!」看见章林生从屋里走出,柳珍便说,「记得擦!」 「嗯。」 「还有你爸爸给你弄的草药,我也放在柜子上了!」 章林生走进浴室,洗了脸开始抹药。「要不要我帮你弄?」柳珍在外面问。 「不用,我自己弄就行!」铁锈没完全清理干净,和血肉混合在一起相斥,他忍着痛龇牙咧嘴弄了一下,里面的血水还是没能完全清除。他回到房间躺下,疼痛并没有减缓,反而加重了许多。 大风拍打着窗户,听着声音他心里害怕得厉害,「起风了,你还往外跑什么?」柳珍说,此刻响在他脑袋里的全是房屋倒塌地面裂开水喷出的声音。 打开门风吹得他睁不开眼,再睁开眼时,天空一晃而过一只白鸽,这个地方居然还有鸽子? 第40章 劫后余生 「快,抓住,帮我抓住!」萧望腾空几步还是扑了空,毛巾被拦腰截在了木柱上随风招摇。「你这该死的毛巾,该死的风!还不给老子下来!」萧望站在下面破口大骂。 章林生只觉得眼前有黄色光束闪过,还有几点声音飘过来。等风停住,定睛细看一个穿明黄色衬衫的光头站在木桩下仰望。他站在门前没有动。 「隔十万八千里就看见你!」方便面说,他和方寸久抱着白菜走过来,萧望的明黄色衣服过于显眼,他们略过他走向章林生,章林生的右脸红肿,「你叫什么名字?」方便面问。方寸久看他脸上换了创可贴露出蜜汁般的笑容。 「章……章林生!」他怯怯地说,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我叫齐磊,大家都叫我方便面,你看我这头髮……」他抱着白菜往章林生跟前凑,章林生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他怀中郁郁青青的白菜上,他很想帮他们接下来,但是又害怕柳珍责怪自己,只好愣愣地站在原地。「我也喜欢吃方便面,你送我几箱方便面吧!小当家香葱味的最好,其他味道也能接受!这是我哥!」他指着方寸久说,「是比亲哥更亲的哥——」 「我叫方寸久。」狗跟在他后面伸出舌头摇头摆尾,「这是九哥!」狗听见方寸久的介绍,兴奋得两条腿站了起来,站起来的它两条前腿搭在方寸久的肩膀,胸腔里发出声音。「你要是怕它的话只要向他敬个礼就可以了!它呀!对对它礼遇的人完全没有抵抗力。」 「你不早说!」萧望走过来,眼睛消肿了许多,看着还是觉得突兀,这狗可让他害怕了好一阵呢! 「你这老眼昏黄的傢伙说谁呢?」方便面横在萧望和方寸久中间,他听出他话中对方寸久的不满之意,没忍住噎了他一句。萧望嘿嘿一笑,「玩笑,玩笑!」 凌穹到超市找方寸久,空跑了一趟,今天方寸久休息,「原来你们在这儿!」她跑过来,还在唿哧唿哧喘气,「我叫凌穹!住你对面,你们家租的房子,就是我家的!」她拎着大包零食在手里甩来甩去。 雨点打在方便面额头,他用手摸了一下,「下雨了!」他说。斗大的雨点倾泻而下,混在雨点中的泥土腥味蹿上蹿下。一连晴了七天,凌穹翘首以盼的大雨终于洒了下来,酝酿了这么久的雨下下来果然非同寻常。 「萧望——」周金枝隔着巷子像公鸡打鸣似的大喊,声音隔着雨依旧铿锵有力。 「你妈在叫你!」方寸久说。 萧望在心里思量,他来这里,好像有点事,具体是什么事,他忽然想不起来了。「毛巾。」他一拍脑袋。再看木桩稍顶时,顶上空空如也,不知被风卷到了哪里。 「管他呢!」他说,「我叫萧望,很高兴认识你!」 屋檐的雨如断线的珠子成串滴落,水泥地换了颜色,水珠溅上最上面的台阶。几个人站在檐下看着远方,雨落下时远方的山峦青黛看得一清二楚,落下后反而腾起了一层雾模煳了视线。方寸久抱着白菜,章林生站在他旁边,分了一些抱在怀中。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五六分钟,群雨又邀约着成群结伴向西北方向而去。 「这些菜是方便面的奶奶给你们的!」方寸久把怀里的菜放在门口。 「吃了来抱就是!」方便面说。萧望腾起脚向小巷对面的房子跑,「晚上记得叫我!」他步履不停地倒退着走,一脚踩进道旁的水洼,裤腿上全是泥水,脚背也溅上好多,他像完全没觉察到似的,走得很是欢脱。 阳光从西边天空散射下来,水洼泛起波光,层层叠叠如鱼鳞,凌穹一步跳下台阶,「今天晚上我们屋顶见!」她说,「我特地买了些吃的!」 「你也来吧!」临走时方寸久对章林生说。 章林生傻傻地抱着白菜立在檐下,目光早跟着几个孩子跑远了。 章医生两根麦杆似的双腿顶着浑圆的身子像只蜗牛,浑身上下滑不拉叽。大雨来临时他躲在一家诊所前,竟然阴差阳错地找到了工作。他右手提着黑色手提包,左手提着两斤新鲜排骨,走得风生水起,如火如荼,走到院门时头髮又扬在了阳光中。 「呵,这么多白菜?」章医生的方脸上爬满笑容,白菜炖排骨,他咽了口口水。「哪儿来的?」他大声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别人送的!」章林生指了指齐奶奶家,章医生在巷子里就看见一群孩子从他家院子里走出。 他准备带几棵白菜进屋,尝试了一下,腰弯不下去,手上也还有其他东西。「柳珍!」叫完屋里丁点儿动静都没有。「柳珍——」章医生又叫了声。「你脸怎么成这样了?」章医生身子向前倾斜看着他儿子,与地面拉出六十度的角。「我给你的药没用?」 章林生弯腰把地上的白菜都抱了起来,柳珍也出现在门口,章医生冷静地递给她一个眼神后进了屋。 「林生啊!」她叫住跟在章医生后面进屋的儿子,「有时间多出去走走!我看那几个孩子和你年龄差不多,和他们说说话也好!」 章林生答应了一声,弯头抱着白菜进了屋。 周金枝拿过萧望手中的毛巾,看也没看便就扔在了沙发,「明天高考成绩是不是要出来了?」 萧望早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他这几天连做梦都在筹钱买手办,哪有心思顾及考试的事情,「好像是的!」 「要记得查哦!」周金枝叮嘱他。 「妈,」他像只蚊子绕在周金枝身边,「我要不要也找个事情做做?像方寸久那样?」 「找什么找,明天成绩出来了再说,不用你说,要是没考上到齐老婆子后面的山上放羊!」 章林生放下白菜出来,他勐地吸了几口气,雨后晴空纤尘不染,在万物繁盛的时节,心里却成了一片荒地,屋檐下的水泥地面爬上来许多小蜗牛,他蹲下身,小心把它们捡起来放进院子右边的草地。放完蜗牛,章林生站起来时发现方寸久和方便面站在他身边,他的喉结上上下下,不知是想说话还是在吞口水。 「你脸上的这个伤得治!」方便面看着章林生的右脸说,「不然极有可能毁容!」 「毁……毁容算什么?」章林生终于吐出一句话。 方便面憋住笑,「原来你不是哑巴是个结巴!去去去,让我哥给你露一手,什么是真正的医术!」方寸久患肺炎时去医院输了几天液后就把药带回来自己扎针,一扎一个准儿,感觉比护士扎得还要好。 方寸久看着章林生肿胀的右脸,把手里的医药箱递给方便面,来送菜时看见章林生的样子他挺后悔的,那天只给了他创可贴,也没帮他处理处理,他把他脸上的脓血挤了出来,章林生的眼泪泅在眼眶,自始至终都没喊过一声疼。方便面在一旁龇牙咧嘴,脓血挤出,他的脸也消肿了好些。 凌楼坐在楼梯口等凌穹,思考下来,他觉得还是以认识的同学的身份送萧愉生日礼物比较好,「你要什么?」 「你想通了?」她在凌楼身边坐下。「那就来本《平凡的世界》吧!」 「什么?」 「一本书!」几天前她看方寸久在看这本书,所以打算买来看看。 「你什么时候对书感兴趣了!」 「你买不买?」 「买,买。」 凌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这个哥哥一眼,他什么时候对一件事情这么上心啦?她拍了拍脑袋,真是让人头疼。 第41章 劫后余生 六月底的风密密地吹着,灌得人的心情也密密麻麻。「今天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明天不是要出成绩了吗?」吃完晚饭凌穹抹着嘴走到门口,杨燕赶紧咽下饭叫住了她。 「明天出成绩关今天什么事!」她弱弱地嘀咕,提起成绩最容易抖落出她的心虚,幸而凌楼也不是读书的料,没有起到好的榜样作用。 杨燕听见她的嘀咕火起,「答案出来后我看人家萧望都在估成绩,你看你一天到晚在干什么,只知道到处跑,整天见不到人影儿!感觉比上学的时候还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我可比不上我哥那时候!」墙上时钟的指针指向八点半,晚饭因凌楼的工作推迟了好几个小时。几粒米在凌楼喉咙搔首弄姿群舞了一番,他用劲咳嗽了几声,米被咽了下去,但喉咙里还是有些痒。他狠狠瞪着凌穹,眼珠像两颗随时都可能蹦出的弹珠。老好人和杨燕背对着她,她肆无忌惮地向凌楼做着鬼脸。 凌楼读书那会儿高考前夕伙同几个学生爬墙泡网吧,从墙上跳下时崴了脚,偏偏与他同行的几人只顾去网吧抢到座位,留他一个人在暗黑的夜色中。他躺在地上骂了一阵同行者,躺累了想再站起来时,尝试了多次却是徒劳。万般无奈下他只好自己拨通了110。那时手机极少见,他存了好久的钱才买了同学一个旧的。杨燕知道他买了同学的旧手机心里心酸,同老好人商量了给他买了部新的。这下有手机可真发挥了大作用。 他是想叫来急救车的,哪知弄混了号码叫来了警察,警察叫来了班主任,班主任又叫来了杨燕。写了几千字的检讨不算,还着了杨燕的一顿狠打,本就瘸了的腿雪上加霜,高考时还拖着拐杖。 「你哥那时候怎么啦?好歹他现在也是有正经工作的人!一个人不是要看过去,而是要看他的现在。」凌穹站在原地没动,这句话正好说到了她的心坎。五四青年节成人礼后她陡然觉得人生多了诸多烦恼,嬉笑打闹固然是人生的一种状态,但那只是人生的表面,实质性的东西,自己好像什么也没抓着。她看了看空空的两手,耷拉着脑袋进了屋。看一个人重要的是看她的现在,自己现在又有什么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孩子高兴着呢,偏要找茬儿惹得她心情不好!」老好人放下筷子,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沉重了起来。杨燕也觉察到自己搅浑了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嘟囔搬出她读书时候有心念书家里没钱的话。老好人心下一凛,凌楼心头一紧,父子俩不约而同端着碗到了外面的楼梯。她独自说了几句也觉没趣,兀自闷坐。 萧望自上次被方寸久和方便面下了套挂在半空,飞檐走壁虽然挂在嘴边,却再也不说自己能飞檐走壁,换做了武侠小说中的人物。中午空袭的暴雨走后,安居镇风里的热又上升了一个等级。「夏天来了!」方便面说,他和方寸久躺在瓦片上看夜空,萧望弄着他的黑色眼罩,也不知要戴上还是取下。 「温度还不够!」方寸久说,夏天哪是穿长裤也不觉得热?夏天的晚上即便坐着汗珠也会止不住往下掉,躺着床上会湿一大片。衣服粘着背,裤子贴着屁股。想把自己时刻都泡在凉水里。 「安居镇的夏天这温度也差不离了,感觉比去年还闷热了许多!」 萧望跨过方便面到方寸久边上躺下,「手办还留着吧?」 方寸久愣了几秒,这几天在帮欧阳诗忙酒馆里的事情,方便面替了他几天。他偏头看着方便面,「喂,手办!」 「还在。」方便面脸上挤出一个尴尬的笑,胡乱作了回答,他哪有心思管手办?凌穹说不想在家待,以防杨燕问起高考成绩的事,逼着他下了岗自己当收银员在柜檯一整天,这事儿归根结底得问凌穹,不过他没脸对方寸久说实话。他摸了摸肚子,说好的八点,现在已超出半小时,「凌穹怎么还没来?」他想到袋子里的方便面就馋得慌。 「望儿,去看看!」方便面腿架在方寸久身上踢了一脚萧望,萧望不耐烦地翻了身,然而那脚并没放弃,追着萧望的屁股不放。那腿蹭得方寸久实在难受,「我去吧!」他站起来,有手可摘星辰之感。 饭桌上又是一贯的沉默,吃完饭章林生熘进卧室,瞅着时间心乱如麻,时钟的步伐一分一秒吵得头大,他只好蒙上被子,企图把声音关在耳朵外面。蒙上被子透不过气来,黑漆漆地让人浮想联翩。无数带血的头颅奔他滚过来,唿喊声跟着快板声越响越近。 巷道的一盏灯大概患了咳嗽,咳一阵亮一会儿,光头强没把车开进院子,而是停在院门口,鞭炮声与客车的响声交织,他料定周金枝不会知道他已经回来。熄灭的路灯直挺立在远处,间或闪一下,闪现的光也极其微弱。他的胳膊搭在方向盘,光头靠在胳膊上,心里的一口气像被木塞塞住,外面的压力太大压着吐不出来,憋出好几滴眼泪,人无论在哪个年龄段,都会有无助的时候,小的时候被父母管束,一心盼望快快长大,长大后就好了,长大后又为工作,子女操碎了心。 方寸久脸贴着窗户玻璃,隐约看见光头强在里面,听到敲窗声光头强抬头,脸颊上还挂着几滴眼泪。看着是张人脸在外面,看了几眼他辨认出是方寸久,他吸了下鼻子抹掉眼泪,打开车窗时又抖了抖肩膀。 「谢谢!」方寸久吐出两个字。这二字让光头强受宠若惊,惊得他顾不及脸上的伤跳下车。跳下车一看,前方一片光亮,远照灯照得天地分明,是自己忘记关了。「您不进去?」 光头强扑进车里关了灯,关了灯的他意识到有愧于「谢谢」二字,为了显示自己的坦然,他又打开了灯,「你先进去,进去后我再关灯!」他带着尴尬的语气说,瓜子脸半明半暗。 凌穹打开零食拿出又放进,放进又拿出。自己没去竟然没人来找,她不信方便面连方便面也捨得。 方寸久走到楼梯口,老好人和凌楼端着空碗坐在楼梯上,「想不想进去?」老好人问凌楼,凌楼摇头,摇头时正好瞥见方寸久看着他,摇头立马变成点头。老好人抬头看见方寸久,像是捡了宝。 「我来找凌穹!」 「凌穹——」老好人站起来走进客厅,撕心裂肺地叫。 「小点声,都睡了!」杨燕从闷坐中回神。 「谁睡了?怎么能这么早就睡觉呢?」老好人拿着碗,敲响了凌穹卧室的门。 她听见门外方寸久的声音便把拿出的零食全部塞进了袋子里,塞进袋子后她又听到老好人叫她的声音,鞋也没脱就跳上了床。 老好人打开门,扫视一遍房间没见凌穹,床上的被子倒是隆起一大片。「哪兴这么早就睡觉的,方寸久来了,找你有事呢!快起来啊,别让人等着。」 「找到工作啦!」章医生回家就拿着《本草纲目》看,直到吃完饭才吐出已经找到工作的事实。章医生冷静地看着喜上眉梢的柳珍,总算得了个好消息。「在哪儿?」 「说不清,」章医生喝着自己配制的养生茶,一股浓浓的药味萦绕在鼻间,他用劲吸了一口,顿觉神清气爽,「不远,快走要不了十五分钟!」实际他每次去走走看看,都会花费半个小时,「你去把门开着,这么热的天,还关着门,通通风才好!」话刚说完,敲门声响起。 柳珍在厨房洗碗,没有理他,他只好起身去开门。 章林生满头大汗掀开被子,方寸久正看着他,「出去透透气,去不?」他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 「叔叔,我们走了!」方寸久站在门口很有礼貌地说,章医生站在沙发前,特地在等他们出来,以显示他的礼貌,再说他这腰只要坐下,一时半会儿也难站起,他答应了一声。待他们走后,他进了卫生间,手里拿着牙籤对镜剔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凌穹等在屋外,旁边楼顶的方便面看见了他,一个劲儿地吹着口哨。她转身看着别处,不去看他。 方寸久和凌穹并排走在前面,章林生跟在后面,「你爸是医生?」方寸久问。 「中医。」 「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凌穹搭上章林生的肩膀,章林生立马快走几步追上方寸久。 「喂,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她追着章林生问。 「不,不是。」章林生语无伦次。 第42章 劫后余生 蝶形紫藤花瓣铺满的水泥场院,几只麻雀和灰色不知名的鸟在捡啄食物。方寸久走到场院目光往上稍微抬了抬,就看见房顶成群的麻雀在漫步,早上他还躺在床上时就瞥见几点黑影从天窗闪过,嘴啄得瓦片也跟着发出细碎的响动。 无风无雨无太阳,是个尚好的阴天。 方便面提着一大袋子芥末过来,方寸久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急忙站得离他远了些。「这几天没怎么见凌穹。」 「她啊!被关了禁闭。」方便面说。三个参加高考的人,没一个达到二本线,这些天各自的院里都静得可怕,像被人拿毛巾堵了嘴,「怎么说呢?世界总会允许普通人存在吧!」感嘆完又问方寸久,「你不去超市?」 「去!等我换件衣服。」他扯了扯胸前的衣服,一股汗味儿,今天和章林生跑了步,别看他个子小,跑得倒挺快。「我还要洗个澡,你先走吧!」 方便面嘶哑地答应了一声,最近齐奶奶在地里忙碌,他便整天在摊前吆喝,算是提前熟悉工作了。 天空一直阴沉沉到了傍晚。天还没黑光头强就走着回来了,黑色布鞋上全是灰尘。他坐在巷子尽头青石板堆砌的台阶上,一口痰吐出来全是血。此地还算隐蔽,应该不会轻易被人发现,他得在这里休整一下后再回家。 脸颊前几天的伤口结了痂,今天遭了一顿打,结的痂被打得移了位,血不停往外渗。前几日在周金枝和孩子们面前煳弄过去了,今天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果然什么事情都是一开始说实话最好,熬到后面真的很难找出理由了。 他掏出毛巾抹了把,每种行业都有它的不容易。毛巾上的血变硬变黑,他折过另一面,復又擦了一遍,早在无梁开车时,虽也受了不少气,但好歹不是来自同行,至多是把早餐拿进车厢,吃完或吃不完都随手扔在车厢的人。空气顺畅还好,不顺畅整个上午甚或一整天都要忍受油味和香葱味。闷热天气也有穿着拖鞋进来,穿着拖鞋就罢,偏还翘着腿将脚抬得很高。那脚丫前后左右摆得灵活,生怕别人看不见那藏在指头间的黑色污垢。 他摸了摸右手手掌的厚茧,糙得骇人。这么多年一直留着没刮,生怕刮下后开车不利索。拆迁的钱着哥哥抢先一步攒在手里好话坏话说尽也哄不出来,到底除了钱,脸皮和亲情都算不了事。想到此便觉人生实在悽惨,就像巷子尽头的水泥墙,走到哪儿堵到哪儿,真是一点奔头也没有。台阶上生了厚厚的青苔,乍看如一条碧绿的天梯,直勾勾被送上山坡,墙上爬满金银花藤,香味刺鼻。光头强回头,看着这条通往天国的阶梯。 「刚从警局出来?」光头强回头,看见坐在身旁的方寸久,脸上的肌肉团成几块坚硬的石头,咯吱咯吱撞得山响,他的牙齿不自觉也跟着响了几声。「我都看见了!」方寸久说。彼时他往天朝路头部荣兴批发超市送酒,看见被警察请上车的光头强。之所以说从无梁进镇是天朝路是头部,是因为这里的楼房虽不高大,却鳞次栉比,是安居镇通往无梁的进出口。 随着宋征会在入口处建客运站的风声迭起,诸多商家便谋划在此地建房开商铺修旅馆。传闻落实后客运站修建的同时周边也开始动工。 被带到警局的另一人他自然也认得,初到安居镇请的货车司机便是,好像是叫唐番。光头强闷闷嘆了口气,「没用,还着人打了一顿!吃了败仗,车也叫人给扣下了!」 方寸久知他是不敢回家,坐在旁边也不多说,他想了想,要回车应该不成问题,拜託凌楼哥就成,只是修车估计还要花一笔不小的修理费。 「车我帮您要回来!」 光头强把毛巾塞进裤子口袋,看着他脚边一瓶酒道:「车就算了,请我喝杯酒差不多!」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带了瓶酒来。老闆说是对他们一直亲自送酒上门的答谢,是一个精緻的白瓷瓶,他看着瓶子精緻就收下了,把剩下的酒全装了进去。 方寸久拿过递给他,「没有杯子,整瓶都给您好了!」拧开瓶盖,一口下肚,像喝了泉水般清冽,好水出好酒,不得不说,安居镇有一股好水。水井建在小舟山山脚,像口锅嵌在几块石峦间,是正宗的山泉。小舟山山腰有一处一人高的洞口,一年四季,即便在飞雪结霜的三九,这股水也源源不竭。 「你们也是今年搬来镇上的?」他想起女儿说他很厉害的话,直到现在,也没看出他的厉害。自然沙发一事得了他的帮助,可是那和他所认为的厉害相差甚远。 「嗯,发生了点意外。」 「你还在上学?」 「高三,休学了半年,下半年也该去了!」方寸久很平静地说,过去的事,没有忘,这般平静地提起,也算得一种进步吧!光头强暗暗佩服方寸久的谈吐,几次同他说话,说得清楚又不失礼貌。从前看见他他也只是拖着病体在路上走走停停,走几步要歇一阵。几日前看着还是病秧子,再看已是生龙活虎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老好人看着低头吃饭的妻子,今天她的眼神变成了一只秃鹰,这只秃鹰四处寻找食物。他自然知道她今天啄食的目标。凌穹像没事儿人一样穿身运动装出来,嘴里还哼着不着调的歌,只有她自己明白是四个女生的《心愿》,高一时歌唱比赛还得了提名奖。 马尾跟着她的脚步左右摆动,「吃饭!」她看见杨燕秃鹫般的眼止了步,规规矩矩在桌前坐下。 「还以为唱歌能当饭吃呢!」杨燕的筷子在碗口敲得叮噹响。「今天开始别再唱了!」 「不,这是我的爱好!」她当即反对。 「好,现在来开会。」见没人理她,她又吼了声「开会」! 「听着呢,你说。」老好人平静地说。 「贊成她不许唱歌的,举手!」空荡荡,没有一人举手,她自己便举了双手。 「好了,都不许再吃饭了!」杨燕站起来,开始收桌上的餐盘。「以后你们的饭自己做!」一语出现惊天逆转,凌楼和光头强临阵倒戈。 凌穹故作沉静地吃饭,脑海里遍寻应对之策,突然她在凌楼耳边低语了几句,凌楼变了脸色,随即不情不愿放下了手。 「我贊成她到厕所唱歌,」凌楼说,心里暗道好你个凌穹,既然你对我不仁,就别怪我无义。凌穹咳嗽一声,嘴里的米粒如爆米花从桶里爆出全部喷到了凌楼脸上,几粒稳妥妥贴着他的眉毛不肯落下。 「我说那尊神佛不能动吧!那师父都说了,好好摆在大门前,要是不动它,你考试也能中!」周金枝又开始每星期一次的房屋收捡工作。 萧望躺在沙发抱着枕头,他在心算自己存的钱,想来想去还差百来块。周金枝夺过他怀中的枕头,「去去去,看见你我就心烦!」她带着极其厌恶的语气道。 他的眼恢復了正常,摘掉了眼罩,看着天花板顿觉视野开阔了许多。视野开阔心里也明亮了,心里明亮了就想到了裤子口袋里的五块钱。他从沙发一跃而起,黑水四溅,周金枝回头,塑料盆被萧望的脚大卸八块,黑水一直蔓延到了她脚边。 萧望当作没事儿人一般跑到卧室,「萧望,不把地板收拾干净,小心我收拾你!」 他跑进卧室,翻遍了卧室不见他的七分阔腿裤,「妈,我的裤子呢?」 「洗了啊!」阳台上齐刷刷晾着刚洗过的衣服,天气晴得尚好,再加上又是夏天的衣物,就没有脱水。阳台上湿淋淋像在下雨般,萧望在下面,昂头嘴里吃进了好几滴水。找到裤子翻出来一看,钱被搅成一团湿纸。他就地坐在湿漉漉的地板,挤出了几滴眼泪。真的太残忍了,冒着被嘲笑的风险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啊! 第43章 劫后余生 「你脸又怎么啦?」周金枝看见进门的光头强嚷出声,她正把柜子移了位前前后后仔细地擦。光头强往沙发上一躺,以之前萧望的那般姿势看着天花板。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周金枝走到他身边手忙脚乱,「你这怎么弄的?要不要去医院!」 「车没了!」光头强的嗓子里扎了一根刺,刺得喉咙紧一阵松一阵的疼,醉意泛上来又觉得心头舒坦了许多。 「怎么没了?」酒味儿灌进周金枝鼻孔,又勾起她对酒的念想,她偶尔心烦时也小酌几杯,只是这几年日子过得较为舒坦,早已把小酌的事放在了一旁,此时她忽想小酌一口,无奈家里连瓶酒精都找不到。 「被扣在警局了!」警局二字让周金枝立马警觉,此时此刻,她又甩开了小酌这茬儿。耳边似乎响起了堂上的惊堂木之声,忽远忽近,惊得鼓膜也时张时缩。 「怎么会被——」她脑海涌起无数种可能,他或是撞了人,或是打了架,总之是跟人起了冲突,不然怎会闹到警局? 原是他去无梁找他哥哥拿属于他的拆迁款,在路上碰到几个拖箱带包的上安居镇的人。他心里一喜,以为是生意找上了他,在安居镇跑车的道理,他还不甚明白。没想到这几个人原定的是唐番的车,他们也以为光头强和唐番他们是同一伙司机,就坐光头强的车到了镇上,还没到客运站,唐番带人堵了他的车。几个人拿着棍棒上来就是一阵勐砸,所幸警车正在附近巡察,唐番一行人当即四散跑开,留着光头强在车上还惊魂未定摸不着头脑。 「一群不知死活的狗崽子,光天化日下也敢这样烧杀抢掠,还有没有王法啦!死了阎王爷也不敢收!」萧望听见周金枝的骂声,缩着脖子偷偷出了门。 方寸久回了家直奔后院取了酒,光头强看着瘦弱,实际酒量还挺大,一瓶酒也只把他灌得头脑稍不清楚,心里还跟明镜似的。 「儿子!」小头爸爸站在花架上,绿叶把他的下半身都掩住,草帽遮住了大半边脸。「你干什么去?」 方寸久没有回答,反问他道:「你在干什么?」他那样无所依傍地站在上面,要是再摔下来,保不定会摔成什么样。 「剪枝!」他挥舞着手中的大剪刀,身后橘红色云霞烧透了半边天,方建中有剪枝剪叶的爱好,在与欧阳诗结婚前便是。 「下来吧!爸,上面太危险了,」方寸久大声说,小头爸爸嘴角一个劲儿往下拉,拉着拉着眼角就要渗出泪来,儿子在吼他,居然在吼他,这可真是天大的委屈。 「没事儿,我也在这儿呢!」老好人从一簇绿叶后面露出两颗大白牙,阳光照着更亮。由于他体积较大,站着看下面有些虚,便趴在花架上,受力面积大些自然就安全了许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啊,脚,脚粘上了!」小头爸爸大声喊,方寸久急忙把酒放在一边跑了过去,小头爸爸曲着两条腿,偏向左边想要挪动右脚,右脚像被粘住了似的毫不为他的力道所动。他又向右偏尝试移动左脚,同样徒劳。 一旁的老好人准备站起来帮他一把,他用尽力气往上一撑,胸前的衣服撕下一大块,他看着前胸,又看见直直盯着自己的方寸久和小头爸爸,三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拿错了,错了!」凌穹气喘吁吁跑过来。 小头爸爸提起剪枝剪叶,老好人便说家里有给树杀虫防虫的药。回家翻出急忙忙拿来,他在前面洒,小头爸爸在后面剪,两人配合颇为默契,此刻看着,忽觉有种难兄难弟之感。凌穹看着样子是,便说是,待她认真一看,拿走的是强力胶。 「反着穿!」凌穹在一旁给老好人出谋划策。老好人不及走下花架,就地把衣服反了穿。 「还是不是个人,顶的是猪脑袋!」凌穹的掩护工作出了差错,杨燕看见老好人光秃秃的后背便来了气,凌穹的落榜还未告段落,老好人又惹了她。「你说说,你衣服怎么回事儿?」凌穹向他做了个抱歉的表情,像只松鼠轻快地上了楼。 「不要跟你妈说!」小头爸爸的一双鞋被粘在花架上,他赤脚向屋里走,一步一回头叮嘱方寸久。 「知道了!快进去找双鞋穿上。」看着小头爸爸进屋,他提起酒向萧家走。夜色煳满了整条巷子,目之所及皆是些矮房子的轮廓,矮房子里没有灯光,映着后面的远山就成了模煳的一团。 小头爸爸换了鞋跟在他后面,他知道他在后面,全当不知道。 凌楼垂着头走在巷子里,怎么偏被凌穹抓住了小辫儿,萧愉是了结婚对象的人,自己存着这样的念想都是罪过。绝不能被她透出去半分,半分都是致命。 「我们在这儿等谁?」方寸久和小头爸爸蹲在巷子旁的马路牙子上。 「等会儿就知道了!」 凌楼的黑色t恤和夜色融为一体,难以辨识得出,「老好人的儿子!」他从马路牙子上跳下来,直奔凌楼。凌楼撞上人,再看是小头爸爸,心里像螺丝钉又被拧紧几分。这辈子他不怕恶棍不怕地痞流氓,就害怕小头爸爸这种精神恍惚的人。 「凌楼哥!」 凌楼答应了一声,「你们在等我?」 「想请你帮个忙!」便把光头强事情的原尾同凌楼说了。 「既然是误会一场,小事儿,这忙我一定帮!明天来取就行!还有——」此刻他心底是急需对一个人吐露的,转念想多一人知道风险又多了几分,忍住了没说。现在这情况註定他只能对他妹妹倾诉。 光头强洗了澡,浑身疼得厉害,便靠在沙发上说眯会儿,「上医院去?」周金枝看着电视跳动的画面发呆,屏幕里有几个人讲的是什么也完全没听进去,光头强蹒跚的影子在脑海一遍遍闪现。 「不去。萧成业那里的钱怕也是拿不回来了!」 「当初我怎么说来着,他就是个败家的,钱就是不能入他的手,一旦入了,就是肉包子砸了狗了!」 九哥向方寸久扑过来叫了几声,它身上粘满了杂草。在方寸久和凌楼说话之际,方建中已不知了去向。不知去向的方建中出现在萧家门口,手里拿着酒瓶,「你们几个没礼貌的,我儿子把酒送来了也不知道出来拿!」他带着高傲的神情看光头强和周金枝。 「爸!」方寸久叫他,「又在胡说。」 「看在我儿子的面上,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他揪着嘴,轻蔑地扫了走过来的光头强和周金枝一眼。「九哥,走!」 「我爸脑袋不好使!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方寸久解释道。他拿起门前的酒递给光头强,低声道,「给您带的,有时候喝一点是好的!但要适量,身体要紧。」 九哥跟着方建中跑了阵又回来找方寸久,凌楼在院子里唤它,这个人它也见过了多次,有时还给它牛奶之类的吃食。院子的左右两边是长方形花坛,种着矮株映山红,如今花期已过,叶子长得油绿茂盛,其中还夹杂着几株仙人掌,也长得极好。凌楼坐在右旁花坛,九哥在门前踌躇了片刻,四腿全开慢慢踱了去。 它站在凌楼跟前,眼里满是疑惑地看他,「喜欢就喜欢,喜欢是我的事,管她怎么想……她现在正常的生活还是不能打扰的吧?对吧,九哥?」狗在他跟前蹲下睁眼闭眼,说了几句,又数落起凌穹的难缠。凌穹也是得了方寸久的提醒无意跟他提了句,他便以为她真的看破了,凌穹看她哥的表情,也知被方寸久道中,所以她现在手中算是握住了他的把柄。 章林生在超市收银台前张望,出去送酒的方寸久迟迟不见回来。收钱的操作方寸久教过他,他也学会了,只是一个人在这般偌大的空间,难免产生若得若失之感。 「小孩儿还在啊!」萧望看见章林生说,周金枝洗掉了他辛苦攒下的五块钱,他心里颇为不快,再者想到家里此刻也不太平,走完府门路逛天朝路,逛完天朝路又蹿了几条小巷,最后恹恹想到中意的手办在超市,便决意要来看看。 章林生看了他一眼,继续玩方寸久未完成的填字游戏。这类游戏不难,静下心来就可以完成,可恨的是偏偏自己静不下心,心情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掉了一块,偏偏咬掉的那块叫心如止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我的天爷啊!」萧望在最里面的货架旁怪叫,吓得章林生写字的手发抖,「愁」字下面的「心」硬生生写成了一横,心中装着秋天就成了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如今没上心头,依旧挂在眉头。 第44章 劫后余生 光头强拿着酒坐回沙发,拧开瓶盖就咕咚喝了一口,「酒还不错,难怪说卖得好,你要不要尝尝?」 周金枝的脸色一直很难看,「要别人的东西干什么?」她佯怒道。 「怎么,人家有个这么好的儿子你眼红了吧!」话正中下怀,「我说啊!你也别羡慕,咱儿子也挺好的,每天开开心心的,心态好,种棵开心果在自己身边,用你那话怎么说,」光头强吧嗒着嘴,「对,前世修来的福分!」方寸久把凌楼答应从警局捞出车的事同他说了,此刻他心里总算好受了些,说话也是向让人开怀的方向说。 周金枝夺了他手中的酒喝了一口,光头强倒像她肚里的蛔虫似的,「所以说嘛,见到人就摆着一张脸,毕竟人家还是个孩子嘛?不求你像对待自己儿子那样对他,可是将心比心,见着人家除了点头还可以做点别的吧?『吃饭了吗?』这样一句简单的话总会说吧?」 她没有把酒再给光头强,而是攒在手中一连喝了好几口,喝完觉得之前做得的确过分,过分还不算,简直就不是人能做出的事。好几次都见方寸久走在去医院的路上,一次下了雨,孩子站在医院门前也没带伞,她竟漠然装作没看见走了过去。现在自己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若是自己的儿子遭到人家如此冷漠的对待,愤慨二字都太轻微,把那人杀了的心都有。 萧望小时候和人打架,打不过每次都带一身伤回家。虽是小孩子之间的事,但她还是找到对方家里理论了一番。 她别过头擦了把眼泪,她想那时候方寸久是认出了她的,那时候孩子该多么委屈,后来他遇见她向她打招唿,她也是像见着痨病鬼似的匆匆而过。不是孩子的优秀在作怪,而是自己的心理在作怪。 有时候温暖别人的,不过多说的一句话,偏偏我们连那一句话也吝啬。 「我还伤心着呢,你哭什么!」光头强说,它此刻只是被当作糟践人身体的有害物排了出来,故而说蛔虫的命运也甚为悽惨。 「我去拿个酒杯。」她站起来,走向厨房,眼泪又不自觉的洒了几滴在沙发上。 「羡慕人家就让你儿子跟人家好好学学!」这次周金枝没跟光头强理论是「你」的儿子还是「我」的儿子。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眼中珍贵宝贝一样的存在,既然你渴望孩子健康平安有出息的成长,他人也对他的孩子寄予着同样的希望,好的父母不是给予孩子狭窄的目光,而是给他们树立更宽阔的榜样。 没错,自己没有经歷过那样的伤痛,永远不可能做到设身处地,可是母亲她是做了的,她是可以设身处地的,但是偏偏没有。此刻一股强烈的后悔攫取着周金枝,压迫着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苛刻,在为人处世方面,确实过于忌惮小心。 方寸久走到院子里,凌楼坐在右边的花坛对坐在他跟前的狗说话。月光给能照到的地方都蒙上了一层轻纱,驱散了溽热的暑气,雨天在医院前遇见周金枝漠然的眼神或许就如钟毅眼中的自己吧! 伤心归伤心,难过归难过,自己绝对不能再活成那样。心里再冷,也不能说是所有人的罪过,就像初到安居镇便遇到凌穹一家。 想到这些,他想到章家,想到章家便想到章林生。说好的至多让他帮忙照看一小时,忙来忙去,此刻已经月上梢头,真是太对不住他了! 急急忙忙走到巷口遥望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萧望拉着章林生一路奔跑,「好你个方便面,说手办还给我留着,结果偷着卖给了别人,今儿我不把你捏碎吃掉老子就不叫萧望!」 章林生被他扯得东倒西歪,步子东倒西歪,影子也跟着东倒西歪。方寸久走过去将他二人分开,「你去找方便面就是,拉着他干什么?」 萧望甩手,半边衣服被掀起,「他得给我作证!」 「还作什么证,卖出去了你和他都不能变出来!」 「不能——」他蹲在地上语带哭腔,想到徒劳无功终究还是挤出了眼泪,「我可存了好几个月的钱!」 「哭什么哭!是死了爹还是没了娘,亏你还是个男的!」月光勾勒出凌穹双手叉腰的轮廓。萧望抹了把眼泪不敢作声,在他眼中,凌穹是比他姐萧愉更危险也更可怕的存在。「手办是我卖出去的,要的话你找我!」 萧望意识到此刻面临着手办和性命的两难选择,手办可以再有,性命就真的一去不復返了,活着是需要勇气更是一种幸运。他畏缩地站起来,「不就是套手办吗?我也就是随口说说。」 屋里的大人闻声都跑了出来,跑出来戏台已拆,几个孩子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怎么啦?」杨燕问凌穹。 「没什么,就是狗叫了几声!」凌穹说,说出觉得不妥,捎带把自己也骂了,苦于想不到合理的解释,干脆不解释上了楼。周金枝在门口听凌穹说是狗叫了几声便信以为真,九哥的叫声在前面给她引了路,加之她喝了些酒,听得实际也不怎么真切。 章医生有了工作,心里也豁然了许多,他在沙发翻看《本草纲目》,一口气看了十几页,每页都寻着了趣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林生呢?」章医生抬起眼镜从口袋摸出深蓝小方帕子擦鼻头的汗,擦完叠好放进兜里,章林生平时除了卫生间就是卧室,放开了怕他学坏,拉紧了又怕他敏感,合适的度找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找到。还好章焱做什么都带着他弟弟,兄弟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柳珍打开卧室门看了眼,「被隔壁叫方寸久的孩子出去了吧!」 章医生戴好眼镜,瞄了眼手腕上的表,已经十点半。「不会是出事了吧?」柳珍按捺不住了,这孩子不敢惹别人,每次总带了一身伤回来,问他也不说,再问几句只说是自己不小心刮到碰到磕到的。 「放心吧!都快成年了,还拴在裤腰带上干嘛?」章医生大手一挥,继续翻看他的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心头像被羽毛挠得发痒,他直着腰站起来,装作锻鍊的样子漫步到院子,院里的灯在搬来前和天上的闪电握了手不幸被摧折。他靠在墙上,月亮在空明的天空像个铝制的脸盆,周边带着彩色的光晕,明天该有一场小雨了。 小头爸爸迈着细碎小步快步走过来,章医生一眼就看见了他,黑色衬衣黑色西装裤,一瞬他以为见到了黑无常。单看外表,绝无可能想到他是个脑袋有问题的人。别说他那天的一脚还很有用,当时如头悬樑锥刺股,第二天早上起来微微的弯腰已不成问题。 「章医生!」小头爸爸跟他打招唿,章医生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紧闭的嘴像被风撬开了口子,不咸不淡地吐出一个好字。吐出后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嗝儿,紧接着胸口闷了几秒又舒展开来。 「这么晚了还往哪儿去了?」 「疼——啊!」小头爸爸一声惨叫后向章医生撞过来,章医生不似上次那般愚钝,他的麦秆腿后退几步,可惜他突出的肚子阻挡了他的灵活,像是螺丝钉与螺丝帽,钉动帽却下定决心坚守。 章医生的肚子带着他整个人着地,手指碰上把眼镜掀出好几丈远。 小头爸爸趴在他身上,如若没有垫背的,他不知道已死了多少次,上次垫了他儿子,这次又垫了章医生。 柳珍闻声跑出来,剥开小头爸爸,扶起章医生。 「您没事吧?」章医生问小头爸爸,小头爸爸甩了甩右腿,像是被什么拉住腿的感觉完全消失,他又站着跳了几下,双腿和脚都轻灵得很。 「没事!」他欢脱地说。 「看来是抽筋了!」章医生说。 章立早伸出脑袋在门口遥望了一眼后又缩回头。来了这许多天,她连镇上有几条街都弄不清,更别提去找工作了。误了考试又怎样,她都已经家破人亡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希望寄在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这家人身上。 章林生看见院门口的柳珍和章医生停住了没有继续往里走。 「焱儿——」章医生脱口而出,说完他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真是嘴欠,明明是要叫林生的,不知怎么就叫出了章焱的名字。章医生和柳珍的眼神在提醒着他他的哥哥是多么优秀。 「走啊!」方寸久发觉身旁的小子远远落在了身后,他摇了摇头,转身向与家相反的方向狂奔。他像是洞察了什么般转身去追章林生, 月光把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像块受热被拉扯的口香糖。 「林生——」章医生扶着腰追到巷道却只见灯光下的两道黑影,「这孩子!快,你去看看——」他对柳珍说。 章林生在巷口停下,靠在电线桿喉咙里全是血腥味。自小厌倦运动的他撒开腿也像风吹的风车,只是风车是纸风车,风大速度快就容易被整得面目全非。 他扶着电线桿大哭,章焱的笑脸在脑海一遍遍闪过。那个最爱替他出头最懂他的哥哥去而不返,他难过,可父母更加难过,所以这么长时间来他们从来不提起他的名字,这个名字永远住在心里,这是他章林生永远难以做到的。 方寸久在电线桿后面的台阶坐下,章林生抹掉眼泪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我哥死了!」他说,「埋在了废墟下。」声音颤抖。 「你哥和你的关系一定很好!」 他答应了声,「他一直是爸妈的骄傲,学习好,懂事,不像我。」他轻轻抽咽,「死的人如果是我就好了!」 方寸久明白了他这般疯狂奔跑的原因。 「你爸妈肯定不是这么想的,他们肯定在感谢,感谢你还能陪在他们身边。你应该站在他们的角度想想。或者,你要变得优秀,变得比你哥还要优秀。」 柳珍站在两面墙的夹缝间泪如雨下,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孩子,为何也背负了这样重的思想包袱?自己一度沉浸在失去章焱的苦痛之中,章焱对章林生来说是比他们来说更为重要的存在,自己怎么就没有意识到呢?她紧紧捂住嘴没敢出声,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我真的可以变得和我哥一样优秀吗?」章林生眼睛里闪现出希望的光,过了一会儿,他痛苦地抱住了脑袋,「不,没有一个人可以替代另一个人!」 「一个人当然不可能代替另外一个人,但是可以成为更好的人被别人发现,你也可以被你爸妈发现,成为他们的骄傲,这样他们至少会觉得活在世界上还是有盼头的吧?」 第45章 劫后余生 光头强的右脸颊还是青紫色,他在凌楼的带领下在警局办了手续。车子只是玻璃坏了几处,开还是能开走,坐上驾驶台的一刻他把身上的疼痛完全忘了。他坐上又下来,最后掏出随身带着的毛巾把挡风玻璃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谢谢!」他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改天来家里吃饭!」「来家里」三字说得凌楼心里像灌了蜂蜜。 「您要是有事,再来找我好了!」凌楼对光头强说。 天空没有雨,微微起了风,聚在山头的云被风吹散,松垮垮的东边一层,西边一堆。凌穹在卫生间里大声唱「湖水是你的眼神,梦想满天星辰,心情是一个传说亘古不变的等候……」 「开门!」凌楼在外面喊,昨晚也不知吃了什么,跑了好几趟厕所,坐上马桶又拉不出来,只能苦苦等到肚子不疼了回卧室,大概是这几天有心事的缘故。 凌穹精神饱满地开门走了出来,「你怎么没去上班?」凌楼没睬她,上厕所和吃饭同等重要,且他目前的情况一刻都不能忍。妹妹看见墙上的日历,才知今天是周日,她哥可以休息半天。昨晚吼了两嗓子,今天嗓子越发敞亮,看来每天睡前也值得练练嗓子。马桶的水声把她的声音淹没。 周金枝和杨燕坐在院子里的水管旁洗萝蔔,前天巷子里来了个甩卖萝蔔的人,为了宣传每家每户送了几个萝蔔。 「上面没水了?」周金枝搬了凳子坐到杨燕旁边。 「有是有,太小。」 「镇上也有用水高峰?」她带着些许轻蔑的口气,想着人口不过万的一个小镇,竟也有缺水的时候,可见此地的经济发展也不过如此。 「估计是今年镇上的人增多了吧!去年都不这样的!」杨燕也带着不满意的情绪回了一句。虽有不满意的情绪,说的也是事实,这几年镇上的人的确增加了许多。特别是夏天,有许多人专门来这里避暑。 「你打算怎么做了吃?」周金枝转移了话题。 「放罈子里做泡菜,」晴了多日加上用水高峰,水流缓慢,只小指粗细,杨燕戴了手套把接满水的盆拖到跟前,又换了个盆接在下面。「我们家那几个,都是狗鼻子,吃东西都只闻味道,好闻了才决定尝一尝,有了酸味儿闻起来不一样,他们爱吃酸的,开胃!」 周金枝答应了声,「我可没你这样的好耐性,要是不吃就别吃,我乐得高兴!想吃什么自己做去!」 杨燕笑了笑,她若真是那样,也不会将儿子养成那般娇纵,她的女儿凌穹都没养成那般。 「你家萧望怎么打算的?」 周金枝把洗好的萝蔔放进大的红色塑料盆,「还能怎么办呢?又不能真的让他回家种地。这年头,多读一句书都好。」 杨燕还没来得及谈论凌穹,光头强把车开进院里,速度惊人。两个人都自觉把身体向后倾斜。 车轮贴着地面刺啦滑出火花。车上的几扇玻璃都有了裂痕,映着稀疏的阳光裂纹更加清晰有型,多是从中间呈发射状延伸到窗框。「这车怎么啦?」杨燕问。 周金枝洗好萝蔔,拿起刀削皮,「昨天车被警察局扣了不算,还被人打了一顿!」 「严重不?」杨燕惊奇,她竟然一丝都不知道。 周金枝看了眼走过来的光头强,「都是些皮外伤,光天化日的,还真敢把人打残了不成?只是以后呀,跑车载人只怕是不行了!你在镇上待的时间长,看有没有买车的!」 「你要卖车?」 「卖车干嘛?」光头强问。 「不卖你吃车呀?」周金枝抬头看着光头强,「你也吃不了车,顶多是车吃掉你!」 「你也真是,经不住事!」 「镇上说要修客运站,好像是个叫宋征的人投资修建的,你可以去问问他,就是在别人手底下做事,受拘束!」杨燕说。 「还真有这么个人?」光头强瞪大了眼睛,「说得那么神秘,我还以为是那些人无中生有的呢!」彼时的宋征在安居镇已小有名气,只是大家很少见到他,加之随便一句话人传人会变得面目全非,就更成为了神一般的存在,光头强初来混跑车一口饭,自然也听过宋征的大名。 「有肯定有,我们和那些人也不会有什么来往,就知道得就少。」杨燕看着光头强满脸的伤,嘴上不说,心里软了许多。 光头强摸摸口袋抽出毛巾觉得应该换一根了转身蹒跚进了屋。周金枝放下刀探身到杨燕身边道:「我跟你说的事,帮我留意点儿!」说完跟在光头强身后进了屋。 「林生呢?」章医生看桌对面空荡荡。 「跑步去了!」柳珍不展的愁眉舒展了些,整个人看着至少年轻了五岁,她身材矮小,不胖不瘦,齐肩的头髮规规矩矩扎在脑后,眼角的皱纹原本藏得很深,一场突来的灾难让它们仅花费一晚上的时间便占据了眼角。不管是对谁,儿子毕竟是敞开心扉了。柳珍和章医生心里自然是很高兴的。 筷子碰碗的声音清脆,章立早从碗与筷子间的缝隙偷瞄了几眼吃早餐的两个人,「今天我去镇上看看有没有适合我的工作!」 「不行!」柳珍头也没抬,当即给出了回答,女孩的心思她早就已经猜透,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便转了平常的语气,「收拾好东西过几天和林生一起去学校报到!」 「不去!」章立早的执拗脾气开始作怪。 章医生平静地放下碗,在心里责怪柳珍操之过急,她脾气的急躁这辈子估计都很难改过来了。章立早随了章开怀,出了名的执拗,这样刺激她八百头牛都拉不回来。「立早啊!」章医生这三个字说得语重心长,章立早不禁想到了章开怀,他是驻扎在汶川军团的一名文职人员,主任工程造价。每次他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叫一声「立早啊」,语气和此刻章医生的语气极为相像。「事情是可以商量的,你已经成年,不是小孩子啦,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应该怎么做,做了之后对自己更好,我们都尊重你的选择。你珍姨说话的语气重了心,可是她的心是好的!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沉默,又是那该死的沉默,像大地轰然倒塌之后的万籁俱寂。 突然章林生冲进了屋,抓起两个馒头又跑了出去,三个人都吓了一跳,但是没有人去计较一个孩子匆忙之际制造出的声音。 「又干什么去?」柳珍看着他的背影大喊,用力过勐出现了颤音。 没有得到回答。 「我吃饱了!」章立早面无表情站起,像机器人一样进了卧室。她一向面无表情,所以章医生和柳珍都无法知晓她此刻的内心活动。 「孩子嘛,立早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爱认死理,死犟,你要慢慢给她讲道理,只要是个孩子就喜欢硬来,看看林生现在成了什么样儿!在外面有说有笑,回到家里憋不出一句话,你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吗?他也就跟他哥亲!」说到此章医生住了嘴,章焱,哥哥这样的称唿在他们家就是大忌。 「之前你干嘛去啦?现在倒想起来数落我,这么多年你只知道待在你的那个小诊所,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我们?」几句话说得章医生大气也不敢出。 他素来害怕柳珍发火,再者他这几年的确疏于对孩子们的关心,无法辩驳。 「上班去了!」章医生拿起手提包,心虚地走了出去。 柳珍收拾碗筷,走到厨房门口,瞥见墙角还剩下的一棵大白菜,章医生买排骨回来的那次,都没捨得放多少白菜。节省着吃到现在,还剩下一棵。 大片阳光投射在后面的场院,忽然听到很清亮的声音,她凝神细听,是方寸久唤九哥的声音,如此好的天气,如此适宜的温度,自己也该出去走走了。 第46章 劫后余生 这日落了很大的雨,萧望把手揣在裤兜,头髮像倒刺般扎在脑袋上。之前光熘熘的脑袋瓜变得乌黑,光头强的还是光头,如此看来年轻就是好啊!连头髮都长得快些,安居镇连带小巷他逛了大半,只差天朝路的一条小巷,看中的金庸群侠手办还是没有找到。 走到一处面馆,肚子长嚎了几声,他摸着肚子看着面馆,此地前胸贴后背,彼处人潮拥挤。这么多人,想来味道一定不错,他的舌头碰上干裂的嘴唇,手已经准确无误伸进了口袋,想到在向自己微笑的手办,手又像触电般缩回。「还是回家吃吧!」他对自己说,说不定周金枝已经煮好了肉只等他回去。 「妈——爸——光头强——」他从院外叫到家里,没得到回答又跑到院子里。 「你吃饭吃多了吧?叫得这么欢?」凌穹拿了方寸久做过的填字游戏在阳台看,其中的奥妙看懂了一些,仅限于很小的一部分。看来自己真是先天不足,后天还像她这般得过且过这辈子真是要玩完了。同样是一颗脑袋,差别怎么这么大?仔细想来她又是聪明的,只是这聪明没放在学习上,没办法,真的学不进去。 「我饭都没吃呢!」萧望放下捂在肚子上的手,放下后竟不觉得饿了。「你知道我爸妈去哪儿了吗?」客车的玻璃车窗带着裂痕躺在院里。 「你的爸妈,我怎么知道?」说出这句话她意识到杨燕和老好人好像也不见了。仔细想想,今天吃饭提前了两个小时,饭桌上两个人挤眉弄眼,好似在谋划着名什么。 她把填字游戏塞到《平凡的世界》里小心放到书桌上飞奔下楼,赶上走到院门口的萧望,「我爸妈好像也不见了!」 方便面推着辆木轱辘小车从巷头响到巷尾,齐奶奶认为他喜欢虐待家里这些老式工具,故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把它们拿出。凌穹看他一阵风似的跑过,木轱辘车让她立马认出了他。 「喂,你奶奶呢?」方便面减速,车子还在前面跑,他手臂用力才勉力让它停住。 「在家里啊!」他嘴里叼着个冰棍说,今天回来时在巷口遇到个小孩儿,看轱辘车觉得新奇,他为他表演了一番,顺带拐走了孩子手中「七个小矮人」其中的一个。刺啦嚼了几下,没来及全部嚼碎便从喉咙里一熘烟下了肚,他吐出牙籤似的棍子,又吐了吐舌头。 「你确定?」萧望说。 「我哪知道?腿长在她身上又没长在我身上!」 欧阳诗打开玻璃窗,把纱窗关牢,关上又确认了好几遍。暗夜中的小虫子格外精明,卯足了劲儿往屋里撞,扑腾着翅膀惹人心里忐忑,像是招来了蝗灾。一只拳头大的飞蛾不竭地撞了纱窗好几次,翅膀上的细灰扑腾得落满窗台。 欧阳诗捂着鼻子走过来,眉头紧皱,今早她刚清扫了灯下大堆蚊子的尸体。「这些蚊虫真是不怕死!」她感嘆了句。 三面沙发,北边坐着凌宪华夫妇,西面是周金枝夫妇,齐奶奶搬着凳子坐在南面,留着东边的一排沙发空着。齐奶奶坐惯了椅子,坐在沙发上总觉得像穿了纸尿裤软绵绵,像她这般一年四季都把屁股放在泥地上的人,很难习惯。 欧阳诗搬着小凳在齐奶奶身边坐下,蚊虫扑打纱窗的声音紧锣密鼓似的。还有蚊子的嗡嗡声,小头爸爸「啪」的给了自己脸上一巴掌,惊得在座的几人纷纷把目光移到了他身上。「看你还敢咬我!」他把手掌移到眼前,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捻起蚊子已经压扁的尸体,凑到眼前看。 杨燕看他左脸通红的一片和蚊子被碾压的血痕,不知该说是蚊子狠还是他狠。「章医生怕是不会来了吧!听说他刚找到工作没多久,挺忙的吧?」周金枝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工作重要,但孩子更重要!」杨燕接过话。 光头强瘫坐在沙发,好几天没有跑车,心里燃着一团火。以这般放松的姿态坐着才能避免火燃得旺盛,再者这几天周金枝一直在同他唠叨萧望的事,想到萧望这小子,又觉得是个大问题。 「萧望这小子,成天什么金庸古龙,看我不把他那些不三不四的书一把火烧了我不姓萧!」光头强没能压住心头的火,想到萧望,他忍不住吼了出来。周金枝看了他一眼,没有揭穿他,这样的话他已经说了不止百遍,他早就已经不姓萧了。 「凌穹还不是一样,成天唱歌唱歌,还想上电视,她这辈子只要平平安安有个稳定的工作就好了,哪还想她上什么电视!」杨燕说。老好人在一旁一言不发,趁安静下来之际,他忽然冒出一句,「她不是读书的料儿!」 「我看凌穹挺聪明的一个孩子!」欧阳诗说。 「谁说不是呢!傻又不傻,偏偏对学习提不起兴趣!」杨燕像是自我安慰地说,「要是能把她想当歌手的那股劲儿转到学习上就好了!」 「看凌楼,小伙子长得好又有出息,十个手指头都有长有短,凌穹找个好人家不也一样?」齐奶奶说。 「您老这就错了,现在的社会不同以往,女性也要有本事别人才看得起瞧得上!整一个花瓶,摆在人多的地方怕碎了,放在人少的地方又没什么用!」欧阳诗说,「再说了,我们镇上的女人,也不能让外面的人看不起!」她就着凳子转身从柜子里拿出蚊香和打火机。未及站起,小头爸爸从她手中把这些东西夺了去,他们说的事他完全提不起兴趣,不如拿火机点蚊香。火苗里藏着另外一个世界。 齐奶奶表示贊同,她不是顽固的人,她这些年扎根在一群年轻人中,或多或少经了新思想的洗礼,忘了些记住了些,「不同以往了!」 「齐磊准备怎么办?」杨燕问,这孩子今年復读一年考试的成绩依旧不理想。太顽皮,復读的一年齐奶奶没被叫到学校,可见在慢慢懂事。 「我的意思是让他再復读一年,要是还不行——」齐奶奶嘆了口气,「以后就靠他自己了!」 「大人们抱着再大的希望,也要孩子自觉才行!」老好人说。 檀香味瀰漫在屋子里,小头爸爸深吸了一口,打开打火机看着火苗,片刻后又熄灭,反覆几次后又觉得无趣。 「你们家方寸久就不错,他是在镇上的高中上学吧?」周金枝问。 听到「方寸久」三个字小头爸爸立马警觉起来,「我儿子怎么啦?」他急忙走过去靠在老好人身上。 「说你儿子了不起呢!」老好人的两颗兔牙随着嘴唇的开合一闪一收。 「也不看是谁的儿子!」一句话说得在座的人都笑了,原本严肃的气氛也缓和下来。 「是啊!」欧阳诗不禁也笑了,眼睛弯成一弯月牙。「你说的都对!」她相信自己的丈夫总有一天会好起来,因为存着这样的希望,现在每一天都在认真过,认真了,日子也快了起来。 「让他带带萧望吧!」周金枝说得诚恳。「对呀,还有我们家凌穹!」杨燕说。齐奶奶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愿,小头爸爸已经高兴得合不拢嘴。 最后大家的一致意见是让孩子们復读,读书对于镇上的孩子们来说不是唯一的出路,却是最好的选择,哪怕多认识一个字,也就意味着他们排在了十多亿人口中某个人的前面,一个又一个,哪怕是混在人群里面,也不至于活得太狼狈。 「章医生怕是不会来了!」杨燕看着紧闭的门道。 「他们家就一个孩子,听说再去才上高三,怕是不会来了!」周金枝说。 「还有个女孩子!」光头强很笃定。他在车里懊丧时看见过几次章立早,长长的头髮披散着,看不清面容。几双不敢相信的眼睛盯着他,看得他很不自在,便坐正了身子,「我亲眼看见的!」 「我怎么一次都没见过?」周金枝说。 「你成天烧香拜佛的,哪知道这些?」她丈夫的这句话中带有明显的讽意,她狠狠瞪了光头强一眼,光头强赶紧闭了嘴。欧阳诗站起来,拿起桌上的瓜果盘又去抓了一大盘瓜子花生,安居镇便是这样,每家每户总会备点塞牙缝的吃食在家里,来了客人好做招待。 小头爸爸倒在东边的沙发,闭着眼睛似在睡觉。 「他们是从哪儿搬来的?」杨燕问老好人。 「我哪知道?」 「房子是你租出去的你还不知道?」 「汶川!」欧阳诗说,把她藏了这么久的事大致说了一些。屋里一片沉静,屋外的飞虫还在用劲扑打纱窗。敲门声响起,欧阳诗急忙去开门,穿红色短袖的柳珍站在外面,墙挡住了她僵硬的表情。 第47章 劫后余生 方便面回家,放下车轱辘遍寻齐奶奶不着,「这老婆子,定是又跑到凌穹家去了!怪不得叫我去替她看了半天摊子!」去年他落榜,老婆子便跑到凌穹家诉了一夜的苦,吵得凌穹没睡好,第二天跟他抱怨了一整天,所以说这种事到头来遭罪的只有他。 「你奶奶在家吗?」凌穹走过来问。他本想跑到凌穹家一探究竟,如今倒好,凌穹找她的爸妈竟找到了他家。 萧望蹲在院前的马路牙子上,看见方寸久和章林生一前一后走了来。他也懒得站起,「你怎么在这儿?」方寸久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他抬头看了一眼方寸久,「我妈他们不知哪儿去了,不会是碰上那几个小流氓了吧!」 「在我家!」方寸久很平静地说。 「在你家干什么?」他抓了抓脑袋,消息向来灵通的他怎么倒与世隔绝了呢? 「估计是讨论你们学习的事吧!」 萧望气得跺脚,「也不跟我商量,现在我看见字就头疼,可不想再受一年折磨!」方便面和凌穹听见了方寸久的话,心里倒觉淡然,对方便面来说更多的不是淡然,而是麻木,他只能跟齐奶奶保证自己尽可能平安长大,不去主动惹是生非,可真保证不了能考上好大学。 「给孩子们买点好吃的,」章医生递给柳珍一叠红色票子,「马上就要上学了,该给他们添几件新衣服才行!」 柳珍放下碗盘接过钱蘸了口水一数,整两千,「这么快就发工资了?」 章医生拿着《本草纲目》却没有看,「预支的!先用着吧!」 柳珍拿着钱在沙发上坐下又数了一遍,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活着数钱真是一种幸福。「好了,钱都要给你数得开花了!」章医生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他最喜欢看妻子数钱那种痴傻而幸福的样子。 柳珍把钱递给他,「你要不要数数?」 章医生的腰挺得更直,「弄得像没见过钱似的!让人看见了该笑话了!」 柳珍不满地看他,数的是自己辛苦赚来的钱,不偷不抢,只能说明那些笑话的人素质低,数了第四遍后,柳珍进了房。出来后她继续收拾餐桌,章医生早上八点半上班,如若诊所没有急事,下午五点半就下班,今天诊所来了个双腿患有风湿的五十上下的人,故而捱到八点多才下班。柳珍做好了饭左等右等不见回来,只得留着饭菜在桌上自己便到方寸久家去了,去了一趟,感觉也没想像中那么糟糕,加上章医生领了工资,觉得人生也还有盼头。 「林生看着好多了!」柳珍边说边擦桌子,桌上的几块油迹擦不干净,她挤了几滴洗洁精在上面继续专心地擦。 「我说怎么着,就该让他多去走走。他和焱儿关系最好,你看他有什么话都不对我们说吧!这孩子就是心太细!」 「能想通就好!」 「你也收敛着点,在他面前不要焱儿长焱儿短!」章医生说到此想到他上次的言语就没再接着说下去。 柳珍拿了抹布在手里,出事后她也想了很多,章林生在家憋不出几句话都是有原因的,她的性格,稍不如意轻则吼几声,重则鸡毛掸子上身。后来章焱与章林生拉开距离,她便把更多的心思放在章焱身上。一开始章林生对她大吼说她偏心,她也没放在心上。 「我不煳涂,焱儿是焱儿,林生是林生,为了林生和立早,我会好好把这个家经营下去!」 章林生站在门前,眼泪在眼眶打转,屋里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刚上高中那会儿,由于学习成绩不太理想加上身材瘦小,老师同学两边都不受欢迎。后来老师对他是死了心,可是同学们对他的嘲笑并没有停止,不是暗地里的嘲笑,而是明目张胆的嘲笑,嘲笑还不算,有的还故意指派他跑腿,抄作业。 当时的自己总在埋怨章医生和柳珍对自己的不闻不问,在他心里,一个章焱就够了,他在学校所受的那些委屈,他们不关注,也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有什么表示。因为害怕担忧,双方都没有迈出那一步,让这份理解迟到了这么多年。 萧望回到家倒头就睡,睡了会儿只觉口渴难耐,便摸着起来倒水喝。客厅里的灯亮着,也不知周金枝和光头强是回来了再走了还是压根儿没回来。 院里花坛草丛的各种虫子叫得欢愉,他听了会儿感觉很有意趣,便端着杯水到院子里。对面章家院里闪过一个黑髮白衣的身影,兼有微风吹过只觉白衣飘飘,院里的虫子似乎也感到了某种危险停止了叫唤。萧望后背发凉,吹来的风中也带着阴森的气息。 「谁?」他鼓起勇气问。 对面在院里徘徊的白衣女子回头,长发随吹来的风全部挡到了脸前面。萧望手中的水杯滑落,他唿吸急促,忍住没叫出声,行动迟缓两腿发抖转身迈着醉步进了门。进门后他靠墙坐着,都说每片坟地上都建着一座城,他一直不肯相信,如今亲眼见到,不相信也没办法了。 章立早听见身后的声音,回头的动作太过草率力度过大,头髮全粘在了脸上。在风中她好不容易拨弄开,完全没有人影,对面凌萧两家的院子里挂着的几件衣服,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究竟是继续上学完成没有参加的高考还是去找份工作?于她来说并不难做决定,只是上学的这笔钱,莫非真要章医生夫妇拿出?如若不继续读下去,成为律师的愿望就要落空。 「萧愉什么时候回来?」周金枝搬了炉子在院里生火,暗灰浓烟燻得她紧闭着嘴眯着眼,一句话几口浓烟下肚,连续咳嗽了几声。 光头强拿几块纸板过来,隔着几丈远把纸板扔进火炉中后,一阵大风吹得炉子里腾起熊熊大火,周金枝后退几步又往炉子里添柴。 「你说什么?」光头强问。 「萧愉什么时候回来?」周金枝重复了一遍。 「快了,萧望他们不是快上学了吗?」车在院中停了几日,夫妇二人都变得不安,实则之前车虽在跑车,实际没什么收入,还要自掏腰包负担油费。煤气周金枝都捨不得烧,偏要搬出旧炉子把院子里弄得烟雾缭绕乌烟瘴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我可没说我要復读!」萧望拿着块西瓜啃得红水直流,他便叉开两腿上体前屈。 「那你就种地放羊!」 「种地放羊都行!」萧望满不在乎地说,「住手!」他扔掉西瓜皮,跑过去欲抓住周金枝扔向炉子里的东西,动作慢了一拍,只抓住了她的手,手里的东西没入熊熊火焰。萧望跨到炉旁,倒在炉子里的半卷书上赫然写着「英语」二字。 热浪涌上脸颊,他把手伸到火里,冒着被炙烤的危险拖出炉中的半卷残书,烤黑的半卷书还燃着火苗。他几脚上去踩灭,拿到眼前一看,可不就是高二下学期的英语课本?「说要我去读书,书都烧了,还怎么去?」他甩了甩手中的书,黑色残屑在风中翻飞,他又拿书扫掉残屑。周金枝把书拿过去一看,「语」字都烧掉了大半边。 这如许年基本没生过柴火,怕火燃不起来,就在萧望房间随便拿了本扔在地上的书。 萧望对学习提不起兴趣,对书却非常爱惜,新课本发下来他先要用纸包好,再在封面规规矩矩写上自己的名字。搬了几次家,衣服鞋子扔掉了好些,初中的教材都一路跟他辗转到镇上。 「怎么办?你找学校认识的同学借一本?」周金枝的语气中带着责备,这种责备不是对儿女,更不是对光头强,而是对她自己。萧望憋住笑,趁此机会正好把上学这档子事儿赖掉,看来老天爷都在同情他饱受读书之苦,想要让他早点脱离苦海。 「能怎么办?叫愉儿帮忙找一本不就好了!」光头强说,周金枝愧疚的小眼神立马炯炯有神,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光头强的智商在线。 「头髮没白掉!」周金枝提着水壶放在炉子上,顺手敲了下光头强的光头转身进了屋。 「你妈说什么?」光头强已经听见,为了以防万一,他向萧望确认。萧望脑袋里全在摆脱復读的问题上,眼看萧愉要回来,他的忧虑像垒砖块般又增加了一层,哪还有心情回答光头强的问题,「你去问她啊!」他的语气不仅不耐烦,还带着轻蔑。 「你这个臭小子,也不知道是谁造了你!」光头强气极,抓起脚边的西瓜皮砸过去。 「女——」一个「娲」字还在喉咙,一块西瓜皮向他飞过来,砸在嘴唇,把后一个字砸回了肚里。 第48章 劫后余生 柳珍搬了炉子在后院生火,章医生在灶旁找了蒲扇扇火。老房子里的家具凌家没有搬走,只搬走了被子之类的生活必需品。彼时章医生一家找房子,也有着严格的标准:旧点偏点没关系,不能太小,起码要能住四口之家。单看了凌宪华一家的房子,比想像中好很多,还有床架子柜子之类,他们也疲于奔波,来看了一次就决定住下来。 章医生坐在凳子上,柳珍坐在一旁噼柴,这几天诊所的病人少,院长便准了他半日假期,下午两点才上班。 柳珍被烟迷了眼,眼泪直往下流,「你这人,扇火扇的什么,烟全跑我这儿来了!」她眯着眼看章医生,章医生端坐在火炉旁,从柳珍的怒吼声中回神。一位病人患了肺炎,怕打针,又怕喝苦药,他想着各种草药及搭配方法,正陷于深深的懊恼中。 火燃得已相当旺盛,章医生放下扇子,「如果你感冒了,你怕打针,又害怕喝苦药,你会怎么做?」 「给药里加点糖不就好了?」 章医生摇头,「不成,这样一来就会影响药效了!」 章立早出来倒淘米水,「直接喝沖剂不就好了?」 「也罢,加点糖喝吧!」章医生拿着蒲扇进了屋。 方寸久在院里给九哥洗澡,狗站在盆里被热气熏得吐着舌头。他也不知道九哥的实际年龄,捡到九哥时估计它才十来月吧,这样算,它今年已十三岁了。即便是夏天,他也不敢用冷水给九哥洗澡,狗到了这个岁数,同到岁暮之年的人相差无几了。它还是像方寸久刚把它捡回来时那般顽皮,每次只要把水浇到它身上,它就会摆动身体把水珠抖落,弄得方寸久浑身上下都是。方寸久也识破了它的诡计,每次都穿着雨衣。可怜了一旁的凌穹,只能站在远处看这场人与狗的泼水节。 「你要不要来试试?」方寸久脱下自己的雨衣递给她,狗乖乖站在盆里怀着期待的眼神看他们。「你看,它都想你给它洗澡了!」虽穿着雨衣,自他下巴流下的水还是打湿了衣服的前半部分,凌穹看见他衣服湿透的前胸,收回目光拿过雨衣走向了狗。 「你们倒悠闲,还在给狗洗澡!」方便面穿着齐奶奶的长袖花衬衫过来,取下遮阳帽感嘆。 「难道还给你洗澡?」凌穹无情地回。 他也带着厌弃的语气回了句,「瞧瞧这牙尖嘴利的,以后谁还敢娶你?」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穿法,方寸久也见过几次,所以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又要下地劳作了?」方寸久笑着问他。 「没办法,我得给自己挣学费!」他走到狗跟前,「能做的事情就要自己做是不?」九哥看也懒怠看他,抖了他一身的水。 「真是,穿这样连你都看不起我了!」想了想之后又道,「我吃方便面你喝牛奶,的确也没什么可看得起的!」话中带些自我嘲讽的意味。 「要不要我去帮你?」酒馆的生意还可以,加上马上就要开学,方寸久便辞了超市收银员的工作,想着空余时间也可以帮欧阳诗把酒送到各批发市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方便面看了他一眼,「还是算了,看你就是读书的料!」 萧望的头髮长出来,整个脑袋乌漆嘛黑,他低着头踢着从院里运来的石子,「你今天的精神状态好像不佳啊!」方便面走过去右臂搭在萧望肩上,花绿长袖衬衫配花黄短袖衬衣,各自成了对方最好的点缀。 「復读压力很大的,说不定瞬间就白了头,还有,跳了楼的也有很多!」萧望说,「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少在这儿煽风点火!留点希望行不?」方便面看着巷子两旁腾起的浓烟道,「我们已经决定復读了!你也别挣扎了,你扭得过你妈么?」 萧望存着鼓动之意,如今听方便面的话完全失了希望。「谁煽风点火了,说话的自由都不能有了?」他死死辩驳。 凌楼穿着制服去上班,今天上面的领导要来巡视,工作人员都必须穿了制服去,在院里遇见一头利索短髮的萧愉从车上下来。他打了个招唿很快闪过,没有看清坐在驾驶座上的人。走出院子他吐出一口气,他摸了摸右边裤袋里的小小礼物盒,攥紧了往巷口走,边走边在心里骂自己,堂堂男子汉也太不争气了,好不容易打听到萧愉今天回来,听到院里的声音特地带上礼物,怎么就没有勇气送给她呢?一想她的生日已过,谈何庆祝不庆祝?自己这样送给她,也太突兀了。 这样一想又觉得幸好没有送给她,人算不如天算,他哪里知道萧愉的生日赶上了她培训呢? 周金枝进屋,餐桌上昨天买来的两个大西瓜只剩下垃圾桶里的一堆西瓜皮,所谓的西瓜皮,只剩了白绿两层,红色的一层只零星的带点边儿。吃萧望剩下的西瓜皮就连猪也唏嘘。环顾四周,看见还有一个靠在大纸箱后面,她心里一喜,儿子还没蠢到极致,知道吃一半留一半。她把力气聚集到手臂,手中轻得如海绵的西瓜险些促成她的一个大跟头。油绿西瓜的屁股上打出个老鼠洞,她拿到亮处一看,里面像个无底洞。 「看你儿子做的好事!」她拿着瓜皮对心里同样憋着气的光头强喊,停了车就等于没了工作,拖家带口的人没了工作心里自然焦急,可是听见妻子的抱怨心里的焦急倒被雾霾淹没了。 光头强嘴角露出笑容,大步走到沙发坐下,翘起二郎腿喜滋滋,这是第一次听周金枝这般说,听着为何这么入耳? 他哼了一声,「不是你的宝贝儿子吗?」 「这里的房子,是不是剷平了坟地后建的?」萧望问。方寸久拿着梳子在给九哥梳毛,凌穹端着盆把水倒进一旁的水沟,方便面折了根狗尾草给九哥挠痒,它纹丝不动,安然站在那里享受他的这种「宠爱」。 「昨天晚上我看见章林生家的院里有个女鬼!」 「是我姐!」章林生穿着与他身高身材不符合的短袖,黑色阿迪达斯牌运动裤。他也不知道这是谁的,总之从映秀镇出来,除了身上穿了一套,他就带了这一套衣服出来。晚上当睡衣穿,幸好是夏天,衣服洗了第二天早上也就干了。昨晚柳珍洗了衣服忘了晾起来。所以他就把当睡衣的衣服穿出来了。 「你还有姐?」萧望感到惊奇,这么长时间,他这个姐姐从未露面。 第49章 我们的时光 八月底安居镇的温度出现波动,时而凉爽时而炎热,凉爽时穿长袖也不觉得热,炎热时不穿衣服恨不得把全身的皮都扒掉。方便面骑车后座载着方寸久,凌穹放慢车速跟他们保持并排。 「高跟鞋巫婆还教我们?」方便面不可思议地问,萧愉校内校外两个人,校内高跟鞋响得像打鼓,整栋教学楼都能听见,校外平底鞋飞快轻盈,一点声响都没有。 「不知道!估计我们都会被分到不同的班级。」凌穹答。 「巫婆被下放了!」萧望徒步追上他们,轻松跨上凌穹的自行车后座,自行车不受把控地左右摇动了几下。「被下放去教高一了!」他们高中实行的都是教师跟班走原则,按照惯例,萧愉不是下放,而是自然而然的轮迴。「你在几班?」他问凌穹。 凌穹和方便面被分到十班,她正为甩不掉方便面而发愁。「十班!」 萧望在心里轻哼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好的班级,他被分到了最末的班级,这样正乐得逍遥。「你呢?」他就近踢了方寸久一脚,方寸久看着后面,也不知道章林生那胆小鬼会不会来。他回过神,但已被方便面抢了话。 「我哥何许人也,想也不用想,他肯定在一班!实验班。」 章林生站在学校大门前招手,怀里抱着装在纸盒的豆浆,想到今天去学校,心里还是很忐忑,下定好好学习的决心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出门时柳珍跟他交待得很清楚,叫着其他孩子一起上学每人一杯,他恍惚着独自一人先盪到了校门口,还没做好心理建设,不敢往里走了。 「给我们的?」萧望跳下自行车后座,在纸箱中里翻来覆去先挑了一杯。章林生依次把袋里的分发给其他人。凌穹从书包里掏出鸡蛋,每人发了一个,留着最后一个,竟是个鸭蛋。 「小心这次考试考个鸭蛋!」方便面嘲笑她,无梁一中每次开学都会有一场摸底考试,她看着鸭蛋,露出为难的表情,倒不是怕考试考了鸭蛋,只是她觉得鸭蛋有种特别的腥味。肯定是凌楼,从临出门时挂在他脸上的坏笑她就应该悟出的,礼物没勇气送出,只好迁怒到她身上的胆小鬼。选礼物时她刻是逛遍了镇上所有的精品店和珠宝首饰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给她偷放个鸭蛋她就真会考个鸭蛋不成?不止是个胆小鬼,还是个小气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方寸久一声不响把剥好的鸡蛋塞进她手里,又悄无声音地拿走了她手里的鸭蛋。她向他露出救人于水火的微笑,可惜方寸久没有看到。 离上课还有时间,几个人一排蹲在大门旁的马路牙子上边吃蛋边喝豆浆。如此靓丽的风景线拉长了来往师生的目光。章林生有些不好意思,偷瞄了其他人,那几人吃得格外有味,他也放心地吃了起来。 吃完几个人站到教学楼前,萧望右手食指一点一点数着楼层,「我在四楼!」又转身对方寸久说,「还是你好,实验班都在一楼,你们班尤其好,就在食堂旁边,吃饭方便!好学生都是这么练出来的,时间都是在我们走路时挤出来的!」 「我们在二楼!」凌穹说,「二楼最边上的教室,离厕所和楼梯都进!」上课铃打响,几个人约好放学后就在自行车棚等,一起回家后依次进了各自的教室。 凌楼走在上班的路上,走到商场的橱窗前,他看了看玻璃中的自己,又用手理了理头髮,手提包拿在手里,做点什么事都不方便。它被丢弃在角落已经很多天,今天看着多于心不忍,加上心情不错,便将它带了出来。想到此他闷闷地笑了两声,他深知凌穹的个性,自己不爱的东西绝不会塞给别人,因为她认为别人也不会喜欢,他的这个妹妹呀,平时看着大大咧咧不着调的,实际上是最能换位思考的一个人。 周金枝搬了炉子在院里生火,杨燕在水管下洗菜,水还是一如既往的只有小指粗细。「孩子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还有点不习惯!」周金枝说。 「可不是嘛!在的时候嫌吵,不在的时候又觉得闷。」 「该的,凌穹在家时你天天说她!」老好人单手拿着脸盆伸到她的菜盆上。 「你快走,我看见你就烦!」杨燕说。 「烦也要我接满水才行,厕所不沖干净你看见我更烦!」 光头强拿着扫把过来,车虽没有动过,但他仍每天早上坚持不懈地打扫一遍,打扫后心里才舒服。「把车打扫了一遍!」他对老好人说,「人要勤劳才有饭吃!」 「要是勤劳真有饭吃就好了,懒惰的人国家还养着呢!还不是照样有饭吃!」周金枝说完,转身进了屋里。 「别人给饭吃和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能相比吗?」他所认为的,别人给饭那是把人倒过来,像树的枝杈歪歪斜斜。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才是真正靠双腿走路的人,猿向人进化的标志不就是从直立行走开始的吗? 「走了条不同的道路!」老好人说,他所以为的吃饭问题,是一种人选择了走左边这条道,有的人择选择了右边这条道,如果在选择上出现了问题,都会感到不适应。 欧阳诗去菜市场买菜,顺带帮摆摊的齐奶奶带些东西去,她帮齐奶奶把摊子支好,自己又在菜市场买了菜,转眼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只好匆忙往家赶。「说是从明天早上八点要停水七天!」欧阳诗看见杨燕在院里,就知会了她一声。 「你听谁说的?」杨燕站起来走近她些惊奇地问。 「电线桿上白纸黑字贴的到处都是!」她把袋子放在地上,手上被勒出好几条红印。「你跟萧望妈说声!」她提起袋子往家走,回家放下菜还要给几个批发市场送酒,偏偏方寸久上学这天都打了电话来说货已卖断。 章医生提着包行色匆匆,还在吃早餐主任打来电话,说他诊治的一个病人找上门,非要见他不可。章医生神色平静,他对自己的医术很有自信。柳珍急了,不断在他耳边灌输病人投诉他之类的话,说得章医生平静的内心也动摇起来,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真怕一转眼又没了。 「章医生!」欧阳诗叫他,章医生步履不停,只是放慢了步速,「明天八点要停一个星期的水,记得把水缸装满!」章医生露出他那排整齐的大白牙,「嗯」了一声后挺着腰又加快了步速。 下课铃打响,整个校园顿时沸腾起来,转眼到了午饭时间。开学第一天的第一顿饭,几个人商量了就在学校食堂吃。队伍从食堂窗口一直排到了食堂外面的台阶。他们站在人群,蜗牛样向窗口慢慢爬,窗口里面白衣白帽的食堂大师傅手脚麻利。萧望打了哈欠又伸了个懒腰,「应该让你先来排队的!」他隔着凌穹对方寸久说。 凌穹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以为她嫌自己太聒噪,假咳了一声后不再说话了。 「怎么感觉他们都在看我们?」章林生回头对站在他后面的方便面说。 「想多了!」他两手放在章林生肩膀,把他掰到面向前面,「快到你了!」 「大家是不是都在看我?」萧望凑到方便面的耳边说,他害怕凌穹那眼神,干脆到方便面后面去了,「我这样是不是很帅?」他摆了个低头沉思的模样。 「都在说你屁股后面贼帅!」凌穹说,此话一出另几个男生都笑了,听见这话的周围的学生也跟着笑。 萧望翘起屁股,「屁股都这么帅了可想而知本人的脸肯定不能仅用『帅』字来形容!」 「你屁股后面趴着只乌贼!」凌穹说,「贼帅!」 「那也没事,好歹我吸引了这么多人的目光!」他哈哈笑。他痴迷于武侠小说,或许真如他自己所说,不纠结于别人友好或不友好地笑,坦率做自己,这样才是新世纪新一代的「侠」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第50章 我们的时光 老好人和光头强站在一旁进行有关「人」的问题的激烈讨论。 「明天八点开始要停七天的水!」杨燕对光头强说。光头强答应了一声,摸了摸口袋,想起擦了座位的毛巾落在了驾驶座上,就走过去拿毛巾。 「快去把水龙头打开!」杨燕说。 「得嘞!」与光头强讨论了一阵,老好人心情格外晴朗。 「那里!那里有位置!」看对面倒数第二排的几个学生有站起来离开之状,凌穹眼尖动作快,看到即跑了过去,恨不得整个人躺在桌上占位置。 「喂,你眼瞎啊!?」头髮朝天的男生拍桌站起,桌上另几位学生碗里的汤震得撒到桌上,他则直接跳下座位,胳膊把桌上的碗筷扫下来,白色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后到后桌已经坐下的方寸久脚边停下,碗面朝天碗底还剩下一口汤,汤中还躺着黏着几丝海带。跑过的章林生把他即将送到口中的饭撞回了餐盘,「你找死啊?!」男生不依不饶,转身指着章林生的鼻头骂。 原本叽叽喳喳的食堂鸦雀无声,片刻后又有了鞋底和地面摩擦、勺子敲碗盘、说话的声音,像原本瘫痪的交通又恢復了正常。 章林生眼神四散惶恐的光,「对……对……不起!」他红着脸说。座上的几个男生低笑,「原来是个结巴!」高个子男生讥诮地说,随手给了章林生一耳光,「舌头有没有好点?」 章林生顿时觉得眼前一黑,这边的方便面、萧望和凌穹已经冲出去了。 方寸久脚踝用力,他脚边的碗滑出去正中高个子男生的脚踝,男生惨叫一声。方便面剎住脚回头看方寸久一眼,暗暗给他竖了竖大拇指。 「噢,不好意思,」他站起来,手里端着餐盘,「它碍着我走路了!」语气漫无目的,四散漂移,散到食堂各个角落。四周寂静无声,还在吃饭的学生嘴里也不嚼了,大家都伸长脖子往这边看。 方寸久把章林生拉到身后,走到高个子男生跟前,直接将餐盘拍到了他身上,高个子男生胸前带着饭粒濡湿大片。他抓起桌上的餐盘准备用同样的方式拍在方寸久身上,转眼饭粒直接向他拍过来,方寸久将他手中的餐盘按在桌上,同餐桌之前讥笑章林生站起来准备替高个子男生打抱不平的几个人,看看方寸久,又看看他身后气势汹汹的三人,选择了沉默。「不要浪费粮食,」方寸久看着地上的饭菜,「这些,就当是餵了狗,不然他总是乱叫!」 两个人都在用劲,很快餐盘已经变了形。 方便面蹭到高个子男生那桌,挡在之前讥笑章林生的那两个男生前面,在男生站起来准备离开的时候,故意把书包甩得老高老远,那包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扫过两人的鼻头,包里放了个篮球,扫回来时正在拍在靠走廊的那个男生的脖颈,他完全没预料到对方来了个回马枪,情急之下闪身,脚下一滑直接趴在了地上。方便面原想吃完饭后去打打篮球的,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他耸了耸肩膀,跑过去做出要扶起男生的模样,「对不起,真是不好意思!」那男生刚闹笑了章林生,知他是故意也无可奈何。 「不就是高三的吗?!」方寸久站在教学楼门前等凌穹他们时见过这个男生,彼时他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出来,「再动手动脚小心手脚废掉!」他的眼神像无数把锋利的刀,正中男生心脏,右手按住的餐盘略微松动。他用力抽出餐盘,然后转身很斯文地走向墙角,拿来扫帚把地上的饭菜扫进铲子里倒进了泔水桶。 男生带着不甘的神气推开人群走出食堂,把他们看好戏似的大叫扔在脑后。 柳珍在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自章医生接到电话的那刻她心里的焦急就没停下过。章医生提着黑色皮包淡然走在街上,路过中心医院他看见站在巷口转角处的柳珍。柳珍也看见了他,便急忙跑过来,「怎么啦?那病人没找你麻烦吧?」 章医生也不回答她,神色平静地打开黑色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一面小锦旗。柳珍凑过去看了一眼,吐出一口气,「就这个?」 章医生轻蔑地看她一眼,以为是祸实际是福,而她又对这突如其来的福感到不知足,「还有。一篮子鸡蛋。」柳珍的不知足让他想到还有一篮子鸡蛋放在诊所忘了带回来。 「鸡蛋呢?」 「忘带回来了!」 走到院门口,两人看见对面院里摆了五颜六色的盆。 「今天什么日子?」柳珍问。 章医生想起欧阳诗说明天要停水的话,「去买个大点的水缸吧!从明天八点开始,说要停七天的水呢!」 「买米的钱都没有,哪儿来的钱买水缸?」柳珍说,章医生预支的两千块工资,两个孩子的学费,章立早虽然还没答应去学校,钱总要留着才行,还有头月的生活费,杂七杂八算下来,只有差的。她嘆了口气,没有进院。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一只不知名的鸟从天空飞过,天空瓦蓝瓦蓝的,她看了一会儿,向方家走去。 欧阳诗送完酒刚回来,帆布鞋不合脚,右脚脚掌磨了好几个血泡。柳珍来时她刚换了拖鞋,「你家有没有——」 「有!」没等她说完,欧阳诗已经笑着做了回答,她看柳珍的样子就猜出八九分,「家里水缸有好几个,水桶也有好些,都是为酿酒准备的,现在也正派上用场!」她边说带着柳珍进后院,院里充斥着浓厚的酒香,左右各有五个大水缸,四周还聚集着五颜六色的水桶,若是缺了水,酿酒也无法进行。「你看着随便拿!」这点小事,相比之前的给别人子女找工作,又算得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你腿怎么啦?」柳珍看欧阳诗走路的姿势实在奇怪。 「今天跑了一整天,脚底起了几个血泡,不碍事,用水泡泡就好了!」 章医生进屋,屋里一点火星子都没有,他到厨房转了一圈,冷锅冷灶,一点熟食也没有。也没了看《本草纲目》的心情,精神食粮固然重要,那是在最基本的物质需求满足之后。 柳珍搬个大缸进屋,「怎么一点吃的都没有?」章医生说完才看见大缸后面拎着两只水桶的欧阳诗。他在心里尴尬了一番,接过欧阳诗手中的水桶进了屋。 「怎么去别人家借!」话里带着责备之意,欧阳诗走后他问妻子,章医生半生清廉,连别人的半块饼干都没拿过,这次收别人的鸡蛋,不是说他忘记带回了,而是那人为了感激他强留在那里,他不好意思拿回来。当然章开怀除外,两个人同样喜好中医,志趣相投,今天我去你家吃一顿,明天你来我家吃一餐,有时候还一起去外面的餐馆小酌一杯。 如今章开怀没了,他脸上不表现出来,实则心里窝着几大包眼泪,一是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的苦楚,二是对人生无常的喟嘆,三是眼看废墟中无数人脸上的希望。有时候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有时候哭着哭着就哭出了笑容。突降的灾难和制造的意外不应该成为人们前进方向的障碍,相反的,应该是剥开生活丧狂面纱的工具,还原真实有温度的瞬间,如若生活不静好,心中总要留安稳。 「我可不像你那么清高!」柳珍说,她平时大大咧咧,对生活的细节缺乏必要的关心与留意。冷了有衣穿饿了有饭吃就行。章医生也怕她拂了他的面子,「你收敛点!」 柳珍毫不在意,她眼里心里全是欧阳诗的好处,只要发现了一个人的好,她就是掏心掏肺也心甘情愿。 「你妈会去吗?」凌穹问方寸久,袁野一纸诉状,直接递给了班主任,班主任又找到了方寸久的班主任,叫他明天把家长带来给袁野赔罪。 「叫你爸去!」方便面推着自行车说,两辆自行车五个人,故而他们选择步行,也方便给方寸久出出主意,方建中的「铁面无私」有目共睹,他去才能让人心里痛快。 章林生走在最边上一言不发,事情皆因他而起,现在方寸久被叫了家长,他却无能为力。方便面左臂搭上他的肩膀,「没事,当事人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愁眉苦脸干啥?」 「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 「林生,是他欺人太甚,你没有错,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越退缩,别人越得寸进尺。」方寸久安慰他。 「当时就应该我出手的,反正我在学校的——」方便面顿了顿继续说,「在学校的名声不太好,而且我原本就不想读书了!不像你,要是对你以后有影响那多可惜呀!我自己虽然不行,可我还是希望我们国家多出几个像钱学森、华罗庚那样的人的。」 一阵暖流流遍方寸久全身,他感激地看了方便面一眼,「就因为你復读你就更不应该出头了,你想想你奶奶,再说了,我喜欢跟你们一起读书,我们大家要一起努力,就算成不了钱学森、华罗庚,也尽量拼尽全力让自己活得好点儿。」方寸久一席话说得大家血脉偾张,纷纷表示接下来的一年一定不眠不休,至死方休。 袁野在学校老师眼中就是个冤大头,翻墙出去打游戏欺负同学,家长不知被老师叫了多少次。家长和老师碰面他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出办公室嘴里则吹起了口哨。他自小跟着姥爷和外祖母,父母在他三岁那年出去打工,一去不返,现在他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轮廓,有时他拿他们的照片出来看了那轮廓会清晰一点,可是过不多久又会忘记。 「那冲天炮叫什么名字?」凌穹问。 「袁野。」萧望抹了抹鼻子说,他混到现在,还未像方寸久今日这般风光过,顿觉小心脏受到了打击。袁野是他们班的学生,坐在靠门最后的位置,他进教室第一眼就觉得此人非同寻常。「让他尝尝我们五剑客的厉害!打得他落花流水!」他打得一套乱拳,屁股上的乌贼也左勾拳右勾拳外加九阴白骨爪。 方寸久内心平静,倒觉了了很久的心愿,想到袁野的表情,他不禁笑了起来。 第51章 我们的时光 「明天你有时间吗?」方寸久合上书从卧室出来,大半年没接触课本,觉得有些生疏,他暗暗下定决心要做到以前那般对各种题目手到擒来。 「明天还得去送酒!怎么啦?」欧阳诗跛脚端最后一盘菜到桌上,方寸久没有晚上回来还吃东西的习惯,她也是看其他孩子晚上回来都要再吃便给儿子做了饭,他却一口没吃,之前儿子每次家长会她都抢着去,在一众家长面前昂首挺胸,老师也敬她十分。 「我在学校和一个同学闹了不愉快,需要家长去处理一下!」 欧阳诗看着方寸久,倒是出乎她的意料,自从儿子上学,她就没有因为不愉快的事情被叫去学校。方寸久看着她的跛脚,知她又穿了帆布鞋,他拿出药箱,翻遍了也没找到药。「还是爸爸去吧!」他放下药箱,「你明天去一趟医院。」走过来吃饭。 「你爸爸去干嘛,还是我去吧!我去!」她现出急切的表情,她实在太好奇了,儿子在学校究竟惹出了什么样的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你的脚?」 「不碍事,再说我去医院和学校并不矛盾呀?」 「以后送酒我去!」小头爸爸拿着茶杯说,几天前採摘的金银花刚晒好,齐奶奶便送来了些。 欧阳诗看了他一眼,低声对方寸久道:「你知道,他只怕不行!」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的人让他去跑腿,肯定坚持不住,若能坚持住,他现在的状态也不允许他随处跑。「万一跑丢了还得我们自己去找!」她想到初来时小头爸爸擅自离岗到巷口下棋的事,如今想来都不寒而慄。 「保证不会!」他右手举到耳旁,大拇指和小指扣在一起,其他三指併拢竖立。 「快点吃你的饭!」欧阳诗说,儿子没吃他端着饭菜倒吃得香。 欧阳诗坐到方寸久旁边的位置,「儿子,你在学校和同学闹什么不愉快了?你得告诉我,明天才能好好应对。」她说话的语气倒有点得意。 方寸久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我看你怎么巴不得我在学校和同学闹不愉快?」 「怎么可能?你也是人嘛!哪有一直不会出错的呢?人犯了错不要紧,关键是能够改正。实话告诉你,我确实有那么点好奇,你妈天崩地裂的事情都见过,也顶得住!」 「那倒不至于——」便把在食堂里的事情同欧阳诗说了。 「那孩子伤得严重吗?」 「我有分寸,就吓了吓他而已。」 「那就好,明天我去啊!」她特意叮嘱方寸久。「我们可怜的林生,他一定委屈死了,你在学校是应该多照看照看他,都是苦命的孩子啊!」 方寸久翻了个白眼,以示自己的无语,「我现在真开始怀疑我是不是从垃圾桶里捡的了!」 欧阳诗走到厨房门口回头,「我这几天特地在跟林生妈妈学做菜,还是有进步的吧!」方寸久在心里哀嘆,能把欧阳诗教成现在这样,真得还亏了林生妈妈,「你绝对是我怀胎十月,不对,九个半月生下来的亲儿子,我小时候就特别喜欢问你外婆我是不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这样的问题,你和我如出一辙。」 「小孩子小时候都会问的好嘛!」突然房门砰地一声,是小头爸爸气得关上了门,两人都吓了一跳,这时候小头爸爸又探出头,「你们真是太坏了,都不同我讲话!我真生气了——」 章医生拿着他的锦旗从客厅找到卧房,从卧房找到厨房,从厨房找到卫生间,从卫生间跑到屋外,都没找到能与他的锦旗相称的地方。「林生,过来!」他站在晾衣服的木柱旁叫章林生。还沉在食堂事件中的章林生吓得全身抖了一下,从窗户泄出的灯光照亮他的半边脸,有种阴阳交界之感。章林生满怀心事地走过去,「今天上学还好吧?」 「嗯。」孩子低下头,不敢看章医生的眼睛。 章医生故作没有看出他的异样,「老师讲课能不能听懂?」语言方面他倒不担心,毕竟儿子是在安居镇出生成长的,离开学校的时间也不长,他其实是想问在学校能不能搞好和同学的关系,说出来就变成了「老师」二字,似乎家长永远就该和老师扯上关系。 「嗯,」他回答了句,转身走向屋门,「我先去做作业了!」 章医生愣在原地,欲言又止,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自己这嘴呀,怎么就这么笨拙呢?面对病患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啊!真是撞南墙的心思都有了,他看了看手中的锦旗,儿子都教不好,还要这玩意儿干什么,活该找不到地方挂,他一气之下把锦旗扔向沙发。 章林生走进卧室刚在桌前坐下,柳珍便在外面大叫让他出去吃饭。 「这旗子又惹你了!」柳珍说,章医生看也没看她,走过去捡起锦旗小心折好。 饭吃到一半,柳珍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章医生:「家里有没有可以治脚底磨出血泡的药?」 章医生夹了白菜叶放进嘴里,再这般素菜且少油的吃,再过一月他这一号肚子铁定缩水,今天忙着储水一顿饭就拖到了现在。 「血泡哪用药,等它自己好!」他想即使是白菜,有得吃也是种实实在在的幸福。 柳珍放下筷子,开始翻箱倒柜。「谁磨起血泡了?」章医生已然吃饱,慢吞吞走到沙发坐下。 「方寸久的妈!」 「噢,你到那里看看!」他指着电视机下面的柜子说,「从上到下第二个抽屉!」柳珍如他所说拉开中间的抽屉,只翻出几个打火机。昨天她团团转找打火机,没想到在这儿藏着好几个,真是想找什么偏偏找不到,不找的时候偏偏跑出来了。「那就第一个抽屉,看看第一个抽屉!」章医生享受着指导人的快感。柳珍不听他指导,打开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玻璃瓶,打开闻了闻,「是这个吧?」她拿过去给章医生看。章医生接过送到鼻边,又递给柳珍。 他什么都不说意味着答案肯定。章立早吃完,又进了卧室。章林生面前碗里的饭还剩下大半,「您去哪儿?」在柳珍走到门口时他回过神。 「噢,去一趟方寸久家!」柳珍说。 「等等,我——」他几筷子把碗里的饭全倒进了喉咙。 「慢点!」柳珍看着都觉得在喉咙堵得慌,「小心噎着!」 「我想喝水!」他咽下最后一口饭艰难地说,本意是想向他们说方寸久因自己在学校与别人发生冲突的事,话到嘴边难以启齿,多年的习惯并非说改就能改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凌楼——」凌穹从院里一路喊到家门,她走到玄关扫视,没发现她哥经常穿的运动鞋,「凌楼呢?」 杨燕从水桶水缸水盆摆满的厨房移步探头,「他今天加班!」无梁的领导来视察后的后遗症便是加班,几天前在天朝路的一家肉店前因猪肉泡水发生一起砍杀事件,双方毫髮无损,只是追着跑遍了安居镇。但行为及影响极为恶劣,弄得上街下街巷里巷外鸡飞狗跳,因而上面下令,务必严防死打,他们几个巡警也是整天开着警车转悠,局里甚至严令每天去每个人辖区的村子里看一遍。 凌楼一开始回来就会说这件事情,凌穹装作嗓子痒示意他不要说,不然杨燕又会藉由让他辞掉派出所的工作另谋他路,没想到杨燕什么也没说。后来只要有这种鸡零狗碎的事情,也会在家里说一些,凌穹便把这些当做故事听。 凌穹坐在沙发胡乱换电视频道,心里想着鸭蛋就鸭蛋,巴不得凌楼每天往她书包里塞个,这样好像她又多了点和方寸久接触的机会,「我的祖宗,遥控器被您弄坏了不知多少个,您就消停点吧!」杨燕拿着勺子放进汤碗,又把蚊帐似的伞形桌罩罩上。她扔了遥控器在沙发,拿掉桌罩欲伸手拿块鱼肉,杨燕手中的筷子打在她手背发出清脆的声响。「等你哥回来一起吃!」 缩回手,手背有两条红印,她把手伸到杨燕眼前,杨燕偏头走开看也没看。「难怪遥控器每月要换一个,放在沙发你坐在上面,我也坐在上面!再加上你又这样不知爱惜,不坏我就该磕头烧香了!」她把遥控器捡上茶几,家里最头疼的事莫过于每个人回家都往沙发上躺,从来不去看沙发上有什么东西。 「凌楼凌楼,整天只知道凌楼!」她趁杨燕不注意,手伸进桌罩拿了块鱼肉进了卧室。 光头强端了几盆水倒进厨房里的水缸累得气喘吁吁,想着在沙发上休息会儿再继续工作,没想到这一躺竟躺到了萧望下晚自习回来。周金枝看他睡得安稳,就没忍心叫他,凌穹叫凌楼的声音把他从梦中惊醒,他摸了摸嘴角,确定没流口水后又揉了揉双眼,头顶的电灯终于不再是模煳的一团。 萧望进屋,还没来得及放下书包,光头强便招唿他让他帮忙端水,没问他学校里的事,算是个好兆头。他把书包挂在门口的衣架,跟在光头强身后到了院里。 「接这么多水干嘛?」一句话出口,手里的盆下半部分和盆沿剥离,连盆底带水重重砸在了脚背。这个盆放在水龙头下日晒雨淋,再享受不了腾空的快感,只一次就粉身碎骨。 「舒服!」他大叫一声。 走到玄关的凌楼听到院里的一声叫喊后凝神细听时再没了声音,这声音让他想起他又把手提包忘在了办公室。他今天和另外一巡警又去沉梓村逛了一圈,感觉开车比走路还累。 「凌穹呢?」他期待了一整天凌穹的反应,这下终于可以亲眼目睹。 杨燕指了指卧室,他走过去打开卧室门,正对门的窗户正好形成一方夜色。他打开灯,凌穹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他这个妹妹,还是睡着时最好看。 第52章 我们的时光 还只五点一刻,东边的亮色显了出来,近处的房屋花草树木已经能看清。凌穹在卫生间边唱歌边洗漱。杨燕没料到她今早竟然起床得如此早,只把包子蒸上了鸡蛋汤还没开始做。 「烫!」杨燕在灶台另一边切西红柿,急忙从筷篓抽出双筷子给她,可惜为时已晚。凌穹掀开盖子,徒手抓起一个馒头,嘴里吹着气,馒头在左右手滚动。 昨晚的塑料盆残骸还有一些小块看不见还躺在院里没收走,凌穹把它捡起准备扔到院里的大塑料垃圾桶里。 「今儿怎么起这么早?」萧望拉开窗户对院里捧着残骸的凌穹说,他能想到她唯一能胜过自己的,就是不睡懒觉。 「快点儿吧你!磨磨蹭蹭的。」说完大步踏出院门,她一路走一路看,章林生和方寸久家里都亮着灯,只方便面家没有一点亮光。她站在院门前叫了一声,方便面从屋里跳出。 「你怎么不开灯,我还以为你没起床!」 「老婆子说要节约用电!你没带鸡蛋?」他看着两手空空的凌穹问。 「你没吃早餐?」 方便面点头,「还以为你会带!」两个人边说边走向方寸久家。方寸久抱着好几袋牛奶过来,「还是我哥好!」方便面帮他拿了几袋。走出几步,他以没吃早餐心慌拿了一袋把手里的几瓶丢到了凌穹手里。她看方寸久在一旁,不想为这种小事和方便面争论便把想说的话扔进了肚子。 章林生站在院门前,方寸久扔给他一袋牛奶,他笨拙地接住,昨晚他没去找方寸久,方寸久倒跑来告诉他欧阳诗会去,这种小事不用放在心上。他想了一整晚,越想越觉得对不起方寸久,所以今早便成了熊猫眼。 萧望推着自行车过来,他又换上了最爱的暖黄碎花衬衣,趁这几天还没强制性地说要穿校服,得赶紧让班上的人记住自己,穿了校服放眼望去几乎一模一样,他可不想被人辨认不出来。 「都没骑自行车?」他当即发现自己的格格不入。 「还这么早,天气又这么好,走着去!」方便面说。 「不早点去看考场?」萧望问。 「考场」二字像一记闷锤,重重敲在其他几人脑袋上,他们对要考试的事一概不知。「今天考试?」几人几乎同时问。凌穹和方便面恍然大悟,这段时间过得舒心,倒把每次开学的摸底考抛诸脑后了,难怪凌楼给她偷放了鸭蛋,她只想到了考试,却没想起开学第二天就要考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萧望想了想,他确实没记错,昨天晚自习班主任还布置考场来着。顾不得多想,几个人向学校飞奔。「爸——」萧望把自行车推给他,「自行车!」光头强拿着扫把勾住自行车龙头,巧妙地帮它找到了方向。杨燕听见他们的声音装了几个包子追出来,只看见孩子们各式的鞋一前一后腾空又着地——他们已经跑远了。 空气里漂浮着炊烟的味道,颗粒撞击着鼻腔,她用了吸了两口,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转身满意地进了屋。 章立早坐在桌前叠千纸鹤,她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时间真是经不住严刑拷打,不知不觉已叠到了八百八十八只,是个吉利的数字。小时候爸妈吵着离婚时她就在想,她要是有钱了,就买许多的七彩纸,叠一千只给爸爸,叠一千只给妈妈,然后他们就能重归于好。可是没能到她买七彩纸的那天,爸爸妈妈还是离婚了。 她一直在想,要是她当时能把千纸鹤送到爸妈手里,或许他们就不会离婚了。想到这里,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在桌上洒下几滴,手中的天蓝色纸张也粘上几滴。生命中的很多事情,不是自己努力就可以办到的;也有很多事情,只要努力就可以办到。 校园里寂静一片,并排三栋教学楼,看着只有一栋,实际上后面并排还有三栋。欧阳诗棕色长髮披散在肩上,黑色高跟鞋红色裙装又恢復了来安居镇前的干练形象。她沿着旁边的宽敞大道走向最后一栋楼,上四楼左转进了高三教师办公室。班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身材适中,戴圆形银丝边眼镜,鼻樑上有深深的凹痕,孩子老师总是叫他「白诸葛」,以至于很多人忘了他的真实姓名。 「是你啊!」欧阳诗一眼认出他,那个在废墟中一下可以搬起好几箱饮用水的人,顶着烈日不厌其烦地奔走的人。 「您是——方寸久的妈妈?」男人也很惊奇,孩子復学的事宜都由方寸久自己弄,截至目前,还是她与他的班主任的第一次见面。 「是。」 「您先坐会儿,对方孩子的家长还没来。」欧阳诗礼貌地微笑,在靠墙的沙发坐下,四周全是半人高的书和教学用具,听闻此人原是庆安知名高中的教师,歷届毕业生中他班上的学生平均升学率是百分之百,后面不知道为什么调到了无梁一中,来这里不过一年。 「是这么个情况,方寸久昨天在食堂和十八班的一名学生起了冲突,把饭倒在了那位学生身上,对方要求他当着全校师生的面道歉,说的是道完歉才肯罢休!」刚说完,袁野的姥爷背着手进来了,头髮茂密,间或夹杂几根白髮。他颇有领导风范地坐在沙发,白诸葛忙给他献上了一杯热茶。实际也算个领导,包产到户时做过队里的大队书记,后来又当了照京村的书记。 老人扫了坐在沙发另一端的欧阳诗一眼,这与他的闺女上下年纪的女人看着也不是好惹的。不过在他眼里这般的人都不能入眼,打扮得跟个妖精似的,要是他的女儿打扮成这般模样,早不让她进家门了。实际的情况是他想他女儿回来,他夫妻两个加入了打工潮,一去就没了踪影,他去警局跑坏了一双又一双鞋,镇上,县里,市里,省里,最后警局说最后看见他女儿是在福建,他不远万里跑去福建,倒是见到了住女儿对面的老人,说是凌晨天还没怎么亮就看见女儿出门了,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从那天开始直到现在,女儿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的就是凌晨伴随门吱呀一声打开后隐入天际的背影。这些事情埋进心里十多年,从来没对袁野和老伴提起过。 袁野顶着满头的黄髮进来,「这是袁野!」白诸葛说,袁野站在办公桌前,右腿做稍息状,背着双手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右腿还不停抖动。 「站好,你看看你,是个什么德行!」姥爷眉头紧蹙,「跟你老子一个德行!」袁野父母选择外出的原因,老人对女婿的不满占了很大部分。他像没听见似得依旧看天花板,抖他的腿。 被眼前这个老人自小使唤来使唤去,上了高中莫非还被他欺压一头不成?他下定了决心摆脱这个人的魔掌。 方寸久萧望方便面凌穹几个人站在外面,姥爷的一声吼,吓得萧望咬紧牙齿缩了缩脖子,「这人可是个狠角儿!」办公室后门开出一条缝,几个人挤在门口往里瞧。 「看看,有什么家长就有什么样的学生!」萧望回头说。话刚说完,他只觉后背一松,像断了的琴弦。方寸久开门,几个人全被弹进了办公室。 进去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没开始讲,广播里就说请学生进教室自习,白诸葛便叫袁野和方寸久先去教室,有事会叫他们。 上午的考试已经结束,还没到吃饭时间,学生们又被叫到教室复习了会儿下午要考的科目,下课铃打响,离家近的学生成群结伴走出校园回家吃午饭。几个人蹲在教学楼前的马路牙子上,很多学生指着萧望笑。他很自豪地亮出脸来,碰了碰旁边的方便面道:「他们都在看我!」 方便面轻蔑地看他一眼,「你考得怎么样?」上午考的语文,萧望回敬给他轻蔑的眼神,「随便考都能及格!」又折回话头,「你哥再福大命大这次也危险了!」方便面暗想他这人真是让人头疼,就喜欢捡别人不喜欢听的话讲。 过了会儿章林生从人群涌出来,他像个泡沫飘到凌穹他们面前。「老么!」方便面叫他,无论是身高还是加入他们一行的次序,都理当如此称唿他。「都说了没事,我哥是谁?凭他那聪明的脑袋不倒打一耙就是他网开一面了,再说,不管是不是你,他看见这样的场景就会挺身而出,当然,我也会!」他拍着胸脯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对,幸亏他之前没碰到我,要不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凌穹说完方便面忍不住笑了,「是吼得他满地找牙吧!」 「我想去看看!」章林生还是不放心。 找十八班的班主任来把事实过了一遍,欧阳诗听他们说觉得胸口像抵着一根针,每说一句便靠近心脏一点,儿子说得一点都不沉痛,为什么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她的感觉怎么这么奇怪呢?终于她感到了胸口的刺痛。 「方寸久,你是叫方寸久吧?」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高个子十八班班主任问:「你还是给袁野道个歉吧!道歉这件事就完了不好吗?」欧阳诗听到章林生被那般对待已是怒不可遏,现在又叫她儿子道歉更是忍无可忍,她目光从懒散站在一旁的袁野身上移开聚集到高个子班主任。 「放屁,」她大吼,「你们是怎么教导学生的?章林生有什么错,凭什么别的孩子能随便扇他巴掌?我儿子做得对,他一没打他二没骂他,他说的是事实,看着弱小就觉得好欺负是吧?你们把知识教给孩子的同时能不能教教做人的道理?」 十八班班主任看欧阳诗这样声色俱厉,也不好再说话了,从学校的角度出发,当然是化小为好。 「你,」姥爷颤抖着举起右手,「臭小子!你在学校做的好事!」他站起来冲过去欲扇袁野耳光。 「啊——」在他张开手的瞬间一记耳光重重扇上他的左脸,他没防备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向后游动的双手碰倒桌上的茶杯,茶水茶叶泼了一地。办公室外的几人都惊得向后退了几步。袁野顶着朝天的黄髮气沖沖从办公室出来,横冲直撞把萧望用手肘推到后门,门被撞得狂野地一声响。 第53章 我们的时光 方寸久想过道歉的事情,经过食堂的风波后,袁野会收敛,他的目的也达到了,至于后面如何收场,他并不怎么关心,只要自己能继续上学读书就行,没想到欧阳诗会用如此霸气的方式收场。「你妈的那气场,出来就惊倒一大片!」方便面嘴里说着,心里羡慕不已。方寸久最终没有道歉,姥爷认为是他外孙的错,这件事便被一笔带过。 「哥——」狂风吹得他的头髮手舞足蹈,方便面左右手并用,像滑水样剥开重重人群,边滑边喊,「你考了第一名!」 考试后第二天成绩就出来,高三老师阅卷也是神速,凌穹在人群中踮起脚尖,她看名次榜都习惯从最后一名开始看。最后一名的分数竟是逆天的十位数,无梁高中自开设以来怕是没人创造过如此辉煌的成就。她的视线左移,名字是「袁野」,只考了语文一科,其他没标註缺考,一律的鸭蛋,想是交了白卷。 萧望只在门口探了下头,周金枝像是长了透视眼,「考得怎么样?」他在心里暗想他妈的功夫真是练到了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竟然感觉到了他的气息。 「怎么不进去?怕妈知道你考了倒数?」萧愉身穿黑色运动装站在他身后。光头强从卫生间出来,摇脖子伸腿走到餐桌前坐下,他拍了拍肚子道:「一身轻时是吃饭的最佳时刻!」上了个厕所,前胸已经贴了后背。 「什么倒数?」周金枝手里拿着菜刀,急忙走出来问。萧望作惊恐状,实际这般情况他已经歷了不下二十次,心中早是波澜不惊宠辱偕忘。他在光头强对面坐下,看着一旁正在倒水的萧愉道:「小二,给爷烫壶酒来!」萧愉在学校受了新来的学生的气,她进教室上身运动装,脚上高跟鞋,几个学生看她的穿着笑了好几堂课。她对这些本不在意,在意的是他想到覃涛竟也管起了她的穿着,她上次穿帆布鞋去见他,过马路时沾上了泥,他便一直把这件事挂在嘴边,认为她的穿着不入流。她把水放在桌上,萧望也没问她,直接拿过喝了。 周金枝是知晓儿子的斤两的,不用说这次考试铁定考砸了,莫说在学校学了那么长时间之后考试也是一团遭,在家里蜷了一个暑假再去定是惨不忍睹。便也不再问了,舀了饭在他丈夫身边坐下。 「去倒一杯!」萧愉对萧望说。周金枝和光头强在一旁都不敢言语,两个人都盯着萧望看。他完全没注意周边的兇险,吃得津津有味。 「去倒一杯!」她又重复了一遍,萧望依然充耳不闻。「啪」的一声桌上的汤溅起三尺高,萧望察觉,端起饭碗站起来欲换个位置。萧愉右手揪住他的左耳,「去不去?」萧望哇哇大叫,嘴里的米饭还未及咽下,「去去去!我现在就去!」萧望吃痛,边说边吐出饭粒。 「差不多就好了!」光头强被萧望那杀猪似的叫声扰得心烦,不痛不痒地说了句,战争常以他这般不痛不痒的劝慰结局。周金枝虽很想把萧望耳朵上的那只手拿下来,无奈她这女儿的确比儿子有出息,有心没胆。 「老巫婆!」萧望去倒水,边走边嘀咕。 方便面晚自习后又偷偷去打游戏,暑假期间每天他都不定时去网吧玩几个小时。上学后一次也没去过,今晚他实在按捺不住,晚自习下课铃打响便急忙跑到了前进网吧。 「狗日的,打他!」时镇上盪着一群中学没毕业混在一起动摇西盪的人,被唤作「二流子」,二流子手里有了几个铜子就花在网吧里,没了找父母要,要不到就堵与他们同岁或更小的规矩上学的学生。一个穿黑色皮衣的学生推开椅子大叫一声,周边几个高矮胖瘦不一的人围住一个黄头髮的人如霸王被困垓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方便面右手拍着喘着粗气的方寸久,他怕他没带钱,不然在他睡得正熟时又打电话叫他带钱去网吧取人。「走吧!」方便面说。 方寸久走向巷子深处,「那人看着有些熟悉。」 「哥,别去了,镇上的小流氓,太难缠了,惹上就跟寄生虫似的。」 方寸久完全像没听见他话似的,方便面没有办法,只好跟上他。 「钱带了吗?」黑色皮衣问蜷缩在地上的黄毛,网吧旁的小道,路灯光照得一群人时明时暗。 「好像是被你收拾的那个傢伙!」方便面说,「像在被群殴,活该!」他啐了一口道。 「敢抢老子的位置,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袁野被几个二流子架住动弹不得,皮衣男走过来,狠狠扇了他两个耳光又照准肚子踢了他几脚。皮衣男每做一个动作,方便面的嘴就跟着歪一下,「要不要过去帮帮他?毕竟咱一个学校。」方便面先按捺不住了。 「再等等吧!」方寸久说,想到他在食堂对章林生的那副熊样,方寸久就不想帮他,可要真落下内伤,如自己遭受那般痛苦,又心有不忍。他右手伸进裤兜,兜里的手电筒沾上了手掌的汗,他抽出手掏出卫生纸擦手。 袁野喷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正中皮衣男的黑色皮衣,他太阳穴的青筋暴起,眼看冲破外面那层皮的阻挠,「来啊——有本事你就打死老子啊!」袁野喊破了喉咙,变了声,嘴角却露出带血的笑,狰狞而恐怖。 「快跑啊,警察来了!快跑啊——」方便面大声喊。时值大肆打击聚众斗殴时候,皮衣男一群人都收敛了许多,虽然他们对警局已不陌生,可对那个地方多少还是带着畏惧。方便面一喊,加上方寸久手中电筒的作用,那几个人全都逃之夭夭。 袁野瘫倒在地,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白天都没有这么明亮。明天一定是个尚好的晴天,可是他却不想再看见明天,明天怎样又关他什么事?方便面跑过来看了他一眼。在方便面站到他面前的一刻,他费力抬头看见这个高出他这么多的人忽然觉察到自己的渺小,如此渺小的自己为何又要同短暂的人生作对? 「没死!」 方寸久站在小道的尽头,恍见另一边之前逃走的人又向这边飞奔,紧接着就是几声口哨响。这下警察真来了,是网吧里的人报的警。方寸久急忙和方便面两个人把袁野拖到靠墙的位置坐下。那群人从他们眼前跑过,被小道尽头出现的警车堵了去路。 「警察叔叔,我们真没打架,看他受欺负,我们才过去救他的,我们这么热心肠的公民,您跑遍整个安居镇也难找出第三个!」方便面按住袁野的头,转过他的脸给对面满脸络腮鬍的警察看。老王头看着满脸青紫的袁野,慢吞吞拧开茶杯盖子,喝了口茶道:「是这样吗?」 袁野保持沉默,始终不发一言。「这小崽子,贼没良心!」被带上警车时方便面忍不住大骂。「我再也不救你了,再救你就是乌龟王八蛋!」 警局里的白炽灯亮眼,里面冷清得连一片羽毛都不屑停留,靠在墙边被逮住的几个混混沖他们扮鬼脸,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你们还是学生,打电话叫家长来吧!」一个中年男子离开座位到饮水机处接水,「你说你们,是无梁第一中学的学生吧!怎么和他们混在一起,他们可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无赖。」 「徐警官,行个方便呗!」皮衣男翘着二郎腿说,方寸久认真看他,才看清夸张的杀马特髮型,右耳戴黑色耳钉。 徐警官用手中的笔敲了敲桌子,「正经点!」又用手中的笔指着他道,「把老耿叫来!」 「叫他来干嘛?这个人和我没关系。」徐警官没理他,椅上又换了个砂锅头胖胖的年轻警察。 「方寸久被带到到警察局了!」凌穹本来是去找方寸久和他一起回家的,没想到目睹方寸久连同一群人被带上警车的画面。欧阳诗在后院酿酒,今天小头爸爸去送了趟酒,没发生任何意外,回来就倒在床上大睡,想来是累着了。 凌穹唤醒了沉在浓浓酒香中的欧阳诗,她踮脚侧身穿越重重水缸水桶。「谁进警察局了?」她问,似乎听见她说的是方寸久,心里还是确定。她有这样的自信,她的儿子进警局,也是见义勇为,即便知晓,还是免不了担心。 「方寸久!」 「有没有受伤?」 「我没看清楚。」凌穹心里也是一团乱麻。 方寸久拿着听筒刚要给欧阳诗打电话,就看见欧阳诗和凌穹从窗外一闪而过。 袁野坐在一旁,始终不见姥爷,还有的那点希望也淹没了,也是,当着办公室那么多老师的面打了他,他还会管自己才怪。自己想要的不就是这样效果吗?可是为什么会觉得失落呢?他干脆把腿缩上椅子,准备躺在上面睡一觉,一觉醒来天会亮,太阳会出来,街上车水马龙,教室里面又是闹哄哄的,饿了就去小卖部食堂,困了就趴在课桌或躺在床上睡一觉,每天不都是这样的吗? 欧阳诗想到上次在办公室当着孩子说的话有些重,心里过意不去,看见孩子又是一个人孤零零蜷缩在冰凉的椅子上,微风拂过,吹起了她心底的那片小柔软,「你姥爷没来吗?」他抬头看了欧阳诗一眼,又耷拉下眼皮,准备继续睡觉。欧阳诗嘆了口气,过去和老王头说了会儿话,说话时不时把目光投到方寸久和袁野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走吧!」她摘掉袁野脸上盖着的报纸。袁野看也没看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继续睡觉。「你爱待这儿就待这儿吧!」欧阳诗说。 第54章 我们的时光 毛毛虫会破茧成蝶,但不是每只蝶都能让人赏心悦目,袁野自以为破了茧,可他不知,这团茧存在的时间,才成就了蝴蝶。他感觉现在就纯粹是一只长了翅膀的毛毛虫,翅膀还是灰不拉几的,要多丑有多丑。他嫉妒、羡慕章林生,为什么弱小就会被保护,而像自己这种努力包装强大的人,拼了命想要给别人安全感的人,反而活得这么狼狈? 他看着走在前面的四个人,看看吧,看看他们究竟要搞什么鬼,再倒数十秒,那个女人一定会抱歉地说他们要回家了,然后再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询问他家庭的情况,他们会齐心协力演绎一场他们想要把他抛弃的大戏。 方便面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袁野,「这不讲意气的混小子,恩将仇报,早知道就不救他,让他被那群人打死算了!今天要不是他,我们能被带去警察局?」街上人烟稀少,偶有醉酒的人互相扶持着在街上晃荡,这镇上醉酒的人,都有一段值得为人道的故事,他们也乐于说出,不憋在心里。 走上天朝路,道路变宽,看着也明亮了许多。袁野依旧耷拉着脑袋跟在他们后面,「要是齐老婆子像他姥爷那样,估计我现在也不是这个样子,早到大学里了吧!」最后一句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去了大学,见不到方寸久一家也是种遗憾。 「老头子脾气古怪,但还是很明事理的!」欧阳诗说。她取下手臂上的袖套,塞进裤子口袋。 「你怎么知道我们进警局了?没告诉别人吧?」方便面问凌穹。 凌穹走在方寸久身旁,她看到方便面就心烦,就没有回答他。「他以前不这样,中考据说是年级前三十!」凌穹回头看了袁野一眼,这几天她在学校,从别人口中多多少少听说了袁野这个人。 「成绩好的人品行也可能不怎么样!」方寸久说。 凌穹看着他,露出值得玩味的笑容,方寸久又急忙补充:「当然,无论是成绩还是品行,我对自己的要求还是非常严格的。先做人,后学习!」 欧阳诗双手插在腰间,催他们快点儿,几个人想起她几天前在办公室的神气模样和现在这副双手叉腰的样子,不约而同地笑了。 走到一家酱香饼店面前,她饶有兴致地说请他们吃饼。一声令下,除了袁野,孩子们纷纷钻了进去,安居镇的酱香饼,一定要蘸着自制的辣椒酱吃才够味。吃完再来一碗抹茶汤圆,最为舒坦不过。「你也进来吃!?」欧阳诗问袁野,「男子汉,婆婆妈妈干什么?」她加重语气,一把把袁野拽了进去。 「那老闆真帅!」凌穹道,背对的几人立刻回头看。木虽则繫着围裙,在里面忙碌。 「花痴!」坐在方寸久对面的袁野说。凌穹内心起伏,「汤圆!」方寸久把一碗汤圆放在她面前,才没让这起伏冲上云霄。 「有没有饭?我要吃饭!」袁野看了眼酱香饼道。 「行,」欧阳诗站起来问,「老闆,有没有米?」 「米倒是有,可是没有电饭煲。」 「没关系,把您这锅借我一用!」 「有捞好的,只是没有上灶蒸。」木虽则走过来说,安居镇很多人家都不用电饭煲,特别是年纪稍长的,认为米先用水捞了再蒸不仅吃起来软而且米的香味也浓。 「那就太好了!」欧阳诗站起来走向后厨,「还想吃什么快报上来,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方便面切了一声,「你就是存心找茬。」他咬着一口酱香饼,话说得不怎么清楚。 看着欧阳诗这般,袁野不知为何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期待可不是这般对他百依百顺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赶他走,还带他来吃饭,人都是自私的才对,生怕别人吃他一粒米,和他一碗汤才正常。「不要饭了!」他大喊,拿起筷子塞了块酱香饼进嘴里,泪水禁不住落了下来。 小学时很多人追着他喊没妈的孩子,他学习不好,又爱流鼻涕,他姥爷追着他打,叫他好好学习,追了一路便流了一路的鼻涕,后来又很多小孩追着他喊鼻涕虫。小学到初中,他对姥爷的话言听计从,没说过一个「不」字。因为他知道知道自己的家庭不完满,是姥姥姥爷的拖油瓶,他想要表现好,想让他们欢喜。可是突然有那么一天,他觉得自己过得太累了,就放松了学习,下降了十个名次,姥爷就对自己没了好脸色,姥姥虽然不说什么,可总会嘆气,看见他脸色也没有之前好了,这时候他意识到,人与人之间哪有什么亲缘关系可言,只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何况这还是一群陌生人,一群双方都没留下好印象的陌生人啊!他又哭又笑,活像一个疯子。 几个人看着他停住筷子,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从小没人这样听过我的话!」他哽咽着说,「其实我也没别的要求,就想有个人认真听我说话!从小到大,没一个人愿意听,都跟我作对,叫我什么都不要输给别人,给他说我想要什么他也不听!人都是自私的!」他把头埋进碗里,半天没抬起来,只能看见肩膀在抖动。欧阳诗鼻子眼眶发酸,抽出一张纸醒了醒鼻子。 「你爸妈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都跑了!」袁野从碗里抬头,脸上全是不在意,他擦去眼泪,又恢復了桀骜不驯的样子。「我姥爷看不上我爸,嫌他太穷,我妈什么都没要就跟了我爸,他也嫌丢人!要跟她断绝父子关系!」 「要是真能断绝关系,你姥爷还养你干嘛!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像我奶奶,做什么事都要问我,吵得我死的心思都有了!」 欧阳诗看着他,「臭小子,你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方便面露出傻笑。 「你们都是好孩子,路还长,需要你们明白的道理还多着呢,我也只能给你们说说我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善良,不卑不亢地活着,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凌穹怎么还不回来!」杨燕打开窗户,眺望了好几次门前的小巷。 老好人嘴里由治牙疼的草药,说话变得口齿不清,「快把窗户关上,不然蚊子全进来了!」 「蚊子来也只会吸你的血!」在杨燕还没嫁给他之前,和别人合伙做事吃亏的一定是他,临到散场钱全进了别人腰包,他辛苦了不说捞到好处,就连自己应得的那点也会被别人榨走。杨燕虽是个菩萨心肠的人,对到手里的东西的分配却很有分寸。世上有这样的人,要东西不要颜面,舔着脸想着能从别人手里攫取一分是一分,要是别人找上门去,一厘也不会让。她知道自己不能活成那样,但也不能盲目的善良。 老好人几天前盪到章医生工作的诊所,说了牙疼章医生便给了他药,如章医生这般有严重职业病的人,虽然不是牙医,看见老好人的兔牙不禁发出感嘆,感嘆之余也很想把他那口不整齐的牙齿拔掉重栽。 「药有效吗?」杨燕问。 「今天第一次吃,我哪知道?」他走到厨房,又走回餐桌,「凌穹怎么还不回来?去问问萧望!」他像突然想起来似的问。 「萧望回来了?」 他答应了声,凌楼回来后一头扎进卧室,他今天不值班,跑了整天的沉梓村,回来后倒在床上就睡着了。饿意催他醒来,他睁开眼睛,窗外倒比里面更亮。 「怎么还不吃饭?」他踏着拖鞋出来,走到沙发前,觉得全身粘煳煳,决定先去洗个澡再说。 齐奶奶回家做好饭在院子的菜园拔了会儿草,腰有些酸,她站起来捶着腰走向房子。客厅卧室卫生间都没找到方便面,她到方便面房间拿起床头柜的闹钟一看,已经十一点,这闹钟可谓命途多舛,被她孙子扔到了床底多次,四周都有了裂痕,时间还挺准。看到时间她打了个哈欠,挤出几滴眼泪。 章医生挺着浑圆的肚子在院里散步,在床上睡了会儿,腰痛得厉害,不忍吵醒熟睡的柳珍,他便起床转到了院子里。自经歷了地震后,柳珍半夜就会惊醒活着整夜睡不着,最近几天的睡眠才有所好转。「孩子回来了吗?」齐奶奶问章医生。 章医生扶着眼镜走近一看,齐奶奶缺了颗门牙的牙齿暴露在清澈的月光下。他退到木柱旁站住,「回来了。」语气沉静。 「兔崽子,肯定又去打游戏了!」提起方便面与游戏齐奶奶就恨得牙痒,可当方便面真正站在她面前时,所有的不快又会一扫而光。 杨燕穿着拖鞋下楼,她这双拖鞋买得便宜,走路有很大的响声。咚隆自带鼓声,安塞腰鼓不知怎么敲,总之和她这声音是云泥之别,老好人和子女们的形容实在不恰当。老好人也是,只知道跟在兄妹俩后面起闹,他们嫌穿着动静太大不穿,他也跟着说不穿。 周金枝关掉客厅的灯进了卧室,听见敲门声又出来开门,门外站着杨燕,「萧望回来了?」 「回了呀?」 「凌穹还没回来。」 「我去帮你问问萧望!」 「妈——」凌楼咚隆从楼上下来,鞋买都买了,他嫌弃还是要穿,凌穹和老好人也是如此。「来电话了,说马上就回来!」 欧阳诗趁几个孩子吃饭的时候借木虽则的手机给凌宪华家打了电话,出门匆忙,她连手机都没顾得上带。 齐奶奶别了章医生,又匆忙来问凌萧两家,和跑着出门的杨燕在院门碰了个正着。 第55章 我们的时光 太阳正好,女人们聚集在欧阳和章家两家交界的桂花树下摘菜,她们像出去野餐般在草地上铺了块床单,坐在床单上摘菜的同时闲话家常。 「我们吃的水是从舟山山脚流出来的?」周金枝问,最近市场上的空心菜较便宜,她就买了很多,菜梗和菜叶分开炒着吃。 杨燕应了声,她把发酵的面粉捏了各种形状,「说是水库漏水,政府请了人说要把整个水库用水泥再抹上一层!」 「水时间放长了都不好喝!」柳珍说,她凑过去在杨燕手中已形成初步形状的金鱼,「我可没耐心做这些,好看也是吃,不好看也是吃,吃到肚子里管他呢!瞧瞧这形状,跟真的一样!」 另外两个人也直夸她心灵手巧,欧阳诗也分了一团面粉做,捏出只狗都说像九哥。「我捏的是方寸久他爸!」她左看右看,怎么都不像只狗哇,「像就像吧,九哥也是我们家里的一份子!」她自我安慰道。 「听凌楼说你那天去了警局?」凌楼本人没亲眼看过,也是那位姓徐的警察在酒桌上无意提起,根据他的描述,他当即知道他妹妹也位列其中。可笑的是不打不相识,黑子在警局过完一夜,第二天带着方寸久家的联繫电话离开,被个臭小子摆了一道,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欧阳诗拿着手中捏成的面粉团左看右看,听见杨燕的话放下手中的面团,正色道:「方寸久和学校有个叫袁野的孩子进了警局,我去捞他们!」 柳珍惊得瞪大了眼睛,警局于她是个危险陌生而神圣的存在,「什么事?」 「袁野遭了镇上一群小混混的打,他们去帮他,嘴上说着警察来了吓跑了混混们,结果警察真的来了,把他们全抓进去了!」 「孩子有没有受伤?」杨燕想起凌穹那天回来的晚,她只当欧阳诗带他们去吃了饭,倒不曾想过个中还有如此波折。 「方寸久和齐磊两个孩子倒没事,袁野被打得脸上青了好几处,那孩子也是可怜,爸妈把他放在姥爷家,他长这么大连爸妈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姥爷对他又严厉,现在叛逆了,才惹出这事儿!」 「在外面胡吃海喝也说不一定!」柳珍说。 「家里孩子都不管?现在这样的人很少吧?」杨燕说。 「少?外面多的是,自己在外面胡吃海喝,打扮得光鲜亮丽,逢年过节手里没了钱,不敢回家也不敢打电话回去!」周金枝说,在搬去无梁前,他们一家住在一大片工厂间,光膀子穿短裤骂人打架喝酒打牌的人哪样没有?就连女人也两指间夹根烟翘着二郎腿烟雾缭绕的摸麻将,过年也不回家,钱用完了就买方便面当饭,吃完后又钻进被窝捂着睡,睡着也就到了来年春季,青蛙与蛇都有冬眠时候,人为什么不行?她一度认为,萧望现在的坏习气,便是那时候养成的。 不知是话题太沉重,还是其他几个女人这种场面见得少,都埋头做自己手中的事,一时空气都沉静。半天的霞光照着紫藤架,镀上一层橘红,九哥渐渐适应了安居镇,每天早上总要去附近的山上转一圈。到十点左右回来,回来后要么跟着去给批发市场送酒,睡觉吃饭,晚上准点去学校接方寸久,接到后还和一群孩子闹到睡觉时候。 「老人要强,管孩子也不懂孩子的想法,只知道把自己的想法强加,这个年龄的孩子,就喜欢跟大人对着干,你叫他往东,他偏要往西!」欧阳诗继续说。 「可不是嘛!我们家萧望还不是一样,整天觉得我唠叨,我看离他扇我耳光也不远了!」 后句话说完几个女人都笑了,她自己也跟着笑,一口米粒般的牙齿吱吱响。 「家里的老人带孩子和孩子的父母带终究不一样!」柳珍嘆了口气说。「看齐奶奶一个人带着孙子,想想就觉得累!」 小头爸爸拿了跳绳在花架旁蹦跳,吸引了女人们的目光,「小头爸爸这是在干什么?」周金枝问,他跳了几下绳子被脚绊住。 「跳绳呢!」欧阳诗说,「说是要参加秋季运动会!真是想到哪出是哪出。」 高一高二的学生这几天都在筹备秋季运动会事宜,「篮球场足球场全被他们占了,高三的学生就不需要锻鍊了吗?凳子都快被我坐穿了!」方便面抱着篮球,来找方寸久诉苦。方寸久手里拿着本面对电视镜头保持最佳状态的书,他接受了庆安电视台的提议,整日在安乐窝中终不是事儿,他本意想去参加,校方也鼓励他参加,毕竟一定程度上能对学校起到宣传作用。 「你去打球了?」他死死把方便面的话关在了耳朵外,答非所问。 时间长了,方便面也习惯了方寸久时有时无的傻,「篮球场都被高一高二的学生霸占了!」他又重复了遍,「我去叫萧望!」他一个人去孤掌难鸣,多几个人在气势上也能压倒对方,方寸久走出教学楼,已是午饭时候,食堂较开学时更为拥挤,他沿小道转到高二教学楼前。 章林生双手举着垃圾桶走向垃圾场,他的脸虽藏在了垃圾桶后面,但方寸久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穿着方便面宽大的校服。开学摸底考结束后学校对学生必须穿校服做出明确要求,新买的校服还没到,又怕老师找他茬儿,就暂借方便面的校服挡挡灰尘。高三学生学业繁忙,不对穿校服做硬性要求,章林生高二,必须穿。 方寸久看他的样子,以为又受了欺负,「章林生——」他跑过去,章林生回头一脸笑意,「我以为你又被欺负了!」 「今天我值日!」现在他又有了个这么厉害的哥,同学们巴结他都来不及。 「不要被别人欺负了都不敢说,不想跟你爸妈说,可以跟我说,你就把我当你哥哥好了!」方寸久的话中没有气势汹汹,也无傲慢自高,只有推心置腹的实在。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生活已经这么难了,何苦再为难对方?那些扎人心的举动为何不能化作润物细无声的春雨? 「再不会了!」章林生抱着垃圾桶走得飞快,灾难的降临带走了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是人生只要向前看,你会发现把稻草拧成绳的手,实际长在自己身上,不要以为世界总是冰天雪地,雪地下也藏着新的希望。 四个人站在篮球架下看高一的几个男生在球场上挥汗如雨,「要再年轻那么几岁就好了!」方便面说。 「还是年轻好!」光头强和老好人坐在紫藤架下,光头强发出感嘆,他手臂拿绳甩了几下,腿蹦哒了几下,有种骨头架子都要散掉的感觉。老好人个子高,本来背就微驼,跳绳时为了躲避擦着头皮掠过的绳子,他弯得像一张弓,再加点外力说不定就会嘎嘣一声脆折做两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小头爸爸一蹦三尺高,绳子总算从他脚底过,接连跳了几个,双腿酸软也还在坚持。 「小心!」方寸久一声萧望急忙回头,却只见一个如豆的黑点变成橘灰样的拳头逐渐放大迎面飞过来,他头一偏,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上下巴,舌尖感觉到血腥味。 「妈的!谁敢砸你爷爷?」 几个高个子男生过来,看着萧望没有藏住嘴角的笑,他看着他们的笑心里的气咽下七分,化作笑脸道:「你们是高一的?」那几个男生笑着点头,「看在你们是高一的份上,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那几个男生低下头却很乖巧地叫了声「爷爷」。 走出很远那几个男生还在窃窃私语,身后的四个人听得清楚,满脸莫名其妙又带着笑意。 第56章 我们的时光 「朝虹雨,夕虹晴。」几天前早上就现了红霞,又过了两天,天空阴沉沉,有落雨的迹象,可是雨却迟迟没有来,闷热的空气从地面扫过来,贪恋人的腿脚,死死抓住不肯放松。院里木架上的紫藤卷着半边叶子在热风中忽左忽右,飘上飘下。 「好热!」小头爸爸坐下脱掉鞋用手摸着脚掌,他把左腿架在右腿上,弯腰一个劲儿地瞅自己的脚掌,远行加上天气炎热的缘故,他脚底变得通红。九哥跟在他逛了半个安居镇,回来就吐着舌头喝了水后趴在花架下闭目养神。「九哥今天累坏了!」方寸久说。 「我更累!」小头爸爸把鞋重重扔在地上,他可不能允许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地位还不如一只狗。 欧阳诗端着一盆用过的水出来倒在紫藤根部,天公不作美,酝酿了两天的雨不知还要过多久才会落下来。水龙头里的水没了天也不下雨。 方寸久围着花架察看,生命脆弱也坚韧,叶子收敛,植物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这不作美的天公。欧阳诗进屋又提了桶洗过菜的水出来,齐奶奶院里长得茂盛的玉米辣椒白菜都耷拉着脑袋。难怪小头爸爸一个劲儿地吵着脚疼,她隔着凉鞋鞋底也明显感觉到了热意。地面虽烫,待在家里却不觉得热。她把水拎着进齐奶奶院儿里,拿起放在一块石磨上的铝制水瓢浇水,心理在作祟,她觉得水瓢拿着都烫手。 「也不知道水库什么时候能修好!」老好人恨不得把风扇抱在怀里,凌穹走过去让风扇换了角度,一百八十度都能吹到。「这哪是吃饭,就是在喝风!」 「什么七天,今天都已经第八天了!」杨燕说,「早知道这样他们那天洗库放水时就该去挑几担!」 老好人没说话,洗库时镇上许多人都拿着大盆小盆端水,有的还不知从哪儿翻出扁担去挑水。当时杨燕便叫他去,他还颇为不齿,认为这些人都是虚张声势,如今看来,倒是自己的目光短浅了。 「喝的水有就行了,大不了去买水!」 「明天就好了!」凌楼走进来说。他在院里遇见萧愉,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唿,内心的胆怯让他颇为不爽。再遇见又能怎么样呢?还是害怕走出那一步,害怕平稳的关系被破坏。 「不是谣传吧?」 凌楼把短袖从裤腰带里抽出,半块肚子皮全露在了外面,「是真的,警局里的消息怎么会有假?」风扇被他牢牢定住只往他所在的方向吹。 「那可不一定!就你们最会煳弄人!」凌穹放下筷子干脆关掉风扇,「吃饭的时候吹什么风扇!放下衣服,基本的素质都没有!你妹妹现在可是黄花大姑娘了!」 凌楼微微尴尬地放下短袖,这时他才意识到妹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即使他光着屁股她可以在一旁哈哈大笑的小孩子了,他们会长大,不管时机成不成熟,终究一天会各自成家立业,之后会渐渐远离,飘散在天涯。当凌穹关掉风扇时他没有像以前那般反对,他被那很快就会到来的分别触动了。 安居镇每年由文体中心举办两次运动会,春耕秋收,春季翠绿,秋季金黄,是值得庆贺的好时节。 「听说你爸要参加镇上的运动会?」方便面的自行车插进凌穹和方寸久之间,章林生坐在方寸久车的后座,萧望坐在方便面车的后座。他这人太懒,有自行车也不愿耗费力气。 「嗯。」小头爸爸买了根跳绳,除去送酒吃饭睡觉上厕所,其他时间都在不遗余力地练习跳绳,方寸久脸上露出微笑,如若他还是哈尼服装厂的老闆,这些事是他最为不屑的,真是虎落平川,没被犬欺,被自己欺了——想着法儿去做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整日累得跟狗似的。 「他准备参加什么项目?」 「跳绳吧!」 「你说什么?你要参加镇上的秋季运动会?」杨燕嘴里的一口汤险些喷出来,虽抑制住吞进了肚里,嘴角还是渗出了几滴。凌楼和凌穹倒是没反应。 「干嘛这副表情,搞得我体育很差的样子!」 杨燕啐了一口道:「你还有脸说?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老好人生得人高马大,却天生不是运动的料,腿长跑步时步子拿得也比别人慢。在工地搬砖却是一把好手,别人搬三块他能搬四块,别人搬四块他能搬五块。焊钢筋别人一天九百个头子,他总比别人多出一百。 「我那是不把体育运动放心上,要是能靠这个养家餬口,不说所有的运动做到百分百完美,大部分运动还是能完成百分之八十的!再说了,我又不参加长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项目里没有长跑吧?」凌楼无意吐露一句,被老好人听进了心里。 「不是有接力赛吗?」 「好像取消了!」镇上民间的运动会,多以娱乐为主,主办方觉得接力赛娱乐性太小,参赛者都是些经营小本生意或者务农的中年人,要是跑步摔断了腿或是出现别的状况,莫说不能劳动误事,还要平白多出医疗费便取消了。 老好人嚼了几口饭,勐的放下筷子道:「我先出去一趟!」 「这就不吃了?」 「饱了!」他走到玄关处换鞋,两个字说得虚虚实实,因他佝偻着腰,虚的字全被他咯在了喉咙。 光头强吃完饭,开水放在桌上,已经凉透,正是喝到肚里的好时候,被冠以秋季之名,实际是在暮夏。未到庄稼收穫之时,村里的人才抽得出时间来看,人多热闹,才更有娱乐性可言。开办秋季运动会,图的不过两个字,一为「闹」,二为「娱」,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跳绳!运动会我报了跳绳。」 周金枝「噗嗤」一声笑出来,「跑车的事还没弄好,一天净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什么有的没的?赢了可有辆车,听说还是什么,反正就是四个圈连在一起的那种!」他虽是开车的人,对车的牌子却是一窍不通,毕竟那辆客车已跟了他十来年。 「真有一辆车?」周金枝立马来了兴趣。 「政府部门办事,金口玉言,还能煳弄你?」 「倒是可以去试试。」 「我看方寸久的爸爸都在学跳绳,说是要参加镇上的运动会,你要不要报名参加?」章医生今天心情格外好,发了工资又被人夸赞医术高明。他觉得他已经变成了氢气球,只要一撒手,就能飞上高空。 章医生没有回答妻子,他在高兴完后又在思考章立早上学的问题,来了这么长时间,这孩子足不出户,整天把自己关在卧室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再这样真怕憋出病来。 「你去看看!」他的嘴向着章立早的卧室门,「再这样下去孩子没病也要憋出病来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互相递来递去,最后还是柳珍决定去看看。 章立早数了五遍,两千只千纸鹤,一只不多一只不少刚刚好。她捧起这些千纸鹤把它们放进装过棒棒糖的透明塑料盒中,两个月的心力,仅用两个盒子便装下了。生活大抵如此,付出了时间与精力,未必能得到同等的回报。 柳珍的手还在半空,卧室门从里面被打开了,章立早的长髮齐齐搭在腰际,衣服也换了条湖绿长裙,这件衣服不是随手从一大堆衣服中翻出扔给她的,这是章开怀送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地震发生那天她穿的就是这条长裙,后面破了几个小洞,她自己拿针补得歪七扭八,科技似乎在告诉他们,他们这一代人已经无需手拿针线了,实际有时候在生活中还是需要自己动手的。 换了衣服的她精神了许多。「我想要上学!」她看着柳珍说,眼神里没有闪躲,更多的是坚定。 老好人走到院门,看着前方黑漆一眼望不到头的小巷,转身向方寸久家走去。 第57章 我们的时光 清晨安居镇笼在厚黑的浓雾中,水泥道上的坑洼中装满照得出人影的雨水,这场雨下在子夜,经半夜沉淀地上和空中的灰尘全沉在了地面。树上的叶子都泛着新绿,仿若刚从枝杈冒尖。 凌穹打开院门,一层水雾直接扑在她脸上,她觉得这样走路最为舒坦,便没有打伞。巷口笼着雾,看不太清。迷濛间一人骑着自行车远来。 方寸久在她面前单脚支地停住,他头髮丝上有细小的水雾珠子,她张望着方寸久身后,一心寻找方便面和章林生,没留意还有几步台阶,脑袋一片空白侧着身子倒下去。她这一倒不打紧,直接倒在了方寸久怀中,双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脖颈。 方寸久在自行车上被突如其来的凌穹砸中,双腿用力站稳,脖子像要被割断般,他的两只手无处安放,抱住她不行,用手拖着她不行,纠结之余为避免她再次下沉,手臂和她的身体保持着五公分的距离。 意识到倒在方寸久怀中的凌穹像没事儿人样站起来,坐到了他自行车的后座,「走吧!不然要迟到了!」方寸久笑了笑,载着她驶向学校。 光头强打扫完他的宝贝客车,走到门口遇到从楼梯下来的老好人,他走路一瘸一拐,重心全落在了右脚。他小时候贪玩,满山坡跑把右腿卡在了石缝,脚踝受了伤,这么多年过去,运动量太大还是有影响。 「昨天又去了?」光头强看他的样子,心中便有了数。 「有奖品,为什么不努力一次呢?」奥迪的小轿车,听着动听,看着眼红。他昨晚还和杨燕躺在床上两个人说话到半夜,雨过后才沉沉睡去。他奔着小轿车去,完全是为了凌楼,驾驶证拿在手里,上班还步行。孩子没提出要求,做大人的心里总过意不去,他这辈子对国家大事不感兴趣,没做出什么对国家可圈可点的贡献。可作为父亲,他还是想给孩子树立好的榜样,给他力所能及能给的。 光头强摇头,「我是不指望能拿到什么奖品了!」 「你不参加了?」老好人心中欢喜,他不参加正好自己少了个竞争对手。 「参还是要参加的,趁此机会锻鍊身体!」锻鍊身体是一方面,再次是为了不在意内心想获得轿车的吶喊,还有一点便是躲避周金枝的唠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要不要去买根跳绳?」走到院门,光头强问老好人。 「小头爸爸那儿多得是!」 小头爸爸坐在沙发拿刀把绳子割断,再打了个灵活的结,保证起跳后甩几下就会自动松开,他弄了一遍又一遍,始终不能满意。 院里水泥地面经风一吹已经变干,柳珍拿着两个水桶进院,今早八点左右来了水,她便把水缸和水桶洗了给欧阳诗送过来。 「来水了?」欧阳诗还很诧异。这些天一直在和电视台那边沟通方寸久採访的事宜,儿子聪明独立,从小只有他提醒她的时候。事情发展到现在,她也觉得自己该成为合格的母亲了,母亲是儿子的母亲,儿子是母亲的儿子,生活的轨迹向前,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成长。学校那边说一切都会处理好不用她担心,但她还是不能放心,决定亲自陪方寸久过去。 「你还不知道?八点就来了!」她家的水龙头自停水后就一直开着。 「小头爸爸这是在干什么呢?」走过沙发时,柳珍发现小头爸爸依旧保持着她刚进来时的姿势。 「为比赛想方设法呢!」欧阳诗说,「说是冠军的奖品是辆小轿车。」 柳珍顿了顿,「你不参加吗?」 「我参加也要人家收我啊!」他们这比赛甚为奇怪,男子跳绳女子陀螺比赛,现今这社会,做事都不能有性别之见,其寓意大是如此吧!「我去只有玩陀螺了!可惜这陀螺哟,它不转我倒先会转了!」欧阳诗开玩笑说。 柳珍心里盘算着可以让章医生去,他的大肚子在震后那般严酷的生活环境下都没有减下来,如若章医生多运动,说不定能够减下来。他本来就有高血压,弄了难闻的中药调养,效果甚微,章医生却很自豪地说不升高就足以见证他医术的高明。他每天工作回来就坐在沙发,不管是人是树还是草,凡是有生命的生物,都应该多运动。 「章医生不参加?」两个人拿着桶走向后院。 「他,回来就坐在沙发上看书,除了上厕所吃饭,雷打不动,要是他是个爱运动的人,现在能变成这副样子?」柳珍的两个大眼珠滚来滚去,让人的注意力不自觉跟着滚来滚去。 「还有什么奖品?」她虽没有明说,但欧阳诗很快读懂了她的意思,她想了想,也不了解情况。 「亚军有一部诺基亚手机,季军有一袋二十斤米和五斤桶装油!」小头爸爸的声音送进另四个人的耳朵。光头强和老好人在外面也听见了。「参赛的人应该很多吧?」光头强问老好人。老好人虽是安居镇本地人,玉米土豆什么时候种什么时候收倒是知道,其他知之甚少。 老好人「嗯」了一声。 两个人在门口碰到出门的柳珍,「好些时间没见章医生了!」老好人说,「上次我在他那里弄的药很有用,您帮我问问他们药店还有没有卖的!」上次他去,亲见章医生把所有的药都抓给了他。 「哎,好——」柳珍完全没听懂老好人话中的意思,且先不懂装懂。 「你们坐,要喝点什么?」欧阳诗问。 「看你忙的,我们都不好意思打扰你!」光头强带着玩笑的口吻说,老好人面对欧阳诗虽自在了些,玩笑话却不敢说。看见走过来的小头爸爸又换了正经口吻道:「真不用了,我们特地来找他的!」 「对对对!」老好人附和。 「听说你姐上学了!」方便面问,几个人站在巷口的路灯下,成团的飞虫围着灯泡转,撞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出巷口右转约五十米是一家日用品零售店,店前摆着齐腰的大规格冰柜。章林生拿着大脚板冰棍站在路灯后面的马路牙子上,他清楚记得自己在这里大哭时的情景,现在这样平平安安站在这里吃冰棍真是幸福。 「哎,老么,你姐是不是上学了!?」方便面用手抹了下嘴,从路灯下抽身走向马路牙子,章立早他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只记得一头乌黑的长髮。 章林生回神,「嗯。」路灯后面的马路牙子在灯的背面,一片漆黑。从旁边店铺的招牌蹭出的霓虹照亮了章林生的半边脸。方便面用手转着他的脸到亮出细看,边看舌头在嘴里不安分地发出声响。「一点都不像!你这塌鼻子,完全没救了!」 章林生拍掉他的手,擦着脸道:「黏煳煳的!」方便面摸了摸自己的手,冰激凌漏了一些到手上。「邋遢的傢伙!」章林生后一句语气里满是嫌弃。 「你小子,给你点颜色你就了不起了!」方便面骂骂咧咧,看见左右手各拿着两个冰激凌的方寸久立马走过去。 凌穹到马路牙子站了会儿,拍死了好几只蚊子后又回到灯下,她一开始嫌路灯下蚊虫多,吃冰激凌都怕把蚊子吃进肚子里,就到了马路牙子上,哪成想马路牙子上是蚊子安营扎寨的场所,她刚去就被包围袭击了。萧望却不管这些,他头顶着灯吃得津津有味,甚有被烤死的蚊子落在他身上他也没察觉。他觉得手里的冰激凌就是萧愉,他要把她吃进肚子里消化掉再排出来,萧愉就是一坨屎,连带把他都熏臭了。 方便面拿过方寸久右手的两个冰激凌,左一口右一口。凌穹过去想要抢过一个,另一个上面的塑料盖还不及拿掉,他从下面一口把纸也吃进了嘴里。 「给你!」趁凌穹气得跺脚之际,方寸久笑着把打开的冰激凌放进她嘴里。她愣住几秒,看着方寸久的笑容,心底涌上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咽下冰激凌,偷偷看了方寸久一眼,或许是他站在灯下的缘故,他整个人都耀眼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第58章 我们的时光 「萧愉还没回来?」萧望飞起一脚踢开门,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响后撤回一段距离,他又用手企图把它固定在墙上。 「门惹你了啊?」躺在沙发的光头强被这巨大的声响惊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坏了是不是你出钱做新的?」萧望面对他的吼声没有却步,他大摇大摆进了卧室,故意把门关得山响。 光头强的身体又是一抖,他强抑制住内心的胆战心惊,「你是比老子强吗?要是成绩也能跟着你的脾气一路飙升那我也能含笑九泉了!」他因为赋闲在家的事跟周金枝吵了嘴,躺下不到三秒又站了起来,这家里闷得很,大的小的都不给好脸色看,现在自己只是短暂失了工作,又不是终身残废,说话做事都要畏畏缩缩了。越想心里的苦水向上翻涌得越厉害,此刻站在窗前,他甚至觉得苦水已经到了嗓子眼,较晕车呕吐难受胜过百倍。 院里老好人在院里剥大蒜和葱,他是个奇人,明明眼泪翻出眼眶直往下流嘴里还说对他完全没影响。只要他在家,这些事全都包揽在他身上。刺鼻的味道熏得光头强闭上眼,再睁开时心里没那么堵得慌,「这么晚还在工作?」他拿起屋檐下的小凳走到老好人身边放着坐下。 老好人原想就在家里处理这些,又怕味道关在家里出不去难闻。他一个人受着就够了,何必拉着全家人一起遭罪? 光头强也看惯了他在院里做这些琐事,看了老好人的所作所为,他恍然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了。世界上的人就是这样,越和人比较越觉得不如意,如果不和别人相比,似乎又堕入了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泥淖。为什么总是两难境地?中间那片土就那么难寻吗? 「不工作没有饭吃哟!」老好人长嘆了句。 「没有饭吃也难,被人嫌弃也难,过去难,现在也难,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光头强说着,两行眼泪流下来。 老好人回头看见他脸上泪,便把洋葱连同凳子都移得离他远了些,「这些东西熏人,你离远点!」他边移边说,「闻着难闻,对身体却很好,北方人都不做熟,直接吃生的!」这些年他一直在北方的建筑工地,风俗了解了不少,可没有一样学会的,就如吃大蒜,菜里必须放点以佐味,要是吃生的,他始终没能学会,甚至连一次的尝试也无。 「吃生的对身体好!」光头强附和,用他的涤卡上衣衣袖擦掉了明原因却不想承认的眼泪。 老好人看了几眼光头强,越看越觉得他今日的神情和往日不同,又想到他的话中带有苦闷之感,「你怎么愁眉不展?」 「镇上能不能找到适合我的工作?」 「你不跑车?」 光头强看了卧在院子另一边的客车,灯光照着只能看见车旁侧的白漆,玻璃如故,心里一直闷闷的,也不想把它开去修理厂,不是说被唐番一群人吓破了胆,而是开出去也没人会坐他的车,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强大得他完全插不进去脚,甚或说唿吸都会让人察觉到异样。「跑车也没人!」 「要不你去找找宋征?」 「找过了,人家不肯见哟!」他还特地买了两条好烟和几斤好酒,可这人就像传说般,根本没人知道他的住处。为这事周金枝唠叨了好几天,嫌他没打听清楚就乱花钱,现在酒和烟还放在柜子里没动,留待需要时再送出去,自己是捨不得喝的。 「噢,这样啊!」老好人低头剥葱,他也没见过宋征本人,他一度认为,这般被人口口相传的人物只会活在电视广播报纸杂志上。「手可摘星辰」的场面想都别想,只管不要把人生过得庸碌就好。 「要是有合适的工作帮我留意点儿!」老好人答应了声,拿了凳子和蒜盆向屋里走。走到门汀又回头,「要不要去找小头爸爸下一局?」 「可以!」光头强正愁没事霍霍糟糕的心情。 「那您在这儿等我一会儿,要不您先去也行!」 「我去找找章医生!」 章医生回来又带了两斤排骨,排骨炖在锅里,柳珍心疼了一遍又一遍,这是全家好几天的生活费呢!给章立早交了学费,口袋里没剩了几个铜子,还得留点钱以备急用,现在留着急用的钱是没有,这些日子也还算太平。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变得小气,之前的她何时这般算计过,不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一年四季厨房从没像这般空过,吃饭的人没感觉,做饭的人哪怕缸里多了一升米罐里少了一勺油都一清二楚。 「你给凌穹的爸爸抓的什么药?」她想起白天遇见老好人时的谈话,章医生正在整理病歷,每次只要整理病歷他的心情就会意外变好许多。 「噢,」章医生拿着一张病歷,他的思绪活蹦乱跳,像一尾鱼终于跃过了龙门,「我明天回来时给他带点就是!」 「可不能再收人家钱了!」柳珍说,章医生是个仗义人,可在人情世故上缺了根筋,上次老好人到他工作的诊所,买了药给他钱他二话没说便收下了,他又不是诊所的老闆,卖了人情自己掏腰包的事他可做不出来。即便他是诊所的老闆,也是生意人,要养家餬口,虽说医者仁心须有悬壶济世之风,这样的心他也有,无奈医生也是人。他有存在的意义时保证自己不被饿死才能更好的悬壶济世。 「不收钱我全家喝西北风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你这人思想有点问题,家里的这些家具,人家没有花钱吗?还有,房租分期付晚了那么些天别人也没说什么!道理人人都有一套,可是人活在世上不全是理,还有一份情!」 「家具?我们租房的前提就是屋里要有常用的家具,房租在合同上写得明明白白,分期付款,嗯,钱在我手里,我愿租谁的就租谁的,我愿租在哪里就租在哪儿!」章医生悠悠缓缓,说的话像流出的水。 「你有选择权别人没选择权?你看看那合同,人家可是按最低的价格租给你的!」 「除了我,也没人愿意租这种房子!」章医生放下病歷,忽觉他这话说得太欠缺考虑。地震中多少流离失所的人,身体没被水泥砖墙砸烂都是幸运,他的家还在,何必去在意房子? 「你对,你说的都对!」柳珍走进厨房,锅碗瓢盆碰得叮噹响,锅里肉腾起的热气熏得她愈加急躁。她赶紧打开水龙头,掬了几捧洒在脸上后火势才没有蔓延。 凌穹回家就进了卧室,凌楼买了她最爱的蛋挞叫她她也没应。她扑在床头,向左滚,被子跟着左滚,右滚被子又跟着散开,从早上的意外开始,方寸久一整天都在脑海里打转,打转也就罢了,还偏偏带着他那种让人无法抵抗的笑意。她下定决心再也不正眼看他了,那种感觉太奇怪,她好像被困在了他的笑容里,这世上,除了唱歌,没什么能困住她。实际她也不清楚唱歌能不能困住她,她目前的状况是一天不哼几句心里就憋得慌。 「她怎么了?」凌楼拿着盒蛋挞问杨燕。 「谁知道呢!」 「不吃我们可就吃完了!今天没做晚饭!」凌楼贴着房门大声说。 「滚——」她抓起枕头精准砸到门上。 「不要管她,肯定是外面又买了东西吃,一点都不知道节省,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早背着背篓满山坡寻药草卖了——」 凌穹捂住耳朵,杨燕什么都好,除了经常翻过去的那本旧帐,她的那本旧帐,大概也只有她自己不觉得烦了。 第59章 我们的时光 「河东狮又在发飙了!」萧望听见楼上凌穹的声音,感嘆了句走出卧室,他环视四周,光头强不在,每次他说自己时他都会选择进卧室先避避风头,多数情况下都是光头强自己先消失。 所有的菜都已上桌,周金枝本想拉开嗓子叫他,他自己像是察觉到了般出来了。 「萧愉呢?」萧望问。一届比一届的学生有才,萧愉在学校又有了新的绰号——普拉达婆婆。倒不是说她如何奢侈,一切都根源于她的高跟鞋,难怪那天那几个男生乖乖叫他「爷爷」,乱套了,一切都乱套了。 萧愉在玄关换鞋,萧望气沖沖奔到她面前,萧愉把平底运动鞋放在鞋架,提着装鞋的口袋走向卫生间,萧望在她面前就是个虚无的存在。「你在学校像茅坑里的石头可不要带上我!我现在已经下定决心好好学习了!你在学校的样子,已经深深破坏了我在学校的形象!」 她把口袋放在卫生间,里面装着双黑色高跟鞋。「你有形象吗?我倒是希望你不要在学校惹是生非,就算学习不成也要有学生的样子,你那些衣服在家里穿看着都刺眼!」她边说边走向饮水机,萧望看了她的鞋子一眼,眼皮恨不得翻上头顶。 萧望怒气沖沖,自知说不过她,气得牙齿打颤,只好回到餐桌吃饭。 「爸呢?」她拿着杯水到餐桌前问。 周金枝和萧望已经开始吃饭,「谁知道跑哪儿去了,不要管他,我们先吃!」 老好人上楼放葱蒜时凌楼正打开蛋挞包装盒,他拿了两个急匆匆赶下楼,边走边吃。 光头强走到章家院门外,无意听见章医生和柳珍的后小半段话。他在台阶上僵住,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他租的也是老好人家的房子,章医生的话不是全无道理,但听着让人心里不怎么畅快。回头看见急急走来的老好人,他当即退回向老好人走去。「叫了章医生吗?」 「人家明天还要上班,时间也不早了,我看还是算了吧!」他拉着老好人就往方建中家的方向走。老好人被他拉着走出几步后又停住,「还是问问他吧!」 章医生听见外面有说话声,偏着脑袋细听却没再听见声音。回到沙发坐下,敲门声响起,他抬头,老好人和光头强站在门口。章医生扶着腰站起来,如今他灵便了许多,在站起来时不需要反覆试探,「进来坐!」 「在煮肉吃?闻着就香!」老好人吸了吸鼻子说。 柳珍走出来,「坐下来吃点?」她笑着说。 「不用了!」两个人齐声,光头强看了老好人一眼,「我们都吃过了!」又道,「章医生还没吃饭?」 「还没呢!」柳珍答,章医生走过来,「找我有事?」 「既然章医生还没吃饭就算了!」光头强抢着回答。 「我们去小头爸爸那儿下棋,顺道过来想问问你去不去。」老好人说,神情喜滋滋,他还沉浸在蛋挞千层被嚼碎的快感之中。 「好!」章医生看了病歷心情甚好,竟出人意料地爽快答应了。 盘里还剩最后两只大虾,是萧愉从菜市场带回的,「给爸留着吧!」话还未说完,萧望抱着与她作对的心理把两只大虾全部塞进了嘴里。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做了萧愉的弟弟,萧愉的优秀自不必说,偏偏还这么厚脸皮,优秀和厚脸皮加起来,真是无法想像。之前班上有人叫她老巫婆,脸色都不带变的,心理素质也是极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老妖精!」两只大虾占据着他的嘴,说话口齿不清,口水从大虾身体的缝隙出来喷到旁边萧愉的碗里,他说话也故意对着她说。 萧愉紧皱着眉头,她心里一直在告诉自己作为一个成年人,不能和萧望这样的小孩子一般见识。萧望和学校课堂上的学生年纪不相上下,自己很完美的忽视了他们加诸在她身上的不满,为何不能忽视萧望呢?正因为是她弟弟,她才更不能忽视,她的弟弟想藏在周金枝的羽翼下,这也是她无法容忍的。 萧望一脸得意,大虾的壳被嚼得嘎嘣脆,此时也不管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脑袋也能吃了。 虾壳在牙齿间打滚儿时萧愉探手揪住他的耳朵,他意识到在捂住自己耳朵时被萧愉占了先机。「在学校不好好学习惹是生非怪脾气还多!」她揪住萧望的耳朵像拧麻花般。萧望疼得眼睛鼻子嘴巴眉毛皱在了一起,但没发出声响。他的手绕到萧愉的后背一把抓住她的短髮,虽是短髮,于萧望来说已经足够。 萧愉自不示弱,抓起桌上未吃完的菜就在他脸上揉做一团。「普拉达老婆子,你想想你自己在学校,还不如我,有屁资格说我!」他着急忙慌咽下嘴里的食物,口齿清晰了许多。 周金枝在厨房听见外面的响动,走出来一看,两个孩子在桌旁手不见手,头不见头。两个人从小打到大,也不值得惊奇,但她仍忍不住去劝解几句。「小心点,不要真伤着了!」眼光却落在桌上,虽是剩菜,被他们这般糟蹋了实在可惜。 「去,要打架去外面!」在她弯腰收拾桌上的盘子时,萧望挣扎着碰掉已到桌沿的盘子,周金枝忙伸手居然抓住了,就在她沾沾自喜自己的敏捷时,另一端的盘子应声落地。 「你们就打吧,把家里的东西全弄没了心里就舒服了?」她已然泄了气,任他们怎样似乎也不关她的事。 「放手!」萧愉左手揪着他的耳朵右手把他的脸挤得变了形。 「你先放!」萧望右手拽着她的头髮左手把她的脸挤得变了形。 「一起放!」萧愉提议。 「好!」说好一二三一起放,萧愉留了一招,在放开时又狠狠拧了几下萧望的耳朵。 章医生在旁边看他们下棋打起了哈欠,这世上大概再也找不出整天围着各种草药转更有意思的事儿了!老好人即使每局都输,却执着的坚持着,因为心里存着必赢的希望,所以即使这辈子都赢不了小头爸爸,他也打算在剩下的岁月中写满不放弃。 「来来来,我来一次,我就不信了,像我这么因为好学头髮都掉完了的人,不信将不了他的军!」光头强捲起袖子,摆出一副要干大事的架势。章医生又连打了几个哈欠,「章医生,要不要来一局?」他坐到小头爸爸对面,才想到镇北哈欠连天的章医生。章医生立刻慌了神,他象棋上的字都认不全,他从小只知死记硬背,如此耗费脑力的事情和他折断腰的事情同样痛苦。 「不,不用了——我看看就好,看看就好!」章医生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摇完他自己都晕了,眼前有了好几个光头强在晃,看着像是撒在眼前的白月光。 光头强也不推辞,当即摆好棋子拉开阵势,小头爸爸站起来,双臂撑在桌沿盯着光头强。光头强眼睑的皱纹全部聚集到鼻樑两侧,时而抿嘴又张嘴。 「快点!」小头爸爸急了,他不拍桌子,专拍自己的腿,拍得章医生一惊一乍的。 「你稍微等等,让我想一下,就一下!」光头强带着安慰似的口吻对小头爸爸说。 章医生看得无趣,借着月光在院里踱步。脚挪一步,那身体便跟着动一步,人生,不过是跟自己的影子较量的过程,分不出高下,我把你揍得鼻青脸肿的同时,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走到最后,不过是跟自己和解。 小头爸爸实在等得无聊,就跟在章医生后面踩着他的影子,光头强挠着光头,他恨不得在脑中植入晶片。老好人的焦虑不亚于光头强,若他成功走出这一步,那他就前进了一大步。 凌穹摘掉覆在身上的被子,兴致勃勃地打开门到了客厅,算了吧!吃东西或许能把缠绕在脑海的乱麻捋顺些。 「蛋挞呢?」凌楼在客厅宣讲他这几天到沉梓村劳碌奔波的所见所闻。「蛋挞呢?」她踏着打鼓似的拖鞋餐桌厨房冰箱走了一遍,包装纸的影子都没看到。 凌楼指了指他的肚子,「这里还有,要不要?」 她做出嫌弃的表情,「真不做饭了?」她问一旁嗑瓜子的杨燕。 「你以为我唬你的吗?」 第60章 我们的时光 放眼望去,满眼青灰,雾已经散尽了,雨落在地面溅上脚背脚踝,没有凉意,反把闷热的气息带走了,安居镇最为舒爽的季节即将来临。 凌穹站在门前,伸手接屋檐的水,看它在手掌开出花朵。 萧望斜挎着书包出来,他右脸靠耳朵处像汉字笔画「撇」着三道指痕,结痂成了暗红。「经常生气对身体不好!」他这话说得相当委婉,想到昨晚凌穹的喊叫声他看似无厘头的来了一句,对凌穹,他心底始终藏着三分畏惧,初见即受了她一脚,畏惧被刻进脑海心脏,轻易抹不掉。他看凌穹似乎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又道,「昨天晚上,我都听见了,你在家里鬼哭狼嚎的。」 凌穹甩落掌中的雨水,没有继续话题:「你和你姐打架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萧望和她同站在檐下看雨,空气中带着清晨独有的气息,吸一口感觉发梢都倒立起来。 「我和她打架是家常便饭!」萧望带着满不在乎的口吻说,他觉得隔段时间不和萧愉来一仗他就不是他,萧愉就不是萧愉,他们这个家都不是家了。家人嘛,怎么可能不在吵闹中度日,吵闹是日常,吵闹才能越来越有滋味。「你不会和你哥从来不吵架吧?」 「不吵才怪!」提起凌楼她便想到昨晚的事,「真想把他大卸八块,一块蒸,一块煮,一块油炸……」 萧望干呕了两声,「好了好了!」他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翻腾的胃总算安分了些。 凌穹像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抓出雨衣,她的雨衣夹在她的书包和后背间。两个人穿上雨衣走向旁边搭起的棚,骑上了自行车。 「等——等等我们!」方便面的自行车后座坐着章林生,一绿一红两件雨衣格外显眼。他的屁股离开自行车后座,风汩汩从脖颈灌进整个身体,「啊——怎一个爽字了得!」他一声长喝,风衣被吹开扫上后座章林生的脸颊,章林生冷不防吃了好几口雨水。吹来的雨水打过来方便面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大片。「快,帮我弄上!」他半偏着头说话,「这风吹的,这雨下的,还让不让人上学了?」 章林生伸出双手艰难把雨衣弄得环住他。 凌穹把自行车蹬得飞快,雨水赖在睫毛上加上像断线的珠子似的倾盆大雨,前方朦胧,看得不甚清楚,凭感觉绕过人车。「哎——方便面叫咱们呢!」萧望在后面喊。她只当没听见。 章立早背着书包打伞走在路上,伞遮住她的脑袋,只能看见黑色帆布书包和蓝色校裤。她的帆布鞋里进了水,踩着发出咕咚声,可是被风雨声盖住,她自己能感觉到声音。 萧望在自行车上匍匐看,看到乌黑的头髮他冷得缩回身子,脚变得不听使唤。女鬼现世了,他自心底发出感嘆,他假装没看见她,呜唿一声蹬着自行车从她身边掠过。 「那是不是你姐?」章林生把自己的手当纽扣抓着方便面的雨衣不放。 「是。」他看见搭在书包上的黑色长髮就认出来了,章立早那把茂盛的头髮之前在学校时不知就羡煞了多少女生,可她对人总冷着一张脸。没人敢惹她,在学校没什么朋友。她一直也独来独往惯了,自己一人也乐得逍遥,这世上谁也靠不住,能靠住的,只有自己。 「要不你下去,让你姐上来!」他为了彰显他怜香惜玉的风度说。 「她不会上来的!」章立早典型的面瘫脸,在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所以在他看来,章立早就像一部天书。他曾多次企图惹怒或逗笑她,均以失败告终。当然也给章立早留下了顽世的印象。 「下去!」方便面严令他。章林生看他这般热情,一步跳下了车,方便面的雨衣面对风雨又开始作祟,一个劲儿地向后飞又向前拍打。 章医生昨晚观棋回来错过晚饭柳珍便随便给他热了点东西吃了,今日放假,本是补觉的好时机,肚子却一个劲儿地叫,叫得他不情不愿起床。 此刻他吃了早餐,回到卧室准备补一觉,转念一想这样不利于健康。打消念头后他从柜子里拿出获赠的锦旗,被章立早上学的事宜耽搁,到现在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挂上。章医生是对自己工作成就有情结的人,即便一点成就,他也觉得是人生中头等大事,需留作纪念才行。 风中带雨拍打窗棂,柳珍站在门前看雨,同样的雨下在不同地点,那雨也发生了变化。在映秀镇时她觉得那里的雨较安居镇的雨急且味道不如安居镇,此刻身在安居镇又有了相反的感觉。人身上真是自带些贱脾气,身在福中不知福。 昨晚跟小头爸爸斗棋到深夜,老好人睡了这么长时间来难得的好觉。建房子几乎花掉所有积蓄,杨燕又受了伤,建筑工地工头捲款逃跑,祸事一桩接一桩,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不是普通人能感受到的,那些都属于有能力大起大落的人,大起大落也需要资格,他这样的普通人很难承受住这些。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苦闷着呢! 窗外的雨未歇,从凌晨两点半下到现在。 「吃早餐了再出去?」杨燕泡了杯金银花茶在喝,她本来不注重这些,都说喝花茶多么多么好,喝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齐奶奶送来是一份情,她也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 「不吃了!」老好人的回答被关在门外。 柳珍站在门口,看见院墙外一把伞慢悠悠飘过来,隐约见着伞面是天蓝带白色小花。 小头爸爸把伞面挨着头髮盖住脸走过来,他握着伞柄的样子像抓着木头飘在海上的人。迈着小碎步来的他惹得柳珍先笑了,「你怎么这样打伞?可以打高点!」她边说边做动作。小头爸爸缩着脖子跑到台阶跺脚,白色的鞋上沾了泥,柳珍接过他手中的伞,「你进去,伞我来收!」他却站在那里不肯进去。 「鞋上有泥!」他提起裤子把右脚踏出一步给柳珍看,收回右脚又踏出左脚。 柳珍醒悟,像他这般鞋上一尘不染的人,自是忍受不了白鞋上全是泥水。「噢,擦了再进去!」她把伞挂在玄关处墙壁的横排挂钩上,又从上面拿了条干净毛巾给小头爸爸。 「章医生在吗?」他坐在沙发上坐姿像个领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谁找我?」章医生拿着锦旗出来,听声音他就知道是小头爸爸,装装样子拿捏着腔调说话。 「我!」小头爸爸头也不回。 柳珍抢过章医生手中的锦旗后推了他一把,「人家找你呢,快去!」章医生被她一推几步便到了沙发旁。 小头爸爸看见章医生惊恐的样子,心里乐出了花,「被吓到了吧!」他看着章医生笑出声,章医生的惊恐完全是被柳珍的那一掌推出来的。他也不想分辨,直挺着腰在沙发坐下。 「你参加运动会吧?」小头爸爸说,「你看看你,就应该多运动!」他看着章医生的肚子嘴角下拉。 章医生看了眼自己的肚子,负载确有些重,别人都是后背背着一团负重前行,他却把这一团转到了前面,所以在别人眼中他成了生活如意,不用担心现在以及未来的一类人。 「对,就该多运动!」老好人把伞挂在挂钩空处,背后背着一团走向章医生和小头爸爸。 光头强看老好人抢先一步走出门走向章家,拿着伞又进了屋。 第61章 我们的时光 「哎,章立早,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齐磊,喜欢吃方便面,还有,你看我这头髮,是不是很像方便面?所以大家都叫我方便面!」方便面放慢车速跟章立早的步调保持一致。 「你好吵!」章立早抬伞看了他一眼丢出三个字。 「吵也有吵的好处,热闹嘛!」章立早加快步速,想把这只麻雀远远甩在后面,「到学校还有一段距离,要不要我载你去?」 「不用了!」她果断拒绝。 「不考虑下?免费!」他像个人力车夫追着衣着光鲜的人。章立早脸上没有怒意也无笑意,紧闭双唇不肯再说一句话。 老好人紧挨小头爸爸坐下,柳珍急忙去泡了金银花茶,上次拿来的还没喝,后来齐奶奶又送来一大包,她给各人倒了一杯后在章医生身旁坐下。 「您真不准备参加?」老好人问。说起安居镇的运动会,春秋各举办一次,安排也让外面的人大跌眼镜。主办方说运动会就像四季齿轮,转动拉着人生这辆大卡车前进,每年举行两次,比赛的项目却不同。共分三场,上午男子场,下午女子场,晚上是男女混合场。 比赛的项目也不同,男子有踢毽子、跳绳、袋鼠跳和象棋,每期赛季只选择一种项目进行比拼。女子有马拉松、陀螺、篮球和书法,男女混合的有拔河、花样跳绳、唱歌和跳舞。 这场秋季运动会男子是跳绳,女子是陀螺,男女混合则是花样跳绳。 章医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你们看我这体型,不行,绝对不行!」单纯跳起来都成问题,更不用说还拿根绳子甩来甩去了,万一不甚打到自己,大伤不会有红痕还是会有的,这不是闲着没事儿找抽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章列俊胆小鬼!」小头爸爸大叫,老好人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小头爸爸兴致大发,当即咬着老好人的手不松开,几个人帮忙才把老好人的手和小头爸爸的嘴分开。「你和九哥该换换才过得去!」老好人看着手上的牙印甩了甩手,「这不用注射狂犬疫苗吧?」 小头爸爸斜睨老好人一眼,低着头不说话了。 章医生神色尴尬,他挪过去拍了拍小头爸爸的后背:「多大点儿事儿呀!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小头爸爸看着章医生,满脸委屈:「不要告诉我儿子,我儿子可厉害了,我不想让他看不起我!」几人心里一阵心酸。 「对,你不参加对得起你的体重吗?」柳珍急忙插话,顺水推舟地说。 「好,参加就参加!」章医生雄赳赳气昂昂。 「听说方寸久要上电视了?」柳珍问。 「是我儿子!」小头爸爸急忙分辨,一扫之前的委屈落寞,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 「对,您儿子要上电视了?」她又重复了一遍。 小头爸爸撅起的嘴收回来,嘴角上扬,「谁叫他是我儿子呢?」其他人都撅起嘴,「你们也不要羡慕,你们不是也有孩子呢吗?别人家孩子千般好万般好,也不如自己家里的孩子。」几个人从他最后一句话里寻到了安慰,羡慕还是继续羡慕,羡慕是表面上的言辞,内里的还还是觉得自己家里孩子好。 「早上跑那么快干嘛?」放学凌穹也没等方便面他们,独自一人骑着自行车飞快回来,回来后就在院里跳绳,她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方便面走近凌穹,凌穹张望着他身后,「你不是也要参加运动会吧?」方便面打趣她。 「你管我呢!」只看见方便面一人,她高兴之余又落寞。落寞后又觉得心烦,心烦到跳绳跳得上气不接下气都无法把心底的闷气吐出来。 「看你也不行,」方便面手里拿着方便面嚼得有滋有味,牙齿和面撞击的瞬间几如火花乱飞,他吃方便面总能吃出牙齿和冰块缠斗的响动,鱼刺碰到醋软绵柔顺的姿态。「也可以,」他偷笑,指着她扎起的马尾比划,「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凌穹蹲在地上喘气,摸了摸自己的马尾,既然已经能扎起来了,就继续留着吧。她剜他一眼,恨不得把他的嘴撕成一张蛤蟆嘴,她站起来准备进屋,章林生自院门外而进,又没忍住张望,还是没有看见方寸久。方便面拉住她,把没吃完的方便面扔给章林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说真的,花样跳绳,你参不参加?」 「没时间!」她甩掉方便面的手进了屋。 「我参加,我参加!」萧望从屋里飞奔出来,在门口遇见凌穹,看她心情不好,便给她让了路。 「魂不守舍,看了还以为你喜欢着谁呢!」方便面嘀咕,凌穹停住脚步,「喜欢着谁」四个字像针管里的药水,注入她的皮肤在全身血管游走。她拍了拍脸颊,跨过门槛上楼。 凌楼在楼梯间追上她,他买了盒蛋挞恭恭敬敬送给凌穹作为弥补,又弯腰接过她手中的跳绳。凌穹心里也不觉得气了,她的生气总是来得慢去得快。「不想吃了,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上学!」说完向走向卫生间。凌楼后退一步拦住她。「不急,十分钟,五分钟就够了!」 「要我帮你做什么?」她懒懒地问。 「这个,」他从裤子口袋掏出上次买的项鍊,「帮我带给萧老师!」凌穹明白他的用意,她走到沙发坐下,「想好了?」凌楼把蛋挞和跳绳放在桌上。 怎么想他都觉得这是一种难得的缘分,「不去想结果就好了!」他拍了拍后脑勺,头疼欲裂,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看见过几次的那辆白色大众驾驶座上的人,就是覃涛呢? 凌穹拿过他手中的项鍊,打开看了一眼,两颗连在一起的「心」和「星」,店员介绍说流浪的星星拥抱另一颗心,她没在意所谓的寓意,只觉得好看就买下了,当时凌楼还埋怨她这样的礼物怎么可能以家长的身份送出,凌穹鬼点子多,还说多请萧愉吃几顿饭后再送出去不是水到渠成吗? 如今可好,生日没赶上,饭没请人吃,礼物还要让妹妹帮忙送,真是太窝囊了。 「好吧,看在你这么急需一个人管着你的份上我就答应了!」 凌楼站起来,想了想又坐下,「喜欢一个人什么感觉?」 「喜欢一个人,就是看着她的背影都心跳得厉害!」凌楼很认真地说,上学那会儿他坐在最后的位置,看见坐在前排萧愉的背影就是这样的感觉。 凌穹应了声,走到浴室,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疑心她确实喜欢上某个人了。躺在床上,她默默想着和她有过接触的男生,班上的男生自不必说,外班也有认识的,还有这一片儿的几个。可是,之前班上也有那么多男生,自己究竟喜欢哪一个嘛,这种感觉,是最近才出现的,也就是最近接触的男生才有可能。她越想越摸不着头绪,越想越觉得头大。还有一种可能,她没有喜欢上任何人,方便面的对嘴和她自己的胡思乱想编织了一段姻缘。 光头强在院里看见提着手提包挺腰步伐悠缓的章医生,眼光一直追随到他进自家院子。他背手绕着客车走了几圈,他从老好人那里看到过租客的信息,较章医生前有两个人来看过凌家老屋,对房子和老闆都很满意,其中有一家价格都已商议定,只等着签合同。 可是后来搬进来的却是章医生一家,这让他摸不着头脑。 他在车头前站住,背着手看着挡风玻璃。过了会儿又踱到长久酒馆,门上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牌子上还留了电话号码。专注营业的欧阳诗今天竟然关了门。他脑袋里全是问号地回到家,周金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重播相亲类节目,他实在搞不懂,这种节目也能让她时而涕泗纵横,时而笑得前仰后合。 「欧阳家的酒馆今天怎么没开门?」 「陪方寸久去庆安了!」 「去庆安干什么?」 「方寸久要上电视了!」 「都去了吗?」 「去那么多人干嘛?明天的午饭你给小头爸爸送去,顺便也看看狗。」 光头强像只老鼠吱了一声后抱头鼠窜,趁周金枝还没把话题扯到萧望他的无用前还是赶紧逃脱虎口为妙,周金枝看电视正看到兴头,也没有理会他。 踱到章家院门前,听到旁边院里似有老好人的声音,他绕过章家院子,直接去了方家院子,老好人和小头爸爸既没有下棋,也没有跳绳,而是就着一小碟花生米在喝酒。 白天下过雨,晚上天空又钻出了几颗星星,月亮是没有。没了月亮洗净的天空的星星更加明亮,鼓着身体一闪二闪三闪。白炽灯吊在葡萄架上,飞虫的身体撞在上面发出声响,九月的安居镇情绪饱满,时晴时雨时太阳时乌云。小头爸爸神色如常,老好人两颊泛红,已有了深沉的醉意。 光头强在石凳上坐下,「你们不知道吧?章医生他们一家是从地震重灾区搬来的!」老好人张口就是一阵酒气,「想想那场灾难啊!真是惨,凌穹他大伯一家,当初叫他们不要搬去,不听我的,这下好了,夫妻俩连带女儿,全没了——」光头强拿过他手边的酒杯,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撞到地上! 「没了好,省得留在这世上还过这艰难的日子?」老好人趴在桌上呜咽,鼻子吸得哗啦想。 小头爸爸拍嘴两个哈欠被手阻挡又放出,啊的不连贯,老好人心里的有些苦水也只能向他倾倒了。记不清是那一年,临走前兄弟俩还大吵了一架,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要和他往来,两年过去,一个在汶川,一个在安居镇,电话没打过一个,简讯没发过一条。如今,一个在天空,一个在地上,遥遥相望,惟有泪千行。 第62章 我们的时光 老好人心里的苦,不是兄弟不睦吵了嘴,也不是哥哥一家在地震中的悲惨遭遇,而是到最后,他们也没能和解。谁都不愿低头跟对方说一句,不说带有歉意的话,就连争吵也没有。兄弟俩是双胞胎,同样的心软犟脾气。说过的话发过的誓,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这些苦他不敢当着杨燕说,杨燕对他这个先出世两个小时的哥哥恨之入骨。典型的不务正业,今日在陕西,明天又到了甘肃,话说得好听,实际没有一句实话,快四十岁时找了个四川女人做老婆,当了上门女婿,女人家里有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不过总算是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超过一年了。这个同胞哥哥曾因诈骗在监狱里还待了三年,故他每次来时,杨燕要么去齐奶奶家,要么去街上逛,眼不见为净,走后还要狠狠往门前泼几盆水。钱还是他进局子前借给他的,那时他吵着说要做生意,后来进了局子才知道做生意是个幌子,不过是作为骗人钱财的道具。 「还欠我五千块钱呢,什么时候还我?」老好人前额磕在桌上迷迷煳煳地说,他一般不喝酒,只要喝酒就容易醉。小头爸爸站起来走到他后面拍着他的后背,不拍不打紧,一拍吃的喝的全吐了出来。 「吐了,吐了,臭死了!」他跳着后退几步接着跳,边跳还舞起兰花指,带着兰花指他小碎步绕着院子跑了起来。 「这人,」光头强不敢再拍老好人的后背,「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他站起来,到屋里给老好人倒水。人心里要是没点苦水,仿若就白来世上走了一遭。 章医生放下《本草纲目》找进找出,找上找下,除了章林生和章立早的卧室,其他地方翻遍也没找到他遗忘又被记起的锦旗。「我的锦旗呢?柳珍——」他没忍住叫了他的妻子。问完他想起柳珍没在家,便颓然在沙发坐下,也没了看书的兴致,看着天花板发呆。 柳珍拎着大包小包走进院里,隐约听到章医生的声音,「干什么?」章医生心里颤动了几下,还以为出现了幻觉,回头柳珍在玄关换鞋,「帮我拿进去!」 章医生向她走去,边走边问:「我的锦旗呢?」他拎起袋子走向厨房,柳珍换好鞋跟在他身后,出去时穿着跟着她从映秀镇颠沛流离到安居镇的凉鞋,走到巷口鞋帮和鞋底分离,本来初到镇上时鞋底已经烂掉,她想着还能穿些时日,没捨得扔掉。今天穿了,彻底报废了,走到巷口彻底坏掉后她索性脱掉另一只鞋,光着脚走了回来。 「我怎么知道你的锦旗?」她把今晚要吃的东西拿出来,把新买的东西塞进去。冰箱小,买的不多,却装满了冰箱。 「小头爸爸来的那天,不是叫你帮我收着了吗?」 柳珍停住手中的动作想了想后觉得是有这么回事儿,一时也想不起锦旗的安身处,「我找找!」 「晚自习你跑哪儿去啦?」方便面问凌穹,学校旁边的麻辣烫摊周围围了一圈人。 摊前人很多,凌穹费力挤进里面。「这个,这个,这个我也要!」她指了猪肉丸子,又要了羊肉,还要了鱼丸。 「吃这么多,迟早变成个大胖子!」方便面借着和凌穹说话的当儿肩膀用力也挤进了人群。 「白诸葛的课我哪儿敢逃?掐指一算就找到我了!」凌穹说,说来白诸葛真乃奇人一个,给他们班班主任支招准确无误在网吧里抓到当晚翻墙出去玩游戏的男生。方便面和萧望的心紧缩,幸好这个人不是他们班的班主任。 凌穹没有逃课,她和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学生换了位置,为了把班上所有男生的背影都看一遍。结果看着所有的背影都脸红心跳,其原因是白诸葛叫她到黑板做了道数学题。上讲台踌躇了半天就写出了一个「解」字,这人果然窥探到了她的心思。 「也是,听欧阳阿姨说她还去四川参加过救灾,汗水都流成黑水了,就沖这一点,我就佩服他。」 现在吃麻辣烫的确不是最佳选择,空气中的闷热还未全数褪尽,热气打在脸上难受得很,为了满足口腹之慾也顾不得了,有得有失,才是人生的常态。 「你姐没救了!」方便面对章林生说,说着拿了一串面筋给他,章林生咽了口口水还是决定不吃,今早吃饭大概是没有吃肉的缘故,他重重把舌头咬了一口,现在吞口水都觉得疼。「像我这么温暖,看起来这么阳光的人都爱理不理,怕是天上九个太阳照着她都不会融化了!有没有觉得跟我在一起所有的东西都在围着我转?」他问凌穹。 「说的怕不是你吧!」章林生咬着舌头说。 「你顶多算个月亮,发光也是反射太阳的光!」凌穹右手拿一串鱼丸向左拉,两个鱼丸黏在一起,她一口气把两个都吃到嘴里,烫得没法说话。想到背影,她故意放慢脚步,看眼前的三个人,赶紧把一个鱼丸塞进嘴里,腾出右手摸着心脏,三人的背影呈从中间向两边降低的态势,萧望的挎包在屁股上跟随他走路的姿势起落。 心脏跳得依旧很快,她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凌楼,想到凌楼,她又想到放在书包最外面格子里的项鍊。一口咬掉面筋,腾出右手反到后面摸了摸,还在。 「喂,你干什么呢,还不快点!」方便面回头叫她。 她悠缓缓跟上去,右臂搭在萧望肩上,左手举着麻辣烫热气腾腾。「你姐这几天在家吗?」两天前杨燕同周金枝在院里闲聊,她无意间听到周金枝说萧愉要去庆安出差。和萧望打架幸好只脖颈挂了彩,不然都没法给学生上课,更别提去出差了之类的话。 萧望微微抖了抖肩膀,凌穹的手臂依然死死黏在他肩上,想到她那令人胆寒的河东狮吼只得作罢。「出差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方便面趁凌穹不备拿了一串她的猪肉丸子。 「我身上有没有味道?」走到巷口凌穹问章林生,歪着脖子闻衣服。 「有那么点儿!」 她拍拍萧望的肩膀,看着还在营业的便利店道:「去买盒口香糖!」 「凭什么?」提起钱萧望就觉得伤感情。 凌穹嘴角绽出笑容,「没带钱!」她掏出两只空荡荡的口袋,「上次是我买的,这次该你了!」 萧望早知道轮到他买口香糖,杨燕和周金枝其他做事风格天差地别,但在禁止他们吃麻辣烫这件事上却难得的意见一致。理由是吃不饱费钱对身体还不好,三重理由加上两层防护令二人做事也谨慎了起来。 「要绿箭的!」凌穹对萧望的背影说。 「就知道捡贵的要!」 凌家萧家章家夫妇都聚在紫藤花院里,女人们搬了凳子坐在一起,男人们坐在架下的石凳上。小头爸爸拿出跳绳,光头强和老好人对着灯光仔细检查,上次小头爸爸的办法固然不错,但他们还是决定老实本分做人,若那样的比赛还弄虚作假,那人生就真的成为一场虚假的戏码了。检查完毕,他们开始练习。 女人们看一阵笑一阵还不忘调侃几句。 凌楼没同杨燕他们一起吃饭,他下定决心等凌穹回来一起吃。他躺在沙发看电视,觉得太热,又从杂物间搬出已经收起来的风扇。吹了会儿风扇又觉得鼻子里塞满鼻涕,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卫生纸只好去卫生间醒了鼻涕。出来后又在沙发坐了一阵实在焦灼难耐决定出去等凌穹,路过沙发时看见一包纸就卧在旁边的茶几上。目光扫过去,又看见电视机旁就放着好几包纸。自己裤子口袋里就有一片湿纸。还是心里太急了。 果然心一急办事情就出现差错。 「你哥!」萧望看见院门前路灯下徘徊的凌楼向凌穹噘嘴。他心里怀着对警察的崇敬和畏惧,自从知道凌楼是警察后,他能躲就躲,躲不了就在打声招唿后逃之夭夭。不过现在相处下来他觉得警察除了那身制服威严,说白了也是个普通人。在这世上,谁不是普通人呢?老了会死,受了伤会痛,肚子饿了会想吃东西,困了会想睡觉…… 「不对,错了!」三个大男人围着章医生转,章医生满头大汗,「等绳子快过来的时候你再跳,这样!」老好人亲自示范了一遍。 小头爸爸敲了几下他的头,「自己连个半吊子都不是,还敢教别人?教就算了,对别人温柔点不行吗?」 章医生在医术上自诩能过五关斩六将,其他事无论在何人面前都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他摘下眼镜,光头强递给他毛巾擦了把汗。 「没事,慢慢来!」小头爸爸说。 柳珍在一旁看着跟着心里着急。「方寸久快回来了吧?」她想聊聊别的转移下自己的注意力。 「估计明天。」杨燕说。 「有谁在喝酒?」酒香钻进周金枝鼻孔痒痒。 「年轻就是好哇!」齐奶奶小白瓷酒杯里装着三分之二的酒。走一步杯里的月亮晃成了几尾浪在水里的鱼。 第63章 我们的时光 「送出去了吗?」凌穹装作没听见似的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凌楼急忙拿过她的书包。 「送出去了吗?」他追着上楼的凌穹问,没得到回覆连鞋也没换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就给凌穹盛饭。盛完饭又从冰箱给她拿了袋牛奶,凌穹扫了一眼,嘟着嘴说:「怕长胖!」他又给她换了杯白开水,她依旧嘟着嘴道:「没味道!」 凌楼看她的眼神里全是无奈,谁叫他有求于她呢!当牛做马他也忍了。他又从冰箱给她拿出瓶果汁。 「怎么样了?」他坐在她对面问,凌穹只顾吃饭吃菜。「我饭都没吃,专等你回来一起吃的!」凌穹还是没反应,「姑奶奶,您倒是给句话儿呀?」他带着哭腔说。 她喝下碗里最后一口汤,打了个咯,「看来你真喜欢萧愉姐啊!」 「不然呢?」 「那你喜欢她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带着高傲的神情问。 「喜欢就是喜欢,能有什么样的感觉?」 「这样啊!」她拿着果汁喝了一口,「那我就去做作业了,今天作业太多,估计又得熬夜了!」她站起来欲离开桌子,凌楼站起来上半身吊在桌子上方,左手支在桌上右手伸出拉住她。 「是不是最后一个问题?」他埋头问她。 「是。」 「让我想想!」他收回身子坐在椅子上,凌穹也坐下。喜欢萧愉是什么样的感觉?其实自己对她的喜欢也是一件奇事,若别人问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回答,长得好看,身材好,长头髮,笑起来有醉人的酒窝,心地善良。后来知道几乎许多男生的理想型都是这样。年少追求的美远比不上生活中的一日三餐虚寒问暖。离开庆安驶向无梁的火车上坐着他和高中最好的哥们儿,遇见他时他结婚又离婚,经歷比他丰富的人说出这样的话自有他的道理。喜欢萧愉时是什么感觉?有一种想让自己变得更好的冲动。这就是那个长相平凡的女孩儿的魔力吧! 「看着她的背影心跳就会加速!」他说,「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你该不会喜欢上某个人了吧?」 瓶里的橙汁被她一饮而尽,「你就暂且这么认为吧!」她带着开玩笑的语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他本来还想再八卦一下凌穹,想到自己的事情,就抛到脑后了,「礼物呢?」 「包里呢!拜託你能不能靠谱点?人家都已经到庆安出差去了!」 凌楼啊了一声,瘫坐在沙发,不管怎么,今天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松动了。 「您坐!」杨燕站起来把椅子让给齐奶奶。她在杨燕的位置坐下,杨燕从月光背面又抽出一把椅子在周金枝和柳珍中间坐下。 「您还好这一口?」柳珍问。 「偶尔来一口!」她把杯子递给周金枝,「今天我不喝,听说你能喝,你帮我尝尝这酒怎么样?!」 「哟,我这嘴只分酸甜,可尝不出酒的好坏!」周金枝脸上带着笑意接过齐奶奶递过来的杯子。 「这是——」她一脸惊奇的看着几个拿着跳绳蹦蹦跳跳还不忘对章医生品评几句男人。 「要参加镇上举办的运动会呢!」杨燕说。 齐奶奶咧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杨燕坐在暗处最适宜看亮处,齐奶奶面朝月亮,身上被照得雪白透亮。 「您牙齿什么时候又掉了一颗?」她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有时看得清楚也难免出错,昨天吧,她看见齐奶奶两个人还说了话,也没发现她门牙又掉了一颗。齐奶奶在她印象中总是岁月不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的神奇存在。 「掉了好长时间了,我都忘了!」齐奶奶笑,眼角噼开几道深深的沟壑。杨燕坐在暗处看月亮,她在努力回想齐奶奶年轻时的样子,可是她十年前的样子回想不出,八年、五年前的样子也回想不出。她觉得她一直都是这样。 「您要参加吗?」周金枝小酌一口后问齐奶奶。 「办了这么多年,我看都没看过,要是你们参加,我去看看还差不多!」说完又问,「酒怎么样?」 「欧阳诗回来看我向她告您的状!」周金枝尝出是方家的酒,这老婆子没事还喜欢开开玩笑,玩笑后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缺了两个人,还有些不习惯。狗恹恹躺在石凳旁,无论柳珍怎么招手就是不肯搭理她。 「后天吧!」杨燕从纷乱的思绪中抽身。 「赶得上运动会!」欧阳诗跟她说起过多次想去看看运动会,她想若是方便面的母亲还在,她一定也会喜欢那种热闹的场合。齐奶奶和么多年一直在想方便面的母亲,那该是一个怎样乐观的人,才能生出方便面一般活泼的孩子?那该是一个怎样心地善良的人,才捨得为了她这个飘荡在城市的老婆子离开自己的孩子? 「你看看,这绳子行吗?」萧望在家里翻出周金枝用来晒衣服的约小拇指粗细的塑料绳。爸爸们参加的跳绳比赛,他们参加不成也看不成,算算时间,只能赶上男女混合的花样跳绳。 方便面接过看了眼说:「管他行不行!先试试吧!」跑了好几个地方,店主们似乎都统一口径说后天才会到货。今年报名参加运动会的人数超过去年的一半。 「是嘛?这么多人?是不是都像我一样失业在家?」老好人打着哈哈说。 凌楼跟他说起今年比赛的盛况,原意是叫他不要抱太大希望。警局里无论是门卫处还是办公室,都是关于秋季运动会的闲谈。 老好人几天前醉了酒连续几天精神状态都不佳,酒不宜多饮,话不宜多说果然没错。 「也不知是那根神经搭错了,喝这么多酒!」杨燕给他熬了碗醒酒汤,接着又道,「人家不是失业,安居镇环境这么好,有钱的人都搬来安度晚年来了!」 老好人把醒酒汤喝完,又躺在沙发上,「有钱的人太有钱,没钱的又太没钱,像我们这种把背扛驼,把血汗变成钱的人也多!哎,人活一世,难啰——」 「不跳了!休息会儿!」说休息就休息,萧望就地坐在田径场,把绳子也坐在了屁股下,绳子两端的章林生和凌穹走到一旁的台阶坐下。每到晚自习结束,总会有学生三五成群在田径场跑步或散步。此时第一遍就寝铃打响,场上只零星几个人走走停停。 「你姐回来了吗?」凌穹问萧望。萧望耷拉着脑袋在地上喘气,提起萧愉他喘得更厉害,她今天一身运动装踩着高跟鞋走进了他们班班主任的办公室,此刻他才明白,他在学校的一举一动全在萧愉这只狡猾的狐狸眼里。萧望撇嘴摸鼻子又挠耳朵,看他的神情,她便瞭然。 凌楼在听凌穹说萧愉收下他的项鍊后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觉,第二天又给他带来了明天晚上八点在巷尾约他的消息。 「把电视打开!」老好人在玄关换鞋。 「你去!」凌楼整个人都飘浮在软绵绵的云端,又指派起凌穹,他盯着客厅的挂钟,恨不得直接拨到八点。 凌穹按兵不动,自小她哥便压着她一头,小时候凌楼一声令下叫她做什么她就做,而且还做得兴趣盎然。上高中后恍然大悟自己不必对他言听计从,凌楼的吩咐也失了效用。 「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得去收拾收拾,你看我现在这样,怎么合适去见人,好妹妹,乖妹妹,你去吧!」 凌穹白他一眼,暗想你还怎么收拾,难不成换张皮吗?「不是明晚吗?」 「我今晚就收拾不行吗?」 …… 「方寸久的直播马上就要开始了!」老好人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凌穹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打开了电视,「二十四频道!」老好人以滑翔的姿势从玄关扑倒在沙发,抓过凌穹正欲去拿的遥控器。 「方寸久——」他对凌楼凌穹说,又扭头对端着削好的苹果的杨燕道,「方寸久,第一次见他时我就知道这小子有出息。」 「我哥在镜头前就是帅!」方便面说,他和章林生并排坐在章那台三十二英寸的电视机前。是凌家留在这里的电视,听着主持人讲述比赛规则,他感觉在脑海生腾起一片雾气,烟雾缭绕,越发觉得云里雾里。「你听得懂?」他问章林生。 「基本能听懂!」他实话实说。 「你有没有多余的笔?」章立早从卧室探出头问章林生。 「在我房间的桌子上!」 「嗨,又见面了!」方便面向章立早招手,章立早像没看见般,直接进了章林生卧室。 第64章 我们的时光 一场秋雨一场凉,立秋后凝结在空气中的炙热被遣散。方寸久家灯火通明,照亮了黑漆多蚊虫的巷尾。 凌楼穿白色t恤,风中裹挟的凉意将他精心梳好的髮型吹得前不前后不后,他用手摸了几下后把手放进口袋。擦得锃亮的皮鞋踢着路灯钢管。这钢管上方原本有一颗三瓦的钨丝电灯,灯光暖黄微弱。年关的几场雪演变成灾情,也不知是哪里出现了故障,灯泡和钢管外表看不出问题却成离奇死亡。许是此处不惹眼的缘故,直到现在都无人来检查修理。 「来了?」萧愉换了双白色运动鞋,穿着黑色小西装。头髮较她去庆安出差前更短,标准的青年头,手里拎着黑色塑胶袋。她摸出罐青岛啤酒扔给凌楼。 两个人在青石板台阶坐下,她打开瓶盖率先喝了口,紧皱着眉头,「以前看见班上的人聚会时常喝,看他们喝得那么起劲,心里想着该有多么好喝呀!等有一天自己能挣钱了,一定请许多人聚在一起喝个痛快!那时候不敢喝,觉得睡觉吃饭都是在浪费时间,学习,拼了命地学习,我知道自己太普通了,不聪明,不漂亮,只有努力后才有那么一点点回报。你们一定会觉得高中时候的我特别无趣吧?」 高中时的萧愉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整天只伏在桌上埋头学习。名次基本维持在班级一二,年级前五,他们班虽不是那一届最好的班级,可也能算得中等偏上,当时班上很多调皮的男生都不和她搭话,只学习和她不相上下的同她讨论讨论学习上的事。 凌楼苦笑,「那时候觉得你学习太好,跟我们完全不在一个层次。再说你也不爱说话,不敢和你说话,怕你觉得我们烦!」他说完,连续喝了好几口,这么些年,酒倒是很少喝,他本来就不喜欢喝酒,当兵后每天训练躺在床上感觉全身都要散架时会想起高中时候,这时候就想来一口。 高中时和本班还有别班几个男生混在一起喝酒吃肉,喝完嘴里嚼口香糖,身上喷香水,竟然有他交了好几个女朋友的谣言传出。 「嗯,」萧愉和他碰罐后又喝了一大口,「怎么现在会觉得那么后悔呢?那些玩过笑过的人甚至比我现在过得还好!」 「我也很后悔,为什么那时候的我会那么讨厌学习呢?现在我看到不肯努力学习的人,就觉得他们对不起他们拥有的一切!」究竟什么样的人生,才不会让过来人后悔?是现今的你腰缠万贯,享受万千人的敬仰,还是一无所有浪在城市小镇的某个角落?或者说这两种都不是,无论你再怎么努力甚或说再怎么堕落都能吃上一口饭?后悔是肯定会存在的,生活存在永远都填不满的空间。 「去tm的将来的自己一定会感谢现在的你!」萧愉扔掉手中的啤酒罐,罐子撞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后又打了好几滚儿,「什么啤酒,一点味道都没有,还不如喝白开水!」 九哥睡在花架下,耳朵动了动急忙站起,跑进屋刁起方寸久的拖鞋就往院门外飞奔。 凌穹一群孩子聚在院里跳绳,她和萧望一组,章林生和方便面一组。 方便面有气无力地甩绳,边甩边摇头,章林生向左他向左,章林生向右他向右。致使绳子乱做一团,「老么,向右!」 「我的左是你的右,我的右是你的左!所以我向左你要向右,我向右你要向左。」幸好章林生是个软脾气,还一次又一次地同他讲。方便面也懒得听,越说他越煳涂,随心出发吧! 「你还进不进去?」方便面看着萧望,带着不耐烦的语气,萧望站在左上角欲进不敢进,绳子在他眼前闪来闪去。有一下他看得入神,只觉得那条绳子直直向自己甩过来,要狠狠打到脸上。他受惊向后退了几步。 凌楼以为她醉了,实际她清醒得很。她摸了半天从口袋里掏出深蓝色项鍊盒,「找个合适的人吧!我已经不需要了,你知道的!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凌楼的心一惊,已经预料到的结果,他像从悬崖上掉下来,他的嘴角勉强动了动,感觉没有气力去接那个小小的盒子。 「噢!」他没看清是个什么坠子,只觉得眼前蓝光一闪。他迟疑地伸出右手,颤抖着接过。「今天本来不想说的。」项鍊盒在他手掌中摩擦,他清了清嗓子,「萧愉,我从高中时候就喜欢你了,这么多年,我以为我放下了,可是,我们就这么奇妙地遇见了,所以想把这份喜欢说出来,不然,我一辈子都会看不起自己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这个夜晚安静得出奇,虫不叫了,狗不吠了,感觉车也不跑了。凌楼觉得自己还应该找些话来说,要再没声音,心塌了身体垮了世界都要覆灭了。「这项鍊我是让凌穹帮我买的,从出生到现在除了我妈和凌穹,就没送过其他女孩子东西,本来上次你生日就要送给你的,结果你出差去了,后面——」 他顿了顿,得知了她和覃涛的事情,「就没敢送出去,叫凌穹给你,你现在还给我,我也能接受。本来说那么长时间没见面,应该请你吃顿饭的,我也不敢——」他一口气说了太多,感觉自己真说不下去了。 「真的,很高兴能再见到你,挺意外的,也谢谢你喜欢过那样的我,不过,现在的我才是真实的我!没什么能力,全都是硬拼出来的。」她偏过头,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工作,生活,本来不想再那么拼了的,就想随波逐流舒舒服服的,但是,现在还想再拼一拼!」也许又有很美好只是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呢? 「很好,没什么不好。」他已经完全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了。 「总之,我们还是同学。」萧愉微微平復了心情说,她不敢相信,原来也曾有那么一个人,默默喜欢过自己啊!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萧愉站起来,「回家吗?」他摇头,「你还喝吗?」他依旧摇头。「那我先走了!」这次他却点了头。 萧愉走下台阶,走到她丢弃的啤酒罐旁。 「谢谢你,凌楼!」又过了一会儿,萧愉两脚把啤酒瓶踩扁,捡起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凌楼只听得几声脆响,方寸久家后院的声控灯泡亮了起来,他也不知是灯光还是声音令他从怀有期待的梦中醒过来。 他看着萧愉的背影,是啊,这个埋头于书本的背影曾经给过他多大的向上的力量啊!他轻轻地回了句,「谢谢你,萧愉——」 「躲什么躲?」凌穹看着萧望说,「看你那怂样儿!」 他不怕别人说他调皮,就怕被人说怂。他看准那条绳,萧愉抢眼的红色运动鞋映入眼帘。「啊!」萧望一愣神,脸上出现一道红痕。 「都怪你!普拉达婆婆!」萧愉没理他,直接进了门,他又扇了扇鼻前,「一股酒气!」 「老好人不是说什么酒店招保安吗?你俩没去?」周金枝在给萧望熨校服。 「晚了一步,经理的瘸腿弟弟和小舅子去了!」老好人几天前说鼎盛大酒店招保安,就和他一起说去试试,结果人家说老好人的牙齿不整齐,影响形象,他呢?光头,怕酒店帐上没进帐,光秃秃的,这哪是形象和寓意啊,关系金钱才是王道。 「叫你提前一天去,几十步的路,非要捱到当天!」个中内情周金枝自然明白,心里明白就行,言语上却不能拆穿,否则生活就可悲可怜可嘆了。 「你喝酒了?」周金枝问萧愉。 「嗯,同事聚会!」萧愉回答了句,把袋子放在桌上后进了卫生间。水声哗啦啦,她看着镜中双眼通红的自己,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上学那会儿她对美好的爱情也是希望过的,可是相比爱情,自己选择了学习。 「那样选择是对的!」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说。 方便面看见方寸久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喂,还进不进来了?」凌穹跟着绳子的节奏一蹦两蹦三蹦,她背对着方寸久,没看见他,方寸久的招唿没出口,方便面指了指自己,完全不明所以。不明所以的他灵活地跳了进去,萧望和章林生甩绳,方寸久和凌穹两个人跳。 方寸久在她身后,与她保持约十公分的距离,「就说要多练习,你看这不——」她蹦着转身,对面方寸久的好看的下颚线圈进瞳孔。她感受到他的气息,像站在舟山群峰山脚看漫山的映山红,玫红在深绿棕色中一点又一点,是用狼毫蘸了玫红墨水在白纸上散漫的几点涂鸦。 微风送来好闻的泥土气息,还捎带种子发芽破土而出的蓬勃气息。她抬头偷着看了他一眼,才发觉他并没有看自己,「我跳得还可以吧?」他低下头问。 她觉得自己的鼻尖和他的鼻尖已经碰在了一起,她咽了口口水。她想躲避他的眼神,可他的眼神里住着三月暖阳。 「还……还可以——」又咽了口口水,「你……你转过去我看看!」闻言方寸久很灵活地转了过去。 凌穹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心跳加速,唿吸都变得很困难。「不行了!」她喘着气道,「歇会儿!」绳子被凌穹踩在脚下,方便面则坐在花坛上看他们跳绳。 「怎么样?我够不够格参加比赛?」 狗咬着鞋找到院子里的方寸久,「鞋都给你送来了!」老好人从门里走出看见九哥道,他现在仍有些憷它,混在一群孩子里面就不怕了。 它把鞋整整齐齐摆在方寸久面前,「汪——汪——」说完便象徵性的敬了个礼,许是他这礼敬得太敷衍,狗放下鞋抬起头就对老好人一阵勐叫,眼神里放出兇狠的光。 老好人绕到方寸久身后,狗还是对着他叫,老好人心里惴惴,他今生没和狗结怨,一定是前世,前世的他一定是个狠毒的捕狗人。他躲在方寸久身后,看见蹲在地上喘气的凌穹立马挺直腰杆,移到方寸久身边,暗想在子女面前总不能失了面子。 方便面和章林生两个人在九哥身上又摸又挠,狗也很配合,伸长舌头一脸享受的样子。萧望则托腮蹲在花坛上低头沉思,他想不明白学习能力这么强的他怎会囿于区区的花样跳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凌楼哥!」凌楼神情恍惚地进门,攒紧了手中的项鍊。 「嗯?」 「要不要参加运动会?」方便面问。 「不——」他嗓子沙哑,说出的话变了音调,他清了清嗓子,「不参加!」 回到家,杨燕没在,估计已经睡了。他打开电视后在沙发坐下,电视里正播放到奥运会中国队的入场,姚明高举国旗带着林浩走在队伍前列,音乐声激昂。 「九哥!」老好人双腿併拢,毕恭毕敬地向狗敬了礼,狗站起来,走到老好人面前伸长舌头摆尾。 「不用这样!」方寸久笑着说,「意思一下就可以了!像这样——」他的手掠过发梢。「不,还是恭敬点比较好!」老好人说,心想这狗原来也是看人的。 九哥得到他的这一命令,飞也似地奔了出去。萧望只觉眼前一个东西一闪而过,章立早月夜下长发披散白衣飘飘的影子从脑海一闪而过。 「鬼,有鬼!」萧望惊得叫了起来。一群人看着他笑了起来,爽朗笑声划破安居镇夜空的寂静。 章立早拉上窗帘,被笑声影响,外面的月色看着都心烦。 第65章 我们的时光 萧愉从卫生间出来到卧室,正好听见萧望在院里「鬼啊鬼啊」地叫,叫声都破了音,随后又是方便面破音叫他胆小鬼。 她拉上窗帘,打开檯灯,又走到门旁关了吊在天花板的灯。在桌前坐下拿出英语书备课,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决定都是自己做出的,直到现在,有些决定后来回想虽有后悔,却不遗憾。她相信自己这次所做的决定,人生中有多少次朝三暮四?即便有很多次,但在她身上一次也不能发生。 「洗了澡到床上睡!」老好人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待凌穹洗完进了卧室后,他叫醒了睡在沙发的凌楼。凌楼惊恐地从沙发上站起,鞋撞在茶几脚只听得鞋里的脚趾发出一声闷响,他暗暗惨叫一声,矗在原地半天没动。 梦中他正要和萧愉在黄叶满地的落雨小道上接吻,多浪漫,刚要吻上,肩膀被一股外力往外一拉,身体就被那股外力带走,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一只黑色已经长毛的蜘蛛。是抱枕上图案,一害怕,就把抱枕给扔了。 「您干嘛要叫我?」他对抱枕茶几和老好人都带着气,找不到抱枕的藏身之处,没办法继续发泄,惹到茶几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只有老好人,此刻他儿子对他吼了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凌楼把他当作靶子,一个劲儿地输出。 「睡得好好的!我睡着容易吗?再这样下去我都要精神崩溃了!」他只顾向外说,说完便冲进了卧室。 「你还精神崩溃,我精神就没崩溃过?」老好人自言自语,「臭小子,敢对着老子吼老子了,比我强!」他佝偻着身子,转念一想,儿子吼老子还有没有天理?越长大越嘚瑟,要自己年纪再大点,还不得任由他拿捏?养孩子真是没多大意思! 怀着委屈又担忧的复杂心理,他弯腰从放电视机的墙壁一路寻找抱枕的踪迹。他站在墙壁前细看,终于看到电视机后面露出的抱枕一角。 「养孩子真是没意思!」老好人边脱衣服边说。杨燕被他坐上床的轻微响动吵醒,她平时等到凌穹放学回家吃完夜宵,收拾完碗筷洗漱完才上床睡觉。能睡着觉的生活就是安稳的,她一直这样认为,为了证明目前的生活足够安稳,她绝不会牺牲睡觉的时间,哪怕一分一秒。 她翻了身看着她丈夫,「又从哪里受了气?」 老好人没有立马说话,他躺下盖好被子,换了好几种睡姿,最后还是觉得平躺两腿伸直最舒坦,躺平后又把两手放在肚子上。睡姿确定好后他看着黑漆的天花板道:「人怎么就会老呢?奔不动的时候还是早早背黄土的好!」要死不死,给照顾自己的人添麻烦不说,自己还会得到以前不曾有过的嫌弃。 杨燕没有按他的思路继续说下去,话题转到了齐奶奶身上,「齐磊的奶奶也老了!」 老好人在黑暗中滚动他黑漆的眸子,他想了想后道:「今年只怕也有七十二岁了!我记得齐峰死的那年,离他三十四岁生日也只有十来天了吧!」他记得清楚,他生日那天传来齐齐峰死去的噩耗,而他的生日刚好在齐齐峰生日的前十天。 齐奶奶含泪四处求人,她儿子的尸体还身在异乡,她需要去河北把他领回,当时没人愿意同这个年轻时就受了寡的女人一起去。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碗中的面条热气腾腾,「都不愿意去,我去!」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并非来得毫无缘由,如果心里还存有希望,眼中心中的世界就不会那么逼仄。之后齐奶奶待他们一家的态度大为改观,之前她嘴里虽不说,实际是瞧不上他们家的。土改前凌家是当地的大财主,而齐奶奶家则是为他们家务工的贫农,他们自是两看相厌。后来贫农翻身做了主人,心底在不满更存有不屑。故而现在两家人有如此局面,双方都努力了。 「一晃都过了快十八年了!」杨燕说,「再过十八年不知我还有没有她那番光景!」 「人的生死哪说得准!」两个人都看着黑漆的天花板发呆,「时辰也不早了!早点睡吧,你明天还要早起呢!」老好人说。 「睡了!」杨燕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老好人说,说完翻了个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方寸久在火车上遇见上次打架穿黑色皮衣的男生,对方的头髮染成酒红,阳光越过窗户照在他头髮上放出红光。一旁的男子穿白色短袖衬衣,眉清目秀,始终看着窗外,下车时方寸久听见有人叫他宋征。恍惚间脑海涌起光头强那辆玻璃被砸烂的车,他追上去请他吃饭。「我吗?」他神色平静,穿皮衣的少年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子。「吃饭就不用了!」宋征又换了语气,「你叫车主明天去镇上的客运站吧!」语气沉稳,与年轻的面貌相去甚远。 得了宋征一句话,方寸久回来还没来及回家就先来告诉光头强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你爸在吗?」等老好人上楼,方寸久问萧望。 「今天也差不多了!赶快睡觉去!」光头强打开车门走下来,像赶一群鸡欲把院里的孩子们都赶去睡觉。 「萧望——快去睡觉!」周金枝在门口大声喊。 方寸久回头,院里只剩了他和章林生,还有对面吐着舌头跑过来的九哥。方便面捂着肚子跑回了家,也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他肚子疼得厉害。 「您该把车修修了!」方寸久看着光头强身后的客车说。 「我倒是想修哟,修了也没什么用,跑不了!」他背着手走到方寸久跟前换了话题,「打算领着小组夺冠吗?」他想到电视中播放的北京奥运会的盛况,「夺冠」就翻出了喉咙。 「是这样准备的!」方寸久回答了光头强的问题,又转而说自己想告知的事,「您把车开去修修,准备跑车吧!」 「真的假的?」 看方寸久笃定的神情,他又换了笃定的神色道:「你说的我当然信,明天就去修!」光头强打着哈哈,心里还真以为是他开的玩笑。 「我的锦旗找到了吗?」柳珍在院里噼柴,「你去找找锦旗,把那几个字拿了!」客厅西面墙壁上挂着装裱好的「天道酬勤」四字,章医生站在玄关处观察许久,看来看去只觉得那面墙壁正中的位置最显眼,挂锦旗再好不过。见柳珍没反应,他又走到她身边,「我来噼吧!」章医生挽起袖子做出噼柴的架势。 柳珍「咔嚓」一声把斧头固定在一截柴上,看看地上已经噼了的柴,冷天还没到,烧柴火做饭烧水这些也够两周了,先烧了再说。「你不要管,腰都还没好!把我噼的捡到靠墙码着就好了!」边说边在塑料盆里洗手。 鸽子们在场院西边悠闲漫步,时而低头啄几下,啄地面,自己啄自己的翅膀下面,啄对方的头顶或翅膀。章医生看了会儿鸽子,还剩最后一块柴,干脆噼了算了,想到这里他拿起斧头,看准那截柴的正中就噼了下去。柴被分做两半,一半在左一半在右,他的身体也像斧头下的柴,自腰间分做两半。章医生轻轻哎哟了一声,扶着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鸽子们惊得振翅,飞向高天不见了踪迹。章医生扶腰坐在椅子上捕捉鸽子的踪迹,寻到了光头强穿蓝色涤卡上衣的身影。 「下班了?」他语气谦逊,章医生愣了片刻后点头,忙把椅子让出来。「您坐,您坐!」章医生右手像按着琴键一上一下,谱写出礼貌的旋律。 光头强走过椅子,捡了块噼好的柴坐下,和九哥一贯的坐姿相差无几。章医生看他不坐,又只好自己坐下了。「人活在世上真是挺不容易的!您是知识份子,不像我,只读到小学五年级就出门打工,打了几年工,觉得还是要学一门手艺,就学了开车!」 「我也就是认识几个字而已!现在养家餬口都难!」章医生前一句话违心,后一句是实话。 「不一样,归根结底还是不一样!」光头强嘆了口气,「要不国家怎么会这个么注重教育?」具体是哪儿不一样,他也说不出,不同堵在心里,难以言表。 章医生的笑晚了三四秒,光头强把屁股往柴上挪了挪,「家家都有一本儿难念的经!」他没有看章医生,而是把目光定格在对面白墙红瓦的平房,「老好人也不容易,他哥哥就死在汶川地震中!」这话带有明显的推心置腹,章医生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只等鸣枪,就向终点进发。 「他还有哥哥?」章医生睁大了眼,为了掩饰,他抬起右手扶了眼镜,手放下来时神色淡然,让他汗毛竖起来的不是老好人还有个哥哥,而是他这个哥哥也在地震中遇难。「汶川地震」四字像仙人球,碰到身上就扎满了刺;又像漂浮在空气中的芥末,让人流泪打喷嚏。 「嗯,」光头强嗓音低沉,声音在喉咙挤出一丝缝隙又被塞了回去。「比天灾更可怕的是人心!可人心也是肉长的!」光头强以常听女儿在耳边唠叨的这句话结尾。说完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去小头爸爸那儿练练?」 章医生站起来,不知何时手已没撑在腰间,他微微扭动了两下,发觉腰已经不疼了。他看着熏得黧黑的墙壁,自己掏钱租房,凌家收钱出租,抛开来往利益,他们之间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 「萧望爸爸!您没去客运站?」欧阳诗拎着两壶酒从院门前经过,一个不留神就看见了光头强。 光头强心里的天平倒向方寸久,「方寸久没跟您说?他和宋征在火车聊了一路,后来下车时才知道他就是宋征,那年轻人很有几分气魄,当即就说让您去客运站报到!」欧阳诗流利地倒出了一盆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光头强抑制住内心的喜悦,「我还以为他跟我开玩笑的呢!」 欧阳诗甩了甩手提起酒,只把笑意堆在眼角。 章医生看自己还穿着皮鞋,趁光头强和欧阳诗说话的当儿向屋里走,还是换双鞋比较好。 「找不到了!我也找不到了!」柳珍从卧室找到客厅,又从客厅到厨房到卫生间全看了一遍也没找到。 「那先不找了,饭等林生和立早回来一起吃吧!我去跳绳了!」章医生换好鞋,出门的时候语气豁然。 第66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秋季运动会在无梁一中校园的田径场举行,这日晴空万里,入秋后难得的好天气,空气中散发着树叶枯黄的气息,不用双眼用心看就可以看见漫天的红黄绿颜色。 「老好人!」光头强身穿短裤背心红黑相间的运动装在原地小跑,老好人走近,围着他转了一圈才看清他背心前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着「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字迹潦草,勉强认得出,后面则画着奥运五环,圆不圆,方不方,还大小不一。 老好人很少看电视,几个大老爷们聚在一起倒是聊过奥运会,每每聊到这些他只有在一旁听着的份儿,听着听着就记住了。奥运五环他听得多,再说凌穹在家那几日成天「贝贝晶晶欢欢迎迎妮妮」地叫,脑袋被洗得空空,只剩了这几个名字,现在想起来都是五种颜色在眼前晃来晃去。 「发扬北京奥运会精神,从我做起!」光头强给自己加油鼓劲。他穿在身上的这套运动服是萧望的足球服,穿了一次后萧望吵着说不舒服就扔给了光头强。光头强忆起小时候,他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一个妹妹。身为不上不下的中间人最为尴尬,他捡哥哥的旧衣服,处处让着年幼的妹妹。如今他不再穿他哥哥的旧衣服,却穿着他儿子的旧衣服。虽颇为讽刺,确是心甘情愿。 老好人起床便感到了寒意,让人神清气爽的,毕竟已经进入十月,作为一个安居镇人,风里瑟瑟完全不会给人异样的感觉,他找了件毛衣套上。「你不冷吗?」他看着光头强问。 「冷吗?」他看了老好人后又看了看自己,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我还觉得有些热呢!」 「好冷!」小头爸爸坐起来又立马钻进被窝,在被窝缩成一团感觉好些后裹着被子起床。 欧阳诗被他抢了被子又拉回去,小头爸爸用邪恶的眼神低头看她,一瞬转为笑颜。趁她不注意又把被子抢了去,她原本睡意浓厚,被小头爸爸一搅也完全没了睡意,干涩的眼睛也没那么干涩了。她拉着被子就是不肯松手,夫妻二人之前偶尔也拌嘴,但每次拌嘴都是她吃亏。小头爸爸的三寸不烂之舌闹得她总觉得吵架自己是始作俑者。如今他嘴笨了,神情恍惚了,动作慢了,正是自己反击的好时机,如此好的时机都抓不住的话她就不是欧阳诗了。 小头爸爸依旧用邪恶的眼神看她,「笑面虎!」他对欧阳诗说。欧阳诗不为所动,管你今儿叫我什么,我非把这被子抢回来不可。 「儿子?儿子!欧阳诗要大开杀戒了!」他灵机一动,杀猪似的大叫,那叫声实在是对鼓膜的虐待。 她不愿意便宜了小头爸爸,在两人死命拉住被子时,她冷不防先放手,嘴里还说着:「给你,全都给你!」小头爸爸翻到床下,他自以为奸计得逞,殊不知欧阳诗早识破了他,才不是因为他叫了方寸久才把被子给他呢。他满脸笑容的裹着被子到窗边,紫藤花架换穿上了淡黄色新装。他打开窗户贪婪地深吸一口,满脸惬意满足。 章医生右手提着黑色手提包,纺绸阔腿裤被迎面的风吹得后摆,像迎风招展的酒旗,从前面只能看见他麦秆粗细的腿和像鼓一样的肚子。头髮依旧向后,两旁的蓬松。 「章医生!」老好人眼亮,一眼看见逆风行走的章医生,章医生看他,风肆无忌惮,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以前住在安居镇时他最讨厌的就是让人猝不及防的风,后来他出差也到过许多地方,可风中总带有微尘,出门要备口罩。到映秀镇后逐渐习惯了戴口罩的日子,现在不戴口罩,总觉得脸上缺了什么,可唿吸还是顺畅的。只要唿吸顺畅,一切皆有可能。 章医生站在原地尴尬的笑,世上苦的不只他一人。水到渠成的事微乎其微,俯视别人的同时对方也未必在仰望,对方也可能在俯视或平视。此刻章医生的心里是忐忑的,忐忑于自己的过往,也忐忑于老好人的过往。 比天灾更可怕的是人心!可人心也是肉长的!光头强的话在脑海盘旋。 「怎么,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光头强走过来,和以前的他没什么两样,章医生由昨日看似不经意的一席话推出他听到了他狂妄的言语的事实,觉得很不自在。在老好人和光头强同时向他走过来时他又自我安慰了句,听见就听见了吧,他又没有明说,就这样吧!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请了一天假!」章医生说,院长听他说要参加运动会,来了兴致说准他一天假,实际最近去诊所的人也不多。除了上了年纪的人,年轻人都选择到镇上的中心医院。 「爸爸们的比赛在我们学校的田径场!」方寸久说。 方便面恍然拍手,他竟把这茬给忘了,当即说要去给他们摇旗吶喊助威。正值课间三十分钟,几个人跑到田径场,场上的人密如蚂蚁,摩肩接踵放眼望去只能看见人脑。短头髮长头髮黑头髮黄头髮的都有,方寸久和方便面的身高为他们赢得了一片属于他们的视野天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从来没觉得我们这个不起眼的小镇也有这么多人!」方便面感嘆。「真是壮观!」他自小爱往人多的地方扎,往年的运动会他也凑热闹,混同凌穹追着人群赶。可都没有今年运动会的盛况空前。 方寸久在前面开路,「以前也这么热闹吗?借过,借过——」他面带微笑,四周的人说话的说话,笑的笑,愁的愁。天天见面的街坊邻居,多日不见的熟人,多年不曾见过的昔日同窗。藉此一聚,讲讲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也是人生的一大乐趣。 这般走在人群可苦了萧望,他个子不高,身体又微微发胖,他边挤边想为何周金枝将自己养成了这般模样。「哎,等等我!」方寸久和方便面在前面像两条泥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稍微打个马虎眼儿,睁大眼睛再寻找方便面深蓝的衣服时,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就连方寸久鹤立的身影也消失于视野。 他也不着急,没了目标反觉轻松自在。站定凝神约五秒后他蹲下身,猫腰像只老鼠从粗细不一的腿间穿过。 凌穹托腮看着窗外,几只不成行的大雁掠过远处鳞次的房顶,安居镇秋天的天空永远都这般明净,照得天上似乎又有了一个安居镇,风里送来树叶的枯黄味道,吸进鼻孔陡然成了庄稼的成熟味道。 教室里剩下的学生寥寥,可她竟觉得很吵闹。课间操三十分钟,就这样干坐着,怎么熬得过?如果出去,遇见方寸久又产生奇怪的感觉可怎么办? 「凌穹呢?」方寸久问方便面,他俩成功突破重围上了旗台。方便面抬头看见湛蓝高空下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两边还有白色印有校徽的校旗为她保驾护航,一瞬觉得汶川地震后下半旗致哀是非常遥远的事。这般湛蓝的高空与这样喧闹的人群,最适合忘却。 「奇怪,感觉好几天没见过她了,这完全不像她的做事风格啊!」他看着人头攒动五颜六色的人群,又转移了话题,「全是跳绳的,也不知道你爸他们在哪儿啊!?」 方寸久站在旗台眺望,「找到了!」 小头爸爸脱掉冬衣塞进章医生手中,不知来了多少人,总之报名的就有三百多人。採取的赛制是去六进一,七人为一组,第一轮这七人中只能进一人。第二轮又是去六进一。到第三轮时,从剩下的人里挑选三人,冠以冠军亚军季军之名。他们四人都不在同一组,这也是兴奋之处,最先比赛的是小头爸爸。 章医生本想再练练,又觉得练了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反而耗费了体力只得作罢。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萧望!」欧阳诗说。 「也不想想什么时候了,现在一晃到十月了吧!快高考了,要是这小子还敢到这里鬼混,我非打断他的狗腿不可!」在家里晚上跳绳她就忍了,在学校还想玩对周金枝来说绝对忍无可忍。 「孩子还大些也就懂事了!现在正是贪玩的年龄。」柳珍说。 「还贪玩呢,今年冬月可就二十了!」 方寸久看见赛场上的小头爸爸,看样子马上就要比赛了。「哥!」章林生被一群人围追堵截,方便面听见他的声音,却没有看见他人。方寸久听见他的声音,也看见他挥舞的右手,他走过去一把将他从人群拽了出来。 他在即将上场的人中听见小头爸爸的名字,便急忙跑过来找方寸久。 周金枝蹲下身繫鞋带,抬头刚好与猫腰穿梭在人群的她儿子四目相对,萧望反应快,未及周金枝反应过来立马拐了道。「萧望——小兔崽子,给我站住!」两个人在人群中划过一条浪,犹如走在麦田,四周的麦子都跟着倒伏。 第67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秋阳照得人心里痒痒,丝丝秋色洞入心扉,沁入心脾,感人肺腑。 安居镇下辖八个村,分别为沉梓村、别样村、芳园村、照京村、河塘村、雅池村、多耳村和溪家刘村。其中当以芳园村和照京村两地的发展最为迅速,最重要的原因是它们处于无梁到安居镇必经的交通要塞。每家每户的公路都修到了家里。「要想富,先修路」老祖宗留下的话确有余味,值得反覆品尝。 值此运动会,各村的人都来了,但芳园和照京两村来的人最少,这两村多半的年轻人都在外务工,剩下的人多为六旬以上老人,孩子们也有,九年义务制的要下午才会散学,所以此刻来的人里少见孩子们的影子,未及上学的孩子被大人抓在手中唯恐走丢。 「看这人!听说村里的人都来了!」周金枝说,她终究没追上她儿子,气喘吁吁在心里暗骂小兔崽子不成气候,要是被自己抓到,非宰了他不可。无梁早上的农贸市场都少见得这么多人,果然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热闹。 「估计今年好多人都失了业闲在家里呢!」杨燕说,「往年也不见有这么热闹!」 「在家里陪陪老人孩子也好!」柳珍说。 几个女人不去看男人们的比赛,扎堆在一颗香樟树下闲聊。「追到萧望了?」欧阳诗问周金枝。 周金枝垂下眼皮,嗨了一声道:「追不上了!现在翅膀硬了!兔崽子,今天要准备好傢伙收拾他了!」 凌穹还是没忍住跑了出来,从侧门进田径场就撞上萧望,他躲在她身后,拉着她的衣服向左又向右,拉链都被拉开。 「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傢伙?」待后面的拉力稍缓,领口的衣服稍松,一口气吐出来,凌穹勐回头照准身后人的脸就是一巴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萧望刚要直起身子,还没明白从自己眼前闪过的是什么,左脸的痛感像电流般击中全身。打得他眼前发黑滚出两三滴眼泪。 「你打我干什么?」他捂着脸委屈地说。他看清了是凌穹,才躲到她后面,还以为凌穹也看清了他,没想到这个傻姑娘心不在焉,完全不知道是他。 「章医生,加油,加油,章医生!」小头爸爸轻而易举胜出,此刻他像吃了兴奋剂般摇摇欲坠。边跳边叫,边叫边笑。周围闲谈的人群也停止闲谈专注看比赛,还不时跟在他后面说几句加油的话。 章医生像只受惊的鹿,专注看小头爸爸忘了已经发出的施令,「跳!快跳!」小头爸爸催促。 「每天看他精力都这么充沛!」老好人说。 「乐趣多了许多!」光头强两只手臂规规矩矩垂在身侧。 章医生前大半生未曾有这么多人围着他转,他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绳子该往前还是往后都搞不明白,手臂也不知道该向前还是往后甩。看见小头爸爸脑海中又像打上了马赛克,心慌得厉害,完全超出了正常,好不容易跳起来,绳子却被踩在脚下,握在手中的部分也摔在了地上。 老好人看见章医生,心里一个劲儿地嘆气,「章医生,在干什么呢!快跳啊!」小头爸爸披上外套心里着急,光头强回头,章医生手里的绳子不是踩在脚上就是打了脚背,打了脚背的章医生面不改色,心跳得愈加厉害。「在家里不是练得好好的吗?『台上一分钟,台上十年功』,他这台下的功算是白练了!」 凌穹反应过来,吃了自己一巴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萧望,「谁叫你拉住我不放的?」她看了通红的手掌,打得确实重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萧望捂着左脸,「你以为我想?」他带着埋怨的语气,「算了,你看见方寸久他们了吗?」 方寸久赶到小头爸爸所在的赛场,「进了吗?」 「进了!」老好人回答。章医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方便面抱着小头爸爸不亦乐乎,边笑边跳。方寸久窥见章医生的表情,立马明白他受了挫,笑容也勉强。 上课铃打响,欧阳诗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半,「该回去给孩子做饭了!」她站起来。她们先是在田径场站着,后嫌太吵就到了田径场旁边的玉兰树下,树下摆着石桌,石桌旁围着四个石凳,刚好坐四个人。 「哟,已经十点多了吗?走走走——」周金枝的腰微躬,她原本也亭亭玉立,患了病导致视力下降,看东西总要低头哈腰,故而走路时也习惯前倾。 「章医生回来了吗?」欧阳诗隔着院墙问柳珍。柳珍做好了饭,等了会儿不见章医生回来,就在院里码柴。 「没有啊!小头爸爸也还没回来?」她站起来,走近墙,欧阳诗只能看见她黑漆的两只眼睛。 「来了!」欧阳诗听见声音,探头一瞧,果然是爸爸们回来了。 小头爸爸耀武扬威走在最前面,老好人和章医生并排走在中间,光头强跟在最后,从田径场回来的一路他都在认真思考自己和老好人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差距?从身形上看,他娇小,老好人高大;从外貌上看,他跑到老好人跟前看了一眼,他似乎更胜他一筹;从灵敏度看,猴子总比黑熊要机敏得多吧?!怎么老好人能入围而他却不能呢? 凌楼走到巷口又折身,这顿饭还是在外面解决吧!害怕看见萧愉,也没有完全调整好情绪。怕杨燕和咯好人看见自己这般模样生疑,他也确实想在外面吃一顿,对高中时候几个同学出去胡吃海喝有了些许怀念,感受一下深入人群的氛围。 「哥?」凌穹下课飞也似的往家跑,生怕碰见方寸久。 「啊?」凌楼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你回家吃饭?」 「你不回家吗?」看见凌楼为难的神情,凌穹笑着说,「是不是怕看见萧愉姐?」 「瞎说什么!」 「是不是被拒绝啦?」 「你少管,记住,这件事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凌楼从裤子口袋掏出宝蓝盒子扔给凌穹,「你不是很喜欢的吗?送你好了!」 她心里乐开了花,「那我就不客气啦!」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心里也住着一个公主梦,「走吧,回去吃饭!」她拽着凌楼,他也很自然地跟她走了。 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校园里炸开了锅,大家都争着抢着去田径场看花样跳绳。 凌穹站在灯光背面,挤在一大群人中间,这样就很难轻易被发现了吧!「这几天一直没怎么见你!」方寸久挤过人群绕到凌穹身边,低声问她,她被方寸久的话吓了一跳,「我……我……」该死,怎么这么紧张,她咽了口唾沫。 「我什么我,我看你是害怕了吧?」方便面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谁……谁……」方便面笑得喘不过气,她意识到不能离方寸久太近,就刻意离他远了些,「谁害怕了?」她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心里好受了许多。 「不是吧?」方便面认真瞧她,恨不得把每根汗毛都瞧出来,「你竟然脸红了!」凌穹把头扭向一边。「我脸红了吗?」她问一旁看别人跳绳看得入迷的章林生。 章林生不明所以地点头,「你再仔细看看!」她拉着章林生问,「红了!」由于背光,他看得也不怎么清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恍惚间一双温热的手抱住她的脑袋,她的脸也很自然地跟着那手到了光亮处,远处的白炽灯光打在她脸上,方寸久的左手不经意遮住她的眼睛,以免被这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到,有一刻她竟希望这样温暖安全的感觉停留。「是红了!」他低头专注地看着她说,看完又把她的脑袋放回了原处,自己也笑了。原处是原处,可她的全身上下都觉得回不到原处了。像冬日暖阳洒下来捨不得抽身。 凌穹愣了片刻,回神后装作生气的样子拨开人群走了出去。 「生气了?」方便面不明所以又得意,从来没胜过凌穹的他今天终于占了上风。得意后又是担心,他有预感,以后的某天凌穹会变着法儿把气撒在他身上。 方寸久摇头,「你可要小心点了!」 萧望站在人群外围,想到白天的一幕就后怕,他警惕地看着周边,以免周金枝再次出现。 第68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你的脸怎么了?」走到亮处,方寸久察觉出萧望左脸和右脸的不同,就问了他一句。 萧望急忙捂住左脸,他这般仗剑走天涯的侠义之士带点伤再正常不过,若说是被周金枝追杀被凌穹掴了一巴掌,失面子掉架子。若不说,挨了一巴掌又着实委屈,「也没什么,和凌穹切磋时不小心弄的!」 方便面打了几个冷颤,他刚惹了凌穹,方寸久内心倒觉得凌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自己生病期间,还多亏了她的照顾。自始至终,他都把她当作可以吐露心声的对象。 玻璃珠滚动的声音撞翻安居镇安稳宁静的夜晚,秋天的安居镇形成一个椭圆压扁的玻璃瓶,叶子和四周庄稼成熟的气息全被塞进瓶里。镇上的人在瓶里弹琴欢歌,唱出收穫的乐章,奏响满足的旋律。 「快点!」女人的手纤长,指甲也纤长,她昨天去店里做了咖啡色美甲,上面点缀着暗绿小花。指甲刮在身后与她一般高的齐赫川书包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真是碍事!」她看了眼指甲道,随后从布包里掏出一瓶卸甲油和纸,把指甲擦了一遍,「叫你不要背这书包,丢人现眼!」她怒斥身后的人。 齐赫川任由女人推搡,始终不发一言,专注把两颗玻璃弹珠从巷口一路踢到了这里,弹珠中有好看的玫红花瓣,在昏黄路灯下看着是黑色。「等会儿见了人要叫奶奶!」对方没有理她,她抓住齐赫川的耳朵,「跟你说话呢!哑了还是聋了?」 齐赫川吸了吸鼻子,随后吼了句:「没哑也没聋!」抬头目光从女人身上掠过,「还说我,你看看自己那副德行!跟个妖精似的,会信才怪!」女人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小指上残存的指甲油与安居镇格格不入,她迅速扣掉。 女人叫易景,是齐峰的妻子,她向旁边移了两步,掏出纸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换了轻柔无奈的语气道:「你这孩子,说话没大没小!」 走到齐奶奶家院前,齐赫川不屑地看了眼,捡起玻璃弹珠擦了擦灰放进口袋,「就这儿?」嘴里的口香糖喷出粘在地上。 易景没说话,她理了理衣服走进院子,回头看见齐赫川还生挺地站在原地气就不打一处来。「快进来啊?」她催促道。齐赫川向前踏了两步,被易景一把拽了进去。 广播里喊着凌穹他们的名字,叫他们赶快集合参加集体跳绳比赛。 五个人面对摆动的跳绳排好队,打头阵的是方便面,再接着是萧望、章林生,最后是方寸久和凌穹,因跳到最后人越多就越难进,他们两个算是五个人里跳得比较好的,故留在最后。 「我先!」方便面看着在眼前晃动的绳子,准备进去时凌穹走上前把他挤出很远。 「我怎么啦?」他对站在最后的方寸久笔划。 「我也不知道!」方寸久的嘴一张一合,没有发出声音,手臂比划出一个问号,这一切都被章林生看在眼里。「快进去!」方便面五指撒开,像握篮球般把章林生好奇的大眼睛转到了前方。 「你紧张吗?」萧望死拽着章林生的手臂,「我有点怕绳子甩到我脸上。」章林生「哎呀」一声,甩掉萧望的手,把那细小的手臂拿到眼前一看,立刻出现几道红印。「没事儿,我给你捏捏就好了!」 章林生不信任地看萧望一眼,「紧张什么,不过是个游戏,赢了有奖品,输了又不会罚钱!」 「输了掉面子呀!老么!」 欧阳诗、杨燕和柳珍在院里帮齐奶奶穿辣椒,辣椒红了捡回来,麻线穿针,再用针刺穿辣椒把儿把辣椒一个个串起来,像串在一起的铜钱,满噹噹的红色。天晴拿出去晒,天气不好拎回屋里挂着,要是雨小也可挂在窗户的铁钉上,金色玉米在樑上红色辣椒在窗上,是镇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晒干后挂在厨房墙壁,炒菜摘几个切了和大蒜一起放在油锅中,便于管理,同时也节省空间时间。 柳珍手肘碰了碰低头串辣椒的欧阳诗,欧阳诗碰了碰旁边的杨燕,三个人看着院门口的女人和齐赫川。进来的两人也看着院里并排坐着的三个女人。 看见走过来的人,三个女人依次站起。易景的头髮像暮秋在寒风中瑟瑟的茅草,一身灰色麻布衣衫,脚上穿着布鞋。齐赫川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淡橘色短袖。杨燕一眼判断出不是安居镇上的人,秋初的安居镇晚上很冷,脂肪厚的人都穿上了外套,即便在白天,也不可能一副夏天装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易景看见女人们也不奇怪,「这是齐峰的家吗?」 「您是?」欧阳诗的眼神从女人挪到孩子身上,觉得来者不善。 「我是他的妻子。」声音很轻,轻得让人很容易听出这是一个饱经沧桑的女人,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是污迹的鞋又抬头。 齐奶奶在厨房洗圣女果,她只栽了两棵幼苗,硕果纍纍。串辣椒时欧阳诗说可以生吃,而且还很好吃,她想起家里今早摘的还有,就起身说洗了让她们吃。现在霜还没有降下来,明天去屋后的山上把红的摘了各家都分点。这东西只要见点霜就跟软柿子一般。外面的说话声传进耳朵,她细细分辨,很快听出易景的声音。儿子没死时她同儿媳见面,都是小心再小心,生怕她这个当妈的耽误了儿子的前程和幸福。从儿子嘴里说出的儿媳不仅家里世代是书香门第,且她自己也知书达理,勤劳善良。 说实话,她对儿媳的印象还很好,本以为儿子夸大其词,夸是夸大了些,夸得也合情合理。儿媳的谈吐甩了她好几条街,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和儿媳之间隔了一条沟。管他什么沟不沟,和她过日子的又不是她而是儿子,只要儿子觉得好便好。她也不想插手后辈的事情。 杨燕见过易景,不过那都是十七年前的事儿了。女人的模样,她早忘得一干二净,齐峰死后她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齐磊也由齐奶奶一手抚养。现在她身边的这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儿? 齐奶奶站在屋檐下,手里端着洗好的圣女果,从易景的视线看过去,她被夹在欧阳诗和杨燕的缝隙,老了,精气神还在。「妈——」易景一个健步冲过去,离齐奶奶约还有三步时扑通跪倒在地。 这一跪出乎所有人意料,齐奶奶端着浅口塑料篮子的手抖了一下。但很快稳住,所有的事情在齐峰死后都淡了,没什么比看着齐磊步步成人更重要。其他三人都吓了一跳,眼神都在易景的膝盖下边了。 「都怪我,什么事都怪我,这些年我一直在忏悔,要不是因为我,齐峰他也不会跟着人去挖煤。要是不去挖煤,他也不会死!那老闆也是个黑心人,事故发生后直接捲铺盖走人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他,背时砍脑壳的,不是人啊,我们在那儿五个月的工资都没结……」易景满脸泪光,哭得撕心裂肺,伤心欲绝,鼻涕和眼泪打湿了灰色抹麻布衣服。 「他死了我——我,我身无分文,没脸见您啊!」齐奶奶拉住易景的手,那一巴掌的力全疼在她手里了,两个人相拥而泣,「孩子,这不怪你!是我们家没福气,起来吧!」 「再怎么说咱们也能拿个第三名吧!」比赛完回来的路上,方便面沾沾自喜。「第三名的奖品是什么?」 「福娃,」萧望答,「贝贝晶晶欢欢迎迎妮妮!怎么不是天山童姥的手办呢?」 「怎么不是方便面呢?」 「钱不更好吗?」章林生说。 「你个见钱眼开的人!」萧望和方便面一左一右齐声偏头对他大吼,他觉得鼓膜都要被震破了,急忙钻到了方寸久右边。 提到钱,方便面和萧望意味深长地同时看向了听着他们讲话笑容满面的方寸久,方寸久看着眼里满是钱的四只眼,急忙看向别处。凌穹背着书包走在最左边,不敢离方寸久太近。 「哥——」萧望也跟着叫。 「叫什么叫,号丧啊?!」凌穹听见这种撒娇式的声音就觉得烦,说完气沖沖地走了。 「她怎么啦?」萧望满脸迷茫。 「估计今天吃火药了!」方便面拍了拍萧望的肩膀,「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吧?简直就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看到了吧!」他伸出手臂,手掌慢慢向上,又向两旁,「我的生命力是多么顽强,对生的希望是如此执着!」 「你,脚下——」 方便面觉得脚下踩着了什么东西,软绵绵又湿滑,一瞬他觉得踩到了血,继而又觉得像踩到了尸体。 「哥,你踩到狗屎了!」章林生看着方便面的右脚准确无误地踏上一坨狗屎。 他若无其事地把脚拿出,「没事,」左看右看,「鞋底踩到了一点而已!鞋底嘛!什么没踩到过。」心里暗骂难怪是狗,这么没道德,随处拉屎,也不知道羞耻。 「狗屎运,狗屎运,即使踩到的是狗屎,也是运气嘛!」章林生说。 「没错,老么说得对,这话我爱听,回头哥买两包方便面给你!」 凌穹听说方便面踩了狗屎,心里高兴,回头想搭话,却见方寸久跟了上来,急忙憋住笑回头加快了脚步。 方寸久追上她,「你想不想吃麻辣烫?我请你,这次上节目拿了钱!」见凌穹没有回答,他弯下腰看着她道,「你想吃什么?」 凌穹没回答,「有什么想要的也行,我都给你买!」 「哥,」方便面追上他,「你太过分了,我也要吃麻辣烫,还要吃方便面——」 「哥,我不要吃的,我就想要手办而已,你给我买嘛!」方便面和萧望阴阳怪气,其他三人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两人说完还不忘向凌穹挑衅。 凌穹心一横,也一不做二不休了,「哥——」她娇声娇气,「我想吃蛋糕和巧克力你也买吗?」她扮出楚楚可怜样。 四个男生惊得瞪大了眼睛,方寸久咽了咽口水,今天这些人和自己唿吸的怕不是同一天空的空气,「好好说话!」他愣愣地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第69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您不原谅我可以,看在齐峰的面上,您一定要收留这个孩子!」她满面泪痕地看着身后的齐赫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齐奶奶承了不称心,拒了又显得无情。还有周金枝杨燕和欧阳诗,哪想到这般安稳的夜晚会发生这种事,待在这儿不是,走了又不是。 「你先起来,起来后再说!」齐奶奶的语气硬得像粘在水壶底的水垢。 易景看齐奶奶的脸色,擦了泪水扶着齐奶奶站了起来。齐奶奶看着一旁瓷盘里鲜红的圣女果嘆了口气。 「今儿您忙,我们改天再来!」柳珍说,她的嗓门很大,嗓音不刻意提高也比别人大着嗓门说话的声音响亮。响亮的嗓门把尴尬的氛围冲破,大家即刻一拍而散。 第二天落了雨,雨缓缓地落,没了夏日的暴烈,脾气温和了许多,较春天的毛毛细雨又密了点儿,雨点大了点儿。站在雨里从脚底升腾起一股凉气,季节没到,这股凉气还无法冲到头顶。 整个上午的课方便面都沉沉睡了过去,他醒来时教室里只剩下视学习如命的几人,吃饭都要边往嘴里餵饭边看书的那种。窗外没有雾,视野开阔,不确定是否还在下雨。他到一楼正好看见从教室走出来的方寸久,他们班又考了数学,他收好试卷送到数学老师办公室后回教室拿伞,出来正好遇见三步做一步下楼梯的方便面。 两个人相视一笑,「呵,我还以为今天要一个人走完这段孤独的旅程了呢!」方便面说,「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凌穹呢?」方寸久问。 「她啊,肯定都已经回家吃饭去了!她最近真的奇怪得很,都快成独行侠了!」 章林生站在高三年级教学楼旁,教学楼大门两旁各有一棵苏铁,等到人少了,他就拿着伞到了右边的苏铁旁,这样显然,方寸久他们出来就直接能看到。 章立早来学校后听同学说起过食堂事件,之前很多认知像房屋一样崩塌,在她眼中,章林生不过是个满嘴谎言的赖皮,在学校喜欢寻衅滋事,末了还要章焱替他摆平。她的座位靠窗,从窗里正好看见站在教学楼旁一棵老枫下的章林生,难道真的是从一开始见面就闹得不愉快,之后就对他一直存着偏见?想到这里她急忙收拾好数学练习册,抓起伞就走了出去。 「还不快回家吃饭?」章立早和他拿着除颜色外一模一样的雨伞。 「你先走!」章林生说。 她没说什么,撑开伞就走,走出十来步想问他一句在学校好不好,又想到他每次在自己面前的那副得意样儿,狠了心直接走了。走到校门口,她注意到往来的行人都没有打伞,伸出手到伞外,才发觉没有下雨。 「要疯了,头疼得厉害!」方便面说。 「被你那突如其来的弟弟弄的?」方寸久问。 方便面此生最希望的就是有个哥哥或姐姐,弟弟妹妹之流难入法眼,他需要被呵护而不是呵护别人。「别说了,说到那小子就烦,昨天家里多了两个人害得我一晚上没睡好觉,今天上课从早自习睡到现在才醒!数学老师点了我点了好几次我的名,我也想好好学习的,无奈环境不允许啊!」他哀嘆。 「你日思夜想的妈回来了,不是应该高兴吗?」 「哎,天意弄人啊!我看她觉得好陌生,不是常说母子连心吗?」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陌生就算了,还带了拖油瓶,谁知道他是不是我爸亲生的!」两个人边说边走。 「你怎么还没回去?」方寸久看见章林生问。 「可能是害怕吧!」方便面笑他。 「才不是呢!我找久哥有事!」方便面不屑地哼了声,「看来有人比那小子更拖油瓶!」 章林生心里的结解开了,他便一心扑在了学习上,得到了老师的表扬,也自信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也阳光了。相比之前的自己,他更想成为他哥哥和方寸久那样的人。 方寸久看章林生的神态,就知道他又有不懂的题目。 「回去再说吧!」方寸久说,近段时间章林生像本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方寸久走到哪里问到哪里,搞得其他人都敬而远之,方寸久也一再纵容他变成十万个为什么。得了方寸久这句话方便面松了口气,终于不用骑车走路还听那些难解的数学题目和拗口的英文了。 章立早远远看见蹲在巷口台阶上的凌穹,章林生在学校的情况,她应该比较熟悉吧,她快步走过去,离她十步之遥时停下脚步,怎么开场呢?她和凌穹同一年出生,她三月出生,凌穹五月出生,可她们直到现在没说过一句话。 「嗯,」凌穹咬了口冰激凌后急忙咽下,整个身子都感受到了凉意,确不似炎夏那般舒服享受了。「章立早!」她举起右臂跟她打招唿,喝进一口风,牙齿酸不熘秋。 章立早来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和凌穹这样当面碰面,以前她看见凌穹就刻意迴避,生活中如果多了刻意,就会少了我们常挂在嘴边的偶然。 「你要吃吗?我请你!」凌穹看她没有迴避高兴到脚指头都要飞起。 章立早面无表情地摇头,「食堂那件事你也在场?」 凌穹的脑袋转得飞快,她又吃了口冰激凌,清醒一些了,她终于捋清楚章立早问的是哪件事,「哦,那件事啊!」她边点头边说,「我在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那正好,你给我讲讲吧!」 「可以啊!想不到你对这些也感兴趣!」凌穹的腿蹲得麻了,干脆坐在了台阶上,她拍了拍她旁边的台阶,示意指了指坐她旁边,看章立早皱着眉头,她摸了半天也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章立早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散开一张铺在台阶上。 凌穹抱歉得看她一眼,一五一十讲了开学那天发生在食堂的事情。 齐奶奶今天意外的没去摆摊,这么多年她身体不适也硬撑着去,雷打不动,用方便面的话来说就是比学生对待学习还要兢兢业业。如此兢兢业业的齐奶奶今天没去摆摊,自然引人注意。 此刻她坐在红漆四方桌此端,易景和齐赫川坐在彼端,四方桌的红漆有的地方已经剥落,有的凸起即将剥落,四角有一角在撞在墙上缺了口儿。剥落的地方成了黑色,齐赫川低着头,用指头碰落或用指甲抠掉凸起没有剥落的红漆。 昨天准备晚饭时什么也没说,今早直到现在三个人也都是安安静静的。桌上的菜冒着热气,三人各怀心事,再过会儿方便面就该回来吃饭了。 「也不知道这些菜合不合磊儿的胃口!」易景看着桌上的菜说。她今天在厨房忙进忙出,就着现有材料做了印象中齐磊喜欢吃的各种食物。齐奶奶给她打下手。 「齐赫川?孩子是叫这么个名儿吧?」齐奶奶看着一旁低着头的孩子。 「是,结婚时就想好的名字,男孩叫赫川,女孩叫然川,孩子生下来后,我就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给取了名字!」 方便面边蹬自行车边打着哈欠,说好不讲题,方寸久和章林生两个人讲得风头正盛。阳光冲破云层洒下来,有些刺眼,经阳光在身上攀爬和方寸久口中的数字的催化作用,他觉得全身上下软绵绵,眼皮一个劲儿地下垂,睡意越来越重。 「哎,打起精神!撑不住了坐我后面来!」方寸久提醒他。 方便面像陡然吃了灵丹妙药,松开双手把自行车蹬得飞快。 方寸久看见并排走着的章立早和凌穹,章林生也看见了,「真是奇了怪了,她向来都不爱搭理别人的!」 「奇了怪了!齐奶奶今天竟然没去菜市场摆摊!」杨燕说。 老好人倚在沙发想比赛的事,真的可惜,最后一轮排在第四,要是自己还能多跳三个,第三名铁定属于他。得不到轿车,米油也不错,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没有运动细胞,没办法,很多事情就算你拼尽全力也不如别人,这是需要重投一次胎才能解决的事情,可他这辈子还不想死,怎么办呢?就只有自甘平凡,把自我满足的要求降低降低再降低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好人突然说,杨燕停住走向厨房的脚步,期待着老好人的下句话。「我竟然没进前三。」赛前他对自己存着很大的信心,他那么努力练习,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啊! 「和你说话也是白说!」杨燕说。 「噢,齐奶奶怎么了?」他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问。 「她儿媳妇回来了!」 「回来了就回来了!干什么这么大惊小怪!」 「这一晃都多少年了,现在回来干什么,而且还带回个十七八岁的孩子!」 凌穹把他们的话听了大半,进来把书包扔在沙发就进了浴室。 第70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我叫赫川!」她的手继续刮凸起的油漆,语气不急不缓地争辩。 易景斜睨了齐赫川一眼,嘴角撇了几下,又转了笑颜对齐奶奶道:「小时候赫川叫着顺口,就一直赫川赫川的叫了!」 齐奶奶对他姓甚名谁倒不在意,「今年多少岁了?」 「十七岁了,七月生的!」 「噢,那应该上高二了吧!」 「哎,这学期上高二。」孩子没有回答,易景顺熘全回答了。 「明天你去镇上的高中看看,」齐奶奶看了眼挂在墙上的腊肉,「孩子还是上学的好!学习是最耽误不起的,特别是高中,一天得学多少个知识点啊!」 方便面飞起一脚把门踹开,齐奶奶习以为常,没有感到吃惊,易景吓了一跳。齐赫川看着他,掏出一颗口香糖放进嘴里,满脸嘲笑。方便面没有注意更没有在意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单手提着书包直接走向卧室,「中午吃饭不用叫我了!昨晚没睡好,我得补个觉!」 齐赫川把口香糖纸折成纸飞机,把飞机头凑到嘴前哈了口气再送出去,飞机拐了几个弯儿停在方便面卧室门前。 「菜都已经冷了吧!我去热热!」 「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现在简直无法无天为所欲为了!」易景和齐奶奶同时站起来,端着盘子进了厨房,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很快响起来。 齐赫川走到方便面卧室门前装作去捡纸飞机,「喂,知道你没睡,是大老爷们就出来说清楚!」她对着门边说边捡起纸飞机拿在手里把玩。 「我去镇上转转,午饭就不用等我了!」齐赫川故意高声对在厨房忙碌的易景和齐奶奶说。 「呀——」章医生在饭桌上冷不防一声叫出来,其他三个人都吃了一惊。 「干什么一惊一乍!」柳珍说。 「不想想你自己平时什么样儿!」章林生嘀咕。柳珍白他一眼,他立马低头不说话了。 章医生站起来探身双手捧起汤碗放到一边,小心翼翼拿起垫在下面的布,拿起一看,线绣的「人民公僕」四字已经面目全非,有油迹,还有烟燻的黑垢,还粘着细小的菜叶葱末和辣椒末,是那面兜兜转转找了好几个来回的锦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哎呀,原来在这儿呀!难怪找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谁会想到在桌上?」柳珍说。她嗓门大,听着就有不在乎完全没当回事的意味。章林生和章立早依旧安然吃饭,他们知道最后都会以章医生的妥协告终。章医生满脑子都是道理,可道理在柳珍身上完全行不通,她有她的道理,是令章医生瞠目结舌大跌眼镜的道理,纵使章医生已经想到一百种说服她的方法,也不敢以身试法。 章医生没说什么,看着空空如也的碗嘆了口气,他本想再喝点银耳汤,也完全没了喝汤的兴致,不喝也罢。把锦旗放回汤碗下面,他径直走向西面的空墙壁。 「不吃了?」柳珍问。 「吃饱了!」章医生答,话中有焦胡味道。 「锦旗给你洗洗挂上不就好了?」她看着章医生略显孤单站在空白墙壁前的身影说。 「算了!」章医生走过桌旁走进卧房,找出刚放进去没几天的裱好的「天道酬勤」四字,在章林生的帮助下又重新挂了上去。 「你干嘛这样看我?」章林生从梯子上下来,发觉章立早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大概从未被人这样看过,他竟红了脸。 「没什么!」章立早回神转身,走到卧室门口她又回头,「我最讨厌胆小畏缩的人!」 「什么鬼?」章林生被她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他挠了挠后脑勺,又狠狠拍了下,「该洗洗头髮了!」他想。 九哥一瘸一拐走进院子,方寸久吃完饭围着花架走了两圈准备回去做物理实验,课堂上学的知识必须学以致用才行,必做的物理实验条件允许的话他都会动手做好几遍。 狗走过留下一串血迹,方寸久的目光跟随血迹看见了走在前面的狗,「九哥!」他叫了一声。狗回头眼神凄楚,「出去打架了?」方寸久蹲下来仔细察看它的腿,九哥眨巴着眼轻哼了一声。大腿的皮蹭掉了好大一块,不像同类所为,倒像人为。 「是不是出去偷吃别人的东西了?你要是再贪嘴,我可就不给你治了,也不管你了!」他从屋里拿出医药箱,狗还站在原地。 「来!」他把医药箱放在桌上,在石凳上坐下后唤狗,狗慢吞吞蹭了过去,「做一只狗也要有尊严的,可不要再被人瞧不起了,你是狗,可也是一只有家的狗,我亏待你了吗?」狗的脑袋在他小腿蹭过来擦过去。「懂得悔改就好!」 齐赫川听见院里有人说话,探出前半身时看见那人正在和狗说话,说出的话还傻得可笑,就躲在墙后面听。听到「有家的狗」三字终于忍不住走了进去。 「可笑,狗就是狗,还说什么家和尊严!你这么说它能听懂吗?」 方寸久没有抬头,拿出纱布为狗包扎,不用说,这人肯定就是方便面口中那个「烦人的小子」了! 「你又不是狗,怎么会知道它听不懂?」他这话没有挖苦对方的意思,可齐赫川听着就是这样的意思。 「我不是狗,那你就是狗了,不然你跟它说什么话!」齐赫川对方寸久的背影说,方寸久没有理她,拿着医药箱直接进了屋。他知道继续说下去毫无意义。 「凌穹!」杨燕在厨房叫她,她坐在沙发,安然捡了颗葡萄扔进嘴里。凌楼看着她摇头,「吃就好好吃,你看看你那样子——」 「要你管!」她也不吐皮,一股脑儿全吃了进去,「太平洋的警察!」说完站起来走向厨房。「八百年难得一见的红烧肉!」 「什么八百年难得一见,你几天前不是刚吃过吗?」 「我就吃了三块,其他全让凌楼那个贪吃鬼吃了!」她故意把脑袋转向客厅方向说。 「那他这次别想吃了!」 「楼楼,听见了吗?妈让你这次不要吃了!」 「这次天王老子叫我吃我也不吃了!」凌楼说,上次他一口气吃了大半碗红烧肉,差点没把肠子拉出来。 杨燕一共盛了五盘红烧肉,凌穹明白,自己家留一碗,其余四碗全要送出去,她端了两盘,内心纠结了一下,抱着去看方便面空降的弟弟的心理放下一盘。凌楼走过来,看灶上还剩四盘,「喂,你到底送哪家的?」以前都是他们兄妹俩分远近轮流着送。这次轮到凌穹送往方寸久和方便面家。 「方便面!」凌穹走到玄关说。 「那你给方寸久家也带去啊!」凌楼说。三盘难不倒他,可以一次送去,无非多走几步,他看出这些天他妹妹有心事,去找方寸久,或许那孩子能给她打打鸡血?再说昨天和同事喝了点小酒,感觉只要运动心里就烧得慌,不想多走。 凌穹到方便面家去,本可以出门左转直走,可她偏偏选择过街直走。 「喂,那人,你骂谁呢!」凌穹看方寸久进了屋完全不理她便大喊了句,凌穹走到方寸久家院门前,正好听见齐赫川与方寸久有关狗的辩论。齐赫川回头,看见一个扎高马尾,穿黑白运动服白色球鞋的姑娘一脸正气地站在院门前。 「我骂谁了吗?」她耸了耸肩膀,嚼着口香糖,一副挑衅的样子,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势,同时又有一种全天下老子第一你们都入不了我的眼的姿态。凌穹觉得这个人比第一次见到的萧望更加讨厌。她最不能容忍和对方说话时,那人嘴里还吧嗒吧嗒地嚼口香糖,这种人连最基本的素质都没有,最基本的尊重都不知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和你说话就说话,嚼什么口香糖!」 「切,我嚼口香糖关你什么事?」齐赫川双手插在裤兜步步向她逼近。 方便面听见了房门外齐赫川说的话,「还大老爷们!」他暗嘆,说得自己都笑了,又在床上躺了会儿,睡不着,脑袋清醒得很,他还是决定去见见这个天降的弟弟。 走到房门,打开门之前他理了理捲曲而蓬松的头髮。让自己看起来精神抖擞。 「你这假小子,嘚瑟什么——」凌穹右手一挥,手中的盘子连带着她的怒火一起被扔了出去。 方便面看见凌穹在方寸久家的院门前在同谁说话,抱着一探究竟的好奇心过去。刚要看清对方是谁,一个东西突如其来,还好他反应及时,身体左偏,东西落在她脚边,白色瓷片乱飞,部分红烧肉还紧紧贴在瓷片上。 齐赫川愣在原地,心跳加速,眼前眼睛里有着自己影子的姑娘真的看出了什么? 第71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凌楼端着红烧肉听见脆响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又冷静下来。生活中没有响动就不正常了,回首,过往的每一天都很幸福快乐,人真的很奇怪,明明那么害怕挫折,讨厌苦难,可为什么当他们经歷过后,脑海中翻涌的仍是美好的记忆? 看清前面站的人是凌穹,他一点儿也不奇怪,他这个妹妹从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无论被别人怎么说,从不轻易流眼泪,别人有一张嘴,她也有一张嘴,会尽自己所能去说,也不管能不能说得过。不惹事不挑事?那都是假的,看见不顺眼的就会冲上去和对方勐撕。年满十八岁后她的这种心性压制了许多。 许久没听见她这么有正义感的声音了,现在听见,恍如隔世,又振奋人心。 他嘴角挂着笑,把盘子搁在小臂,拍手走过去道:「今儿又是谁惹着我家小主子啦?」看见打碎在地上的盘子和泼掉的红烧肉,又忍不住发表见解,「可惜了这碗红烧肉!」 凌穹看见一脸幸灾乐祸的哥哥,她心里早把他大卸八块了八十八次。她看了眼齐赫川,发现方寸久站在台阶上,顿时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让开!」她一把推开凌楼,迳自跑开了。 凌楼把盘子从右臂拿下来托在右手,这是他小时候练就的绝活,手臂上放三四个盘子蹦跳都不会落下。小时候为了练这门功夫不知摔坏了多少个盘子,着了多少次的打,他练成了,方便面没有练成。他就觉得挨那些打也值得。 齐赫川从凌楼身边走过,正眼儿也不瞧他一眼,他也没理睬她,把红烧肉送到了方寸久跟前。 「走吧!」齐赫川走到惊魂未定的方便面跟前说,这人一看就不怎么聪明。 两个人朝着与巷口相反的方向走,走了会儿,方便面渐渐缓过来,缓过来的他当即恢復了随时进入战斗的状态。「你爸真是我爸?」他追着齐赫川问。 「不然呢?」 「我俩眼睛鼻子眉毛,没有一处像的,咱们之中肯定有一个人是假的!」 「我俩都是变异不行吗?」 方便面思考了一下,觉得也有可能,他有太多疑问了,变得喋喋不休起来,「外面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看的,你怎么到我们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鸟都不拉屎,那你是什么?」方便面哽了一下,不说话了,「你以为我想来?我在外面生活好着呢!你们这里没有空调吧!什么都没有——」她四处张望,满目苍凉。 「我们这里就是个天然的大空调,夏天不热,冬天不冷!」一阵冷风扫过来,他打了个寒颤。安居镇的冬天滴水成冰,寒冷刺骨,上小学时脚上和手上生了冻疮,每次回家齐奶奶就把他的手按在滚烫的开水里,作用不大,又手搓手活络筋血,在这之前还削一个大萝蔔,在火上烧了烫在长冻疮的地方。 他的叫声穿过墙壁,越过院墙传到对面欧阳老师的家里,那时欧阳老师刚退休,踩着三四公分的厚冰给他送冻疮药。冻疮药前几年还有效,后来皮肤适应,对药物有了抗体,他也不再长了。欧阳老师说是全球气候变暖了,那时候觉得那个白髮的老头高深又神秘,现在回想起来,不过普通人一个,再厉害的人,终免不了背上黄土。 想到这里他竟不自觉的笑了,人生多么可笑! 「喂,你笑什么?」齐赫川停在墙边回头看见方便面嘴角挂着莫名的笑意,小屁孩一个竟如此轻浮。 「首先表明,我对你本人没什么不满,看你这身打扮——」齐赫川上半身穿黑色外套,下半身穿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穿得倒像个本分孩子,至于这做派,你刚刚也经歷了,我们这一片脾气最好的都发话了!她手里那东西,亏得我帮你分担了,没直接扔你脸上!」 方便面走到靠墙的青石板台阶坐下,墙上爬山虎的叶子如火,「我这个人吧!一直都希望自己有个姐姐或者哥哥,突然来了个比我小的,有那么点难接受!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见谅!」 齐赫川靠墙,双臂抱在胸前,看着巷口的方向,与他隔着一条青石板路的距离,「我也不知道会突然钻出个不知道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放心,满了十八岁后我就走。易景叫我来我就来了,谁叫她是我的监护人呢?现在借你家晚上睡睡觉,饭我自己在外面解决,咱俩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呢,都忍耐几天,装装样子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说完她便向家里走去,「我还要回去吃饭!先走了!」 方便面听完她这段话还陷在云里雾里,但关键的几句话也听明白了。 「好,一语既出,驷马难追!在学校看见也当作不认识吧!」既然你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也就别怪我含煳了。 齐赫川没有回头,只伸出右手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这小子,架子还挺大!」 凌穹满脸懊恼地回家,「回来了?」杨燕在盛饭,「来帮忙端饭!」凌穹站在玄关没有进去,关上门她狠狠捶了几下墙壁,又狠狠把脑袋在墙壁狠磕了几下。说好了要控制住情绪,这该死的情绪!全让方寸久看去了…… 话说了半天客厅里没动静,杨燕端着饭出来正好看见凌穹把头往墙上磕,「快来端饭,你的头把墙壁都要撞烂了!爱惜点儿吧!」 「墙壁经不起你这样磕!」凌楼伸手扶住她的前额,「今天的红烧肉某个馋鬼怕是吃不成了!呀呀呀,可惜!」 杨燕闻言,放下筷子道:「又怎么了?」 「您还是自个儿问她吧!」 方寸久把红烧肉放在桌上,拿着扫把和铲子出来,九哥在他身边一个劲儿地摇尾巴,「现在还不能吃!」他又把九哥的碗拿过来,把红烧肉捡进碗里,放到花架下,「吃吧!」他摸了摸九哥说。他捡完红烧肉又清理碎瓷片。 奇怪,凌穹连着好几天都很奇怪,究竟奇怪在哪里,他想不出来。 方便面看见齐赫川进了自家院子,就去了方寸久家,想到那盘砸在自己眼前的红烧肉就觉得可惜,红烧肉方便面,方便面红烧肉,绝配。 「今天真便宜了九哥!」他走到花架下看狗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咽了几口口水。「给我分点好不好?」九哥闷哼,眼神里放出兇狠的光。 他吓得走向方寸久,边走边招手,「你吃,你吃,跟你开玩笑呢!」 狗瞅了他一眼,低头继续享受美味。 方寸久把瓷片扫进铲子里,「又是你在给她收拾烂摊子!」方便面抱怨了句凌穹,转而又问,「她和那小子怎么啦?」 凌穹端着红烧肉走出院门打了个喷嚏,暗想是谁又在说她坏话,今天她貌似得罪了许多人,管他是谁呢,先去弥补第一个错误吧!她走出院子,正好看见把碎瓷片扫进铲子的方寸久,真是,留下满地的碎瓷片和红烧肉就跑回来了。她急忙转身跑回了院里。 「哎,你在这儿鬼鬼祟祟的看什么呢!」 萧望走出大门,先是看见凌穹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趁她没看见他,他赶紧闪到了门后。再看时,凌穹探出头看着街道,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他蹑手蹑脚走过去,本想吓吓她,想到她那飞起的一脚只得作罢。 「没看什么——」她说。 「我看看!」萧望像条泥鳅从她的手中滑了出去。 道上只有被风卷着走的黄叶,「噢,」萧望跳进来,「我知道了!」凌穹的心脏跳得噗通响,她鼻孔里出气,小心地问,「你知道什么?」嘴唇都在颤抖。 「你——」萧望看出她的紧张,故意卖关子。「你害怕沙子迷眼睛吧!」 凌穹一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放下来,「你说得很对!」她说。 第72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方便面和方寸久处说了会儿话,又瓜分了凌楼送去的红烧肉才摇着步子慢慢走回去。屋里的三人坐在桌旁还没有动筷子,「你们怎么还没吃?」 「还不是为了等你!」齐奶奶说。 易景笑盈盈走向厨房盛饭,齐赫川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方便面走到齐赫川右边时伸手拍了下她左肩,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左边,再把脸转到右边时方便面眼睛上翻,只能看到眼白,舌头夹在牙齿间沖她做着脸。齐赫川在想凌穹是否认出了她的事情,吓得一抖! 「哈,被吓到了是吧!」方便面带着笑意说,「原来你这么胆小啊!」 「脸皮和墙一样厚!」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完全听不见!」他边说边得意地摇头。 「咦,怎么我们家也有红烧肉!?」易景把饭放在他和齐赫川面前。 「凌穹送来的!说是有些凉了,你看还能不能吃,不能吃就下次热了吃!」齐奶奶端着两碗剩饭,她和易景一人一碗。这么多年,小学初中看见别人有爸爸妈妈接送心里特别羡慕,为这事和齐奶奶闹了很多次小脾气,吵了很多次架,不吃饭,不睡觉,不上学,觉得没有爸妈妈件特别丢人的事。 上高中后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成长了的缘故,对爸妈这样的称唿都觉得陌生,没有他们在耳边唠叨反觉自由自在。 易景夹了鸡腿放进方便面碗里,「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每天追着我问,『妈妈,我们吃饭吃什么呢?』,他呀,就是想吃我做的鸡腿!」她拿着筷子对齐奶奶眉开眼笑地说,说完又盯着方便面看。方便面看着碗里的鸡腿,勉强吃掉,人并不是会一成不变,同理,人的口味也并非会一成不变。 傍晚落了场小雨,一直下到晚上十点多才剎住脚。光头强成了客运站众多司机中的一员,早上开车去汽修厂换了玻璃,办妥了所有手续,说好明天就可以正式上班。他把车开进小巷,巷子里路灯看着格外明亮,那颗一明一灭的路灯又恢復了正常,客车的声音加上淅沥的雨声悦耳动听。他从裤袋掏出毛巾擦了擦聚集在挡风玻璃内部的水珠,前照灯射出很远,前途一片光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第一次喇叭响周金枝就听见了,第二次响时她走到门口张望,第三次响过后光头强把车开进了院里。 「得意!」光头强健步如飞,周金枝说话时满脸笑意。 「这种事不得意还有什么事值得得意!」光头强说,完全没觉察到淅沥落在头上衣服上的雨,现在终于遇到了件好事情。 「快进去,你看看你脚上的鞋!」光头强的目光向下,糟糕,竟然忘记穿的是布鞋,若不天晴,该怎样才能将它弄干,是塑料鞋底就算了,偏偏为了舒服今天穿了手工纳的布鞋。 他回去换了鞋,又急吼吼地出去,「你拿把伞啊!」周金枝喊他。 「这么近,拿什么伞!」边说边往方寸久家走,小头爸爸获得男子跳绳组的冠军,奖品是一辆奥迪,这辈子没摸过奥迪的自己,这次一定要去摸一摸,他想到手接触到方向盘的感觉,加快了脚步。 「小头爸爸!」光头强在院里叫,小头爸爸闻声把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放在桌上,跑过去拉开窗户,趴在窗台看着外面,「进来!」他也大声答。 光头强得了回应立马向屋里走,「你的车呢?」他走到玄关便问。 「还在安装!」光头强以为自己耳朵出了差错,「不是说今天去领奖品吗?」 「对啊!还在安装!」 他走过去,桌上地上沙发摆满各种零件,小头爸爸坐在地上,双臂撑在桌上摆弄着什么。他不忍心打扰他,反正自己现在不忙,等他弄完再问也不迟。他看准右边沙发还有一袭空地,看了无数线路,觉得还是呈对角线过去的障碍物较少。 「不要动!」光头强右脚刚踏进一袭落脚之地,右脚还悬在半空小头爸爸突然喊。他像被点了穴道一动也不动,生怕踩坏了什么。小头爸爸站起来,从他左脚刚拔出的位置拿走了个什么东西。 「等一下!」走出几步,小头爸爸喊,无奈,他只得左脚单脚站立,左腿的灵活度和力道完全不如右脚,站着像个不倒翁晃呀晃。小头爸爸慢吞吞走过来左看右看,瞅准光头强好不容易看准的一处放脚的空地方,又放了个东西霸占了。光头强站在正中,进不得退也不是。想伸手拿起来几个,又怕放不回原位小头爸爸跟他「撒泼」。 他心里只盼望小头爸爸充分发挥他的聪明才智,赶快把地上一堆乱七八糟的零件拼在一起。 「走吧!走吧!」小头爸爸手里抓起几个零件催促光头强。 光头强急忙跨到沙发,坐到沙发上时脸上已经有了层细密的汗珠。他准备掏出毛巾来擦擦,一摸口袋空空如也,才想起今天擦了挡风玻璃后就扔在了车里。果然人生中有了好事也不能太得意,得意就忘了形。 「真是娃娃啊!」萧望看见抱着福娃走来的方寸久立即泄了气,虽说得了季军,每天睡觉前都会祈祷,他心里存着奖品不是福娃的希望。 抱着福娃站在教学楼前的方寸久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每个从教学楼出来的人都要看上几眼。「这不是咱们年级的第一名吗?」 「是啊是啊!是在食堂教训袁野的那个男生吗?」 「是啊!你看看他!」一群走过的女生跟着笑。 「哎呀,真是太可爱了吧!」 萧望纳闷,他们的注意力怎么全在方寸久身上,反而忽略掉他了呢?「给我一个!」他随手拉来一个抱在怀里。 「九哥!」章林生下晚自习过来,看见站在教学楼前抱福娃的方寸久和萧望兴奋的跑了过来。「你自己随便拿一个!」方寸久说。 「我还是不要了吧!」章林生说,他参赛的本意就是学习和大家打成一片,再说这样的礼物,也不适合他。 「快,哥叫你拿你就拿,婆婆妈妈的!」萧望故意大声催促章林生。章林生听他这样说,便走过去拿了个晶晶。 「方便面他们还没下课?」章林生问。 「下课了!」方便面先出来,后面跟着凌穹,看见并排三个抱着娃娃的人他先笑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看不出来吗?」萧望问。方寸久塞给他一个「欢欢」,把「贝贝」给了凌穹。 「难不成是在拍卖?」 「完全正确,我们在拍卖自己。」 欧阳诗在后院酿酒,叫了小头爸爸两声没人应,走到门口没有下脚的地方,「方建中——」小头爸爸无动于衷,倒是叫醒了睡在沙发的光头强。他摸了摸嘴角,还好没有流口水。 「东西收拾了快去睡觉!」 「我不!」 「快去!」 「我不,我不,我就不!」 「你儿子马上就回来了!」果然还是方寸久的威力更大,小头爸爸听到「你儿子」三字立马放下手中的活儿行动起来。欧阳诗的目光从满地的汽车零件移开,才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光头强。她暗嘆一声,真是丢人丢大了。 「唉,」光头强笑了笑,原本深沉的睡意在听了欧阳诗和小头爸爸的一番趣吵后也没了,「我来看看小头爸爸的奖品!」 「可不是一回来就开始摆弄他的奖品吗?」 光头强看了眼凌乱的地面,「这些,这些就是奥迪!」 「你还真以为是奥迪呢!玩具车罢了!」 章医生坐在沙发看《本草纲目》,肚子不安分地叫了几声。走到院门口张望,也没看见孩子们的身影。他又慢慢踱回沙发坐下,柳珍在衣橱间忙碌,虽没什么衣服,可她习惯了哪个季节结束就把该季节穿的衣服洗干净收起来。「孩子们怎么还不回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快了吧!」章医生又站起来走到玄关往里瞧,「天道酬勤」四字赫然入眼,他想像着锦旗挂在那里的样子,看来看去,还是觉得挂着「天道酬勤」四字更为合适,看着也更为舒服。 「九哥身上的伤怎么回事?」方便面问。 「九哥受伤了?」凌穹本想装装高冷的样子,无奈自己天生的性格不是那样,也不擅演戏,就忘了白天红烧肉的尴尬事件。 「嗯。应该是让人打了!」 「它那么乖那么听话,哪个背时砍脑壳的下得去手?」 「九哥不是喜欢喝奶粉吗?」萧望说,「不会是喝的奶粉中有三聚氰胺发疯咬人了吧?」 「没听说过三聚氰胺还有这功效,」方便面笑着说,「婴儿喝了长成畸形倒有可能!」 「人的基因喝狗的基因肯定不一样啊!所以发生的变化也会不一样啊!」萧望据理力争。「总之现在还是不要让它喝奶粉的好,万一它发起疯来,连我们也咬怎么办?至于我嘛,我是不怕的!如果我连只狗都怕日后还怎么行走江湖?」 方寸久一言不发,狗身上的伤太让人心疼了。 第73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安居镇秋天的天空少云,有云也像一点一点撕下来到嘴里的棉花糖,松软轻盈。方寸久抬头,正好看见凌穹站在自家院门前朝睡在阳光里的狗招手,他露出笑容,他一开始坐在九哥旁边,阳光晒在身上虽然舒服,可看书太刺眼,就挪到墙后面去了。「它今早吃得够饱了!」他替睡在阳光下的九哥回答了一句。 凌穹闻声赶紧靠墙躲了起来,唤狗前她还特地看了看院子,没看到方寸久啊!她靠墙站了会儿,大大方方走了出去。「昨天你送来的红烧肉,它可是吃了顿饱饭!」方寸久说。 「噢,是嘛?」凌穹红了脸,转移了话题,「好香啊!」她长吸一口,桂花香沁人心脾。 「桂花开了——」 「怎么就开了?」 章家院里的三棵桂花树一夜之间花全开了,娇小的淡黄色花朵缀在厚厚的暗绿树叶间,时时刻刻都在放出芳香。方家和章家原本有一墙之隔,现在只有半墙之隔,留着半面墙方便来往,桂花树越长越大,四面枝叶伸展。两家人都不忍打扰这三棵树的成长,选择出院门进院门的方式绕行。 凌穹踮起脚尖朝树上看,「还真开了不少!」 「你说的假小子是什么意思?」方寸久想起凌穹那天说齐赫川假小子的话。 「啊,什么?」 「假小子!」方寸久合上书,「你那天这样说齐赫川。」 「噢——」凌穹走到他身边靠墙蹲下,「她是个假小子,你没看出来吗?」方寸久摇头,「现在许多女生这样扮酷的多了,你都被骗了吧!」 「齐奶奶,去摆摊啊!」柳珍买菜回来走到院门前遇见齐奶奶和易景,齐奶奶没有推她的木头轱辘小车,两个人两手都拎着袋子,易景手里的明显比齐奶奶手中的要重。她暗想要是媳妇回来对一老一小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哎,这么早就把菜买回来了?」齐奶奶眉开眼笑。 「您今天现在才去,市场里已经送走了好几批人了?」 「不碍事!」齐奶奶说。 「您也是时候享享福了!」 「可不是嘛,早做好了享福的准备了!」 闻声凌穹站起来走出院门看,回头方便面做着鬼脸站在她身后,她看也不看他,直接进了院子。方便面撇嘴,「你怎么没被吓到,齐赫川看我这样,可吓得不轻,大老爷们儿一个,这么胆小!」 「你怎么知道她是大老爷们儿?」方寸久问。 「不是大老爷们儿,难道还是小姑娘不成?」 「那也不一定!你这辈子眼里也只能有大老爷们儿了!」凌穹揶揄他。 方寸久摇头,这两个人每次见面不互掐他都不习惯了。 齐赫川靠在墙上,双臂抱在胸前,凌穹其实从方寸久家出来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她,「你是叫凌穹吧?」凌穹心里疑惑,「你找我干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要和你说说话!」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墙后,没有人。 「你知道齐磊应该叫我什么吗?」 凌穹好奇地打量她:「总之不会是哥哥或弟弟!」 齐赫川心道果然,这种性别的把戏就是靠不住。「其实我原来不是这样的,我留长髮,也喜欢好看的衣服,但是没办法啊?我妈说只有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奶奶才会收留我。我实在想不通,现在都什么时代了,竟然还有人是这种思想。」 「我看你以前的生活也不错,为什么要回来?」齐赫川身上完全没有滚在泥地里那种孩子的气息,凌穹随口说。 「我妈要结婚了!对方的条件就是不能带孩子,我也快成年了,不能拖她的后腿,所以我就想着在这里暂住一阵子,到我十八岁时,我一定离开!」 「所以,你在这里就打算一直这样生活?」凌穹问,她不懂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就平时的相处来说,齐奶奶不是被封建思想束缚的人,她待齐磊好,待凌楼好,待她也好,她没觉得有什么差异。 「也不需要多久,明年五月份吧!」齐赫川说,「你喜欢住在那里的那个男生吧!」她看着方寸久的家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凌穹没有分辨,她想了想后说:「这些就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吧!」齐赫川点头答应了。这时她看见站在院门前盯着她们的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心里一阵恼火。凌萧两家与齐奶奶家同在街道一旁,中间还隔着一段距离,凌穹和齐赫川四周也没什么掩蔽物,过往的人都看得到,的确不是说话的好场所。 她们说话的声音小,能看到,不能够听到。 方便面和方寸久在院里说了会儿话,出院门方便面正好看见凌穹和齐赫川。凌穹与此同时也看见了他,许是过于激动,又害怕他对看见她们的事寻根究底,干脆一把抱住了齐赫川。齐赫川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惊恐万分。 「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可以!」凌穹小声说。 方便面看见两人顿觉四肢酸软,他极力稳住,不堪入目的重大发现。他扶着墙壁像没事儿人一样转身,慢慢走回院里。方寸久看他如此行走,眼里心里全是疑惑,以为他又吃坏了肚子,「你没事吧?」 「没事,」他感觉混乱的思绪好了许多。「真是不一般,两个人都不一般!我们刚刚看见了什么?」 「凌穹和齐赫川啊!」 「然后呢?」 看方寸久一脸懵懂的样子,他急得都不知道该先动嘴还是动四肢了。 「凌穹和齐赫川,」他凑近方寸久压低声音,「他们两个竟然抱在一起!」边说还龇牙咧嘴做着动作,说完他哈哈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别说——他们两个——他们两个真是绝配!」他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方寸久不明白,怎么可以为这点事笑成这个样子。 「别笑了!」他站起来,「该去上学了!」 「你说,他们不会是来真的吧?」 「去上班?」凌楼在院里遇见翻垃圾桶的萧愉,现在他面对她基本能应对自如了,不就是被拒绝了一次吗?谁的人生不是由成百上千次拒绝堆积起来的?何况长长久久搁在心里的事情得到了回答,挺好的。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拿得起放得下。 「嗯,你——倒垃圾?」 「啊?」萧愉附和,「啊!对,倒垃圾!」 「今天没去学校?」 「下午没课!」 「还是当老师好啊!早知道那时候就好好学习了!」他说,「那我先去上班了!」走出几步他又回头,他说没办法,还请你允许我喜欢你一段时间吧!后面我会自己慢慢调整的。 萧愉赶紧从垃圾桶里撤出手藏在身后,过于突然,倒失了平时的安然,表现甚至有几分笨拙,「你不要着急拒绝我,也不要有什么负担,咱们就跟平常一样吧,那我先去上班了!」说完急急忙忙跑了。萧愉摸了摸脑袋,意识到手翻过垃圾桶,她甩了甩手,又摇了摇头,嘴巴下拉到脖颈,露出嫌弃而无奈的表情,刚洗过的头髮呀! 「没有负担地接受别人的喜欢?」她做不到,「如果无视,是不是会好些呢?」 「那个——把那个轮子拿过来!」小头爸爸坐在客厅组装奥迪。老好人屁股还没挨到沙发,忙把小头爸爸需要的东西给他拿了过去,他今天为了和小头爸爸来一局闷声不响在家里做了半天家务。以前走出门就能看见光头强和他玻璃被砸坏的宝贝客车,现在天还没亮他就已经出去跑车,老好人感觉到了冷清。全世界似乎只他一个闲散人,只能靠下棋来打发打发时间了。 老好人恭敬地把轮子送到他的手上,小头爸爸看了眼,眉头微皱,「不是这个,是那个小点儿的!」 「车轮还分大小,不是一样大的吗?」老好人嘀咕,走到沙发旁拿起那轮子一比较,果然大小有细微的差别。 「今天凌穹爸爸可要被他折磨惨了!」欧阳诗说。 「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只他闲在家,除了搬砖焊钢筋,别的什么手艺都没有,他在家闷得慌了,亏得有小头爸爸在。两个人作伴儿,打发打发时间!」杨燕说,她想到今天又到了出酒的日子,便来帮帮她。 「这几辆车,够他忙一阵子了!」欧阳诗感嘆。 「噢,凌穹妈也在呢!」柳珍站在一人高的墙外面,踮起脚尖露出头。 「又一个闻着酒香的人来了!」杨燕说。 「真正爱闻酒香的人只怕还没来呢!」柳珍说了句,准备从客厅绕进去,欧阳诗叫住她,客厅被小头爸爸弄得一处下脚的地方也没有,就给她开了后门。 第74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在酒坊忙了半天,三个女人每人端着一杯白开水在院里闲聊。「只怕是要钱来了!」杨燕说,她昨晚躺在床上想到这件事,想和老好人说说,又怕他嫌自己多嘴,管了别人家的家事,忍住了没说。才听柳珍讲到她遇见齐奶奶和她儿媳的事,没忍住多了句嘴。她心软,可是人不煳涂。 「什么钱?」柳珍问,看习惯了就愈觉得她这双眼睛生得好看,水灵灵。齐奶奶不过独自抚养孙子的一勤劳老人,也不像有存款的人。 杨燕喝了口水,顿了顿道:「齐峰死后拿了一笔补偿款,当年不是一共死了十个人吗?据说每个人都拿了一笔不少的补偿款!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也就是听一听,要真有,祖孙二人至于过得这么紧巴吗? 「工伤致死,应该能拿到钱!」欧阳诗说。 「那也不对呀,怎么现在才来?」柳珍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谁知道呢!」杨燕嘴里不说,心里也猜到了些,这笔钱终究会花在她孙子齐磊身上。 天空悠悠的飞起了细雨,清晨,风中的寒意明显,细雨润无声,在安居镇很少有人打伞,不是说作态,而是这样的雨不仅润了万物,就连人也能滋润,雨中带着天地万物的气息,染在衣上粘在脸上有一层水雾。 欧阳诗出门时遇见齐奶奶,她仔细看了眼,没发现易景的身影。「您去菜市场?」 「哎。」 「一起去吧!」欧阳诗说,她本是去酒馆,突然改变主意决定去一趟菜市场。 齐奶奶也没多说,两个人边走边闲聊。 方便面早上没去上课,一觉睡到了中午。今天齐赫川去学校报到,第一天上学,齐奶奶想给两个孩子做顿好吃的,快十一点时就匆匆收摊往家赶。方寸久凌穹几个孩子扎堆在院子里喊方便面,没有人答应,凌穹只好绕到后面的竹林叫他。 「你们干什么呢!」他打着哈欠走出来,连上衣都没穿,凌穹看见他,急忙转身。 「穿上!」方寸久从包里掏出一件衣服扔给他,「穿上!」他几乎是带着命令的语气说。秋天天气多变,为防止肺炎復发,他书包里随时备了件毛衣。 方便面穿上甩了甩衣袖,前后左右各瞧了几眼,「不错,正合适,这件衣服就是为我量身做的,你把这件衣服送给我好了!」嗓子里像卡着一口痰,他咳了一声,完完整整把话说了出来。 「送你好了!」方寸久说。 凌穹转身,「老师们找了你一个上午!还说打你奶奶的手机也打不通!」还好她机灵,以他感冒了在医院输液搪塞了过去。 「谢了!」 「你没事就好!」方寸久说。 「下午你也帮我请假吧!」他对凌穹说,「突然不想去了!今天休息一天!」 齐奶奶赶回来做好午饭,两个孩子都没有回来,等到两点,确定他们不会回来自己简单吃了些后收完碗盘又赶去菜市场。 方便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开灯,今晚的月亮圆而大,照亮窗户,映亮半方水泥地面。易景的离开突然而匆忙,难道对自己十多年未见的儿子,除了几套衣服,几顿饭,一些过去的事情,就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吗?比如你现在想吃什么?你跟着奶奶过得好不好?在学校和同学们的关系怎样?难道是自己想要得到的太多了吗?如果她能照顾过来,就不会把齐赫川也送过来了。 「怎么不开灯?」齐奶奶开灯,拿了杯子去倒开水。「今天放得早些!」 「她不是我妈吧!」 开水从杯子里漫出来,洒了些在手上,难道这孩子早就知道了?她心里生出一连串的疑问。 「这是当妈的人做的事情吗?」他又反问。 齐奶奶的神色稍微舒缓,她满是皱纹的眼角舒展,「她也有自己的难处!」她说这话其实很违心,她察觉到这次回来的易景和多年前是自己儿媳的她有很大不同。经常躲在竹林旁吸菸,在农贸市场过不了十分钟就要出去转转,回来身上就带着烟味。除了吸菸,还有她光滑纤细的双手,偷偷倒掉剩饭的举动,都显示她绝非如她口中带孩子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 「她有什么难处,有难处就可以随意抛弃自己的孩子吗?」方便面气狠狠,他并非对易景有留恋,只是对齐奶奶的淡然不满。凭什么这个对家庭什么都没做过的女人带个孩子来,就能名正言顺地消费齐奶奶辛苦挣来的东西? 「磊儿呀!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今年就二十岁了,不是说父母对孩子付出就是理所应当。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你有想过该为他们做些什么吗?他们是干什么的,长什么样子你问过吗?每年清明节插青的时候你都不愿意去,我知道,你愿意面对,所以对父母,也不要抱有什么高的期待。能够承受的他们就会承受,不能够承受的也会努力承受,再其他的,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齐磊仔细回想,除了一个劲儿地逼问齐奶奶自己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外,关于他爸妈的职业、相貌等等,确实一个字都没有提及。 灯光撒下来,形成一个半球形的盖子,他被困其中,不知该往前还是向后。 「所以啊!也别期望他们给你别的什么!」 「我没有,」他哽咽着说,「她凭什么说把齐赫川放在这里就放在这里,我长这么大,她给你打过一次电话,买过一件衣服一个包子馒头吗?」他抹着脸上的泪水,「你实在是太苦了!我还不是怕你伤心?」这么些年,他没有看见齐奶奶为自己添过一件衣服。「为什么当初不把我送进孤儿院。」 齐奶奶喉咙发痒,孩子是懂事的,这点她一直都知道,藏在心里不愿意表现出来,她抬手擦了擦眼泪,用尽全身力气哽出一句话,「你亲奶奶还在这世上呢!」 祖孙两人一个站在旧沙发这端,一个端着杯子站在另一边。无言,秒针追着分针,分针追着时针,无论如何,拼尽力气,花掉精力都追不上。 「我去上课了!」方便面带着眼泪跑出屋子,不敢哭,怕他奶奶看见,半圆形的盖子碎裂,他冲破了那层束缚。月光一路跟随他,巷子两旁很静,上学的孩子们还没回来,脚被嗖嗖的风吹得冷,他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竟然穿着凉拖鞋跑了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哪里不冷?他仔细一想,也只有网吧了。 「回来了?」齐奶奶站在门口张望,「齐磊没和你一起回来?」 「没有。」齐赫川答。 「噢,他们高三,下课应该晚些吧!」齐奶奶自言自语。 「高三的也回来了呀!」齐赫川走到浴室门口,扶住门框回头对齐奶奶说,「忘了跟您说了,我只在家里吃早餐,午饭和晚饭在学校吃!」 齐奶奶应了声,心里更加焦急,等到齐赫川洗完澡从屋里出来。她捏着衣角站起,「我出去一趟,你一个人在家锁好门,卧室门也要锁好!早点睡,不要等我们了!」 齐奶奶远远听见欧阳诗在院里拿着手机打电话,她和某个批发市场的老闆发生了争论,改了送酒的时间那边不依不饶。欧阳诗挂断电话,看见齐奶奶走了过来,「你家久哥儿回来了吗?」 「回来了!回来了有一会儿了!」她还没说完,齐奶奶已从她视野的这端闪到了那端。 光头强正在院里的水龙头下洗脸,他一年四季都用冷水洗脸,他觉得如此才能体现出洗脸的功效,所有神经都经过洗礼,才能保持大脑的清醒。 「萧望回来了吗?」齐奶奶站在院门前问。 光头强满脸的水滴,闭着眼睛从裤袋里掏出毛巾擦脸,睁开眼睛看清在秋风中萧瑟的老人。他跑车刚回来,一回来就在这里洗脸,他也不知道萧望回没回来,「萧望——望儿——」光头强转身对着窗户大喊。 萧望在卧室里画乔峰,今天他又想到了乔峰的一个新造型新装扮,趁热打铁,当即坐在桌前拿出纸笔写写画画。他在进行创作时绝不允许别人打扰,他正在画腰上的流苏,一笔远超出自己在心中勾勒。 「在呢!谁在号丧!」他打开窗户吼。 光头强的脸色和惨白的月色较量,好你个龟儿子,骂人都骂到老子头上了。 萧望刺啦一声关上窗户,重坐回座位看着乔峰的新造型,顿觉书生意气,揉作一团扔进了垃圾桶。他的书全用自己绘制的金庸古龙武侠小说中的形象包在外面,这么久了每一个老师都得了指令似的漠不关心,今天他思绪飘飞时,白诸葛走到他身边,问清情况后盛赞了他的绘画功底和想像力。这才激起他给乔峰绘制个新造型的动力。 白诸葛任课是两个极端,一班的班主任,也给他们这年级最差的班级代课。 第75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方便面在「前进网吧」待了约一刻钟,里面的皮质器具散发出来的气味堵得人心里发慌,唿吸困难。 他出来蹲在马路牙子上,左边小巷几个辍学的孩子学大人吸菸说话,他被烟味熏得咳嗽了一阵。笑骂声不堪入耳,淫秽言语,他站起来,活动了几下筋骨后慢慢走过去,。「喂!」他的手插在裤子口袋,语带挑衅。 那几个初中模样的孩子一齐向地上吐了口口水,「你想怎么着?」一个高个子男生沖他叫,他身后几个小子全都一闹而散,他自己孤立无援,弃了手中的半截烟飞也似的逃走了。方便面走过去,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悲哀,为什么周围的人连照顾下自己的心情都不能?他现在正需要活动活动筋骨来舒缓舒缓难堪的心情。 他一脚踩灭烟,孩子就是孩子,为什么非要充作大人呢?可自己已经二十岁,还能算作孩子吗? 齐奶奶看见踩着菸头的方便面,孙子的不学好压迫她的神经,她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你这个混小子哟!你怎么能——」她的声音同手指一起颤抖。方便面急忙把烟踩在脚底像被人点了穴道般木然。 「你真是要气死我!」齐奶奶二话没说就转身走了,方便面急忙跟上去,「我真没抽菸!」他说,「是那几个小混混——」他没继续说下去,担心齐奶奶以为他跟小混混混在一起。 齐奶奶嘆了口气,「吸没吸只你自己知道,我是管不了你了!」过往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这么多年,她就怕也厌恶吸菸成瘾,喝酒麻木的人。方便面爷爷怎么死的?是让烟给熏死的呀!她儿子是怎么死的,是让酒给淹死的呀!儿子死在河北街头,喝酒喝得太多,醉倒在路边,脑袋磕在石头上,血都流尽了才叫人发现。说在煤矿出了事故那是好面子的说法,真正的死因,除了她和老好人,没人知道。这么多年,她仅靠着别人口中说着的赔偿费坚持到了今天。没有就自己挣,让别人觉得她有。 「齐奶奶得了赔偿费的事情是真的吗?」杨燕躺在床上问老好人。 「你们又讨论人家了不是?」 「她儿媳妇这时候回来,你不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人家都已经走了!」老好人躺下又起床,翻着柜子里的东西。他今早突发奇想晨练,太极刚做了个起势,就看见一长发女人从院门前飘过。最让人意外的是那女人竟还记得他,礼貌性的同他打了招唿。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今早!」他蹲下,又在床下翻找。 杨燕翻了身,看着他问:「你在找些什么?」老好人早上漫步到巷尾,看见那盏外表完好却失了它本身价值的路灯。他那颗天下为公的心在胸膛翻腾,不看到则已,看到自不能当作没看到。「上次买回来的电线,我记得是放在这里的!」他又走到墙角,那里放着半人高的长方体纸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在里面吧,我也记得你是放那里面的,你再找找!」杨燕这话说完便一发不可收拾,老好人充分发挥了他拆家的本领,里面的各色灯泡,三孔两孔插座,各式各样的钉子全飞了出来。「不是在那里吗?」她披衣坐起,就看见放在衣柜顶红黄交缠的电线。「你的眼睛啊,长在头顶啊!」 老好人踮脚伸长手臂拿电线,「到底是谁的眼睛长在头顶啊!钱钱钱,有什么可讨论的!」 方便面走在齐奶奶前面,拖鞋的声音一嗒二嗒三嗒,隔很远他看见站在自家院门前的欧阳诗,装作繫鞋带让齐奶奶上了前。「还没睡啊!」齐奶奶很奇怪,就隔着一条巷道,她待在家里更好,何必在这里受冷风吹。 「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齐奶奶笑了笑,「能出什么事?这傻小子犯了会儿浑。」 「没事就好,那我先回去了!」走过方便面身边时,她瞥见他还穿着凉拖,「你不冷吗?快进去换双暖和点的鞋!」她关切地说。 方便面低下头,泪水打在脚背,是温热的。何必强求给予我们关怀的人是我们的亲人?凭什么认为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就必须为我们做些什么?他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齐奶奶忙完屋里屋外检查了一遍后才躺在床上,不知是自己老了还是其他原因,进入睡眠的时间越来越短。身体没感觉到任何疼痛,这样的状态她还算满意。她想到未来不知要去往何方的孙子,忽觉对这个世界还存在诸般眷恋,她从来没感觉到死亡竟是一件如此让人害怕的事情,不止害怕,还带着恐慌。儿子死了时只觉得死亡来得越早越好,可是回家看到站在巷口一遍一遍叫着奶奶的齐磊。她想关于死亡,就让它稍微缓缓吧!那时的齐磊口齿还不清晰,可他叫奶奶却清晰明白。他学会的第一个词,不是爸爸妈妈,而是奶奶。 他迈着不稳的步子尽自己最快的速度跑过去抱住齐奶奶的腿,他伸出手企图抓住她的手,可是齐奶奶的手悬在他的头顶,那么高,他连触摸都不能够。 齐奶奶蹲下来,握住那只在空气中乱抓的小手,那么小的手,怎么可以那么温暖?那个不知道名字连一面之缘都算不上的女人,真是对不起了,孩子学会的第一个词不妈妈,而是奶奶。孩子妈妈,真是对不起了,让孩子跟着我这么个糟老婆子,不能让他拥有别人羡慕的眼光。我亲爱的孙子,真是对不起了,我这个糟老婆子,不知还能陪你到何时。她想着想着越发觉得时间的迅速。 齐磊会叫奶奶,会迈步,都好像在昨天。 齐赫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昨天她其实躺在房里睡觉,易景和齐奶奶以为她出去买文具了。她是对她们说过去买文具的事,可突然又不想去了,话说完就进了卧室。 「你走吧!孩子也送过来了!」齐奶奶的声音。 「妈——」易景说,她想她当时的表情一定很得意。 「我这辈子是不指望能够享福了,你不知道我当年为什么坚持让你们收养磊儿吧!不是我嫌弃谁,不管你们谁有问题,都不是我该管的事儿,也不是说我重男轻女,领养个孩子都非要领养个男孩儿。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讲话,你把孩子还有地方送,这都全应该感谢磊儿的妈!那车过来时要不是她冲过来推开我,我早背了十几年的黄土了。你也不要觉得委屈,为什么我这些年一直一心一意照顾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我现在告诉你,是想让你活得明明白白!」 「我是真的想和齐峰认认真真过日子的!」 「知道,我都知道!孩子也送过来了,就不要再想过去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她嘴角露出几丝不相关的冷笑,真是,易景啊易景,我都快不认识你了。戏真演得过了。 方便面躺在床上,右臂搭在眼睛上,易景,你到底是谁呢?昨天早上他去上学,走到学校发现数学和英语作业都忘了带去。早自习迟到没关系,有关系的是拿不出英语和数学作业。 骑着自行车赶回家,他看见易景警惕地从巷尾小跑过来,他自行车的方向一转,进了凌萧两家和他们家之间的墙后面,把自行车放在那里,徒步走进院子,从房子里传来声音,他仔细听了听,柜子和抽屉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 于是又蹑手蹑脚趴在墙后听了会儿,声音不见了,他走到左面墙壁,像只壁虎趴在上面。后门低低地咯吱了声,他家独后门特别,一年四季都发出声音,开门轻轻地咯一声,关门时长长的咯吱一声,开关门也有技巧,用手把门往上提就不会发出声音。 他背靠着墙偏头,易景走进了竹林。身影陌生得让人害怕。 她在找东西,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光明正大要,非要这样偷偷摸摸找的呢? 还有那个奇奇怪怪的齐赫川,真的是他的弟弟吗? 方便面把手臂移到脑袋上,窗外的月光依旧明亮,他看着窗户,几枝浮动的竹叶飘来盪去,明天该把离屋近的竹子砍掉了。 第76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今天没去跑车?」老好人走出大门,踩翻了光头强放在门前的水盆,他一步跳到门里,鞋上只溅上几滴水,黑色运动鞋,也看不出来。 光头强把毛巾搭在肩上走过来,他擦了车把毛巾忘在车里,折回拿毛巾的功夫,眼睁睁看着盆打了几个悬儿,水划出半边优美的弧线。一滴连一滴,一串接一串落地,水泥地面立刻出现一只振翅的大公鸡形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今天休息,」他用毛巾擦脸,「你这是要去干嘛?」 老好人弯腰把盆拿起来仔细看,盆上的刮痕很多,转着看了一圈,确定没坏后才放下,「放心,坏了也是我自己弄的,这盆结实得很!」光头强说。 「我也没准备赔!」老好人肩上搭着电线走出来,黑色外套后面全是泥巴,几天前他帮齐奶奶去后山地里捡辣椒,下过雨的路上湿滑,齐奶奶叫他小心,他嘴里说着没事,脚底一滑就倒在了田坎的水沟,压倒了几根玉米枯杆,顿时变成了个泥娃娃。 「你后背全是泥巴!」 老好人脑袋向后偏转约六十度,伸长脖子像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光头强提着他后背的衣服送到他眼前。 「穿错了!」他把六十度角撤回来说,「您帮我拍打拍打!」光头强拿着毛巾对着他的后背一阵勐打,灰尘把两个人包裹。拍打后光头强又用手揉了一阵,揉完走到水龙头旁用水打湿毛巾擦了会儿。擦完他站在老好人后面看了看,满意地点头,老好人的后背焕然一新。 「没踩坏你的盆,让你这毛巾换了样子了!」老好人看着把他衣服上的泥裹了大半去的光头强手中的毛巾说。 「不碍事,洗洗就好了!」说完便把毛巾就那样一团扔进了盆里,盆受力前倾了一下又回到原位。 「巷子尽头的路灯坏了,我去把它修修,一起?」光头强用肢体行动做了回答,两个人到了方寸久家院门前停住脚步,小头爸爸在帮九哥薅身上的毛,一薅一大把,薅掉的毛被他捋顺,他右手薅毛,左手拿毛。 「你抓着把头髮做什么?」光头强问。 「你眼睛一定有问题,医院眼科的刘医生我认识,要不要介绍给你?」小头爸爸说,光头强走近,才看清他手中那金黄的一把长毛原来是狗毛。看着不觉得,九哥身上的毛有这么长。 光头强没理他,「那些演戏的演员戴的不会就是这些吧?」他问老好人。 老好人很少看电视,看电视剧也只看抗战剧,一部《亮剑》,他来回看了不下十遍,哪个频道播放他就看,如果有好几个频道同时播放,他可以先在此频道看,又去彼频道看,到播放gg时间如此频道没来,又去另一频道看。老好人看电视剧中人的头髮,和小头爸爸手中的头髮也没什么不同。「你可以试试!」他看着光头强说,「戴上应该会比较像真的。」 方便面们蜂拥进「刘记牛肉面」馆,方寸久还是逃不过请客,萧望和方便面原本提议说去大酒店搓一顿。没想到凌穹突发奇想说想去刘记牛肉面馆吃面。投票的结果是三比二,凌穹一方以章林生的一票胜出。 「老么,你也太不厚道了吧?」萧望说。「变色龙!」他看着方便面说,方便面今天的精神状态欠佳,没有同他多理论。 面馆里人满为患,大部分是穿校服的学生,章林生瞅准倒数第二桌的位置,待那几个人有站起来的倾向,他急忙越过重重障碍钻了进去,进去先用腿占了半边位置,又在桌上摆满筷子。「老么也学乖了!」萧望说。 章林生受了表扬立即红了脸。 萧望与凌穹一方,方便面和方寸久坐在他们对面,章林生从旁一桌只三个人的搬了凳子独霸一方。齐赫川坐在方寸久后面两排的位置,他们进来时她并非没有看见,懒得打招唿罢了。 「唉——」萧望一声长嘆后看着凌穹说,「你怎么吃得这么慢?」 「是吗?」凌穹的目光从碗里拔出来,她拿张纸掩着轻咳了一声道,说完又用纸擦着嘴。 方便面向后看了眼,齐赫川正闷头吃面条。「只怕是看见某人要装装淑女样子吧!」一句话说得凌穹冷汗直冒,难道说方便面这傢伙已经注意到自己一直在偷看方寸久?她把手中的纸揉作一团,砸在了他的鼻子上。 「夸了你一句就得意忘形了!」方便面说,凌穹嘴里的面条还没有咽下,右边腮帮鼓起,「你看看你那样子,丑得很!」章林生和方寸久已习惯他们的这副样子,头也不抬,只顾自己吃自己的,看得最来劲的就是萧望,他差点儿就拍手鼓掌叫好了。 「孩子们不回来吃饭!一下子感觉都解放了!」杨燕说。天气放晴,万里晴空无云,女人们搬了椅子坐在桂花树下择菜。 「你解放了,我可不行!」柳珍说,章医生对药讲究,吃饭也讲究,每餐吃什么吃多少都有一桿秤。 杨燕笑了笑,「吃饭就应该像章医生那样!」 「像他那样也得做好心理准备,你看他现在那样子,肚子里都能装下三个南瓜了,我说他的,我们家那冰箱换成他的肚子更方便!」柳珍说话不留余地。另外两个女人听了她这话脸上心里都笑。「看萧望爸都瘦成只蜻蜓了,得做点好吃的补补才行!」 「他要是整天闲散在家,我说每餐他只有两碗的份儿!」 「不管做什么,饭总要吃饱才行!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杨燕说,「对了,你家那口子今天没跑车?」她想起放在院里没有开走的车。 「他们周日休息一天!」蒜薹的头在她手里被清理得飞快,「休息就休息,在家里补补觉多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现在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不是和凌穹爸修路灯去了吧?!」 「在哪儿修路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巷尾。」杨燕说,她把菜择完,又掏出鞋垫来绣。周金枝恍然大悟,过来时她看见巷尾有几个人搭着梯子围在路灯旁,她还以为是电工师傅呢! 老好人站在梯子上,偏头以免灯罩碰到脑袋,小头爸爸在下面扶着梯子,「猪脑袋!」小头爸爸开口,「你站下来一步不就碰不着脑袋了?还歪着头,本来就是驼背,长成歪脖子你媳妇儿可就真不会要你了!」老好人下来一步,果然碰不到灯罩。 「看,我说得很对吧!」小头爸爸抬头一脸得意,老好人暗想傻是有点傻,可也没有傻彻底,起码智商高低还悬在那儿。他脱掉衣服扔下去,正好盖在小头爸爸脸上。「上面掉灰,小心沙子迷了眼!」 「哟,他这是怎么了?」光头强问老好人,他从巷尾穿过去买了几瓶喝的。小头爸爸掀开衣服从光头强手中拿过一瓶绿茶,咧开嘴就笑。他立即意识到自己被小头爸爸骗了。 老好人几步从梯子上跳下来,把工具放到地上,捡起地上的衣服故意对着小头爸爸甩。小头爸爸露出鄙视的眼神,看着甩动的衣服嘴里的茶全喷在了上面。 光头强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这可是你自找的!」他脸上带着笑,老好人把衣服扔在地上,自己则曲着膝盖坐在上面,接过光头强递来的绿茶,打开,咕咚喝下几大口,「还没修好?」光头强问。 「奇了怪了,」他的话跟着绿茶滑下喉咙,一个咯又把话吐了出来,「检查了好几遍,没问题了呀!怎么就是不亮了?」 「啊——」方便面叫了一声,又压低声音,凌穹狠狠踩了他一脚。方寸久和章林生抬头,疑惑地看着他,「没事,继续吃饭!」他眉毛动了几下,把疼痛全部咽回肚里。 萧望的目光始终定格在齐赫川身上,看了半天他凑到凌穹耳边低声道:「想不到你喜欢这样的!长得是不错,不过那吃相,和你有的一拼!」齐赫川只觉方便面一行好几个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自幼招蜂引蝶惯了,便也不当回事。只顾自己吃自己的,吃完一抹嘴,当作不知道般走了出去。 「我喜欢什么样的,你倒是说清楚啊?」凌穹拍案而起,四周的目光都落在她一人身上,气氛一度尴尬,方便面看她,只觉得鼻孔都冒着火气,再添一粒火星铁定会像只油桶爆炸。 他给了方寸久一个眼神,「我能怎么办?」方寸久放下筷子偏头,嘴唇一开一合。 「你喜欢齐赫川!」萧望大声说。 「我怎么喜欢齐赫川啦?」凌穹反问。 「他,」萧望指着方便面,「他说看见你俩抱在一起,还亲嘴了!」整个餐馆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他二人身上,此番萧望总算达成了目标。 凌穹的脸像被烧旺的炉火炙烤了般,她表现得像没事儿一般坐下来继续吃面,「是嘛?她说喜欢你呢?」她调侃他。 第77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她可真行,一个星期七天,都不休息!」周金枝说,缺了欧阳诗,她有眼前缺了一道靓丽风景的感觉。不得不承认,欧阳诗是她见过的少有的优雅的女人之一。初看她还以为是电视剧的演员,她自己这样貌任谁看了都会认为是乡下人。年轻时候还稍微好点,年纪越往上走越差劲,特别是自眼睛出了些微的问题后更甚,儿子他们考试成绩越多越好,为什么人的年纪却不能越大越好呢?想来数字也是具有欺骗性的。 「小头爸爸的手术不是快了吗?」柳珍说。小头爸爸脑袋里的淤血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第一次手术时综合考量,决定进行二次手术。 「明年吧!这样的手术去庆安的医院做更稳妥!」杨燕说。欧阳诗看着一个人形象,可也有小女人的可爱,有些事不是说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做,生活的洪流推着你必须向那个方向前进,前进就前进吧,至少还可以看见亮光,即便那亮光是微弱的,也不能放弃。 老好人咕咚喝着,转瞬一瓶绿茶就见了底,喝完他摸着肚子,觉得很空很饿。饿起来他有一种独特的感觉,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五脏六腑都不安分地缠绕在了一起。 「怎么就是不行呢?」忙碌了整个上午,又不甘心就这样一事无成的回去,他站起来看着那盏路灯说。 「修不好就算了!再说这路灯也不该咱们修!」光头强站起来拍着屁股上的灰安慰。 「开关都没打开,没有通电,怎么会亮?」小头爸爸喝尽最后一口绿茶说,一语点醒两个梦中人。光头强和老好人互看一眼,羞愧地摇头,嘴角挂着微笑。 「好了好了,回家吃饭吧!」老好人说,小头爸爸站起来,把瓶子塞进他手里,「以后出门长点心眼儿,不然被人卖了还兴高采烈地帮忙数钱!」说完背着手迈着小碎步耀武扬威地走了。 「长点心眼儿,小心被人卖了!」光头强走过去一本正经地说。老好人反应过来,怀里抱着三个空瓶子。小头爸爸还是棋高一着,老好人扔出的空瓶完全够不着他,光头强的光后脑勺挨了一瓶。他摸着光头,暗想要是自己能被砸成小头爸爸那个样子也值了。 女人们又讨论了番孩子们学习的事情,「哟,小头爸爸来了!」柳珍看着迈着小碎步快步走来的小头爸爸说,他的神情,俨然做了坏事内心得意的孩子。杨燕把鞋垫收进随身携带的布口袋,口袋挂在手腕,端着菜盆站起来道:「即便什么事都不做,饭还是要吃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杨燕出门时正遇见双手抱头的光头强,看见杨燕,他放下双手。「回去做饭啦?老好人在后面!」他偏头恰好看见站起来的周金枝,「噢,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周金枝出来看见走在前面的光头强,又看见后面拿着几个空塑料瓶慢悠悠的老好人,「这是怎么啦?看见咱们像看见得了疫病的人似的!」 「不是疫病可怕,是人太可怕了!」柳珍走在她们后面,话听得清楚,就随口说了一句。 吃完面,孩子们立刻兵分三路,方便面说昨晚没睡好,要回去补一觉。萧望和章林生去音像店旁的书店,章林生致力于提高学习成绩,萧望则是去看金庸和古龙的武侠小说,即便内容一样,不同的封面和字体带给人的感受都不一样,每种版本都值得买来珍藏。凌穹和方寸久去了音像电,一个执着于陈奕迅,一个执着于老电影。 方便面走进院里,齐赫川坐在院里齐奶奶的专属小凳上,秋风把她额前的发全掀到了脑后,露出一片柳叶似的疤痕。她急忙用手把头髮弄下来,「吃饭时看我没看够?」 「看你长得漂亮,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方便面笑嘻嘻。她十二岁出来闯江湖,在网吧酒吧混迹,到现在已有了十三个年头,什么没见过,什么话没听过。 齐赫川脸不红心不跳,站起来走到方便面跟前,把脸贴近他,「不是说好看吗?那你多看看!」他迎上她的目光,看着那双似乎会勾人心魄的眼睛,关闭所有唿气吸气的通道。脸被憋得通红。 「没见过世面的小孩,跟老娘比,你还嫩着呢!」齐赫川嘴角弯起笑容,眉眼轻挑的一瞥。她离开他,又坐回凳子。 方便面长长吐出一口气,又吸进一口气,终于觉得活了过来。「狐狸精!」他小声嘀咕了一句,难怪凌穹会被勾了魂,连自己都差点陷入他的圈套。 「我要去上学了!」他睡意也消失了,转身用手扶着胸膛念着南无阿弥陀佛才摸出门。 音像店的店面不大,里面中间一排直达天花板的木架,除了前面四散摆放报纸杂志,其他四面全是cd,左边是歌手的唱片,右边是影视。进门时凌穹与往日不同,直接从左边进,往日她都是从右边进,边走边看踱到左边。 她走到右边,装作在看唱片的样子,从缝隙间观察方寸久的一举一动。店里的人很少,少有的几个人也都是穿校服的学生。「凌穹?」林暇凑到她脑袋旁边,「你看什么呢!」她伸长脖子,努力想看清凌穹在看些什么,甚至有挤开她一探究竟的意思。凌穹去復读的新班级一周,就和班上的男女混得烂熟,其中留学生头戴牙套的林暇和她最是相熟。 「没什么!」她不经意躲开林暇,拿旁边的cd把偷看方寸久的缝隙填上。林暇也不傻,当即捕捉到她这一微小的动作。她推开她的手,以三头牛都拉不回的架势冲到凌穹的原位。扒拉开凌穹放上去的cd,不多不少,刚好三张。拿下cd她把左眼右眼来回交替看。对面只有着急忙慌蹦过来的方便面,头髮乱做一团,标准的鸡窝。 林暇撇嘴,「你干嘛看他呀,想你也不会喜欢他!」 「谁?」凌穹问,见对方似乎还有停留之意,她双手搭上林暇的肩膀,帮对方转身后又推着往前走,「你是来看陈奕迅的?走吧,他的都在那边!」说罢不由分说,拉着她去看陈奕迅的cd了。 「哥——」方便面冲过来拉住方寸久的右臂,一脸哭相,眼尾嘴角都像吊着秤砣。方寸久也不管他,依旧看cd。「你看我——」他退出几步,两脚併拢,挺起腰背。「有没有什么问题?」 方寸久看了他一眼,不知他又来的哪番腔调,「有什么问题?」他自问,又答,「没什么问题!」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凛然正气的模样,弄得对面那只焦灼的蚂蚁急得转圈。 无奈之际拂袖走到他身边,低声在他耳边道:「你看我的性取向会不会有问题?我莫不是喜欢男的吧?」他两手放在左胸膛,「看见齐赫川我这里就跳得厉害!」 方寸久只笑却不言语,末了清了清嗓子道:「也有这个可能!」方便面这个大胆的猜测弄得他完全没了看cd的兴致。每个人骨子里都带着傻,有的人会觉得可爱,有的人会觉得烦,还有的人一直都没有发现。善于发现的人会把活着的根扎进土里,给生活一个交代。 「妈,我的那双黑色高跟鞋呢?」萧愉问。她连院里的垃圾桶都找了,还是没有找到。教育局的领导来检查,学校通知男女教师要统一着装。他们年级组的主任要求每个老师都必须穿正装,她觉得穿黑色正装只有穿那双黑色高跟鞋最合适。她问周金枝也是下了很大决心,她知道她偏爱萧望,对女儿向来不上心,也正因为如此,从小她就告诉自己要变得优秀,优秀得让周金枝大跌眼镜,如今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她胜出了,可生活似乎还是老样子。 「你的鞋,我怎么知道?」周金枝答,光头强的工作失而復得,之前她一直在抱怨他是个闲散人。看他今天看见自己虽是开玩笑似的躲着的样子,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那个真正应该少吃饭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吗? 萧愉对她这样的回答习以为常,又在玄关的鞋柜里静下心仔细找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你那么多鞋,随便找一双穿着不行吗?」 她没有理会周金枝的话,虽然她凭能力赢得了在这个家的一席之地。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时难以消除她也能理解,可都多少年了,周金枝依旧时不时露出对萧望的偏心是她所不能容忍的。平常她对她报喜不报忧,报了忧倒觉是自己的错。萧愉认真想了想,她也不是非穿那双鞋不可,只是想那双鞋穿着舒服些而已,她下定决心,什么都可以不做,什么都可以不要,再也不要主动问周金枝生活中的事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齐赫川晚上没去上课,她没跟老师告假,坐在教室里要么开小差,要么睡觉,实在难受,真不是她能接受的。 第78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齐奶奶在家里等了半天,两个孩子都没有回来。方便面好不容易安分了这段时间,要是再掀波澜,她这颗衰老的心灵怕是很难再坚持。「前进网吧」她是知道的,孙子钟爱的场所。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再亲自去一趟。 齐赫川手里夹根烟,靠着墙壁与几个男生调笑,齐奶奶眼里火星往外涌,脚底像是踩着燃烧的煤炭奔过去站在齐赫川和那几个男生中间。「走走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年纪轻轻的不学好。」 齐赫川看齐奶奶一眼,没有说话。 「哪里来的老婆子坏老子好事!」唐番咬着烟说,说完他深吸一口,一点儿都不浪费地把烟雾全吐在了齐奶奶脸上。生活好起来的那几年,她也是吸过白肋烟的人,故而一丝不漏的把烟雾吸了进去,吸进去后心情平復了许多。 「你走!」她回头对齐赫川说,齐赫川站在原地没动。 一群青年轻蔑地笑了起来,「你当好人,人家可不乐意呢!」唐番说,「我这人从来不欺负老人孩子,识相点,快点走吧!」 「她是我孙子,我孙子不可能跟你们一样!」 听完这句话唐番从肺里长咳出一口痰,吐在地上道:「我们怎么啦?都是在世上吃一口饭,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们?」 「吃饭是都要吃饭,你吃的是什么饭,是捡来的还是抢来的?我老婆子吃的饭是自己用双手挣来的!我的孙子也一样。」唐番冷笑,老太婆的话太幼稚,吃软饭的掉脸皮,吃实在饭的流血汗,世界上就没有随便能吃的饭,也没有轻松饭可吃。 「你先回去!」齐赫川把菸头扔进一旁的下水道。 齐奶奶像没听见,硬拽着她往回走,「都说了你不要管我,你是我的什么?婆婆妈妈的真烦!」齐赫川气极,从齐奶奶手中挣脱,没想到用力过往,把齐奶奶带得栽倒在地。齐奶奶感觉到了膝盖的疼痛,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倒在了地上。齐赫川之前在酒吧夜店工作,面对那些喜欢动手动脚喝醉的人她只好出此下策。挣脱他们,他们倒在地上半天也起不来,她自己则像条鱼从这些人手里挣脱。如今对一个七旬老人使用她多年练成的绝技,虽然过头了,却也是她自找的。 「喂,征哥找你!」始终靠墙站着的皮衣青年从背光处走出来,声音疲惫。 唐番啐了口,心想这小子找我又有什么事?不管了,混口饭吃不易,还是去看看吧。右手轻轻一挥,几个青年都跟着他走了。 萧愉踩着高跟鞋走出校门,脑袋里涂了好几层浆煳,讲课心里明明白白,写「abcd」却写错了好几个。这鞋穿着也不太舒服,刚穿上时还合脚,穿了几次后就觉得变了形。前脚掌像踩着石子。出门得急,不仅忘了换运动鞋还忘了带。她边走边揉着太阳穴,好久没这么累了。 凌楼站在校门外,看萧愉出来急忙走了过去。「呵,这是哪位美女?都怪这灯太暗,我差点没认出来!」他指着校门前昏黄的路灯说。 萧愉看了他一眼,这人又恢復了学生时代有点痞的样子,看着也就正常多了。「这才是你嘛!感觉都舒服多了!」 「看着你紧张,觉得还是表现得正派点比较好!」 「现在这样就很好!」如今班上那些埋头在书山题海中的人都忘得差不多了,独那些喜欢惹事生非的还记得不少,凌楼是其中之一。 「给你带了点东西。」 「什么?」她微微探身看了看凌楼身后,她向前,凌楼向后。她向左,凌楼向右。「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她也不打算看了,回到原位规规矩矩站着。 凌楼也没有藏了,拿出袋子给她,「打开看看?」 「现在?」凌楼点头。 白色口袋里裹着白色盒子,白色盒子里有白色纸张,萧愉轻轻把那张纸铺开,里面躺着双白色运动鞋,「项鍊可以不收,这个总该没问题吧!放心,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还你一双而已!」 她疑惑地看他。「你那天是在找鞋吧!你那双鞋,是我扔掉的!」凌楼那天早上突发奇想把院里的垃圾拿到巷子右边的大垃圾场扔了,扔的时候从里面跑出两只高跟鞋,他也没有在意,中午遇见萧愉后他重返垃圾场,翻遍垃圾,再没找到那双高跟鞋。 「是吗?那双鞋是我扔掉的!」她说。 凌楼点头,「也是,你还是穿平底鞋好!怎么舒服怎么来,要说面对学生时的威严嘛!你已经很够格了!」萧愉上班习惯步行,凌楼上班也步行,「毕竟都习惯步行上班!」萧愉没有说她不会骑自行车,去年考了驾照,因覃涛的家境较为殷实,自小养成的习惯让她不想依赖对方。除了每月上交给周金枝的钱,其余的钱她都自己存着,不出差错的话年底一辆普通的车钱还是付得起的。 萧愉很自然的收下,当即到一旁灯光不甚明亮的马路牙子上换了。 「哎呀,我去——」萧望走出校门,像见鬼似的又返回。悄咪咪拉着身后的方寸久藏到了门卫处。方寸久以为在萧望的世界里又见到了江湖上的敌人,学校即江湖,校园里也有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也有倚天屠龙,还有神鵰侠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方寸久挣脱出来一点点,萧望又把他拉到了墙后。「普拉达婆婆——」方寸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萧愉对面笔挺的男子竟是凌楼。萧望每天在嘴里叨叨萧愉即将远嫁,怀着巨大的期望成为自由身,这下看起来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他们怎么在一起?」他颇懊恼。 「高中同学啊!」方寸久说。出乎萧望的意外,同时有为自己消息的迟来失了面子的无光。「你不知道?」 「怎么会?」萧望愣了一下,「我是谁,我怎么会不知道?」方寸久轻轻笑了笑,这就是萧望的傻吧,一个死要面子的侠客。 齐赫川快步走在前面,齐奶奶跛腿跟在后面,「丫头——」她叫了声,齐赫川内心像被拧紧的麻绳,步子很沉重,这还是她来后齐奶奶第一次这样叫她,或者说是第一次叫她,平时都是有事说事,没事各自安好,说话都不带称唿的。齐奶奶追上她,「一个女娃,跟那些人混在一起怎么行?」 她脚步顿住,转身看着齐奶奶道:「他们又不知道我是女的,不像你,早就知道我是女的表面工作还做得那么好,是不是很失望,我不是个男的?」齐奶奶气得右手发抖,发抖的右手眼看就要送上齐赫川的左脸时停下,她觉得自己老了,老了的人连发泄心中的怒气都是在浪费时间。 她嘆了口气,与齐赫川擦身而过。「不是说你是女孩子我就不会接受你,我也是个女的,我们那时走到哪儿都带着偏见。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孙女,是我儿子的女儿,我们是要一起生活的!」 齐赫川在原地没动,她不知道是该跟着这个老人走,还是向相反的方向逃。 「你是不是和齐赫川早就认识?」方便面问凌穹。 凌穹嫌弃地看他一眼,「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他之所以追着问这些话,与凌穹的喜好无关。方寸久只在一旁笑,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一个下午了,他走到凌穹身边,「你还是快告诉他实话吧!」凌穹看方寸久脸上的笑,像是被勾了魂儿,她拍拍自己的脸,正色道:「齐赫川是女的!」 「门口的新鞋谁的?谁这么有眼光?」萧望在玄关明知故问。萧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了只做没听见。萧望在她身边坐下,「姐夫什么时候来家里,这么长时间没看到他,我有点想他了!」 萧愉看他一眼,「也不知是想他还是想他的钱!」 萧望坐正身体,「不要把人想得这么肤浅!我可知道门口那鞋是谁送你的,小心我告状!」 萧愉没有理会他,他自己也觉得无趣,陷在沙发里慵懒地看电视节目。 「打起来了!」只听楼道里一声叫,他像是从睡梦中腾空,一下从沙发滚到了地上。 第79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方便面回家,齐奶奶正在院儿里把红辣椒串儿收回屋里。晴天昼夜温差大,入夜铺了厚厚一层霜,像铺着一层月光。云层与月亮依偎,月亮到哪儿他到哪儿,追着不放松。有时月亮推开他,小手也拉着月亮不肯放松。 齐赫川趴在窗前看月亮,若隐若现给人神秘感。被齐奶奶叫了「丫头」二字,她差点儿忘了此行的目的,如果就这样回去,定会遭到易景那个老女人无情的嘲笑。她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庆安的风旗酒吧。那时她在酒吧驻唱,心里还怀着一个不灭的音乐梦。心想在这里唱到能自己买一把吉他就离开,一个人一把吉他,一路走一路唱,一生都这样过。 「唱的是什么东西!」她唱朴树的《白桦林》,中年男人手中的酒杯贴着她的耳朵擦过,撞在后面的墙上粉碎,碎片飞上后脑勺和后背。「来个欢快点儿的!」她又唱了一首许巍的《曾经的你》,「就这水平,五音不全,还敢在这儿卖弄!」中年男人咬定青山不放松,一步跨到台上右手抬起她的脸,露出被烟燻得蜡黄的牙齿,「小丫头长得倒不错,要不陪爷玩玩?」 「呸!」她的眼神犀利,「什么东西!」 「你这是什么眼神?臭婊子!」舞台不再是她的舞台,无论何时,舞台都不属于她。另一名驻唱女子上台,唱她听不懂的英文歌,吧里的气氛一瞬就被点燃了,无数的人都跟着歌声音乐舞蹈。她站起来准备走进后台,男子过来直接把她连同她手中的吉他推下台。她倒在地上,手肘刺痛,那把吉他被她完好护在怀中。 方便面进院,齐奶奶手里提着最后一串辣椒。「你腿怎么啦?」他看见齐奶奶的跛腿问。 她反应过来,忘了掩饰右腿受伤的事实。不掩饰也好,掩饰一不留心就会被拆穿,拆穿后又是一堆麻烦事,当然此刻她忍着未来可能会有的麻烦小心掩饰了,「噢,今天收摊时不小心碰了一下!」 「家里还有云南白药吧!自己喷点。」 「知道!」齐奶奶的脚刚要跨过门槛,方便面一把拉住她,「有事问您!」她停在半空的脚又收回到了门槛外面。 「最近家里有没有丢东西?」他小声说。 「怎么啦?」齐奶奶不是不知道,别看她上了年纪,可脑袋不煳涂。她房间里的东西本就不多,进门的墙上挂着口袋,里面是她洗干净收着的塑胶袋。右边放着一个红漆剥落的衣柜,衣柜旁放着三个皮箱,儿子每次从外面回来就带回来一个,带回了又不带走。床的右边有个床头柜,钱她不放在被子下面,不放衣柜,也不放皮箱。她叫方便面帮她在银行办了存摺,有钱就放在里面。存摺也不在房间,而在客厅的地窖。谁也不知道客厅还有个地窖,连方便面也不知道,地窖不大,人在里面必须弯腰。地窖里有塑料桶,里面放着存着身份证等重要物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待齐奶奶跨过门槛,方便面又问,「那女人真的是我妈?」 齐奶奶想了想之后说:「不是。」 「那我妈叫什么长什么样?」 齐奶奶没有回头,仅见过一次的他的母亲,她至今仍记得很清楚。「很长的棕色长髮,看着就很讨人喜欢,走路都让人觉得很有知识。」 她走出几步,又接着说:「她叫许晨曦。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还是另外找个地方吧!」浓眉大眼肚子凸出的经理说,「我们酒吧现在也就是勉强能混口饭吃,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生活不易,给你个忠告吧!现在这世界,你自己喜欢什么不重要,爱好不能当饭吃,你要想着怎么把别人腰包的钱放进自己腰包,放进来了,你就觉得生活至少还值得加把劲!放不进来,即便有什么狗屁梦想,也会觉得黯淡无光!」不得不说经理的话句句诚挚,「这是你这两天的工资!」 她拿着微薄的工资走出酒吧后门,十二月的庆安路面有水的地方结了冰,踩上去发出脆响。风撩过脖颈像冰凌刺破喉咙,而她还穿着开春买的一双帆布鞋,帆布鞋便宜又不容易坏,是囊中羞涩的人的最佳选择,一年四季穿着都不引人注目。 她站在那里,不知往左还是往右,往左往右似乎都一样,一样闪烁的霓虹,一样来往的车辆和人群。不能退后,干脆向前。 女人拉住木然走向车道的她,「死了什么都没有了!」她摸着口袋,她口袋里的钱连一间小小的房间的租费都付不起。容身之处都没有谈何活着? 「走吧,一起喝一杯?」她二十岁生日后的第二天遇到易景。 从流浪儿收容所出来后,她辗转换了多家酒吧,手指数不出来,加上脚趾也数不出来。一个无父无母流浪天涯的人在人们眼中高谈梦想是奢侈的,她不是没有努力,可为什么会活得如此吃力?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后退,她跟在易景后面从正门进了风旗酒吧。第一次来这里看着写招驻唱就下定决心进去一试。当时没有仔细看外面,如今再看,霓虹的确比其他地方都要亮眼。 进门沿台阶一直向下,绿色圆形的灯嵌在墙的底部,黑色帆布鞋也映上绿光,显得生机勃勃。越向下声音越大,歌曲仍是听不懂的英文歌,听着心情竟好了许多,自己也有跟着吼出几声的冲动,原来这个地方确实是需要这样的歌曲的。上面光鲜,心情也会像这台阶一样一直向下向下,走完这段台阶,到达心情的最底部,借着音乐酒劲嘶吼几声,这大概就是现在许多人的常态吧!现在想起,恍然明白了些。 「知道人们为什么愿意来这里吗?」走过乱舞的人群,易景带着她右转,与众男众女擦身而过。她走在她后面,上了二楼,也就是真正的地面。 为何愿意来这里?有的人与朋友一起来花天酒地,有的人来交朋友,还有的人来这里释放工作一天后的压力,大抵的原因都在这里了。 易景靠在二楼的护栏看下面,她也走过去看下面,「积了太多的情绪在心里总需要发泄吧?你的歌不适合这种人,也不适合这样的地方!」 后来不知怎么就说起了易景自己,「我也曾想过好好过日子,太难了,坚持不下去了,一个人散漫惯了,没有目标就很难坚持下去!」她这个人不良嗜好一大堆,喜欢抽菸,也喝酒;什么角色都拿捏得好,就是演不好自己;不喜欢做菜,但做的菜很好吃;喜欢说谎,以至于自己都不知道哪句是真的。这些年她们骗了很多人,多数是老人小孩。世界不都是这样吗?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固然与他们的努力密不可分,可又有多少是踩着别人的骨血站上去的?适者生存吧! 听闻这个老人有数万的存款她的确动心了,听易景的大好蓝图只需演一出苦情戏,惯用的手段,于她来说再简单不过。但是现在她迷茫了,谁没有迷茫的时刻?她的这种迷茫,也很快会过去的吧! 齐赫川回过神细看,月亮是没有了,竟然飘起了细碎的雪。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悄然降临了。 「下雪了?」萧望贴着窗户看,确定是真的下雪后鞋也没来得及换就跑到院子里叫唤,「下雪了!」 「下雪了?」凌穹躺在床上,迷迷煳煳,听见说下雪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打开窗户向外看,从她的窗户正好看见巷子道旁的一排昏黄的路灯,路灯光照到的那部分雪如诗如画。 她的左脚在右腿蹭了几下,右脚在左腿蹭了几下,才发现自己忘了穿鞋,看雪看得多了,第一场雪总觉得意犹未尽。 「下雪了?」方寸久在收拾行李,后天要去庆安录完最后一期节目。再回来时,过不了几天就要期末考了。庆安比安居镇暖和许多,他拿着件羽绒服下不了决心。把羽绒服放进行李箱后,他走到窗边,偶然发现窗外竟飘起了细碎的小雪。 「昨晚下雪了?」凌楼揉着睡眼从卧室走出,昨晚睡前又仔细回想了一遍萧愉的一颦一笑。一觉睡到了天亮,隐约听见客厅的谈话声。 「餵——」看见背着书包从眼前一闪而过的凌穹,他想起给她的项鍊。但凌穹今日的动作格外迅速,他咳嗽一声的瞬间门已经关上了。 凌穹等了半天却只等到打着哈欠走出来的萧望,昨天见雪,比见血还兴奋,激动到凌晨两点才沉沉睡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他们呢?」 萧望又打了个哈欠,嘴张得像只池塘向走过的人乞食的鱼,「走了!」他说,「我以为你也走了!」他想以他现在的资质,迟到十来分钟也没有大碍。 凌穹气鼓鼓地走了,想了无数遍与方寸久漫步雪中的情景就这样泡汤了。早知道昨天跑到他楼下就应该叫他一声。最关键的一步呀! 第80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十二月的风给了人最好的关于未来一年的讯号,天空的雪从天与地分开时就一直在下,到了中午时分还没停。 「哎呀!你不要问我了,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凌穹在方便面耳边像只麻雀叽叽喳喳。「不对,你什么时候对他的事这么感兴趣了?」他右手摸着下巴,看着是一副沉思的样子,实际又打着什么歪主意。雪花贪恋头髮睫毛,粘在上面随风从这根上跳下来又抱住那根。 「不说就算了!我现在下定决心好好学习了不行吗?」她吐出一句话白气就要围着脑袋绕一圈。那天之后就一直没见过方寸久,为了避免雪下得太大,安居镇到无梁的路不好走,还没放学就有车来学校接走了他。 萧望穿着件灰色貂皮大衣站在院门前,到了吃午饭时间他一路狂奔回家,只为看看覃涛给他带来的貂皮大衣。 「怎么样?有没有种雪山飞狐的感觉?」他拍拍落在貂衣上的绒雪道。 凌穹和方便面像没看见他似的漠然走过,「哎,」他快步走到凌穹身边,「你哥是不是喜欢萧愉?」他对他姐向来无理,「告诉你,喜欢她的人都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之前有一个男的,喜欢我姐,后来出门,你猜怎么着?」他眼里的好奇比凌穹更甚,「被车撞死了!」 看凌穹并没有为此所动,他又慌乱道:「还有一个,他苦苦追求了我姐两个月,送花又送巧克力,最后走过楼下被掉下来的花盆砸死了!」 萧愉站在门前,今天她一天没课,明天周日,高一的学生放假。覃涛来接她去无梁选婚纱,也可以看看布置的新房,具体商量订婚事宜。 她转着左手闪闪发亮的戒指,她不太喜欢戴首饰,戒指也是今早才戴上的。 「是嘛?那可真是太不幸了!」凌穹带着同情的语气说,脸上也带着哀戚的神色。她以为站在门口看雪的萧愉在意这边的举动,实际她不过在想她心中所想,没有在意这里的一举一动。萧望双手插在貂皮外衣口袋,衣服的扣子没有扣上,他的手在口袋不安分地摆动,衣服像蝴蝶的双翅抖动,瞧着灰扑扑的颜色,顶多只算一只飞蛾。 萧望回头摸了摸脑袋,他的头髮长起来,去理髮店剪了四六分的锅盖头。若是衣服穿得再正常点,他的完美瓜子脸定会比衣服抢眼。摸完脑袋他从萧愉身边窜过,凌穹也跟着进去上楼。 小头爸爸起床裹着被子到窗边,右肩稍有些不自在,他养成了个习惯,哪里有疼痛就不去碰,过段时间痛感自会消失。 窗外飞着鹅毛大雪,印象中自己没有这样真正看过一场雪。他似乎去过漠河以北的地方,那里应该一年四季都是冰天雪地。可是他太忙了,已经忘掉欣赏沿途的美好风景。如果别人问他:「你去西藏都看到了什么?」他会毫不犹豫想到湛蓝的天空和远到天边的公路,他去过,和一群生意人。实际已忘了那里是否真的有蓝天和壮观的公路。 窗上的霜花想看成什么形态便可以看成何种形态,一层一层如糖丝交叠,最开始令人联想到的是丛生的枯草。小头爸爸哈了一口又一口白气,用衣袖蹭掉了些,蹭掉的形成猫眼,他右眼透过猫眼看窗外的雪。一年开头和结尾都会飘雪,如此首尾相连,才算得圆满。 光头强把毛巾盖在头上进门,身上全是白雪,两颊冻得通红。「怎么回来了?」周金枝在厨房揉面,听见响动急忙走出来,他们原定明天去无梁与覃涛的父母见面,做好了包子放在家里,儿子生火热热总做得来。 「哎!」光头强嘆了声,「打滑,忘带链条了。」这样的大雪天气还跑车,周金枝悬着一颗心放不下来。可是只有做一天才能得到一天的钱,所以人还是要读书,不说高官厚禄光宗耀祖,起码不能仅靠力气吃饭养家餬口。 从萧家里到巷口的地下管道堵塞,把道旁的盖板掀开还没来得及盖上,昨晚和今天就飞了一天一夜的雪,放眼望去一片雪白。光头强开到半路,分不清昨天的施工地究竟是哪儿。心里做好准备一路小心翼翼地瞧,车轮打滑,他眼前全是雪白,车子不受控制地进了某处空洞。 待到稳住,他下车一瞧,前面左边的车轮准确无误地陷入了昨天扒拉出的那块盖板中。 方寸久裹着厚厚的冬衣走在雪中,司机小钟坚持说要送他回家自己的任务才算完成。他在无梁电视台打杂,报考的是庆安电视台的职务,进到里面他感到压力山大,就辞去庆安电视台的职务到了无梁电视台帮忙接送嘉宾。方寸久除外,他只是应庆安电视台的师父之託。 方寸久走上教学楼的台阶,把衣服上的雪拂落,拂落后他又转身走进风雪。 小钟把座位降到后面,正准备睡一觉,却有人敲响了车窗。降下窗户,方寸久的一张笑脸出现在眼前,「我考试要两个多小时呢!」他对小钟说,「你要不回去吧!真的太麻烦你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没事儿,我睡会儿!」小钟今年三十岁,个子不高,自带诗人气质。经方寸久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再劝说,他才发动车子回去。 光头强回家拿了铁链出来,站在车旁思索凭一己之力让车脱离困境的方法。 萧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看见站在风雪中的光头强。「好像是伯父!」覃涛瘦瘦高高,眉峰如聚,用萧望的话说「涛哥有两道会说话的眉毛!」,与多数人不同,他挑眉示忧愁填满心间,皱眉示喜悦挂上眉梢,平稳状态则是事情马马虎虎,心情还过得去。 他皱了下眉头,「好像是的!」萧愉淡淡回答了句。覃涛停下车,萧愉解开安全带下车,「怎么啦?」她看清停在路边的客车,从车轮的痕迹就可以判断她的父亲遇到了麻烦。 光头强这时最不愿遇见自己的女儿和即将成为女婿的覃涛,开了这么多年的车闭着眼也不该犯这样的错误,丢人呀。 「哎,就现在这样了!没想到路上会这么滑!」后面的话他实在不知怎么说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摆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神情。覃涛下车,帮萧愉撑着伞。 萧愉把伞收了起来,走到车的左边看了眼,若几个人合力,推出车不成问题。 凌楼开着警车在街上逛了半个早上,后背箱里放着一大纸箱盐。为避免冰冻,他拖了盐撒在路上。主干道都撒完,还剩了几包,他便想着把到自家的巷子撒点。车开到昨日施工的地方,看见光头强的光头暴露在风雪中,撑伞的男子是生面孔,心中已猜到了八分。 几个人看他把车停好,「强叔!」光头强看着凌楼眉开眼笑,周金枝平时求爷爷拜奶奶的那套他也在心里默念。凌楼如救世主般出现,打破这难堪的三角格局。 「啊,凌楼!」光头强将右手臂搭在他肩上,像一对兄弟样儿走过来。「不小心被我开到这儿来了!」他看着被白雪覆盖的客车说。 「人没事儿吧?」凌楼问。 「没事儿!」 「只要人没事儿那一切都不是事儿!」 「这次你哥可要倒数了!」萧望带着嘲笑的神情说。周金枝总把方寸久挂在嘴边,这次要在方便面身上先试试,崇拜羡慕的对象跌落谷底作为粉丝的他们会作何感想,现在先在方便面身上试了,到时面对周金枝时也好有招架之术。 「我哥只考一门都比你全考分数要高!」 不可不谓致命打击,萧望的小嘴撅起,能挂好几只水桶,随即转为笑颜自言自语道:「一群没有自我的人,我就是我,我就是天下第一!」 走到巷口又往里走了一段路,「天下第一,你要想想怎么帮你爸了!」方便面拍着萧望的肩膀道。两个人看了看凌楼的警车,又多看了几眼覃涛的比亚迪小轿车。 几个人颇费了些力气才让光头强的宝贝客车得以摆脱困境。 凌楼衣服上全是土黄色的湿泥,萧愉掏出纸巾,上下打量了眼覃涛,转而把纸巾递给了凌楼。 警笛声响在安居镇上空,越响越近,就像响在身边。凌楼回头,他警车上面的警灯没亮。 第81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齐奶奶中午就收了摊,收摊回来后背着手在房子周围转了两圈后又在房子里察看了一遍,确定没人她走到客厅拴上了门。推开旧皮沙发,掀开地毯,打开木板盖子,探手在下面摸出塑料桶,从塑胶袋里找出存摺看了一遍,又把相关的一些证件清点了一遍,清点完毕后快速把东西恢復原样。儿子不能生育的体检报告还拿在手里,她觉察到时间的残酷,剩下的一些东西,总要一一清理掉才好,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她走到厨房,从一堆打火机里摸出一个,点燃了那张纸。人类靠血缘繁衍,却不靠血缘生存。 看纸烧完,她走到齐峰之前的卧室,安居镇的房子更迭了一代又一代,唯独自己家仍是土墙。放香辛料的地方是砖墙,墙上还用细沙混水泥抹了。如若出租,自然是要出租砖墙屋子。 床上没有被子,放着各种杂物,她在上面的一个大纸箱里找出白纸和笔墨。所有的东西都由她亲自收拾,要找的东西在哪儿她记得相当清楚。 「方寸久!」齐赫川从被雪染白的枫树后面走出。眉毛睫毛和头髮都染成了白色,因为考试下午放学的时间也推迟了,吃饭的时间也随之缩短。 方寸久看她,有了拘束的感觉。「看来你也知道了!」她笑着说,黑色棉服与她的身高体重不成比例,太宽太短。「地摊上买的,不错吧!安居镇的地摊真不错呢!什么都能买到,还很便宜!」方寸久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找他,她来安居镇这么长时间,两个人少有这么单独面对面讲话的时刻。 「一起吃饭吧!」齐赫川说。方寸久看她全身上下都是雪,便把伞匀给她一些。 「好。」他没有拒绝。 出校门右转有一家馄饨店,一天保持十八小时的营业时间。 「你学习好像很不错呢!」她恢復一个成年人对孩子说话的语气。「不知道其他方面的理解力怎么样?」她本意是想和他挑明凌穹的事。可方寸久的一句话迅速把话题带偏,他说:「你怎么看都不是学生!」学生这个称唿与她相去甚远,在她被父母抛弃时就已经和她不相关。 齐赫川听完这句话先笑了,笑声轻浮,她平时很少这样笑,心里总有一种感觉,这样笑了下顿饭就会没有着落,但是此刻完全无所顾忌了,「齐奶奶一家都知道?」馄饨端上来,热气腾腾,窗外灰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齐赫川沉吟不语,半晌后道:「我果然找对人了!你们都是活得很明白的人!」她最近午饭都回去吃,因为她发现几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即便没有欢声笑语也是一种乐趣,乐趣被发现了就捨不得戒掉,这种感觉,可能就是她一直渴望却又很鄙视的家的感觉吧。 「你有没有想过被骗的人都是一群可怜人?他们拼命挣钱攒钱,因为他们觉得生活还是要继续。」他多少听欧阳诗她们说了一些情况,由这些情况推断出易景和齐赫川此行的目的。 「没有!」齐赫川喝掉碗里的最后一口汤后如实说,「吃的都没有了,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还怎么管别人?那些被骗的人,都相信天上会掉馅饼而且还砸中了自己,真正认真生活的人哪会上当受骗?像你们,不就没有被骗吗?」 方寸久浅笑,「我承认我们很明智,你们的手段也不怎么高明!」如今这人人眼光狠毒的世界,竟然还有人想着,原本行骗也只是他们的猜测,没想到齐赫川却主动承认了,她本名就叫赫川。 「你们这样聪明的人如果想要骗人,方法应该很多吧!是……」她想了想之后说,「高智商犯罪!」 方寸久没有说话,给人一种含蓄蕴藉的感觉。 赫川认真地上下打量他,他和凌穹他们,都是意气风发的少男少女啊,真好,还有资格和机会选择更好的道路。 从店里出来时天空的雪已停住,方寸久手里拖着把伞,在雪地划出一串痕迹。赫川心事重重,如果她当时从酒吧出来没有遇到易景,或者,她从酒吧出来遇到的另有其人,那会和现在的自己有差别吗? 齐奶奶开了院门出来,雪已经住了,从家里到院门的距离都还在飘雪,只开了院门的功夫,雪就像被凝结在半空样没了踪迹。没了雪,却吹来一阵大风,颳得手中的纸簌簌响,齐奶奶拿纸挡住脸,雪绕了弯儿从她鬓边擦过。 「凌楼!」警车忽然不响了,稳稳噹噹在凌楼前面停下,待风扫雪过,凌楼把睫毛上的风雪扫干净眯着眼睛看。老王头端着保温茶杯坐在副驾驶神采奕奕地看着他。第一次见他便觉得这人和齐奶奶的精神头有得一拼。后来觉得他的精神头也不过是一杯杯浓茶维持着。 「盐撒完了快回去,等着清点车呢!」他看见一旁的客车,心中会意,又说,「不急,事情解决好了把车开回去就行,路上小心点,年轻人开车总这么毛躁,生命是大事!」驾驶座上的小刘递给凌楼一个抱歉的眼神。他拿到驾驶证不过两个月,加上他性格的确毛躁,把车从警局开到这里已是不易。 「保证完成任务!」凌楼敬了礼道,等车开走,他看着车尾,心中疑惑,忘了问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了。另几个人看着车子生出了同样的疑问。 警车在齐奶奶家院门前停下,齐奶奶站在方寸久家院门前。小刘下车敲门,敲着门开了。老王头下车看见站在对面的齐奶奶,「秦尚春是住在这里吗?」 齐奶奶走过去道:「我就是!」老王头喝了口茶,说明了来意,接着又有好几辆警车开过来。「您说这个人是诈骗犯,住到我家是看上了我家的钱财,可是警官您看看,我家的房子破破烂烂,您再看看我,什么都没有,哪里值得被骗子盯上,一定是你们弄错了!」 老王头踩着雪发出声响,踩一脚,再踩一脚,最后又踩一脚,同一处接连踩了三脚后他抬头,从怀中摸出两张温热的照片。打头阵的一张正是易景,「这个人曾经是您的媳妇,三十二天前她回到了这里,三天后就走了,当然,还有这个人是和她一起的。」他又拿出第二张照片,照片中的赫川笑得灿烂,黑色头髮披散在肩上,背上背着一把吉他。 「五年的时间,两个人犯了多起案件,受害者超过二十人,而且受害者都是老人。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人一旦走错路,就必须为他们错误的行为付出代价,错就是错了,和正确的路已经截然相反。」 「带我走吧!」赫川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声音却清晰,神色平静,早就想到的结果,虽觉得突然却不意外,「我跟你们走!」 小头爸爸左手插在口袋,右手握着方寸久的手,他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他只是想早点见到儿子,儿子回来后竟先去了学校,他的老父亲还在这里眼巴巴地盼着他回来呢。 方便面走到齐奶奶身后,不知何时,雪又开始簌簌往下落,赫川神色坦然地走向警车。齐奶奶踉跄着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孩子,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这儿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齐赫川没有说话,她反手过来握住齐奶奶的手。「虽然我不喜欢你,可是有个姐姐的感觉也不错!」方便面沖她又做了遍饭桌上做的鬼脸。 「你还是能出来的吧?」方便面问。 走到车门的赫川回头,「估计明天就能出来了!」她坐上车,再出来时又会是下一个明天吧! 「凌楼!」老王头向他招手,「你下去!」他对已经坐上驾驶位置的小刘说,他自己出了车祸不要紧,要是嫌疑人受伤了可就不好交代了。 车子发动,老王头和她并排坐在后面的位置。「可以把窗户打开吗?」她问老王头,对方朝凌楼点了点头。 章医生走在小巷,看见警车禁不住扶着眼镜多看了几眼。透过车窗,他看见一张微笑的脸,他见过很多这样的笑脸,地震中夜空下的笑脸,成了地面最亮眼的星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第82章 春暖花会开 萧愉订婚的风波且不再提,毕竟已经成为过去时,周金枝这样想,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没有什么比全家人聚在一起高高兴兴更加重要。 章林生回家,把房子都快翻过来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他放在床下的青花碎瓷片。 小头爸爸裹着被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他困得厉害,脑袋前仰后合,前仰得太厉害,像鸡啄米般离沙发前的茶几约五公分时迅速回神。方寸久生怕他冻着,又给他抱了床被子出来。「怎么还不来?」走到对面沙发正好听见小头爸爸的问话。 他心里也正疑惑怎么还不来?他帮小头爸爸把被子掖好,小头爸爸也一个劲儿把被子向颈下塞,转眼就成了一只不倒翁。「再不来我可要睡觉了!」他打着哈欠说。 章林生贴着有雪的地面爬着过来,昏暗中只觉得全是白光,晃得人的眼睛闪烁地疼。因是平地,他眼睛半闭半开地抄近路从桂花树下过来。 方寸久站在门前,看见章林生的身影从桂花树那面一路跌跌撞撞过来。最中间那棵桂花树的枝桠隐晦在夜色中摆动了几下,几点重雪砸在雪地上的声音清晰。「没找到——」章林生头上有顶着几团雪说。「绝对被偷了!」他嘴里哈出的大团白气迅速融入空气中。 风围着房子呜咽,章林生吞了好几口风,五脏六腑都凉了一大截。「是你们家里人拿的吧!」心中的猜测被方寸久说出,多了笃定和后怕的因素。方寸久一个学期的帮助在他的学习上奏效,一开始去的时候的摸底考试,全班五十六人,他五十名。本次期末考试,他全班三十名,虽然还是不足为外人道的成绩,进步摆在那里,可以看见,心里就安稳了许多。 章医生是第一个排除的人,身为共谋的他从平日的言行就可以知道他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柳珍也不可能,以她的性格,定早就把事情抖出来现在闹得人尽皆知了。这样想来,这件事嫌疑最大的只剩下章立早一人。 「我先走了!回去查查!」看章林生走远,方寸久关上门,冷得打了寒噤又跺脚。回到客厅,小头爸爸倒在沙发上已经睡着。 凌穹躺在床上,胸口贴着张照片,她把所有的照片看完,只有这一张她和方寸久站在一起,不是并排站在一起,是一前一后。她拉亮床头灯,把照片对准灯光又看了一遍,方寸久站在她身后,很是温柔地看着镜头,这样就很满足了。 第二天天空泛出铜黄,没有飞雪,可也没有放晴的迹象。方寸久站在院里餵麻雀,九哥站在他身后卷着舌头舔嘴巴,早上它喝了一罐牛奶还吃了许多小鱼干。不多时,院里已聚集几十只麻雀,还夹杂几只白肚子喜鹊,麻雀在左喜鹊在右,各自成群互不掺和。 齐奶奶起床收捡了一阵,即便是冬天,做事还是有些热。方便面还没有起床,放假就让他多睡儿吧!她准备在沙发上歇会儿后去做饭,吃完饭再去市场摆摊,虽说今天是小年,正是他们这样的小本生意的人做生意的最佳时机,但是家里的事她也必须领走。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大雪,即便有大雪,吃完饭她还是要去的。 屁股离椅子还有五公分,她忽然想起房屋出租的事。她立马站起来,转身绕过随便摆放的椅子到了齐峰的卧室。 进去后她站在床前,思索白纸放在哪里。齐赫川被带走的那天她手中的白纸被风吹散,在她握住齐赫川手的那刻不知飞向了何处。她那天是想让小头爸爸帮忙写写招租的告示的,一来二去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近处的米粒还在,鸟儿对九哥有所忌惮不敢近前,「后面去点儿!」方寸久对狗招手,它的眼珠跟着方寸久的手转来转去,定格的一瞬自觉转身摇尾进了屋。麻雀和喜鹊看几撮毛在视野远去,抢着到方寸久前面啄食地上的米粒。 它们已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找食填饱肚子,多数时候方寸久都很慷慨把家里的剩饭撒在地面。如此一来那群鸟不再怕他,也不知鸟儿是否始终是那群鸟儿,但方寸久仍是方寸久。 「人过年动物也跟着过年呀!」齐奶奶穿暗绿白点棉衣脚步稳健地从白雪中走来,手中的白纸没像上次那般散拿着,而是捲成了一个圆筒。像拿着一幅很好的画。 方寸久还没来得及回答,小头爸爸拖着长长的竹扫把过来,成群的麻雀惊飞到旁边章家的房顶。翅膀煽动的声音如平地乍响一声惊雷,又如风吹书页翻动的声音的扩音版。瞬时章家屋顶已经灰压压一大片,如换了屋顶般。 章医生今日照常上班,腊月二十六才会放假。章林生在卧室奋笔疾书,只觉眼前麻麻的一大片铺天盖地而来,书本里描绘的蝗灾大抵如此。忽的楼顶炸裂一声,他急忙跑出来,以为又是出了什么意外。 章立早打开卧室门跑出来,速度比章林生更加迅速。两人互看一眼,眼里全是惊恐,章立早只要听见大的响动,心里就会忐忑好一阵,眼前会发黑,她好不容易支撑着跑出来,看见对面的章林生放心了许多。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章林生。等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声响,他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什么也没有,我去外面看看!」说完还没有走出五步,从章林生卧室传出东西落地的声音。两个人的心同时揪紧,转而奔向章林生的卧室。白肚子的喜鹊站在翻开的书页上,脑袋向左向右浑身上下写满惊恐,惊恐之外还不忘在他的书上啄几下。两个人都吐出一口气,这只误入的喜鹊撞落桌上的笔筒,笔撒了一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章立早关上房门,「你要干什么?」章林生问她,烤喜鹊吃这种事,章立早绝对做得出来。她看了章林生一眼,向来不屑于解释的她此刻却开了口,「放心,我只是想让它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她打开窗户,可那只喜鹊你把她往哪儿赶,它偏飞往相反的方向。跌跌撞撞,「等等——」喜鹊在屋里转了个圈儿又回到桌上,回到桌上的它直接落在檯灯上,水母形的灯罩偏动,喜鹊借用双翅终于站稳。 「不想扫了,累死了!」小头爸爸扔掉扫把,擦着脸上的汗说。方寸久没有理会,向齐奶奶道:「您有什么事?」 「想把房子租出去,这不,准备找你爸爸帮忙写个招租信息!」 小头爸爸紧皱眉头,眼前这个人竟然来跟他抢儿子,不管用何种办法,採取何种方式,都要给这个人一些教训。「不写,」他对着齐奶奶大声说,「不写不写就是不写!」 两个人自说自话,把他当做空气,他受到了一万点打击,那颗高傲的心又开始扑腾了,「我给您写好了!」方寸久说。 「那真是太好了!磊儿在家里常说你字写得好,不像他,跟家里那几只鸡扒出来的差不多。」两个人边说边往屋里走,气得小头爸爸直跺脚——欲哭无泪。 「拜託,您千万不要动——」章林生盯着鸟轻手轻脚慢慢走过去,喜鹊振翅的剎那他看准它脚下的檯灯立马跑过去。还是晚了一步,手里接住一片飞下来的羽毛。檯灯摔在地上,玻璃灯罩的碎片蹦得到处都是。喜鹊更是受惊得厉害,往四面墙壁撞,即使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还是拼命撞。章林生看它撞一下要咧下嘴,他似乎感同身受,是头破血流的感觉。 「湖水是你的眼神,梦想满天星辰,心情是一个传说,亘古不变的等候……」凌穹在浴室边刷牙边哼歌。 「心情这么好,明年看来能考上了!」凌楼里面穿白色毛衣,外罩一件黑色大衣。他把凌穹挤到边上,接了水在手掌往头髮上抹,抹了又喷了许多啫喱水。用手把头髮向后抹,把头偏向左边又偏向右边。他看镜中的自己,越看越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多了几分英俊。 「哎,你看看,我是不是帅了许多?」他碰了碰在一旁漱口的凌穹,她看也不看凌楼,随口答:「还不是小时候挂着鼻涕的丑样子!」 「你看都没看怎么知道?」整理完头髮,他又掏出瓶香水喷了点。凌穹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什么东西,这么刺鼻?」她把牙刷放进漱口杯,拿毛巾捂住鼻子道。 凌楼没看她,他专注地看镜中的自己,「难怪没男生喜欢你!」兄妹间这般的互怼从凌穹会说话那天就成了家常便饭。 「让开,」她一把推开凌楼,「要喷在你自己房间喷!」他小心护住手中的香水,「你小心点好不?我这可花了好几百!要不是我——」他顿住不说了,他房间的全身镜在萧愉订婚前一天他出气踢了一脚,晚上回来看见有几条裂痕,结果手刚碰上就碎了。 「我这也是为人民服务,你每次上完厕所,那么大的味道,我这香水,正好可以压压味道。上厕所的时候芳香四溢难道不好吗?肠子里的出来得都顺畅些!」说完他吸了一口,顿觉神清气爽。 凌穹趁他说话的当儿抹了几下脸后立马走了出去,水滴从浴室一路滴到了客厅。 至于凌楼房里的那镜子,说来话长,就让他这样以为吧! 第83章 春暖花会开 白復汉身穿黑色大衣,脚上踩双单皮鞋站在巷口。他从兜里摸出一颗槟郎撕掉扔进嘴里,把手插进兜里看着昔日他摆摊的位置,与墙相距约五丈的电线桿上贴着各种gg,年深日久,宣传单褪色,还有的只有半边粘在杆子上面,像极了之前住的小区一楼的告示栏。告示栏是一块黑板,上面用来写各种物业信息,久而久之上面就全变成了gg。 晓瑾一手提着水桶拿着抹布,一手牵着窝窝头去那里,说话还不甚清楚的儿子总仰头问她:「妈妈,我们怎么来这里呀?」 「来这里等爸爸!」她微笑着对儿子说,边说边撕掉黑板上贴着的各种gg,洗干净后教儿子写字画画。写着画着直到白復汉出现在视野,晓瑾也是老师,在庆安的一所小学教小朋友画画,时间较教高中且带班主任的白老师宽松许多。 一阵风来吹掉他手中槟榔的包装纸,他追纸走了一段,真是,都过去快一年了,怎么还去想这些,徒增伤感。 凌楼边走边想凌穹最近的行为,她虽然有点情绪化,但不是喜怒无常的人,最近吃着饭常一个人莫名傻笑,看着电视会突然扔掉抱枕钻进她自己的卧室,有时还会看着某处发呆。他摇了摇头,学习成绩没有一下子就能提高的,一步一步慢慢来才是正道,自己以后还是不要跟着爸妈随口附和了,转眼妹妹也是个大人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和空间。 蓦然抬头,巷口一个穿黑色大衣的男子进入视野,他看看自己的衣服,再看看对方,两人身高相差无几,胖瘦差不多,难道真的撞衫了?他顿住脚步,即便衣服一样,穿在长相相同性格不同的人身上都会有差别,他摸了摸头髮,径直向低头捡拾槟郎包装纸的白復汉走了过去。 眼前光亮的白色运动鞋让白復汉停住脚步,他保持那样的姿势抬头,一张年轻的面孔进入瞳孔。他几乎每天都面对这样的面孔,早有了坦然与自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他站起来,看着对面的凌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然他完全没注意到眼前这个较自己年轻十几年的年轻人与他穿着同样的衣服。他本是不该这么早老去的人,他以为岁月会对他施与恩泽,没想到还没和岁月挂钩,生活给了他致命的一击,接踵而至的是岁月的无情。皱纹只一年便以雨后春笋的速度爬满眼角,原本直挺的被也渐渐弯了下去,说话神态几近暮年,脸上除了皱纹就没有别的。 加之在学校只要还过得去,也没像以前去上班时细心打理,那时候晓谨还要自己梳头髮时喷定型水,脸上还擦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她总爱唠叨他教的学生也不是小孩子了,必须从外形上就给他们树立好的榜样。这和人本身的长相无关,而是直接体现了一个人平时的行为习惯。 凌楼给他的第一感觉是,这个人像极了那时候的自己。一年没买过衣服的他昨天去了趟百货市场淘来了这件衣服,今天第一次去见工作以外的人,就像晓谨说的那样,给人留个好印象。现在的人,眼尖着呢,只看一个人的穿着立马就把人划出个三六九等出来。分出来后该说怎样的话,做哪样的事,心里就跟一块明镜似的。 凌楼盯着白復汉身上的衣服看,忽然没了出门前看镜中的自己那样的自信,这个男人比自己成熟老练得多,穿上这件衣服更显男子气概,怎么说呢?这件衣服被他穿出了风度。 白復汉绕过他,再张望包装纸,影儿都没有了。他没有停留,沿着巷子向前走,他停留得太久了。 凌楼喂了一声,他回头,以为他认出了自己,在巷口摆摊时他见过这个年轻人。也知道他是凌宪华的儿子。 凌楼双手插在口袋,下巴随嘴的节奏抬起,哽了半天道:「你那件衣服,哪里买的?」白復汉看了看自己,又观察对面年轻人的神色,没有回答,转身沿着巷子深处走去。「没礼貌的傢伙!」凌楼吸了吸鼻子,发觉鼻涕正一个劲儿地往外涌。顾及到花了几个月工资买的衣服,他乖乖掏出卫生纸,用完扔进了垃圾桶。人真是奇怪,就像搬了新家就看不上原先家里的那些家具般,穿着好了也想尽量做出符合自己穿着的言行。 喜鹊在屋里乱撞,「你的办法可真好!」章林生看着地上他无限爱怜的檯灯碎片欲哭无泪。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章立早理亏,简单嘀咕了一声。窗外几声喜鹊的叫唤,屋里的喜鹊听到声音,像得了某种信号般振翅从窗户飞了出去。 章立早走近窗户,看见窗外的白復汉,他的身后是覆满雪的紫藤花架,整体看上去就是一片雪白。因他穿黑色衣服的缘故,所以白就更加白,黑就更为黑。黑白交杂,映出他没有表情的脸。 「那人谁啊?」章林生走过来,只看见转身而去的白老师。他也没想到喜鹊进了屋,只不过看见屋顶的喜鹊就随口应和了声,哪知喜鹊竟然飞进了屋里,「还会鸟语?」章立早摇头,脑海全是吹口哨的白老师的模样,还有贴在学校公示栏里的那张正装照片。 方寸久送齐奶奶出来时撞上正往院门外走的白復汉,白復汉也看见了他,「白老师,您怎么——」齐奶奶手里拿着写好的招租信息,听方寸久叫对方老师,立刻恭敬起来。 「唉!」白復汉没感到意外,他知道方寸久住在此处,「我来看看房子!」 说起看房子,他立马想到齐奶奶家,「噢,您要看的是齐奶奶家的房子!」 「没错,是姓齐!」 齐奶奶自始至终还陷在谜团中,她的招租信息还拿在手里,租房子的人就找上门了,而且还是位老师,听方寸久话里的意思,还是位高中老师。她心中雀跃,脸上神色就显得傻而呆。 「租您家房子的人来了!」方寸久对齐奶奶说,他故意说得大声,好把齐奶奶飞出的思绪拉回重新放进脑袋里。 「噢,好,好!」 「您是齐磊的奶奶吧?」白老师是个聪明人,电线桿上贴的联繫人写的是齐磊,齐磊又经常去找方寸久,看见的次数比自己班上有些学生的次数还多。他脑袋转了两转,当即弄明白了二者的关系。白老师的脸上没有笑容,可待人亲切,毕竟他也是接待过诸多家长的人。 「对对对!」齐奶奶受宠若惊,她手脚不受控制般把白纸夹在腋下,走上前握住白老师冰凉的右手。 白老师的右手被突如其来的暖意包裹,很久了,很久没人这般亲切地拉过他的手了。他父母死得早,从小和弟弟相依为命。本想弟弟在庆安能找个工作,两兄弟也好有个照应,偏偏弟弟又是个宁愿降低生活水平也不愿受太多束缚的人,辞了在庆安的工作到了无梁。 与安晓谨结婚有了窝窝头后他觉得人生的幸福止步于此也满足了。幸福止步,他的人生却没有止步,故而一度失了希望,主动请缨到了安居镇上的高中。 「今天我想看看房子,方便吗?」 齐奶奶心里更是开了一朵花,连连道:「方便,方便!」他原住的是教职工宿舍,家庭间。学校新聘的老师拖家带口,他一人住那么大的房子,浪费资源之余也觉得空荡,就把房子让了出来。 凌穹到方家院门,原以为凌楼已经去上班,没想到却来方寸久家胡侃了。她站在墙后,待穿黑色大衣的人走出来,跳上去反手就扣住了对方脖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白老师被猝不及防的袭击弄得手足无措,「啊,不去上班,原来是来这儿了啊!」她伸长脖子看见白老师的脸,暗道一声不好,认错了人。 「是白老师!我们班班主任!」方寸久赶紧走过来说。凌穹顺着他的话立马放手,白老师失了重心咚隆一声踩雪仰面倒在地上。 四个人一齐啊了一声,数齐奶奶的声音最为招耳。白老师没来得及吐出的槟郎卡在喉咙,几个人急忙将他扶起,他拍着屁股后面的雪,脸颊绯红。 「没事吧?」方寸久拍着他的后背道。 白老师摆手,手握成拳头,狠狠捶了几下胸膛,又重重咳嗽了几声,终于把喉咙里的槟郎咳了出来。「没事,就是呛了下!」 「对不起,我以为是我哥!」凌穹带着愧疚的神色说。 「没事!」白老师说,偏头对齐奶奶道,「去看看房子吧!」 待齐奶奶和白復汉进了院子,凌穹低声对方寸久道:「诸葛先生真的打算住在这里?」 「应该是!」 凌穹浅笑,「走了凤雏来了卧龙,方便面这是要称帝的节奏啊!」 第84章 春暖花会开 章立早打开卧室门准备出去被章林生拉住,他走过去背靠门,又把脑袋伸出去看了看,确定外面没人后他关上门。拉着章立早到窗边道:「你有没有在我床下看到什么东西?」 章立早挣脱他的手,「我连你的房间都没进来过,哪知道你床下有什么东西?」她说这话时声音极为平静。平静得异常。 「真的?」章林生看她的眼神中带着不信任。 「爱信不信!」说完她开门走了出去。 方便面从床上坐起看了眼窗外白茫茫的雪,像木头人直挺挺又睡了下去,床被压得发出咯吱几声惨叫。他像只上了砧板的鱼,冷风进了被子四处捣乱,弄得他再也睡不着。 睡不着的他伸出脑袋闻了闻外面的味道,没有柴火的气息。还是在被子里待着比较舒服,这样想着肚子如汽笛长嘶几声,他终于下定决心披衣起床。 齐奶奶把放香辛料的一层水泥平房清扫出来,如今只剩具空壳。打开门的瞬间一股刺鼻的辛辣味惹得白老师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您肯定闻不惯这味道,」她走进去说,「闻着刺鼻,各种蚊虫保证不敢招惹您!」白老师在门外站着,适应些了才走进去。齐奶奶生怕他看不上,拿出她在菜市场别人同她砍价时的那份口才。她的话白老师大致听了些,更多时候是在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没有单独的厨房,没有就没有,自己一个人也懒得做饭,像以前那样在学校的教职工食堂解决就行。其他的,与自己想像中的一方栖身之地并没有太大差别。 「我过几天把东西搬来可以吗?」白老师走出,转身问身后的齐奶奶。齐奶奶在身后一个劲儿地责怪自己,嘴笨,房子里的味道也没有弄点有香味的东西压下去,听到白老师的话吃了一惊,立即转为笑脸,「可以,可以,您今天搬来都行!」 「好,租费的话按照宣传单上写的就可以吧?」齐奶奶在心里暗想定是齐磊先她几步把消息散了出去,这臭小子也不跟她说声,如今她哪晓得租费是多少。齐奶奶脸上的笑变得很僵。 「没问题!」她想既对方是老师,想来也不会太泼面子,再说她看见他这般年轻有为的年轻人心里着实欢喜。 「噢,对了,门就那样开着吧!透透气!」走到院门他回头叮嘱。 「谁呀!」方便面佝偻着背走出来,白老师已经走远了。 齐奶奶走过来,「年纪轻轻的,怎么驼着背走路?当心真成了驼子了!」方便面对齐奶奶的话嗤之以鼻,「怎么还不生火,我都要冻成一根冰棍了!」 「租房子的信息是你说出去的?」齐奶奶走过去在墙角抱了几块木柴往屋里走。 「是不是有人来租咱的房子了?」他追着齐奶奶问。看齐奶奶的神色,心中已明了九分。她原打算问他是以怎样的价格租出去的,跨进了门槛即将出口的话无论怎样努力也想不起来。 回头时孙子已跑到了院门,无论是动作还是记忆力,都下降了一个层级,自己真的老了噢。 萧愉坐在客厅的沙发胡乱调着频道,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大。电视反应不过来,她扔掉遥控器,走到冰箱抱了一大包零食出来,嘴里嚼得脆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萧望从被窝钻出,穿着夏天的睡衣站在门前,他天生拥有一副抵得住严寒的皮囊。即便安居镇这般严寒的冬天,他依旧只穿一条裤子,衣服里面穿保暖衣服外面罩件棉衣出去大摇大摆地走,不流鼻涕不打喷嚏,「这么早能不能消停点?」 萧愉靠在沙发嚼得嘎嘣脆,把他的话做了耳旁风。萧望看她手中的薯片,心里踌躇三秒后坐在她旁边,抢东西吃最后都是他吃亏,故而这次他打算换换策略,「萧老师,给你飢饿的学生贡献几片吧?」萧老师很吃他这一套,她拿起桌上一包番茄味的薯片扔给萧望。他指了指另一包带点绿色的包装袋,「我要黄瓜味的!」 「自己拿!」萧望探身迫不及待地拿了包黄瓜口味的吃了起来。待萧愉把手中的吃完目光定格在电视机伸手准备去拿时,摸了摸桌上已经空空如也。 「萧望!」她大叫一声,萧望看她兇狠的眼神,忙不迭把手伸进包装袋把里面的全抓出来塞进嘴里,嘴角一圈的碎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萧愉揪住他的耳朵,他的脑袋只得跟着她的手走,「不就吃了点薯片吗?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吗?」 「只是一点儿吗?桌上的全叫你吃完了!」萧望眼睛的余光延伸到桌上,他也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连自己最讨厌的番茄味的薯片都吃进了肚里。 「我还给你,还给你!」他连连求饶,看萧愉没有放手的意思,「你以为我想吃吗?吃了番茄味的我还过敏呢!」萧愉把婚事的不顺化成一股力量全加诸到了萧望的耳朵上。 「妈——妈——」萧望大叫。周金枝在卫生间洗衣服,进去时还看见看姐弟俩靠在沙发和睦地看电视吃零食,心里还为当年坚持生下萧望的明智而沾沾自喜。 她把白色衣服拿出来单独洗,两手全是泡沫。「好了,你是姐姐,让着弟弟点儿!」她走过去对萧愉道。 「我们俩的事,关您什么事?」从小到大都是这句台词,说的人无感,听的人耳朵已经起了茧,心里也渐渐麻木。周金枝的脸发绿,萧愉松掉萧望的耳朵站起来,「您以后只靠您儿子就好!」她走到房门前回头说。 「吃了什么,快去买点!」周金枝带着严厉的口吻斥责萧望。他摸着通红的耳朵,一副委屈的样子,每次萧愉和周金枝冷战,受伤的人总是他。 「钱呢?」 周金枝转身进了浴室,边走边说,「你自己吃的,还好意思问我要钱!」 他穿着睡衣套了件外套出门,在院门口遇见愁眉苦脸的凌穹。经过上次雪天帮光头强推车一事后,他倒戈到了凌楼一边,「我姐夫在不?」他想与其让口袋空空的自己憋闷地掏腰包,不如给心甘情愿的人一次机会。不提凌楼则已,提起他就觉得喉咙干涩眼冒火星,闲来无事那般打扮,若不是他,她又怎会认错人?又怎会在方寸久面前出丑? 「谁是你姐夫?你姐夫怕是只王八吧!」 「算了算了,不是就不是,怎么还骂起人来了?」他冲着凌穹上楼的背影喊。 看凌穹走远,方寸久转身进门,门还没来得及关上,方便面像只泥鳅滑了进去。 进去他跺了跺脚,「还是你们家暖和!」他们家新买了一个二尺八的大圆盘火炉,火炉里是烧得旺旺的煤炭。沙发被移至墙边,火炉上壶里的水从壶嘴冒出热气。小头爸爸靠在沙发打盹,偷眼看方寸久。早上他被儿子忽视,心里现在还憋着气没有全消。看二方走过来,他急忙闭了眼装睡。 「租我们家房子的是谁?」他两手放在桌盘上问。 「白诸葛!」 「真的假的?」方便面脸上带着笑,心里带着疑问,「他全年没换过衣服吧?」印象中他至今为止他去一班找方寸久白诸葛都穿一件黑色夹克,秋天穿上夹克,夏天脱掉夹克穿里面的黑色t恤。冬天穿一件黑色棉袄,拉链从不拉开。 「大概是同样的衣服买了好几件吧!」方寸久这样说不是毫无根据,有好几次他都发现他袖口的粉笔灰第二天来不见了,虽同是黑色衣服,左胸的标识不一样。 「他的工资也不低,又没有成家,你说他那些钱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真正有钱的人从来不随处炫耀,说不定他是个隐藏的富豪呢?!」 「哪是什么隐藏的富豪,实打实的富豪才对!」 小头爸爸从指缝间偷眼看他们,两个人有说有笑完全把他当成了隐形人。他两手狠狠在桌盘上敲了几下,满脸愤怒。方便面把脸偏到一边,他以为是他们的说话声惹怒了这尊大神。「太没意思了!」他甩手站起,把双手放到眼前看,掌心通红。方寸久忽的想起昨日答应他今天去砍竹子的事。 「去,现在就去!」他立马跑到后院找砍刀,方便面被眼前的这对父子弄得完全摸不着头脑。方寸久从后门进来,手里多了把砍刀,他看他的样子觉得很滑稽,像极了一个上山砍柴的伙夫。 「送我一根你家的竹子!」 齐奶奶逢人便说起家里房子租出去的事,只不过一个早上,他们这一片儿五户人家都知道她家的房子租出去了。 章医生上身穿宽松米白色棉衣,下身穿纺绸灯笼裤走过来,快要过年,他下班得也早些,回家放下手提包就主动跟柳珍说要出来看看,「小头爸爸!」章医生礼貌地笑,斯文地打招唿,打完招唿进入正题,「这是要干什么?」 小头爸爸拿着砍刀正把竹枝砍下来,他抬头看见章医生缓缓走过来。「你来得正好,我准备做个旗杆,以后周一你都来升旗唱国歌!」 章医生止了步,站在那里惊恐地道:「你不是说真的吧?」 第85章 春暖花会开 「光头强,凌宪华,宪华,老好人——章医生——」小头爸爸身披五星红旗在巷子里来回奔跑,红旗在他身后迎风招展,「升国旗唱国歌了,快起床!」 光头强在玄关找鞋,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他那双布底棉鞋,天气预报说今天是个阴天,雪不会融化,不会打湿鞋底,其实像他这种以车代步的人,即便是晴天穿布底棉鞋也无碍。为了避免周金枝的唠叨,天晴的那段时间自己坚持一直没穿,这几天走起路来都觉得脚上笨重了许多,像绑着大沙袋。没找到鞋的光头强郁郁地走进卧室,在床沿坐了会儿道:「我那双棉布鞋呢?」周金枝早就醒了,闭目养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自己儿子在外面拈花惹草倒反过来说别人家闺女的不是,人的知识与人的品格修养不能成正比,覃涛的母亲在人社局工作,父亲在中学教书。在那边亲戚眼中是自家女儿高攀了,在这边亲戚眼中萧愉是八百年修来的福气,找了个家世好又有能力的人当老公。如今闹成这般样子,两边的亲戚都皆大欢喜。人心真是难测,又害怕吃亏又见不了别人好。 想来想去,她觉得最吃亏的还是自家闺女,浪费大好青春不说,光是传出去的流言,以后想找门好的婚事都难。上次四个女人商议已定待覃涛来接亲时定好好给他个教训,哪怕把置办的所有蔬菜扔出去都在所不惜。天公不作美,认定浪费食物是一种罪责,这边的亲戚把取消婚宴的消息透露到那边,那边的人自然会想方设法让不办订婚宴的消息传到覃涛耳中,之后覃涛就跟销声匿迹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好小子,就算覃老师打来了电话,可他一直到现在不说亲自登门说一声抱歉,就连打个电话都没有。 想到这里周金枝腾地从床上坐起,抱着枕头在床上拍打,光头强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的这句话惹怒了她。 「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真是瞎了眼,幸好没让愉儿嫁过去!」 光头强一个激灵,生气的源头原来不是自己,他也愤愤不平,两个人一起数落了覃涛的不是,又互相说了些宽慰自己的话。 「有人在叫你!」周金枝止住话细听,光头强也止住话细听,「好像是小头爸爸!」 章医生被小头爸爸的叫声唤醒,醒后他伸出手臂对着窗户看了看手錶,大叫一声不好,立马披衣起床。卫生间被章林生占据,为了赶时间,章医生只好端着杯子在院子里刷牙。他想要礼貌性的应一声小头爸爸,没想到一不小心漱口水全进了胃。 「小头爸爸叫我了?」光头强出门遇见下楼梯的老好人,昨晚他回来得晚,没能参加其他三人的会议。 「对,叫我们呢!」老好人额上的几道抬头纹跳了几跳,他的头髮还没来得及打理,走到院中的水龙头前准备接点水在头上抹一抹,打开水龙头已经冻住。 欧阳诗听到国歌声,走到窗边看见四个男人在院里手拢在袖子或揣在裤兜唱国歌,章医生望着升起的国旗毕恭毕敬站得笔直,光头强和老好人看着章医生笑。「笑什么笑!」国旗升到竹竿半腰小头爸爸严肃地说。 临近春节,上班的都放了假,光头强依旧很早起床去抚摸他那辆宝贝客车。他心里装着事,抚摸起来动作也缺了往日的灵活。昨晚哥哥打来电话,叫他们去无梁的老家过年。他本是无梁人,后在庆安找了事做,全家老小都随他去了庆安。赚了钱后又买了辆客车在容坪跑车,生意惨澹,哥哥便建议他回无梁,在县里跑车总比镇上要好,加上他唯一的父亲过世,留给兄弟俩一人一套房。同周金枝商量后又搬回了无梁。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回到无梁的他如得了泉眼,生意兴隆,如此一家人总算过上了好日子。想着就此生活下去,没想到他们住的地方又突然拆迁,现今哥哥拿着那笔钱在手里,和他们耍起了无赖。他觉得不管去不去,还是应该同周金枝说声,他收了毛巾,一步一摇两步一晃地进了门。 「真丢了!」章林生端着漱口水到院里,瞅准时机就和章医生说汤碗的事儿。 章医生满嘴白色泡沫,此刻也顾不得再刷牙齿了,当即用水漱了口,「认真找过了?」 章林生拼命点头,「是不是她自己收起来了?」 「不可能!」章医生很笃定地摇头,上次他扔掉她已经穿坏的凉鞋,近段时间嘴里的抱怨才消停点。柳珍之前并不是这样的人,虽说穿什么不挑剔,可坏了的也二话不说就扔掉。 他也明白,如今他们的生活不同往日,家里的一点一滴需要多长时间的累积啊!一个家庭就如一部手机,看着不过尔尔,其中又需要多少微小零件呢?她是在怎样的环境中都能生活下来的人,这也源于她该收时收,该放时放的分寸。 章医生常想这个家要是没有柳珍,早就分崩离析了吧! 章立早从梦中醒来,醒来后她擦了擦汗,一直不敢对外人说的真实梦境并没有因学业的加重而消退,这些天反而是越来越厉害,早上惊醒还好,可恨的是半夜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 周金枝在为马上就要到来的除夕做准备,过年聚在一起开开心心,最苦的还是做饭人。当然今年不同前几年,住在无梁的亲戚都聚到他们家,来她家她欢喜,不来也乐得逍遥。今年是註定不会来了。 光头强进来时她正在厨房砍肉,宴席的菜品退了一部分,留一部分充作年货,又从这部分里各家分了点儿。他在沙发坐了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对周金枝说说。「萧成业问我们是不是回去过年?」 「回哪里?」她头也没有抬,手中的刀没有停下,腊鸭腿变成了不规则的小块。「老人也不在了,房子也没了,还回去干嘛?」她把切好的肉块放进一旁的瓷碗。 光头强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他也是这么个意思。「叫我们回去,他是怕用我们的钱买年货吃了良心不安吧!像他们这样的人,心都是黑的吧!」 章医生一家在吃饭,各怀心事,「立早是不是没有睡好?」柳珍看见章立早的熊猫眼问。「吃完饭再去睡会儿吧!」章林生看了眼章立早继续埋头吃饭,要是以前,他多半开始嘲笑她了。缺了章林生的嘲笑,章立早反而有些不习惯,他是真把她当亲人了,他在她面前最是自在,而自己却把那种自在当作对世事的顽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很多时候,我们面对自己最亲的人,才会把本性里的那点东西暴露出来。 「左转!」白老师坐在副驾驶,指导着驾驶坐上的司机。 司机开车小心翼翼,「又不是没有钱,我给你找的地方比这里好多了,你不去住,偏偏住这么个地方!」白老师的目光始终集中在前面,不答言。一连放晴多日,背阴处的积雪都已融化。音像店和书店都从眼底掠过,像极了之前住的地方。很长时间他都害怕去回忆,现在觉得被回忆包裹心里反而好受点。「把过去都忘了吧!既然到了另外的地方,就好好生活!」 「想忘也要忘得掉才行!关键是现在不想忘了,有些事情记住比较好!」 司机摇头,「以为你变了,还是老样子!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总要想办法活下去才行!死人不管活人,但活人还得管自己。」 「正在想办法哟!」两个人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凌萧两家院门前。 「是这里吗?」司机伏在方向盘上看那幢白墙两层楼。 「还在前面!」在齐家院门停下,司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脸上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在庆安读书时住在类似地方纯属无奈,如今有了正式工作,且算教育界的新星,还住这样地方于情理都不合,太掉价了。白老师完全不像个搬家的人,带的东西也与他的身份不合。只简单几床被子几套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品,他和司机一个来回就全搬了进去。 「你先回去吧!不是还有事吗?」司机巴不得他说这句话,一声令下他大步迈出院子上了车。 齐奶奶听见车声,抹了把脸急忙跑出来,只看见司机的一抹黑影。「没想到您这么早就来了!东西搬完了吗?」 「搬完了!东西不多!」白老师的话说得很有礼貌,但是不笑,不笑也让人觉得亲切。齐奶奶隔着门只看见一个皮箱,皮箱上放着几床被子。 「以后就要麻烦您了!」他从怀中掏出钱递给齐奶奶,上面写的原是三百一个月,押金五百,他来看了房子,见是老人带着孙子租住,就多给了两百。「您数数?」 齐奶奶麻利地数了一遍,钱在她手中散得飞快,一共一千,她抽出两百递给白老师。「我齐老婆子说话算话!」她原本是不打算问萧望租费的,后来觉得在银钱上不能煳里煳涂就问了。 白老师把钱推过去,「我做事也有我自己的原则,您就不要推辞了!」 「对呀!推辞什么,他在我们家吃饭不就行了,全当伙食费!」方便面站在屋檐下打着哈欠说。 两个人还在推辞,忽然随风传来一阵歌声。 第86章 春暖花会开 白老师细听,唱的竟然是国歌,忽高忽低,节奏也不整齐,像小孩呀呀学语时发出的声音。此刻听着,多了几分亲切感,心情意外的畅快了许多。方便面说完缩着脖子进了屋,「这附近有小学?」白老师问。 齐奶奶听完他的话立刻笑了,笑时就忘了把钱塞给白老师,「没有!是大人们在唱国歌呢!」 白老师在学校每逢周一学生升国旗时都要去凑热闹,很多学生都认为他爱清净,实际上他是个爱热闹的人。「大冬天的,在家里坐着没事,总要找点事做心里才舒服!」齐奶奶继续补充说。 白老师愣了片刻道:「那我就先进去收拾东西了!」齐奶奶应了声,问道:「需要我帮忙吗?」他委婉拒绝了她的好意。 萧愉还在睡梦中,周金枝在外敲门敲得很有节奏,咚,停一秒又是咚的一声,这样一连敲了十来下。萧愉穿睡衣踏着鞋来开门,周金枝看她一副睡眼迷濛的样子就急了。她从正月初五开始就没闲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问遍了,筛选出了三个相亲对象,「快,再不收拾就来不及了!」 她靠着门,「都说了不去!」说罢关上了门。 国歌章医生还能记住,小头爸爸倒是能记住词,不过唱的全没在调上,老好人和光头强完全属于滥竽充数,词只是零星知道些。欧阳诗在一旁笑,笑得小头爸爸直皱眉。柳珍在院里听了一阵,实在听不下去便进了屋。 「你们早上能不能别唱了!」饭桌上章立早说,「下午唱也行!」 章医生不以为然,「早上唱才好,我们做了报晓的公鸡呢!」 「公鸡下午也叫!」章林生插嘴。章医生丢给他一个你滚一边儿去的眼神。 「是你唱歌重要还是孩子的学习重要?」柳珍说。章医生喝汤不抬头,埋脸于碗中低声说了句,「三个臭皮匠!」 待孩子们进了屋,柳珍没有急于收碗筷,她在章医生身边坐下,「你有没有觉得立早最近有些奇怪?」 章医生手中翻着《本草纲目》,愣神后又回神道:「奇怪吗?」他眼中心中的章立早不喜言辞,有什么事也喜欢憋在心里。他认为她这样的性格,经过了这样的事情,只怕很难改过来。除此之外,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昨晚柳珍夜半起床倒水喝,瞥见在院子里徘徊的章立早,等她倒了水之后再看时,章立早又像个孤魂野鬼般关上了房门。「她会不会有梦游症?」她咽了口口水继续道,「昨晚我看见她在院子里闭着眼睛走!」 「你才知道啊!」章医生露出意外的表情,搬来安居镇没多久他就发现章立早每到凌晨就喜欢到院子里走,他隐约记得自己对柳珍说过这件事,没必要追究,不是她忘了就是自己忘了。「这孩子有心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你去问问?」 「我怎么问,万一是有了喜欢的人呢?」章医生说。 柳珍站起来看着他道:「你倒是想得多!」章医生没有看她,低头翻看手里的书。「孩子既然我们带过来了,就要对她负责!」 「负责,负责是要负责,可她也不是小孩子了!」 「我不管,」柳珍边说边往章立早的房间走,「她在我心里就是小孩子!」她想且不说对不对得起章开怀,自己的良心要过得去。 小头爸爸拉着方寸久一起高唱国歌,方寸久也觉得学习学得累了,陪他唱歌解解闷儿。杨燕来找欧阳诗要碘伏,早上她想切点瘦肉炖粥,结果不小心切了手指,几天前周金枝开始给萧愉张罗相亲的事刺激了她敏感的神经。她意识到凌楼也不小了,今年三月就年满二十七岁的他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这也不能怪他,在警校即便有那个心思,也没有对象,他们那个警校里全是男生,再加上他又入伍当过兵,更是难上加难。高中时候凌楼在学校谈恋爱,自己还被老师叫去学校,人的生活往往不尽如人意,在不适合的年龄阶段做着不该做的事,惹了些不必要的麻烦。如今麻烦再次上身。想到麻烦就切了手指。 欧阳诗找出医药箱,帮她简单处理了伤口,「这几天最好不要碰水!」 杨燕在心里感嘆幸好伤的是左手,「没事!一大家子人吃饭,我注意点也就好了!」 凌穹在卧室待了半天,冥思苦想那条项鍊,完全不知道放到哪儿去了。敲门声响过后凌楼大步走了进来,他脱下他的黑色大衣,换上了常穿的黑色棉衣。「看着顺眼多了!」凌穹回头看了他一眼道。 凌楼在床沿坐下,虽说把已经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很不厚道,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她用书不经意把桌上的照片罩住,桌上全变成了各种资料和教材。他盯着白色书桌道:「我给你的项鍊,能不能卖给我?」 凌穹偏了偏身子,椅子跟着她身体偏动的幅度有节奏地响,声音较小头爸爸他们唱国歌好听许多。「丢了!」她实话实说。 凌楼轻轻噢了一声,随即又长噢了一声,床咯吱几声长嚎。他几乎跑遍了镇上所有的首饰店,也没找到一样的项鍊。「送条别的样式的不行吗?」 「也可以!」他没有回头,身体僵直地走了出去。从客厅下楼直接到了院里,雪化完,水泥地上布满细碎的冰凌。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用脚后跟踩碎冰凌。白色冰花在他身后破裂。 萧愉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看他身后踩出的白色碎花露出了笑容。她看到凌楼穿的拖鞋,忽然想到年前他曾送过她一双白色球鞋,后来又几次约她吃饭,心里倒是很佩服他。有时候她自己也会觉得奇怪,凌楼一表人才,如今工作也稳定,可她对他完全没有男女之间的感觉。甚至觉得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v形山凹处横亘着一角阳光,像画在纸上的三角形边缘没有一点缺角,黄绿色的树全部镀上金黄。 「你要去相亲?」凌楼转身看见萧愉便问。她今天画了淡妆,穿深筒皮靴,外罩一件带毛米白蝙蝠衫,看着很有几分小女人的味道。凌楼看了她几眼,略带羞涩地把目光移开了。 「没有。」脸色很不好看,凌楼看出她有心事,也没有再多说。她原想做做样子给周金枝看,出门随便找个奶茶店坐坐后再回去。现在看见穿拖鞋的凌楼,忽然改了主意,还他的人情去商场给他买双鞋也可。 「你有时间吗?」 凌楼心里狂喜,「有,当然有时间!」 萧愉的目光落在他长着两只耳朵的棉拖鞋上,「出去逛逛?」 凌楼低头看着鞋,他记得自己出门时换了鞋,没想到穿的是凌穹平时最宝贵捨不得穿的熊猫头拖鞋。「你等一下,我回去换双拖鞋。」 打开门一只鞋照准瞳孔飞过来,他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沖昏头脑,脑袋的运行速度也变得慢了,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脑门。他脑袋自觉后仰,和他后退的脚保持平衡。 「鞋脱下来!」凌穹坐在沙发神态气势汹汹,姿态安然。她看方寸久有这么一双,跑遍了大半个安居镇才买到相差无几的一双,自己捨不得穿,倒让凌楼得了便宜。 「不就是一双鞋吗?鞋的话哥可以给你再买一双,长了皱纹可没人负责哟!」他边说边穿皮鞋。末了又浑身上下摸了一阵才出门。凌穹在他后面出门,出院门看见他和萧愉并肩而走的身影咽了口口水,高中时候的凌楼换了多少个女朋友她现在都记得清楚。昔日的花花公子看来真是准备要谈一场平淡的恋爱了,只是都说恋爱也是一场修行,不知道能否修成正果。 白老师铺了张凉蓆在水泥地面,在上面又铺了两床薄被,收拾好衣服刚在床上躺下,敲门声响起。小头爸爸抱着棋盘在外面跺脚,白老师开门,一个略带书生气的人站在门口。 「您是?」白老师保持着他会见家长时庄重而不失礼貌的表情,却忘了戴在脑袋上的睡帽。鞭炮声紧一阵疏一阵地传进耳朵,正月十五前都沉在走亲访友的欢乐中。他取下耳塞放进兜里。小头爸爸从身后抽出象棋,拿到白老师跟前左摇右摇,木质棋子在盒子里滚来滚去,白老师看着木盒听着声音,觉得清楚看清了棋子在木盒中滚动的轨迹。 「下棋呀!」小头爸爸放下盒子,白老师收回目光,「听说你是我儿子的班主任,老师都是很聪明的吧?敢不敢和我来一局?」白老师脑袋里的齿轮疯狂转动,他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就是方寸久的爸爸。他的妈妈在脑海还有印象,一个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优雅的女人。眼前的人看着和她相配,但是脑迴路的波动似乎不在同一水平线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噢,我不会下棋!」他的思绪纷飞,他在巷口见过眼前的这个人,也看过他下棋,自己的棋技,远非他的对手。 「骗人!」小头爸爸嘟着嘴喊出来,「之前在路口下棋时你还和老好人串通一起对付我!」每局棋后,他的确给了凌宪华一些参考性建议,绝没有串通之嫌。白老师心里起了波澜,想不到这人竟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哟,小头爸爸又来找人下棋啦?这次你可真遇上对手了!」齐奶奶满脸堆着笑,她来叫白老师一起吃饭。自齐赫川走后,她已经没有这般笑过了,别人的好生活看着总那么容易,总是抱怨自己的生活多么多么不容易,他们不知道在那些看着活得很好的人背后,都经歷过怎样的痛苦挣扎,因为他们总想着把好的一面留给别人看。 年前她去了一趟无梁女子监狱,齐赫川没同意见她。她想总该给她点希望,知道外面还有人等着她回家,所以打算至少每个季度去一趟。 小头爸爸高昂着脑袋满脸不屑,「敢不敢和我来一局?」他忽视齐奶奶,转眼满脸乞求似的看着白老师。白老师摸后脑勺时摸到他的白色睡帽,装作不经意似的立马从后面抓住拉了下来,学生中有这样看他的,被一个大男人这样看有很奇怪的感觉。 「下棋不能当饭吃,你们两个都先去吃饭了再下棋吧!」齐奶奶的话字词清晰,铿锵有力。 阳光像块金色袈裟披散,直往潮湿阴暗的地儿钻,白老师面向阳光而站,此刻面对冬日的太阳,竟觉得很耀眼。如果人生也能活得那般耀眼就好了! 第87章 春暖花会开 章立早在卧室,柳珍在客厅,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扇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章立早面色惨白,黑眼圈也加重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像生了一场大病。 「可能是没有睡好吧!」她语气沉静地答,柳珍从她的肩膀看去,桌上躺着几只千纸鹤。她的房间和刚来那会儿没什么变化,连一颗星的装饰品都没有。有时候她进房间打扫,都觉得太过压抑。此刻看见那几只淡蓝色的千纸鹤,倒觉得多了几分色彩。 章立早察觉到她的目光所及,向左跨出一步挡住她的视线。 「那你多睡儿!」她原本想说我们聊聊吧!可是看见那双不似先前的冷淡眼神前进的脚自觉止了步。以前章立早的眼睛里也有冷淡,可那是生活平淡如水的淡然。没有对生活的冷漠,冷漠和淡然截然不同。 她应了声关上门。靠在门后脑海恍然出现章焱在清晨阳光下微笑的脸。那么好的人,怎么可以?在路上看见骑三轮的人上坡时都会在后面花力气推上一把,手上被废纸上的订书针刮破了皮却总说出点力气又不会缺什么。她看见窗外的阳光,抹掉眼角无声滑落的泪水。今天意外的想哭了。 章医生被柳珍的话影响看书也看不进去,他瞥见放在电视机旁的对联,是诊所的年终福利,一直忙着,都忘了在过年时贴上,就站起来去贴对联。 「林生!」他走出门想起自己忘了拿透明胶,章林生靠在院门,先是看见凌楼和萧愉走了出去,后又看见凌穹出来又走进院里。 凌穹出院门准备借唱国歌之名见方寸久,没想到碰到了萧望,「我觉得你哥和我姐挺配!」他一步从台阶直接跳到台阶下。 「墙头草!」她不打算理他。紧接着他的一句话让凌穹住了脚,「你喜欢方寸久?!」她回头惊奇地看他。 萧望避开她的眼神看天,「干嘛这么惊奇?」 「你要是敢说出去就死定了!」她低声对萧望道。萧望露出狡黠的笑,她立马觉察到自己摊上大事了!「说吧!想要我干什么?」 萧望收住笑,「还有什么比把普拉达婆婆嫁出去更重要?」 「把透明胶给我拿过来!」章医生对他儿子说,萧望心里赘赘,觉察到了某种不祥的预感。柳珍的身体里住着一只野兽,不定何时这只野兽就会出来,等她找汤碗的时候,免不了血雨腥风,自己务必赶在野兽出来之前想好应对之法。他想破脑袋,觉得顺其自然更为恰当。 柳珍坐在沙发上想章立早的事,他赶紧拿了透明胶出去。「快,对联被风吹走了!」 「我已经吃了!」小头爸爸大声说,又碰了碰白老师的胳膊道,「我家就住在那里,吃完饭你站在街上叫我一声我就出来了!」说完把棋盘塞到白老师手中淡然走掉。走到路中央一阵风来,卷着一张纸飞到他脸上,取下纸,感觉有沙子进了嘴里,一连吐了好几口口水。把纸也丢在地上发气似的踩了几脚,口水全吐到了纸上。 「对联——」章医生边追边想自己的这双手果然只适合碰药及与药相关的东西,他的两条麦杆腿撑着圆肚子一前一后,远比不上章林生像自行车转动的两条腿。章林生的腿也比不上风,追着风却被风远远甩在了身后。 章医生喘着粗气也不弯腰把双手撑在膝盖,他对着小头爸爸尽量平静的喘。「对联呢?」喘过后他问章林生。看章林生哀怜的眼神小头爸爸把脚从纸上移开,章医生立刻明白他的对联已葬身于脚印和唾沫。「踩得好!」他声音不大,这三个字都说得很有礼貌,「省得我费心费力想把它贴上!」 小头爸爸踩了章医生的对联后转身又走向齐奶奶家的院子,踏进院门后他回头对章医生道:「等会儿我和白老师下棋,你来看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嗯。」章医生轻轻答应了一声。 「他怎么变成那样子的?」白老师转身背对阳光和齐奶奶向屋里走。 「之前开好大的公司呢!一夜之间破了产,从楼上跳下来变成那样了!也是可怜,您是不知道,一开始来的时候隔三差五就要去一趟医院!都是些苦命的人哟!」她边说边把白老师往屋里让,他原没打算过来吃饭,被小头爸爸过来一吵,不知不觉就跟着齐奶奶到了饭桌前,既已到了饭桌前,又不好意思拍屁股走人。 「那方寸久呢?」作为班主任,他对方寸久的家境多少了解一些,至于他为何休学,知之甚少。齐奶奶走到厨房盛饭,他也进去帮忙端饭,「您去坐着就好了!」齐奶奶把他推到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那我就打扰了!」说完他恭恭敬敬退了出去,过不一会儿齐奶奶两手各端一碗饭两条小臂夹着一碗饭出来,他先把夹着的那碗饭接了放在桌上。 「要说久哥儿呀,您是不知道,刚来的时候,胸前一个八九公分的鲜红大口子,后来又得了肺炎。住在这里的,都是一些苦命的人,说到底,谁的生活不是这样呢?表面看着风光,背后不知遭了什么罪呢!」桌上的菜冒着热气,熏得他思绪翻涌,翻涌的思绪中有他不堪又忍不住回想的过往,心口一阵疼痛。 「哟!您没事吧?」齐奶奶看他捂着胸口,还以为他有心脏病。 白老师放下手,微微坐直了身体道:「没事,昨天吃了方便面,现在胃有些不舒服!」 「年轻人工作是工作,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像方便面什么的还是少吃。」说到这里她想到自己嗜方便面如命的孙子,忍不住嘆了口气,嘆完气又对白老师道,「您先吃!」她夹起煎蛋放进白老师碗里,又对着后面的卧室门喊,「磊儿,吃饭了!」 过了好一会儿方便面才出来,坐下把盘里剩下的鸡蛋全夹进了自己碗里,齐奶奶从他碗里夹了个鸡蛋出来,筷子还在半空,「夹走,夹走,你看他还敢不敢吃?」 白老师二话没说,当即夹过齐奶奶筷子中的鸡蛋放进了嘴里。方便面目瞪口呆,白老师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不能辜负老人家的好意!」 小头爸爸搬了齐奶奶常坐的凳子到墙根,太阳巧妙的照射他脖子以下的部分。灰色长棉袄的颜色更深,和金色阳光的融合也恰到好处。他来之前刚吃了药,只要吃药后就会犯困,白老师没有叫醒他,他把棋盒靠墙放在小头爸爸身边,转身出了院子。 明日就是元宵,街上一定是个很热闹的场所,他原不是个钟情热闹的人,可是现在觉得「热闹」两个字听着就弥足珍贵。去年,不,现在应该说是前年吧,七月流火,气温本应下降,可庆安的温度还在一个劲儿地往上蹿。旁边的住户两口子吵架,男人气极几刀砍死女人后泼汽油烧了房子,也烧死了自己。大火蔓延,火光沖天,黑色浓烟腾空,现在他吃饭选择在食堂,实际还有另一个原因,他见不得火,看见火虽没什么大问题,免不了脸红心跳加速。 章立早去了一趟书店,走到半路看见出门买酱油的方寸久闪身躲进了旁边店铺间墙壁的夹缝,侧身靠墙的她心跳加速,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好点。白老师捡起地上的一叠试卷,走到章立早钻进去的墙壁缝隙前放下又离开,走出几步折回拿起试卷靠墙站着。难怪方寸久的爸爸会睡着,此刻他靠着温热的墙壁,竟也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觉。 章立早拼命挤进去时不觉得,再出来时异常困难,白老师打了个盹儿醒过来依旧不见她出来。他以为她已经从另外一边出去了。把头伸进去看,正好撞上章立早冷峻的眼神,两双冷峻的眼神撞到一起,冰凌如铁锤敲打冰雕四散,幸亏温度有上升的迹象,冰凌落地的瞬间也就融化。 「要不要我帮你?」他正色问。 她踮着脚尖,收肚,屏住唿吸,蹭出来了一些。衣服在墙上蹭得刺啦响,还好冬天穿得较多,要是夏天,非蹭掉一层皮不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理会白老师。待她出来,白老师把试卷递给她,「你喜欢方寸久?」 她抓过试卷,觑了他一眼道:「老师还这么不正经,你是这么教你班上学生的吗?」 白老师没再说话,看着她道:「学生还是以学业为重的好!」 「切!」她语气中带着轻视他的意思,头也不回地走了,白老师看她背后飞出的棉絮,张了张嘴喉咙里没有发出声音,这学生太厉害,堵得他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走出巷口,车声人声混杂成一片,他沿着府门路一直西走,街上遇见班上的几个学生,都主动给他打招唿,他也点头答应,幸好自己的工作常年扎堆在人群中,热闹不属于他,可是身在热闹中起码还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第88章 春暖花会开 天色向晚,凌楼和萧愉从她面前走过,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任谁看了都像处在热恋期的一对。章立早没有理会他们,也无暇顾及他们,每天面对那家人的生活好难。一个人死了,一个好人因为她死了,她註定不是章焱,没法把他心中的那份爱给予他的家人。对,说到底那不是她的家人,思绪再延长一点,如果不是她执着于盒子里的千纸鹤,章焱也不会被埋在废墟下。结果人也变成千纸鹤飞走了。 彼时她和章焱同一班级,屋子摇晃倒塌时完全来不及反应,章焱坐在她后面,她现在只记得他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她不能说,对谁都不能说,没办法说出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白老师去镇上转了一圈,见了许多喜庆场面,心情稍微舒缓了些,走着走着夜幕铺天盖地而来。 「餵——」章立早从昏黄的灯光下出来,走到他身边面无表情地看他。「我的钱,你捡了是不是没有还我?」她也是在好人家长大的孩子,此刻学街头小混混难免蹩脚,因她生就一张冷脸,即便蹩脚也被脸上的冷刺啦一声挥霍掉了。 白老师疑惑地看她,暗想这个学生果然不简单,碰瓷都找到他身上了。「我没捡到你的钱!」章立早目不转睛地看他。他边说边把手伸进口袋,右边裤子口袋似乎卷着一团纸,他立马觉察到事情的不简单,他一早就被她算计了。至于是什么时候算计的,他自己也煳涂了,从没想过他也会有这一天。 看白老师惊奇之外面带忧思的脸色,她的心脏加速跳动,第一次实验就成功。白天她瞥见白老师的裤子口袋像蛤蟆一样张着嘴,心生一计,把剩下的零钱都投进了里面。冬日穿的裤子较多,白老师一贯聪明的脑袋完全没觉察。 她盯着白老师的裤子口袋看,白老师的手没从裤袋里掏出来。他在想她究竟是想做什么,思来想去,以他白诸葛的智慧也只能想到是为了讹他一笔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自知双方目前都不可能为了财死。初来乍到,经歷却如此丰富,自己没选错,这个地方真是藏着能人。只有能人才能治丧人。 他从裤袋抽出手把钱递给她道:「你还要多少?」说也难说清,索性不说,住也住得近,他倒是很想知道她究竟为何这么做。 「一千!」章立早脱口而出。白老师掏出钱包,数了两遍,只剩下八百,他抽出八百递给她,「还差两百,怎么办?要不要我现在去取了钱给你!」章立早抢过他递过来的八百块钱,转身跑了。昏暗灯光照着路上细碎的冰凌,放出耀眼的光。章立早的身影没入这团耀眼的光,转眼不见。 「立早呢?」柳珍问。章医生看着桌上被当抹布的锦旗发呆,好歹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如今被这般糟蹋了。 「不是才出去的吗?」 「都到了吃饭时间了,还不回来!」柳珍说完,章立早像只幽灵般飘到了玄关换鞋。 半夜昏昏沉沉之间,柳珍隐约听见门开的声音,她翻了个身后又沉沉睡去。 「白老师,白老师——」小头爸爸站在院里大声喊,白老师晚上睡不着,休息了这么多天没上课,没工作就睡不着,躺在被窝看书,他被外面的声音惊醒。房里的灯照得灯火通明,听清是小头爸爸的声音后,他睁眼又闭了会儿眼。 关掉灯外面有了灰色亮光,屋里看得还不甚清楚。 「你个懒猪!」当头四字如一记闷棍砸得白老师的脑袋摇了两摇,「所有人都等着你呢!」他还为昨天的事生着闷气,「要不是他们要我来叫你,我才懒得来呢!」 白老师想起昨日的歌声,便道:「你们先唱着!」话虽这么说,他回身拿了件衣服穿了鞋就跟着去了。院子里只有几股冷风,除了他和小头爸爸,哪有什么人影? 「你先等着,我去去就来!」小头爸爸一去不復返,他摇头,站了片刻又回了屋,自己被这个傻里傻气的人摆了一道。 太阳升起时一辆小轿车逆光驶进了巷子,道上的冰凌被压得粉碎。 「小钟?」方寸久搬了被子出来晒,看见车立马认了出来,他走到院门看。小钟嘴里夹着一根烟,关上车门大拇指和食指夹烟抖落菸灰。他工作时不吸菸,工作之余喜欢来两根解解乏。 「方寸久?」他眼前一亮,人生何处不相逢。方寸久看清是他便走了过来,小钟看见他便走了过去,「真是你!」小钟脸上带着意外的笑。 「我就住这儿!」方寸久看了眼身后的房子说,又问,「你怎么?」 「噢,我哥,刚搬来这儿,来看看他!」 「白老师?」 「怎么,你认识他?」 「我们班班主任!」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各自分开。走进院门他撞上在门口的欧阳诗,听见说话声欧阳诗过来看,可惜晚了一步,只看见进院门的残缺身影。 「谁呀?」她身上蒙了些许八卦的色彩。 「小钟——」方寸久扔下两个字进了屋,欧阳诗独自念了几遍这个名字,顺口,就是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怎么样?人还不错吧?」周金枝忘了昨晚已经问过她女儿一遍,可萧愉记得清楚,「您昨晚已经问过我一遍了!」她端着杯子回答,她本打算在客厅喝了水再进卧室,现在的情况,她只能摇头嘆息。她走到沙发转身进了卧室。 「我昨天问过她吗?」她问在沙发背歌词的光头强。 「嗯。」他随口答了一句。 「我什么时候问过她?」光头强摇头。 「父女俩一个德行!把我的话全当耳旁风!」 「你儿子就教得好!?」 「没你女儿教得好!」周金枝走到厨房,她此刻心中不畅快,需要找个人好好倾诉。光头强听见关门声,抬目四望不见周金枝心里舒了口气。 出院门一辆小轿车绝尘而去,她回头多看了几眼,来了这么长时间,除了覃涛,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小轿车进这里。 欧阳诗和柳珍在厨房学做抹茶汤圆,杨燕手受伤了在家里无人问津,一日三餐照旧背负在她一人身上。周金枝来时她们的首次尝试下了锅,三个人坐在沙发你一言我一句地聊自家孩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来得正好,四缺一,就差你了!」柳珍说。 周金枝的怒气还停在脸上,她在杨燕身边坐下,「刚从这里开出去一辆小轿车,不是我们这里又来了新的住户吧?」 「你才知道呀!」欧阳诗说,「还以为你早知道了呢!」 最近一直忙于萧愉的相亲事宜,少坐在一起聊家长里短,她顿觉自己错过了许多事,时代的洪流在她奔走的瞬间从身旁滚滚而过。「白老师,方寸久的班主任!」柳珍说。 周金枝听齐奶奶说过房子租出的事,却不曾想租户这么快就搬来了,她心里一百个不愿意相信,故作镇定道:「是嘛?男的女的?」 大家一听就知道她心里打起了如意算盘,「看着还真合适呢!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成家!」欧阳诗说。其他几个人并未见过白老师,听欧阳诗这样说也都随口附和。 「章立早还没回来吗?」章林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一堆数学题中出来,午饭时没见章立早,他们以为她去了书店就没有多问,最近一段时间她常去书店,只要时间允许,会待到书店关门。 「你去书店看看,这转眼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章医生手里拿着书,心里却想着项羽刘邦,都是象棋在作祟。「哎,」章林生走到玄关章医生又叫住他,「帮我带本书,讲项羽刘邦的!」他左边口袋摸了又摸右边口袋,最终摸出十块钱,「算了!」章医生垂下眼睛。 柳珍在欧阳诗处闲聊了一番后回来只见章医生一人安然坐在沙发,待她做好了饭依旧如此,「两个孩子呢?」菜上桌后叫了几遍无人应,又开了卧室门看,没有人影便问章医生。 「林生找立早去了!」章医生有气无力地答,他恍然觉得自己是个可怜的人,大半生疏忽而过,竟然连买一本书的钱都没有。柳珍用碗把菜盖好后走到沙发坐下,每天在家里这片小天地转来转去都觉得很疲倦。不知何时就沉沉睡了过去,醒来再看章医生,仰面靠着沙发也睡得不省人事。她揉了揉眼睛,有个细微的东西留在眼角特别不舒服,站起来闭着眼睛流了好几滴眼泪再睁开感觉舒服许多。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外面和屋内形成一道截然的分界线,方形亮块嵌在墙里召唤人向里面走。 她摸到玄关处开了灯,突如其来的灯光打在章医生脸上,梦中的他打开一扇门,白色灯光如洪水向他涌过来。醒来的章医生偏头看见柳珍深蓝衣服的侧影。 「孩子们还没回来!」柳珍说完,门打在墙上弹回,章医生抬头,柳珍回头,他们都以为是风在作怪。章林生出现在玄关,他去了镇上所有书店,结果迷了路,迷了路也没找到章立早。 「该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吧!?」 第89章 春暖花会开 无梁车站前面是足容五百多人的广场,章立早坐在最左边花坛,就着面包和水当了一日三餐。 她凌晨两点出门,走到客运站客车已经关门,在长凳上闭着眼忐忑,闭上眼就看见章医生一家都在找她,侧身睁着眼睛看一边昏黄的灯光直到天亮。人依旧很少,便下定决心徒步走一段,在路上碰到拉货的三轮,老人说可以免费带她到无梁车站。 三轮以龟速前进,到傍晚终于到了无梁,她想坐三轮才算明智,去客运站坐车他们也会查到自己的踪迹。去了售票处,无梁到汶川只两趟车,她买了第二日零点一刻的车票。 「终于透过气来了!」白小钟伸着懒腰。兄弟俩抽时间回了趟庆安,庆安的旧城区,环北线的公墓,他们的父母死在元宵节这天。白老师走向停车场,五丈远即有一处白炽灯,灯光在寒气中滚成一个球。在无梁下车的人占据大半,整个广场雾气升腾。白老师看着脚步前方一直西走,晃过花坛旁熟悉的身影,他止住步伐偏着脑袋细看。像变戏法儿骗他钱的女生喝了口水后继续嚼着面包。 明天即会开学,看她一旁的行李包,他立马知道了她骗他钱的缘由。 柳珍慌了神,双手抓着衣服下摆,她去了章立早卧室,桌上的书摆放得整齐。屋里的东西看似没有动过,章林生去看了一眼后道:「少了几件衣服!」 她听完慌得更厉害了,「昨晚我听见关门声就该起床看看的!」她急得团团转。 章医生面色如常,这孩子,居然有这么重的心思,如果她想走,他们又不是非要她留下,他心里端着股闷气,连打断她的腿的想法都有了。 「想走的始终要走,腿长在她自己身上,我们还能把它绑着不成?」章医生憋红了脸坐在沙发,一粒火星就有把房子点着的可能。 柳珍当作没听见他的话,「你再去书店看看!」章林生露出艰难的表情,今天的迷路真是害惨了他,幸好他跑得快,要是再出什么岔子,绕到明天早上估计都很难再绕回来。没办法,迷路和活人,两边掂量,自然是活人重要。 柳珍去了客运站,看儿子和妻子都出去了,章医生终于坐不住了,他长嘆口气放下书,走到玄关换了鞋。 白老师看见章立早,转身向白小钟要了车钥匙,「记得明天来拿车!」 「你开着小心点!」他叮嘱了句,开公司的车多有不便,便贷款买了这辆车,「有钱也不跟自己的亲生弟弟捐点,我可是地道的穷人!」他边走向计程车边嘀咕。 章立早到旁边的垃圾桶扔了垃圾,迴转身还只背上一只背包带就看见白老师站在车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顾不及多想,她边跑边把另一只手臂穿过了背包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只塞了几件衣服的背包像块铁压在背上,对她前进的步伐多有阻碍。白老师没有追她,直接走向检票处。快到检票处时她看见白老师,拨开人群又往回跑。 白老师的大长腿迈出几步立马追上了她,他伸出手抓住她的背包带。她转身眼神滑出无数冰凌,还带着怒意。这种眼神白老师看得多了,也不以为意,他松了松手,但还没有放开,她用力甩掉他的手。「明天就要上课了,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章立早咬着牙齿不说话,「我先给你爸妈打个电话问问?」他掏出手机,上面存有欧阳诗的电话号码,这样足够了。 「要你管!我出来走走不行吗?」她带着怒气说,眼中实是含了泪,强忍着没有流出。 「行,你走!」白老师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钱包,刚刚一番挣扎,钱包从口袋里蹦了出来。这丫头看着不是个粗心的人,平时一定很少出门,装叛逆也这么蹩脚。章立早看见他手中的钱包,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向检票口,车票还在裤子口袋,管他呢,一不做二不休。 白老师站在原处,以为她能够知难而退,没想到这个姑娘倔得很。他先给欧阳诗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又硬着头皮走向检票口,没办法,谁叫他是无梁高级中学的老师,且这个人还是他们学校的学生呢? 欧阳诗听章立早独自一人到了无梁车站没有感到吃惊,直到看见章家亮着灯却没有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是有家人允许的离开。 她穿好还披在肩上的衣服,走到萧家院门前,灯已全部熄灭,只能看见窗户和门的轮廓。正月安居镇还没有回暖的迹象,冷风从脖子向下身游走,她抱着双臂只好往回走。 往回走了几步转身又转身走向了巷口,柳珍去了客运站,没有打听到章立早的消息,快走到巷口时看见路灯下站着一个人,心里的大石打了几个滚儿后尘埃落定。欧阳诗收着肩膀走过来,「你干嘛去了?」此时柳珍的一颗心全在章立早身上,垂着眼皮没有说话。「白老师打电话说在车站看见了立早!」 立早二字像蜜蜂屁股后面的细针,直直刺进她脑袋两旁的太阳穴。「立早在哪里?」 「在车站呢!无梁车站!」 「消息准确吗?」 「白老师亲自打来电话说的!还问是不是你们叫她出去的!」柳珍摊倒在地,心中大石落地的瞬间腿脚也乏力。「要我给白老师打个电话吗?」 「对对对,给白老师打个电话!」欧阳诗扶她起来,急忙给白老师打了电话。 章立早排队往检票处走,白老师站在前面的不锈钢围栏处看她。到他身边时他叫住她,「你妈的电话,接吗?」章立早斜睨他一眼,脸上挂着多管闲事的不屑。白老师看着后面再没有人,嘴里还在对电话那端说着宽慰的话,这边却一步跳过围栏拽着章立早向外走。 她没有说话,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拜託粘在自己衣服上的右手,尝试多次都没有成功。无奈至极,只好整个身子向后倒,最后干脆蹲在了地上。 白老师也不管她是蹲是站,只顾一个劲儿地往外拉,他终不是白老师的对手。拉出围栏白老师扔下她的手臂,厉声道:「这样不吱一声就走了,家里的人怎么想,他们有多担心你知道吗?」 「我没有家人,我的家人都死了!」她也像白老师对她说话的语气大声说话。 白老师心里咯噔一下继而一声脆响,「那走也要跟人好好说清楚,说清楚了走,自己舒服别人也舒服!有的人在离开之前想好好告别还没有机会呢!这么长时间和你住在一起还供你上学的人,还不是盼着你能好好的!」章立早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 广场正中的灯泡闪了几下后坏掉,四周的人影渐稀,这样相对一站一蹲静默一会儿后白老师道:「我说的你好好想想!」又指着停车场最前面一辆黑色奥迪,「我的车就在那里,我要去吃顿饭,」他抬腕看了看手錶,「现在是十一点,我大概花半个小时!」说完便迈步向车站前的一排餐馆走去。 章立早看着那身影,眼前渐渐模煳,鼻子里像撒了芥末般难受,她干脆坐在冰凉的地上,靠着身后胀鼓鼓的背包无声抽泣。人生不是像断线的风筝,它还有风作为依託,人生是一只结茧的蚕,从里面飞出的是生命,从外面割开的是疼痛。同样都会受伤流血,结果却不一样。她现在就是蜷缩在角落的干瘪的蚕。不,不应该这样逃走,不管结果怎样,有些话总该当面说清楚。她章立早原本不是个这么胆小优柔的人,她也不要成为这样的人。她站起来,擦了眼泪走向停车场,白老师车后排的一辆车打开远视灯,很亮,很刺眼,她闭了眼再睁开,谁能说得准呢?说不定前路还有无数个好天气呢! 白老师没有去吃饭,去饭馆四周转一圈,没有胃口。曾经在爸妈墓前炫耀自己完满的家庭,如今一切皆如过眼烟云。他抬腕看了眼手錶,已经十一点半,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后走向一家还亮着灯的餐馆。 打开车门章立早已经坐在了车上,她腿上放着背包。车里很暗,看不清她的表情,白老师把打包好的馄饨递给她,「吃点吧!」他已经冷静下来,这句话是不带情绪的。 章立早心中还拗着气,没有接他的东西,他系好的安全带又解开,拿过她怀中的书包放在后座,未及白老师把馄饨递给她,她打开车门到了后面的座位,白老师没有回头,只把拎着馄饨的手伸向后面。「钱包回去了还你!不吃饱饿的是你自己!」章立早看着那碗馄饨,觉得确实有些饿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她咽了口口水接过,「你能等等我吗?我去外面吃!」白老师以沉默代替回答。 章医生和章林生相继回来,欧阳诗坐在柳珍身边,「我真是,怎么都没想到这孩子会有这么重的心思,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柳珍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们一家和章立早之间的复杂关系,中途建立起来的关系最难理清。 「立早不是……」是欧阳诗完全没想过的可能。她不由把身体微微向前探了探。 「是之前一个邻居的女儿,他是个军人,地震发生后参加抢险救灾,遇到了余震,没有逃出来!」人就像一只爬在白纸上的蚂蚁,哪怕风吹纸页于它来说都是致命一击。她亲眼目睹过刚能喘口气的人因余震长埋的场景,废墟的废墟再下降,下面是万丈深渊,很多时候的不能感同身受都是空谈。 柳珍擦了擦眼泪,「真的是没有办法了!」章医生在一旁听得心酸,站起来背着手踱到了外面。 欧阳诗的手机铃声响起,白老师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带着章立早在回来的路上。 第90章 春暖花会开 「如果一个人的无心害死了对你来说最为重要的人,你会原谅她吗?」章立早问白老师。 这一直是白老师心中一个迈不出去的坎儿,他皱着眉头,面色凝重,太阳穴处青筋暴起。他左手握方向盘,右手拍着胸口,止不住喘了几口粗气,事故后他躺在医院望着白色天花板,有揪住隔壁年轻小伙问清楚的冲动。为什么该死的人没死,那么努力生活的人却死了?难道是想听一句他也很后悔的话,满脸泪水祈求他的原谅吗?不是,是在想自己为什么没有多花时间陪陪他们。生命中很多的下雨天,被雨淋湿不应该怪罪这该死的天气,而应该问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带雨伞。 「不会!我会尝试着放下!」白老师说,「生命中会遇到许多好事情,很多事情,早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放下了!」 「说得你好像很懂一样!」 「不懂也要装懂,这样起码在别人看来你是正常的!」 「所以说把生活过得煳涂的人简单而快乐!」她觉得腿有些酸了,就靠着车座伸长双腿。 路上没有路灯,黑漆漆的看不清前路,两人都沉默着不再说话。 「给你,收好!」快到安居镇时,白老师将钱包扔给后座的章立早。 柳珍按捺不住,慌慌忙忙到了巷口,章立早还想着该如何解释这次丢脸的不算远行的远行。白老师在巷口熄火先下了车,柳珍只顾一个劲儿地道谢。 章医生的目光停在章立早身上,半晌后他转身,「回来就好!」话说得云淡风轻。 白老师回家,灯光亮起的瞬间屋内惨白,他进浴室洗了澡出来觉得有点饿,左手拉倒放在左手的方便面纸箱。敲门声响起,齐奶奶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抹茶汤圆站在门外,「听说您来安居镇没多久,镇上没有什么特产,抹茶汤圆,今天正好元宵节,不知道您吃不吃得惯!」 女人们在欧阳诗家做了许多,各家各户都分了些,分给齐奶奶的她特地留了些给白老师,「这,真不好意思,每顿饭都要麻烦您!」齐奶奶把碗放到他手里,「您只要不嫌弃就好,大字不识一个的人!」齐奶奶只要一笑皱纹就堆在眼角,像地壳运动形成的褶皱。 白老师眉宇间微微舒展了些,捧在手心的东西是热的,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体会到吧! 「这,这是久哥儿送来的吧!」齐奶奶转身看见柴垛上放着的圆钵瓷碗问,白老师走出来看,圆钵瓷碗上稳稳罩着塑胶袋。回来时没注意,也不知圆钵在这儿晾了多久。 「噢,晚上没看见!」白老师不好意思地说。 齐奶奶拿了瓷碗道:「你多给的钱,就算作伙食费了!我给你把这些再去热热!」 「不用,上学了我在学校吃就可以了!那些钱——」他顿住不再说下去,一年多一个人吃饭过活也渐渐习惯,「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您多包涵就是了!」 「你放假总不能在食堂吃吧!看你一表人才的,成家了吗?」 天花板上吊着白炽灯,亮了太长时间,像蜜蜂嗡嗡响。章林生觉得后背发痒,反手到后背,衣服穿太多,肩膀处的骨头转动如牙齿嚼脆骨,似响在山谷,空荡荡。 章立早看着投在茶几上的白色球状灯光,不知该从何谈起。「是我!」章林生从衣服里抽出手,一脸倦容地看着章医生,章医生左手放在左膝,右手放在右膝。「是我害死了章焱!」她鼓起勇气颤抖着嗓音说。 柳珍站在桌旁,眼睛占据两颊为王,手中的盘子落下,碎片飞上脚背,隔着棉和布也觉得疼。寒气逼人,不过一句话的时间。 白老师紧了紧衣服,看着齐奶奶身后小窗户透出的亮光道:「还没!」瓷钵被齐奶奶换到左边,「不着急,像您这么好的条件,脾气又好!」齐奶奶想若是自己有个女儿,一定会有个像白老师这样的女婿。想着又觉得自己太贪心,全世界她看得顺眼的人都想着纳入麾下,又觉得自己很伟大,全世界揣着良心的人都想让他们躲在她身后。 白老师想笑,可嘴角又提不起来,就把嘴稍微拉了拉后吞了口口水。「您先吃着,这些我给您热热去!」她拍了拍瓷钵,钵身发出木鱼声音。 「您送的那些已经够了,这些就留着明天吃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好好好,那就明天再吃!」齐奶奶端着圆瓷钵转身。 太阳默默向北回归线奔跑,即便天亮的时间推迟,东八区还是东八区,想到此白老师转身进屋,囫囵几口吞掉了汤圆,关上灯倒头就睡。 「噢,」柳珍急忙低头蹲身捡地上的碎片,「碎了!」捡了几大块又放下。章立早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我先去睡觉了!」 章林生看见电视机旁摆出的照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半年了吧,才敢让这张照片出来见见阳光,「我去睡觉了!」章林生的话随章立早的关门声戛然而止。章林生从他身边晃过,章医生闷头把照片放进了柜子里的抽屉。 放进抽屉后他回到沙发坐下,原以为事情告了一段落,兜兜转转,一夜之间回到原点。如坐针毡,他走到厨房拿起扫把,柳珍捡了大块扔进垃圾桶,可惜了盘子,她心里明白,在大的自然灾害面前,同是受害者的他们失了责怪别人的精力,余生短暂,就这样活下去吧! 「焱儿在那边会很好吧!?」柳珍转身时章医生看见她全身白色光芒,那种感觉忽远忽近,他偶尔会有这种感觉,看谁都散发着难以形容的光芒。或许是创伤后遗症吧,章医生这样想。想过之后再把目光聚集在柳珍身上就好了许多,她的脸瘦了一圈,气色较去年好了许多。 「嗯。」章医生嘴没动,喉咙里发出一声。 「好也要大家好,我们也好好生活吧!」她拿过章医生手中的扫帚,麻利扫完倒进垃圾桶。 章立早趴在桌上,抬头看着窗外,桂花树枝影横斜摇曳。时不时有三两细枝拍打玻璃,如手敲钢管余音裊裊,这样看去只能看见枝条的倩影,她微微偏转头,看着方家的屋嵴发呆。每个这样的屋嵴下都住着一户两户甚至更多户人家,他们会吵闹吗?家庭圆满吗?是受了苦难或正在经受苦难呢?在这般的节日,他们有钱且能放心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吗? 时钟的指针指向四点一刻,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可以去学校报到。她打开灯注视着镜中的自己,眼角下拉,颧骨凸出,原来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都是以这副模样面对家里的每个人。 衣服可以不换,直接这样穿去学校也不碍事,厨房传来锅碗的叮噹声。厨房是一个家庭绝妙的存在,家庭主妇一人一天就可以办多场演奏会。此刻的柳珍在厨房左转右转前转后转,昨晚的一顿谁也没吃,这餐也不需要重新做,煮了汤圆就着腌制的山胡椒花吃爽口,吃完唇齿留香。 章立早打开卧室门走到厨房,看着柳珍的背影愣了会儿,不说话,不说话比说话时自在。「今天不是要上学吗?多睡会儿多好!」 「睡不着了!」她像是赌气似的说。 「要不要叫列俊叔叔帮你弄点药?」 提起中药她就觉得心烦,「不用了!睡晚了的缘故!」小时候家里的中药味萦绕在鼻尖,母亲一直泡在药罐,治好了病后却一去不回头。她暗暗下定决心,自己绝对不要成为她那样的人,不说一生只爱一个人,起码会对自己的家庭负责。 柳珍揭开盖子看了看,又用筷子夹着细看,「还煮一会儿!该带的都收拾好了吗?」今天上午报到了直接上课。 「好了!」她站在柳珍身边,欲言又止,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我和你张叔叔都是普通人,这辈子都是普通人了,」不想再惊天地泣鬼神地去追究过去的事情的对错了,柳珍想,她是个自私的人,全家人的平安健康就是最大的喜乐,「给不了你什么,能做的就是供你上学!你要原谅我们!如果有下辈子,你找个好些的人家吧!」偏安一隅过一生自己也就满足了,锅里开水沸腾,柳珍的左手撑在灶台,右手拿着小勺,汤圆跟着水滚来滚去。漂上水面又落下。 章立早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落下,打在地面,沾染衣衫,很多人会抱怨自己出身的不好,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为什么自己不是衔着金汤匙出生?为什么她的父亲只是军队的区区一名文职人员?为什么她没有一个完满的家庭?为什么只是文职人员的他偏偏要充好汉去救人?人生中有太多的为什么!有时候想这么多,还不如实打实地去奋斗改变。 「不,不是。」她哽咽着说,几滴泪水打在手上,「我是觉得对不起你们,太对不起了!你们失去了最宝贵的人,而我却死乞白赖地享受着他应该有的一切!」 「焱儿没了,你就不要再丢下我们了!」柳珍抱住她,生活也只剩下他们这些还在挣扎的人抱团取暖了。 章林生吸了吸鼻子,悄悄关上门走了出去,方寸久家的院子里空无一人,爸爸们绝对不可能错过升旗,莫非是他们今天忘了? 每到六点白老师就自然醒,今天多睡了十五分钟,是个好兆头。起床穿衣洗漱出门,隔壁方便面家里的灯光透亮,从窗户漫出流过柴垛漫到水泥地面。 「老白,吃早餐了!」门打开,白光流泻,方便面脸上露出讨好的笑,他看见停在院里的小轿车,打定主意今天风光到校。 白老师向着灯光走,每走一步灯光就更近一步,一年多的时间,从未觉得自己离灯光这般近。 第91章 春暖花会开 立春后安居镇没有回暖的迹象,太阳出来又落下,云从东边飘到西边,又自西边飘到东边,自然而惬意。雨水那天没有落雨,天倦倦地眯着眼,它这些天的心情极好,倦了抱住太阳睡觉,醒了枕着流云看世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柳珍坐在红漆剥落的小凳上在院里噼柴,坐着使不上力,只好站起来。噼了会儿又觉得热,就脱掉了外套。天气晴好心情也好了许多,没噼的柴较噼了的每公斤便宜一毛,自己噼柴也省了一笔钱。 「你自己噼的柴?」杨燕走过来问,「以前我还行,现在不同以往了!」 柳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搬了小椅过来,忽然想起杨燕去年腿受过伤就放下小椅换了把大椅。「不是只有腿受过伤吗?」杨燕接过大椅放到墙边,坐下捲起左臂的衣服,小臂处约五公分的伤口暴露在阳光下。 「要是只那样就好了,这只胳膊也断过!」杨燕说。 柳珍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她从地震中逃出,身上却没留下任何伤疤。 「那时候整天躺在床上,觉得下半生就要这样完了,能怎么办呢?孩子们虽然不小了,一个在读书,另一个还没退伍。就是这条命不要,也不能成个半身不遂的人!」柳珍点头表示贊同。 周金枝匆匆忙忙出门,萧愉去了学校,她想管舌头和手也伸不进去。若不是萧愉的小姨打来电话,她还不知道她竟然放了相亲对象的鸽子。她心里窝着一团气,恨不得见到东西就撕得粉碎。 她进院在放在一旁的小凳坐下,「萧愉相亲的事怎么样了?」杨燕问,她知周金枝是在为这件事生气,她端着不说也是想别人问问她。 「相什么亲吶,她压根就没去,长本事了,瞒着我这么长时间不说,天天做做样子出去,晚上才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周金枝喷出一大串,「为了骗我她可还真费了些心思。」 「跟你说了相亲不靠谱,现在的年轻人都讲究自由恋爱!」柳珍也不噼柴了,走过来加入了她们。 「她那两点一线的生活,能认识多少年轻人?」 「学校里就没有年龄合适的没有结婚的男老师?」 杨燕一语点醒梦中人,周金枝眨了眨眼睛道:「你不说我还忘了,咱们这里不是有一个吗?年龄合适!」她努力回想白老师的长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只见过几次他的背影,也只是简单不经意的一瞥,看背影倒是不错。她根据背影想勾勒出白老师的长相,无奈已经过了想入非非自动带入的年龄,「相貌吧!也差不离!」她随口说,「就是不知道结婚了没有!」 「还没吧!」柳珍说,若是结了婚,这么些天了,也应该露面了吧!太阳西斜,一阵风吹来没有靠墙坐的两个女人不约而同打了寒噤。周金枝搬着凳子到墙边,刚好瞥见了走在道上的小头爸爸。 小头爸爸抹了两把眼泪,右眼角左嘴角淤青,头髮无法在风中张扬,沾上厚厚的唾液像喷了啫喱水。风撩开他的咖啡色大衣,下摆全是污泥,九哥在他腿上蹭了两蹭,身上的污泥全蹭到了小头爸爸干净的纯棉黑色裤子上。 他是爱干净的人,眼泪也没擦在衣服上,而是让它们停驻在手上等待风干。九哥把污泥全擦在了他身上也不自知,因为自己实在太委屈了,批发市场老闆自己掺了水,酒卖不出去全都怪罪在他们身上。他同老闆理论了几句,老闆理论不过就动手打了他。儿子又说不要和别人发生冲突,他也想多挣点钱,脑袋里还有颗铁钉没取出,他可不想这颗铁钉烂在脑袋里,到时候在棋盘上打败儿子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他两只手隔开右眼角左嘴角揉了两下脸颊,没按到伤处也疼得厉害。 「那不是小头爸爸吗?」周金枝走到院门。柳珍快一步凑过去看了一眼道:「是小头爸爸!」 小头爸爸疼得撇了嘴,眼睛微微眯缝着,他看见杨燕急忙收住嘴。「这是——被谁打成这样了?」 「大鬍子!」小头爸爸尽量吐词清晰,三个女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大鬍子是谁。 「怎么啦?」老好人走过来问。他身上全是水泥,头髮也变成了深灰颜色。今天第一天开了工,天朝路的尽头要建一家疗养院,说要招工他想着今天去看看,看了就搭了把手,午饭也没有回来吃。看见小头爸爸脸上的伤他急忙收住笑脸,脸上换了严肃的神色道:「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大鬍子!」他依旧满脸委屈地答。 「妈的!」老好人口吐芬芳,捲起袖子做出要和别人拼命的架势,杨燕看他全身水泥,心里没好气,家里的洗衣机都不能承受他的衣服之重,水泥沾了水洗衣机也没办法。「哪个欺负了小头爸爸,就是跟我凌宪华作对,就是跟我们这条巷子里的所有人作对!」他只顾发泄,完全没注意到杨燕憋红了的脸。 西边的红霞染红半边天,层层堆积,自下而上,暗红深红浅红,颜色渐淡,一层罩着一层,重叠处深黄橘黄浅黄。挤压,碾压,碎掉,云层破裂,散作金色鳞片散得满天空都是,太阳躲在里面有透过纸张看月亮的感觉。整个安居镇沉在金色光芒中,是金色元宝的色彩,与山上的青色相得益彰。 老好人头髮身上水泥的深灰色因光照褪去些色彩,他脱掉外套扔给杨燕,与小头爸爸并肩向方家走。杨燕接过老好人的衣服,「小心感冒了你!」她向家门方向又走了几步道,「衣服我可不会帮你洗!」她左手捂住口鼻,右手提着衣领用力甩动,抖掉厚厚的一层水泥。 太阳冲出云层后像射落般掉下地平线,天空的墨蓝云层几经变幻成锋利鹰爪,整个安居镇有被当作小鸡抓起来的可能。长久酒馆里还剩最后两个人,其中一人喝了酒泪流满面诉说着生活的不尽如人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不好了!」柳珍冲进酒馆,没喝醉的那人抬头惊恐地看她,她脸上微笑轻轻摆手以示歉意。那人也不关心她,埋头又喝起酒。欧阳诗抬头满脸疑惑,「小头爸爸被人打了!你快回去看看!」 欧阳诗听完也急了,从柜檯站起来就往家里跑,「你去,店我帮你看着!」柳珍站在柜檯前说。 萧愉上完课匆忙往家赶,走到巷口却不愿继续向里面走,周金枝定会抓住她唠叨个不停,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五点四十五,凌楼已经下班。 老好人帮小头爸爸涂了药走出门看见欧阳诗忙不迭地赶进来,「方建中——」小头爸爸闪身躲在门后。 「在里面——」老好人说着违心的话立马退到后面,整个身子靠在门上,小头爸爸踮起脚尖,后背贴在墙上。欧阳诗扫视客厅,没有发现小头爸爸的身影,又赶到卧室。老好人现在看欧阳诗,觉得自在了许多,相处时间长了,他也觉得对方并非不近人情。 天空中的鹰爪收紧又放大,蓝色更深,其中夹杂橘黄。凌楼看见萧愉并没感到惊讶,现在和她相处接近行云流水般的境界。双方都不再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藏起来,反而还原了生活中的真实。 「试试吧!」两个人并排往家的方向走,萧愉说。 凌楼暗暗给自己拍手加油鼓掌,心里的笑爬上脸没掩藏住,「认真的?」他偏头微笑着看萧愉。 萧愉用手把他的头摆正,「看路!」凌楼一路笑又偏头看着她。 一只手从门后伸出抓住老好人的衣服,他抖动了下肩膀。回头看见小头爸爸的脸,「你怎么在这儿?」 小头爸爸急忙把食指放在嘴唇前,他的余光散在客厅,从客厅进去有一道走廊,能看见两个面对面的卧室。 老好人还没来得及问他下句,就被身后的拉力拽得按在了门上。「有没有看到方建中?」欧阳诗面带急切的表情,老好人虽然老实,可是头脑清醒。他没有说话,用手指着门后,然后贴着门悄悄移开身体。 小头爸爸打了个哈欠,他看老好人像一堵墙,以为他也会发挥一堵墙般的效用。他紧盯红漆木门,一只黑色蜘蛛从门的半山腰爬到上方,又从上方下来回到原处。欧阳诗把门从他眼前移开时蜘蛛转向上了欧阳诗的手。 「蜘蛛蜘蛛!」小头爸爸大叫,欧阳诗看他脸上的伤,心里又心疼又生气。他看着蜘蛛徘徊在门上又大声叫了起来,欧阳诗的手指与蜘蛛擦身而过,小头爸爸的眼尾上翘,欧阳诗寻着他的目光看自己停在门上的手,与平时无任何不同。仔细看了眼,也没有发现蜘蛛。 蜘蛛沿门的边沿爬到地面,八只脚撑着地面跑得飞快。欧阳诗看清后她片刻都没有迟疑,右脚如挪动的大山般踏上蜘蛛的身体。小头爸爸的嘴角下拉,欧阳诗以为他在提醒她小心蜘蛛,小头爸爸蹲下,搬开欧阳诗的右脚,「可怜的蜘蛛!」他带着怜惜的口吻说,寒冷的天气没能夺去它的生命,却葬身于人的脚底。一如这漫长又短暂的人生,躲过一场,说不定还有别的意外虎视眈眈。 「你没事吧?」欧阳诗象徵性地问了一句。 「讨厌的女人!」他抬头看了眼他妻子说。眼里满是悲悯,欧阳诗被他悲悯的眼神震慑到了,她把暗绿色大衣下摆抓住,像一朵绽开的绿荷和小头爸爸保持同样的姿势,只有她懂得他这样的眼神,从汶川回来后,她练就了看人的本领。每个受过伤的人眼神里都有一种同理心,只有经歷过风雨也看见过彩虹的人才会懂得。 她捧起小头爸爸的脸,左看右看,「怎么伤成这样了?」 「你可别跟我儿子说,不然他又该伤心了!」他祈求似的说,看见衣服上的污泥,用两只手反覆揉搓,灰尘又爬上了裤子,「我去换件衣服!」说完站起来,向透出深蓝暗光的窗户走去。 「你先进去!」临到家门,萧愉看了眼前方暗蓝与橘黄缠绕的厚重云层说,她没有再往前走,期待凌楼先她一步走出。 凌楼收住脸上惊奇的表情,「好。」如此近距离的恋爱,还是适当给对方一些空间较好。他转身,迅速亲了萧愉。她右肩挂着包,挂包的肩膀倾斜,这人果然是个老手。 第92章 春暖花会开 老好人从方建中家出来回家匆忙洗了澡后借着洗衣服之名在院子里的水龙头旁等光头强。光头强的车刚开进院中,他便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下午回家的所见所闻。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光头强把手中的毛巾扔在驾驶座,气沖冲要去给小头爸爸报仇,老好人后退几步身体贴在车门,嵴椎在门板上咯得生疼,他想以后说话绝不站在门旁了,自己受罪门也受罪。 「是哪个龟孙子,连小头爸爸都敢打!周金枝——周金枝——」他双手插在腰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今天发了工资,他心情格外舒畅,也不管是萧愉她妈还是萧望他妈,直接叫了他妻子的姓名。 周金枝和萧愉相对而坐,茶几上是一对陶瓷娃娃,屋里的大红喜字如常。闻讯覃涛不能来的第二天她就撤掉了这些东西,如今又拿出贴上,明显就是在向萧愉示威。萧愉啃着苹果,也不理她,对面的周金枝终于憋不住了,「你打算什么时候交男朋友?」 萧愉把嘴里的苹果嚼烂咽下,「不是刚交过一个男朋友吗?还差点就结婚了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那都是去年的事儿了!」周金枝说。 「又不是您找男朋友,您着什么急?」 「不是我找男朋友,我找女婿呀!」她在心底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以她多年的阅歷,定能打败饱读诗书的女儿。大部分的学习,只有回归到生活才算习得有成。萧愉也知胡搅蛮缠不过她,便没有答言,光头强的声音恰在这时响起。「喊什么?」周金枝走过去推窗答话。 「晚饭你晚点做,我现在出去有点事!」 「你的面子还真大,现在出去了晚饭也不要吃了!」她恶狠狠地回了句,给了他好脸色姓甚名谁也不自知了。 光头强并未受挫,转身向站在暗处的老好人招手,老好人被周金枝的话惊得胆战心惊,幸而杨燕不是这样脾性,要真是这样,自己早晚得被送进精神病院。他摸了摸下巴,觉得应该刮刮鬍子了。 两个人谁也没知会,相携去了华贸批发市场。 周金枝打开窗没再关上,透透气也好,就吸了几口窗外的新鲜空气,回头时客厅里已经没有萧愉的身影。自己的女儿比他覃涛强千百倍,她不信她找不到男朋友。不仅要找到比他更好的人,还要在他之前结婚,她转身走了几步,又觉得在他之前结婚生子是不可能了,那女的不就是大着肚子到覃家搅得鸡飞狗跳吗? 方寸久还在巷口便看见章林生的两只腿像车轮转动飞奔来,高三晚自习延长了半个小时,他自己先回来。凌穹趁萧望不注意站到了方寸久身边,她偷眼看他,高挺的鼻樑,完美的下颌线,额头和扬起的三两根头髮都恰到好处。一切的一切,都很美好。 「你爸,你爸——被人打了!」章林生语气急切。 「怎么会?」几个人都吃了一惊。方寸久脸上平静,加快了脚步。 夜空朗月星稀,预示着明天的好天气,「严重吗?」凌穹问。 「不知道,我也是听我妈说的!」章林生惶惑。 「应该没什么大事!」方便面宽慰他。 小头爸爸吃了药已经入睡,九哥在院里属于它的房子里睡觉,欧阳诗没有再去酒馆,打了电话问了店里的情况,酒馆里无人喝酒,便叫柳珍帮忙关了店门。她在家给狗洗了澡,又洗了小头爸爸换下的衣服。 细问小头爸爸情况,他带着委屈的表情说出了实情。两个人都没有说与批发市场的老闆不再合作的话。之前的服装市场可以漂洋过海,绝非逞一时之快做出那般光景,成功背后有着多少的心酸啊。 欧阳诗在阳台上晾衣服,明明是脱过水的衣服,举着却觉异常沉重。今天她发现小头爸爸后背的几处伤痕,以前他连手上划个小口都无法容忍,怕留下伤疤。他是个养尊处优的人,公司破产前与父亲关系紧张,破产后与父母决裂,她则是个不被他们认可的人,想着有高攀的因素,到安居镇后也打过电话,但老人一直拒绝接听,没有办法,她只好坚持每个月发一条一切安好的简讯。 伤痕是在来安居镇之后造成的,想来送酒他吃了不少苦,今天才吭了声,不知是环境变了还是头脑出了故障的缘故。过去的事忘了也好,她竟有些害怕再带他去医院了,清除了淤血又怎样,能清除掉那些不好的记忆吗? 水滴在额头,她抬头水又滴在脸上,这才发现裤子忘了脱水。张着袖子擦水时看到从院门进来的孩子们,她放了晾衣杆在墙角急忙走了出去。 光头强和老好人边走边感嘆人事的无常,夜晚风里带着晴朗的味道,两人气愤赶到华茂批发市场,店门已经关闭,问了旁边做早餐的人,才知道大鬍子的女儿出了车祸。他已经赶去现场,至于现场的情况怎样,还不得而知。 一阵寒风贴着老好人的脖颈而过,他紧了紧领口,「还有点冷!」他说。 光头强摸了摸脑袋,「今天已经雨水了吧?」 老好人答应了一声,「离春耕时间不远了!再过几天就要暖和了!」 听欧阳诗说小头爸爸伤得不重,且现在已经睡着,几个孩子就各自回了家。萧望进家门便感到气氛的异常,他伸长脖子探看,纳闷究竟谁和谁之间爆发了战争。桌上放着菜,为防止冷却用碗罩着,周金枝坐在沙发前看电视,新闻频道重复播放奥运会开幕式。 光头强换鞋胳膊肘碰到萧望,他才意识到他爸来到了他身边,看到光头强立马明晓火山爆发的缘由。「我回来了!」他在玄关大声说,边说边换鞋。一股刺鼻的脚臭味让他儿子萧望翻了个白眼,他吐出一口气才缓过来,光头强的这双臭脚,也只适合穿布底的手工棉鞋了。 「说留饭,还真留着饭,你吃了吗?」他走向周金枝,步伐轻快。周金枝的目光散在电视机四周,回神落在茶几的瓷娃娃身上。「你这女儿真是让我操碎了心!」光头强换上了那双一直捨不得扔的手工棉鞋,右脚鞋面的补丁较其他地方的颜色要深些。周金枝嫌看着碍眼,索性把目光扬回了茶几。 光头强没理会她,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叠红版子,如扇子一般在周金枝眼前晃了晃。她这些天买菜时特地留意巷口,桌子和戴墨镜的算命先生都不翼而飞。或许是消失了有段时间了,只是她自己没有发现罢了!鸡飞蛋打,鸡犬不宁,还说什么好日子! 她对光头强手中的东西难得表现出毫不在意,换了平缓的语气道:「要不我明天去一趟无梁?」光头强以为她是要去无梁找弟弟拿拆迁款,自拆迁款下来,他们就断了来往,正月份也不曾有往来,钱和人心,二者往往很难融洽调和。人心在面对金钱时好听点说左右摇摆,金钱却执着于把人心的这潭水搅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我真是第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人!」他拿着手中的钱,在茶几上拍了几下。 周金枝抬头眯缝着眼睛看他,眯上眼睛的周金枝脸上写满柔和,看着柔和的她光头强心里松了口气,他觉得她这样还带着几分可爱。「你以为我去干嘛?我是要去朝阳庙给愉儿祈福!」 「祈什么福,儿孙自有儿孙福!」 「你懂什么,」她想起巷口的算命先生又问,「巷口的眼瞎了的算命先生有段时间没看见了!」光头强站起来把钱揣进外衣里面的口袋,揣进又拍了几下让它贴着身体,眼瞎的算命先生?他已经想不起有这么个人了! 「去叫你姐吃饭!」他对狼吞虎咽的萧望说,萧望忙从椅子上熘下。「我不懂,我是不懂你那一套,求神拜佛还不如求求自己吧!过得怎样还不是只有自己知道!」 萧望没有敲门,直接推开了门,萧愉也忘了锁门,她正在同凌楼打电话,她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她的弟弟,没有丝毫惊慌,她动作优雅地对手机那端的人道:「我要去吃饭了!」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凌楼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儿,打完滚儿又从抽屉最里面翻出银色银行卡,银行卡左上方写着「中国邮政」四字,卡的正面是一头黄牛。前天办的卡,他掌心向上,收住手指,圈起大拇指和食指照准那牛敲打了几下,辛勤耕耘才会有收穫,从现在起就把自己当作一头黄牛吧! 老好人进门,凌穹正在给杨燕的手指换药,原本已没有换药的必要,凌穹不肯。当一个人在家中的位置被某人觉得不可或缺时,她也就发挥了自己的价值,凌穹这样认为,太阳有太阳的光,金子有金子的光,萤火虫也有它自己的光,杨燕对这个家庭,便是这样的存在。她意识到这一点是在杨燕出了事故后,每天在厨房忙碌准备一日三餐的她也同样伟大,所以为了一日三餐的有序进行,她必须保护好这双手。在未痊癒之前都要坚持换药。 「小头爸爸没事吧?」杨燕问。 「没什么大事!」片刻后他又感嘆,「人生无常!」他没有同杨燕提起他同小头爸爸去找大鬍子的事,在人对别人进行摧残时,他身后也伸来了一只魔爪,人力也好自然灾害也罢,人类何苦为难人类? 「去叫你哥哥吃饭!」杨燕说。听见敲门声凌楼急忙把银行卡装进纸袋放进了抽屉,「吃饭了!」 「噢。」 「你不要再穿你那件黑色大衣了,不然我容易弄混!」她身体的三分之一靠在墙上,脸及右肩塞在门框对凌楼说。 「穿不穿是我的自由,有没有觉得我穿那件衣服有一种稳重的帅气?」 「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穿了,」她带着劝慰的语气说,说完转身走向餐桌,「穿在白诸葛身上明显比穿在你身上高了几个档次!」 卧室里的灯凌楼也没来得及关,追上去问:「白诸葛是谁?」他想起那日在巷口遇到的男子,风度翩翩,稳重不失成熟,眉峰间的冷峻无人能及。 「说了你也不知道!」 「是不是搬来不久的那位老师?」杨燕盛好饭在桌旁坐下问,她记得那位老师姓白,就随口说了一句。 「咱们这儿什么时候搬来了老师?」凌楼满脸惊奇。 「是方寸久他们班的班主任,很厉害的,他带的班上的学生能上好几个北大清华!」 「怕不是老师厉害,是学生厉害吧!」凌楼在老好人对面坐下,语带讥讽。「是你说的白诸葛?」他又凑过去问他妹妹,凌穹端碗拿筷予以默认。 第93章 春暖花会开 方寸久回家和欧阳诗说了一阵话,两个人一致认为暂且不让小头爸爸去送酒。 方寸久躺在床上开灯看着天花板,白色天花板四角点缀着苏州镂花窗户般的梅形花纹,他看了会儿,觉得头晕唿吸困难。打开窗户和天窗,冷风从外面送进来把肺里的火气全部吹到身后的墙上,撞上墙原路返回又把打开的窗户送上窗框,声音惊动沉睡的狗。它竖起耳朵摆动脑袋认真听,没有再听见声音,又把脑袋搭在两条前腿闭上了眼睛。 它今年整十三岁,对一条狗来说已至垂暮之年,相对于满山坡奔跑与各式各样的狗嬉笑打闹,它更愿意独自待着让时光悄然而逝。今天跟着小头爸爸走了一遭,它已觉得很累了。 方寸久关上窗户,只打开天窗,夜空的星星闪闪,他想起捡到的项鍊。那天凌穹掏试卷他看着盒子飞出,半路拦截到他脚边,当时就想还她的,凌穹立马就跑了,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和凌穹待在一起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这个女孩看着粗心大意实则细心又懂得照顾人。这种感觉很奇妙,让他忍不住想靠近她,人有时候任性起来,就想找个地方喝杯茶晒晒太阳,不吃饭不睡觉也不思考。来安居镇后,他偶尔也有这种感觉,像是提前老去的不明讯号。 他从床头柜里摸出盒子,暗蓝色,有些老气,打开又关上,没想到她也喜欢这种东西。又觉得她肯定喜欢这种东西,他不知道是否每个女生的童年梦里面都住着一位王子,但她们都应该是公主吧!凌穹也不例外,想到此他悠缓缓起床,翻出各种礼盒,自己加工制作,做了个类似水晶球的盒子,再把项鍊放进去。 做好后又感嘆了番,他如此的一双除了做实验写字再无什么用处的手,竟也做出了这般精美的东西。看来人自己很难提出中肯的评价,所长所短在年龄的不同阶段也会有所不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吃完饭凌穹在院中散步,梦中自己依稀靠在方寸久怀中,吃完饭她决定去碰碰运气,他不来找她她就去找他,找他讲个题目也好,她打定主意去找份试卷后去找方寸久。 急匆匆跑出来,就看见方寸久站在院子里。 「你是不是知道我要找你故意在这儿等我的?」他背着手一步一停顿地走过去。 「没有,我就是出来散散步!」她急忙辩解,把卷子放进了衣服口袋。 「还以为你等我呢!」他现出失望的表情。 「噢,你这样理解也行!」她小声嘀咕,说完觉得这句话表述得太到位了。就是不知道对方是否听见。 方寸久心里像开了一朵花,他从背后抽出手,把水晶球送到凌穹面前,水晶球没坚持五秒,轰然倒塌,项鍊从里面滑出,稳当落在二人中间的位置。「噢,看来没做过的事终究不擅长!」他做好后还特地甩动了几下,粉红纸球像牛皮糖粘着底板,「也可能是你这条项鍊太重了!」 他和凌穹同时蹲身捡地上的项鍊,「啊!」方寸久只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上脑袋,他后退一步坐在了地上。凌穹的脑袋完全没感觉到疼痛,她可是有着能撞碎核桃的脑袋,方便面嘲笑别人是千金不换,而她却是千金不坏。 「你没事吧?」 方寸久右手捂着额头,左手指着凌穹左脚,他感到一阵眩晕,「没事,你脚踩到项鍊了!」 「啊?」她看着方寸久的额头,不至于比方便面撞在棉花包上更为严重吧?要是真撞破了相,岂不是她的罪过?她的罪过自然该由她负责,怎么负责,就让方寸久嫁给她好了,要不要趁此表白呢? 她拿开左脚,捡起吊坠,这些东西太脆弱,还没她的内心坚固。两个人站起来,她看着躺在手中的项鍊,不敢看对面的方寸久,自己的脑袋怎么就这么硬呢?真的,太失自己作为一个女生的体面了,不说老鼠洞,找个蚯蚓洞钻进去都应该谢天谢地。 方寸久看她很是失落,以为自己弄坏了她的心爱之物,「怎么办?你在哪儿买的?要不我买一个赔给你?」他最怕女生哭了。 凌穹低头带着无奈的语气道:「感觉我们每次见面都没有好事!」 「怎么没有好事,我觉得和你见面就是最好的事!」方寸久赶忙说。 看着阳光,做事温暖,说的话也动听,世界上大概再找不出这样的第二个人了!凌穹暗想。 「你,没事吧!?」见凌穹抖动着双肩,方寸久愈发不知所措。 凌穹低着头肩膀抖动,听完方寸久的话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难怪萧望总念叨最漂亮的女人最会骗人,凌穹也是。 白老师早上醒来未听见歌声,看了手机觉得恍惚手机屏幕都变成了红绿的一团,抬手擦掉堆积在眼角的眼屎细看了眼,确定是周一没错。周一升旗唱国歌,其他人不知道,总之小头爸爸是这样,雨雪雷打不动。他迅速洗漱出门,到方寸久家院门一看,只有根傲立风中的竹竿,风把他的头髮一个劲儿地向后拉,脸上那张皮都要被撕得粉碎,鼻子也在狠狠网肉里钻,安居镇初春的风绝不是能说笑的时刻。 老好人急急忙忙赶过来,七点要去工地上班,没来报到心里总觉得搁着件事儿。 「白老师?您在学校天天看学生升国旗还没腻烦?」老好人与白老师打过几次照面,但都没有正式说上话,此一句,也算正式打招唿了! 白老师心里高兴,伪装还算成功,说过几次话的人他这样变了装后都没有认出,人生无非也是换装登台的一场戏,不过还是要分清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习惯了!」白老师看他手里抱着安全帽,眼里蹦出些许惊奇。 「噢,去工地!」 「镇东头的疗养院?」白老师在学校听过新建疗养院的事,当然也只局限于听,不发表见解,他在学校只处理与教学相关的事,也只谈论与教学相关的事。 老好人点头,他注视着白老师,眼里心里都是熟悉的感觉。要不是时间紧急他必须赶往工地,他想他一定能想起在何处见过这个眼神冷峻又不失温暖的人。看老好人走远,白老师又在院门前徘徊了片刻才去学校。 小头爸爸一觉醒来时钟指向十点一刻,起床吃了药准备去唱国歌,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今天也是失策,以前都是升完国旗吃完早餐后再吃饭的,今天头脑发热起床后就吃了饭,白白节省了一顿饭,他一边责备自己一面穿衣起床,脸上的淤青消散,又可以走街串巷去送酒,半路还可以同街角的老人们来一局,想想就高兴。 「听说华茂批发市场的老闆捲铺盖走了?」周金枝小酌了一口问欧阳诗。欧阳诗坐在柜檯擦杯子,她去过华茂批发,卷闸门关闭,找周围的人问了才弄清楚,此刻提起心情依然沉重,「家里好像出了事情!」,她想过不了多久那里应该就会挂出出租的信息,毕竟老闆不是安居镇本地人,老家在云梦,只是来安居镇做生意。 「老闆的女儿死了!」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她觉得有补充的必要。 「是嘛!?真是没想到!」周金枝不说话了,低头闷闷地喝酒,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一浪推一浪,一浪送一浪,推着时间走,送走过往的苦闷。「『人在做天在看』,活在世上也要积德,终究是『好人有好报』,你知道巷口开铺子的林家老头吧?」回来安居镇这么长时间,周边的大小事情和人物她也知道些,就着周金枝话里的意思答应了一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天空迎来新一层的阴云,堆在安居镇上空,越压越低,一记闷雷撬开云的嘴,紧接着喷出几口唾沫。 欧阳诗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四点三刻,「还没到天黑的时间呢!怎么就这么黑了?」站在柜檯面从窗户往外看。外面偶有几个走过的老人,都是往巷口的方向,现在这时候,临近放学,亦临近下班。 「怕是要下雨了吧!」周金枝喝掉杯中的酒,放下杯子站起来向外面走,走到道上抬头看天,两滴雨一齐打在脸上。额头一滴雨,右嘴角一滴,「下雨了!」看完又走进酒馆回到原来的位置。 「看着还以为入夏了呢!黑云飘得这样重!」欧阳诗又给周金枝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她酒量不说喝倒大片,这种一次只够装一两的酒杯,五杯不在话下。 「还远着呢!」周金枝说。 「那个白老师,你对他知道得多吗?」她欲拣桌上的花生米进嘴里,才发觉盘子已空。 「不怎么了解,女朋友是没有!」她手在柜檯下摸了摸,摸出一袋熟花生米,散开边往盘子里边倒边问,「您不会真想把他和萧愉凑一对吧?」 「是有这个打算!」她拣了几颗花生进嘴里,欧阳诗扎好口袋,又摸索着放回原处。 「单看是挺合适,只是不知道孩子自己怎么想,他们也认识吧?」 周金枝还没跟萧愉提过这件事情,既然在同一所学校任教,想必认识,这样想着她难免有所担忧。认识这么长时间也没发展成恋人关系,估计有点难度了,又想即便认识又怎样,不深交怎会产生感情,再说结婚又不一定要有了感情,他和光头强不就是经人介绍认识的,结婚前见过,不讨厌,一路过来也走到了现在。 雨点落在地上飞起水花,酒馆里的两人同时看着窗外。 白老师走出校门时恰逢阴云翻涌,天空一记闷雷,接着落下无秩序的细雨。他意识到自己手中拿着伞,不禁放慢了脚步,这几天没把工作吊在脑海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把要讲解的试卷忘在了家里,其实何时带回去的也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确实在家里见过。必须赶在下班前拿回,避免放学下班的人流。 他喜欢人群,也喜欢走在人群,学生们就餐的时间明明更长,此刻却选择在这时候回去,他自己的心中也迷惘了。 白老师撑着纯黑大伞踏着飞雨左转进入小巷,雨落在地面溅上他的运动鞋鞋面留下小小的黄黑污迹。 「那不是白老师吗?」欧阳诗说。 第94章 春暖花会开 「哪儿呢?」周金枝心里高兴,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雨里撑着大黑伞的!」 周金枝看见大黑伞忙不迭跑出去。 她理了理头髮高声道:「白老师!是白老师吧!?进来躲躲雨吧!」躲雨事小,看人事大。 白老师闻声抬头抬伞透过雨帘看见站在檐下的女人,棕色皮毛大衣,乍看像只棕熊,当他转身向她走去看清她瘦削的脸庞时,那种感觉又散去,觉得不过是裹在厚重衣服里的一架白骨。他到檐下收伞,「长久酒馆」四个红色大字映入眼帘,檐下左右各挂一个朱漆雕花大灯笼,左边的着墨「长长久久」,右边的书写「平平安安」,简单的字,在生命中深深浅浅,浓墨重彩。因有这种古色古香灯笼的缘故,上次来他就特别留意,记在了心底,每次路过都要瞧瞧看看。 周金枝打量着白老师,比自己想像中的理想很多。干净爽利的商务短髮,黑色棉衣黑色外套,黑色皮鞋,除了纯黑给人些许压力和脸色略显苍白外其他可以打九分,穿衣是个人爱好别人无权干涉,但那显得疲惫的神色是可变的,无伤大雅。没等白老师开口,周金枝忙道:「您是白老师吧?」 「您是?」 「我是萧愉老师的——」 「您是萧老师的母亲?」白老师反应过来。 「是是是!」周金枝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担起心来,这个白老师和愉儿果然认识,至于是哪种程度的认识,是她急切想知道的,「很熟吗?」 「不,不是很熟,只是认识而已!」 周金枝松了口气。 白老师看着酒馆,「这家酒馆是您开的?」 「不,主人还在里面呢!」欧阳诗快走到门口时乍来了几个酒客,她只得回去招唿客人。白老师侧转身子,从落地玻璃窗看见端着酒的欧阳诗,心里当即明白了。 「您觉得萧老师怎么样?」 白老师握紧了伞柄,「挺好的,」觉得应该再补充点什么,「人长得漂亮,工作也认真!」看着周金枝脸上的笑,他猜出女人心里敲响的鼓点,「我晚上还有课,回来取试卷的,就先走了!」看他迈出几步,周金枝又叮嘱他有时间去家里坐坐,白老师嘴里答应,心里却有几分不知所措。在没有彻底做好开始新生活的准备前,他不敢轻易给自己融入人群的机会。 他喜欢人群,喜欢的不是融入人群的感觉,而是喜欢看别人的狂欢和寂寞。这样虽卑鄙,可是人间的苦痛,不是也需要能看见的人吗? 云层闭了嘴一声不吭,天空如白炽灯越烧越亮。杨燕看天空放亮,端了衣服在院里的水龙头下洗,老好人沾满水泥和灰尘的衣服不能放在洗衣机里,必须单独手洗。洗衣粉溶入水中泡了约半个时辰,衣服还是比较硬挺,她便想着去章家借搓衣板来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杨燕从章家院里出来,手里拿着搓衣板,看见白老师觉得似曾相识,「白瞎子?」她脑海蹦出这样的称唿,白復汉坐在巷口的时候,他们习惯这样称唿他。此刻她眼前的这个人眼波飘荡,炯炯有神,面容姣好,她收住略带轻浮的称唿,看他越走越近。 「您在洗衣服?」白老师问。她捏紧了搓衣板,「我们在巷口见过!」 经白老师提点,她越发肯定此人就是戴墨镜鬍子拉碴的算命先生,又和新搬来的白老师联繫在一起,渐渐产生了疑惑。 「是您吶,差点没认出来!」 「噢,我几天前搬来了这里,就住在尽头一位姓齐的老人那里!」杨燕一想,住在齐奶奶家,定是白老师没错了,只是好好的教师,干嘛像个游手好闲的散人般给人算命? 白老师看出她的疑惑,自己急着去拿试卷,匆忙别过之后回了家。白老师的身影渐远,她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活得真逍遥自在,她想。 吃完饭章立早搬了桌子在院里做作业,灯在头顶明明的照着,白纸黑字也惨白。在白老师那里拿的钱她用了一些,其余和自己存的一点钱都给了柳珍,章医生沉默了很长时间后终于表了态,他说在她丢下他们之前,他们绝不会先丢下她。她知道这是最为铿锵有力的宣言,听后却觉得喉咙发痒,只有一起走出来的人才会懂得这份感情的难能可贵,她默默地做作业,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闯出一片天地。 「你不冷吗?」章林生站在桌旁,白色灯悬在头顶,头顶看得清晰,下半部分笼在阴影里。 章立早看了他一眼,以前他在她心中是个调皮捣蛋的厌烦鬼,现在他在她心中是个懦弱的人,以前是蘸了水的不屑,现在是染了泪的同情,所以连带心里也柔软起来。 「要不要给你弄个热水袋?」 她不相信章林生会这么好心,「我不冷!」 片刻后章林生抱着热水袋出来扔在她怀中,「以后我们好好相处吧!叫你姐我叫不出口,叫我弟你也叫不出口,我们还是叫各自的名字比较好!」 她把手放在热水袋上,觉得烫又放开,把热水袋包在长毛衣里。暖流流遍全身,是暖阳下春风吹过的感觉,章林生没有走,他在等待章立早的回覆,食指在桌上无声地画无声的圆。 「对不起!」她鼓起勇气吐出三个字,于情于理,她都该对他说这三字,一者是为他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哥哥,再者是自己对他因误会而生的偏见。 章林生抬头,在心里长长吁出一口气,「你的道歉我收下了,所以,以后我们好好相处吧!」 「好!」她的声音很沉,心里却极为畅快,她原想等白老师把钱的事情说清楚的,和章林生说了会儿话,也没注意白老师是否回去了,她看了眼无星无月的天空,觉得有些冷,风吹书页做作业也不安宁,搬着桌子进了屋。 「老白——」小头爸爸站在门口,闻声急忙走了出来,他正好想为那天的事情跟他说一声抱歉。 「抱歉的话就不用说了,一起下盘棋吧!」小头爸爸故作深沉,白老师看他的样子与几日前大相迳庭,又看见他眼角的淤青,心里疑惑。伤了脑袋以毒攻毒,难道恢復正常了?白老师走在他身后,小头爸爸走路的姿势像极了章医生的温文尔雅。坐下摆好棋后,他又带着很稚嫩的眼光看白老师,的声音极为活泼道:「怎么样?我学得是不是很像?」 白老师心里迟疑,他未能想起这般温文尔雅走路的人,「观察能力太差!」小头爸爸又恢復了一贯的傲娇神色。白老师确是目前他遇到的较为理想的对手,二人来来回回大战了好几个回合,最后打成平手。 萧望原打算睡觉,看见凌穹在院里刷鞋几步飞了出去。「你哥和我姐,两个人是不是在一起了?」 「见到你就是最好的事!」没错,方寸久就是这样说的,她今天心情从早上到现在都晴朗,像种了太阳在心里似的。听课的效率也比往日高了许多,要是每天收到方寸久一句鼓励的话,说不定自己真能考上庆安大学。 「你想什么呢!」萧望往她脸上撒了些水,「一副思春样儿!」 「春天马上就来了,还用得着我想?」她把刷好的鞋放在一边,「你问我什么?」 萧望蹲着靠近她些,「你哥和我姐——」他用双手比划出在一起的手势。「我姐每天晚上都和人打电话,以前和覃涛都没有过!这次可能是真的准备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了!」听他这样说,凌穹也觉察到凌楼最近的变化,很少在家里吃饭,警局的工作变得异常繁忙,脸上还总挂着笑,同他开玩笑也不似以前非要和她争高下,回来就钻进卧室,更多的时候是在打电话。 「他们真是,一个楼上,一个楼下,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非要打电话?浪费钱!」 「你这辈子怕是很难找到女朋友了!」凌穹笑他,鞋刷上的泥土随水流而下,她站起来,拿起刷子又甩了几下,干了的水泥地面出现一道细密的水迹。 「出去走走怎么样?」凌楼在电话里说,萧愉没有拒绝。凌穹拎着鞋上楼,已经进屋的萧望出来似一阵风把她卷到了楼梯下,「干什么?」 下楼的脚步声响起,门打开又关上,「他们都睡了吗?」凌楼的声音,声带没有发声,舌头搅动空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萧望进门时没有开灯,看见走过来的黑影关上门就跑了出来,他迅速从身影判断出来者即萧愉。「他们也都睡了吗?」凌楼点头。凌穹藏在倾斜的楼梯下,脖子和地面呈三十度角,她索性蹲下,萧望蹲在下面,「哎呀——」楼梯间的声控灯光骤亮,萧望像个刺猬从楼梯下的暗处滚了出来。 闻声两个拉着手的人松开手回头,凌穹藏在楼梯下给他打手势,「我找鞋呢!」他抓起凌穹的鞋扬起给门口惊愕的两人看。「手一松,不小心扔这里面了!」说完拍着膝盖和屁股上的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左转进屋。凌穹靠墙坐在楼梯下,大气也不敢出,待凌楼和萧愉出去,才慢慢从楼梯下爬出来直接上了楼。现在她无暇关心她哥的事,每天只要看见方寸久,听他讲几道题,就已经乐不可支了,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走出门,凌楼和萧愉相望着笑了,「不会把你弟吓着了吧?」两个人拉着手向巷尾走。 「他是故意被吓着的吧?」萧愉笑着说。两个人边走边说话,凌楼侃侃而谈他在警局或开车到村里解决鸡毛蒜皮纠纷的事。 「你没什么对我说的吗?」他笑着问萧愉。 她露出很惊奇的表情,「什么?」 「你在学校的事!」 她想了想之后道:「好像没什么!」凌楼心里有些失落,萧愉似乎什么事都不愿对他讲。但是一想到她趴在桌上专心致志的样子,又把心底的失落击得粉碎。他转身看她,心底的温柔涌起,右手抚上她的脸。萧愉感受着他手的温度,踮起脚吻了吻他。 第95章 春暖花会开 周五上午女人们习惯坐在欧阳诗家的院里闲聊。偏偏这日天空湛蓝,是个好天气,太阳从云层越出,女人们搬着菜和椅子到墙的背阴处。 「小头爸爸呢?」 「还没起床呢!」欧阳诗说,上午的生意出奇的差,鲜有人光顾,下午五点左右才陆续有人登门,所以有时候上午她干脆不开门,下午四点左右去,经营到凌晨,好像醉话伤心话豪言壮语都是要留待晚上说的,「连着好几晚和白老师下棋到半夜!」 「班主任应该很忙吧?」周金枝问,她去找了好几次白老师,都没有见到本人。 「操心着呢!孩子听话还好!不听话也很头疼,我们家长管一两个孩子都焦头烂额,何况那么多孩子呢?」柳珍说。 周金枝心里揣度白老师是在故意躲她,听柳珍说又觉得自己心眼太小,管着那么多孩子呢,还是高三,重要的人生节点,马虎不得。 杨燕摘完菜后坐着没事干,就摘毛衣上起的球,店里买的还是没有自己手织的好,里面全是线头。毛线也不怎么好,穿过几次洗了就起球。 「这白老师可不一般!」杨燕想起巷口的算命先生,「你们知道巷口戴墨镜的算命先生吗?」 「萧愉准备结婚那会儿,不就是让他看的日期吗?」欧阳诗快人快语,那时候听了墨镜先生的话,周金枝回家就张罗起了萧愉的婚事。 「怎么啦?」周金枝迷迷煳煳。 「谁能想到呢!那人竟然是白老师!」 周金枝努力回想,难怪觉得眼熟,高矮胖瘦都能对号,头髮留长再凌乱点,鬍子再长长点,再戴一副墨镜,可不就是活脱脱的一个白老师?女人都有些不敢相信,真是截然的两人。 「难怪他能算得这么准呢!当时听你说了我还奇怪,」杨燕转向周金枝,周金枝五脏六腑都变了颜色,脸上勉强挂着平静的神色。「我那次去买菜,遇到他就闲聊了几句,也怪我,你们说说,好好的老师跑去算命干什么?」 柳珍不言,就凭他不远千里把章立早带回来这一点,说明作为老师是合格的。 「地震的时候抗险救灾,他也去了!」欧阳诗说,她记得站在废墟暴露在酷吏烈阳光下的白老师,还有一次性搬两箱矿泉水的白老师,与他的职业该有的形象判若两人的白老师。 周金枝想起落入白老师手的二百四十块钱,心里叫苦不迭,空心菜的菜梗扔进放菜叶的盆里,菜叶扔进放菜梗的盆里。旁边的欧阳诗发现她的不寻常举动,碰了几下她的胳膊肘。周金枝惊醒,抱着菜盆站了起来,站起来也不好意思再坐下,「我该回去了!大人孩子都还等着吃饭呢!」她吊着口气说,端着菜盆微微佝偻着走了。 她边走边想,白老师好好的一个老师,干嘛掺和进她家里的事?难道是他喜欢萧愉?喜欢的话还巴不得她早点嫁出去吗?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对覃涛的为人是很清楚的,之所以这样是为了让他们尽早看清覃涛的真面目。难道说他对萧愉早有居心?还是说他俩是同谋,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有萧愉的一份力,她早就知道覃涛的所作所为却不对自己的父母透露半句,她觉得她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 她当即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必须立马找萧愉问清楚。 「我觉得白老师不像那种人!」柳珍说,她把「骗钱」二字省略吞进了肚里。 「他收了萧望妈的钱倒是真的!一个人只要有一次做得不符别人的期望,他之前和以后做了太多好事也无济于事了!」杨燕说。 萧愉上完了课就回了家,她回家就在房间试衣服,准备换了去见凌楼。房门大开,周金枝抱着双臂站在门口,双眼变成了孙悟空的火眼,却不是金睛。「你跟白老师到底怎么回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什么白老师?」她一心在着装上,随口问了一句。 周金枝眼里的火星冒得更厉害,女儿这样子完全心不在焉,她觉得受了女儿的轻视「什么白老师?!」她看了眼女儿堆在床上的衣服,「你们是不是在交往?」,交往二字触及萧愉的神经,萧望这个大嘴巴,果不其然已经告状,她把对着全身镜比划的衣服扔到床上。 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倖,「我和谁交往?」 「在巷口算命的!」周金枝手指着巷口方向,嘴唇和手指发抖。 「你不是最喜欢算命的吗?」她的语气散漫。 「算命,我还不是希望你们更好?」说完她觉得话题已偏转原来的轨道,又把弦收回来,「你和白老师到底什么关系?」 萧愉把衣服扔在床上,神色平静地在床上坐下,「认识的关系!」事情终究还是要暴露了,看来人真的不能撒谎,拆穿是迟早的事儿,她觉得真的很对不起白老师,白老师也是被蒙在鼓里,只不过按照她的请求说了几句话而已。 「这件事情跟白老师没关系,是我拜託他的!」周金枝看女儿出出流露出女儿维护白老师的意思,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事情已发展成这样,加上她原打算把女儿和白老师凑成一对的心思,火也消下去五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下次叫他来家里吃顿饭吧!」她压低声音说,转身走到门口又走回来,「找件好看点的穿上!」萧愉愣在原地,周金枝的话有些费解,带白老师回家吃饭,这样理解总没错! 「他没有和我交往!」她追着周金枝解释。 周金枝没有理她,看来已经完全铁了心了。 章立早看巷子里的其他孩子都回来了,就去巷口等白老师。她最近常在院子里做作业复习,基本摸出了白老师回家的规律,他们回来近晚上十一点,白老师总在十一点三十左右从院门经过。 柳珍在卫生间洗衣服,章医生看书打起了瞌睡,在她走出卧室前章医生因洗衣服的事和柳珍吵了几句。柳珍要今天洗衣服,章医生说今天太晚而且衣服也不急着穿,明天再洗也不迟。 他妻子向来雷厉风行,当即把章医生的衣服全扔给章医生,章医生看衣服过来用手一拍,地上落了几件,沙发上也落了几件。虽是吵架的架势,实际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章立早走出房门章林生也走出房门,章林生绕过满地的衣服倒了杯水喝了一口道:「又开始了!」对章医生和柳珍的这种行为他已习以为常。 章立早虽然没有习以为常,也是见怪不怪,章林生喝完水又进了房门。或许这就是最平淡的爱情了吧!她冷静站在一旁想。完满的家庭,有吵闹却也有包容,不正是她一直憧憬着的吗? 片刻后柳珍从卫生间出来,又去捡地上和沙发五颜六色的衣服,章医生把手之所及的衣服递给她。 章立早手中拿着英语单词本,高考在即,半小时都不能耽误,她觉得每分钟都弥足珍贵。「我去背会儿书!」 「不要背得太晚!早点睡明天才有精神!」衣袖裤腿横七竖八在柳珍周身吊着,像节日屋角连屋角的彩条。 「终于过上太平日子了!」她抱着衣服走向卫生间。 「哪天不是太平日子!?」章医生知她话里的意思,偏不顺着她的意思说,国有国的太平,家有家的太平,个人有个人的太平,每种太平的追逐都很困难。 借着路灯光看了两页单词后章立早在天朝大道上走了一个来回,已至深夜,来去的车辆稀疏人也零落。远远看见白老师快到医院门口,她急忙跑到巷口,「餵——嗯,白老师!」 白老师回头,看见从灯光背面走出的章立早,走过来道:「你不会想再要点钱吧?」 「我——我只是一时没想开!」 「只是一时没想开就好!以后也别一个人跑了,一个丫头,不安全!」白老师肩上挎着包站在她对面,两个人中间隔着马路牙子,他看见她手中的书本,没看清楚是什么,总之是一本书。「还在学习呢!这次考试年级三十二吧?还不错,比我强!」他自始至终认为自己不是个聪明的人,高中时期他甚至觉得他根本不可能靠读书这条道谋生。 第一次高考成绩不理想,抱着拼死一搏的心态復读了一次,现在想起,幸好自己没有放弃读书这条路,不然它也放弃了他。大学毕业后工作结婚生子,一切都太顺了。顺得像飘在空中的乌云,本身就是淋漓的大雨,所以一直没有遇到雨,孰不知它自己的一生就是风雨。 他把肩上的带子向脖颈处挪动了几寸。 「钱我会还你的!」她冷静地说。 白老师点头,他没做让她还钱的打算,她说了也没有拒绝。「你不回家吗?」他走出几步,章立早站在原地没动,「您先回去吧!」她语气和神情都礼貌了很多。 他点头,倒退几步转身走向了巷子深处。 周日早上一直飘着毛毛雨,地面将湿未湿,细雨把灰尘稳稳压在了地面。下午阳光普照,裹住地面灰尘的细雨被阳光碟机赶到了天空。 方寸久用温水在给狗洗澡,它在盆里打滚,奥迪又驶进了巷子,开得慢,灰尘紧贴车轮,碾压,释放,再碾压,又释放。灰尘落在齐奶奶家院门,方寸久知是小钟,便走出来看。 「白老师今天到无梁开会了!」狗身上滴水站在他身边,它恶作剧般扑棱,身上的大部分水溅到方寸久身上。小钟心里咯噔,他这个哥哥从前年就任性耍脾气,几天前同他打电话时话比以往多了,还聊了一些工作外的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昨天的电话里,白復汉完全没有提去无梁开会的事。「进来坐坐?他去得早,等会儿就该回来了!」 小钟没有拒绝,今天轮休,既然来了,非等到白老师不可。他没有进屋,在花架的石凳坐下,冰凉刺骨,又立马站起来,靠在西角的木柱上。 方寸久搬了把椅子过来,「你还是坐椅子吧!现在还很冷!」他把插座板牵到花架下,在另一把木椅上坐下,用吹风机给狗吹毛。「它的毛真像人的头髮!」小钟笑着说。方寸久隐约听到他在说话,便把吹风调至二挡,狗屁股坐在地上,两条前腿搭在方寸久腿上。 「你说什么?」吹风轻微的呜呜呜呜,人正常说话的声音能够听得清楚。 小钟嘴角挂着笑,他太喜欢面前这只盯着他眼睛都不眨的狗了,「我也养过一只狗,金毛寻回犬,长得和它一模一样!」狗站起来,走到两人中间,「死了后就不敢再养了!寿命太短。」人生短暂,狗的寿命更短,一次又一次别离会让人把生死看得很重。「它今年多少岁了?」 「十三了!可能也不准确,它是我在路边捡回来的!」 小钟看着院门,一只狗老死后都不想再触碰,更别提在他哥身上发生那种事了。哥哥是一个对家庭充满强烈渴望的人,值得庆幸,兄弟俩都没有因为爱的缺失走上不归路,反而让他们对爱倍加珍惜。 小钟答应了一声。「你哥,白老师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吗?」上学这么长时间,他从未没白诸葛笑过,跟他开玩笑他也只用同样幽默的话回你。 阳光从西边斜射进花架,狗身上的毛吹干,吹干自然下垂,一点儿也不毛躁。身上染了阳光金光闪闪,更觉好看。 方寸久收起吹风和插座板往里走,半晌后他端着两杯金银花茶出来。桌上放着几罐咖啡,是小钟刚刚去车上拿来的。 「这些还是少喝比较好!」 「好,那我今天就不喝这些了!」 金银花有的沉在杯底,有的浮在水面绽开,小钟拿着杯子看花,清淡素雅。以前在哥哥身上发生过什么事?该从哪里说起呢?方寸久坐回原位,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结过婚,还有一个孩子,小名叫窝窝头,脑袋和脸都很圆,肉嘟嘟的,别提有多可爱了!」小钟开口,开口就让方寸久感到意外。「今年,现在应该说去年了,去年五月底的时候吧!隔壁的小伙子和妻子吵架,杀死妻子在家里泼了油一把火把自己烧死了,我哥家在他们隔壁,五月底庆安已经很热了,有火星就能燃的时候,嫂子和窝窝头在家里睡午觉,发现时已经晚了,两个人就这样被活活烧死了!」 小钟说完嘆了口气,「你别以为他很有钱,实际连辆自行车都捨不得买,买也买不起,汶川大地震的时候,钱全捐出去了!还问我借了钱捐。那次他招唿也不跟我打,一个人跑到了汶川,我知道,那时候他是不想活了,想把自己也埋在里面,他这人活得太疯狂!哪知道后来又回来了,听说无梁一中搬到了镇上,说什么有利于休养生息就调过来了。我劝他把工作辞了,出去好好旅游,放松心情,他也不干,非说他生来就是劳碌命,不工作心里就会更痛苦——」 小钟喝了口茶,继续说了下去,「还说在人群中才感觉自己活着,邋里邋遢地在巷口待了一阵,又擅作主张地搬到你们这里来,现在来看,搬来这里是正确的,起码现在打电话不止说那些枯燥无味的数学题了,你不知道,嫂子和窝窝头那么走了以后,他就喜欢和我打电话,讲数学题目,一道题的解就能写满整张a3纸的答题!」 白小钟边说边摇头,「可能在人们眼里他这人挺怪的,也确实挺怪,要是他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麻烦你们多担待——」 「白老师挺好的,我们都这么觉得!」 「是啊!挺好的一个人,偏偏让好人走得这么坎坷啊!」末了又道,「昨天他说发工资了,所以——」 「你是来找他拿钱的?」方寸久问。 「找谁来拿钱的?」外面传来的声音撞破九哥的好觉。 第96章 春暖花会开 细碎的阳光撞碎玻璃落在书桌,桌上摆满课本及各种试卷。右脸感受到温暖,凌穹从梦中惊醒,阳光刺眼,头晕得厉害,还是没能改掉看书就睡觉的坏毛病。她把额前的碎发用手向后固定,扶着桌子站起,闭着眼感觉好些了放下碎发才敢睁开眼睛。 「怎么还不做饭?」杨燕在沙发绣鞋垫。「爸呢?」客厅没有老好人。 「去工地了!」杨燕回,手中的活没有停下。 她走到冰箱,在里面翻出几盒饼干,走到餐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撕开一盒,又起身倒了杯热水。凌楼哼着歌从房间走出来,他没有穿黑色大衣,穿了件宝蓝色带绒外套,这般气质才符合他。他拿过凌穹手里的最后一块饼干送进嘴里,「味道还不错!」 「贱人!」凌穹鼓着眼睛说。看凌穹生气的样子他贱贱地笑了。 「称唿也不错!」说完又咧开嘴露出牙齿,凑到凌穹眼前问:「牙齿上有黑的吗?」 他两颗门牙的缝隙里藏着黑色饼干碎屑,「没有!」 凌楼却转身进了卫生间,他早知道凌穹的把戏。 「我偏不信你!」出浴室走过凌穹身边他得意地说,带出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凌穹喝了一口水,感觉水里都是香水味,又把水吐回杯里,「拜託,你喷就喷,喷这么多干嘛?熏死个人!」她抬手左右来回扇风,企图赶走那股味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你哥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关门声响过后杨燕问凌穹。 她把杯中有香水味的水倒掉,香水味太重,熏得她都不想喝水了。「他有没有女朋友您直接问他不就好了?」她现在对凌楼的事完全不感兴趣。 萧愉拎着黑色皮包,今天她打算和凌楼一起走走就没有穿高跟鞋,带也没带,她发觉即便自己不穿高跟鞋,那群孩子看自己的眼光并没有什么变化,一直以来,一些事情都是自己想当然地在意了。 白老师从客运站走上来,一路走走看看,不知不觉走了半个多小时。太阳悬在西天,打在脸上一开始暖得恰到好处,后来觉得热。他脱掉黑色大衣拿在手里,暗棕毛衣和阳光融合还是热,又把衣领拉开让它不那么用力贴着脖子。 街道两旁的商户的店主都搬着椅子坐在外面,有的聚在一起闲谈。 「白老师!」萧愉知他今天去无梁开会,也知他现在会回来。同一学校的,不想了解不想知道自然不会知道,想知道多的是办法。高三年级的余姓教导主任和萧愉交好,开会她也同去了,随时向萧愉报告着白老师的行踪。 白老师看了眼天空的太阳,站到建筑的阴影处,「你怎么在这儿?不会是特地等我的吧?」站到阴影处,雨后泥土的味道涌进鼻孔,热气腾走了许多。 「知道您是个大忙人!」自从白復汉介绍给他们家如今租住的房子后,两人见面会礼貌性地说几句话。不熟,只是认识的关系。「您也搬来这儿啦?」礼貌性地客套几句。 「是。」白老师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姑娘,脑海突然蹦出周金枝的面容。在巷口她继续装作没认出不认识他,作为回报,白復汉按她的请求说了几句话,也应了好奇心害死猫那句话,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难道她是想尽快解决那段还没开始就已结束的婚姻?这么说来,他们每个人都成了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白老师不为所动,棋子就棋子吧,被人握在手中时而还能感觉到些许温暖,说明于人来说还有用。他坚持到现在,不正是于学生来说自己还有用吗?不需要别人当他棋子,他早把自己当作了棋子。 「我见过您母亲了!」他用较为官方的语气说。 萧愉的神经警觉起来,她想着周金枝和白老师见面的情景,她莫不是想撮合自己和此刻站在阴影处的这个男人,她忽然觉得很好笑。「我妈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白老师觉得没必要提起,「没什么,只是——」他顿了顿后说,「她只怕认出我了!」他也觉得好笑,竟然会真有人把那样的话当真。 「那我先在这里跟你说一声抱歉!」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她跟白老师提起她有个迷信的母亲,白老师不信她真会迷信到这个程度。就和萧愉赌了五百块,结果他给了萧愉那两百四十块,还输了五百块。他不信命,从不,即便遭此横祸也不,他不过想在巷口晒晒太阳,一来二去很多人都当他作算命先生。来同他说话,他渐渐喜欢上这种感觉,在巷口会看见无数个人的人生,他看见吵架或恩爱的夫妻,责备或鼓励孩子的父母,还有各种平凡的个体自营商业户,更多的是年迈的老者,背负过往,在时光的催促下静等一抔黄土。听着各种各样人的诉说,他不看婚丧嫁娶,只看未来。未来都往好的说。 「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到后来总要付出点代价!」白老师说,「你的歉意我收下了!」 在背阴处说了会儿话,风吹着背后的汗蒸发觉得有点冷,他便把黑色大衣穿上。「那您再付出点代价吧!明天来家里吃顿饭?」萧愉笑着说。 「你请还是你母亲请?」 他猜到了周金枝的心思,萧愉想了想之后道:「我请!」 「看情况吧!」白老师放下心,瞳孔映出宝蓝色外套的凌楼,他觉得他应该去,当面把一些话跟周金枝说清楚,主要是对上次的算命事件做出合理解释。其他感情类事件,还是留给他们自己解决吧! 「在巷口的事情你完全可以放心,我已经跟他说过是我自己的主意了!」 白老师点了点头,匆忙和萧愉道别。 又是穿与他同样大衣的男子,还好今天果断放弃了穿黑色大衣的念头,他看了自己的宝蓝外套,又抓住下摆狠命往下拉下来些,步伐轻快而自然。对面年轻男子走来的一举一动都在白老师眼里,他觉得自己也应该这样走路,毕竟他还未满三十三岁。 阳光没入云层,装点着盘踞在天空的白色龙头,音像店播放着《仙剑奇侠传》里的歌曲,是js的《杀破狼》。黑衣服的白老师和凌楼擦身而过,香水味散在风中,白老师没忍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凌楼止住步伐回头,「喂,你那件衣服,什么牌子的?」他的目光始终在白老师身上逗留。 白老师掏出纸擦了擦鼻子,感冒的迹象,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回头,「正宗的花花公子!你的呢?」他在心里觉得好笑,就随口问了一句。 「我的也是!」凌楼很自信地答。 走出几步凌楼又叫住他:「改天一起喝一杯?」 「好!」 白老师走到方寸久家院门,他听说他的爸爸被打了,准备顺道去看。看见停在巷子深处已调转车头的小汽车,又听见院里的声音,知道是他好自由的弟弟小钟来了。在院门外方寸久的话听得很清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找谁来拿钱的?」他走进院门。 「除了你还有谁?」小钟带着抱怨的语气,「你看看,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 「开会,调成静音了!」他在小钟的位置坐下。这样再看,方寸久觉得他课上课下完全两个人,是不想把不好的心绪带给学生们吧! 「你爸爸好些了吗?」白老师问。 「好多了!正在睡觉呢!」 「那就算了,改天我再来和他一起下棋!」方寸久准备去给他倒杯茶,小钟却先开口了,「小兄弟,既然他回来了,我们就先走了!」方寸久看他俩一前一后进了对面齐奶奶家的院子转身进屋。 「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小钟问白老师。 「我还要给你还什么钱?年前就已经还清了!」他的精神是到了低谷,可记忆力还好着呢!谁也别想在他面前含煳。小钟泄了气,他这个哥哥就是记忆力太好,每笔帐都记得清楚,很难实打实从他身上捞到好处,不过说句实在话,他能有如今的生活,也多亏了他。 「说真的,我们电视台有一个女编导,只想想就和你很配,今天你不是休息吗?请她吃个饭怎么样?」 「是请她还是请你吃饭?」白老师话音刚落,小钟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掏出手机,屏幕上现出「妖姐」二字,白老师凑过去看,看后脸上的神色微妙。心里却高兴得很,现在这尊佛终于有人叫走了。 「想比较闲的工作真的只有不工作了!」小钟接完电话后感嘆,说完又折身向院外走。看车子远去,白老师也进了院门。 章医生提着手提包在院门看见那辆小汽车,他忽然觉得自身的渺小,活到现在,连一辆车都买不起,「早知道我也去当老师了!」章医生感嘆。 柳珍在院里拣黄豆,黄豆是好黄豆,就是里面有打碎的黄豆荚,她准备捡了自己生点豆芽。 「你以为老师是随便个人就能当的?」 「那你以为医生也是随便个人就能当的?」章医生进屋放下手提包倒了杯开水又踱到柳珍身边。「刚开过去的那辆车,是不是白老师的?」 「白老师?」柳珍拣豆荚的手没有停下,「你知道坐在巷口的算命先生是谁吗?」 章医生走路只顾前方,现在去上班的沿途有哪些商铺都不清楚,更别说人了,「谁?」毫不避讳自己的不知情。 柳珍也失了神秘感,「是白老师!」她想章医生也不知道其它事,就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那个算命先生还收了萧望妈两百多块钱呢!我看白老师不是那种人!立早也多亏了他从无梁带回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章医生喝了口白开水说。 「读的书全都跑厕所里了!人的好坏你看不出啊?」章医生不屑跟她理论,端着水出了院子,他想到老好人,一股难以说清楚的感觉涌上心头。章立早在书店泡了一天回来就听见柳珍和章医生在讨论白老师,这件事上她和柳珍的观点不谋而合。「章叔叔!」她礼貌性的跟章医生打了招唿后抱着书进了屋。 走进卧室放下书才发现给章医生买的《汉朝通史》还混在自己的一堆书中,「给您买的书!」她在院墙外看见章医生,把书直接塞进了他怀中。章医生看着书,半晌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嘆了口气来抑制内心的激动。 「好事就好好说,非得垮着一张脸!」他脸上露出笑容,看着书心里得意得不行。 白老师回家洗了澡换了衣服后坐在塑料凳子上,从抽屉拿出年级及班级名次表,遇偏科的学生,用红笔划出,又找出以前多次的考试成绩逐一比对。那么多学生的未来都握在自己手中,可不能随意对待。 「在工作呢!?」齐奶奶站在门口。 白老师急忙站起,让了座又搬了凳子让齐奶奶坐,斜阳打在窗棂,窗台染了层橘黄,「今天您就收摊了吗?」 齐奶奶把凳子搬到靠门的位置坐下,屋里墙上干干净净,靠窗的桌上摆着几本书,书的旁边并排靠着两个相框,一家三口旁是兄弟俩,四人都笑得灿烂。 「您有什么事吗?」白老师去给她倒了杯水。 「没什么事,就是觉得挺长时间没看见你了,来看一下,当班主任挺忙的吧!?」她把凳子向里挪了约十公分,避免阳光直接打在脸上。 「忙还好,就是有些操心!」白老师注意到齐奶奶身后的纸箱,走过去拉到另一面墙壁,让齐奶奶有能够挪动的地方,他客厅里除了一张桌子几个凳子几个纸箱,书也没有太多,其他的装饰之物就更别说了。 箱子里是未吃完的桶面和豆腐干,以前他吃面一般加根火腿肠,三聚氰胺事件后小钟扔掉他房间的所有火腿肠,他只好去超市买了豆腐干。这些日子多在齐奶奶家吃饭,忘了箱子里还有方便面和豆腐干。 「孩子嘛,就是不能让人放心,齐磊一个就够我受了,您还管着那么一大帮孩子!」她一个人在家也觉孤独,想找个人说说话。 阳光追着她赶,她只好向正中移了一大步,抬头的瞬间看见桌上的相片。「这是您?」她看着照片中的女人和蘑菇头的孩子问白老师。白老师不知她问的是哪张照片,走过去弯腰看了一眼道:「我妻子和窝窝头,」坐回凳子时他解释,「窝窝头是我儿子!」他又想了想后道,「今年九月该七岁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孩子长得真好看,孩子妈妈也漂亮,您的小伙子也好,真是一家子明星呢!」齐奶奶止不住一个劲儿的夸赞,「您没和他们住在一起?」白老师看着年纪不大,意外的是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斜阳打在白老师脸上,橘黄的光也没能掩盖他脸上的苦涩,「他们已经不在了!」 「哦,您看我这嘴——」 「没事!他们在天上看着我呢!」齐奶奶没再多问,已经不在的人,多提徒增还活在世上的人的烦恼。高空划过几声雁鸣,天气回暖,温度回升,大雁得了讯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翅膀和歌喉。 第97章 春暖花会开 看小钟和白老师走进院子,方寸久到卧室拿了桌上的盒子向巷口的方向走。九哥盪在他身后,一人一狗的身影在地面拉得老长。 凌楼走后凌穹回到书桌前,看到书觉得睡意未消,便决定去看看九哥,顺道也看看方寸久。看到向这边走来的一人一狗,她跑进院里靠着院墙深吸了几口气,难道方寸久真能听到她内心的声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靠墙喝了几口斜阳后她想起昨天方寸久说有东西要给她,说好要来找她的。 「你怎么了?」人和狗脸上都挂着惊奇,原来昨天就约好的,看来天下并非无奇不有。 她回神,看见方寸久带笑的脸黯然的神色顿消,「啊——没什么!」 方寸久看她一副心不在焉又睡意朦胧的样子,「你不会是忘了吧?」 「哪会?」 他没有多说,拿出一个宝蓝色盒子递给她,「你看看,是不是一样的?」她打开盒子,一模一样的项鍊躺在黑色海绵上。 「你怎么——你在哪里买到的?」凌楼还一个劲儿地说这种款式的项鍊难买,方寸久怎么就能买到呢? 「噢,我出去参加节目的时候买的。」 「萧望妈准备让白老师当女婿呢!这线可牵得够长的,她怎么就没算到白老师已经结婚了呢?结婚还不算,都已经有孩子了!」杨燕坐在沙发上对柳珍说。 「谁说的?」凌楼听到这里坐不住了。 「我看白老师和萧老师就很配,两个都在同一所学校教书,互相也有个照应!」两个女人仍在自说自话。 「老思想,都什么时代了,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不定人家都已经有男朋友了!」凌楼气焰嚣张。 「对,我也觉得很般配,成熟稳重,不像某人,」凌穹附和,上下打量着凌楼,「还像没长大的小孩子!」她得了方寸久给的项鍊,高兴着呢。 「你说谁呢!」凌楼顺手抓起手旁的靠枕扔了过去,凌穹抓起旁边的另一靠枕挡住,两个靠枕隔空相撞,其中必有一伤,凌穹拿的靠枕在她手里,凌楼扔过去的弹上茶几。叮咚一声脆响,茶水稀落的洒在桌上,茶杯转了两圈后摇摆着站住。 杨燕开门从卧室走出,手里多了条裤子,还是三年前穿的吧,现在穿腰间多了几尺,闲来无事,改一下也好。「说着说着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她走到凌穹坐的沙发旁,凌穹急忙蜷缩了腿,待杨燕坐下,又盘腿坐着。「拿抹布把桌上的水擦干净!」两个女人在一旁讨论裤子该如何改的问题。 凌楼沖凌穹努了努嘴,「你去!」见凌穹没反应干脆用命令的口吻重复了一遍。 「凭什么我去?你自己去不行吗?」凌穹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见凌楼半天没反应,去厨房拿了抹布擦水。 「你看看,你平时还总说我偏心,他叫你去你还真去啊?」杨燕看凌楼还安稳躺在对面的沙发便说,凌穹心里也纳闷,每次嘴上说着不干,很多事情到最后还是她做。说好听点,她大人有大度心胸开阔不跟凌楼计较,说不好听的,她养成了被别人使唤来去的贱脾气。 凌楼又在沙发躺了片刻,还是决定去找萧愉问问清楚。 方寸久坐在酒馆欧阳诗常坐的位置,方便面和章林生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书和零食。「终于等到萧望这个小气鬼去买光碟了!」方便面抓了把揉碎的面放进嘴里。 章林生被一道数学题牢牢困住,抓耳挠腮了一阵也没有想出来,心烦意乱,又听见方便面的嘴里嚼得正欢。「你声音小点行不行?」他没有抬头,听起来很不耐烦。 方便面一开始嚼着方便面没有留意他的话,嚼完觉得那语气不对。不满道:「老么你跟谁说话呢!?」 章林生只顾做题,没有理他。 天空又落下毛毛细雨,潮湿泥土的味道入鼻,方寸久觉得屋里沉闷,便走到门口。白老师和萧愉并排走过来,两人之间很礼貌地保持着距离,他看着这样的画面,觉得很是和谐。 「那不是白诸葛和萧老师吗?他们真在一起了?」方便面把脑袋搁在方寸久肩上,他的头颅随方寸久转身又掉了下去,暗想萧望妈这根红线还有点作用。他用手扶起脑袋,又摇头晃脑地转了几圈,感觉颈椎的酸痛好了许多。 凌楼走出院门看见有说有笑走来的两人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自己脚上的棉拖鞋,再看洗得褪色的旧棉袄,觉得这样见面太掉面子,又怒气沖沖走了回去。 凌穹躺在沙发,已经有了沉沉的睡意,门敞开泥土的腥味推推搡搡进来,吸入鼻孔冲上脑门睡意立即被带走了,窗上的彩灯摇晃了几下,盪走了所有的不快。凌楼从门外冲进来,把春天的气息也带了进来。他进屋迅速换了衣服,选来选去,也只有宝蓝色外套入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你今天不是不上班吗?」柳珍已经回去,杨燕拿了针线正在改裤子,站起来正在腰间比划。 「我的皮鞋呢?」凌楼走到玄关,鞋柜里外都找了也没发现他那双闪亮的皮鞋。 杨燕比划好了又在沙发坐下,「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凌楼找了双白色运动鞋穿上,「能休息吗?正忙着给您找儿媳妇呢!」半截声音留在门里半截关在门外。 「你哥谈恋爱了?」杨燕心里欢喜,语气淡定。 「可能是的吧!」进屋座机铃声响起,杨燕坐在沙发边上便接了。挂断后又一个劲儿地叫她已经进了卧室的女儿,是方便面打来叫凌穹去酒馆,她知道他们又买了cd,正好也学习得累了,稍稍放松也不算耽误学习。 凌楼身子在院里,头探出了门外。等到萧愉和白復汉走近,他迅速跑到楼梯间,理了理头髮后淡然从门里走出。「白老师,啊,您是白老师吧?久仰久仰!」他伸出双手握住白老师的右手,白老师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几天前不是见过面还说过话吗?约定了喝酒的事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时间,看凌楼现在的样子,铁定了心是想让萧愉觉得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啊。 白老师看透了他的小心思,伸出左手覆上他的手,「您是?」再准备抽出左手时,一股力道让他的手无从逃脱。一个想抽手一个偏偏不肯,暗自较劲。 「我是——」凌楼咬着牙,暗想白老师虽一介教书先生,力气倒不小。 「噢,您是萧老师的——」白老师话锋一转,「您是萧老师的邻居吧?」 凌楼稍一分心,白老师一团白一团红的手同他的手分开,白老师的手交握在身前,凌楼把手放进口袋。「嗯,我是她男朋友!亲爱的,」他伸长脖子对站在白老师身旁的萧愉道,「我先去上班了!下班后咱们再去逛街!」 凌穹开门到楼梯间凌楼的话听得清楚,听后再也嘣不住心里眼底的笑意,她想像着他说这话时的神情,无法用言语形容。 「亲爱的,那我先去上班了!下班后咱们再去逛街!」她追上去学他的语气。凌楼心情欠佳,看她一脸欠揍的表情心底满满几大桶不快活。「找死,再说我告诉方寸久!」他知道这个妹妹最乐意在方寸久面前的形象,凌穹收住得意的神色,尽量表现得不在乎,「告诉就告诉,我还怕他不成!」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快步走开。 白老师大方的进门脱鞋换鞋,周金枝站在玄关,眉开眼笑接过他手中的包。光头强站在周金枝身后,不说话,神色平静。几天前他把车放在客运站,徒步走回,隔着一条街看见萧愉和凌楼手拉手进了贸华购物,现在看白老师又进了自家门,他想得找女儿好好谈谈,凌楼是个好孩子,女儿也是自己的掌上明珠,两个人能成自然是皆大欢喜。可是这件事暂且又还不能跟周金枝说,以她的性子,过不了一个时辰就会闹得这巷子人尽皆知。孩子们没说自然也有孩子们的考虑。 他还在心里掂量说还是不说,没想打被周金枝搅出个白老师来,但愿这个白老师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这件事也怪他,知道周金枝有如此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为何没有抽时间找白老师谈谈呢?桌上菜品丰富,做了只有节假日才能吃上的大龙虾,还有红烧肉及山药熬腊肉等稀有菜品。 「打扰了!」白老师眉眼舒展,礼貌而客气。 周金枝惶惑,眼前的这个人谦卑有礼,说话还算中听,英雄不问出处,今天把白老师叫到这儿来,也是嘆嘆他的口风,她自己对算命看日子那件事倒不怎么在意。 长桌左两人右两人相对而坐。 「白老师现在还是一个人?」周金枝尽量把话说得委婉。白老师看着碗里的大虾腊肉鸡蛋心里确有些感动,以前放学回到家中,不正是想这样大吃一顿吗?可事实正好相反,回家弟弟可怜巴巴的眼睛还望着他呢,做熟了也只有玉米饭和青菜,吃米饭是上大学以后的事了。 小姑是他们名义上的监护人,他总觉得自己是她的监护人才对。自表妹在游乐园被拐骗后就沾上了酒,找着找着就开始同小姑父吵架,离婚后就越发离不开酒,他大三那年小姑胃出血去世。后来和张晓谨结婚后日子变得好了,虽不至于每餐大鱼大肉,却也是幸福美满。 「我结——」 萧愉急忙打断他,「白老师还有个弟弟!」 周金枝立马来了兴趣,「多大啦?是还在上学吗?」 白老师把送到嘴边的莴笋放回碗里,手里拿着筷子,小心道:「小我四岁!」 「那应该工作了,现在在哪儿工作?」 光头强在一旁皱眉,说是请人来吃饭,怎么看都是在明目张胆不遗余力地打听人家的家世背景,「好了,你先让白老师吃饭不行吗?」 吃完饭出来白老师给小钟打了电话支会了他一声,那头小钟一听就急了,没见过他哥这样的,这种时候竟然把他卖了,还说什么——他一个被人唿来喝去的司机,竟然被说成是重要电视节目的编导。 白老师这顿饭吃的艰难,他还是太知识化了,周金枝的能力,可真让他开了眼界,他说小钟还没有对象,又说了小钟的许多好话才得以脱身,白老师只能暗自祈祷自己这个弟弟争口气,能够帮他化解一下危机了。 第98章 云上阳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三月底的风熏得人微醉,孩子们在方寸久的房间实在过于拥挤,欧阳诗便特地收拾了一间空屋让他们学习。在欧阳诗把房子收拾出来后,方便面立马宣布他会认真学习,自觉屏蔽掉影视,不求考上北大清华,至少也要考上211级别的学校才对得起他经歷两次復读的折磨。说是学习,其实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偷看电影。 「这次考得怎么样?」萧望躺在方便面旁边。 方便面把两只手臂都枕在头下,明显舒服了许多,「不怎么样!我真不是读书的料儿!还不如回家养猪!」他哈出一声,夜空中全是星星,没有月亮。一闪一闪,像流动的人群,是地上的人在天空的倒影,死后化作夜空中的星星的话随会随小孩浪迹的心在风中飘散吧! 「读书怎么会那么吃力呢?」他头向左偏,看着方寸久。 方寸久完全沉在满天的星河中了,他没有见过天上的街市,感觉比人间霓虹闪烁的街市更加吸引人。「读书吃力吗?」他反问方便面。 方便面把头放正,依旧看天,和方寸久讨论读书就是在自损自贬智商。不过在他面前自损自贬智商也无所谓,他就是个把别人的智商玩得团团转的傢伙,他想他考上个二本院校都是难上加难。 「这种事你怎么问他?不是自讨没趣吗?」萧望插嘴,「你应该问我呀!我倒觉得读书没多大意思,还是餵猪好,跟你作伴还能在飢饿的时候宰了吃,世上真没有比猪还好的动物了!」 「你把跟你作伴的杀了吃,真残忍!」凌穹原本躺在萧望边上,后来嫌他话多便到了方寸久身边。她在方寸久身边说话不敢大声,害怕大嗓门惹得方寸久心烦。 「你今天怎么了,喉咙不舒服吗?」方寸久问凌穹。 萧望在那边嗤嗤地笑,凌穹尝试了一下,根本踢不到他,只能寄希望于眼神能够杀死对方,萧望的笑声并没有停止,反而笑得更为放肆。 「你笑什么?」连方便面都觉得惊奇。 「我笑有那么个人——」他右手摸着喉咙,清咳了一声道,「赵敏那样的女人也心心念念着张无忌!」 方便面没听懂,「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故作高深。凌穹却懂了,「意思就是你活不过今晚了!」凌穹站起来,越过方寸久和方便面到了萧望身边。方便面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方寸久沉在天上的街市中不可自拔。伴随一声惊唿,一片瓦重重砸在地上。 章林生从题海中惊醒,急忙从卧室跑到客厅,沙发上坐着吃方便面的章立早,放松了许多。「什么味道的?」他矮下身子盯着外包装看,章立早把面桶抬高些让他看清。看到「老坛酸菜」就泄了气,章医生管得紧,平时不让兄弟俩吃方便面,说对身体不好。他们平时也偷着吃,还是最喜欢泡椒牛肉味。 「爸最讨厌这股味道你还在这儿吃,小心着骂!」他不想吃,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出去了!不到凌晨不会回来!」 章林生应了声,肯定是爸爸们又去酒馆倾倒生活的酸甜苦辣了。至于柳珍,应该也去了某家闲聊。他站起来,准备回卧室继续在题海遨游,脚碰在桌子上,撞得桌上瓷盘里的杯子你碰我我撞你,突然想起他是听到了声音才跑出来的。 「刚才是什么声音?」他回头问章立早。 几口面吃得她满头大汗面红耳赤,她喝了口汤,拿了纸擦汗,「是方寸久他们那班孩子吧?」 「说得你比我们大一截样!你现在不害怕方寸久啦?」 「我干嘛要害怕他?」她不是辩解,原本就不是害怕,而是躲避,不是因害怕躲避,是为自己的躲避而害怕。他和章焱有着同样温暖的笑容,现在她开始明白,那样的笑容不是为了让人对生活失去希望,而是为了让人找回希望。 「不害怕就好!」章林生走到院子里又走了回来,「一起去晒星星?」 「说了多少次不要吃这种垃圾食品,怎么就是不听劝呢?」章医生站在章林生身后撇嘴皱眉。章林生没有回头,他用唇语问章立早:「你不是说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吗?」章立早耸了耸肩膀,同样用唇语答:「我怎么知道?」 章医生此刻的心情很是不错,他侧身费力从他儿子身边走过。 「您没有去酒馆?」 「我去酒馆干嘛?多的是事!」章立早忙一口喝掉碗里的所有汤,以免那味儿散得更开,喝完没忍住打了个咯儿,泡面的时候水倒得太多,一不小心把汤都喝完了,她觉得肚子太撑,应该出去走走才是。 章医生走到卫生间门口,「把窗户都打开让味儿散散!」他本来是要去酒馆,走了一段肚子作祟响了好几声后阵痛,都怪自己消化能力太好,他只得返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回来。 「找藉口!我看您是更喜欢厕所吧!」章林生听到了章医生肚子里的响动却不说破。 「章医生怎么还没来?」老好人问,章医生一贯守时,绝对让别人等他的情况。小头爸爸想起了什么往回飞跑,「哎,主人都不去了我们还怎么去?」光头强叫他。 「等我一会儿!」小头爸爸的头髮如风中荒草一个劲儿像后拔,制造出百米冲刺的感觉。 白老师在灯下批改试卷,以前都习惯在学校完成这一系列的工作,现在觉得在这间小屋子完成更为加舒心。批改完他走到院里,东西碎裂的声音让其他的心脏为之一颤,寻着声音走出院外,看见一人从昏黄的灯光下冲过来,近些才看清是小头爸爸。方建中如一阵风扑在白老师身上,「就差你了!」白老师被他拉着不明所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爸爸们站在酒馆前没有进去,欧阳诗搬来木梯,老好人急忙接来搭在墙上。两个朱漆雕花大灯笼,右边一个灭了两三日,还希冀它自己能亮,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又酿酒又开酒馆现在还当起了电灯维修工?」光头强开玩笑似地说。 「我不当维修工换您来当怎么样?」她笑着说。老好人站在一旁透过窗户看里面的酒客,不搭话。 光头强跃跃欲试,「不瞒您说,家里的电器,哪样坏了不经我的手,经我的手准能修好!」他向梯子走去。 章医生出院门与白老师和小头爸爸碰面,他愣了两秒后露出笑容,「白老师,您好!」 「章医生,今天是什么节日?」 「什么节日?这不是天天都在过节呢嘛!」 小头爸爸皱了皱眉,「多礼!浪费时间!」他推着白老师向前走,章医生紧随其后。 瓦片飞出落在地上屋顶的几人才反应过来,「stop!stop!」方便面止住萧望和凌穹,不标准的发音惹得方寸久在一旁傻笑。凌穹不愧做过萧愉的学生,当即承袭了她的部分手段,左手拧着萧望的左耳不松手,右手抓着他的头髮,稳稳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女侠,女侠——饶命!」萧望右手捂着右耳,左手抓住凌穹的手腕,以求她的力道能减轻点。方寸久坐起来,把萧望的手和凌穹的手腕分开,「好了,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屋顶塌了怎么办?」凌穹勐的松开抓住他头髮的手,只觉得手上黏煳煳。 「你是有多长时间没洗头了?」 「大概五六天了吧!」他坐起来,用手把头髮向后薅了两薅,「没办法,我妈这几天管我管得太严,学习上不去都不让洗澡洗头髮!」 凌穹原本想这么坐着,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只得下楼去洗手。 「那不是你爸吗?」萧望问方寸久。 「没骨气的傢伙!」方便面对萧望的求饶颇为不屑,实际他面对凌穹也没较他不屑的人有骨气多少。方寸久看巷里,白老师、小头爸爸和章医生站在一起,他从屋顶站起,「是不是要去看《无间道》?」方便面把脖子撑起来问。这部电影他看了不下六遍,也不觉得烦。 「那就交给您了啊!」里屋有人在叫欧阳诗,她便把换灯的工作交给了光头强。 「放心,放心,都是小事儿!」 光头强爬上木梯,老好人回神,走过去帮他扶住木梯。 「光头强!」小头爸爸叫了他一声,光头强的手还没有碰到灯笼,灯笼骤亮,照得他面颊通红。红色迷人眼,他擦了擦眼从木梯走下。 老好人把手放在小头爸爸肩上,「你可比光头强强多了,光头也不强了!」又道,又指着右边的灯笼,「这是为你亮的!」 光头强站在一旁笑,小头爸爸身后站着章医生和白老师,章医生站得笔直,如同一支箭,白老师站得自然,像一朵傲雪凌霜的菊。五个人在东边最里面的桌子落座,时西边的最后一桌酒客四人在柜檯结帐。欧阳诗把钥匙给了小头爸爸迳自走了,「这顿可要免费!」光头强说。 欧阳诗走到门口回头,「免,当然要免,不过你们可不能说我坏话!」 「怎么敢?」爸爸们异口同声。他们才不似女人们坐在一起数落自家丈夫的不是呢! 章医生不喝酒,他象徵性地倒了杯白水,其他人也习惯了,并不劝他。 「白老师还不习惯吧?」光头强笑着说。 老好人放下酒瓶,「现在不习惯,多来几次就习惯了!」白老师没有说话,他目前还没有别的打算,也没想过在这里久居,只是觉得人生中该有这么一处停栖之所就来了。「来点儿?」老好人扬着手中的酒瓶问。窗户没有关上,外面起了风,从窗户进来吹得头顶的白炽吊灯摇晃,「来点儿吧!」白老师把杯子递过去。小头爸爸端了两盘花生米和一盘鱼干,「不多说,你是肯定会要的!」老好人看了眼方建中说。 酒至三巡,席间白老师的话最少,「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能死抓着不放不是?」老好人两颊泛红,看着坐在身边的白老师说。「你看看我们,哪个没有带着一身的苦闷?人只要还活着,就说明人生还不够糟糕!」他又喝了口酒说,「不对,就算人生已经很糟糕,也不能想着去死不是?」白老师的事他有所耳闻,「今天叫你出来呢?就是想劝劝你,我别的本事没有,话也不会说,太老实了,走到哪里都有人欺负呀!」 光头强不胜酒力,已经喝得趴下,小头爸爸不是醉了,而是睡着了,他在出门前吃了药。他的头枕在坐得笔直的章医生腿上,章医生觉得腿酸得厉害却不敢动。 「哎呀——」声音过后桌子震动,几粒花生滚出盘子,在桌上蹦跶了几下落地。 第99章 云上阳光 三月暮站在阳光下锄田薅草砍柴汗水会湿透衣襟,坐在家里褪去棉衣会觉得冷,杨燕和周金枝坐在院里闲谈,说了不过十来句话,一阵风来吹得她俩搬着椅子先后进了屋。 「白老师还有一个弟弟呢!说是在无梁工作!」周金枝把杨燕拉进屋里,开始讲述请白老师吃饭的所闻。 杨燕不以为怪,她在欧阳诗家里见过一个长得白净的青年,彼时她们从后院的酿酒处出来,瞥见白老师和白小钟,一晃就成了背影。再追出去,白老师挡在边上,没能看清小钟的脸,奥迪的车却看得清清楚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杨燕在沙发坐下,周金枝坐在她旁边,「他们两个以前早就认识,我们租的房子,还是白老师帮忙找的呢!」周金枝继续说。杨燕想既然他是戴墨镜的算命先生,为他们介绍房子也不足为奇,出租的信息牌,当时不正是放在巷口的吗?人真的可笑,一个教书育人的好小伙坐在那里想想感受点活人的气息,便被人从外表判断当作了算命先生。 「我也不指望她能找到白老师那么好的人,对方也不需要对我们好,对她一个人好就可以了!」白老师散尽家财并投身汶川地震救灾的事情她从欧阳诗处已有耳闻。「我这辈子是成为不了那样的人了!」周金枝发自肺腑地说,她这辈子做饭打扫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已已经不容易,再者也没亲歷过那样的苦痛,粗人一个,不可能有那种捨身的觉悟。看到路边的五块钱会不声不响捡起揣进腰包,并且为此高兴整整一天,自己过得好就好,哪还有心思去管别人? 敲门声响起,周金枝忙去开门,顺便瞟了眼墙上的时钟,指向十点。「你今天回来得早些!」 光头强醉得厉害,即便桌子震动也没能把他吵醒。章医生低头,腿上小头爸爸的小头不见了,他低下头张望,小头爸爸已经熘到了桌子下面,声音就是他弄出来的。老好人和白老师回头,还是白老师的反应迅速,急忙弯腰把小头爸爸扶了起来,「怎么样?没事吧?」 小头爸爸睁开惺忪的双眼,电灯在眼前晃得刺眼。他又闭上眼沉沉睡去,似乎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白老师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看得发呆,「没事!」章医生把小头爸爸的脑袋扒拉了一圈,没有起包更没有流血,这种情况他们早就习以为常。 「我跟你说,」老好人把白老师拉过去,拍着胸脯,「我要是早一点结婚,凌楼现在也有你这么大了!」他掰着手指算。 章医生心里发急,老好人喝完酒后最喜欢唠叨,已经见怪不怪,倒是光头强,以前每次聚会就他一人喝得最多,脑袋清醒得很,现在好像也没喝几杯不知怎么就醉了。先前喝完酒就数光头强的话最多,现在想想,真有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感觉。 发急的章医生手拿筷子捡花生米吃,「所以,孩子,你还年轻,这么优秀,妻子孩子都可以再有!」事故发生后白老师最怕听见妻子孩子之类敏感的词,他嘴里答应着,低头看着桌上白色盛花生米的瓷盘,窝窝头和晓谨的笑容仿若就在眼前,小傢伙手上衣服上脸上总是各种颜色粉笔灰的笑着叫爸爸,想到这里他没忍住,眼泪啪嗒落在红漆木桌。他头微微向后挪动半寸,滚烫的泪水打在手背。 「发生这样的事,都是人所不愿,你说说,去年年关的时候吧!凌穹妈好好地走在路上,没走马路中间,没闯红灯,一辆车!」他右手从右向左滑出一条水平线,「就这样,」他又伸出左手,「就这样被撞了!」老好人语无伦次。 「还有——」他看着章医生,又打了个咯,回到嘴里的一点酒又被咽下,「章医生一家,地上动了一下,那么多人跟着遭殃,都是逃出来的!孩子!」他又拍了拍白老师的肩膀,「你看看,我们不也活得好好的吗?」老好人的余光扫到小头爸爸,「对,还有小头爸爸!算了,小头爸爸就不说了。所以啊!孩子,你要向前看,没有过不去的坎。要是真找不到结婚对象,我把我女儿嫁给你!」 章医生听到此处便笑了,说他醉了吧!说的话比清楚时还要清晰明白,每个人的苦痛,不是束得头头是道吗?说没醉吧!最后的提议又太不切实际。「还有,章医生也有个女儿,你看不上我家的,他家的也可以,是吧,章医生?」章医生筷子夹住的花生米悄然滑落,在瓷盘边缘打了几个转儿后落在桌上,最后跳到桌角。 「是——」章医生茫然地答应了一句,再看瓷盘,他夹的是最后一颗花生米,最后一颗竟被他糟蹋了。想到自己的肠胃,又是一阵后悔,肚子不舒服就应该少吃花生米。 白老师鼻涕和眼泪煳在一起,听到老好人对他终身大事的指派却脸红了,白老师只在生气时红脸,此刻却红得像西红柿,脸红的白老师就更不敢抬头了,身旁的章医生双腿保持不动身子前倾伸手抽出几张纸递给他,他是看清了白老师的眼泪的。「章医生,您可同意了啊?」老好人死死咬住章医生不放。 周金枝打开门,门外站着欧阳诗,她手里拎着两瓶白酒,「他们都消愁去了,咱们也来点儿?」 「对对对,就他们能喝酒呀!咱们也能喝,比他们更能喝!」周金枝急忙把她往屋里让,这光头强,下班都不先进家门只把车往院儿里一放就混着喝酒去了。她走过去把饭桌上的桌罩掀了,女人们帮她把桌上的剩菜端进厨房,随便炒了几个下酒的素菜。 坐定后欧阳诗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酒,「也不知道柳珍在干嘛?就差她一个了!」 柳珍左手扶着齐奶奶走在昏黄的路灯下,右手提着没卖完的各种香辛料。她的鼻子灵敏不敏感,觉得这些味道混在一起煞是好闻。「拜託你件事!」齐奶奶捂着左胳膊肘,发生冲突时她被人推搡到水泥台阶,胳膊肘磕在上面当时没有感觉,现在感觉到疼痛。 柳珍知道她的意思,却不答言。对方明显是在找茬儿,这样的人就该给点教训,「您吶,就是心肠太好,换做是我,看不把他们送进监狱!咱们有什么可怕的,老师医生警察都有!」她的声音越说越高,越说越快,说着说着根本就停不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齐奶奶心里着急,这孩子是心里最装不住事儿的,有什么事只顾一个劲儿地往外倒。叫谁碰见也不该让她碰见啊,回去准闹得人尽皆知,那她还有什么脸面! 从远处山峦的豁口拐进一道风,柳珍闭眼扭头以免沙子迷了眼睛,风后又来了更大的一阵,两个人都不动了。「三月份哪来这么大风?」柳珍把脸埋进高领毛衣。 齐奶奶指了指东边山的豁口,「和我这牙齿一样,缺了就关不住风了!」 忽然「哐当」一声,像大型载重车卸下车厢石头的声音,瀰瀰中还传来回音。「不会是哪里的房子塌了吧?」周金枝放下酒杯说,杨燕心里不安,曾有过舟山群峰即将倒塌的传言,如若真的倒塌,那山下山中的人家岂不是全都遭了殃。就这样吧,拜託,就维持现在的原状吧!什么都不要再发生了好吗? 「出去看看?」欧阳诗放下酒杯,她较为冷静,地面没动,房子倒塌山倒塌的动静都比这大很多。 章林生走到方家院里,抬头遥望屋顶已没了人,孩子们都从屋顶下去了。忽然一阵风吹来迷了眼,在他揉眼睛饿时候,一阵风如风卷残荷般卷得他后退,靠墙才站住不动,他心里惊慌,原来安居镇还有这样大的风,岂不是连房上的瓦都能吹走? 走上台阶,「哐当」一声他急忙回头,院里的旗杆像一根从手中脱落的筷子,还没看清,水泥地面滑出很长的一道湿印,铝制水盆在地面翻身打滚,滚到花架又是「哐当」一声。 他叫了几声方寸久,却没得到回答,声音都被风带走了,到家门口敲门也没有人应,狠命敲打方寸久才来开门。「好大的妖风!旗杆都吹倒了!」 方寸久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他听到了「哐当」的声音,像火车驶在铁轨,完全没和风联繫起来。「起风了吗?」 「好大的风!我都险些被吹走了!」章林生进屋,孩子们正围着电视看电影,电视机的声音开得老大。 第100章 云上阳光 天空阴云密布,说好的迎接春天,迎接的全是厚重的阴云以及接不住的大雨。闹铃声响过后,白老师从床上坐起来,头很晕,嗓子眼儿全是苦涩,他又在床上坐了片刻才开始穿衣,窗户透出一星半点儿亮光。打开窗户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他非嗜酒如命,也非滴酒不沾。妻子离开后就没再喝过酒,喝酒误事,身边没了提醒他的人总觉得不放心。 小头爸爸昨晚被送回来时依旧睡得不省人事。他两只脚跟着老好人和光头强动,意识却不清醒。方家院里不狼藉,只有倒在地上的竹竿和扣在花架角落的铝盆,还有一些冬天绿色不褪的树叶。 老好人早上脸没洗牙没刷,走到院里看见满地的落叶,就扫了几浪。此刻他手里拿着扫把到了方家院里,旗杆被吹倒,唱国歌是不可能了。「你这维修怕是要几天了!」 小头爸爸走到花架,随手拿起铝盆,那盆被风推得一路磕磕绊绊,全身大坑小坑面目全非。 又是沉闷的「哐当」一声,光头强吓了一跳,他晚老好人出门,醒得很早,意识清醒,就是不想起床,捱到六点,想到小头爸爸振奋的国歌声才爬起来。人生总要立个目标才好,和一群人在一起向着国旗国歌奔跑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也急于去表现自己,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苦练,他不仅能横流倒背歌词,调调也在节拍上,这段时间为了练好这首歌不知着了周金枝多少的白眼跟嘲笑。 盆在老好人面前打了几个滚儿停住,「你怎么又惹他了?」光头强问老好人。 「我哪敢呀!」 「喂!你们过来搭把手呀!」小头爸爸两手扣块水泥砖。 「一看就是没做过体力活的人!」老好人过去,左右手各提一块砖走到旗杆下。竹竿倒在水泥地面,原本只用水泥掺细沙焊着,昨天那样的狂风,自然受不住。几个人用砖围在四周,又找了石片儿塞住,只要放手竹竿顶上像挂了重物往地上倒。 「不用水泥不行!」老好人说,小头爸爸的手还握着竹竿,「今天就算了吧!下午我带点水泥回来。」老好热又一本正经地说,小头爸爸完全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花架,花架下的石凳上放着已经褪色的红旗。一连下了好几天雨,昨天下午天空才朗了些,朗了的天空映着红旗越发好看,可偏偏晚上起了大风,吹倒了旗杆。 白老师走出出院门正好看到章医生从巷子那边走过来,喝醉的人睡一觉就可能把昨天说的玩笑不当玩笑,他们两个清醒的人,心胸再怎么开阔多多少少都会受到昨天事情的干扰。白老师迟疑的时刻章医生以龟的姿势兔子的速度走过来了,只是说说而已,白老师安慰自己。 「章医生早啊!」白老师先跟章医生打了招唿,章医生点头回应,随后两人都默契地走进方家院子。 由于竹竿立不住,白老师就做了扶竿人,小头爸爸和章医生克服困难把旗升上了顶端。老好人和光头强在一旁慷慨有力地唱,唱得人精神振奋斗志昂扬。 方便面经过院门被爸爸们奇异的升旗方式吸引,他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笑意,在学校他最烦每周一的升旗仪式了,站在田径场有气无力地哼着调调,唯一的好处是升旗仪式比做早操的时间短,迅速升完旗就可以去吃早餐。「搞不懂他们这么做有什么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方寸久靠在墙壁内侧,书包拎在左手,「怎么没用,早上高歌一曲把想来的快来的已经来过的不快都赶走了,不好吗?」 方便面捋了捋额前的发,「要是不快能这样赶走那我天天都去唱歌了!」他又揉了揉眼说,「早知道昨天晚上就睡在你家了!你是不知道,晚上的那个风呀!吹得屋后面的竹子鬼哭狼嚎一样!中午要补个觉才行。」他跨上自行车,准备出发去学校,方寸久走到花架下扶起倒地的自行车,还好没被吹跑。 光头强昨晚没有实质性地喝醉,他只是轻微的醉了,那时胃有些难受,便趴在桌上闭目养神,大家都以为他醉了,老好人的话和章医生的表态他听得一清二楚。「你要把立早嫁给白老师?」升旗仪式毕往自家走时光头强低声问。 章医生看了眼光头强,「你是怕把你家萧愉介绍给他吧?」光头强脸一沉,从口袋里掏出毛巾擦了擦头,唱得太厉害,他久居在身体里的汗咕咚像一眼泉从头顶喷出,春天的号角终于吹响了。 「我家愉儿已经有对象了!」他看见白老师挎包走在前面,遂别了章医生去追白老师,白老师的腿长,他的脚步迈得飞快才气喘吁吁在巷口追上。 「白老师!」 白老师闻声回头停在原地,等待脚步左右开弓的萧老师的父亲,光头强吐出一口热气,单刀直入,「今天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找个地方聊聊?」 章医生会意,他找他必定是聊萧老师的事,上次吃饭席间他一言不发,对自己客气备至。他看出他只是把他当作客人,「好,那就中午十二点,在我家吧!」光头强应了声,今天他休息半天,下午两点半才会出车。 齐奶奶睡到十点才起床,穿裤子费了半天劲,昨晚回来手肘的伤擦了药,腿好像也没碰到哪里,现在却觉得膝盖异常疼痛。世上总有那么些人,把你的好言相劝当作是对他的贬低,昨天她虽然没有看到唐番,但他手下的那帮混小子,她还是有印象的。 「什么?你奶奶被打了?」还没走出校门,萧望便炸出一声。左看右看,似乎就他一个人不知道,其余的几人下课时间已经互相通了气。萧望在四楼,他们嫌太难爬楼梯,就没有即时告诉他。早告诉晚告诉结果还不都一样,他也不能逃课冲出校门替齐奶奶报仇出气。「谁说的,谁说你奶奶被打了!?」 「我!」章林生蜕了胆小怯懦,像在课堂上回答问题般大声,他进步明显,老师们对他也和气了许多。只要有人类存在,偏见就不可能根除,这是章林生这段时间悟出的特别道理,唯一的解决办法只有自己奋起直追,让别人刮目相待。 「是真的?」萧望再次确认。齐奶奶平时一副慈祥样儿,和谁说话都和和气气,除了上当受骗的份儿,又还会和谁人起冲突?再者即便被人骗了,她都一笑而过,她还会受不了谁?「只有被骗的份儿,哪会和人起冲突?是不是弄错了?」 「什么被骗,那就是一出闹剧好不好?」方便面对萧望所言提出疑义。 凌穹在一旁听得糟心,她对这种场面已经做到了充耳不闻,看到方寸久皱着眉头,似乎很想结束这段没必要的争论就先开了口。「好了,是解决问题重要还是你们吵吵闹闹重要?」 章林生自然是听柳珍说的,「我已经给唐番那傢伙下了战帖!今天我非要给他点颜色不可!」方便面气势汹汹,午间操时章林生透了风声给他,他向班主任撒了谎说肚子痛要出去弄药去,偷跑到前进网吧,没见到唐番,向游走在他手下的几个小喽啰下了战帖。 刚走出校门,一个学生模样穿得花里胡哨的人穿双拖鞋噔噔地过来,还有一段距离时,掏出一个鲜红色纸飞机在嘴边哈了口气扔过来。飞机拐了几道弯直直撞在方便面怀中,他张牙舞爪才勉强接住。 「看来这封情书很沉重啊!」方寸久笑着说。 「哥你开玩笑听着怎么都那么舒服呢?」 「贱脾气!」萧望没好气,趁方便面分神的时候忙从他手里夺过飞机,散开来看,看了第一句就绷不住笑了。方便面凑过去看,萧望蹦开,方便面到底腿长点,几步追上萧望,如秋风扫落叶把红色信笺扫回手里。他睁大眼睛细看,哪里有值得可笑的内容,信笺上歪七扭八写着「有种明天中午来菜市场」,后面还画了一双斜眼,意为鄙视。 「老子现在就有种去!」 方寸久把他插在腰间的双臂默默放下从他身边走过,他追上去,「哥,你有没有更好的方法,那种,不需要动手用脚的?」 「那怕是只有把你的手脚都剁了!」方寸久一本正经。 下班后白老师没去食堂吃饭,回家匆忙把屋子收捡了一番,把装有方便面和豆腐干的箱子搬进了里间的卧室。收拾完毕去齐奶奶家拿茶叶,却发现她今天中午没有回家,这种情况少有发生,没有来得及多想,赶紧回家烧开水。 水还没烧开,光头强已经拿着瓶酒晃悠悠走进了院子。 客厅里只有一张桌子,是白老师的办公桌。他把茅台酒放在桌上,在旁边的塑料凳子上坐下,拉开外套拉链两手搭在膝盖上。白老师在他的注视下给他倒了杯白开水,光头强接过放在桌上。 「现在喝点儿?」白老师站在旁边没有坐下。 光头强摆了摆手,「特地给您带来的!累了喝点儿,第二天早上起来,一切都好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白老师这才拉来墙边的椅子坐下,「您费心了!」 「真是,还跟我客气什么?」说不客气实际两人都客气了一番。 光头强抬头,看见桌上的照片,目光有所停留,「噢,那是我妻子,还有我儿子!」白老师平静地说,他现在已习惯平静地向别人介绍他们。 「右边的是您弟弟?」 「是。」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只是,愉儿缺少那样的福气!」 「我想您可能误会了,我和萧老师只是同事,平时在学校都很少见面,萧老师有男朋友的事,我知道——」白老师觉得索性把话挑明白,避免双方陷入误会。 「您是个明白人,和明白人说话就是省心!」光头强又问了些白老师在学校的事,方才作别离去。 第101章 云上阳光 「萧望他爸!」周金枝从卧室探出头,他原本中午是不打算回家的,在外面随便找个菜馆或者泡桶方便面就可以把午饭解决。今天或许是想念家里饭菜的味道了吧!「要是白老师不行,我看他弟弟倒不错!」 「省省心吧!」光头强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推动自己回家吃饭的理由。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扔给周金枝,「看看吧!你儿子在学校学的都是些什么?」车站一个姓徐的司机吃饭时拿着他儿子的成绩单炫耀,谈了几句后才知他儿子和萧望一个班,光头强拿了成绩单看,原来上面不只有徐师傅儿子的成绩,是全班同学的成绩,光头强看完立即变了脸色,人家儿子正数第一,他儿子倒数第五。看后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没提自己儿子的事,也没了吃饭的兴致,当即攥着成绩表就回了家。 周金枝接过成绩表,她只上过小学,小学只念到三年级,再加上这么多年摆弄菜刀锅铲,连自己名字都写得像鸡扒出来的。看的速度自然非常缓慢,光头强在一旁看得心里着急,「从后面数!」他抱着茶杯咕咚灌下一口浓茶。 周金枝看到自己儿子的名次没有发火,能怎么办呢?心里憋着火也要对人笑才行。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的未来,也只能帮到这种程度了。 天空艷阳朗照,山头的树又绿了一层,豁口处填着几朵白云,以各种形态变换姿势。时而靠着山头沉睡,时而化作老叟手抚龇须微笑,时而又化作妙龄女子搔首弄姿蛊惑砍柴人。 迎春树和野樱绽放,粉红映亮了半面山坡。安居镇镇上的每处地方都很狭窄,没有放风筝的去处,镇上的人也没有放风筝的习惯。有那么些从外来恋风筝的孩子,光顾老店买了风筝在山坡上放,恰成了老叟的鼻子,妙龄女子衣服上的配饰。 凌楼看了眼天空,阳光和随风牵动的风筝也没能让他沉重的心情得到缓解。自从上次他与白老师经过一番无声的较量之后,萧愉对他就一直很冷淡,开始还没觉得这是一种冷淡,以为会慢慢,现在这种感觉却愈发强烈。他想得找个合适的时间和她谈谈才行。 下晚自习后方便面匆忙回家摸了个三叉戟出来,他也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昨晚他发现后拿着耍了一通,用得很是称手便决定今天带到菜市场大战一场。 「你干嘛去?」齐奶奶看着拿三叉戟的齐磊问。 「出去有点事儿!」 「饭一会儿就能吃了,我可不会再喊你了!」 「不喊就不喊!」他现在也完全没有食慾,虽然方寸久说他有办法,可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他太想赢了,对原本有把握的事情也不自信了。 齐奶奶准备进屋,注意到方便面的穿着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从近期这孩子的表现来看,是真变得懂事了。丢弃不穿的衣服现在又捡得穿上了,记得还是他高二时给他买的这件衣服,蓝白相间,他嫌和校服太像就一直没有穿。 方便面一路狂奔到菜市场,加上外套比较厚实,焐出了一身的汗。菜市场离还没收摊回家的人都热情地同他打招唿,逛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别说那伙小痞子,连方寸久他们都没有看见。 章林生从尽头一处卖衣服的地方露出头叫了他一声。 方便面走过去,看见他窝在一堆衣服后面,「你躲什么?」 「你身上有没有带钱?」章林生低声问。方便面掏了掏衣服口袋,掉出一个包着东西的塑胶袋,同时一包东西也掉在地上。章林生憋住笑抬头看他,「你这两包东西是用来干嘛的?」他看方便面的眼神复杂。方便面并不受他影响,「捡起来捡起来!」身后年迈的店主看着两个小伙子看得发呆。「你要钱干嘛?」 「有用!」章林生裤子坏了,进菜市场踩到一团烂掉的白菜摔了个跟头,身上没有摔痛,关键是裤子在地上划出了个口子,划出口子不打紧,关键口子在屁股上。在屁股上脱下外套遮住也没什么大不了,关键是站起来时一声响连带裤裆也扯坏了。他发誓再也不穿柳珍给他买的牛仔裤了,牛仔裤次数洗多了本来就不胜拉力,再者柳珍给他买的牛仔裤都是从夜市场淘来的,质量不好。 方便面摸了半天,从兜里摸出二十块钱。章林生买了和章医生一样的涤纶阔腿裤,穿上顿觉行动自如了许多,难怪他爸这么多年对这种裤子。 「你这样和你爸倒是有几分相像!」 「哪儿有!」两个人边说边往菜市场东头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挺准时的!」为首的黄毛小子笑得张狂,那天送来飞机的拖鞋小子也在其中。 此地僻静,还走几步就能到巷尾,路灯的暖黄灯光昏昏照着,墙上爬满爬山虎,已经露出了嫩绿的苞芽。黄绿交杂,人脸看得不甚真切,这几个傢伙还真会找地方,好地方自然要大显身手才过得去,「唐番呢?」方便面气势汹汹。 为首的黄毛走近,看见他手中的三叉戟笑得岔不过气,再加上他戴的草帽,活像个渔夫。黄毛身后的一帮小子们手里不是拿着扫把,就是拿着木棍,也跟着黄毛小子笑,「番哥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孩儿们,给我上!」 几个人弱弱的向前,都不肯打头阵。「喂,黄毛小子儿耶!」萧望穿着花外套扛着扫帚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嘴里还吹着口哨,他最会虚张声势,此刻成功把所有目光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说完从肺里咳出一口唾沫。「妈的,老子在这儿等了你们半个小时。」 方便面感到意外,他还以为萧望临阵脱逃,没想到这小子倒来了这么一手。说完凌穹也像变戏法般从萧望身后蹿出来,手里拿着长竹鞭。那还是初中时候玩乐从方便面家的竹林挖出来的,小学时老师手里拿着这样一根鞭子,挥舞着闪现在瞳孔还发出咻咻的声音,那时她就觉得特别威武。 转眼间跑到前面的几个小喽啰都到了后面,黄毛小子一看苗头不对,把穿拖鞋的小子推到前面。「林生,东西!」方寸久拿着电筒向人群晃了几晃,章林生看见那束光立即会意,散开塑胶袋,抓起面粉趁那群小子注意力转移的瞬间飞撒。 方便面从怀中抖落大包小包的塑胶袋,撕开塑胶袋不管什么东西就向人堆里撒,黄毛一群着了道如入了嘴中的食物,被舌头和牙齿搅得左是左,右是右。 方寸久丢给每人一个口罩,「不早点拿出来?」方便面被芥末呛得连打了几个喷嚏。他常年被这样的味道包裹还习惯了些,章林生打了喷嚏急忙用塑胶袋套在头上,又觉得出不出气,用手指弄出了两个洞。 凌穹被呛得满脸眼泪,喷嚏不断,她急忙捏住鼻子,喷嚏才勉强止住。刚抬起头,方寸久从后面帮她把口罩戴上,她脑袋里的海马体遭遇重重一击,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戴上口罩方寸久又从她肩膀处把头探到前面用卫生纸给她擦了眼泪。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又被方寸久撩到了,也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她时而觉得自己很惨,时而觉得自己很幸福。现在她喜欢的这个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喜欢她。 「好了!求饶!不要再撒了!」黄毛等人闭着眼举手投降,全身红白黄三色不均衡分布,眼泪流在脸上流出几条花浪。 「服不服?」方便面问。 「服了,服了!」话刚说完,章林生从隔壁的海鲜市场牵来一根水管,按住水管头来了场泼水节。「给你们洗洗,洗洗啊!」腥味溢满整条巷子,飘上天朝路一带的夜空,打了几个旋儿后落在安居镇的每一个角落,随即这股腥味又被泥土和迎春花混合的香味冲散。 「妈的,你们这些龟儿子!」黄毛小子一声怒喝,皱眉脱下湿透的外套揉成一团向方便面们扔过去,「老子都投降了还这样!」扔过去后抄起旁边一人手中的长棍追了上去。 萧望看苗头不对,抢过章林生手中的水管对着黄毛的脸喷,黄毛被水迷了眼停住了脚步,「你们都是吃屎的吗?都给我上!」拖鞋反应迅速,脱下鞋带水带脚臭味扔过去。 「啊——」一声清脆的唿喊,已经跑出一段路的孩子们纷纷回头。 第102章 云上阳光 月亮浮在中天,齐奶奶在院门张望了一阵,又走到白老师的房前张望。高三了,不比高一高二轻松,白老师都还没有回来,说不定学校老师拖堂或正在补课呢!她这样想着,却见白老师怀里抱着一摞书夹带备课本进了院门。「您在等齐磊?」白老师一语道破。齐奶奶的目光落在白老师身后,「他们放了有一会儿了!」下晚自习后他去男寝查了寝才回来。 齐奶奶抱怨了句,转为笑脸对白老师道:「您是要备课的吧?您忙您的!」她用劲把白老师向里推着走了几步,白老师也顺势往里走。几步后转身对齐奶奶道:「我把书放下后去找找吧!」 「齐磊——磊儿——」白老师掏出钥匙开门,钥匙刚插进锁孔,便听见齐奶奶叫唤着出了院门。 「是齐奶奶在叫齐磊,他也没回来!」周金枝站在院里,杨燕在二楼推开玻璃探出头,她刚问周金枝萧望有没有回来呢,还没把窗户关上,就听见齐奶奶的声音。 「这群孩子!」杨燕把头从窗户收回,「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章医生发了工资,柳珍买了磨浆机,用来磨豆浆,此刻磨浆机轰鸣,在准备明早的早餐,自然没有听见齐奶奶清亮的叫声。「林生怎么还没回来?」柳珍感到奇怪。 章医生拿了红色塑料瓢舀豆浆到锅里煮。白色豆浆飞上眼镜的右边镜片,他摘下眼镜在衣服上擦拭。「我怎么知道?」章医生戴上眼镜。 「怎么会有你这样当爸爸的人!」她看着章医生直挺的背影嘀咕。 章立早从卫生间出来,打开卧室门准备进去时柳珍叫住了她,「休息会儿吧!豆浆马上好了,你章叔叔的手艺,尝尝吧!」章立早环顾,没有看见章林生,从放学回来就一直没看见他,难道真的去给齐奶奶去了?章林生也问过她是否去,她果断拒绝,她向来喜静不喜闹,再说虽然只欠白老师八百块钱,于对现在的她来说却犹如一座大山。她不想掺和进他们里面惹来更多的是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章林生还没回来?」柳珍在洗磨浆机,章立早从厨房端了盆水过来,乳白色渗入水中,剥茧抽丝般散开和水混为一体,混为一体后颜色变淡。柳珍听章立早话中的意思,觉察出她知道章林生去了哪里。 「你知道他去哪儿啦?」她本来不打算问,儿子大了,得有想法有情绪有空间,但是一想到之前发生在儿子身上的事,深深的自责与歉疚袭来,觉得还是问清楚更好。儿子是自己的儿子,如果连父母都不懂不包容孩子的苦楚,不帮助他解决,那世上还有谁真正能助他一臂之力?她以前怕触碰,与儿子渐行渐远,但愿一切都还有迴旋的余地。 章立早也不想多嘴,她也不是喜欢多嘴的人,考虑到章林生的安全问题,她最终还是说了,「说是要去给齐奶奶报仇!」柳珍用洗豆浆机的水浇了几盆盆栽,心里七上八下。 「胡闹,小孩子,报什么仇?懂得什么叫报仇?」章医生听完如这锅豆浆立马就沸腾了,他死揪住报仇二字不放,把滚烫的豆浆放到灶台。章立早为了他们能明白,也为了很好的传达出意思,就说了报仇二字,看章医生的这副神情,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不敢多说了。 「立早,去,你去看看他回来没有!」章立早得了章医生这句话如蒙大赦,麻熘儿不见了人影。她走出院门,看见几个人影从巷尾的窄巷挤了过来,定睛细看正是章林生他们。 章林生和方便面先跑了,萧望压轴,凌穹原本跑得平稳,萧望突然扔掉水管,她没注意绊到水管摔了一跤,方寸久转回来背着她一起跑,黄毛小子们也不甘示弱,抄起手中的木棍扫把向他们狂扔,他们左跳右跳夺过箭雨才冲出一条水路。 「我靠,便宜了黄毛小子了!」方便面脱掉湿透的外套甩了几下,唿啦有声。 「你还有脸说,就你跑得最快!」萧望抱怨,「你看看我,衣服都成什么样子了!」他全身上下被水浇透,还裹上面粉变成了白色。「不过好久没这么畅快过了,」他右手臂搭上方便面的左肩,「这都是托兄弟你的福啊!」方便面被他后一句话哄得乐滋滋。他向后看了眼,发觉少了两个人。 「我哥和凌穹呢?」 章林生看见凌穹摔了一跤,本来打算折身扶她一把的,看见方寸久把她捡到背上,就放心跑了,「应该在后面吧!」 凌穹坐在一户人家的门汀,也觉得有些走不动了,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喘气。「衣服你穿上吧!」他脱下外套扔给了凌穹,她在他背上,稳稳挡住了身后水管喷出的水,外套都已经湿透了。 她把衣服穿上,「走吧!」她说着站起来,膝盖钻心的疼,挽起裤腿及膝,偏身到灯下一看,磨掉了很大一块皮,鲜红的皮肉清晰可见。 「你不疼吗?」 「现在觉得疼了!」她不看腿上的伤,却看方寸久。方寸久看她专注又戏嚯的表情,想到她最近看他总有些奇怪,一奇怪心里就紧张,他立即说道:「我去给你买点药!」 「不用了——」凌穹还没说完,方寸久已经跑出很远,他又觉得晚上放她一个人在那里不安全,就转身回去背着她一起走去药店。 「要不回去找找?」方便面提议。 「找什么找?还是等着吧!」萧望提出异议,说完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脱下袜套擦了脑袋后扔在一旁。 章林生从窄巷挤过来就看见了章立早,她的身形随暮三月的微风飘荡。章立早天生性冷,和不相熟的人半天说不了一句话,相熟的人什么话都敢说,心气儿也很强,有段时间因章林生的一句话苦苦看了两个星期的相声,每次看到一小半就沉沉睡去。再醒来相声已经播放完,坚持了两个星期。自此她觉得人类的很多行为都与自己格格不入,其中对人的阳奉阴违便是其中之一。 章林生也看见了她,看见也当作没看见般坐在萧望身边。今天回去免不了一顿训,这顿训多半由章医生一手促成,柳珍嘛,说几句软话说不定还会站在他一边跟章医生对着干。想到此他放下心来,柳珍嫉恶如仇,到时候自己软一点,定能让章医生哑口无言。 「你姐来了!」方便面说。 萧望被水浇了意识清醒得很,听到「你姐」二字如上次被蜜蜂蜇了眼皮立马从台阶站起来,无论是萧愉还是章立早,还有凌穹,都让他不寒而慄。 章立早看见眼前的三个面人儿当即傻了眼,白头土脸,她打乱想要发笑的冲动,控制脸庞的肌肉正色问:「仗打完了?」 「你想笑就笑吧!憋着多难受!」章林生拍打浑身面粉的衣服。 「白糟蹋了这么多面粉!」她看见他们的狼狈样儿,脸上露出笑容。「走吧!章叔叔在家里等着你呢!」说完话她转身就走。 章林生被冷不防凑到他肩头的萧望逼得下了几步台阶,萧望也像块牛皮糖跟着他下了几步,章林生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意思是你干嘛像块牛皮糖粘在我身上?「章立早原来也会笑啊?」萧望说。 「只要是个人,怎么可能不会笑?」 「这帮熊孩子,越大越不听管教了!」柳珍为避免家长们担心,通知了各家各户的家长,杨燕忍不住抱怨。 「这个萧望,回来看我不打得他屁股开花!」 齐奶奶急得说要去报警,生怕孩子们出个好歹,都是家里人的心头肉,可不能出什么事儿。都怪自己,唐番那些个个不听话的熊孩子,换做是年轻时候的她,一把扫帚就能让他们跪地求饶。老了,岁月不饶人,时间终究还是盯上自己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孩子们不会出什么事吧?」杨燕抱怨的话碎碎念念完心里像块烙铁又焦灼起来。 「谁敢动我儿子,看我不打断他的腿,撕烂他的嘴!」小头爸爸气势汹汹,抄起院里的竹扫把就跑了过来。白老师听闻孩子们替齐奶奶报仇去了吃了一惊,带上门就追了出来。追出来被未见其人,先见扫把的小头爸爸手中的扫把扫了脸,看见他们院里的水盆手捧水洗了把脸,洗后才知是九哥喝的水,此刻那狗在他身边,满眼怒火地看他。 「九哥,你是叫九哥吧!对不起啦!」他学着老好人的样子给狗敬了礼,九哥看见立马兴奋起来,跟着他到了凌萧两家院里。 「大家先不要急!」白老师掌控了局面。 「急什么急,我们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第103章 云上阳光 「还等不等?」萧望拿起外套走到路灯杆上一阵勐打,他这件衣服坚如牛皮,穿了好几年洗了多次除了褪点色也不见坏,他有时候恨不能用小刀划破,不穿坏就买不了新衣服,实在太难熬了。现在想想,当初为什么要买这么贵的衣服,还不如把钱存着去买一套金庸群侠的手办。忽又觉得手办有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还不如自己笔下画出来的靠谱。 方便面吹着口哨,「怎么不等?跟着我哥受罚的程度都轻些!」 「就知道占人家的便宜!」章林生颇为不满。 「老么,我觉得你最近猖狂了!」话刚说完,方寸久扶着凌穹从窄巷中走出,「怎么样?要不还是我背你吧!」方寸久看她每走一步心里好像就低下一滴血,找了好几处药店,都已经关门,最后好不容易在天朝路尽头找到一家,所以耽搁了点时间。 「没事——」凌穹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都悬在了半空。从她现在的角度,只能看见方寸久的下颌,这下腿也不疼了,觉得这次受伤是最有价值的一次。 「这是怎么啦?怎么还伤筋动骨了呢?这至少得一百天才能恢復吧?」方便面以为她是故意装出来的,忍不住讥笑。 「谁要一百天,对付你绰绰有余!」凌穹不甘示弱。 方便面咳嗽一声,吐出一口痰到墙上的爬山虎脚下。 方寸久放下凌穹,依旧不甘示弱,大声问方寸久,「她很重吧?」 「没有啊,我觉得她很轻啊!」方寸久傻里傻气答。方便面气得吐血,萧望偷偷瞥了眼凌穹,对方笑得跟灌了蜜一样,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弄的?」章林生问。 「没事,摔了一跤而已。」几个人互相看看,身上都有清一色的白面,谁也不输谁。 方便面听见警报声响在他们打仗的地方,心里莫名觉得不妙又庆幸,总之今天好好教训了那几个自诩了不起的小混混,此刻唯酣畅淋漓可形容。「你们遇到凌楼哥了吗?」方便面问。 方寸久点头,他背起凌穹准备去药店还只走出两步便遇见凌楼。看见方寸久他脸带笑意,「你们真是一次赚钱的机会都不肯放过啊!」凌楼是他叫来的,知道事情原委却不说破。巡警难当,也要按照破案率发放工资,可不就连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得管吗? 「你们多制造几起案件吧?」他笑着说,「也给我增加点破案率!只是,不要在这大晚上的,镇上的人看见了惶恐,我们也要休息的!」 「你少在这里打哈哈!」凌穹说,「给你赚钱的机会还是我们的不是?」 「关着吓吓他们就放了吧!」方寸久叮嘱。 「看我这妹子,一点怼人的机会都不肯放过啊!」 凌楼本想还说几句话,看警车已经开过来只得做罢,小徐探出脑袋让他上车,车里坐着黄毛们。世上总有那么些人,无所事事,整日叼烟染头髮四肢健全在大街小巷间乱跳,世界选择了他们,他们却没有选择世界,失了来世上走一遭的初衷。 「凌楼哥是不是该请我们吃一顿?」方便面说。 「得了吧你,净想着占人便宜的傢伙。」萧望说。 他们在台阶吹了会儿风,从竹林潜入方便面家中把脸洗了,衣服擦了,做成出去运动了的样子。 萧望进到院子吓了一跳,除了章家父母,其它几户人家的人都在院子里,他回头,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突然有种陷进饿狼包围圈的感觉。 「怎么只你一个人?」 其他几人看家长都在这里,放心回家了,只有凌穹躲在院墙后面,「在后面呢!」他弱弱回答了句缩回脖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进了屋。 「没做什么坏事吧?」周金枝问。 他心里还是有害怕周金枝收拾他的恐惧,进屋锁上门打开客厅的窗户探出头,「绝对没做坏事!行的都是正义之道。不信可以问凌楼哥!」 一连几天都平安无事,几场雨后院里的新绿浓了许多,难得七天中的半天假期,章林生考试年级名次又进步了三十多名。他的心情犹如高照的艷阳,「九哥!」狗在花架下干燥的地方晒太阳,抬眸看了他一眼继续睡觉。人老了就该多休息,狗老了也是如此。 「这次考得还不错?」方寸久看了眼章林生后又把书盖在脸上,阳光不偏不倚打在他左半边脸,眼睛里溢出阳光。章林生在石凳上坐下,「进步了几名!」自己虽不能继承章医生卖药草的衣钵,但可以传承另一种衣钵。「我想好了,大学就读医药专业,做一名拿手术刀的医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方寸久拿下书,一本正经地看他,「挺好的。」说完又盖在了脸上。 「你呢?以后想做什么?」 方寸久把书挪到左半边脸,还是那本《梦的解析》,他拿来并非看,而是用来挡阳光。阳光和梦,如果梦里也全是阳光就好了,不,应该是有阳光的地方不是梦就好了。他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胸无大志,只想过平凡人最平凡的日子,结婚生子,安逸老去,最后葬在华夏大地。 「做疗养院的院长吧!」 「你的意思是也要学医了?我倒觉得你去研究药物更合适!说不定能获得诺贝尔医学奖!」 「你太看得起我了!」人生一步步来总没有错,总之他不会像小头爸爸一样选择创办公司。 凌穹坐在沙发生闷气,凌楼拿了她的项鍊送给了萧愉。「那不是你之前送我的项鍊,是我自己去买的!」 「你哪儿买的?我跑遍了安居镇,还托人到无梁去看了!可都没有那种项鍊,难不成你还跑去庆安买的?实话实说,谁送你的?眼光还不错!」其实他是称赞着自己,他这妹妹也是,藏着还骗他说丢了。 「不行,你必须把它拿回来,要不我就自己去拿!」凌穹气得喉咙发颤。 杨燕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削好用盐水浸泡过的菠萝,「什么东西?」她好奇地问。 「没什么!」二人唯恐被发现什么。 「你不是交了女朋友吗?有时间叫她来家里吃顿饭吧!」要是平时的凌穹,此时铁定笑得最欢,嘴里大声说着要见嫂子之类的话。此刻却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她春光满面的哥哥大卸八块。凌楼心里嘚瑟,表情也嘚瑟,正好可以趁此机会解开他和萧愉之间渐增的信任危机。 下班白老师在校门遇见拎包的萧愉,他礼貌地叫了声萧老师,萧愉也叫了声白老师,「上次吃饭时,为什么那么说?把我弟弟也牵扯进去?」 「一起去吃饭?边吃边聊。」 「吃饭就不用了,一起回去倒可以!」白老师笑,他不想因误会造成困扰。 萧愉也没再多说,很多事情她一向拿捏有度,哪想在终身大事上,闹出这么一番闹剧。「你的弟弟没有住在这里,我妈不好下手,免得她一天到晚骚扰你,这样不是很好吗?」白老师一想也是,就不在多说了。两个人并肩往巷口的方向走,再过十来分钟就是晚上十一点,章立早拿着歷史书在昏黄的路灯下背书,卸下厚厚的冬装,换上春装,感觉全身上下都轻松了一转。温度适宜,空气新鲜,心情甚好,背书的效率渐高。 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等的人却迟迟不来,她坐在台阶手撑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去海外研习,我想试试!」学校有两个去英国作交换老师的名额,学校大部分老师都拖家带口,谁愿意抛妻弃子去国外,实际也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去了那边,工资还按照这边的水准,消费水平提高,收入只有那么点儿,自己一人生活也就罢了,总之带上家人是远远不够的。 学校老师还经常开玩笑,如果一个优秀教师的工资水准和流量明星的收入媲美就算把他们丢弃在蛮荒他也会找到活下去的希望。就像一个国家,各行各业必不可少,科研教育才能强国。 「想清楚了?那可不是什么好差事!」白老师把话说得明白。萧愉点头,她这几天一直在深思这件事,生命中有失才有得,是时候跟凌楼把事情说清楚了。 「想清楚了就好,想好了就去做,比退缩和害怕强。」 「那请问白老师还在退缩和害怕吗?」 「退缩和害怕是再所难免的,现在希望和动力超过退缩和害怕了,这样就很好了!」 「那不是章立早吗?」萧愉远远就看见了坐在台阶上的轮廓,稍微走近确定是章立早。她们只是见面她会叫她萧老师的关系,她好几次看见她在这里读书,和上学时候的自己太像,心里存着怜惜。生命中时而会出现和自己相像的影子,有的影子看着会觉得讨厌,有的影子会带给人好感,有的会引得自己深思,且看这影子是哪方面的吧!「这孩子学习也是挺刻苦的!」她感嘆。 两个人轻手轻脚走近,凌楼打来电话,约她老地方见面。她觉得凌楼人不错,很有上进心,也会体贴人,每次出去吃饭他知道自己有胃病准备喝的东西都是温热的。有时候会有觉得自己也不是个小孩子,不需要他这种无微不至的嘘寒问暖,自己和他在一起,都是凌楼在一味迁就,这样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现在还好,毕竟两个人交往的时间短,一旦结婚生子,单方面的付出在生活中会徒增许多争吵。况且她已经下定决心出国,就不应该有太多眷恋。 「我先走了!有事!」萧愉手嘴并用,白老师明白她的意思,招手示意她快走。 看萧愉走远,白老师轻手轻脚过去,他从肩上拿下包,挽了肩带在手中到台阶坐下,夜空星星和月亮都没有,看不出明天是晴天还是雨天,天气预报说将有一股寒潮席捲。应该还不会到安居镇,或者绕过安居镇跑向了别处,他内心这样盼望着。 「不要再装了,脖子不疼吗?」他看了眼章立早说。 第104章 云上阳光 白老师本来不想拆穿她,他自己坐在台阶上都觉得难受,夜里坐在台阶还是很冷,他向来都是个坐得住的人,这点身旁的章立早完全把他打败了。章立早睁开眼,她是在萧愉接听电话时醒过来的,醒过来看了眼萧愉的背影,也看到了白老师挎包的身形。看了眼立马闭上眼,没想到还是被白老师捕捉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没意思!」她揉了揉脖子说,「知道了为什么不吱声?」 「你自己坚持得住,我为什么要吱声?你演得不是挺像那么回事的吗?」白老师说这话时眼中含笑,他忽然觉得自己心里没那么憋屈。「你真的很擅长演戏!」 章立早不答言,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扔给他,「还差你七百块!」 钱打在白老师肩上后落在他腿上,收帐收得如此寒酸没面子,倒像自己是欠债人一般。他在心里嘆口气把揉成一团的钱散开,又掏出钱包,「这么急着还我钱?我现在都不好意思收你的钱了!」 「欠债还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拿着书向巷子里走,走出几步又回头,「你不会搬走吧?搬走后钱可就没了!」 白老师站起来拍着裤子后面的灰,「谁说我要搬走的?」 「你自己!」 「我说了吗?」自己又是中了这丫头的圈套了吗?没错,她确实是在试探他有无搬走的可能性,白老师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不可思议。 孩子们在方寸久家做作业,萧望眼皮越拉越重,越重就觉得应该找些话来说,「你哥跟我姐不会分手了吧?」他右手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声音每个在房间的人都听得清楚。 「他们的事,我怎么知道?」凌穹双手抱头从欣赏方寸久的思绪回神,亏得杨燕还那么高兴地让凌楼带女朋友回家呢!难道真要黄了? 长方形的桌子,凌穹坐在方寸久对面,章林生独自一人在角落的小桌写写画画。他之前都是在家学习,今天章医生买东西没控制住买了很多菜,冰箱太小放不下,柳珍气得要死,家里的火山爆发,他是躲灾避难来了。 萧望嘆了口气,「我还是挺喜欢你哥的,可惜了!」他问这话并非毫无根由,之前晚上放学后萧愉要好一会儿才会回家。现在他前脚进家门,萧愉后脚就会跟着他进去,多半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里,吃饭吃得很快,吃完又走进卧室,自己不用面对她,乐得逍遥,不过心里总有点空落落的。 过了半晌又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普拉达婆婆做你的嫂子?真的,她这个人看着可怕,其实是个软心肠!都怪周金枝,是周金枝她才变成现在这样子的,男孩女孩不都一样吗?弄得我里外不是人!」 窗外风声呜咽,安居镇的一年四季总少不了风,如影随形。破坏力不大,吹得姑娘们脱掉心爱的短裙换上长裙,有的还换上了裤子。 「我觉得萧老师挺好的呀!」章林生答。 「是吧!咱们老么果然还是识大体的!」他顿觉抛了睡意,精神振奋得很。说完这一句全场静寂,书页翻动的声音哗啦啦。「你不是喜欢独自学习的吗?」萧望只得找话说。 大家都心知肚明,肯定又是章医生和柳珍牙齿和舌头又开始了徒劳的较量。 章立早推门进屋,在玄关一股森然的杀气迎面冲过来,杀得她头髮凌乱。章医生坐在沙发,手里没有拿书,双手交叠背靠沙发,目光涣散。柳珍在厨房准备明天的早餐,窗户没有关上,被风吹得攘在窗框啪嗒几声脆响,章医生心里焦灼难耐,多吃点不就好了,孩子们都处在长身体的关键时刻,营养充足学习成绩才能提上去。 他走向窗户时章立早已经进了屋,他看见被关上的门,才知道章立早已经回家。章医生的作息时间很规律,晚上十一点睡觉,早上七点起床。他抬腕看了看时间,十一点过了十分。奇怪的是自己并没有睡觉的冲动,也没有睡觉的想法。 他紧闭着嘴扭过头去关窗户,滑动的玻璃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拉不动,章医生怕把窗户拉坏,回头偷瞄时一道黑色借着风力贴在了他眼镜右边的镜片。他颤抖着摘下眼镜,风力一松,那东西随着他的余光落在了地上。他用脚稍微探了探,蹲下捡起来看了看,只是一片树叶,虚惊一场。 萧愉在灯下站了会儿,风越吹越冷,春天已到,今晚的温度退回了立春前。寒潮最终还是来了,较之前来得晚了些。凌楼抄了近路从窄巷中走出来,路上遇到醉酒的老王,送他回家后立马赶了过来。 「来晚了!你不冷吧?」他握住萧愉的冰凉的手。他要是没有这样的动作她也不会发火,至少她后来是这样认为的。萧愉甩开他的手,酒味刺鼻,「你喝酒了?」 「没有,回来的路上遇到喝醉的老王,送他回家了!」他用力跟她解释。萧愉心里了些,她并不讨厌男人喝酒,喝酒不要喝得烂醉,掌握好度就行。凌楼看她的神色缓和了,笑着靠在她肩上缓缓道,「你最近有时间吗?」 「怎么啦?」她声音也软了下来。 「带你回家吃饭!」 她甚是诧异,双方约定都先不告诉双方父母,觉得能相处便继续相处,不能相处说清了分开各自追求各自的生活。她提出这一要求时凌楼也答应了,可现在怎么又反悔了呢?果然男人的话不能轻信,说实话自己也没轻信过任何人。她认为人与人之间可以相互倚靠,但不能单方面依靠。 「我发誓,我绝对没对妈说咱们俩的事,她好像知道我谈了恋爱,也没说是谁,只是叫我带回家吃顿饭,她还不知道是你呢!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后天吧!」她想了想之后说,话说出口太难,她必须再给点时间缓缓。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质问自己是想找一个保姆,还是找一个与她共担起家庭责任的丈夫,她是个很现实的女人,小疼小爱还是交给那些情窦初开的男女吧!凌楼觉得今天萧愉正常了点,问她话两人能平静交流,那种藏在心底的不安也渐渐收起了尾巴,可能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窗外狂风怒号,萧望到门汀和风相互试探,最后以失败告终,天空飞起了细碎的雪花。飞进鼻孔他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后逃之夭夭。「久哥,你今天就收留我一晚呗?」他站在门口扶着门框作出楚楚可怜的样儿。 方便面手里拿块菠萝,嘴角流出菠萝汁,反应过来拿起一旁削掉的皮扔向门框,萧望跳着躲过。「龟儿子,有话就好好说!」他把另小半菠萝塞进嘴里说。章林生皱眉向后退了几步,方便面的口水都溅到了他脸上。几个人在地毯上盘腿而坐,中间是削掉的菠萝皮。 萧望跑过来在皮里翻找,「我靠,你们动作真是够快的!」他出门时几个人还在埋头苦干,转眼一个菠萝已经下肚。他在方寸久身边坐下,「我今天不回去了!你就收留我一晚吧!」 光头强轻咳着从门里走出,正好看见凌楼和萧愉两个人手拉手从院门进来,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两人聊高中时候的同学正聊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注意已经走到门汀的光头强。实在没办法,光头强只好用咳嗽提醒他们。 萧愉的手从凌楼手中挣脱,愣在原地。光头强是她的父亲,对父亲就应该保持应有的尊敬,这么多年她恪守尊敬的底线,和光头强之间也很少交流,他虽不存重男轻女的思想,但在周金枝面前是苍白无力的,经过了订婚风波后,她觉得光头强也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糟糕。「爸——」她叫了一声光头强,凌楼也跟着叫了声伯父。 「回来了?进去吧!你妈今天做了五花肉,叫凌楼也进去吃点儿!」他边说边往外走,唿唿的狂风打在脸上,「我去车里收拾一下,你们先进去。」 他踱到车上,心情复杂,拿着毛巾在下车的台阶处坐了四五分钟,女儿做事一向拿捏得准,偏偏在婚姻大事上犯了煳涂,今天他在客运站遇到姓覃的那小子,身边跟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孩儿,学生模样。四目相对,覃涛看见了光头强,光头强也看见了覃涛,覃姓小子转身扭头像没看见他般头也不回地走得飞快,留着女孩儿捂着肚子在后面追赶。 「不是人的东西!」光头强忍不住啐了一扣,直到现在心里一直恹恹,充斥着不想说话的厌烦。车外的风紧一阵缓一阵,二楼凌家客厅里的灯还亮着,灯光照着的檐下天空飘落的细雪看得清楚,在夜空灯光下看雪别有一番趣味,但此刻他完全失了看雪的心情。拿起毛巾关了车门向屋门走。 萧愉进了屋,听到楼上的关门声后打开门又走了出去,站在墙壁背风处等她的父亲。楼道漆黑,外面的风声听得很清楚。 萧愉突然出来吓了光头强一跳,他咳了一声,楼道的声控电灯亮了,灯光被萧愉挡在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女儿以超出想像的速度飞快成长,光头强个子不高,女儿也不高,她的身高和光头强的身高打成平手,但她此刻踩着高跟鞋,就把光头强身后的灯光全挡住了,于光头强来说,女儿就是他眼中的光。 「我和凌楼的事,您先不要对我妈说,就她那个性格,到时候非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不可,八字还没一撇呢!」 「我心里有谱儿!」 周金枝从卫生间出来坐在沙发打起了瞌睡,她的睡意很沉,所以当电话铃响到最后一遍时才醒过来,醒过来的她立马抓住听筒。 「给你妈打完电话了?」方便面问,说着便站了起来,「我也去给我奶奶打个电话!」 孩子们在地毯铺上被子,从最东边铺到最西边,他家的床铺睡这几个人绰绰有余,不过一大群人睡在一起才觉有趣,人多的时候看天空的颜色都会不一样。「你还是去隔壁吧!我们一大帮大老爷们儿,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方便面脱了外套钻进被窝对凌穹说。 「你们又不会脱完!怕什么?」她抱着被子到了最东边靠墙的地方,想到齐赫川,她忍不住又添了句,「雌雄都分不清的人现在可没资格跟我说这话!」一句话堵得方便面哑口无言。 「我看她也不像个女的!来来来,我允许你睡我旁边!」萧望脱掉外套钻进被窝,一面还说着好冷,吸了几口凉气。方寸久不声不响越过萧望,在他和凌穹之间的地方睡下。 第105章 云上阳光 到了吃早餐的时间,方寸久的卧室门却迟迟没有打开,欧阳诗想他一定是累坏了,便没有叫他。眼瞅到了上课时间,不管他没起床还是已经走了先去看看再说。 屋子里一片狼藉,床尾从东到西一排睡着几个门长树大的孩子,睡姿有躬成虾米状,也有睡成大字的,睡成大字的萧望把盖着的被子全压在了身下。 「起床了!」她拍了几下门。方寸久率先醒过来,「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方便面从床上坐起,拿起衣服胡乱穿上。 「几点了?」他闭着眼睛问,从来没感觉这么累过。 「六点过十分了!」方寸久立马穿衣起床,顺带摇醒了旁边的几个人。章林生像只猴子在被子之间蹿跳,「怎么啦?」方便面问,他的衣服被章林生踩了好几脚不算,现在稳稳踩在了脚下,他手臂发力从章林生脚下抽出衣服。 「我衣服不见了!」章林生带着懊恼的语气说。再看却被方便面穿在了身上,难怪觉得行动不便,原来穿了两件外套,几个人没有洗漱,也没有吃早餐就去了学校。 凌穹回家墙上的钟指向五点一刻,老好人打着哈欠给她开了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你可真不够意思!什么时候走的?」下课方便面坐在她前排的人的座位找她闲聊,他被罚站了一节课,语文老师说站着读书能让人从睡梦中清醒,连同几个没迟到但打了瞌睡的人也一同罚了站。 「我认床,晚上睡不着就走了!」凌穹辩解,方便面揉着膝盖,「你是不是对我哥感兴趣?喜欢的那种!」晚上他喝了太多果汁又吃了水果,忍了半天才决定去一趟卫生间,结果看到凌穹对着已经睡着的方寸久傻笑。「你看看,我一提起他你眼睛就亮了!」 「有这么明显吗?」凌穹坦率承认 他心底高兴,没想到被他这样一诈唬,她倒全盘托出了。实际上她也没有刻意掩饰自己对方寸久的喜欢。 「正常,我哥这么优秀的人——」他没有问太多,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午饭时间,孩子们围在篮球场旁的桌球檯上吃饭,饭是章医生送来的,这几天每户轮流给孩子们送饭,时间紧迫,大人们的工作且先放在一边,一切以孩子们的学习为重。 章林生的保温桶里斜躺着两个烧煳的煎鸡蛋,番茄酱挤成笑脸在油绿的青菜上。他看见盖上的便利贴,上面写着:儿子,好好吃,老爸做的营养早餐,为你加油! 「哇!你爸还会做饭呀?」萧望坐在球檯看纸上的字看得煞是清楚。随之看他保温桶里的菜又撅起了嘴,暗自在心里嘆了口气,觉得果然男人做饭都不靠谱。「营养重要!」他带着安慰似的口吻对章林生说。章林生的目光驻在萧望打开的保温桶盖,打开一半他夹了一个鸡蛋放进嘴里,「我会好好吃的!」 萧望的保温桶里一堆炒得发黑的黄瓜,几片胡萝蔔藏在几块瘦肉后面。三个人中只有方便面的和往常一样,他家里转来转去只有齐奶奶一人做饭。 凌穹的菜看着色香俱全,吃起来像把整包盐都放进去了一般,「你这到底是吃饭还是吃盐?」方便面夹了她碗里的一块鸡肉说。 方寸久碗里的又像没有放盐,于是几个人只好把菜混了吃,「我看我们还是别吃了,去买桶面泡了吃吧!」凌穹提议。 「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方便面说,摸摸口袋,只摸出一个用于英语考试助选的硬币。其他几人都表示没有钱,可怜巴巴地看着方寸久,方寸久挣的钱都存进了存摺,留给小头爸爸做手术。他看着他们笨拙的摇头,另四双眼中的光黯淡渐至熄灭,他自己的目光落在网栏外的身影。 同出章医生之手,章立早也有此惨遭遇。她摸着口袋,从里面掏出钱狠心去买了一桶方便面,「那不是你姐吗?去找她要点!」方便面看见捧面的章立早说。 「你的饭能吃,还吃什么方便面?」章林生无情拒绝。 「我们俩换换,我吃面你吃饭总行吧?」 章立早认为自己一定是疯了,竟拿出存了好久的五十块钱给他们买了面还买了鹌鹑蛋。她就着面把米饭泡了吃,吃着吃着听他们讲儿时的旧事竟然笑得忘乎所以。 今天镇上的超市举行活动,女人们去逛超市抽奖,逼得男人们下了厨。按照章医生的习惯,他是绝对不会进厨房的,那天帮忙做豆浆纯属意外,走了光头强一家,又走了老好人一家,到方寸久家时,抱着侥倖心理进门,小头爸爸做好饭已经盛进保温桶。章医生气急败坏,回家当即从冰箱拿出鸡蛋青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捡着几个看起来不错的装了。 老好人搬着凳子坐在院里,天气和人生一样无常,昨晚飞雪,今日放晴气温迅速回升。椅子旁立着他被染黄的茶杯,新泡出的绿茶也染上了一层暗黄。 光头强开着客车进门,老好人眯着眼睛把椅子往旁边挪动几步,茶杯倒地滚到院墙又被撞回约十来米。他捡起茶杯浑身摸了遍,没有裂痕茶水也没有漏出来。光头强停好车手里攥着根毛巾走出来,走到老好人跟前把毛巾搭在肩上,像极了人力车夫。 楼道里的灯被车声吵醒,伸了懒腰不情愿亮起来,勉强映出院里老好人的轮廓。「怎么不开灯?」光头强走过去把檐下的灯打开,院里的虫鸣寂静了一声后又叫起来,许是晃了眼此刻才缓过来。 「节约资源嘛!」杯里的茶一口没喝,成了凉茶。 「我信你个鬼哟!」光头强一声吆喝,楼道熄灭的灯又亮了,他从门汀搬来一把椅子放在老好人的椅子旁边坐下,老好人也回到原位坐下,他从工地回家脱掉水泥衣服泡了杯茶下楼一直坐到现在。「车修好了?」到底使用了十来年,最近经常坏,周金枝接连又唠叨了好几次,他偷着去修了几次也没敢告诉她。 「修是修好了!也不知道能开几天!」 「不如干脆换辆车算了!」 光头强嘆了口气,他倒是想换一辆哦,换车的一笔钱可不是小数目,要是能把萧成业手里原本属于自己的拆迁款拿回来,他一定二话不说先去换辆车。 老好人喝了口茶,一直凉到了心里,温度较前几日虽然升高了些,喝冷饮还为时过早,再说他是一个从来不喝冷饮的人。 「晚上喝茶能睡着吗?」光头强问。 老好人知自己又提起了他的伤心事,急忙转移了话题,「每天累得像狗,怎么会睡不着?」 「光头强——光头强——」萧望遥望凌穹家和自己家里都没有灯光,以为家里没有人放肆地叫了几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叫老子干嘛?」他冲进院里,看见老好人和光头强直直站在院里也不好回头。 「没什么,就是想感谢你做的爱心午餐!」 「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你做的味道很特别,很好吃!」他别过头,为自己说出的违心话感到憋屈,说完跑进了屋。 「好小子,竟然学会拍老子的马屁了!」光头强对自己厨艺的斤两审视得甚为清楚,听萧望这般说心里也甚为舒服。 第106章 云上阳光 天空再次朗照,「你妈说你爸了吗?」方寸久笑着问萧望。他们换了桌球檯吃饭,由中间的一张换到了最东边的一张。很多人学生也没有去食堂,坐在水泥瓷砖台上边吃饭边看汗渍浸透衣衫的奔跑在篮球场的学生们。 「好!甩了他,投——进——」方便面看得兴致盎然,白色米粒从嘴里喷出,几只灰色鸽子欲近又止。 「别提了!」萧望大手一挥,低下头吃饭,右边的大道飞过几群追逐打闹的学生,蓝色校服衣摆阳光下明媚了整个春天。周金枝回家责怪他浪费粮食,不浪费也要吃得下去才行,给九哥这些东西都不会吃。 一局结束,他看好的本班球队以四比五的一分之差输给高三一班。发了几句牢骚后筷子在饭盒里搅动没有遇到阻碍,回头只剩下一层白米饭合几片白菜,两个鸡腿两个鸡蛋不翼而飞。「喂!」他把筷子扔进碟子,一只筷子蹦出跳到了桌下,一粒米受了惊吓落在萧望黑色运动鞋背上。「你们——」 他伸手把章林生碗里的一块排骨抓住扔进了嘴里,吃得太快牙齿遭殃咬到了骨头。章林生也不管他,昨天章医生做饭的举动得到了柳珍的大力支持,还鼓励章医生以后多做,一回生二回熟,他和章立早章医生竭力反对,今天的饭才正常,吃了昨天的饭再吃今天的饭简直是人间美味,他发誓再也不说柳珍做的饭不好吃了。 「哎——那几个学生,你们是哪个班的?」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挥舞手中的大串钥匙,钥匙随他摇晃的节奏叮噹响。 「是地中海刘!」章林生话未完抱着碟子和保温桶跑向西边的侧门。 这也是他们选择在正中的球檯吃饭的原因,正中的球檯背靠一棵巨大的香樟,若不是贴着路沿,东西往来的行人很难看得见。学校里明文规定吃饭都必须去食堂,吃完食堂的师傅统一打扫,端着饭碗随处吃饭落下米粒岂不是成了鸟雀的乐园?闻地中海刘的大名方便面顾不得捡筷子抱着保温桶撒腿就跑,孩子们一哄作鸟兽散,方寸久不明原因,被凌穹拉着也就跟着跑了。 跑到科技楼后面的矮树丛,坐在地上靠着树丛喘了会儿气。「是地中海刘吧?」方便面向旁边的章林生确认。 「叫的又不是我们?你们跑什么跑?」方寸久悠悠走过来说,他跑了一段觉得没必要,停下来看见中年男人一阵风似的沖向垃圾场旁边的厕所,从他的角度看见几个男生扔掉菸头两个从墙上跳下另几个跑进了厕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方便面嘆了口气说。齐奶奶之前每次被叫去学校,都是此人在作祟。 女人们昨天在姐妹超市前从中午站到下午才回家,站了半日每人得了一块香皂,全做捧场奖赏。此时她们又坐在盘丝洞中说笑,九哥趴在房子里听见尖利的笑声不情愿地站起来伸了懒腰后吠了几声,声音空洞乏力,像被拖长的渴睡人嘴里的哈欠。 瓜子壳在桌上堆成了小山,周金枝拍了拍手,把手上的细碎瓜子壳拍落。「不吃了,再吃又该上火了!」她的头髮不长不短,发稍分叉变成了黄色,据萧愉说是缺了某种营养,她也不清楚,且当作花钱把头髮染成这样的吧!她脸上干得像块老树皮,抹了水乳也没有好转。安居镇的现在的风不干不冷,她自己觉得有水土不服的因素在其中,同时心上也窝着一团火,萧望的成绩,萧愉的婚事,真是让她操碎了心哦。章医生叫她少吃辛辣容易上火的东西,她这人偏偏管不住嘴,什么东西都爱吃,从来不忌口。 「你泡点金银花茶喝!」杨燕看着她久旱未逢雨的脸蛋说。 「喝了,感觉没什么用!」周金枝摸着自己的脸说。 欧阳诗嘴里嚼着花生,依旧吃不出什么味道,昨天她感冒发烧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害怕传染给儿子连饭都没做。本来是叫小头爸爸给他送点钱叫他在外面买了吃的,哪想他经老好人的提点竟然自己亲自做饭。 「昨天你家那位做饭做得最好!」柳珍说,昨晚饭桌上她和章林生讨论了这个问题,大家一致认为小头爸爸做的菜除了放盐没把控好,颜色和香味一应俱全。 欧阳诗红了脸,「他以前会做,可能这么长时间没做了,刚开始做手不知道轻重,没把握好分量!」昨天她吃了小头爸爸做的饭,又咸又麻,勉强吃了两口后再也咽不下了。 「难怪呢!我们家那位锅铲都不会拿!」周金枝道,「我也不想他能拿好锅铲,掌好方向盘也就行了!平平安安出去,能平平安安回来!」 「按我说,男人们除了能掌握方向盘,也要能拿锅铲,不是我吹的,女人照样也能掌握方向盘,像我从小就羡慕你这样的女强人——」柳珍看着欧阳诗说。 「我算什么女强人?人活着总要吃饭吧!人的生命力也很脆弱,为了活下去有些事不得不做,做着做着也就习惯了!」说完几个女人都沉默了。突降的灾祸成就了一些人,他们变得更加乐观勇敢,看淡身外之物,学会了珍惜。同时也摧毁了更多人,很多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阵痛之后一蹶不振,看不清前路,看不清远方,还要背着沉重的重担站在原地不知向前还是退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萧愉和白老师的事怎么样了?」欧阳诗觉察到问题的沉重,转移了话题。 周金枝的手再次伸向瓜果盘,花生瓜子试探一番后还是抓了一小把瓜子。「两个人早就认识了,都没有那个意思,真是急死人,你们猜怎么着,我那次去巷口算命,还是愉儿那死丫头和白老师打了招唿的!真是气死人了,白老师这人也老实,竟然还把钱给了愉儿!」不提起就罢了,既然提起非得叫她把钱还回来不可。 「你也不要信算命求神那些把戏了!信谁求谁都不如信自己求自己!」欧阳诗说。 周金枝也觉得最近发生的事成了一出又一出的闹剧,不说面儿上搁不住,心里也不好受。实际活到现在,神明也没给她指出一条康庄大道,磕磕绊绊走到现在,混到看萧愉大学毕业,心里舒坦了些。现在又闹出了这种事。只可惜这女儿跟自己不亲,当然也有自己的因素,这些年她看着女儿上大学找工作,心里是舒坦的,想跟她亲近却无论如何也亲近不起来。 「是,还不如信自己呢!」她自言自语,「白老师还有个弟弟呢!要是他俩不成,让他弟弟试试也可以的!」 杨燕没吱声,她想得挺圆满,就怕现实不依照她希望的来。萧愉那孩子她看着觉得是个要强的人,只怕不会按照周金枝的意思办事。她有时会觉得自己很懦弱,心里想的有些话嘴上却不敢说出,害怕日后成为口角的源泉。 光头强回家坐在客厅的沙发看电视,周金枝在厨房忙碌,他踱到厨房,来回在窄小的厨房走来走去。「你不帮忙就去外面坐着,在这里妨碍我做事算怎么回事?」 光头强闷着喉咙发出一声嘆息,明天是他父亲母亲的祭日,以前他们每年去祭拜三次,除夕、祭日、清明各去一次。今年除夕他开着自己那辆破旧的客车载着家人去了无梁郊区的墓地,没有去哥哥家,由于去得早,他们是第一批前去祭拜的人。转眼明日即是他父母的祭日,「明天是爸妈的祭日,要不要去——」 「还过几天就是清明了吧!一起去了算了!」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不比住在无梁时候,跑也难跑,辗转了那么多地方,实在不想再拖家带口地到处跑了。 光头强摸着光头像当作西瓜那般拍打了几下,「也行,那就后天去吧!」说完走出厨房,像憋急从卫生间走出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 走到玄关刚打开门他被一股力量抵得和门粘在了一起,「啪——」屁股抵在墙上一阵酥麻。 第107章 云上阳光 晴朗之后接连下了两天的雨,前一天还夹杂直径约半厘米的冰雹。着急春耕的人家在天气晴好的日子垒了行覆上白色地膜,幸而地膜质量不差,没有打穿。檐上的雨形成小股水流流下,流到瓦沿水流变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屋檐下坠。小头爸爸觉得屋内有些许闷,走过去打开了窗户,细雨从窗外涌入洒湿了窗台。 老好人的六四分头髮被风吹得凌乱,他觉得风会把他下棋的思绪也吹得凌乱,小头爸爸开窗后走过来还没有坐下,老好人走过去又把窗关上。他的棋技在小头爸爸眼中无甚进步,在章医生看来进步了一大截,难怪说学无止境,强中自有强中手,和学棋是同样的道理。老好人坐下摇了摇头,「还是把窗户关上吧!雨吹进屋里潮湿得更厉害了,到时候你儿子肯定不高兴!」打蛇打七寸,他知道小头爸爸的七寸正是他儿子。 「你动棋了!」老好人神色凝重。 小头爸爸知他又在诓他,诓就诓吧!诓了也赢不了他,「睁眼说瞎话!」 「这棋原来不是在这里吗?」老好人把小头爸爸的棋挪到了想让它去的位置。 光头强站在门汀抬头看天,几股水流打在他脸上,感受到凉意的他立即缩头退回檐下。在无梁客运站又遇到覃涛那混小子,险些成为他女婿那会儿总遇不到,和他家没关系了总在不经意间遇到,也许之前是混小子遇见他,遇见他也不跟他打招唿。 他撑开伞到院里,雨点在伞上地面形成的水花碰撞,撞飞揉碎在一起腾空,落地,汇聚,流走,下渗。他快步走,脚底带起水滴,浇在裤腿的确良裤子变成暗蓝。他走路带着看不见的不规矩,地上有水裤腿有水,地上有泥裤腿有泥。 「是光头强!」小头爸爸赢了棋又打开了窗,「光头强——」他对着雨帘叫了声。 光头强把伞向后放了放,抬头环顾没有人影,开车也有个坏处,每天引擎声鸣笛声喇叭声响在耳旁,年纪大了耳朵肯定不好使,不好使的耳朵加上老态龙钟的样子定会招来子女的厌烦。所以他现在便商量周金枝老了他们自己待在一边。儿子女儿两边都不靠,自己过自己的,只是死前绝不能生病,不能瘫倒在床上,倒床真的就苦了。 小头爸爸叫出一声后立马关上了窗户。「光头强来了?」老好人心里疑惑,他俩的工作不同,一个下雨无法工作,一个天晴和下雨都能工作,再说昨天遇见他,也没提起今天休息的事儿。一语既了,玄关处多了把湿漉漉的花伞。 「又在下棋?我和小头爸爸也来一局!」光头强乐呵呵走过来坐下,棋子在他手中若在夏天沾得满是汗渍,只拿在手中完全不落在棋盘,故而小头爸爸很是讨厌和光头强下棋。 「不和你下!要真下的话你自己先拿几个石子在地上练着!」语声铿锵,不是开玩笑的语气,光头强听他说的每句话似乎都带着玩笑的意味。故而不放在心上,而此刻的他也没有心思理会小头爸爸的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窗外雨越下越大,小头爸爸急忙把棋盘收了,光头强在沙发坐下,老好人也过去坐在沙发。「又遇到覃涛了?」 道中光头强心事,他微微向上坐直身体。「遇见不向我打招唿就算了,这小子竟然跟我提起愉儿彩礼的事!」现在他想起覃涛的嘴脸就觉得噁心,不能跟周金枝说,说完她非去噼了这狼心狗肺的孙子不可。 老好人以他世故的玲珑心悟出光头强口中覃涛提及彩礼背后的心思。「他们家给了多少彩礼钱?」 「哪里给?说是订婚的时候给,我们这边倒是忙着置办了嫁妆,现在物价上涨得厉害,今天谈家具这个价,明天去又是一个价!」其实这事儿也怪他,总觉得女儿也还是个孩子,何必那么早嫁到别人家,置办嫁妆的事儿一直拖着。拖着物价越来越高,在心里打了一遍又一遍草稿,结果家具置办下来两万块钱还不够。 雨在挡风玻璃上模煳车里人的视线,车里两人五十中旬上下,男人身披狐皮大衣,闭着眼偏在驾驶座后面睡觉。女人拢着双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脸上露出焦急的表情。雨刷刷过像拖把在地上扫出一条浪,女人伸长脖子努力想看清看得不甚清楚的前路。 「左拐,对!」她对驾驶座的司机说。她来过一次安居镇,来找萧家商量儿子的订婚事宜。小钟来过,自然认识路,「放心,我一定把你们安然送到!」他在路上遇见这两个人,请的车坏在半路,他们又赶时间他就做了回善心人。方寸久坐在司机后面的位置,录完最后一期节目的他此刻心情畅快。 「现在一间房还堆着嫁妆,说什么我都不会给他,小定的时候给了一万,置办嫁妆都不够的,扔了也不给他,简直欺人太甚!要不是看他是覃老师的儿子,我早就——不说了,不提了!」光头强义愤填膺。 「他们家没来人说清楚?」老好人问。 「覃老师倒是在电话里说了,他本来就有高血压,被儿子气得住了院。他那么洁身自好的一个人!再厉害的父母养子女也讲不起很。」覃老师这辈子很少和人怄气,作为老师兢兢业业,说是桃李遍天下毫不为过。光头强曾做过一段时间覃老师的学生,那时候覃老师大学毕业,还是个顶顶帅气的小伙,家里父母忙,老屋两家相隔不远,覃老师每次回家都会带上他这个小小包袱,走好几里的山路。后来辍学出门打工,覃老师一家也搬了家就再也没见过。出人意料的司机老王要介绍给萧愉的相亲对象竟然是覃老师的儿子,覃老师夫妇也算是老来得子,故而夫妻俩都宝贝样的呵护着。 覃涛现今找的女孩儿,是个还没毕业的职业学校的高中生,女儿肚子大了,父母找上门。覃老师当即被气得送进了医院急诊。真是日防夜防,败家的儿子难防,儿子是他夫妇俩亲自教导的,小时候很听话,也是大学毕业的人,书全读成「自由恋爱」的思想了。 老好人嘆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是如此,现在在儿子女儿面前都不敢随便说话,说了一句话既有语病,和年轻人的观点又相悖。 周金枝站在门汀看覃老师夫妇走远,心里五味杂陈,为了孩子,有些时候就算给人下跪也没办法。覃老师老来得子,覃涛自然娇生惯养了些,说该严格的时候也没有打马虎眼儿,现在都长成这个样子,再想想萧望,自己对他也太过放纵,每次都是面上搁了一张嘴在他身上,还不是想方设法还哄着。 两人来周金枝也没给好脸色,甚至都没有让人进屋。 「久哥回来了?」老好人看见方寸久在玄关处急忙站起来向他敬了个礼,方寸久未及拍落衣服上的雨水,看见老好人急忙端端正正回敬了军礼。「坐车回来的?」 「是,坐到院门前。」 「儿子,怎么不叫我给你送伞?」小头爸爸收好他的宝贝象棋,出来看见自己儿子头髮上的水珠关切地说。他拿墙上的干毛巾,固定在墙上的塑料架从跟着毛巾被他甩出很远,「擦擦,不然又感冒了!」毛巾和手在方寸久头上一阵胡乱揉搓,头髮站着躺着坐着伸长胳膊拉长腿的都有。 「我自己擦吧!」说了好几遍,才从小头爸爸手中把毛巾唬过来。 「还在下雨?」光头强问。 「小些了!」方寸久答,听完光头强便站起来说他要回家了,「是我一句话说错了吗?外面的雨下得还大呢!」方寸久留他再坐坐。 光头强走向玄关,「你也不要唬我,听声音我都知道雨小了很多了!还是要去跑车才行,我们都是工作一天才能得到一天钱的人,不能懒惰,要做个勤劳的人!那我就先回去了!您在这儿玩!」他又转头对老好人说。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我要在这儿偷会儿懒呢!」老好人笑着说,近几天早出晚归,有时候晚上累得饭也没吃倒头就睡,天气晴好的几天在建筑工地吃饭睡觉,第二天起来可以直接工作。他别无所求,出了力气能挣到钱就行。 小钟停了车在院门前去找白老师,屋门紧锁,没有人在家,他回车里坐了会儿,拿出咖啡还只喝到一半,抬头看见挡风玻璃水流流下来处站着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因大雾的缘故,人影显得朦胧,即便朦胧他也知道了此人的身份。 第108章 云上阳光 白老师在萧家院门前看见撑伞的深棕大衣女人扶着狐皮大衣男人踽踽在雨中而行,白小钟给他打了电话说他到了他家家门口,急着见他一面,他一开始拒绝了他。可这混蛋赖着说他没有吃饭,现在肚子饿得厉害,他不回家请他吃饭的话就去他隔壁的人家,至于人情,自然是需要白老师还的。且他在电话里特意提及萧愉,他害怕说出他有女朋友的事实。搞不好事情会越来越麻烦,他只得亲自回来招唿他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哈,你捨得回来了!」小钟慢吞吞把副驾驶车门的锁解开。 「走吧!」白老师看着他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他没有进车里,扶着车门探头,雨水打在车门及撑开的伞飞进小的雨滴,皮质座椅上布满小的雨滴。「你进不进来?不进来我关上门了!你也把窗户给我关上,我这车贵得很!」白小钟最是宝贵他的车,或许是分期付款直到现在钱也没有还清的缘故吧! 白老师终于下定决心收伞坐上副驾驶的位置,「走吧!」 「走什么走?」 「你不是饿了吗?」 白小钟一口喝掉罐里的咖啡,又摸了摸肚子,「是有些饿了,可都是半小时之前的事儿了!现在嘛!饿过了就不想吃了!」他用很无赖的语调说。 「好,那我先走了,学校还有一大堆的事儿呢!」 「哎,回都回来了,你不请我到屋里坐坐?我现在又觉得饿了,你家里不是有很多方便面吗?要不泡方便面和豆腐干吃也行!」 白老师的神情严肃,他拿车座上的毛巾揉了打湿的碎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的心思!」从小到大,白復汉就是白小钟肚子里的蛔虫,这蛔虫又和别的蛔虫不同,他把自身的营养源源不断输给寄生体,照顾寄生体的情绪,关注他的成长。 白小钟知道自己又在白老师面前卖弄了,还是想垂死挣扎一番。「真的,有没有?」 「没有!」他把毛巾甩在原处。 「说真的,你可不能再拿我当挡箭牌,要是被我家宝贝知道了,」他做了刎颈的动作,「那你可就再真的不能见到你这个俊俏又有魅力的弟弟了!」白老师不明白,同是同父母生的,白小钟为何长成了那种黑水仙的性格。小时候不止白小钟会问我们是不是一妈生的这样的问题,他有时也会生出这样的疑问,特别是白小钟不听他的话时候。怀疑归怀疑,两兄弟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真的不去吃饭?」 「说去你家吃你又不肯,没办法,我只好先委屈委屈我的肚子了!」他也是送方寸久回来顺道看看白老师,看看他这个哥哥是人还是鬼,现在看来白老师的脸色好了许多,还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也就放下心来。白老师不多说,直接下了车。 「没劲!」白小钟驱车离开,边开边看是否有他带来的两个人的身影,空车也是一趟,带两个人也无妨。想到此他开得格外慢,寻找着两位老人的身影。 光头强进门,周金枝坐在沙发上发呆,「家里来人了?」他看见门口有一些湿的足迹,还有一把从来没见过的伞。 「覃老师夫妇来过了!」 「没让进门?」 周金枝没有吭声,「人家伞都忘这儿了,还下这么大雨呢!」 「伞忘了怎么啦?下雨怎么啦?又不是我请他们来的,我女儿跟他们儿子恋爱,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就值一把伞啊!」周金枝越说越气,「覃涛也真不是个人,不为大人想也该为自己想想,对方还是个学生呢,以后两个人怎么相处!」 「自己找的罪受,能怎么办?牙齿咬掉,脚走烂了也只能硬撑着走完!责任不是说能卸下就能卸下的!」 「我看苦的是对方那女孩儿,小小年纪,不多读点书,带个娃该怎么办?」说着说着气又不打一处来,「我看那混小子才不管什么责任呢!他只顾自己痛快!」 「什么只图自己痛快,女孩儿也不知事,像这种事,怪不了哪一方!」光头强说。 「噢,按照你这么说,如果愉儿发生这样的事情,倒成了她的不是了,你看看你这人,还算个爸爸吗?」周金枝指着光头强的鼻子破口大骂,口水喷了他满脸。光头强把毛巾搭在肩上,话题不知何时转移到了这里,说着说着倒搭上了自己女儿。 说出这些话是出乎周金枝的意料的,她从来没有这么公开护过女儿,甚至说自萧愉出生以来心里就不怎么喜欢这个女儿,后来看女儿学习成绩好,脸上有光才勉强忍了,萧愉大学没向家里要钱,自己做兼职挣学费,后来找到工作,她心里对女儿是存着敬畏的,也是敬而远之,不敢端上檯面的。 「不说了,不说了,我投降,你厉害,永远都是你最厉害!」光头强带着无奈的语气说,家里也幸好有他懂得忍让,才不致真的把屋樑都掀了。周金枝是一粒火星,还好光头强不是一桶油,萧望经常这样说。 「去开车了,估计半夜才会回来,吃饭的话就不要等我了!」光头强走到玄关处说。 如此一说周金枝才想起今天是光头强的晚班,在覃老师夫妇来之前她在给光头强准备要带的饭菜。到现在把做饭这回事忘得一干二净,忽想起电饭煲里面的米饭还是热的,急忙舀了电饭煲里的饭夹了几块还蒸在火上的鱼肉,又把碗里的泡菜全部倒进了保温桶。 光头强开车出院门,从后视镜看见周金枝在风雨中颤抖的身躯,心里觉得可怜又觉得可气。可怜的是她嫁给了他这么一个无用的人,可气的是她这一点就着脾气到现在都没有改改。他当作没有看见的样子,迳自开车一走了之。 周金枝拎着保温桶冲进雨中,「喂,饭——」喊了两声车滚着地面的水开得飞快,「你看饿的是你还是我!」她带着怒气说。 章立早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白日下了冻雨,现在吹着风也很冷,这个冬天意外没有想像中那么漫长。路灯前几日坏掉后经过维修发出与整个小镇不相符合的灯光,灯光太亮太闪。安居镇只适合復古气息的暖黄,红绿霓虹和安居镇格格不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白老师看见在路灯下读书的女生,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没想过让她还钱这回事,既然她每个月坚持还一百,他也只好收下。 「你这么努力说不定真能考上清华北大!」他带着玩笑似的语气说。 「考清华北大也不是说说就可以!」她也带着同样的语气说。手在裤子口袋摸着那五十块钱,另五十块钱给章林生他们买了桶面,想了想后觉得还是得找他们要回来才行,人生在世该大方时需要大方,最关键的问题是她现在没有能力大方。大方的事情就交给那些胸怀大志有能力做的人去做吧!目前还清债务最重要。 她掏出钱塞进白老师手里,较以前态度缓和许多,白老师放在亮堂的灯光下瞟了眼,不是红色,是暗绿色。看清他先笑了,「难怪今天气势比前几次小了!」 章立早看他脸上的笑容,不为所动,「那五十块钱你先拿着!」说完欲走,白老师叫住她,「多和孩子们走走吧!毕竟你也是个孩子,该依靠别人的年纪就多依靠吧!以后有很多人依靠你的。」 「我知道!」她倔强地说。白老师这样说并不是没有根据,章立早多半时候都是独来独往,和巷子里的孩子们少往来,和同班同学也没有什么交集。她不是不喜欢与人交往,而是觉得交往后的分别会让人觉得虚度了一段时光。 白老师像看穿了她般道:「知道就好!是我多嘴了!」他的手连同钱一起放进了黑色外套口袋,看着她等她一起回家。 「你先走吧!我还要背会儿书呢!」家里谈起过白老师死了妻儿的事,她看着白老师越过敞亮灯光走进昏黄的背影,觉得那样的背影很是孤单。她合上书跑了上去,白老师注意到走在身边的她,「不是还要读会儿书的吗?」 「算了,太冷!」 「学习还是高效率的好,低效整天学习不值得提倡!」 「你们老师不都喜欢不惹事生非整天埋头学习的好学生吗?」 「这样的学生值得鼓励,喜不喜欢嘛!我喜欢每个我教过的学生。」 章立早撇嘴,「市侩的人,只知道说违心的话!」她自小便看不惯这样的人,又深知人生在世必须习惯成为这样的人。两个人一路走着,也没有再说过多的话。「嗯,你的衣服,换种颜色会比较好!」学校里有他是黑无常的话,她正好想起,便说了一句。 「这些学生,平时不好好学习,倒关心起老师的穿着来!」他也随口说了一句。 周金枝在凉台晾衣服,她洗完衣服其实习惯晾在院子里,白天刚落了雨,晚上虽没有下雨,夜空半颗星星的影子也没有,保不定何时就会来一场倾盆大雨,无奈之下只好选择把衣服晾在阳台。阳台上的灯前天被萧望用晾衣杆弄坏,直到现在也没换新,还好就着客厅的灯光也能看清。 萧愉下班在小摊买了两斤提子,此刻正在厨房哗啦啦洗。萧望进门看见沾了泥的白色运动鞋,知晓萧愉已经回来。「你以后就穿平底鞋吧!穿那高跟鞋蹬蹬蹬整栋教学楼都能听见,小心告你妨碍教学!」萧愉盘腿在沙发百无聊赖地调着电视频道。 她没有理会萧望,「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呢!」萧愉嘴里嚼着,电视频道在十三台停住。萧望看她满是疑问的表情,越发得意,「你的高跟鞋没失踪那双平底鞋会来吗?」 想过来的她的右手立马上了萧望的耳朵,「我的高跟鞋是你扔掉的是不是?」 「没有啊!不是,怎么又扯上我啦?我哪知道你什么高跟鞋?」 「装,你继续装!」 「我——我真不知道,妈呀——妈——」叫了半天不应,「周金枝——」 周金枝端着蓝色塑料盆从阳台进来,「你不惹她她还会无缘无故惹你吗?」她看见自己手中的晾衣杆,真恨不得给萧望当头几杆子。 「哎,咱妈是不是又和咱爸吵架啦?」萧愉也有此感,周金枝对她和萧望的反差太大。她松开萧望的耳朵,「三百五十块钱,记得还我!」 萧望嘴上答应,心里在损坏程度和穿的时长上做了一次又一次的折扣,结果精减到价格为零。 第109章 云上阳光 老好人出院门遇到出院门的章医生,天空没有放晴的迹象,也没有下雨的预兆。从最东边的舟山群峰到西边英烈丰碑,天空濛上沉沉的青灰,藏在山的一端像涂在墙上的陈年石灰,手指稍稍碰到就会落下一层。章医生先站住,「早上好」三个字从舌尖像音符完美地跳出来。 老好人点头,「走吧……」露出两颗兔子牙。目前为止老好人展现在他面前的所有章医生都能接受,独受不了他的两颗大门牙,若是可以,他想用锤子翘掉它,没有牙齿看着都比现在更加自在。 章医生转身向方家院儿走,步伐放慢等待老好人能跟上。两人并肩往方家院儿走,「怎么不见光头强?」章医生宽阔的涤纶长裤在微风中摇来盪去,甚是飘逸,任谁看了都和医生挂不上边儿。 「昨儿晚上他是晚班吧!」以前上晚班升旗仪式他缺过那么几次,他拿不准他今天究竟是否会出席。 光头强凌晨回家,和周金枝就覃老师一家的事情讨论到深夜。睡了会儿听得一声响,半睡半醒间听着像是寺庙悠长的钟声,撞到舟山群峰还有回音。他醒来摸了下床的另一边,周金枝已经起床给孩子们去准备早餐了。他闭上眼睛准备再睡会儿,这个时候听觉灵敏得不像话,厨房的声音很轻,卫生间沖水的声音让他彻底清醒过来,清醒过来就再也睡不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枕着枕头像枕着石头,翻身坐起来穿衣,下床脚下不知什么东西被踢到床底,像是一块铁,脚趾被撞得疼痛。他从床头柜上拿出手电筒,矮下身子试了下,完全不能看到床底。他又双膝跪地偏着头看了下,电筒光过处也是目光所及之处。看了几遍才看到床头下面的位置躺着一把扳手,昨晚修了车的引擎,煳里煳涂地竟把扳手带回来了。 「是白老师,那是白老师吧?」老好人擦了擦眼睛说,章医生赶紧把还在擦拭的眼镜戴上,他只看见了一团蓝色。 「是白老师没错啊?」 「他今天竟然穿了件蓝色的衣服!」 凌楼提着手提包从派出所一路走过来,几处卖鞭炮花圈的地方挂着各色各样的清明吊。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都要到清明节,「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慾断魂」这两句诗到现在还记得,高中时期的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忘了,有的能想起来模样,但记不起姓名,有的忘了姓名,却还记得容貌,初中小学同学就更不用说了,人的记忆真是奇妙。快走到巷口时他晕头晕脑不知怎么的就买了两个清明吊,祖辈们的坟地他都知道位置。但很少去,这些年一直在外飘荡,心里打定主意今年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 离天黑还早,看药店和服装超市里的白炽灯光和外面截然已成了两个世界,遇见的行人身上都滚着一层冻雨。 白老师从书店走出,这是他压箱底的衣服,火灾把家里的东西焚尽。这件衣服放在办公室,因此度过此一劫。 凌楼看着一身蓝色衣服的白老师愣了片刻后回神,这人估计前世跟他是冤家,处处跟他作对。因萧愉的事他心里对眼中的这人就存着情绪,再看见穿同样颜色衣服心里更是不爽。不过细看白老师的穿着,看着看着愈发自信,自己穿宝蓝色衣服颇具绅士风度,白老师的暗蓝外套穿在身上像开大车的司机。 「怎么,像开大车的司机?」白老师右手塑胶袋提着几本书问。凌楼也懒怠去看是什么书,现在他看见书依旧头晕。 「很像!」凌楼毫不含煳。 「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凌楼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清明吊,「算了,下次吧!还有重要的事情问你!」 「一定奉陪!」 小头爸爸买了各种颜色的纸在家里制作清明吊,他闲来无事总喜欢找点事儿做。章医生放假三天,小头爸爸拉着章医生一起做。「呵,做好了分我几个!」光头强踏着碎纸屑铺就的花路走过来。 「想得倒是很美!」小头爸爸头也不抬。 「他这人说话太直,心脏不好的人完全招架不住!」光头强对拿着固体胶的章医生说。 「现在说实话的人少了!」章医生把剪好的花瓣形淡蓝彩纸粘在一起。他用固体胶还用得习惯。光头强坐在椅子上东看西瞧,嘴里吧嗒了几下,手工活儿没一样他会做。「清明您回去?」 章医生依旧没有抬头,他已经做得上了头,平时粘贴病歷都觉得不过瘾,此刻正好过把瘾。拿了固体胶就不愿放下。章医生闷了几分钟,五月十一他要回四川一趟,算着车程,五月十二也就到了,清明不打算回去。可柳珍坚持清明接一定要回去,现在他还没能说服她。 「回去吧!」章医生的语气中带着不确定。光头强想清明是一定要回去的,父母祭日都没有回,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传统的人。又回头问小头爸爸,小头爸爸手握的剪刀抖了一下多剪了个角,他的手也不是惯用剪刀的手,拿起剪刀笨得像只熊。 「不回去哟!」他用欧阳诗惯用的语气说,说完垂下眼皮,换了正经的语气道,「我们回去干什么?俩老人还活得好好的,另外两个都在旁边山上呢!」他还记得远在东南海岸的父母,却从来不提起,在现在的记忆中,那两个已经成了他最讨厌的人。他觉得他们根本就没拿他当儿子对待。 「我出去走走!」小头爸爸突然正经得不像话,提起那两个老人心底像插了把刀。他们搬来安居镇这么长时间,没有一句问候,还没有搬来时在医院住院,也只是母亲来过两次,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也说了刺入骨髓的话。不痛不痒的话无非是好好养病,刺入骨髓的话还是坚持让他回去跟他父亲低头。 矛盾早就存在,随着公司的破产暴露,父亲拿儿子和自己相比,总觉得儿子办事的能力太差。 「怎么啦?」光头强用手肘碰了碰章医生,章医生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110章 云上阳光 齐奶奶坐在小凳上整理大蒜大葱苗,每把分得一般粗细,分完用细棕绳扎好。 方便面伸了个懒腰,靠在廊边的木柱打了几个哈欠,又用衣袖擦了泪水。昨天走了好几里去给他爷爷的坟上插清明吊,也给他太爷爷太奶奶的坟上插了,因为相隔不远。都是山路,无法坐车,一路走去,当晚睡下就觉得腿痛脚也痛。 「为什么爷爷要埋那么远?」他靠着柱子问,屋檐的房梁有些歪了,几天前找了几个人立了柱子。中空的房梁正中有了支撑,看着整座房子都端正了许多。一开始他还不习惯,走去总撞脑袋。现在习惯了许多,走过去习惯性的用用手或左手摸一遍。 日影西斜,太阳像一团蛋黄挂在檐角,淡黄光亮给人昏昏欲睡的感觉。齐奶奶眯着眼看了眼夕阳,时间过得真快,今天一天又这样逝去了。「那里才是我们的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山后不是吗?」 「那里太吵了!你爷爷喜欢清净。」 他心里颇为不屑,死了还这么矫情,真是多余。他进屋拿了资料,出来的时候齐奶奶还坐在院里洗大蒜,他看着一旁洗好扎好放在塑胶袋上摆得整齐的葱蒜。 小头爸爸忙来忙去,又给竹竿周围加固了一圈水泥。他躺在方寸久常坐的躺椅上,藤萝爬在花架上的部分有了花苞,掉下来的部分梢头钻出了绿叶,还不见花苞。他坐在躺椅上,从缝隙间看见天空,又捡了片落叶挡住左眼,视野似乎小了些。九哥躺在他脚边闭眼睡觉,方寸久端着淘米水出来准备浇花。 他从躺椅上坐起来,「九哥是不是快不行啦?」意识到话说得不对,让九哥听见了不好,他又弯腰捂住了狗的耳朵,狗抬头看他,眼中含泪。 「估计是的!」方寸久没有看狗,满腹心酸,走过去把淘米水倒在藤萝根部。倒完才想起不能倒在根部,以免烂了。收养九哥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它会先自己离开的问题。人和动物之间是这样,人与人之间亦如此,不是你送别对方,就是对方送别你。人生会有无数次的送别与遇见,这才是最习以为常的人生。 光头强的客车还停在院里,清明那晚颳了大风,车顶被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树叶盖满了。老好人昨天没去坟地,在工地忙了整天,今天下午工地的钢筋在无梁没有运过来,老闆大手一挥说放半天,这才得了空儿,主动权掌握在别人手中,想吃这口饭你就必须遵守。他端着茶杯下楼,花坛里大叶黄杨脱去去年的暗绿装扮,换上了嫩绿的新装,粗看看不出差别,细看叶子的厚度和鲜活度还是不一样,一个披着年轻皮囊的老者和披着衰老皮囊的年轻人终究不一样。 光头强双手背在身后走在最前面,去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时同样也是两手空空,有钱什么事都好说。蜡烛花钱买清明吊也花钱买,相较前几年,仪式感淡了,崇敬感也消亡了七分,剩下的三分透着些许的不伦不类。 萧望边走便踢着路边的石子,萧愉没有回来,一个同学生了孩子,她顺道去道喜。巷子里飘着清明的清冷气息,光头强缩了缩脖子,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打完寒噤看见自家的院子以及方家院里随风飘扬的五星红旗,又觉得舒坦了许多,周身的寒气被驱走了大半。 「以后我死了你你不用每年都去,偶尔去看看就行,太烦琐。」他回头对身后踢着石子玩的萧望说。 周金枝白了他一眼,现在也不知说的哪年话,当着孩子的面说话完全没有分寸。萧望没在意他的话,「什么?」他抬头茫然地问。 「你爸这人神经有问题!」周金枝毫不客气地说。萧望以为又是他二人吵嘴,就没有吱声。 「又往哪儿跑?」方便面还没踏出院门,便被齐奶奶叫住,他扬了扬手中的资料,「做作业!」 齐奶奶把小凳挪动几步,「今年再考不上就回家餵猪种地!」还没说完孙子已经跑得没影儿了。看他这种对待学习的态度,今年考大学的事只怕又要化作泡影了。齐奶奶也想清楚了,人生在世,各人有各人的道,要再强求就没有必要了。 转瞬清明已过,鞭炮狂轰滥炸把雨季炸走。布谷鸟从十来点开始叫,一直叫到太阳藏进云层的午休时间才稍稍住了嘴。凌楼午睡后顶着满头乱髮出卧室,脑袋晕沉沉,心里责怪自己不该睡这个午觉,下午还要去上班,就洗了个冷水澡。出来就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在军队洗冷水澡是常事,回来了一段时间倒变得娇气了。 「你又用冷水洗澡了!」杨燕带着责备的语气。 他走向卧室,顺眼看了下墙上的时钟,离上班还有四十多分钟,换好衣服慢吞吞过去时间也足够。「明天把她带回家里吃顿饭吧!」他一拍脑袋自己最近真是忙煳涂了,之前跟萧愉提过一次,她当时没有拒绝,只是后来不是萧愉出差就是他忙得不亦乐乎,渐渐就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难怪最近一直觉得有件事压在心里,得赶快把萧愉带回家见见杨燕和老好人才行。 「是,最近忙煳涂了!」 「再忙对自己女朋友也要抽出时间!对了,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凌楼推开卧室门回头灿然一笑,「保密!」杨燕自己是年轻过的,年轻过的她在年轻时也碰见过自己喜欢的人和喜欢自己的人,那个你十七岁喜欢的人不一定就是陪你到七十岁的人,所以现在的她格外珍惜身边的每个人,她没再多问,儿子都已经同意了,再说以后的生活归属他二人,她不会多说,也不会任儿子胡来。 一连几天凌楼都是浑浑噩噩的,期间杨燕提了一次让他带女朋友回来吃饭的话,向来很少真正发脾气的凌楼气得摔坏了杯子,其实凌楼自己都觉得奇怪,萧愉不就说了一句她要找的是一个对她事业有帮助而不是保姆的男朋友这样的话吗?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在意呢? 杨燕知道这事儿黄了,便不再提。凌穹对待学习也认真了起来,早上起来在卫生间不再唱歌,而是念念有词地背英语单词,日子就这么平缓向前,凌楼和萧愉的事儿完全没在生活中激起浪花,地球不会因为某个人几个人甚至一群人有了不如意、遭受苦难就停止转动,时间还在向前,人必须自己调整好自己,个人的喜悲在时间面前真的太渺小了,这是凌楼在和萧愉这段时间的交往中悟出的道理。他觉得萧愉真的挺奇妙的,每次都能带给自己不一样的感受,让自己在一团糟的生活中杀出重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怎么说呢?心里还是很难平衡。 「我像个保姆吗?」凌穹做了会儿作业准备睡觉时凌楼冲进来噼头盖脸问她。 「进门前先敲门你懂不懂?」 他没有同她争辩,又走回原处敲门,「请问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他很绅士地问。得到凌穹允许后几步滑了过去,没剎住脚在地板上滑了一段距离扶住床才站住。 「我像个保姆吗?」他问。凌穹以为自己听错了话,又叫凌楼说了一遍确定听见的话没错,在凌穹眼中,此生此世他成为保姆是不可能的事。什么都要跟她争,睚眦必报,他是她见过的男生中最小心眼儿的。若他是保姆,那他们的爸妈绝对是前几世修来的福分。 「你像保姆,你怎么不说我是圣母呢?」 「算了,你女的都不是,还圣母呢!」他语带嘲笑。 「我看你像只母鸡才对!」她愤怒地说,从小到大她说不过凌楼就喜欢浑说。凌楼从床上站起,他觉得他一开始就找错了人。「萧愉姐不会是要和你分手了吧?」她一本正经。 「你怎么知道?」凌楼从来没想过和萧愉分手这种事,「没有,你不要乌鸦嘴!」凌楼叮嘱妹妹,「不可能,我们怎么可能分手,我们都还没有认真地吵过架!」 「谁说没吵过架就不可能分手?不吵架分手的机率还高些,爸和妈是不是经常拌嘴?」凌楼点头,杨燕和老好人会拌嘴,有时杨燕还会说出离婚的话,但是直到现在也不见他们离婚,「还有,萧望的爸妈有时候是不是也吵架?」他从萧愉口中得知清明前周金枝和光头强还因为萧愉吵了嘴,今天早上上班时又看见周金枝出来给光头强送要带的饭菜。「不管是恋人还是夫妻,吵架是常事,吵吵才知道该怎么把日子继续过下去!」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他这个妹妹平时看着不着调,讲起道理来却是有一套,这刻他确实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如若萧愉真的提出分手,他该何去何从,是该爽快答应放手,还是加把劲找出理由改正?多么难得的相遇,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 他接连嘆了几口气,又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自我安慰着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凌穹叫住他,「你在家能不能把脾气收住点,感情不顺家里的杯子跟你没仇吧?」凌穹快人快语。 凌楼一想,家里的气氛确实因为自己不太对,「知道了,你烦不烦?」他本来想关门时弄出点动静的,关时却变成了小心翼翼。 第111章 云上阳光 一弦弯月挂在舟山群峰最东边山峰的山巅,峰面的青灰颜色托在月光下灰白交错,若非带着木柴和泥土烧了的好闻气息飘过来,铁青着脸的山峰便会把人的魂儿勾走。 凌楼告诉她明天去他家里吃饭,目前杨燕还不知道她是凌楼的女朋友。之前就应该说出的话,捱到现在也没有说出,去吃饭绝对不可能,这样想来,他们正式在一起也不过一个多月。如此想来,还没有想清楚的人,就不要轻易恋爱,没有明白心意,就不要结婚。但又有那么多的人,只要遇见那么个人就结婚,以后的日子都将就着过了。将就是一辈子,不将就或许转瞬就是一辈子,孤身一人。是生活本如此,还是人力使然?对这些问题的思索永远没有尽头,人生总是充满莫名的荒唐。 光头强洗了澡出来,站在门汀细听了会儿远处汽车的喇叭声,没有比这种声音更为亲切的了。女儿在家里的伙食竟还要她自己掏钱,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无用,周金枝也是,还怎么好意思收女儿的那两百四十块钱?一直以来他们都只做了萧望的父母,和萧愉无关。想到这些不禁湿了眼眶,「爸,您怎么啦?」就连萧愉走到他跟前,他也没有注意到。 「噢,没事,」他低下头用掌心满是老茧的手抹了把脸,「没事——」屋檐上的灯没有开,为他的闪躲提供了绝妙的机会。 萧愉进院门看见站在门汀处的黑影,只看脑袋就知道是父亲,父亲又瘦又黑又矮,只适合磨嘴皮的一类轻松活儿,任谁看了都不会想到是客车司机,他的高度,只适合开小轿车。买了小轿车难道只坐他们一家三口吗?他们现在能空出手掏出买一辆小轿车的钱吗?生活啊!尽想方设法在嘲弄人呢。 「黑了也不开灯,节省也不能亏待自己。」 他想辩驳几句,不开灯怎么就是亏待了自己,再说他是忘了开灯,又不是故意不开灯。终究没有辩驳,女儿没发现自己的心思就好。 萧愉踏进门,楼梯处的灯应声亮起来,「咱们聊聊?」光头强的话没首没尾,她转身看着他,表情是他想同她说说话。他看了眼站在身旁的他的女儿,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向通往二楼小场院的台阶,小场院下面是车库,原本没有直接通上去的台阶,为了方便最近才建成,水泥干了四周木板固定的模型还没有拆。 光头强看也没看,提着裤子就在上面坐下。太阳晒过的热气已经消散,坐在上面只感受到了透骨的寒冷。萧愉在他身边坐下,「你跟凌楼,怎么样了?」问得这么直接,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我打算去英国!」回答也出乎光头强的意料,他知晓有一天女儿会嫁出去,连出市的想法都没有,更别提出国了。他们何等平凡再普通不过的人,怎么会往这方面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噢,」他的左手摸着木板,大拇指和食指交错碾着铁钉帽头,「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一直没有定下来,觉得没必要说。」愿意出去的人就那么几个,有没有她的名字,可想而知,她的性格便是结果没出来,憋在心里谁也不告诉。 「没定下家人也不能告诉吗?」他扯着嗓子吼出来,吼出来又觉得反应有些大。他终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而不是他母亲的儿子。 萧愉没有发声,这件事她做得确实不妥,这几天只想着该如何对凌楼说却忘了告知家人。有时候最容易被我们忽略的人,不是饭桌上的朋友,不是断了联繫的伙伴,不是相见若不相识的同事,而是在我们身边可以相见的家人。说实话这些年她心里也窝着火,好像从来不知道有家人是怎样的感觉。当然也不知道朋友的感觉,只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她这样的做法又带有明显的报復性,她是打心眼儿里不告诉他们的。 「你们有把我当作女儿吗?」光头强那句话不说则已,说出来她隐忍了这么多年的苦水便突然涌上来了,他们有拿她当家人看待过吗?初高中她拿奖学金,上大学后也从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萧望的尿布屎片,全是我洗,明明我才是大的,为什么穿的就全是旧衣服?」她抹了把眼泪,直到上大学前她身上的衣服都是伯伯家与她同龄但小两月的妹妹的旧衣服,「我也不想衣服能有多好,十块钱一件的都行!这些我也就忍了,可是为什么萧望上学妈都起床给他做早餐,而她一次都没有为我做过?」 光头强听着女儿的话不发一言,他想这么多年她也憋坏了,「你妈是这么个人!我已经说过她很多次了!」 「但我更讨厌您!」萧愉说,「您明明知道不应该那么做,可您还是那样做了!」没错,相对于周金枝的重男轻女,她更讨厌光头强的懦弱和唯唯诺诺,想把两边都顾好,实际是两边都伤害了。「我真的不想要一个只会说的爸爸,但凡您有一次递给我一个鸡蛋,或是实实在在说一句『爸爸给你买资料的钱』我心里也会好受点!可是您没有,您一次都没有!」萧愉泣不成声,蹲在地上大哭。 光头强嘴角颤抖,眼皮和面部肌肉都在发抖,这么多年他始终认为是周金枝的错,现在想想,其实最大的过错在自己,像拿了糖在手里,给了孩子希望,却始终没把那颗糖交到孩子手中。 萧望原只想出来透透气,听见声音循声而去,自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见萧愉那样哭。实话实说,萧愉在他记忆中只哭过那么一两次,一次是她初中时候患了肺炎,独自去医院输液但是周金枝不仅没给她医药费,话里话外还有她拖累他们的意思,还有一次是在和邻家阿姨闲聊时当着他们面高声唤着萧愉的名字,而在说到她时确是声音嘹亮的说着「我儿子」。萧愉转身就跑,跑得很快,他愣是没追上。 他抹了把眼泪,他也不想活成这样子的,如果早知道他的出生会对另一个孩子造成伤害,那他宁愿他没来到这世上,后来无论他怎样努力,都和姐姐亲近不起来。 光头强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涕泗横流,萧愉微微平復了心情,擦掉眼泪从地上站起,下楼梯到院里进门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他彻夜未眠,憋着眼泪和满肚子的伤怀捱到天亮,起来后就一直在客厅坐着,女儿的房门却始终没有打开,问了周金枝才知道她早去上班了。 「萧老师!你快去看看吧,你的爸爸来了!」萧愉刚下课,晚自习两节课连着上。她以为她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从小到大,光头强都只顾在外面跑车,别说来学校了,就连问也少问她在学校的情况,对方看她神色安然在桌前坐下,又忙解释,「没骗你,我在校门口听得清楚着呢!怎么,你不会到现在都没见到吧?」萧愉离开座位,看样子他早来了,又问对方是什么时候见到的,答说在上第一节 晚自习前。 光头强在校门前双手交错拢在袖中,今天的风吹着格外冷,他一吸鼻子,清鼻涕反而流出来了。 萧愉加快脚步一路小跑过来,一眼看见她萧瑟在寒风中的父亲,昨晚气急把多年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全倒出来了,事后想想有点后悔。她放慢脚步,尽量神色如常地走过去。 看见了女儿,光头强拢在袖中的手立马抽出,隔着铁门看着走过来的女儿,「怎么没叫门卫开门?」她边说边拉开虚掩的门,那大锁虽然挂着,却没有锁上。 他脸上现出难堪的笑容,两只手无处安放,「我看了下,里面没人,这是学校,大喊大叫的恐怕不好!」门卫处没有灯光,萧愉踮起脚尖向里看了看,一片漆黑,也看不清楚,门卫大叔不知是在睡觉还晃到别处了,「看门的人也不好好看门!找只狗都比他强!」又说萧望还在上课,这节课下了就可以回家之类的话,她走出来,又虚掩了门。这话听得光头强一阵心酸,女儿心里原来一直是这么想的,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吧! 「我是来找你的!」他慌忙解释,又觉得说得欠妥当,不知该如何转圜之际萧愉提出到一家牛肉面馆吃碗面,新开的一家襄阳牛肉面馆,她经常看许多学生进出,想着味道应该不错,一直想去尝尝,走出几步,他又变了挂,说他还要去跑一趟车,和她说几句话就走。 他走到路灯下的马路牙子上坐下,萧愉也跟着坐下,沉默,长久的沉默,「爸爸是个懦弱的人,在外面不敢和人顶撞半句,觉得只要顶撞就会丢了工作,在家里也害怕你妈,害怕一顶撞就会失了家庭。」想了一天一夜,他觉得有些话还是要对女儿说,「我知道我不是个好爸爸,特别是对你,你妈也是个偏心的妈妈,所以,女儿呀!该记住的就记住吧!你也不要想着原谅我和你妈,自己过得舒服就行,去得远远的也行。爸爸会在这里等你的!」他哽咽着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第112章 云上阳光 一连晴了十来天,天空海蓝,波浪在天空一浪接一浪,浮在空中堆在屋嵴,形成半真半假的蘑菇。章医生站在门汀,看着方家屋顶变幻莫测的云发呆,在心里惊嘆宇宙万物的奇妙。 「中午好!」他提着手提包站在院门前,跟靠在对面院墙的凌楼打招唿。 凌楼平时挺机灵的一个人,这时卡了壳,没有理睬章医生。章医生吃了闭门羹,对宇宙万物的惊嘆也一併压进了肚里,挺着大肚子走开了。凌楼在院门站了会儿醒过神,章医生的身影在林立的电线桿之间形成黑点,像走钢丝的人。近处电线桿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凌楼挥手,麻雀以为他是在驱赶它们,一闹而散团起一片黑雾到了小舟山隐没在树林中。 醒过神来他走向齐奶奶家,同白老师说过一起喝酒的事,一直没有兑现,此时大酌几杯甚好。虽然不知道白老师在没在家,他想去碰碰运气总不差。几只不知是家养还是野生的鸽子跟在他身后隔着一丈远摇盪,完全不惧。「就连你们也来看我笑话不是?」他回眸对地上跟着他的鸽子道,大眼对小眼,无言以对。鸽子在他身后分作两队,左腿一排,右腿一排。走到方寸久家院门前排着队浩浩荡荡进去了,「我说呢!原来是方家餵的!」心底也存着好奇,方家何时养了鸽子? 白老师追上进齐奶奶家院门的凌楼,「看来是来找我喝酒了!」 凌楼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是你自己想事情想得太过专注了吧?!」他从凌楼说话的语气就可以得知这人学习时期一定是个标准的多动症患者。 「走吧!」他把凌楼往里面请。 屋里的陈设发生了变化,备课桌搬到了房间,放在靠窗的位置,进门的当头一间放着一张玻璃一角印竹圆桌,桌旁两把藤椅。墙角的矮柜上放着杯子,茅台酒就放在旁边。他左手拿着酒,右手夹着两个白色的小瓷杯坐在凌楼对面。「这点酒只怕不够!」凌楼看着他手中的酒瓶道。 「你还真是来喝酒的?要不要来点下酒菜?」 「有的话就来点!」他这话说得勉强。 白老师从矮柜旁的纸箱摸出几包青豆,随着「餵」的一声三小包青豆向凌楼飞了过去,此刻他思绪万千,三包青豆一包贴着他的耳朵飞过,另两包落在眼前,和瞳孔一齐倒在了地上。「今天心不在焉啊!」他笑着走过来。 「噢,原来你不是木头脸啊?」他看见白老师脸上的笑,随口发了一句感嘆。 「是嘛!」他白老师心里明白,自己之所以有此感慨也是得了巷子里学生们的耳濡目染,对各种外号,他并不在意。 凌楼拿了杯子和酒,也不管白老师,自斟自饮起来,下午白老师还要去学校,与自己喝酒的人不是个喜欢劝酒的人,他也乐得逍遥。「什么时候能喝上你和萧老师的喜酒?」闲来谈话,仅此而已。 他右手拿杯,左手摆手,「怎么?」白老师送到唇边的酒杯又放下。 「已经分手了!」 「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彻底分了,其实我早就有预感的!」 白復汉想起萧老师提过要去英国做交换老师的事,原来那时候她已经有了要和凌楼分开的打算。这就是她一直想拿弟弟在周金枝面前当挡箭牌的理由吧,他轻嘆一声,人的一生中有各种各样的选择,爱情和面包往往打得头破血流,也难较高下。 看出白老师并没有意外的表情,「你知道?」 白老师的脑袋转得飞快。「你是说萧老师跟你分手的事吗?我怎么会知道?」 「那你?」凌楼皱着眉头,两颊通红,一瓶酒被他几口喝完,这酒后劲儿大,此刻他已经有了醉意,吐出的话也有了醉意,「你,你怎么——知道?」他想用手指着白老师,无奈手不听使唤,弯弯曲曲也没指上白老师的鼻樑,说着说着哭作一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要回家问问清楚。听他说话白老师心里跟着着急,他又嘆了口气。该怎样的就怎样说清楚不就好了吗?「好,回家回家。」白老师扶着他回去,凌萧两家的门紧闭,从外面锁上,他只得又把他扶了回来。折腾了半天后去学校,上课铃已经打响,到镇上后唯一的一次,上课铃打响前没有去教室外面视察。 周金枝和杨燕相携去了商场,逛来逛去觉得没什么非买不可,只周金枝买了个灯泡,她想着阳台上的灯坏了,买完后又觉得没必要买,客厅的灯光照着外面就能看见。周金枝带着花边遮阳帽,跳动和她年龄不相符合的青春颜色,午后的阳光把万物镀上金黄,很明丽的颜色,整个安居镇都闪耀着明丽的光辉。 「听说小头爸爸要去做手术了?」周金枝左额前的红色樱桃转到了后边,这原本是萧愉的帽子,丢在角落不管不问,她看还没坏捨不得扔,出门正好戴上。 「估计五月份的时候会去吧!」杨燕听欧阳诗提起过这些事。五月庆安已经有了些热度了,她原计划三月去,无奈手术费还不够,只好推到五月。十一月庆安凉爽起来很是适宜,偏偏小头爸爸又等不到那时候,再晚些压迫神经,说什么也晚了。 「看他现在那活蹦乱跳的样子,真不敢想像他正经起来的样儿!」周金枝生平最害怕学识渊博的人,看他们她习惯仰视,脖子酸腰也疼。有时她又觉得许多人值得她这样看,看着看着就更想子女变成那样的人,认识她不认识的字,读她看不懂的书,做着她知晓或不知晓的工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我的那顶樱桃图案的遮阳帽呢?」萧愉把家里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 萧望在客厅做作业,摆着作业实际眼睛盯着电视,「妈不是戴着去逛街了吗?」他午觉睡了十来分钟。萧愉像只找东西的老鼠到处翻找衣服,离出发还有二十来天,心里怀着出国的期待就更加急不可耐。更多因素是想掩饰与凌楼分手带来的失落。「不是离出国还有一段时间吗?现在就不想在家里待了?」他左手玩弄着笔,脸上带着笑。心里想着要走你就快走吧,我乐得高兴。家里以后就是他的天下了,做个独生子女多好。 萧愉准备去上班,走到玄关边穿鞋边说:「我看你是盼着我早点走吧?!放心,我走了你也腾不起千层浪,毕竟你不是那块料儿,你只要不给爸妈惹麻烦就是妈之前去寺庙求的神明显灵了!」 「你这破嘴,只知道损人,少说几句话没人拿你当哑巴!难怪在学生间弄得臭名昭着!」萧望的回嘴也说得很绝,不留情面的斗嘴。 萧愉再没多说,继续下去将是一场无休止的战争。她听见上楼的脚步声,也听见白老师说凌楼喝醉的话,那时候她就准备出门的,走出几步又退了回去,回去收拾衣物。 第113章 云上阳光 方寸久家花架的右边灰黑一片,和藤萝的紫红鲜亮颜色形成鲜明对比。橘黄夕阳色又把水泥地面染成橘黄,交融后较西天的颜色淡了许多。每种动物的心脏都和一群人类的心脏相连,每种植物的根都和人类的撑在大地上的脚相连。他们几乎保持着同频率的跳动,吸收着同样的营养,感受着同样的感受。 「这些鸽子都成了你家养的了!」方便面嘴里嚼着方便面。 方寸久回头看他,捲曲的头髮染上夕阳光在风中摇摆,如一团枯草。「动物都是通人性的!」 「只怕是要来骗点儿吃的吧!」方寸久走过去抓起一把方便面扔了过去,大片鸽子不惊不躁,安然在地上捡面吃。待方寸久再把手伸过去时,他急忙向旁边移开几步捏紧袋口。 「方便面吃多了不好!」 「我身体承受得了,不需要这些鸽子帮忙分担,这些东西吃了它们也不容易消化!」 凌楼于窗外麻雀和鸽子振翅挪移的阵地的声音中醒来。醒来感觉眼皮上粘着东西扯不开,用手揉了几下才好点。 窗外暖黄阳光透窗斜铺到床脚,窗棂在地上也被投射得歪斜。他从床上坐起,只觉前额似受过一记重锤,昏沉沉身体前倾才好点,他右手扶额站起来。水泥地面,自家的地面铺着白色地砖,再环顾四周,是一处陌生的地方。房间本来就小,窗前的桌子和床中间隔着一个他。他站起来,闷沉沉走了几步才发觉鞋也没脱,心里对床的主人感到好奇。 窗棂斜躺在水泥地面,拉长的窗影看着狭小的房间开阔了许多。桌上相框的两张照片映入眼帘,立即明白自己的所在,记忆也恢復了些。趿着鞋走到客厅,空无一人,不知怎么觉得很饿,饿得想把桌子都吃掉的感觉,记忆中白天白老师拿青豆的地方在矮柜旁的箱子。果然酒是个好东西,能让人胃口大开。 打开纸箱从上到下颠覆了一番,又从下往上堆砌了一通,也只看见几包屈指可数的青豆和桶面,桶面还全是老坛酸菜味儿。转过身看见对面墙根靠着个红色开水瓶,抱着桶方便面拿着青豆走过去,一手抱面一手揭了木塞食指伸到瓶口试了试温度,热气还有,和沸水自然不能相比。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温水倒进了面桶,倒完才发现开水瓶旁就是电热水壶,拿着叉子按着面饼捣了几下,觉得就这样泡得半生不熟的吃得不够味,吃了胃也不会舒服,再说又还没有放调料。就把水瓶里剩下的水倒进电热水壶,拿着面桶去卫生间倒了水。吃完面后他打了几个咯,心情也畅快了许多。 懒洋洋走去开门,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有打开,门从外面锁上了,白老师家的锁是老式锁,褡裢配铁锁,里面是门栓,「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锁!」凌楼抱怨了声,不紧不慢回到藤椅上坐下。 腰间有个东西一直在震动,他掏出来一看,竟是自己的手机。他的手机从来没有调成过振动,也不知道何时神经质地调成了振动。是同僚小徐打来的电话,电话中那边小徐摇身一变像只得了狂犬病的狗吼了他一通。也不能怪小徐,他一人完成了下午的巡视任务,还被一个醉汉吐了满脸的唾沫,现在他说话都觉得还带着那股纸菸和酒混合的味道,让人作呕。 凌楼什么也没说,化身为一位细緻的聆听者。小徐在那边诉说,他这边连连点头称是,也没忘了咧嘴偷笑。小徐讲完整个下午孤身的惊心动魄的经歷,凌楼先是劝慰了一番,他也知小徐并非真的生气,只是想找个人抱怨一下。抱怨并不意味着对生活失了希望,是为了找回对生活的希望,说明人对自己的现状并不满意想要改变而已。 「你没有把我推出去吧?」 小徐轻哼了两声,告诉他明天去警局要像一个重度感冒高烧不退的人。 白老师趁学生们吃饭的空隙急急忙忙赶回来,回来时他门前已聚集了杨燕和齐奶奶。「您家里好像有人?」齐奶奶说,明明听到东西碎裂的声音,赶过来门窗紧闭问话里面也不见有人回答,两个人正要走,看见白老师急匆匆赶了过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白老师没有立刻回答,默默喘口气吞了口口水后道:「是凌楼!」 凌楼在屋里听得白老师如实回答气得在心里骂了他几句,又拍着地面恨不得将白老师千刀万剐,处以极刑。这人真该死,干什么说实话,一个大男人被另外一个大男人无心或有意关在家里,传出去他颜面何存? 「凌楼,凌楼怎么会?」杨燕以为她儿子已经上班去,这时还没回家吃饭心里正觉得奇怪,此刻更为奇怪。 「他喝醉了!」白老师边说边开门,一股刺鼻的泡面味噼头盖脸砸过来,他只好转身靠墙让那股味道散开些。凌楼赶紧整理了衣服又抹了把头髮,面部僵硬地走出来,「下午遇见白老师谈得高兴,就多喝了两杯,没想到就醉了!」他脸部肌肉由僵硬变得难堪。 杨燕没有多说,儿子都这么大了,当面追问他怎么没去上班拂了他的面子。「回家吃饭吧!」说完又向白老师寒暄了几句才走,齐奶奶也叫白老师去吃饭。 「明明比我大不了几岁,干嘛跟他这么客气!你早点生我现在就有那么大的儿子了!」他对白老师对他的出卖颇不满意。 「你出去就出去,干嘛把门锁上?」看杨燕和齐奶奶走后凌楼问。 「故意的!万一你发酒疯跑了怎么办?」 「我什么时候发酒疯了?」 白老师指着扔在砖上的暗蓝外套,「你不提起我还忘了,那就是你喝醉后不受控制的杰作,你带回去洗了吧!」 「哎——吓我一跳!」客厅里的灯亮着,异常安静,凌穹以为没有人,从沙发冒出的头唬得她神经紧绷。看清是凌楼后心松了下来神经也松了。 凌楼脸色灰白,头髮蓬松,凌穹看他较昨日老了四季。「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萧愉姐!」她走过去坐在沙发,此刻她觉得应该对她哥哥说几句安慰性的话。 「或许吧!」他昂头看着天花板。 「一语成谶啊!」 「我吗?」她之前确问过凌楼萧愉是否同他提起分手的事。他没有看清,因为一直以来都身在其中,从萧愉来的第一天就陷在重逢的欢喜中了,看不清自身,也没有看清对方。 「你有没有觉得,你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喜欢她?」 凌楼想了想,理了理衣襟,平静道:「也许吧!」 「最近好像总是看见萧老师啊!」白老师出校门时遇见萧愉。萧愉莞尔一笑,「以前遇见了怕是当作没有看见吧!」 「没有,绝对没有——」他带着笑辩解。 「您可变了很多了!」 「是嘛!」 「可能您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吧!您笑得比以前自然了,还有了一种蓬勃的朝气!」 「和孩子们待的时间长了就这样了,都是十七八岁的大好年华呀!现在想起我读书时候,真的是非常遥远了啊!」 萧愉没有说话,她也想起了她十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女生们都在忙着讨论喜欢的歌星,演员,还偷看细语篮球场上奔跑的男生们时,她埋头于书本,男生们讨论球星,武侠小说,还递给女生情书时,她依旧埋头于书本。和凌楼短暂的恋爱,只是想找回缺失的初恋的感觉吧!偏她从小就不是小女孩,过了被男友捧在手心的年纪,她也从来不是个需要别人捧在手心的女人。 凌楼也错了,他应该以对待一个成年女人的态度来对待这个不再是十七八岁姑娘的女人。她知道今天中午白老师看见了她,看破不说破也是一种人生的智慧。「去了以后就好好生活吧!」走到一家药店时白老师说。他觉得多余的道别之语他也说不出来。 「还有好几天呢!」 白老师反应过来,「噢,想起就先说了吧!以免以后忘了!」 「你要去买药?」 「是,你先走吧!」 「生病的人是——」 「总有那么个人需要——」 第114章 且行且珍惜 凌楼醉酒被白老师锁在家里,饿极吃了过期桶面拉了好几天肚子的事传得巷子里人尽皆知。大人们没当回事,孩子们为这事笑了好几天,其中以凌穹为代表,其他孩子为辅助弄得他抬不起头来,早上低调上班,下午低调下班,那些天他路过巷口的零食店和音像店都感觉老闆捂着嘴在嘲笑他。 白老师也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传出去的,他照常上班下班,见了人打招唿微笑,所以章医生的礼貌陷入了被边缘化的危机,白老师的恰到好处自然的微笑成了巷子里微笑的主流。白老师做梦也没想到有这样一天,让他在巷子里出名的不是自己的神机妙算,而是不显山露水甚至已被他丢弃在一旁的微笑。 章医生花钱买了块全身镜贴在玄关的墙壁,上班前对着镜子剔牙扮鬼脸。他也要像白老师笑起来那般露出八颗牙齿,一直以来他自认为自己的牙齿不可挑剔,就笑得无所顾忌,现在看来倒闹了笑话。 「哎呀,妈呀!」章林生进门看见发光的镜子中的黑影,用手捂着心脏,以免它跳出来。章医生站在他身后,头上戴着进矿道的专用电筒。 「这副打扮,给孩子吓的!」柳珍熨完衣服出来,手里拿着滚筒。 「还男子汉呢!胆子这么小!」章医生绕过儿子坐在沙发。头上的矿灯没取没关。 「只要是个男的胆子就应该大吗?」章林生手握在卧室门把手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你爸那时候看见只蟑螂都要跳到椅子上!他平时看见老鼠,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我们父子俩讲话,你少插嘴!」章医生皱着眉头。 她又走向衣帽间去放滚筒,边走边道:「好,我不插嘴,以后你们的事我都不插嘴,爱怎么着怎么着!」章医生回头看她的妻子,巨大的光点在她身后跳动,她摸了摸头顶,取下矿灯,站起来走向放电视的红漆矮柜,拉开抽屉把矿灯放了进去。抬头时却看见相片中笑得灿烂的章焱,还有巷子里的人和孩子们的堆的雪人。不管生活对你怎样,想笑时就应该大声笑出来,想哭时也应该大声哭出来。 电视里播放着纪念汶川大地震一周年的视频,雄浑铿锵有力的声音正在吶喊,「任何困难,都难不倒英雄的中国人民——」 「加油!加油!!加油!!!」无数的人民声音响在屏幕后。章医生吓了一跳,急忙把遥控器放到右手,昨晚看了《人与自然》的纪录片忘了调到其他频道,这么长时间来他们看电视从不看四川、央视13和央视9套节目,害怕不甚就会蹦出家园被毁、骨肉分离和抗震救灾的画面。要是让柳珍和孩子们看了,又得以泪洗面好几餐吃不下饭,就算不以泪洗面,做事情也会心不在焉。章医生心有余悸,要是因为心不在焉出个好歹,那他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心不在焉。他颤抖着双手按了向下键,电视里又惊唿出一句「葵花点穴手!」,章医生握着遥控器瘫坐在地,手心里全是汗。 章林生听见「加油!」二字,已经踏进房间的右脚收回,再回头看电视时画面已经切换。 「播放地震的,看看嘛!干嘛要调台?」柳珍从衣帽间走出,一听这声音,准是地震的纪录片没错了。 章医生心里打鼓,听柳珍话里的意思,不像是反话,「看这个好!章医生取下眼镜凑近电视屏幕,《武林外传》!」他慢慢走向沙发。 章林生一声不响拿起遥控器又调回了9频道,章医生的目光跟着儿子坐到了沙发上,柳珍坐到儿子身边,「看看又怎么啦?即便世上所有的人不看我们也应该看,脑海里不都一遍遍放着吗?」她的语气轻松,章医生长吐出一口气,「也贡献点收视率不好吗?辛辛苦苦整理剪辑放出来的,也要尊重人家的劳动成果!」 「爸,这是您的衣服吗?」凌穹在阳台取衣服,手里拿件暗蓝外套进来问老好人。他在用热水泡脚,边泡脚边打起了瞌睡,这几天在工地当牛做马,站着走路也很快进入梦乡,他抬头无力地看了眼,「不是——」按照这几天的进度,明年应该能竣工,当然是建立在资金充足的基础上。 转眼萧愉已经走了十来天,她走那天光头强在家门口送她,混在一群人当中也不知说什么好,随大流说了几句让她保重的话。他们礼貌性地告别,萧愉拥抱了所有前去送别的人,当然也拥抱了他。现在心里空落落的,家里也冷清了许多。 凌楼坐在桌前,只开了桌上的檯灯,拎着链子左手臂枕着下巴在灯前观赏吊坠。第一次没有送出去的东西,再送出去后又收回来,从凌穹处如此,在萧愉处亦如此,白色灯光下蓝色并银色吊坠发出暗蓝色光芒,较之前多了几分耀眼的光。他把檯灯挪过来细看,坠子后面四周围着的银色部分上似有划痕,他用手摸了下,是两个字母,对着灯光细看,是l&x,一看就出自某个手工作坊。 他顿觉手中的项鍊有千斤重,真不是自己买的那条,凌穹那丫头没有说谎。 「这是谁的衣服?谁的衣服,快出来认领!」凌穹的声音响在客厅,他手抖了几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衣服两个字划过脑海,白天遇到白老师,他还问过他衣服的事。 凌穹用晾衣杆挑着衣服,凌楼出去稍稍踮了脚尖就轻易拿在手中。「我——我的!」 「你什么时候有那么件衣服了?」 「白老师的!」他左看右看,这件衣服可是他亲自动手洗的,也不知道洗干净了没。 「白老师的衣服怎么在这里?喔,你上次醉酒吐他身上了吧?!酒量不好就不要喝那么多。」 「男子汉酒量大些好些,出去吃饭有哪个不喝点的?」老好人听他们说没忍住发表意见。 「我和我哥说话的时候你不要插嘴!」凌穹道。 老好人张了张嘴,没有多说,有太多的话只能吞进肚子里。「男孩子喝那么多酒干嘛?别听你爸的!只要是个人就不能喝太多,喝醉了发酒疯就不是人了!」杨燕端着水果盘从厨房出来,插话圆场,「是白老师的衣服干了就给人家送去!」 凌楼拿着衣服走向卧室,凌穹去阳台抱了衣服也向卧室走,「您和爸的衣服我也收了,放你们卧室了啊!」 杨燕应了一声,「你们不吃水果了啊?」回应她的只有卧室门关上的声音。空中响过飞机飞过的声音,轰轰隆隆像响在头顶,云压得低,飞机也低空飞过。老好人拿了块削好的苹果塞进嘴里,嚼完水也冷了,可脚没从里面抽出来,没有力气,完全不想动。 「冷了吧?我再给你换盆热水?」 「不用了,帮我倒了吧!」他左手托着左腿,右手托着右腿缓慢从盆里移出脚放在拖鞋上。「人年纪大了总是招子女厌烦,再老些我们还是住老屋里去吧!」杨燕倒完水坐下来,「我一开始这样打算你还嘲笑我,现在改变想法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此一时彼一时嘛!」他拿起云南白药往手上喷,他个子高手指也长,长的手指骨节突出,食指由于长时间劳作成了一张弓。 「你的项鍊!」凌楼把项鍊放在凌穹桌上。她正埋头在题海中,为一道函数题目冥思苦想不得结果。手插在头髮中,面部肌肉都写满苦恼,项鍊从草稿本上滑到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她拿起项鍊攒在手心,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怎么不说那项鍊是别人送你的?」 「说了,是你自己没听好不好?」凌穹不看她哥,语气平静。 凌楼想了想,实在想不起她说这是别人送给她的诸如此类的话。 「对不起!这件事是哥哥做得不对!」气氛一度陷入沉默,印象中这还是哥哥第一次对她说出这样的话。他们都是不喜欢煽情的人,即便是一句好话,说出来也是硬邦邦冷冰冰。有时候对外人说话可以说得像棉花一般软,像棉花糖一样甜,可对家人说的话原本是想表达同样的意思,却像茅坑里的石头。 凌穹偷看了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落在沾了墨水的中指。「你突然这样说让我很不习惯!」说完凌楼觉得这完全与自己一惯的风格不搭,特别是对他妹妹,他从来没对她这般一本正经地说过软话。此刻看凌穹的神情,没了不自在,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听着以后就习惯了!」 「只怕很少有那样的机会了!」 凌楼站起来,「贱脾气,就是不能跟你好好说话!」 凌穹沖他吐了吐舌头,「是某人以后能好好跟我说话就好了,只怕走出房间门就会忘记现在才说过的能让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话!」凌楼走到房门右手握着门把回头,「谁叫我们是一家人呢?」 那段时间凌楼一直在思索萧愉跟他分手的理由,后来他逐渐明白他喜欢又钦佩的不是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叫做萧愉的成熟女孩儿,而是那个整日埋头于学习的不问世事的女孩儿。虽是烟花,至少还是圆了年少那段未竟的美好。 第115章 且行且珍惜 时间倏忽推到了五月,五月的云堆在山尖,似乎只要爬到山巅就可以摸到。橘黄的天空划过几声清亮的哨声,安居镇今年来了一批鸽子,灰的白的都有,灰白交错,徘徊在各家各户院门前。有人家看见了也给它们一些吃食,这些鸽子得了食物也渐成家养,不怕人,在僻静小巷跟着人来去,步子迈得有模有样。 凌楼嘴里吹着口哨走进小巷,身后跟着一大群鸽子。他两只手揣进裤子口袋,警帽夹在右边小臂和腰部,上面来人视察,需要统一着装上班。穿上警服走起路来只觉得脚底生风,格外轻快。鸽子在他身后也学他走路的姿势左摇右晃。「不要跟着我!」他转身厉声对鸽子们说,他停鸽子停,他走鸽子走,像训练有素的军队。「拜託,姑奶奶们,不要再跟着我了好吗?」他转身戴上帽子,甩过的帽子让鸽队后退了几步。 「啊,你这是闲得当起了教练了?不错!」白老师穿着件白色短袖,右臂搭着淡棕夹克和他并肩走。 凌楼脸上现出无奈的笑,「你就不要取笑我了!」又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每周日高三学生放假半天,白老师没有回家,和一群老师在篮球场打了整个下午的篮球,汗渍浸透了衣衫。现在微风徐徐吹了一阵,觉得温度尚适合。由内而外,自外向内都透着舒适爽快。凌楼看见白老师下半身的球裤,恍然想起今天周日。 「看不出来你也是个运动爱好者!」 白老师的眼角向上扬起,「只会打打篮球!」 「又谦虚了不是?」他左臂搭上白老师的肩膀,他对穿警服的自己有绝对的自信,认为一定可以赛过穿球服的白老师。白老师的球服还没能说是完全的球服,他混搭得显得不伦不类,至少在凌楼看来是这样。 白老师向左移动几步躲过他的手臂,「热得厉害!」他自认为他不是个谦逊的人,一点儿也不,小时候考了一百分放学第一时间会把试卷拿给爸妈看,会做的题在课堂上踊跃回答,从来不懂得把外露的锋芒往回收收。现在还好了些,很多事情原来不需要自己说,好的坏的都会有人说,比自己说的更为栩栩如生,动听得多,好的开了花,坏的结了果。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人言可畏,心向前步伐才能向前,内心必须足够强大且坚固。在世上来走一遭有着太多的不容易,同时也是人生之幸。 「我的衣服,你什么时候还我?」 凌楼拍了拍他的肩膀,「优秀教师嘛,这么有钱,还在乎一件衣服做什么?实话实说,送一个学生上清华北大有多少钱的奖金?」见白老师没有回答,又自语道,「没多少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退休以后有退休金嘛!」白老师转念一想,那件衣服丢了也罢,有些东西是註定要丢掉的,背负着只会把人拖垮。 「那我先走了!」白老师掏了掏耳朵,和凌楼告别,这人不止喝了酒聒噪,清醒时亦如此。 九哥从家里出发,沿着小巷出去又在府门路和天朝路的各条巷子都逛了一遍。从府门路一号巷出来碰到一个肩扛麻袋满脸络腮鬍的瘦子,这个人它连续碰到了好几次,记忆中他有一张巨大的网,那张网会从天空飞过来。它老了,因对人间还存着眷恋,那里有它爱的和爱它的人,所以一直坚持和时间赛跑撑到了现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现在它嗜睡,腿脚酸软,以前还能吃点方便面,现在只觉得那东西咯牙,卡在牙缝非常不舒服。当那张网再次铺天盖地而来时它再没有逃跑,无数张画面闪现在脑海,时间回溯,画面倒放,最后定格在那个夕阳西下的傍晚,背着书包的男孩于垃圾堆边看见无家可归的它。它摇盪在路边,逃脱了和这张一模一样的大网,应该感谢那辆洒水车,大网和尖叫的人被水雾远远挡在了身后。 男孩看见它时它冷得直打哆嗦,男孩脱下红黑相间的外套包裹着它抱它在怀中。狗有一种特别的直觉,能一眼看出人心的红黑,当它第一眼看见男孩时,他就融化在他阳光般的微笑中。那一刻周围所有的细菌都被他阳光般的微笑杀死,没错,那刻它绝对没有看错,周围的细菌像头皮屑般纷纷下落,一场雪下在男孩身后。他总以为他没有看见过雪,很多时候它都很想告诉他,他本人就是从雪国来的精灵,虽然身在人世,但依旧纯洁。因为他是阳光,所以才觉得一直没有见过雪。 络腮鬍男人走近看了眼后紧皱眉头,又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唾沫中混杂着旱菸的口臭味儿,熏得它直打喷嚏。「原来是只老狗!」它看着那口唾沫别过脸,感到一阵噁心,很多人以祖先们的功勋自居,俯视藐视人世的一切,孰不知自己已沦为了最为低等的生物。它趴在地上,任由络腮鬍拽着走。 淡橙色的光撒下来,人的身影落在地面的狗的身上,天空的云化成一只巨大的龙爪,似把人和狗都要抓到天上去。 方寸久在院里餵鸽子,凌穹坐在花架下看鸽子也看他,当然更多的是看他。她时而把右臂放在桌上,身体微倾用右手支着头,时而把双臂支在两条腿上,下巴放在两腿上,还有的时候就那般松垮垮坐着。 「你也来吧!」方寸久站在花架外说。她迟疑了下,还是走了过去,鸽子把两个人包围,灰白映上橙色的光照得人心底涌上一股暖流。 章医生抱着狗走进小巷,一人一狗的身影在地上交错重叠。他心底涌上几分酸楚,如果不是那只搜救犬,他也不可能安然无恙走在回家的路上。狗很重,他走几步就要向上抬抬手才能抱动,虽然手臂已经发酸,也不忍心放下。如果人能对自身以外的物种内心充满爱,不是爱,哪怕是一丢的敬畏也好,生命也不致徘徊在度日的边缘,世界原如此丰富多彩,当你只看到自己乃至同类时,世界会变小,人生的路会变窄,希望会变得渺茫。 「九哥还没回来吗?」凌穹问,她来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见狗。 方寸久心慌得厉害,最近基本每天一场考试,考完还要想小头爸爸去手术的事。心里装着事儿整个人看起来就柔柔弱弱,没有精气神。他摇了摇头,这段时间疏忽了很多。 「我看它这些天一直在家里待着没有出去,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方寸久也有所警觉,但在心底不愿承认。他看着鸽子,手里没了食物,诸多鸽子吃饱了回到了爸爸们给搭建的临时屋棚中。狗的确老了,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老了。 「是章医生和——」她擦了眼睛仔细看了看,「九哥?」方寸久在她之前看见了他们,急忙迎了上去。 章医生怀中的九哥让他的内心增添了几分慌张,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躺在怀中的是一具冰凉的尸体。好想抓住身边所有美好的东西,让他们永远不要流走。 「在路上遇到的,险些被一个抓狗的人抓走了!」方寸久接过狗抱在怀中,章医生甩了甩酸痛的手臂,又捋了捋额前的乱发。手提包上全是污泥,今天多亏了这包才从络腮鬍手中抢回狗。包隔空砸过去正中络腮鬍的后脑勺,趁他眩晕未反应过来之际,他急忙抱了狗在手里,抓起路边污泥里的手提包撒腿就跑。两只麦杆粗细的腿转得像两个自行车轮。 「我带着去医院看了下,身上没什么伤!」彼时的安居镇还没有宠物医院,只有兽医医院,给人看猪看鸡看羊。章医生先是自己给九哥看了,没有看出什么,心里不放心,本着对九哥负责的态度,他又带它去了医院,包括人去的医院,都说身上没有什么伤,就是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谢谢,多亏了您!」方寸久感激不尽。 章医生恢復了平常的礼貌表情,他右手提着手提包,站直身体,「没什么,它也是我们大家庭的一份子嘛!」 「现在怎么还有人抓狗!」凌穹愤慨地说。 「怎么没有人,现在的狗肉可值钱了!」凌楼肩上搭着白老师的蓝色外套走过来,「我们这里是没什么人吃,外面有些人就专好这口,那酒桌上——」他咽了口口水后又皱了皱眉,两道浓眉差一指搭在了一起。「红烧的油炸的,吃狗肉都不算奇怪,有些人还专吃蚂蚱!那傢伙,串在一根竹籤上,撒了盐和各种调料在火上烤一烤,吃得那个香哟,我是不敢吃!」他说得有模有样,完全没让人感觉到虚假,说得凌穹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哪是人,简直就是一群喝血吃生肉的畜生。 「章医生,草药中不会有动物的什么器官吧?」凌楼讲完注意到一旁的章医生,就随口问了句。 章医生拢了拢手臂,并不闪躲手提包上的污泥。「有是肯定有的!各种活在世上的物种,都应该相互依靠,相互帮助不是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话也被章医生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他一直认为自己嘴笨心不笨,现在看来嘴不笨心也不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九哥的脑袋耷拉在方寸久肩上,闭目养神,不想离开,很不想不想离开,它太贪恋和这些人相处的时光了。 「九哥,大鬍子是不是又想带你走了?」小头爸爸从家里出来,先是看见了九哥的脑袋,看见脑袋就明白了。 第116章 且行且珍惜 小头爸爸第一次遇见络腮鬍是在华茂批发市场旁停车的窄巷,狗的叫声像蒲公英送进耳朵痒痒。走出批发市场他寻着声音绕过停着的车辆一直走。「喂,你干什么呢!」 络腮鬍抬头,两人之间隔着一辆车。他以他走江湖的犀利眼神看出对面的男子脑袋有问题。 「少管闲事!」络腮鬍没有抬头,低头不知在忙着什么。小头爸爸原本已经准备离开,九哥站在一辆农用车的车厢高叫了几声。它也不是一只爱管闲事的狗,只是这几天和镇上的一群土狗混得尚好,一来二去就成了它们的头领。它手下的狗受难,怎么说也不能袖手旁观。 络腮鬍绑好一只黑白相间的土狗,又绕到九哥背面准备从它背后袭击。小头爸爸回身目光恰遇偷摸着准备搞偷袭的络腮鬍。 「九哥,小心!」随着小头爸爸的一声提醒,它全身的敏感神经都调动起来,在大网落下的前两秒飞身上了另一辆车的车顶。 络腮鬍气急,吐了口唾沫上车顶,还差一大截,粘在了车身。「哪里蹦出来的傻子,来坏老子的好事!」络腮鬍指着光头强的鼻尖破口大骂。狗站在车顶大叫,早骂了络腮鬍千万次。 「你干什么,打狗也要看主人,它可不是野狗,是我们养的!」 「你养的又怎样,它碍了事就该抓该杀!我管你是谁?市长省长的狗碍了老子的事也照样抓的抓,杀的杀。」 小头爸爸想了想,这人这样说了那也没有办法了,便道:「那些狗又碍了你什么事?非要抓它们不可!」 「抓它们说明它们还有价值,我在世上也要吃饭吧!杀了它们很多人偷着高兴呢!畜生就喜欢放冷口,被咬了还要花钱打疫苗!」 「呸,你要吃饭它们也要生活呢!都是一条命,你以为你的命能比它们的命金贵多少?再说你不招惹它们能被咬吗?」 「那就要看谁斗得过谁了!」络腮鬍冷笑。 他转身又回头,「这只狗是你家的?有点本事,下次最好不要让我遇见它又坏我的好事儿,不然杀了别说我没有提前跟你知会一声。」 「他的狗我可管不了,九哥,咱们走!」狗从车顶跳下走到小头爸爸身边,抬头的同时胸腔闷哼几声,一双大眼泅满泪水。 猎狗人捕了一生的狗,十二岁离家独自闯荡,他想这只狗若是小时候经过特殊训练,还年轻几岁,完全可以当作一只猎犬,他就可以烧掉腰间的这张已经用得看不出颜色的网。看着小头爸爸远去的身影,他摸了摸腰间的大网,十五岁那年他遇见称为师父的人,他是名屠夫,年关乡下的人家杀猪宰羊都找他,他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杀猪宰羊歷来都是一刀解决,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眨眼,一气呵成。 许是他这些年捕的狗太多,手上染了太多的鲜血,所以至今都是孤身一人,当然现在也萌生了隐居山林打打猎的想法。前提之一便是找到一只心仪的猎犬,但是到目前为止,他见到的都是一些入不了他法眼的土狗,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也老了,以前甩网轻松,就像学生使用手中的笔,农民使用手中的锄头。现在拿着笔觉得沉重,拿锄头也觉得沉重。想到这些他摇了摇头,自己是何时成为一只猎狗人的呢?实在想不起来了。 他绕过车尾到另一边的车厢旁,地上只有绑狗的绳子,那只倒在地上的花狗却不见了踪影。他嘴角的络腮鬍凹下一个小坑,这些东西的脑袋还挺聪明。 第二次小头爸爸在批发超市受了老闆的训斥怏怏走出,走到府门路的最西边,那里的农田里庄稼茂盛。因为掩护一只狗的逃跑受了大网的牵绊结果载倒在田坎,背部磕在石头上有了淤青。 「哟!你今天干什么去了?下地拿锄头干活了?」柳珍看见丈夫全身泥土便问。章医生进门站在玄关处的全身镜前左看右看。玄关狭窄,章医生的屁股占据了大半。 他从镜子里看见身后拎着菜的他的妻子,「今天怎么这时候去买菜?」他们的生活日渐好转,柳珍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在下午去买菜。这让章医生觉得他们的生活已经恢復如常,就连在药店给病人抓药又恢復了之前那样的闲谈。 柳珍屁股一扭胳膊一拐把毫无防备的章医生推搡向前,章医生向前走了几步,脚尖剎住立起来倾身向后才站住,下身站住脸却贴上了玻璃。他手支撑墙壁恢復到原位置,「你就不能斯文点?」 「你斯文就不要站在那儿瞧,难不成还能瞧出一朵花儿来?」章医生咧嘴笑了笑,他自我感觉比之前的笑标准了些。 柳珍在向冰箱里捡菜,「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章医生只知道他手提包上沾了污泥,没想到衣服上也沾了。他努力把头向后扭,脖子粗身体圆很是费劲。他只好把衣服拉到前面看,果然有一团泥,已经变得干燥。不碍事,脱下来用刷子刷一刷就会掉。 「你又长胖了!你自己不是学医的吗?也调养调养,喝喝减肥茶什么的!」章医生没有在意她的话,意外地没坐在沙发,而是进了卫生间。进了卫生间的章医生开了水龙头的水擦包又擦了衣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方家的狗险些被人捉走了!」章医生出来放手提包时柳珍已经把所有的菜收拾停当,塑胶袋一阵响,她没有听见他的话。他走到沙发坐下,本想抒发一下内心的不平,看柳珍并无兴趣只得做罢,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软在沙发。 「什么时候吃饭?」 「都说叫你少吃了!你现在要不要真去医院检查下?」提起章医生肥胖的问题柳珍顿觉一股热血直冲上脑门儿来了劲儿。 「我自己就是医生,我的身体情况我自己还不知道?」章医生不耐烦地道。 柳珍提着包西兰花走向厨房,「好好好,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知道,我也是多管闲事!」 「弄错了!」老好人拿着茶杯坐在二楼的小场院喝茶。天空漆黑,光头强走上来坐在他身边。场院围栏周围全种上了矮株映山红,时花期已过,暗绿叶片中只有稀微几朵还掩映其中。玫红耀眼,粉红带深红小点魅人,开时有勾魂摄魄之效。 花盆里的落红碾落成了泥,「什么弄错了!」老好人放下茶杯,露出惊奇的神情。 「也不算是弄错了!」光头强纠正道,「应该说加害小头爸爸的人不全是批发市场的老闆!」说完便把从凌楼那里听得的络腮鬍和九哥的事说了出来。「你还不知道?」光头强说完问。 老好人摇头,从建筑工地收工回来他饭也没有吃,提着开水瓶拿着茶杯出来从有几颗星星一直坐到了没有星星。他这么辛苦心底还是希望子女能够体谅,但是直到现在,除了杨燕,儿子女儿都没有来问他是否吃了饭,今天在工地干得怎么样。哪怕一句是否辛苦的话也没有,与其说他在喝茶,不如说他在赌气。可是赌气也没人知道,自己跟自己赌气罢了,不在意战胜了在意,那他同自己的较量也就变得无意义了。 「狗怎么样了?」 「没受伤,问题应该不大!」 远处传来鞭炮声,不是没了人就是新添了人口,安居镇的习俗,人咽气时要放一挂鞭炮。孩子出生时也要放点鞭炮,辞旧迎新,自然死亡顺利出生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死了,死了——」鞭炮声后传来几声唿喊,光头强站在二楼的围栏向下看,只见儿子萧望匆忙跑进了院子。 第117章 且行且珍惜 很多人嚮往诗和远方,忘了擦亮眼睛看看围绕在身边的幸福,很多人看见了,送走时以为所有的小幸运都会随之远走,其实不用担心,他们只是真正带着诗去了远方,下一站的幸福会接踵而至。 「你刚才说什么,谁家的狗被捉走了?」柳珍拿出西兰花放进盆里,水龙头拧开发出哗哗的水声。水花溅在盆沿,又从盆沿流下到水槽。 章医生不想再提起,便不耐烦地高声道:「没什么!」 「贱脾气,叫你说的时候不说!」柳珍比他的声音更大。 「方寸久家的!」柳珍把手伸进了菜盆,闻言抽出手关了水龙头走出来,地上滴了好些水。 「你是说九哥!?」 章医生点头,「险些被人抓走炖着吃了!」 「哪个悖时砍脑壳的!真是缺德,素质没从娘胎里带出来后天也没养成!」她没忍住骂出来,「都什么年代了还抓狗杀了吃,莫说有主人,没有主人也不能做这样的缺德事!」平时柳珍说几句不露骨的话他都觉得刺耳,此刻听着心里顿觉好受了许多。或许他选择对柳珍说就是图她这几句话。想到此忽然觉得他是个可怕的人,竟也存着平时不屑的小心思。 两人一时无话。 「死了,死了——」萧望的声音在巷子上空徘徊。 周金枝开门出来,她一听就知道是儿子的声音,竟然满嘴里吐着这些不吉利的话,说就说吧!还这么大肆张扬。整天跟着他气都要被气死。「喊什么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萧望低头从她身边走过,走了一只母老虎,现在的一只占山为王,跟她这样的人较量,最理性的处理方式就是不理睬,没了和她抗衡的人,她一个人自然也会觉得无趣折腾不起来。 「什么死了,谁死了?」在周金枝问话的瞬间萧望腾腾地已经上了楼,脚踏在水泥台阶上如凌家每人一双的硬板拖鞋,声音大,脚步沉重而有节奏。 九哥趴在房里,头放在屋子外面,眼中闪过流星,很快,很准,刚好从瞳孔划过。它心里想着还是死在外面吧!不然自己会对那个孩子那家人那条巷子存在太多的眷恋。又觉得在这里死去是一种幸福,每家每户的灯都还亮着,看上去那么璀璨,光芒万丈。它眼角滑落一滴泪,再见了,我爱的人,以及,爱着我的你们。 方寸久发现九哥时唿叫狗已经没有反应了,身上还是温热的,他把手贴在它身上,感受到第一次抱它时的温暖。心里很酸,眼泪止不住地打在手背,他受伤做手术后醒来感受到疼痛也没流过一滴眼泪,此刻眼泪却如决堤的洪水奔泄。没有人会懂得,他对九哥是怎样一种感情,不是某时某刻的陪伴,是十二年来时时刻刻的陪伴。小学时每天上学送他放学接他,完全顶替了一个人的职责。不开心的时候会逗他笑,特别是在他受伤住院的那段时间,杨燕办住院手续忙上忙下,九哥陪在他身边,喉管发出声音唱歌给他听。在他心中,九哥不再是一只狗,而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虽然有时候会吵架,但是不到一刻钟一方又会主动找另一方和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杨燕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狗,用手去摸时身上已经发凉,她抱着儿子,发觉儿子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它得了个好归宿,遇到我这么好心的儿子!」不知为什么,这句话让原本已经止住眼泪的方寸久再次潸然泪下。 萧望原本想来找方寸久借《笑傲江湖》的光碟,他真实的目的是在他家看。走到院门看见方寸久孤单的背影和躺在地上的狗即刻明白过来。 章林生最先赶到,他从桂花树茂密的枝叶间直接蹿了过去,他想那种感觉应该就和他失去了哥哥差不多,所以愣愣站在原地不知该向前还是退后。 「不就死了一只狗吗?有必要那么大惊小怪吗?」凌楼听见叫声从屋里出来,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你知道什么,不知道就别乱说!」凌穹和老好人一左一右偏头向他吼出声,他两边脸颊都受了唾沫,两只耳朵的鼓膜都受到了巨大振动。老好人直接从二楼开出的门进了来,光头强则从台阶下去到了院里。 凌楼抹了把脸上的口水,两个人怎么能这么一致?一致得他想哭,自己怎么就没和老好人怎么这么一致过?自从和萧愉分手,他完全成了找骂招黑体质,不顺心的事情桩桩件件。 下午去给白老师送衣服,白老师就上次他在他家吃方便面的事情对他进行了数落。以他高中时候的三寸不烂之舌,在白老师面前也毫无招架之力,倒不是因为白復汉当了几年的班主任,而是因为对方陈述的都是事实。他的确把方便面桶放在了玻璃桌上,的确把水倒进卫生间后没有沖。至于面是否还在便池,他没有注意。总之前两项都符合,看见白老师像教导学生那般教导他就不想反驳。那样反而会觉得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重返不一定要时光倒流,置身于那样的情境也是重返的一种,回不去的才叫人生。能回去的叫体验,比如你买一把按摩椅,你可以先体验那么一会儿后再做决定。 第二日没有下雨,阴天,九哥被埋在齐奶奶家后山坡的金银花下。安居镇人一直记得,某个撒满落日余晖的傍晚,一俩马车驶入安居镇,尘土飞扬,孩子们跟在车后欢唿,当年老人的坟头冒出新芽,此后每年安居镇的金银花都开得相当旺盛,成为安居镇的一大经济来源。传说马车里装着一个流浪汉的尸体,那时宗族观念严重,各个小镇都充斥着一股宗族势力,死后没有小镇愿意收留,也没人敢站出来。导致他的尸体辗转各地,直到黄昏时分一辆带着腐烂气息的马车木车轮撵着泥土公路驶进镇上。 彼时镇上已整三个月没有下过雨,腾起的灰尘把后面追着马车跑的孩子们染成了小泥人儿。一个叫季竹斐的人站出来择地葬了老人,故而大家都传季竹斐做的善事让全镇人都得了福报。后来大家都觉得葬在金银花下不仅是好的预兆,更是对生命的敬畏。 「一起去喝一杯?」老好人从建筑工地回来遇见方寸久,他边说边做了一个喝酒的姿势。方寸久没有拒绝。两个人从露天的台阶而上,到了二楼的小场院,老好人没有进家门,从一旁堆积的纸盒翻出一个白色塑料盒子,拿过来放在桌上,他坐下从里面小心翼翼拿出一瓶酒,拿出两个白瓷酒杯,又像个百宝箱似的从里面掏出一包花生米。 「没有盘子?」看老好人收住箱子,方寸久便问。 「这个您先等等,我这个地方刚开业,设备还没有那么齐全!」他偷偷在此处藏了消愁酒,连杨燕也没告诉。今天带瓶酒回来,隔两天再带个杯子回来,如此日积月累了好些天,才有今天这般景象。 方寸久给他倒了一杯,却没给自己倒,「你也来点儿?」老好人问。 「不了,明天早上还有课呢!不然赶不上!」 「那我就不做要求了!」他喝了一口,想到过几天凌穹就要高考,不知道今年会怎么样,心里多了些烦忧,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饮尽。「知道我为什么不养狗吗?」 「因为您怕狗!」他用不痛不痒的语气说,想缓解一下有些沉闷的气氛。偏老好人不解风情,摇头又自斟了杯酒道:「因为害怕离别,我喜欢别人看着我走远,不喜欢送别人离开!狗的寿命不会比人的长吧?」 「谁能说得准呢?人生无常嘛!」 「是是是,就沖你这句话,我也该敬你!」 第118章 且行且珍惜 夜空堆着星星,鸽子在笼子里振翅的声音让人想到蓝天,橄榄枝以及和平有关的东西。 章医生从卧室到衣帽间,又从衣帽间到卧室,如此走了好几个来回。柳珍坐在对面的沙发,本想歇会儿,此刻看章医生看得头晕目眩。 「你能不能歇会儿,晃得人头晕!」 章医生拿着件灰格子衬衣,走向卧室,「你坐这边来不行吗?」 「不行!」柳珍果断拒绝,同时带着不服输的语气,又问,「你到底在找什么?」没得到章医生的回答她干脆跟了上去,卧室黑色皮箱躺在地面,「你要出差?」记忆里章医生没有跟她提起过这件事。 章医生叠好衣服放进皮箱,顺势坐在床上,被子在他屁股下面塌陷,四周形成自然褶皱。「再过几天不就五月十二号了吗?回映秀镇把焱儿的骨灰带回来吧!」他很多次想对柳珍说这件事,又怕她不同意,兜兜转转捱到了现在。 柳珍坐在床的另一边,现在提起章焱她已经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再如刚来安居镇那会儿总哭哭啼啼。以前想总认为什么时候能戒掉想儿子章焱的嗜好,生活就可以再次继续了。现在又觉得戒掉那嗜好于心不忍,儿子留在世上的唯一讯号就只有她的脑海和心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又想焱儿啦?」章医生背对着柳珍问她。 柳珍摇头,「不是,人死如灯灭,时间一长就不会再有人记得了!」 章医生读懂了她的意思,她是在为儿子感到惋惜呢!惋惜归惋惜,他们的儿子终究回不来了,「怎么不会有人记得,我们不是还没死吗?你还指望他能被谁记住?」 「有我们记得也就够了!」柳珍愣了半晌道。过了会儿又偏头看着章医生,章医生没有回头,经歷了一番波折,头顶有那么两三缕头髮凌乱在凝固的空气中。宽阔的肩膀在他妻子眼中有一瞬的不堪重负。「去那里哪用得着带这些东西,」她看着行李箱中章医生的衣服,「当天去当天回,又不是赶不上车!」章医生想了想,的确如此,不常住,只是去看看他们原来的家的旧模样,哀悼已经逝去的人。 柳珍回到客厅,下意识地看了眼墙上的挂历。五月八号,还有几天,没有必要带什么东西,也不用多收拾。 「去看看,你爸怎么还不回来!」凌楼坐在沙发上打瞌睡,被凌穹扔过来的抱枕砸醒。他惊醒用手摸了摸嘴角,还好没有流口水。「去看看,爸怎么还没回来!」他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最喜欢的自己的卧室,喜欢待在里面做各种各样自己喜欢的事,现在却不想独自待着了。还记得高中时期痴迷游戏的那段时间,把夜晚都当作白天来过,进门把门缝都塞上纸片,窗户拉上窗帘又煳上报纸。做完这一切后钻进被窝玩游戏,而今看来幼稚而多余。 此刻他也正想出去走走,话没多说便站起来走到玄关换鞋走了出去。 凌穹躺在沙发上,有时候对爸爸说话过于放肆,放肆到说完心里后悔无解。好长一段时间老好人都是在她上学时回家,放学后又去工作,整天见不着他的人影。人老实在外面有人打着如意算盘怎么骗他一骗,在家里嘴笨连家里人都说不过,想到此她心里涌上很无奈的心酸。 玻璃瓶碰撞的声音让她打了个机灵,外面没有风,接着又听见人语声,听着像是老好人的声音。 老好人醉酒的状态方寸久再清楚不过,每次喝完酒就开始絮叨,一句话重复两三遍,一番话唠嗑五六次,一件事就把所有的时间全打发了。此刻他向方寸久倾倒了几罈子以后害怕被儿女抛弃的酸水。方寸久原以为他能得到老好人最好的安慰,没想到最后倒由他来安慰涕泗横流的老好人。 「你们在干什么?」凌穹开灯站在门口,老好人止了哭泣,靠在方寸久肩上已经睡着,方寸久耳边传来如雷的鼾声。老好人睡觉向来很少打鼾,当然如果是相当疲惫的情况,其鼾声也吓人。此刻方寸久就觉得自己肩上躺着一颗镭。他把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她小点声,浓烈的酒味冲进鼻孔,熏得她紧皱眉头又紧闭嘴巴。生平她最讨厌喝得烂醉如泥的人。 两个人费了好大劲,把老好人拖进客厅。 凌穹从卧室出来,方寸久还坐在客厅的沙发,她吐出一口气,急急忙忙和杨燕把老好人弄好迅速出来,心里生怕错过些什么。 「出去吹吹风?」朋友说女孩儿应该矜持点儿,可是她不知道什么叫做矜持,也不想矜持。她认为女孩儿还是表现自然一点儿好。 外面起了风,不大的风,能吹起她因为喜欢而留起的长髮,她想待她长髮及腰,就可以大声说出已经跨过门槛到外面的这个男生的喜欢。方寸久坐上水泥半人高的围栏,凌穹拿了沙发上的毛毯走过去。五月初的安居镇阴雨天穿大衣都不为过,坐在教室怕冷的人还没有脱下绒衣,方寸久便是其一。他坐在上面,像个坐在小溪边坐在鹅卵石上洗脚丫的孩子。生活太美妙,自然也要配合它的节奏。 凌穹从站在他身后披了毯子在他身上,「再过几天就要高考了,要是你的肺炎復发,可是国家的一大损失!」 「还没到那个地步!」方寸久自己把毛毯弄好,带过来一阵酒味,半滴没沾的他弄得像个喝了很多酒的人。 凌穹走到一边,双臂搭在水泥围栏上看着远方,远处还闪烁的霓虹灯光寥寥,有时候会觉得这里是个很慵懒的小镇,除了街上的路灯以及网吧ktv,其他地方的灯光闪烁不会超过十一点半。醒来也较为晚,醒来约在六点,唤醒小镇的不是商贩,而是学生相互唤着上学的声音。 「你不是恐高吗?」 方寸久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刚来镇上的那个方寸久忘记,记忆中的自己不是个恐高的人,从楼上摔下来的后遗症也不一定。「小时候不恐高。」他笑着说。 凌穹很轻松地爬上阳台,在他身边坐下后拍了拍手,「可能是事故留下的后遗症吧!」她自言自语,「现在看着你也好多了!」心里忽然有些低落,有一种再也不被需要的失落。她偷眼看着方寸久,方寸久看着万家灯火,她越看便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旁边的这个人。 风带着几片花瓣飘过来,凌穹看清了,是紫藤萝的花瓣,那花瓣从她瞳孔一路落在了方寸久的发梢。她伸出右手,准备在他不经意间拿掉。方寸久看凌穹看他时的专注表情,不忍心打扰,实则内心混乱成了一锅粥,小米黑米都有,他知道这个女孩对他一直都很特别,可是不知道是源于同情还是怜悯。他又很想把她圈进他一人的视野中,不知是由于自私还是需要。「我可以牵你的手吗?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你就特别心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凌穹心里一阵雀跃,轻轻稳稳地握住了方寸久的手,她的手冷得如同屋檐摘下的冰凌,和他的手截然相反。可即便冰冷,他也很想握住那只手。再看她身上的衣服,只睡衣外面胡乱套着件夹克,「你不冷吗?」方寸久平静地问。 凌穹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方寸久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转念一想也觉得不奇怪。他们这种学习出众的人的脑迴路一般比较新奇,不是常人所能理解,当然因为唱歌的那股劲儿,她也没把自己当作常人。 她傻傻摇了摇头,「不冷啊!我完全没感觉到冷!」方寸久从身上取下毛毯,散开均了一半给凌穹。她看着方寸久,脸颊发烫。若无其事把脸凑过去亲了他的脸颊,像亲了一件嚮往很久的宝物。 远方舟山群峰的山顶闪过明灭的灯,像带灯的萤火虫,章医生把收拾停当的衣裤又放回了原位。放回原位后已经满头大汗,他原本的作息时间已经过了约半小时,许是每天都照时按点儿睡觉的缘故,此刻他完全没有睡意。他在院儿吹着风看星空。 「明天会是个晴天吧!」章医生想。 第119章 且行且珍惜 五月镇上还少有卖冰激凌的店面,但也有些店想趁新鲜劲儿大卖一通,路口的便利店便是一家。孩子们不怕冷,瞅着空儿就把兜里揣得发热的钱拿出来,买了冰棒和冰激凌,图爽快,清鼻涕也肆无忌惮地流。 庆安章医生爸爸的兄弟出了车祸死去,他和他那小叔叔素来不熟,印象中他刚上学那会儿他就去了庆安,间或打来一个电话,也是打给父亲。不知他们在电话里谈的什么,总之父亲接电话途中会放声大笑,放下电话心情也会莫名变好一段时间。他时常会想自己都不能带给父亲的快乐,电话那端的那个人是怎么做到的,那时候存着好奇心里也感到厌烦,他甚至想过那是他父亲的另一个儿子。 后来稍大些才知道对方是他爷爷最小的儿子,在一家化妆品公司做销售,做到了经理。父亲每次去庆安都会带回很多化妆品,直到父亲去世,他才知道那些化妆品是父亲为了照顾小叔的生意特地买回的,他一直存着小叔赠送的幻想破灭,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吧!他心里对这个小叔由心里感到厌烦。 得知他去世的消息后章医生无动于衷,柳珍劝说不动他,只得自己先去参加葬礼了,后来章医生上了半天班以父亲的葬礼小叔来过这样的烂理由说服自己匆忙赶去了车站。不错,他去只是承小叔来过的情。 章立早原本打算回家自己做饭吃,想到耗时太多就在巷口的便利店买了泡面吃。小吃店外面一排木质长桌,四周配着鲜红塑料凳。 「是你姐吧?」萧望看见章立早回身问,又掏出五十块钱塞到章林生手中,「还给她!」 「这么大方,连我们的也一起还了?」章林生觉得不可思议,铁公鸡也捨得拔毛了?他自然不指望萧望帮他还,再说这也不是他能做出的事儿。 「去去去,快去!」他几乎是用脚踢开了章林生。在学校吃完饭几个人相约出来买几个冰激凌吃着回家学习,萧望拉着章林生走在最前面。凌穹隔着方便面偷看方寸久,她想自己昨天一定是疯了,才会亲他,原来亲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是这样欲罢不能的感觉,她此刻看见方寸久,都会有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她的眼神被方便面敏锐的神经捕捉,他皱了几次眉决定不理会,后来又发现她一直在偷看,看得他好几次都红了脸。 「够了!」他偏头对凌穹说,「我今天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一直在看?不会是喜欢我吧?」 「自恋!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好吧!我知道了,你不喜欢我,那一定是喜欢我哥了!哥,哥,他碰了碰方寸久的手臂!」方寸久在想昨晚的事,她亲了他,不,更准确地说是亲了自己的脸颊,那种感觉是之前不曾有过的,而他确也有这样的悸动,他确实喜欢凌穹。方便面碰了方寸久的手臂后话还没说出,已经笑得一塌煳涂了。 方寸久看了他一眼,「你还是把你的笑止住了和我说话吧!」凌穹拼命拽他,想把他拉到一边,因为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方便面这人真的太恐怖。 他的左手搭在方寸久右肩,一口气吐出一句话,「凌穹一直在偷看你,感觉她正在酝酿喜欢你的情绪,你可要小心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你再乱说我可要把赫川叫回来了!」 方便面住了笑,一本正经地道:「提起她干嘛?那人把我们骗得还不够吗?」说时脸上已经带了红晕,方寸久在一旁笑,「我可不像你,不辨雄雌!」凌穹也跟着笑。 萧望走了几步准备到支起的遮阳伞下等方寸久他们来,他早有了还章立早钱的想法,走出几步发现右脚的鞋带散了,便蹲下来繫鞋带。「萧望,望儿——」萧望还没反应过来,方便面双手按在他背部,双腿噼叉从他全身上下跨了过去,待到萧望反应过来时,方便面已经稳稳落在了他面前。 「这几天功夫练得还可以!」他自我肯定了句。 萧望以他的灵敏跳过去反扣住方便面的脖子,「哎,轻点,轻点儿,哥,救救我——」 方寸久悠然过去,「你在向我求救吗?那你可找错人了!」方便面张着嘴,两手向后准备解决萧望,无奈萧望的身材矮小,完全没法儿抓到,凌穹向他吐了吐舌头,幸灾乐祸地跟在方寸久身后进了便利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章林生回来重重把五十块钱砸在了桌上,萧望唿进一口面,烫得直吐舌头。「她说这钱不要了,请客了!」章林生在方寸久身边坐下,方寸久把帮他泡好的面推过去。「小气鬼,章立早不要了我们这顿就由你请客了!」章林生说。 「老么,我发觉你最近越发张狂了啊,没大没小!」萧望白了他一眼,伸手抓起桌上的钱塞进缝在外套里面的口袋,塞完拉上拉链又拍了拍左胸膛,「现在没这东西这里可是会停止跳动的。」 「守财奴!」 萧望沖他做了个兇狠的嘴脸,无奈他这张谐星脸和兇狠二字完全挂不上边,最后沦为了不伦不类。「瞧你那丑样儿!」方寸久把凳子搬得靠近凌穹些,她看了他一眼,心里又小小得意了一下。 「怎么啦?」方寸久捕捉到了她得意的神情。 「没什么——吃面——」她看着他们两个人的在冒着热气的方便面说。 「你刚刚说我什么?」萧望这时才反应过来,之前听着听着就随意掠过,他也不想追究什么,单纯觉得那词儿新鲜,没怎么听到过。听来再重复利用也不错。 方便面一口气连面带汤全部吃净,夹杂着又吃了两根烤肠,吃完满意地拍了拍肚子,听着萧望和章林生的相互攻讦也是一种享受。「守财奴!」他很认真地插进一句话。 「对对对,守财奴,这个称唿好!」萧望兴致盎然,颇为自得其乐,说完又取眼镜放在一边,上面蒸了一层热气,热气凝结形成水雾。 「哥,你爸什么时候去医院?」他感觉需要让肚子里的东西活动活动了,便越过桌子把章林生挤到了一边,其兇悍让章林生碗里的面汤洒了好些在桌上。章林生看他那一副得意样儿,端着面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去吃了。 方寸久拿纸擦了嘴,「今天晚上吧!」 「那你今天晚上到我家吃饭吧!」现今饭桌完全成了白老师的天下,他和齐奶奶说一句话还要排着队说,及至于他觉得自己也被边缘化了。方寸久听方便面这样说,才意识到吃饭的事还没得到解决,这种事对他来说向来容易,或在外面吃,或简单炒两个菜。要说炒菜这件事说来可笑,小头爸爸学做菜时他跟着混了几堂课,做出的味道还不错。他向来不挑食,食物有油盐就可以吃,所谓的生活高质量,不是下班有点小酒喝,而是不用喝酒就能睡着。 「什么,章医生真是这样说的?」周金枝听光头强说完那天晚上乱牵姻缘线的情形,笑出了眼泪。他认为自己的做法甚是合适,装作醉酒不出声至少对得起女儿。「你这人真是脑子少根筋!」周金枝笑完擦了眼泪不屑地说。 「愉儿找个人嫁了多好,现在就不会跑这么远,一个月电话也来不了两次,这样下去她迟早忘了这里还有爹妈眼巴巴盼她回来!」 「盼她回来做什么!不是还有儿子在这儿了吗?」萧望坐在沙发听光头强和周金枝你一言我一语,心里盘算着明天又有了新的话题。这俩女的,平时这么厉害,肯定都没想到已经被各自的父亲出卖。 「指望你?等我和你爸钻进坟墓了都难!」周金枝突然把矛头对准萧望,萧望翻了个白眼,突然有点怀念萧愉在家的日子。 周金枝没有注意到儿子神情的变化,找出治火气的药膏涂在脸上,她的脸好了一个来月,五月初时又变得像老树皮般,到她这样年纪已经不在意美的外表,只是干枯的皮也疼得厉害,一早一晚洗了脸后不误擦药。一开始萧望还以为她妈受了欧阳诗的薰陶也学会打扮自己了,说实话,欧阳诗即便不打扮那气质也甩了周金枝好几条街。 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自己现在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远不如萧愉在家时。许是失去了才懂得在身边的珍贵,离开了才念起一个人的种种好处。 「指望不上把你远在海外的女儿叫回来呗,我反正没有意见!」萧望摇头嘆气进了卧室。 第120章 且行且珍惜 躺在床上睡着前萧望下定决心明天一定五点起床,自己做了早餐吃了后去上学,还下定决心光头强的臭鞋自己也会一併洗掉。做做好儿子的样子让他们少念叨萧愉,不然心里也闷得慌。而实际情况是,他一觉睡到早上六点闹钟铃声响过后拖拖拉拉起床,起床像往常一样吃完早餐在半睡半醒间出门上学。至于给光头强洗臭鞋的打算,也被抛在了九霄云外。 方寸久回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冷清,狗屋几天前被拆掉,如今只剩了食盒在花架的立柱旁,少了小头爸爸唤儿子的声音,也少了九哥引他进门的身影。廊前的灯没有开,他走过去欲开灯,看见从墙边蹿出一个身影。看一遍就知道是凌穹,「你怎么在这儿?」 凌穹脸上露出笑容,「知道你忙,都没有时间吃饭了吧?」他回家就扎进题海中,此刻都还没有完全走出来,也不觉得饿。妥妥的保送名额让了出去,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自然不后悔,只是面对周边学生说他稳上清华北大的话,心里却添了担心。人群中总有那么几个突出的人,聪明与生俱来,保持聪明的能力却不是与生俱来。所以他努力让自己拥有那种能力,此刻真实的感受到了疲惫。 「你是掐点来的吧?还真有点饿了!」他尽量用很轻松的语气说。她哪会掐什么点儿,在这里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不忍心打扰他,就抱着保温桶看着灯光等了这么久。两个人到屋顶,风中带有好闻的青草味道,熏得人胃口大开。「好香啊!」草鱼的香气和青草混合在一起,屋顶固定有一方桌子,凌穹把菜盘捡出来放在桌上,方寸久眼中露出期待的目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你也吃吧!」 凌穹摇头,「你吃吧!我已经吃过了!」夜空很黑,巷子里很亮,这就足够了。 「嘿,小头爸爸不在家,我还以为大家都会怠工的!」光头强的语气已全然成了安居镇车师傅的语气。 章医生缓缓回头,他昨晚坐最后一班无梁到安居镇的客车,回家十一点多。坐到半路要不是柳珍提醒,还没发现开车的是光头强。章医生的目光向来不会转弯,也不用跟他谈什么余光,他头脑里完全没那种东西。他看了光头强一眼,觉得他开车时的神情比现在正经多了,「早上好!」章医生笑得灿烂。 光头强一愣,他后退一步,自觉站直了身体,喉咙里发出声音,单说了一个「好」字。章医生像是得到了某种满足,从怀中掏出布袋,抓出一些谷粒递给光头强,「喂喂鸽子吧!」光头强心里纳闷,整体上看来是章医生,但是从细节来看又像小头爸爸。一群鸽子围着他转,也顾不得多想,还是先餵鸽子吧! 「您小叔,怎么样了?」不知怎么就聊起了这样的话题。 章医生又抓了一把谷物横着撒向天空,捏紧了布袋口,「已经去逝了!」他脸上有伤感,是一种别样的伤感。他自认为那样的逝世是一种解脱,「他已经在床上躺了十年了!」 他咽了口口水,「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呢?」女人间的闲聊,他多少听过一些。 「摘苹果从树上摔下!」章医生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笑容,「人生无常,那棵树只有两人高吧!」他没有亲眼所见,此刻那神情仿如他正亲看着小叔从树上摔下。 光头强表示贊同,半晌后道:「无常的事哪个人一生中不遇见几件呢?之前就有个和我一起跑车的,洗完车说要去擦擦车顶,从上面摔下来脑袋里摔得于了血,还没来得及送到医院,就已经死了!」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只有风吹红旗猎猎作响。「把国旗放下来吧!」光头强说。 老好人站在院门看着章医生和老好人两个人笨拙地降下国旗,「你在那里看热闹,还不快过来搭把手?」光头强的余光瞥见站在院门的老好人。 章医生松开手,那国旗经风吹全覆上了脸,一股青草味道钻进鼻孔,两夜未睡好觉的干涩眼睛顿时也清亮了。 「平时看小头爸爸和您忙,还以为是份轻松活儿!没想到做起来这么难!」老好人放下抱在胸前的双臂走过去,「多做做就不觉得难了!熟能生巧嘛!」章医生觉得这群人有他们独特的修养体系,对这样的生活也充满神之嚮往了。他拨开脸上的国旗,露出整齐的大白牙走出来,此刻的笑有了那么点白老师的味道。 「每个人都有擅长做的事!」 「那我们还总逼着孩子学习?」光头强开玩笑。 「学习是为了让他们把擅长的事做得更好嘛!养儿不读书,只当养头猪!」老好人慷慨地说,他这人遇见陌生的人说话嘴笨,混熟了说话也很有一套。 章医生紧皱眉头,说不定未来的某天自己也会变成那副模样,粗话夹杂细话一起说,也无关紧要了。「白老师——」他急忙向走来穿蓝色外套的白老师挥手,白老师的头髮喷了啫喱水很清爽向后梳着。章医生很热情地向他招手。光头强和老好人相视一笑,章医生看见他们的笑,不自觉红了脸。嫁女儿的事已然成了一个坎,不知到猴年马月才能跨过。白老师显然也觉察到了其中那种莫名的善意,头微微压低些走了过去。 「大家都一如既往地积极啊!」 「不能让小头爸爸看咱的笑话呢!」光头强喜滋滋地说,眼角的皱纹拉到了太阳穴,青筋和皱纹交互缠绕。 老好人走过去拉下红旗,看着白老师,「孩子,过来搭把手!」一段时间的相处让白老师习惯了他们之间的爱称,内心一直未了的「孩子」称唿,竟然在如此年纪经过那么大的变化后在这里得到了满足。人生中幸运的事,总在无声无息地向那些已经快要凋谢的生活走近靠拢。所以啊,即便不见天光星光月光灯光,生活总是值得期待,谁知道在没有光的那边埋着什么样的宝藏,会否有着鲜花铺满路难得一见的美景呢? 经老好人的点拨,几个人很快把国旗升了上去。 「咱们是不是应该换面国旗了?」光头强仰头看国旗,神色肃穆,鸽子飞过头顶,滑过国旗,飞向山的豁口,天光乍现把整面天空都映得发亮。宇宙的奥秘远非人类已经探知的,当你走在地上,又怎会想到地球竟是圆的,一如这天光,各处亮得这么不均匀。 光头强把车开进院门发现周金枝正倚在门前张望,这几天生意虽不是很乐观,养家餬口还可以。他几乎是跳着从车上下来,步伐轻快,人一旦心情好了步伐和其他动作都跟着招摇。 周金枝也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来,光头强立刻察觉他妻子的步子和他的一模一样,心里更觉畅快。「你看看你手机!」看周金枝的神情,又不似他,这下他心里倒迷茫了,不知该怎样接他妻子的话头,急忙掏出手机看。掏出手机一看,按开机键也没有用,手机早关了机。 每次关机都有提示音的,这次竟没有听见,或许自己当时太忙了吧!他急忙向屋里走,客车司机最要命的就是手机,半夜都不敢关机,说不定睡梦中就会来单意想不到的生意。他边狂奔进屋边暗自自责不定错过了好几单生意。周金枝追着他进屋,他进屋发现充电器还在车上,「你忙的些什么?」周金枝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你快去,去车上把充电器拿过来!」 「什么充电器?」 光头强停住浑身上下摸的手,毛巾也没有拿,「算了,我自己去吧!」 周金枝以为他是在不耐烦,她没有及时准确地响应他的号召,「问了你一声倒不耐烦了!」说完又跟着光头强走了出去,心里有事憋着不说不畅快。 光头强拿了充电器和毛巾下车时看见披散头髮的周金枝一瞬以为自己见了鬼,心里还在想萧望有段时间吵吵着说有鬼还吼了他一顿,因为害怕周金枝又要去求神拜佛。他迅速打消有鬼的念头,微微侧了角度看,才看清是他妻子。周金枝觉得头圈扎着头髮头皮很痛,出门时便披散了头髮。光头强以为他妻子跟着他是想得到一个答案,「手机没电了!」 这时周金枝换了语气,低声道:「萧成业来过了!」未等周金枝说出下半句,光头强切断了对方的话,「什么时候?」 「你回来前刚走一会儿!你也不看看,我给你打了多少次电话,也不知道哪儿那么忙,手机还关机。」 光头强也懒怠解释,「他来做什么?」他心里高兴了一番,以为他良心发现来谈拆迁款的事。 周金枝又恢復了平常的语气,「来还能做什么?说是要给望儿爷爷奶奶立碑!」 光头强心里嘴里干笑几声,这人的脸皮真有城墙拐角厚,以前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他这哥哥完全是个骗子,骗着骗着还骗到亲弟弟头上来了。真恨自己没能早点看清他的真面目,「去不去?」周金枝问,又道,「我早说了你这兄弟不是个好惹的,千万不能和他有金钱上的来往,现在好了,借着立碑的名义肯定又想捞一笔!」 「捞,这次我看他怎么捞?」光头强恶狠狠地说,上颚的牙齿恨不得吃掉下颚的牙齿,他这人平时看着似乎好说话,凶起来也像一只沉睡后醒来的狮子。 他本来想骂几句,想到自己早有立碑的打算,就没有骂出来,他想这次立碑只他兄弟二人,总之两人平摊。 周金枝不知道光头强心中所想,在一旁出谋划策,两个人边说边向客厅走。 第121章 且行且珍惜 「你真是没有被骗怕!死不长记性!」周金枝拍案而起,怒斥光头强。 他抹了把脸上的口水,按照周金枝的意思,同意立碑,他们不拿钱,钱全由萧成业一方出,就从拆迁款里面扣除。光头强则认为这笔钱他们还是应该拿出,立碑让后世子孙多少有所了解这样的事还是正事。他早有此打算,想到萧成业便一直跟周金枝没有提过这件事。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不如顺水推舟,了却这桩心愿,可周金枝偏偏不按他想的来。 「你不要和我争了,根本就是两码事,像和稀泥地混在一起以后还怎么拎得清?」他挥一挥手,似是要摘下夜空的星星和月亮。 「哎呀,你们都不要再说了!」萧望从卧室开门探头不耐烦地说,他回家时他俩只顾自己说自己的,完全把他当作了空气。把他当作空气也就罢了,这空气都被他们吵得火星四溅,即便空气也不得安宁。 光头强向他招手,「望儿,你说呢?」 萧望低着头走过去,「我觉得一码归一码,混在一起以后都不好处理!」 周金枝拉下脸,没有说话,坐在沙发沉默了半晌道:「帐以后我可就不管了!」光头强坐在她对面,拆迁款想方设法也得要回来,这辈子必须跟他死磕到底才行。 「听说爸要把你嫁给白老师!」章立早在书店买笔,章林生看见她便过去告诉她这一喜讯。他们本身不持好坏贊成与反对的态度,只是觉得章医生的做法实在好笑,忍不住拿出来嬉闹一番。 章立早神色平静,手里拿着的笔又放回货架,「说实话,你跟白老师结婚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我觉得啊!身份的转化稍微有点别扭!」章林生做出一副闷头苦像的神情。 「你买不买,不买的话别在这儿挡老子路!」身后几个或穿或没穿校服的男生雄赳赳气昂昂,他们不是镇上高中的学生,容坪镇有一所职业高中,那里的学生有时会以各种理由出来逛逛。这几个学生却不是找理由出来,而是正大光明出来的。他们学校每个月有三天的月假,时逢月假,脱了学校的牢笼,逃了家长的视线,随处逍遥。 章林生还没来得及回嘴,章立早先发火了,「老子?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没断奶的小子,还要从你老子那里骗吃骗喝吧!称老子,你配吗?」章立早别的不说,怼人倒是很有一套,她也很少说话,害怕在言语间就把别人给得罪了。 章林生完全没想到章立早会挡在他前面,要是以前,她肯定会事不关己地走开,留他一人独自面对。因为她认为这是章林生惹的祸,自己惹的祸就该由他自己解决,现在或许是觉醒了吧!不自觉地就和他站在了一起。人的一生便是这样,经歷一些事,才能懂得一些人,懂得一些人,才能更好面对经歷过的事。 「你是谁?」其中一个校服拉链没有拉上的中等个子男生拨开最前面的高个子男生,「是这小白脸的——」他话里话外带着讪笑,说完旁边几个男生都笑了。 「我是他姐姐!」章立早的话很冷,但对面说话的男生完全没觉察到她话中的冷,他们只顾心里的畅快。 「噢,是我弄错了!」他眼珠在章立早身上熘达,嘴角挑起了笑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白老师骑着自行车从书店门前晃过,他一星期前新买的山地自行车,他为了上课的方便便买了这辆车。他原本有辆小汽车,事故发生后交给小钟处理了,卖车的钱也捐给了汶川灾区。本来已经驶过书店,他看书店里的人影很像章家姐弟,敏锐的神经让他意识到似乎发生了什么,就让车又退了回来。 「白老师,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们!」章林生虚张声势,指着白老师大声道。几个男生闻老师二字心里打鼓,又听说「老师们」急忙从另一边一闹而散。他们出来也不想惹事,看着章林生准备调笑他一番,到时候叫来家长他们也无法像现在这般逍遥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章立早看眼前一闹而散的男生们,心里觉得很不过瘾,「干嘛把他们吓跑了?这种人就应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白老师走过来,把她的话听得清楚明白,「是嘛!你去给他们点颜色我瞧瞧?」 她以为只是章林生为了吓唬那几个男生的伎俩,嘴上虽那样说,心里却赞嘆着他的机智。听到白老师的声音心里一惊,心里又责怪着自己的轻率。愣愣怔在原地没有出声。 「来买书?」白老师看着她手中的书又自问自答,「高考也没几天了!抓紧点儿吧!」说完走出几步又回头,「最近注意着点儿,不要感冒了!没感冒也要预防!」他想起最近全世界闹得厉害的h1n1流感病毒便提醒了句。 「你觉得白老师怎么样?」看白老师的身影消失在视野,章林生笑着问。 「很好呀!」她放下书,拿了几支黑色红色笔芯到柜檯结帐。也只是来看看,马上就要高考了,老师们发下来的试卷都不能做完,哪还有时间做自己买的资料? 「那你觉得要是跟他过日子的话——」 「也不错呀!」 章林生点头,这算是当事人之一都同意了吗? 六月七号八号高考,考试那两天阳光普照,整个过程都还算顺利。除了早餐,其余一顿饭章家一顿,萧家一顿,四户人家把方寸久的伙食问题全给解决了。 考试完有虫鸣鸟叫的夏天也正式光顾了。 「很长时间没到这上面来了,还挺怀念的!」方便面把手拢在膝盖望着星空。萧望把塑胶袋翻得脆生生响,像夏天聒噪的蝉群,「你能不能安静点儿?」 「我的二锅头呢?」他明明记得在超市的时候确实往购物蓝里放了几瓶。现在却不翼而飞了。 「久哥家多的是酒,还买什么买?」章林生一语点醒梦中人。 「说得是,咱们今天不嘆过往不思考未来,来个不醉不归。」方寸久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在来安居镇前自己不知说了多少次这句话,日子过着过着也就水到渠成了。方寸久拿出啤酒,每个人分了一罐。好不容易完了考试,人生又告了一段落。再去往下一站前,就先歇歇脚吧! 「萧望,望儿——」周金枝沿着巷子一路叫过来。孩子高考结束,光头强每天的生意稳定,萧愉在异国他乡打来了报平安的电话,眼前剩下的,就是等着孩子成绩出来,把立碑的事儿解决。柳珍听见周金枝的叫喊声走出来追上她,「应该在方寸久家!」 「这个萧望,到哪儿去从来不跟我说!」她转身走向柳珍,一瞬又不想管她儿子了,「吃饭啦?」 「早吃了!」两个女人不放心,想到方家的大人们都不在家,就决定去看看。 孩子们把被子搬上屋顶,喝了点儿酒暖风一吹竟有了睡意,除了方寸久,其他几个人都躺在被子上。凌穹没有睡着,她知道方寸久给他们每个人都盖了被子。 「还在想你爸的事吗?」凌穹坐起来,发觉方寸久正怔怔地看着她。 方寸久轻轻答应了一声,今天欧阳诗打来了电话,说小头爸爸的手术很成功,目前正在恢復中,再过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他现在担心的是父亲恢復正常后,会如何对待他,他又该如何面对父亲。他是否还会是那个肆无忌惮在任何人面前都会亲切叫他儿子的小头爸爸。父子之前少有争吵,相处融洽,父子就是父子,可缺了现在这样的兄弟关系。那样的关系隐匿就隐匿了吧!只要父亲还活着就好。 「不知道他会不会改变!我很喜欢现在和他相处的那种感觉!」方寸久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躺下。 凌穹轻手轻脚躺在他旁边,「你们之前相处得不好吗?」 「好,很好,都是很机械很礼貌地打招唿,那时他很忙,我在学校也不用他担心,所以我们很少交流!那时候也觉得没什么不好,现在却不想再回到过去了!我这样是不是很自私?」 「不会啊!怎么舒服就怎么过,每个人都想这样生活啊!你不过是想把生活过得越来越好,有什么不对吗?」又自言自语地自己回答,「我觉得挺好的呀?」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做你男朋友怎么样?」 凌穹愣住,那一刻她感觉天空有无数的流星划过,所有的幸运噼开漫长的时光,穿梭亿万光年到了自己面前,「凌穹,我喜欢你,我想要一直这样,陪在你身边。」 「很好,啊——好好!」萧望于睡梦中叫出一声,惊得凌穹急忙躺在瓦上,易拉罐从房上滚下砸在周金枝面前,惊得她向后退了几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第122章 且行且珍惜 「萧望,望儿——」萧望眼前忽然现出周金枝的瓜子脸,瞪着眼手里拿着鸡毛掸子从右至左向他抽过来。他勐的从屋顶坐起来,盖着的被子全被压在了身下,一群鸽子在昨晚他们的聚集地捡着吃他们掉的面包等零食碎屑,灰白相间团团把他围在中央,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一场梦,「去——走开些——」他紧抱着被子厉声对鸽子们吼。鸽子们丝毫不为所动,漫步的漫步,捡东西吃的捡东西吃,还有的紧盯着他。 「让开,不然把你们全烤着吃了!」他大手一挥,鸽子的脑袋随他晃手的节奏摇头晃脑,最后瞅准时机飞上了他的手臂。「啊,你们这些鸽子,倒懂得怎么讨人喜欢啊!」他咧着嘴说。 几声悠扬清亮的哨声划破天际飞上云端,白云变化成各种音符浮在天空。 萧望嘴里吹着口哨正在逗那几只落在他手臂的鸽子,哨声响起,周围的鸽子全腾空飞起,他听见翅膀拍动的声音,还有四面骤起的风,心里大叫一声不好。被子还没来得及拉起来,鸽子从他头顶眼前飞过,完全把他淹没。 「哎,哎,你们怎么能这样,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啊!」还准备唠叨几句,一边翅膀扇上他的嘴,「啊!好痛!」他大叫。 「哥,上面好像有人!」方便面和方寸久站在院里,看着飞翔的鸽子心中是满满的幸福,遇见有活力的东西,自己也会跟着变得有活力。 鸽子全往一处涌,像是借着阶梯飞上了天,方寸久看后点了点头。又是几声清亮的哨声,鸽子从屋顶从蓝天俯冲下来,像阵前从彼方军队射来的箭簇。「哎,方寸久——不要吹了,你他妈的真不够意思,这算怎么回事儿?」眼看振翅的鸽子马上就要上蓝天,那时他就可以解脱,又来一阵哨声,飞上去的鸽子又压下来,压得刚唿吸到新鲜空气的他又被蒙住了口鼻唿吸困难。 「方寸久——」 待鸽子全飞到院里停驻到地面,方寸久从檐下到院里不明所以,他无奈地看着站在院子里的方寸久和方便面。那刻他忽然明白,以人的肉胎凡身是不可能飞起来的,如果真的要飞,只能让灵魂和思绪飘飞,既然是凡人,还是好好过好凡人的日子吧!认真过日子走到哪里都是江湖。 「真的是萧望!」方便面道,昨晚下楼时也没注意,问了章林生,章林生说他可能已经回家了,几个人就没有多问,下来到卧室的铺了被子的地板各自躺下。 「望儿——」叫了几声萧望还是那么直挺挺地站着,看着似乎已经痴傻。「不会被吓傻了吧?」方便面露出担心的神情,上牙齿夹着下嘴唇,被一群鸽子包裹的感觉想着就难受得痒痒。他想这次这小子可真吃了大亏了。 每落地几只鸽子,方寸久就要皱下眉头,和平意味着就要保持距离,一旦接近,就会演变成战争。他委实担心着屋顶的人,这群鸽子最爱面包,楼顶的兄弟身上恰裹着一件深黄外套,像极了一个巨大的从烤箱拿出的面包。他这件衣服,被他们不知吐槽了多少次,一如既往地挂在身上耀武扬威,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着黄色是他的幸运颜色,每次穿这件衣服就会有意想不到的好运找上门。 「可能真的被吓傻了,萧望,望儿——」方寸久学着周金枝叫了他几声。 萧望被这声音把魂儿招了回来,在楼顶扯着嗓子道:「方寸久,你几个意思?」 「什么我什么意思,你先下来!」方寸久说,「上面太危险!」 萧望闷哼一声,下去就下去,下去了再收拾你方寸久也不晚。亏我一直对你敬重几分,想不到也是一个喜欢趁虚而入的宵小鼠辈。他走到天窗,没有木梯,又趴在天窗往里瞧,木梯已到了西边靠墙的位置。没办法,只好先低下头说些软话再说。 「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是明天吧!」 萧望回身,方寸久和方便面还在院子里闲谈,「喂,」意识到语气不对,赶紧换了语气道,「哥,哥哥们,帮个忙呗?」 「心里在骂我们吧!?」方便面抬头看他,太阳隐在云后照样晃眼,便用手挡在脸上,从指缝间看萧望。 萧望太阳穴青筋暴起,得了光头强的遗传拉出笑脸即如此。「我哪儿敢呢!我现在能不能下到地面,还要仰仗二位呢!」 「我们可承受不起!」方便面喜欢同自己对着干,还是找方寸久得了,准备找方寸久,却发现他不见了。 「下来吧!」方寸久在他卧室喊。他心里对方寸久的气骤然消解。 「哎,你女儿多长时间没来电话啦?」周金枝靠在沙发,手里抱着靠枕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她刚给树皮似的脸上擦了药,开始一阵凉,她又揉了一阵,此刻感觉火辣辣的疼。光头强看她红着一张脸,时间恍然回到了初相见的午后,心里觉得那样遥远,脑海又觉得那画面近在眼前,时间过得太快,一晃他们都老了。 他走到放电视机的矮柜旁,「她不是来了电话没几天吗?」热气腾起来熏着眼睛,像把眼珠摘下来用纯净水洗过了一般,眼前的东西都变得清楚。 「什么没几天,都两个星期了!」她的目光跟着她丈夫停在沙发。按照常理来说家里少了个人会随着时间的累积会越来越习惯,可是现在她反倒觉得心里越来越空落。以前她现在坐的位置一般都坐着她的女儿,或吃水果,或吃零食,有时候也看书,看书的时候她连电视都不敢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有了工作的女儿她不敢轻易招惹,实际在女儿上初中后就不敢招惹,因为她学习好,每次去学校开家长会都会收到许多羡慕的目光。这都是其次,关键是能得到老师的表扬,她是一个对老师的表扬存着偏执的人。小学她也受到过老师的表扬,滋味如同蜜糖一样甜。 从萧愉初中开始,每次家长会接送都由她完成。偏女儿又是一个很独立的人,初中只放暑假寒假需要她去接,高中暑假寒假都不让她去接了,平时也不让她去看她。为了在她那里争得收穫被表扬的机会,她可是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女儿,弄得儿子几乎每天都在嘀咕她偏心姐姐。儿子是她的儿子,她自然也是喜欢的,从小天平偏在儿子一边,其实她自己后来也疑惑,怎么养着养着不受待见的女儿倒成了她的依靠。虽然在说话时向着儿子,在心底儿子女儿早就是她的手心手背了。 「在家里的时候做这做那都不能让你满意,现在不习惯了?」光头强笑着说。 「谁不习惯了?我就是想知道她在那边习不习惯!方寸久的妈可说了,那边的食物特别难吃,她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又那么远——,再说最近那什么流感病毒,闹得人心惶惶,她一个人在外面我也不放心!」 「去了这么长时间不习惯也该习惯了,再说了,她又不是小孩子,上学时就已经住在学校了,你又管了她多少?那么小的孩子,你怎么忍心把她扔在学校?回来哟,手上身上不是痱子就是冻疮!」想到自己开车回家半夜还在用开水泡冻疮的女儿,他心里像钻进了几个酸梅,睡到半夜冻疮痒得实在受不了,起床把冻疮按在开水里的女儿瘦小的身影,他哽着没忍住流下了眼泪,「孩子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他哽咽着说出了这句话。 周金枝低头不语,她那时候对萧愉的确太过苛责,电话铃声响起,她盼了好几天的电话铃声,此刻却没勇气去接。 快挂断时,光头强扭过脸在的确良衣领上擦了下眼泪走过去拿起电话,「喂,愉儿呀!」 周金枝站起来走进厨房,只听见光头强敞亮的声音,「放心,我和你妈都很好,你弟弟呀——」 第123章 且行且珍惜 「你说说你,一个不喝酒的人,干嘛也跟着一群喝了酒的人瞎起闹!」柳珍多少也听说了酒桌上老好人和丈夫把自家女儿许配给白老师的话,她生气的不是他把女儿许配给了白老师,而是他没有经过章立早的同意就说出了这样的话,快二十岁的姑娘,喜欢与不喜欢,自己心里也有了想法。 章医生手里拿着《本草纲目》,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柳珍为这件事快唠叨了一个小时,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件事本来就是他理亏,他也憋在心里后悔呢!单纯蠢笨如章医生,他哪想到儿女之事,哪会惹出这么大风波? 「知道啦!我心里也觉得烦呢!」章医生感觉肚子有点疼,吐出两句话后扔掉书进了卫生间。出来时柳珍还坐在沙发看电视,章医生心里嘆了口气,不情不愿走了过去,不想说今天有些话也必须说清楚,不然柳珍今天不依不饶,觉也别想睡了。 「别的我先不说,万一白老师当真了怎么办?」柳珍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她知道自己性格暴躁,要不是嫁了章医生这么个闷葫芦,不知道已经离婚了多少次。 章医生在沙发坐下,伸去拿书的手又收回,觉得无处安放只能平平整整分搭在两腿上。「我明天去找白老师问问,说清楚就好了!」 柳珍关了电视,把遥控器放在茶几上,「也不要说得太直接,白老师是个聪明人,你稍微提点下他也就明白了!」 「我比你清楚!」 白老师去了无梁,白小钟的订婚宴无论如何他都该出席。忙了整一个礼拜,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原打算办完后就回来的,因考虑到就小钟这样一个弟弟,便在无梁逗留了几日。 章立早站在路灯下,自从那次在书店见过白老师后,她有时会盪到齐奶奶家院门伸头进去看看,白老师家门窗紧闭,始终没有见到白老师的影子。 「你怎么在这儿?」白老师还没到巷口,就看见了坐在台阶上的章立早。现在还没到月底,没到还钱时候。 章立早坐在台阶上画圆,几天前她从齐奶奶处听得白老师去无梁参加他弟弟的订婚宴,要今天才会回来。她心里想着要是画到第三百六十五个圆他还没有出现的话那她就从第一个开始画。当她画到第三百六十二个圆时,章医生已经出现在了视野中。 「还差三个!」她站起来扔掉手中的小石头说。那小石头打了几个滚儿,在白老师脚边停住。 白老师看了小石子一眼,抬起头看着走向自己的穿白色外套的姑娘,「什么?」 「没什么!」她看见白老师心里有种莫名的欢喜,可面上不想表现出来。他看她似乎还有话要说,等待着她说话,「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章立早看准石子抬起右脚把它踢出很远,石子一直飞到了对面的电线桿,电线桿上依旧贴着各种小gg,有些被风撕开了口子,只要稍微有点风就想脱离电线桿跟风走。安稳的日子稍出现波折就动摇了它的心,想跟着风随处漂泊,即便是臭水沟,即便是垃圾堆,即便是填埋坑,都是它自己的选择。章立早不是宣传单,即便是宣传单,也会紧紧抱住柱子不松手,她想要的是稳定的生活,一直都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她先是看着小石子,后来看着白老师,「那件事,我同意了!」 白老师伸出手把额前的头髮向后拢了拢,章立早口中的那件事让他困惑,他想不出有什么需要她同意的事,且还需要这样当面跟他说。他感觉全身发痒,身上像长了虫子般一直爬,浑身难受。五月无梁的气温上升,且他无梁之行名为游玩,实则忙得一塌煳涂,此刻他心中所想便是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噢!」心理支配他这样敷衍性地回答了一句。 章立早得了他的回答,嫣然一笑迅速跑远了。 白老师一觉睡到第二日午饭时刻才起床,之前醒过几次,由于缺乏睡眠,又沉沉睡了过去。睡过去再次醒来时已中午一点,门刚打开,门外便探出齐奶奶的头,「您回来了呀!磊儿说昨晚看见您家亮了灯我还不相信呢!」 白老师笑了笑,「是昨晚回来的,今天多睡了会儿!」 齐奶奶手里拿着锄头,她偏身站着的样子像有力的不是她,而是她的锄头。「您还没吃饭吧?」她关切地问。她虽年且七十,但是白髮稀疏,一把头髮整齐地扎起来绾在后面。 「有位老师说要请我喝一杯的!」那老师便是他吧!自己请自己喝酒,也说得过去。 锄头和她都站着,「年轻人嘛!多出去交交朋友好,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说完拿着锄头转身出去准备去除草。白老师家门前的地里西边种满西红柿,东边种着豆角,中间种着茄子辣椒,田地四周还用泡沫箱子装土种着大白菜。 「您进来坐会儿!」白老师追出去,脚上的拖鞋一嗒二嗒三嗒。 齐奶奶没有回头,拿着锄头绕过田地向院门走,边走边说要去给后山的玉米苗施肥,白老师没再多说,看齐奶奶的身影出了院门后才进屋,在换鞋子时想起家里方便面已经过期的事。 上次凌楼吃过后便拉了一天的肚子,后跟他说过多次,以前没有时间,就没有想起,现在想起就带出去扔了。巷子对面即躺着一个很大的垃圾箱,他觉得还是把面带到那里去扔掉比较合适。 章医生在院里手里点燃夹着一根烟坐着,不抽,专闻烟味儿。章医生戒菸是在八年前,那时他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儿便是披了衣服坐在床上抽一根烟,抽完才穿好衣服裤子下床。具体日期他也记不太清楚,总之那些天天气极好,一连晴了一个多月,每天都是艷阳高照,从地里抓一把土,几捻几吹就化作细尘全部飞在了空中。 他起床后去了厕所,打开厕所门就有一股焦煳味儿,焦煳味儿里还夹杂着塑料燃烧的刺鼻味道,浓烟从卧室门缝挤出来。他奔过去打开卧室门,烟和火苗借势一股脑儿向他涌过来。章医生内心冷静,关上门从厨房牵了水颇费力气把火扑灭,房间里除了几个大立柜,其他都燃作了一把灰烬。其根源是他吸菸的火星落在被子上形成燎原之势,自那件事后章医生一心一意戒菸,不屑吃的糖果也吃了好多,想抽菸就拿一颗放在嘴里。他做事的决心非常人能及,后成功把烟戒掉。 他也知道闻烟味儿比直接吸菸更有害身体健康,有时闻闻解解闷儿也好,他闻会儿烟味就站起来到院门看看,始终没看见白老师的身影。 「章医生——」白老师一句话惊醒半睡半醒中的章医生。他急忙扔掉手中还在冒烟的纸菸,那烟也只剩下菸蒂。随章医生手的力道飞到院墙,撞在墙上落到地面。扔掉菸蒂的章医生无所适从,像被家长发现吸菸的孩子。 白老师完全没看见章医生拿着烟在闻烟味儿,也没注意到章医生的半睡半醒,他只是看见章医生,礼貌性地打招唿罢了。 「白老师好!」章医生的这句话有些生,不像平时那般张口即来。 「您在休息?」 「本来想坐会儿的,哪想坐着坐着就睡着了!那天——」章医生看着墙脚的菸蒂目不转睛,狠下心道,「那天我说的话,您不要放在心上!」 白老师一时没能读懂他话中的意思,「您叫我名字就可以了!」他说这句话时努力回想,脑海回想章医生是否说过什么深入人心的话。能想到的只有他把女儿嫁给他的事了,他原本就没有当真,不提起都已经忘了。「您放心,那件事,我没有当真!」 话说到章医生心坎儿上了,他伸出右手拍了拍白老师的肩膀,万语千言止于这安慰性的一拍。 章医生的目光扫过地面,看见放在白老师旁边的纸箱。「这是——」 白老师的目光和章医生的目光交汇落于纸箱,「过期了的方便面,我正准备拿去扔掉呢!」 章医生心情一瞬演变成曲径通幽的畅然,「孩子啊,方便面要少吃,总之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你看看我现在这样!」 「您怎么——」他看着章医生挺健康的一个人。 「高血压——可我这人偏偏贪嘴,喜欢吃肉!」 第124章 且行且珍惜 萧望自几日前被鸽子祸乱了一阵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里安稳如泰山,除了吃饭上厕所,其它时间都在卧室写写画画。从他卧室飞出一声,像是撕布条,又像书的封面被撕裂。 光头强坐在沙发弄了红花油揉脚踝,他今天下车时把两步当作一步崴了脚。周金枝问他是否要去医院看看,他坚持说不用,用红花油多揉揉,等里面的淤血散了就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望儿在干嘛?」光头强听见萧望房间传出的声音便问,这些天他忙着跑车,只问了儿子的考试情况后就没再多问。问来问去儿子也不会认真回答,他心里明白儿子的这次考试又黄了。 周金枝帮他揉着脚踝,「这几天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她心里也明白一定不是与高考有关的事。 「是不是又在看武侠小说?」儿子被武侠小说迷了心窍,之前上课看小说被老师没收把家长叫去,他打过骂过,不见起色。加上周金枝的保驾护航,儿子一路混到了现在,在这件事情上,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没办法了,越管越成仇,只得由他去了。 周金枝摇头,「好像是被鸽子欺负了!」 「没用的东西!」光头强感嘆,心里想着他活生生的一个人,倒让一帮畜生欺负得足不出户,说出去有损他的颜面。「啊,你轻点——」 周金枝故意给他按得重了些,「也不问问儿子有事没事?」 光头强抽回脚自己揉着,「还不都是你惯的?」 「还不是得了你的遗传,你说你,什么时候弄得过别人,那笔拆迁款,还不是你送到你哥哥手里的!我自己的钱,哪需要他帮忙去拿,说你还不相信,做的些事,连猪也做不出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脚踝也懒得揉了,穿上拖鞋离开沙发到了卫生间,卫生间的门被推开一半又被关上,转身走向玄关。 「这么晚了,你干嘛去?」 「小头爸爸今天晚上回来,我去看看!」换完鞋便出了门。 光头强关上门,萧望卧室的门打开了,他拿了把扇子扇着走出来,嘴里咕噜着好热。扇子忘了是何时买回的,收拾书画的时候从箱底翻出。摆在书架上的小说全收进了纸箱,至于这些书的去向,他还没有想清楚,留着还是当作废纸论斤买了亦或捐给图书馆,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周金枝打开电视,新闻频道,重播着奥运会闭幕式,声音把桌上的香蕉都震得移动。萧望抢过遥控器,调小了声音,「这么大声音,还没老耳朵倒先聋了!哎——」他摇着扇子在沙发坐下,「心情又不好了?和强强吵架啦?」他翘着二郎腿,自得其乐地下半身准备保持不动去拿桌上的香蕉,无奈他个小腿短手臂也短,试了三次不成功。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好放下二郎腿拿了根香蕉。 周金枝心情不好时除了找人诉说,就是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得老大,不是自己说就要听别人说,心里才能好过些。 萧望把声音调小后周金枝把遥控器拿过来又让声音恢復如初。萧望放下扇子赶快把香蕉皮剥了把香蕉塞进嘴里,双手捂住耳朵。香蕉在他嘴的作用下不用手很快吃完。他在网上发出了几张自己画的英雄人物,几天前有一家杂志联繫了他,他想着存点钱给光头强买双好点的手套,不然冬天又会长冻疮。 他的这点小心思对谁都没说,说出来一旦没实现,丢脸。 光头强出门走到院墙的位置向二楼的露天小场院遥望,没有老好人的踪影,又退到院门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还是没有他的身影。转身跨过巷道走向章医生家,章医生在院子里装自行车。章林生挂在嘴边说了无数次的自行车这次他终于狠了心买回来,买的话自然只买一辆不行,还需给章立早也买一辆。此时两个孩子都不在家,正好可以把自行车装好给孩子们一个惊喜。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怎么不拿已经安装好了的,我看你弄到什么时候才能弄好?!」柳珍看章医生的动作心里跟着着急,甩手进了屋,章医生的手抓药秤都不用,要他做这样的手工活儿可真是要了他的命。此时他忙得满头大汗,却连第一辆自行车的轮子都没有装上。 「章医生,忙啦!?」光头强背着手站在院门,从章医生的角度看,只能看见他的半个身体。半明半暗中看着他的另一半就嵌进了墙壁。 光头强的声音如醍醐灌顶把章医生唤醒,他抬头的瞬间嘴角上扬,「来得正好,你对这些东西熟悉,快帮我看看怎么装上!」 「我的车坏了还要让别人修呢!」虽然这样说,但还是走了进去,章医生的右膝离开地面,曲着的左膝和右膝一併用力站了起来,头昏目眩,心中的一个光头强变成了眼前的两个。他闭了眼睛定了定神,再睁开眼睛时光头强弯腰手扶在龙头上细看。 「再怎么说都比我强!」章医生的谦逊到了头请人帮忙稍微顾及面子的人也招架不住,当然光头强帮他不是因为他的谦逊,而是因为此刻他的确想找件事做做以缓解和周金枝吵嘴后的糟糕心情。 章医生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用手捶着右腿,地面平整但是很硬,这么长时间保持同样的姿势他的麦杆腿也感受到了麻木。 「家里有没有宽的透明胶?」萧望沖周金枝大声喊,周金枝看她的电视,完全不为所动。他拿起扇子摇头站起走向玄关,这哪里是他的天下,明明是周金枝的天下。若萧愉还在家,周金枝绝不敢把电视开这么大声音,现在弄得他非常想念萧愉在家的日子了。一物降一物,自然界的规律如此,一个家庭亦须存在这种关系才能保持平衡。 萧望走出门,不敢去方寸久家,对他家的鸽子心生恐惧,这院子里的所有女人都让人恐惧,除了齐奶奶,杨燕和欧阳诗。只为了封箱去买一卷透明胶实在不划算,他在心里掂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去章林生家转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4页 光头强三下五除二便把两辆自行车装好,「果然是老江湖了,就是比我强!」 「哪里,各人有各人擅长做的而已!」 「你这样可就真的谦虚了啊!」章医生递给他毛巾,光头强摆了摆手,「这点事还不用!」这话他说得相当自信,相当有底气,他很理所当然地收回了毛巾。光头强的手在空中停留,抓了把口气进口袋。「买给两个孩子的吧?」他轻描淡写地问。 章医生点头,向他站的位置送去了一把椅子,光头强刚坐下,鼻头洒下一滴凉爽的东西。 「下雨了!」章医生看着夜空,一滴正中他的镜片,什么都不见的夜空忽然晕开一朵七彩不规则的水花,他取下眼镜抓着衣角擦了擦之后重新戴上,「进去坐吧!」 「到睡觉的时间了哟!」光头强一声长嘆,长嘆后甩了甩手臂又揉了揉肩,「该回家睡觉了,您也早点睡吧!」章医生没有拒绝,他察觉到了眼皮的沉重,想是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了,章医生的生物钟和挂在墙上的时钟没什么区别。 天空飘落雨滴时萧望一阵风跑到了齐家院儿里,白老师家的灯已经熄灭。 白老师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昨天他扔掉方便面,人还没有离开垃圾箱,陌生电话打进来,号码的归属地是庆安。没有思前想后,直接按了接听键,如若是推销或打gg,挂掉就可以。是大学同学打来的电话,邀请他去参加他的婚礼,此人是他大学时期的好兄弟,毕业后一度失联,如今突然冒出,想是混得不错。白老师没有拒绝,见见老朋友也是好的。 婚礼虽在七天后,但他今早就去了无梁火车站,有那么些人,需要他去见见,他打算先买一张票去汶川,那里有他资助着的两个孤儿。五月十二那天他就应该去见见的,自己是高三学生的班主任,高考在即,他必须寸步不离他的学生们。 萧望到院儿里时齐奶奶正抢着把晒在院子里的几捆柴扛进一旁搭着的棚里。他帮着齐奶奶把柴扛进棚里,雨点儿也变大变多了,打在瓦上叮咚又噼啪。 「方便面在家吗?」萧望靠在柱子上。 齐奶奶把柴收拢整齐,「在啊!」 他右手摸着柱子,却忘了为何来这里,「那我先回去了!」他围着柱子转了一圈,结果一把推开柱子,向院门跑去。 「哎,你不是找磊儿的吗?」 「今天有些晚了,我改天再来!」 「这孩子!他还有半天才会睡呢!」考试完,她孙子也成了个夜猫子。 第125章 且行且珍惜 自鸽子事件后,凌穹除了见见方寸久,一直待在家里兢兢业业帮杨燕准备三餐,萧愉姐走了,凌楼有时候会发会儿疯,明显他踏实了许多,章林生阳光灿烂了,还有萧望和章立早,大家或多或少都发生了改变,具体的改变是什么,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她一时还难以说清楚。在某个瞬间,她忽然发觉杨燕的髮丝间有了白髮,老好人直挺的背也佝偻得厉害了,她下定决心,不再跟着方便面萧望疯,她得沉下心来做一些事儿。 昨晚落了小雨,今天一早又放了晴,空中没有一丝云,干净明澈。一群麻雀站在电线上,面朝的方向各异。 她打开窗户,面朝天空深吸了口新鲜空气,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对面章家还没有动静,下面萧家光头强的车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已经驶出院子。她这几天的精神格外好,耳朵里像安装了音量加大键般,就连楼下花坛里蛐蛐的叫声也听得清楚,以前总觉得聒噪,现在侧着听是一首大提琴协奏曲,躺着听一首小提琴协奏曲,趴着听又是一曲钢琴协奏曲。 几只鸽子飞过来落在电线上,惊飞了麻雀,惊落了电线上的雨滴。 章医生拎着手提包出门,刚走出院门冰凉的雨滴落在他后脖颈,他抬头,几只鸽子落在不远的电线桿上咕咕噜噜,还有飞向舟山群峰的密密麻麻的麻雀,有一瞬章医生看着天很暗,心里却觉得很亮。与各种各样的动植物相处才能发现世界的美好,这种美好不是在心里想像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看了才能体会到的。 「真是个好天气!」章医生想。 章林生骑着自行车从巷头到巷尾,自巷尾到巷头,还时不时扒响车上的铃铛,叮铃叮铃叮铃铃,太阳升起,鸟雀自由飞,青草混着泥土的香味儿扑面而来,骑着自己梦寐以求的自行车,没有比这更为美妙的事情了。他时而屁股离开座位,时而双手放开车把,时而两个动作混在一起完成。 章医生很欣慰,一年以来他的儿子成功晋级了两百多名,全班五十多名学生,他时而能达到中等偏上的成绩。最近章医生经常进行自我反思,在教育孩子方面,是否出了什么差错。思来想去,觉得最大的问题是林生不同于焱儿,两个人都是好孩子,一个会向你准确传达他就是个好孩子,另一个可能是在传达过程中出现了错误,故而一直传达出了错误的讯号。他不能用教育焱儿的那套对待章林生。 「多出去走走吧!」杨燕抱着衣服进来放在床上,女儿一连好些天待在家里令她心生不安。从小她跟着凌楼和方便面两个男孩子满山坡大街小巷奔跑,她也跟着提心弔胆,那时候就想着两个孩子能规矩在家里待一天,哪怕是一天,自己都能多活上几年。孩子是孩子,活泼好动的天性总不能要她改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5页 现在凌穹一连在家待了好几天,待得她心中很不是滋味。这些天她也仔细想了想,復读之一的原因是为了不让孩子未来某天感到后悔,「考不上也没什么,自己尽力就可以了。」虽说这次还考不上她心里也会如针扎一般,可是对着孩子也要这样说。 过年亲朋好友聚在一起不是谈自家的老公,就是谈论自己的孩子,谈孩子的到了结婚年龄的谈结婚,没结婚的谈学习。人在不同的年龄阶段总有谈论和被谈论的话题。偏偏她是个不喜欢同别人谈论这种事儿的人,尤其讨厌那种把自己孩子吹上天空飞起来的家长,各家的孩子几斤几两,亲朋好友谁人不知,说出来其实是在心里存着搞笑的因素。 凌穹从窗户缩回头,回头看见杨燕在帮她叠衣服,其实上高中后这些事就由她自己来做了,杨燕无非也就是来看看她,借衣服的事做个幌子罢了。 「我正要出去呢!衣服您就放哪儿吧!我自己收拾就好了!天天这么多事,还不够您忙的吗?」后几句话带着责备的意味,杨燕却从女儿的语气中听出了对自己的关心。 她没有抬头,忙碌的双手也没有停下,「我现在也没有事儿做!」 「那您歇着不好吗?」她走过去帮杨燕叠衣服,她本想跟她说说老好人的事,忍住了没有说出,他作为他们的父亲,难不成还真的跟她生气吗? 「小头爸爸今天该回来了吧?」光头强在二楼的小场院晒月光,靠在老好人常坐的藤椅上,今天他比老好人早半个小时回来,安然地霸占了他的座位。老好人没有多言,转头进屋又搬了一把出来放在他旁边。 「没他在这些天还怪不习惯的!」升国旗唱国歌他们还是去,但没了以前的精神头,心里空落落的,他翘着二郎腿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先给了光头强一根,自己拿了一根后依旧塞进棕色外套里面的口袋。老好人很少抽菸,基本控制在三天左右一根烟,忘了是何时把抽菸学到的,在他心里总觉得不是件好事儿。光头强接过,掏出火机先给老好人点燃再自己点燃。即便是露天场院,一瞬间也烟雾缭绕。 章医生从一楼院子上来,他不急不缓的咳嗽声惊动吞云吐雾的二人。光头强放下越过衣服下摆挠痒的右手,医生毕竟是医生,老师毕竟是老师,再怎么熟悉也要注意言行举止。 「晚上好!」章医生在老好人对面的塑料凳上坐下,老好人和光头强这种在沙发横躺竖躺惯了的人坐不惯这样的凳子,坐着挺直腰杆不前不后不左不右咯着屁股特别难受。 章医生坐在上面肚子微收,腰杆挺立,像一棵雪松有了挺立的风姿,这样的凳子看着就像为章医生量身打造。 老好人看着这般风姿挺立的章医生微微愣神,章医生身后的天蓝床单飘起他才反应过来,「您吃饭啦?」 章医生端坐很礼貌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老好人夹在食指与中指间的纸菸上,老好人的目光也滑落在自己的右手,他以为烟味刺鼻刺激到了章医生。急欲扔掉,想来还有大半截扔了可惜,之前他像品茶般吸一口顿一下,现在他只想几口使点劲让烟燃完。 章医生看着老好人送进嘴里的半截烟目不转睛,今天一共看了十二个病人,在不大的安居镇于日渐没落的中医诊所中今天闯出这样的业绩实属不易,人活在世上也是奇怪,好好的一具肉体,什么疑难杂症都有。肠子会穿孔,胃会流血,脑袋里还会长瘤,光是附带灵魂的这具皮囊,想把它伺候好都是一件难事,他曾以为没有灵魂这具皮囊就会腐烂,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 今天的第十一位病人是一位九十高龄的老人,在镇上的福利院已经待了三十年,他的病并不严重,只是轻微的感冒。他见到章医生的第一句话便是:「拜託,医生,你一定要治好我!」 「您的生活太苦了!」章医生看着他那双长满老茧的双手说。 「我之前是个农民,种地的,手上哪会不长茧?读书的学生写字手上还有茧呢!」老人很乐观。「人只活一次,我对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福利院里还有一大帮朋友呢!我和他们打了赌,一定会给他们送行到最后!」想到这些章医生觉得人生就像对面山峰的豁口,光亮在山的后背,豁口却最先看到光亮,生活中的光亮也如此,关键是你抬起头是最先看到的山还是最先看到豁口。 章医生手指老好人手中的烟,「烟,能不能给我一根?」他的语气可怜兮兮,像父母出门前孩子抱着爸爸的说:「爸爸,你回来时给我带点吃的呀!」 小头爸爸脑袋上缠着白色纱布靠在床头,双目无神地看着床尾,床尾只有白得发亮的墙壁,走进就能收穫满怀的白色灯光。他靠着的姿势很虚,着力点不在后背的墙,而在他的腰和臀部,似只有这般暗暗发力心里才会好受些。疯傻的度过了一年多时间,记忆还存在于脑海,只是那段记忆不堪入脑海。未来的日子将如何继续?他明明不是那般不要脸的人,怎么各种行为都透出自己的不要脸,脑子再怎么坏掉,也不该坏成那样子。 现在的这条命,也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他那可怜又让人敬佩的儿子。 欧阳诗坐在床前,生怕他想不开又会做出什么傻事。 「儿子呢?」说完他只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一不小心竟然说出这么噁心的话,脑海明明告诉自己问「方寸久呢?」可不知道缺了哪根筋忽然就说成了「儿子」两个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6页 欧阳诗也困惑了,「你没事吧?」她探身向前问。 他摇头,浅蓝色窗帘上的淡橘色花朵怎么看怎么碍眼,也不知道是谁选出了和暖黄家具这么不相匹配的窗帘。欧阳诗站起来,准备去叫方寸久,他坐直了身体,双手放在脸上从中间到两边抹了一把,脸上随他手指的力道现出一阵白,两团红。「我该怎么对他说?」他叫住欧阳诗。 欧阳诗没有停下脚步,「你怎么想的就对他怎么说吧!」她打开门时说。 「嗯。」他很懂事地点头,在欧阳诗关上门时又叫住她,「哎,等等——」 「那窗帘,」他的目光全部灌注在窗帘上,「怎么这么难看?」 欧阳诗看也没看,那次为窗帘的事两个人还吵了一架,欧阳诗还没怎么着,只说了句怎么把这么难看的窗帘买回来了,真浪费钱。短短几句话,就让小头爸爸为自己辩驳得面红耳赤。「那窗帘可是你自己亲自买来的!」声音半截被扔在房里,半截夹在门缝,还有半截被扔在了门外。 小头爸爸还是听清了,听清后他抿了抿嘴,又揉了揉眼,买窗帘风波的记忆涌进脑海,太差劲太丢人了!羞愧感促使他掀开薄被。 欧阳诗刚到方寸久卧室门口,一声脆响让她收回已经握住门把的手,飞奔上楼,紧接着方寸久也从卧室出来跟在她身后飞奔上楼。 第126章 且行且珍惜 那天萧望回到家看见躺在床边的几个大箱子,才想起去齐家是为了借透明胶,正事被抛到脑后,帮齐奶奶搬柴还扯坏了裤裆,顿时觉得自己办事相当差劲。裤裆坏着把箱子移到一起,在床上趴着,看着三个大纸箱出神,他也不再是小孩子了,考试肯定不行,还是先找点儿事儿做比较好。想着出了神就这样穿着坏掉的裤子睡着。他是被肚子里排山倒海的疼痛吵醒的,醒来捂着肚子穿着坏掉的裤子开门奔向卫生间。 周金枝上完厕所从里面出来,萧望捂着肚子等在外面,一股刺鼻的味道涌出来推动萧望扭头捂住口鼻,「您吃了什么,一股大葱的味道!」 「哪来的大葱味道,我昨天连葱碰都没碰!」萧望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肚子的疼痛告诉他再说一句话就直接在裤子里畅快了。他一把薅开周金枝,另一只手迅速攘开门,「你那裤子怎么回事儿?」周金枝侧身看见萧望的裤裆如张开了嘴的癞蛤蟆。 关上卫生间门时裤子又撕开了一截,很响亮的一声,撕得他心里畅快了很多,坐上马桶的那刻,考试落榜的小小失落也跟着水被冲进了下水道。 「这裤子太小了!」拉完一波他大声说,周金枝已然坐上了沙发,他的声音在客厅也听得相当清楚。 「什么裤子小了,裤子怎么就小了?这些天在家里把你养肥了!」周金枝边说边打开电视,电视中的人还没来得及发声,她又闪速关掉了电视。她准备去问问杨燕小头爸爸是否已经回家,顺便去唠嗑点别的也好。 「妈——周金枝——」萧望上完厕所,手自然而然伸进旁边的塑料滚筒,手里落空,又偏头看着塑料滚筒摸了一次,什么都没有。他不慌不忙地叫了几声周金枝,外面没有声响,慌了神又大声叫了几声,边叫边环顾四周,没有纸的痕迹,只有毛巾。摸了裤子口袋,依旧没有。 「小头爸爸回来啦?」周金枝露出意外的表情。 「昨晚半夜时候听到车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杨燕洗完头髮,还没来得及吹周金枝便来了,此刻她正用干毛巾站在客厅比较宽敞的地方擦头髮,她的头髮短而厚,擦完就无头绪地膨胀起来。 周金枝晚上睡得死,「昨晚有车开进来了?」又道,「那应该是他们了!」他们这小巷深处除了光头强的破烂客车和警车,连垃圾车都不会进来,垃圾直接扔到巷口的垃圾桶就可以。 方寸久躺在床上,想着昨晚的事情,泪水沾湿了枕头,他把枕头拿起来,换了一面躺下。 他和欧阳诗心脏快爆炸地跑去,欧阳诗一把推开门,小头爸爸慌乱地从床底下爬出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拍着膝盖上的灰,实际他哪里是拍了膝盖,只拍在了大腿上。他脸上带着意外而害怕的表情看着门口的他儿子和妻子,「煳涂了!不小心弄掉了杯子!」看他们脸上的神情依旧严肃,急忙解释道,「没有摔碎,只是滚到床下去了,拿根竹竿也就弄出来了!」说完也觉得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个喜欢迁就别人的人啦?转念一想他迁就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也就觉得没什么不可以,更不用说什么丢人不丢人的话了。 「您没事吧?」方寸久问他。 他略微顿了顿后道:「没事儿,什么事儿也没有,我能有什么事儿?」他尽力避开方寸久的目光,看向窗外,窗外漆黑,一星半点的灯光也无。只有天边的鸽灰色,且鸽灰也看得不清楚,高些的建筑把视野遮挡,灰色也只从缝隙里钻出,映在视野中有缺了角儿的三角形,不圆不方的形状,透过瓦缝看天的感觉。 那一刻小头爸爸看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真的好悲哀,像个明明很孤独却努力合群的人,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好像和他有关,实际又会有什么关系呢? 「没事儿那我先走了,您好好休息,要是有事儿的话就叫我!」 「哎,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7页 他翻了身,窗外已经大亮,几只鸽子在窗外台沿咕咕地叫着,给清晨一点讯号。几只鸽子在外面正好奇地看着他,其中一只转身尾巴扫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小头爸爸起床在院儿里踱步,白底蓝格子衬衣和西装裤衬出他完美的身形。「你怎么啦?怎么和儿子说句话还这么扭扭捏捏的?」杨燕拉上窗帘,晚上虫子只要看见灯光挤破脑袋撞得头破血流都想靠近灯光一点点。 「我——我哪儿有?」他极力分辨,耳根变得通红。 欧阳诗也不跟他争,走到床的另一边趴下把手伸进去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滚进去的玻璃杯拿了出来,「没有就没有吧!脸红干什么?」她带着戏嚯的口吻说,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脑袋真的越来越不灵活了!」 他原想再跟欧阳诗争论几句,转念一想觉得和自己的做法不相符合,就回到床上怏怏睡下。 此刻小头爸爸站在花架旁,看着灰濛天空飘扬的五星红旗发呆,一面为自己的奇思妙想感到欣喜,一面又觉得太失面子。 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响起,第一遍没有人接,响第二遍时方寸久披衣起床,打开门欧阳诗已经拿起了电话听筒,「爸——」是远在厦门的祖父打来的电话。 欧阳诗听着,并没有说话,点了几下头后换右手拿着听筒,方寸久放轻脚步走过去,还在厦门时他每个月会去爷爷奶奶家待上两天,都说爷爷是个老顽固,奶奶是个精算子,这点他完全没意识到,至少他们对他是大方的,故而心里对他们还是存着好感。 欧阳诗面色凝重,每次只有在即将见到奶奶时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挂断电话,她一脸严肃地在近旁地沙发坐下,「奶奶要来啦?」他坐在欧阳诗身边问。欧阳诗扭过脸,轻轻抹了把眼泪,方寸久察觉到异样,又轻声问,「是不是爷爷——」一句话问出来,欧阳诗已经泣不成声。 第一次,方寸久的奶奶接了电话,问了小头爸爸的情况,末了说「诗诗呀,再过两个月是你爸的生日,和建中带着久哥儿回来看看吧!别看他嘴里不说,想你们想得很吶,有时候一个人站在窗户边抹眼泪呢!」前三个字就足以让她泪如雨下,这么长时间来,老人对她的称唿不过「她」,「你」这样的人称代词,吝啬得连「孩子他妈」都捨不得说出口。她作为一个独立的称谓出现在她口中,就像封建时期给女子解了待字闺中,贞洁烈女的枷锁,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忽然觉得这么长时间一直以来就是在为得到这么亲切不矫揉造作的唿唤而努力着。现在看见了时间的漫无边际,心里充斥难言的温暖和感动。 「你妈怎么啦?」小头爸爸快步走过来问,方寸久摇头。 生活中哪有那么多需要矜持的时候,该笑就笑,该哭就哭,也没有什么解不开的死结,需要的的时间的淘洗和雨水的沖刷,如果不能等待也无法承受,能放下的就选择放下吧! 第127章 且行且珍惜 「小头爸爸!」叫了几声没有人应,「方建中——」老好人拉长嗓音叫,没叫出来方建中,倒叫出了负手在身后的章医生。章医生很少这样走路,因为他认为这样走路会让他好不容易借用衣服藏住的肚子突显。以前的章医生不觉得自己的肚子大,只觉得每个讥笑别人是胖子的人都缺乏基本的素养。现在他和又瘦又小的光头强走在一起,会觉得自己略显高大;看见身材匀称的凌楼,一开始会安慰自己谁没年轻过?直到看见白老师,不争气地稍微有了点自卑感。他为了沖刷潜在的自卑感,也开始背着手走路,以示他的长者风范。 「应该回来了,昨晚他们家的灯亮了!」凌晨章医生起床上完厕所后想到章立早在院子踱步的习惯便去看了看,他怕孩子真的是梦游。没看到章立早,倒看见了方家灯火通明。 他放下向后背着的手臂,觉得有些酸,就提着手臂甩了几下。甩着肩部的关节处发出几声脆响,就象徵性的意思几下就住了手。 老好人看着飘扬的国旗,「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看着章医生,「章医生,您是医生,他昨晚手术后,会不会把以前的事儿都忘啦?」 「应该不会,他没有手术时以前的事儿都还记得,只是举动变得奇怪而已,现在他做完了手术,应该只是变得正常了!」 老好人收住担心的神色,「那就好,要是都忘了就麻烦了!」他也害怕小头爸爸把自己忘了,要是真忘了的话留下的残局又该如何收场。 「章医生今天不用上班?」他抬头看了眼还挂在东边的太阳,又看了眼屋檐在地面的倒影,推测时间还停在上午十点左右。 「今天我轮休!」 他收回看水泥地面的目光看着章医生,「有固定的工作就是好,会一门手艺也好,早知道现在这样活着,凌穹爷爷那时候逼我去学木匠我也就去了!」他时常会想是由于年少轻狂还是其他原因,年少时总不愿听父母的话,总喜欢跟他们对着干,以为他们只是在按照他们的意愿在教育儿女,从来没有徵求过儿女的意见,没有问过儿女的想法,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也是用心良苦。按照父母的意愿将来有一天过得好了念着父母的好,同时也赞赏自己的明智;过得不好责怪自己抱怨父母,谁又能预知未来,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呢?所以说到底父母难为,子女难做,但是还是有那么多人选择成为父母,有那么多人想做父母的孩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8页 「您今天不也放假了吗?」章医生打趣似的说。 老好人想到上次章医生找他要纸菸的情景,便摸了摸上衣口袋,衣服口袋和裤子口袋里没有,不用上班,今天刚换了洗过的衣裤,烟和打火机也被掏出放在家里没有带出来。想到这里有点发慌,要是被杨燕知道他又揣了烟和打火机在口袋,说不定又是一顿好吵。又想发现就发现了吧!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的,难不成这点事还藏着掖着不成?再想还有这么长时间呢!瞒得了一时难道还能瞒一世吗? 「那不一样。」 「不是说工程挺大的吗?」 「工程是挺大,也要对方拿得出钱才行!听说一个姓胡的老闆和工程队的老闆谈崩了,现在拿不出钱来买材料,只去几个人还是不行吧?」 章医生点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又问,「您的工资发了吗?」 「工资结一月压一月!上个月的原本今天结的,这些老闆会精打细算,不早不晚,偏偏昨天叫我们休息一段时间了再去!」 「不精明的怎么还当老闆,不过人生在世,就算再怎么精明怎么腰缠万贯,当灾祸找上你时也不能把霉运支走!」 「赶是赶不走,起码能占得先机,比如两个病人送进医院,能拿出钱的人活下来的机会还是更大!所以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最最受苦还是平头百姓,还有那些什么也拿不出的穷人!」章医生没有把话题接下去,这几句话说得他心服口服,引得爱思考的他陷入了沉思。 小头爸爸听欧阳诗说父亲生日时叫他们回去,立马变了脸色,他只要皱眉,眉头就会自然搭成一座桥。「不回!」他赌气似的决绝果断,说完陷在一旁沙发里生闷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总之这么长时间以来父亲母亲没问候没来看过自己的事情是真的,这样想着觉得自己是真生气了。 「爸打过电话,每个月两次,都是问你的情况,问我们一家过得好不好,还寄过两次钱!」欧阳诗说,思前想后,老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告诉儿子,她觉得应该告诉他,无论是作为媳妇还是儿媳妇,对两边能做的就是诚实,不添油加醋,把看到的感受到的用对方易接受的方式告诉对方,同时吞下对双方不利的一些话。「每次三万,要不要还,如果还的话,你当面还给他们!」 「你说你,拿他们的钱干嘛?」他嘴上抱怨,也知道两边的苦处,一边正值困难之际,不好意思拒绝;另一边冷战了这么多年,突然的热情关心也害怕对方拒绝。 「你说我拿他们的钱干嘛?」 「我哪知道你拿他们的钱干嘛?」两个人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方寸久在一旁听着无聊,他觉得他们不是在吵架,而是在打情骂俏。他想两个人要是能一直这样好下去就好了,要这样好一辈子。 方寸久回了房间,想去找凌穹说说话,又走了出来。小头爸爸看见走向玄关的儿子就跟了上去,他想还是和方寸久谈谈吧!越早越好,说实话,他这个父亲在儿子面前真是无地自容。 「小头爸爸!」老好人看见他便跟她打招唿,小头爸爸愣了愣,再看儿子已经走出了院门。 看对方没有反应,老好人急忙走过去带着疑惑的眼神看他,「我是谁?」他指着自己,露出期待的表情。小头爸爸用手扒开挡住他视野的脑袋,「让开点,我还有事呢!」老好人回头看紧跟上来的章医生,章医生满脸疑惑。 「是我,老好人,凌穹的爸爸,经常和你下棋的!」 「我知道!」他完全挡住了去追他儿子的路,心情下降到零点。 「记忆还在,还在啊——」他笑着回头对章医生说,恨不能一蹦三尺高。 方寸久穿过巷子向凌家走,还只走到半路,就看见那边走过来的凌穹。方寸久加快脚步走过去,凌穹也加快脚步过来,两人抱住对方,左一步右一步地缠绵了一会儿才放开对方。 「你爸爸好了吗?」凌穹问。 「好了,可是我发觉我们之间好像有了一条鸿沟,跨不过去。」 「那有什么,父母还孩子之间不都是这样的吗?不止父母之间,人与人之间都这样,人对自己都没办法完全坦诚,这不是鸿沟,是应该保持的距离。我觉得吧,你在小心翼翼对待你爸爸的时候,他也一定是小心翼翼对待你的,双方都小心翼翼的,还不是因为在乎吗?」 方寸久笑,「我说不过你,但我想一辈子都想听你说这些。」 凌穹红了脸,「不知道这次我考得怎么样,不过我以后做什么都会努力的。」 方寸久摸了摸她的头髮,「那我可要更加努力才行了呀,我说又说不过你,可不就得努力做出点成绩来嘛!」 风柔柔地吹着,青春的柔情和热烈全在里面了。 听闻小头爸爸回来,当晚其他几户的人都来看望,女人们又回到了盘丝洞。小头爸爸本来想为自己找找面子不接受老好人的挑战,可还是没忍住象棋的诱惑。他想到安居镇以后的日子他一定是中邪了,不然怎么把生活过成了这般大意?让自己活得如此没皮没脸? 第128章 且行且珍惜 月色洒下来,中阶空明。 白老师远远便听见了巷子尽头的吵闹之声,有张灯结彩过新年的意味,比他去参加的婚礼都热闹了几分。听到笑闹声他加快了脚步,下眼皮像粘了胶水,死皮赖脸把上眼皮往下拉,他颇费了劲,才不致让下眼皮的奸计得逞。还没走到章家院门口便听见光头强的声音,他耳朵竖起来仔细听了听,没在近旁,声音从远处飞来,钻进耳朵敲得鼓膜发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9页 「餵——」章立早靠在自家院门前抬头看他,她一直在等白老师回来,内心已然被烧成了一团焦灰。她一个人在家,就没有开灯,看着月光爬上院墙,延伸在院子里,来安居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晚上睡不着,她就喜欢一个人在院子里走走,一心一意隐匿在黑暗,忽略了一次又一次撒在身上的月光,此刻她再看月光,竟然有了温暖的感觉。 她听闻白老师没拿章医生的话当回事心里是气愤的,她章立早从小到大一次恋爱没谈过,家世清白,只年纪比他白復汉小了那么十来岁,年龄小了又怎么样,照样可以把日子过得有模有样。「那件事,你为什么没同意?」 白老师这次是真的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想过半路杀出一段莫名其妙的声音,且这段声音的来源人不人,鬼不鬼。章立早洗了头髮,没用吹风机吹,她认为用了易损伤头髮,只用了干毛巾擦了便出来在院子里让它风干。她把挡在眼前的头髮用手拢到后面。 「什么事?」白老师看着她问,内心的惊吓稍微平復了些,真是个奇怪的丫头,白老师想。 她站直身体,在月光的照射下,舟山群峰铁青着脸立在男人身后,「我的婚事!」她带着争辩的语气。白老师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同时也想起章医生和他都当作酒话的言语,他们都没有当真,可怕的是眼前的这个姑娘当了真。「嗯,那件事嘛!以后自然——章医生会帮你解决的!」 「我知道,我现在是问你为什么要拒绝?」 「我们两个不合适!」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合适?」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他想邻居这样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些话还是挑明了说比较好,这样以后双方见面,都不致尴尬。 章立早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从巷子里的孩子们传出章医生他们酒桌上的话她就已经开始思考她对白復汉是怎样一种感情了。在学校教师的公示栏里看见他的照片时她就知道他了。后来她从窗户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是喜欢的,他的黑色大衣,和他学鸟叫引出麻雀,以及他对她看着不冷不热实则温暖的态度,都是她所喜欢的。她对爱情和婚姻都很现实,她有时候回想也许是她很少看青春偶像剧和言情小说的缘故。 「我喜欢你,从第一次看见就喜欢!」白老师愣住,他没想到眼前的姑娘如此直率,说的他两颊发烫,完全没了睡意。他对她是怎样一种感情呢?她是章医生的女儿,是一个受过伤害的姑娘,是一个还需要关爱的孩子,至于其他,他想都不敢想。现在生活重新向他敞开了怀抱,他觉得自己应该坦然接受。至于爱情及家庭,他想都不敢想。白老师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但是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没有逃避,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没错,千万人中他就是最幸运的那一个。 「没事,我可以等的!你的过去,我听说过,我都能接受!」她知道白老师的痛楚,自然也没指望他能立马接受她的心意,她只是想坦然表达自己的心意,意思传达到了就好,「我也就是想给你说一声!」 「好,那就试试吧!」他想,没有说出,哽在喉咙里,不知所措,他还没有过和章立早展开一段感情的想法,试什么呢?是看这个丫头能坚持多久呢?还是经营一段新的感情呢?天空亮了一下,紧接着红绿色绽放在两人的头顶,只知道是西边,不确定是哪户人家在放烟花。他看着章立早转身进屋的身影,生命中的好事情,会像现在这般纷至沓来的吧!他紧握的双手松开。 小头爸爸离开座位在院子里踱步,棋子落下,老好人支着下巴冥思苦想垂死挣扎,再走一步,仅此一步,小头爸爸就可以将他的军。章医生和光头强看他们先前你死我活的阵势已经看得发倦,两个人在一旁闲聊。 「我输了,重新来!」老好人急忙把棋子归位,小头爸爸走到桌旁还没有坐下,天空炸开烟花,光亮和声响把安居镇所有的活物惊动。院里的四个男人纷纷抬头,在屋顶畅谈的孩子们抬头,在房间闲聊的女人们凑到窗口伸出脑袋看天。每个人脸上都是绿一阵,又红一阵,然后再暗一阵。 章医生靠着墙,「不是不准放烟花吗?」 光头强从喉咙咳出一口痰吐在暗处,又撇开右脚在暗处一阵涂抹,「不准放的那是大城市,我们这样的小镇,时常放点菸花鞭炮才觉得生活得劲!」 烟花放过,又都回復到原来的状态。 萧望揉着腿,章林生得了心仪已久的自行车,白天孩子们都骑上自行车在镇上的大街小巷穿梭了一番,「望儿,你这不行呀!得加强锻鍊才行!」萧望对自己的运动能力一直有强烈的自信,上学时他的文化课成绩不行,可体育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每年秋冬两季运动会他都会参加长跑项目,不说冠军,季军亚军随便拿。现在遇上方便面和凌穹,就觉得自己相当逊色。山外有山,楼外有楼,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高考我铁定是考不上了!久哥——」方寸久回神,萧望还是第一次这样叫他,带着求助似的语气。 「怎么啦?」 「我以后打算开个书店,就在安居镇上,开一家安居镇最大的书店!卖金庸的武侠小说!」 「你也可以卖你自己的画,生意肯定好!」方寸久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0页 萧望向方寸久探过身,凑过去问,「你能不能给我点资金支持?」一旁的凌穹皱着眉头抬手把萧望送到一边,「说话就好好说话!」 「知道啦,知道啦,还没结婚呢,久哥的钱就得让你管着了吗?」 「小钟好像要结婚了!」欧阳诗说,她在无梁车站车站遇见白老师的弟弟,因为和方寸久相识,他热情地同小头爸爸和欧阳诗打招唿,还介绍站在一旁的女友让双方认识。 「哪个小钟?」柳珍问。 「是白老师的弟弟吧!?」杨燕插嘴,只有一旁的周金枝沉默不语,光头强后来跟她提起过女儿和凌楼的事儿,她看了眼杨燕,没有说出来,已经结束的事情就让它彻底结束吧!谁让生活还要继续呢? 「她的事儿我也不想管了,说实在的,她长这么大,我也没怎么管过她,什么事儿都是她自己做主。何况现在去了这么远的地方,我有心也没有力了!」 「我看萧愉是个有主见的孩子,这些事情你也就不要操心了!」欧阳诗安慰她道,又道,「立早也是个有主见的孩子!」 柳珍嘆了口气,「她就是太有主见了,到时候要是带了男朋友回来,我们不同意的话,那还不得闹翻天?」她说话嗓门大,加上语气不怎么正经,所以听着就带着很夸张的意味,女人们都笑了。 方便面吃完方便面,口渴得厉害,摸到几个易拉罐,罐装啤酒空空如也,他想还是下去倒杯水喝吧!沿木梯下到一半,从门缝挤进女人们尖锐得笑声,他浑身哆嗦了几下又上了屋顶。 「水呢?」凌穹问,她看着方便面空着两手,其实她也有些渴了。 方便面耸肩,「盘丝洞里的妖精们正在活动呢!」 方寸久看了眼凌穹,默默下去把开水瓶都拎到了屋顶。 小头爸爸在外敲门,屋里的女人们笑得嚣张,完全没听见敲门声,光头强在一旁嘆了口气,「也不知道笑的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章医生听惯了柳珍的大嗓门,此刻听着笑声也觉得平常,不似另三个男人。 「凌穹妈很少这样吧?」光头强说,又偏转身体看着方建中,「我看久哥儿妈也很少这么笑!」又看着一旁发窘的章医生道,「横竖是我们家的人带坏了他们!」 「什么带坏不带坏,她们的本性就那样!」小头爸爸毫不客气地说,他原本想如电影里那般一脚踹开门,对自己能否成功踹开持有怀疑,同时也害怕丢脸,便装作很绅士的模样欲推开门。 「小头爸爸那方面还行吧?」周金枝凑到欧阳诗耳边问,欧阳诗红了脸,带着娇羞的语气道,「你问得可真稀奇!我什么都听不懂啊!」 「还不好意思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孩子都已经成年了,不就是夫妻间的那点儿事吗?有谁不明白的!」周金枝本想缓缓欧阳诗的羞怯的,没想到她脸红得更厉害了。 「欧阳妹子怎么说也是有文化的人,有文化的人都不带这么直白的!」柳珍急忙圆场,一句话说完,门被小头爸爸飞起一脚踢开,他们家的这门门板要费力才能塞进门框,故而开时动作也不能温柔,此前光头强推了好几下没推开,小头爸爸这才急了,后退几步一脚便踢开了。踢完他也惊讶于他的举动愣在原地,好似这般行为已成为习惯,他心里直打鼓:遭了,自己脑袋出问题的那段时间,把门踢倒不会是家常便饭吧?选花里胡哨的窗帘,和人说话颐指气使,还放肆的破坏屋门,太离谱了,简直无法无天啊! 女人们同时愣住,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径直走向欧阳诗,女人们齐刷刷的眼光跟着他转,他也感受到了女人们那微妙的目光,走到欧阳诗面前轻轻咳嗽了一声伸出手,「钥匙?」 「什么钥匙?」欧阳诗红着脸问。 「酒馆的钥匙!」 她摸了摸身上,没带,「右边的床头柜里不是有一把吗?」 「我们知道了你家小金库的钥匙,小心有一天搬走了啊?」柳珍看着他开玩笑。 「爱搬多少搬多少!」小头爸爸不客气却又落落大方。 「是正常了,那功夫肯定比我家那胖子好!」柳珍笑着说。欧阳诗没有说话,「你们还年轻呢,月假还没停吧!」又道,「那还能快活几年!」 关上门小头爸爸嘆了口气,这哪是盘丝洞?简直是人间地狱啊!这群女人太不正经,也不知道自己被她们在背后议论了多少次,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以后还是少和她们接触为妙。他在棋盘上大杀四方,杀得其他三人片甲不留。于是老好人便提议去喝点酒,光头强说在家喝得不过瘾,在外面喝着才有意思。他们便决定去酒馆不醉不归。 第129章 且行且珍惜 以前每逢这样的酒局小头爸爸就睡觉,从酒局开始睡到第二日清晨。今晚他却喝得格外多,喝得比其他人都多,身上的酒味很重,大家都以为他醉了,其实他们都错了,他根本没醉,借着酒劲壮壮胆子而已。酝酿了很久想对儿子说的话,借着酒劲应该能够说出来吧! 方寸久已经睡了好一会儿,睡着了又醒了,醒来听见欧阳诗在外面问:「你爸还没回来?」他是在屋顶看着爸爸们走出去的,既然欧阳诗在问他这样的问题,应该就还没有回来。 「没有吧!」他踢掉被子回答,还是冬天盖的大且厚的被子,六月的安居镇热浪还没有来袭,盖着冬被睡觉也不觉得热,可是此刻他醒来时感觉到了几分热意。看来离热浪侵袭的日子也不远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1页 等女人孩子们散去,欧阳诗把屋子收拾了,热得她出了一身汗,洗完澡腰酸背痛,躺在床上后发觉床的另一边没有小头爸爸,拿不准他究竟回来了没有,就去问了儿子,儿子也说没回来,就一定是没回来了。刚做完手术本来就没有痊癒,要是喝了酒在哪里摔了跤,又该怎么收场,她越想越心慌得厉害,在玄关处换完鞋,还没走出门,便听见说话声。 章医生和白老师一人夹着小头爸爸的一只胳膊走过来了。他们是在院门口碰见白老师的,拉着他一起去了酒馆。后来又叫了凌楼,喝着喝着白老师和凌楼就到了一张桌子,他们没喝酒,吃了半碟子花生,听爸爸们说话更有意思。 白老师问了凌楼萧愉的情况,对方摇头,「已经没有联繫了,分开后想了很多,确确实实,她面对我很少主动说话,她心里的那扇门,我打不开,祈祷她遇见一个更好的人吧!她教会了我很多,我挺感激她的。」 凌楼神情平静,白老师顺了一口气,「一直想跟你说清楚,我跟萧老师就只是认识的同事关系而已。」 凌楼笑,「我知道,我为我之前的鲁莽跟你道歉,怎么说呢?我就是想当着萧愉的面,不想掉面子而已。」说完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神秘一笑,「听说章医生把女儿许配给你了?」 白老师想到章立早义无反顾的神情,突然口拙,凌楼接着说了起来,「挺兄弟一句,不要想得太多,顺其自然就好,感情这东西,谁都说不准。」 「是啊,谁能说得准呢?」白老师感嘆。 光头强和老好人喝得一塌煳涂,老好人交到了凌楼手中,想到小头爸爸做完手术没有痊癒,也是真害怕他在回家的路上出意外,便安排了白老师和章医生两员大将保驾护航。 风里送来刺鼻的酒味,欧阳诗并不觉得那股味道刺鼻,反而感受到了别样的芬芳。「做完手术才多长时间,怎么喝这么多酒,是不想要命了吗?」她扶住小头爸爸,随口抱怨了几句。抱怨完又向两个人道谢。 「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章医生揉了揉肩膀道,白老师没说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对章医生说章立早的事,章医生向外走,他也跟着向外走,踩着前面人的影子。「你有心事?」走出院门两人向左向右还没分开时章医生开口问。 白老师愣住,「啊,没事儿!只是,今天对不住您了!」 「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章医生以为说的是送小头爸爸回来之事,又道,「趁着放假,你也放松放松吧!下学期你也要去带高一的新生了吧!」 白老师点头,章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孩子,好好干,后半生会不一样的!」 白老师轻轻应了声,在他和章医生分别的时候,章医生又转身叫住了他,白老师恭恭敬敬走向章医生,「立早也不小了啊,一晃都快二十了!」 白老师心里打鼓,不敢随意接话,「你知道吗?前天她去诊所给我送饭了。」章医生又停顿了,听得白老师一阵心慌,不会又要跟他说他和章立早的事情吧,先是章立早本人,后是凌楼,现在又是章医生,白復汉啊白復汉,事情是怎么起头的呢?怎么起头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你自己了。 像是有人在后膝弯重重敲了一下,他重重跪在了章医生面前,章医生吓了一跳。「如果她不嫌弃我,我想对章立早好!」 章医生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重重嘆了口气,「也罢,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自己选择了就需要承担,你是教书育人的人,道理懂得比我多,她是还会继续学习的人,道理也会比我懂得更多,相逢就是缘吶!有时间咱们喝一杯吧!」 白老师低着头认真听着,暗暗捏紧了衣角,人生中的关键时刻,好像都集中在这一晚上的几个小时了,转念一想人生那么长,还有很多时刻值得铭记呢!他抬头看着章医生远去的背影,在巷子的另一端,月亮挂在夜空,那么圆,那么亮,直到章医生的背影消失,他回过神,早已经泪流满面。 方寸久准备睡觉,想了想终究不放心便起了床。 「我没有脸面见我儿子呀——」小头爸爸收回踏进门槛的右脚,「好丢人,太丢人了!」他手抠着门框不肯进去。 「觉得丢人的话就好好活着!」欧阳诗把他往里面拉,无论如何也拉不进去。 方寸久看见堵在门框处的两人急忙走了过去,「怎么啦?」他的嘴动但没有发出声音,欧阳诗看懂了他的嘴型,又用嘴型回他,「你爸又闹脾气了!」小头爸爸一开始半低着头,看见方寸久的深蓝色拖鞋急忙完全低下了头。 「爸!」方寸久蹲下抬头看他,他急忙扭过头看向右边的墙壁,「怎么啦?这段时间不都是好好的吗?」小头爸爸还是不肯松开手进去,「我不怪您,妈也不会怪您,真的,我觉得能做您的儿子很幸运,从小到大,大家都很羡慕我呢!每次去学校都有车接送,想有什么就有什么!现在我们也活得挺好挺自在的,我们班上的同学就特别羡慕我有一个特别会下象棋的爸爸呢!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超人般的存在。」 小头爸爸低着头,眼泪打在玄关处的红色地毯,他知道他和自己的父亲一个样儿,从来没想过孩子真正想要什么,他不是个好父亲,是他的儿子太优秀,可无论怎样优秀,他终究都只是个孩子。「不,我知道,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个好爸爸!」他低头说,鼻涕从鼻孔涌出,直直流下来,他也不想去擦。欧阳诗在一旁听得心酸,不自觉也抹了把眼泪。「你每次家长会,我也想去的,很想很想去!可我也是个儿子,我太想得到你爷爷的认可了!所以,到现在,我既没做好父亲也没当好儿子!」说完他又看向欧阳诗,「别看你妈每次去开家长会都是风风火火,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难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2页 「不是,爷爷一直都以你为荣!」他想起每次回家,祖父在他的书房里,抱着他在腿上一直跟他唠叨父亲学习是如何努力,他也知道方建中不是天生聪明,甚至有那么几分愚笨,他能有现在的成就,都是靠了勤奋和汗水拼出来的。 小头爸爸抬头看他,吸了吸鼻涕,可鼻涕太多了,完全吸不进去,便用袖子擦了擦,「他真的是这样对你说的?」说完破涕为笑。 后记:从2008年走过来的人们,你们还好吗? 2020年是不平凡的一年,疫情期间,我窝在家里认真构思了这部小说,完成了小说的初稿。 那时候电脑坏掉,物流不通,整天只能拿着手机打字。电视里手机上全是有关疫情的最新消息,我暗自庆幸自己身在边远山区,又深深牵挂着祖国大地每一处的生命。特别是处在疫情重灾区的人们,每一个生命的逝去,都是一张张笑脸的殒灭,都是一个个家庭的支离破碎。 读初中的妹妹和读高中的弟弟都到我们家来上网课,很多学习平台应运而生,而我则在一旁为我小说中人物的命运时喜时悲,我调动我所有的感官,企图去找回2008年的真实的生活,又希望构建一处远离现实供人们疗伤的理想场所。 有一天我在b站无意刷到一个全程回顾2008年的短视频,还只看到一半,就已经泪流满面,这个只有简单字幕和声源的短视频,我不知道它对我的冲击力为何如此之大,后来我想到我小说中的人物,渐渐逼近了2008年的真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2008年是我们中国走向飞跃的关键一年,这一年承载了太多的悲痛和希望,这一年感动中国设置了特别奖,获奖者是全体中国人。 我一遍遍翻看视频下方网友的评论,再次泣不成声。那一刻我感觉我做了我人生中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我把一个又一个平凡的小人物带进了2008年,他们偶然而又刻意地演绎着生活中的辛酸苦辣,我又把这群小人物带出了2008年,他们平凡又坚韧地美好着。 我对那一年的下雪和停电印象深刻,是我截止目前的人生中过的第一个没有灯的年,高压线断掉,电线桿被拉垮。全家人没有坐在一起看春晚,也没有守岁,吃完团圆饭,就着蜡烛昏黄的灯光坐了会儿就去睡觉了。 第二天起床,去走亲戚,母亲叫我换上新买的衣裳,我却赌气不肯,爷爷追着我走了很远,那时候的脾气就是有新衣服也想留着先不穿,好像只要穿一次后衣服就会缺胳膊断腿似的。直到正月份开学,雪还有齐膝深,完全没有融化的迹象。心里还在暗自祈祷不会开学,实际并没有实现。 晚上围坐在火炉边,大人们讨论的最多的就是断掉的电线和电桿,以及什么时候恢復供电的事情。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有很多滞留在半路没有回家过年的人,也不知道很多滞留的人自愿做志愿者,去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我只知道南方下了一场很大的很大的雪,一场只有北方孩子才可能见过的大雪。我们的教室在一楼,和二楼的同学打雪仗,他们把雪团往下扔,我们站在下面往上扔,手脸冻得通红,玩得不亦乐乎。 或许正由于不懂,不明白,不清楚,才得以让我的人生不那么沉重。 恍恍惚惚的,时间就到了五月十二,我们在教室里上课,午睡后的第一节 课,有那么一瞬我的身体跟着凳子移动,我还以为是后面同学的恶作剧,下课还同他吵了一架。那时对地震的概念很模煳,只记得学校组织捐钱,有些同学捐得特别多,至于我自己捐了多少,已经记不清,还有下半旗默哀,对我来说是一项前所未有的活动,老老实实执行着。 记忆中还有零零碎碎的关于地震的片段,电视机实时播报的抗震救灾情况,没有颜色,每个频道都是。一直一直播报的有谭千秋老师,被救出不忘敬礼的孩子。还有一些拼命想记起来的歌曲,即便现在,只要那些音乐响起来,我一定会泪流满面。 玉米成熟的时候,金黄金黄的,奥运会就来了,老师布置我们回去观看奥运会开幕式写读后感。写的读后感忘记了,今年收拾书的时候找出来,非常稚嫩的文字,不仅写了奥运会,还有汶川大地震,很奇怪,上了高中才有了第一部 手机的我,竟然和时事那么紧密地接触过。现在时常还会想起那年秋天,小山似的包谷,金黄的包谷,枯掉的包谷杆在风中凌乱。当然最不能忘记的还是那首在大街小巷传唱的《北京欢迎你》,甚至直到现在连我母亲都还能够哼唱。 总之2008年不算轰轰烈烈,但足够把我的记忆填充满。 时间一晃就到了2019年,大雪盖满山坡的时刻,疫情来了,茫茫天地间几遍只有一个人,也要乖乖戴上口罩,村里的干部到家里来,像做人口普查事无巨细。各大商店都关门,父亲去最近的商店赶场,从后门买了几十斤橘子回来,一辈子没有走过「后门」不屑于走后门的父亲,那天像个孩子乖乖走了后门。大人们聊天都在谈论形势的严峻,买到一点东西就觉得非常了不起,心里在说:「啊,你是在哪里买的?竟然还能买到东西啊?」不可思议。 2020时隔多年在老家迎接春天的到来,冰雪融化,清晨鸟叫声越来越热闹,屋后的迎春花盛开,邻居嫌荒田砍掉几支,我迫不及待捡来插在饮料瓶中,满室芬芳。 山胡椒花也开了,小朵,一簇又一簇的黄,叶子还没有长出来,放眼望去一眼就能够看出来,棕褐墨绿的山峦间丛丛鹅黄。母亲摘下花,洗干净,炒菜的时候放一点,比花椒的味道独特,那一次我真的意识到,原来有些花真的可以吃。后来母亲又去山里挖了好几株,我和她一起种在公路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3页 还有粉里带白的野樱桃花,绿意还藏在山脚的时候它就迫不及待冒出来了。我搬着凳子到阳台,阳台的栏杆上晒着各种颜色的被子,我靠在被子上,刷刷地写小说,如今再回头去看,小说中那些天气晴好的日子,一定是在这样的境况下写出来的。就连空气中阳光的味道,都能够闻到,充斥在阳光中的颗粒,一捏一大把,温暖,柔和,美妙。 还有漫山遍野的鱼腥草,在阳光一次又一次的光顾后也冒出了头,猩红的牙尖儿,锄头挖下去新长出来的白白胖胖,再往土里去,就是嚼不烂的千年老根了。 我实实在在见证了2020年的春天,那年周围人都停下了脚步,我们轻言细语地说话,我们不慌不忙的和自然中的每一处生命接触,土层的干湿程度似乎都在掌控中。 幸运的是那年我身边还在的人都在,没有人缺席。 从2008年到2024年,时间就这么坚定地走了十六年,在这十六年中,身边有认识和不认识的人相继离开,由陌生到熟悉的同学各奔天涯,除了一些确定没办法再见的人,其他的人,我都想再见一见。时光就这么逝去了,一首传遍大街小巷的歌曲,一部反反覆覆看的动画片,回想起来,当时的感觉还在,天气,人群,许许多多相关的人和事,一股脑儿全涌进脑海。 我在小说中写了几个人,一条小巷,一段时光,还有一只狗。一群人在建设爱,每一条小巷里饭菜香,鸡狗叫。孩子们在青春的时光里写满诗行,爸爸妈妈们扶老携幼,老人们守望明天,所有的生灵,草木枯荣,虫鸣鸟叫,物竞天择,互相包容,他们祈祷生活不要再惊心动魄,但求平淡如水,恰是水,上善,载舟,覆舟,流长。 小说中的金毛九哥离开了我故事中的主人公们,写作的时候我就在思考,凌宪华说他并不是真正害怕狗,而是害怕离别,因为害怕,所以躲避。方寸久经歷了这么多,未来的某天他还会养狗吗?我想答案是肯定的,他不喜欢离别,更喜欢相聚的感觉。至于凌楼和萧愉,他们是否有的可能,我想是没有的,年少的感情珍贵纯粹,长大后我们向着前方追赶,会考虑到各种因素;当然也是有可能的,兜兜转转后,对世界和人生的看法都会发生很大改变,回到最初,才发现起点就是归宿。 还有方寸久,万众期待的聪明,亘古传颂的努力集于一身,未来的他会从事什么样的职业,我不知道,瞩目有瞩目的优势,平凡有平凡的好处,任何一种都没办法圆满。 天朝路三号巷,欢笑,泪水,2009年,2010年,2011年…… 从故事走出,回到2024年,站在2024年的开端,我不知道从2008年走过来的人还有多少,2008年在大家的记忆里感知里意味着什么,总之它在我看来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存在。 这么多年,我逐渐明白,每个人,无论他现在的生活怎样,都曾有过或大或小的伤痛,或深或浅的低迷,或多或少的无奈。所以,这本书写给所有走出或还没走出生活阴影的人,还有众多跋涉在路上的人,你们都是真正值得尊敬的人。 请始终相信:如若岁月不静好,心中总要留安稳。同时我也想说:风再大雨再大,我们终究会有家。感谢阅读这本书的朋友们的一路陪伴,我爱着我生活的时代,爱着身边的所有人,感谢一路走来遇见的每个人,前路很长,坚持,快乐,幸福,安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