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千金 卷五》 第1章 【正文开始】 吴知府可是岳州知府,岳州这地界儿的,只要有名有号的,他这个知府如何能不知,这老君观的底细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先头常荣捐银子重修老君观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传言的确是老君观的劲节老道治好的,正因这个缘故,常荣才捐了大银子,只不过后来叶棠梨声名鹊起,神医之名传遍岳州,不仅在老君观坐诊还经常出入常府,且常荣还帮着叶全章经营济民堂,这里的事就不难猜了。 劲节老道纵是隐士高才,可于医术一道却并见的有多高明,至少比棠梨这个神医差远了,之前也不过是给那些山下的村民看诊舍药的,得了好名声罢了,那常府的小公子是常荣老来得的独苗,看的跟眼珠子一般,就因自小病弱,没少折腾,远的近的名医神医的不知请了多少,都没治好,若果真是劲节老道医好的,后来怎不见老道去常府,反倒是叶棠梨隔三差五的便过去,更何况,如今去老君观求医的可没听说谁是冲着劲节老道去的,所以棠梨刚说的那一番话,吴知府真是一个字都不信。 又想想叶棠梨的行事作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叶棠梨分明就是想快刀杀猪,让这史非出出血。 想明白了,吴知府心里这个后悔啊,怎么也没想到这丫头如此胆大,竟然眼睛都不眨的就编出这么一番话来,忽悠史非。这史非可是出了名的爱财如命,身为连升堂的管事,只有他讹被人的,可没听过他被人讹银子的,今儿这叶棠梨一出手就让他掏上万两的银子,纵然史非如今为了治病掏了,也断没有不肉痛的,将来万一事情败露翻出来,知道是讹他,以这厮睚眦必报的性格,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吗。 想到此,莫名出了一身冷汗,早知如此,万万不该揽这个事儿,他是真没想到叶棠梨一个小丫头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可事到如今,想什么都来不及了,这叶棠梨话已经说出去了,若先头她并未让史非知道她医术何等高明,这会儿自己还有转圜的余地,偏偏她前头露的了一手神乎其神的望诊,不号脉就把病因,病情,病症,病期,以及用药,说的一丝不差,作为病人的史非如何能不信服,也顺理成章的让史非相信能治他病的唯有这贵重难求的灵丹,这丫头当真好心计,好手段,不过转眼间,便连自己都算计了进去,让自己明知她都是胡编的谎言,却不能戳破,不仅不能戳破,还得为她这番谎言背书。 史非见吴知府不说话,脸色有些沉:「吴大人乃岳州知府,想来知道这位观主,不知史某该做何等善事才能求得灵丹。」 吴知府汗都下来了,若是没有前面棠梨的那番话,还好说,可棠梨前头已经立下了标准,那就是常荣捐了一万两银子并重修了老君观,那么史非做善事必然不能比常荣寒碜,也就是说必须在一万两银子之上,若是让史非这种爱财如命的出一万两银子做善事,实在不是件容易之事,也不好开口。 不过吴知府在官场多年,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心思一转便有了个主意,这颗烫手山芋既然是叶棠梨丢过来的,那自己丢回去就是了,自己不能拿这丫头如何,可叶全章却是自己的下属县令,把史非这颗烫手的善于丢给叶全章,便日后事发,自己也能推到叶全章头上。 想到此,便道:「不瞒先生这老君观正在竹山县,听闻这位观主当年之所以在竹山县出家,是因其亡妻是竹山县之人,且竹山县有一济民堂,百姓人人称道,若先生欲行善事,倒不如放在济民堂。」 棠梨看了吴知府一眼,心道,这吴知府还真是老奸巨猾,知道这是烫手山芋,直接甩锅给了济民堂,如此一来,便过后这史非心疼银子,也不会直接寻他的不自在。 棠梨在心里冷笑,难怪吴玖那个德行,果真他这爹也不是什么好鸟,想攀附史家却又不想担风险,世上哪有如此便宜之事。 自己既然敢宰史非这头肥猪,就不怕他过后会报复。 吴知府见棠梨心知肚明的目光,吴知府老脸发烫,虽说自己就是想甩锅,可让一个小辈儿看穿自己的心思,也着实有些挂不住。 史非可不管吴知府挂不挂的住,他一听济民堂眼睛便是一亮,他一进岳州可就听说了这个济民堂,是竹山县新开的,类似善堂一样的就地方,不过这个善堂却不同一般,因济民堂后面有个常荣。 这常荣可是大名鼎鼎的岳州首富,便是自己在京里都有所耳闻,这济民堂背后有这么一位财神坐镇,还愁没有银子吗,且这些富商极好对付,只要自己搬出史家来,许上一两点好处,银子算什么,便自己在济民堂捐上一万两银子过后必能赚回双倍。 想到此,顿时心花怒放,这可真是,又治了病又做了善事,还赚了一笔大银子,这趟岳州之行,可算是满载而归。 打定了主意,便也不再肉痛银子,痛快的道:「这济民堂,我也一进岳州便听说了,当真是为百姓所设,如此积德行善之事,自然不能落于人后,便捐上一万五千两银子好了,若能让竹山县的百姓吃饱穿暖,史某也不虚此行了。」 棠梨:「史先生善心善行,着实让人钦佩,想来劲节先生若知晓,必也深受感动。」 第2章 史非:「那灵丹…」 棠梨:「在下明日便将先生善行,告知观主知道。」 史非:「如此,便劳烦叶神医了。」 棠梨起身告辞,吴知府本想送她出来,却被史非唤住,只得让管家送棠梨,棠梨心知史非叫住吴知府的目的,这史非爱财如命,有连升堂在,只有让别人掏银子贿赂他的份,让他平白掏一万五千两银子,怎么可能,虽说他答应的痛快,可这一万五千两银子断然不会从他荷包里掏出来的,既然他不掏,自然就得有人掏,如今他住在吴府,只吴知府想谋升迁之路,这一万五千两银子就得落到他头上。 大约吴知府刚才一时糊涂,未想清楚这些,想着把这块烫手山芋甩给济民堂,就跟他无关了,怎么可能,这史家粘皮四两肉的主儿,他有所求又怎可能不出血,天下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于吴知府来说,这一万五千两银子便是他攀附史家的代价,不过棠梨倒是有些好奇,这吴知府掏不掏的出来这么多银子,以他的俸禄若是能一下子掏出一万五千两银子来,必是贪官无疑,搜刮的民脂民膏用这个法子归还,倒也算是有来有去。 吴知府当日揽下史非这事的时候,大约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自己破财,还是一笔巨财。想到此,不觉低笑了一声,却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棠妹妹。」 棠梨眉头一皱收起了笑,抬头,果然是吴玖,这混账不知何时拦在自己前面的堵住了道,色眯眯的盯着自己,一双贼眼在自己身上转来转去,令人很是不爽。 棠梨侧头看了眼管家,那管家忙道:「少爷,老爷吩咐奴才送叶大夫。」 吴玖:「你下去吧,我送棠妹妹便是。」 管家待要说什么,吴玖脸色一沉:「还不下去,在不下去回头我告诉夫人。」 那管家显然极怕夫人,吓得一哆嗦忙着退了下去,还把周围的下人都遣走了,一时间廊子上就剩下棠梨跟吴玖还有梅婆婆,跟吴玖的小厮。 吴玖一见人都走了,便要上前拉棠梨。 棠梨后退一步避开,梅婆婆脸色一沉就要上前,被棠梨伸手拦住,看向吴玖:「听知府大人说,吴少爷近日都在别院闭门苦读?怎的回来了?」 吴玖手落空,却也不恼,呵呵笑了两声:「看起来棠妹妹也想着哥哥呢,连哥哥我在别院闭门读书的事都知道。」说着又要来拉棠梨。 棠梨这次并未躲闪,只是吴玖还未碰到棠梨,棠梨指间银光一闪,就听吴玖哎呦一声,退了几步抓着手看向棠梨:「你用什么东西扎我?」 棠梨手扬了扬手里的银针:「我观吴公子虚火上升,便给吴公子扎了两针,驱驱火气。」 吴玖:「那,怎么有些痒?」 棠梨:「哎呦,你不说我倒忘了,今儿白日里刚给一个生了烂创的病人用针放脓血,家去未得清理,便来贵府出诊,这针上尚有那病人的脓血,这脓血一旦沾上,便会过人,先是痒然后就会烂成片,今儿那个病人就是,已经烂的看不出人样了。」 吴玖脸色煞白:「你快给我解药?」 棠梨:「吴公子说笑呢,这烂创未发之前用药可没用,需得发出来之后,再用药才有效用,所以,吴公子就别着急了,且回去等着,等你身上的疮发出来烂成片,再去寻我给你开药吧,再有,提醒吴公子一句,这烂创虽不疼却痒的难受,奉劝吴公子莫要用手去抓,抓破了就算以后治好也会留疤,告辞。」撂下话,便迈脚往前走。 谁知那吴玖不知抽了什么风,忽然起身就扑了过来,棠梨没想到这混账会如此,一时未反应过来,梅婆婆却早有防备,身子一扭便挡在棠梨跟前,抬腿一脚便踹了过去,吴玖直接摔了出去,落在廊外荷花池子里,噗通一声。 那小厮忙大声喊叫起来:「快来人来人,少爷落水了……」不一会儿来了十几个,七手八脚的把吴玖捞了上来,本来就在腊月里,正冷的时候,在屋里点着炭火盆子都不暖和,吴玖在荷花池子里涮了个过子成了落汤鸡,出来被冷风一吹,冻得直打哆嗦。 吴知府从客居出来,正看见这一幕闹剧,脸色一沉:「混账,你这是做什么?」 吴玖可不怕他爹,哆哆嗦嗦的指着梅婆婆:「就是这婆子踹本少爷,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上,把这老乞婆打死了事。」 这叶棠梨身边的婆子什么身份,就算吴府的下人也有所耳闻,那可不是寻常的老婆子,哪是叶府老夫人跟前儿的心腹护卫,纪候府上出来的,别看有了年纪,那身手也是一等一的,莫说他们这几个,就是把外院的家丁都叫来,一块儿上,估摸也不是对手,更何况,这纪候府出来的人,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惹啊,再说,老爷还在呢,谁敢听少爷的啊。 吴玖见他们不动,气的直跳脚:「你们都死了,还不给我上。」 第3章 吴知府喝了一声:「来人,把这混账嘟了嘴给我捆起来,省的丢人现眼。」 吴知府一句话,那些家丁一拥而上三两下就把吴玖堵上嘴捆了起来。这吴玖气的满脸通红,可除了呜呜的叫唤,说不出一句话来。 吴知府虽气自己儿子不争气,却也对棠梨极为不满,就算儿子纠缠她,她也能直接把人踹荷花池子里去吧,这还是在自己府衙之中,也太不给自己自己面子了。 吴知府脸色沉沉看向棠梨:「这是怎么回事?」 棠梨还未开口,梅婆婆却道:「吴大人,我家姑娘来贵府看诊,是因吴大人执意相请,且临行之前,吴大人一再保证令公子在别院闭门读书且有人看管,我家老爷才答应此事,若不然以令公子之前的荒唐行径,我家老爷断不会答应让姑娘走这一趟,谁知我们姑娘刚从客居出来,走到此处便遇上令公子,令公子出言轻薄不说还要上来拉扯我家姑娘,如此唐突失礼,若老奴不出手难道任由我家姑娘被令公子拉扯不成,在大人府中发生如此荒唐之事,吴大人不问令公子却要问我家姑娘,是为何意?我家老夫人最是疼爱姑娘,一再嘱咐不得让人欺负了姑娘,若知今日之事,势必会让老爷到府上要个说法,吴大人若想问什么,不如等我家老爷来了再问不迟。」 吴知府一惊,心知肚明,梅婆婆嘴里的老爷可不是叶全章,而是岳州布政使叶全丰,人家可是正经的二品大员,封疆大吏,自己一个四品知府在叶全丰跟前儿连话都递不上,敢问什么,更何况今日之事明摆着就是自己这混账儿子色迷心窍,做出荒唐之事,被人家教训了也是活该。 若此事就此偃旗息鼓也还罢了,真如这婆子说的闹起来,叶全丰上门讨说法也还罢了,只怕传到京里那位齐王殿下耳中,自己这混账的小命都悬了。 想到此,忙道:「妈妈误会了,并未要质问贤侄女,只是我刚过来,不明就里,便随便问了一句,并无他意,如今年关将至,叶大人公务繁忙,此等小事就莫要惊动大人了。」说着看向棠梨露出个和善慈祥的笑:「贤侄女放心,伯伯必会狠狠惩治这混账,给贤侄女出气。」 棠梨自是知道吴知府忌讳的什么开口道:「如此,多谢吴大人,棠梨告辞。」蹲身行了礼,转身走了。 吴知府脸上的笑收了起来,看向那边儿还唔唔叫唤的儿子,顿时气上来,这哪是儿子根本就是冤家,不帮着家里也就罢了,还给家里惹祸,他是嫌自己头上这乌纱戴的太稳当了不成,越想越气,冲过来一脚踹了过去,这一脚承了他这一晚上的怒火,踢的极狠,直把吴玖踢的呜咽一声,翻个白眼便没动静了。 旁边的小厮忙又掐人中,又捋胸口的,好容易才缓过来,忙抬着回屋,找大夫去了。 棠梨从吴府出来天已黑透,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便交代好了今儿住在叶府,叶府距府衙不远,却也需走上一段,棠梨坐在马车里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撩开窗帘,欣赏外面的夜景。 临近年关,岳州城也比平日里热闹了不少,即便已经天黑,街边仍有行人车马走动,有些商铺也并未关门,马车经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棠梨听见一声吆喝,是个卖豆花的,顿时勾起了馋虫,她让车夫把马车停在一边儿,自己走了过去。 卖豆花的是一对夫妻,靠着巷口是挑豆花的担子,旁边方了两张桌子板凳,丈夫盛豆花,妻子收拾碗筷,人干净动作也利落,见有生意上门,妻子忙热情的招呼:「公子这边坐。」擦了擦板凳让着棠梨坐下:「公子要吃咸的还是甜的?」 棠梨:「三碗甜豆花。」 那老板娘愣了一下不禁道:「公子您就一个人,要三碗哪里吃得完?」 棠梨:「不是我自己吃。」说着拉了梅婆婆坐在旁边,指了指那边儿的马车:「一会儿劳烦老板娘给那边儿的伯伯送一碗过去。」 老板娘看向对面的马车,笑道:「公子心眼儿真好,我家小子也给人赶车,要是也能赶上公子这样的主子就好了。」 老板喊了一声:「端豆花。」老板娘应一声过去,端了过来,放在桌子上又道:「有昨儿新腌的甜豆,软糯入味,公子可要尝尝?」 棠梨点头:「那就要一份。」 老板娘转身进了巷口的院子,大约是家里,不大会儿端了一碗甜豆过来,棠梨夹了一个放在嘴里,又软又糯甜的刚刚好,便又要了一份打包,老板娘高兴非常,用油纸包了大大的一包,足有两份拿了过来放在桌子上。 梅婆婆道:「这么多,你可要赔本了。」 老板娘笑了:「瞧您说的,这豆子是我自家种的,不过就是费些功夫罢了,而且,天都黑了,若是卖不出去,明儿就不好吃了,倒不如给这位公子一起打包回去孝顺家里的老人。」 梅婆婆道:「你也没问,怎知我们公子买这甜豆是给家里老人吃的。」 第4章 老板娘:「这还用问啊,爱吃这甜豆的除了孩子就是老人,都这般时辰了,孩子早睡了,打包回去自是给老人解馋的,难道我说的不对?」 梅婆婆笑了:「说的是,我家老夫人年轻时倒不喜吃这些,如今 上了年纪口味倒变的跟孩子一样,就爱吃这些,我家公子每每遇上便会捎一份回去,我家老夫人可喜欢了。」 老板娘:「这人老了就跟孩子一样,不禁口味一样,性子也差不多,就喜欢小辈儿在跟前说说笑笑的,就冲公子这份孝心,您家老夫人不定多疼呢。」 梅婆婆:「这倒是,我家公子是孙辈儿里最得老夫人喜欢的。」 老板娘瞧着棠梨:「这可是,公子生的这般俊的模样儿跟那画里的金童似的,又这般心善孝顺,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呢,等公子娶个能生养的孙子媳妇家去,您家老夫人就更欢喜了。」 棠梨一口豆花差点儿喷出去,却也不好解释什么只得道:「豆花很好吃,多谢。」拿着一大包甜豆上车了。 老板娘瞧着好像不禁道:「瞧瞧,您家公子还害臊了,这娶媳妇可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有啥可害臊的,别说您家这样的人家,便是我们这样穷苦人,也操持着给儿子娶媳妇呢,传宗接代可不是小事。」 梅婆婆都忍不住想笑,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了过去,老板娘脸色一滞:「这,我们这小摊子,十天半个月也卖不了多少钱,您这么多银子,我们找不开。」 梅婆婆:「不用找了,存着娶儿媳妇吧。」说着塞在老板娘手里走了。 老板娘攥着手里的银子,望着消失的马车,半晌才回过神来:「当家的,今儿可真是交了好运,碰上这样一位大方的公子,人有和善还孝顺,阿弥陀佛,愿佛祖保佑这位公子,娶个好看贤良的媳妇。」 大约是做买卖的缘故,老板娘嗓门高声音大,马车走了老远了都还能听见她说话,梅婆婆撑不住笑了出来,棠梨没辙的摆摆手:「这老板娘眼神不大好,竟连男女都分不出来。」 梅婆婆:「 姑娘天生有股子英气,便模样生的好,扮成男子倒也极像。」 棠梨叹了口气:「其实我倒真希望自己是个男人,而不是像男人。」 梅婆婆:「女子不好吗?」 棠梨:「不是不好,是束缚太多,不方便,如果我是男子,便可以走遍大江南北,既可行医济世,又能游览大好风光该有多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诊还要假扮成男子。」 梅婆婆没吭声,跟了棠梨这么些日子,姑娘什么性子早已知晓,有时候梅婆婆很想不通,叶全章夫妻俩,虽对女儿疼爱有加,却并不出格,却怎养出了姑娘这样的女儿来,姑娘的一些想法独特大胆,甚至可以说离经叛道,因此她跟这里的女子极不相同,不管是那些世家千金还是小户家女儿都跟姑娘不一样,有时候梅婆婆甚至觉得她不像是大梁的人,但梅婆婆觉得这样真好,谁规定女子就得相夫教子,像姑娘这般才有意思,才没白活一场。 至于夫人担心姑娘终身大事的问题,梅婆婆觉得夫人根本就是多虑了,像姑娘这样的女子,嫁也不能嫁给凡夫俗子,得这世上最出色男人才能匹配。例如齐王殿下。 梅婆婆很看好齐王,即便他有婚约在身,但梅婆婆觉得齐王一定会解决好这些,他真心喜欢姑娘,绝不会委屈姑娘,至于齐王如何处理跟国公府的婚约,梅婆婆也不知道。 棠梨想的也是齐王,却不是什么婚嫁之事,她想的是岳州那些水贼,如今安生并不代表以后也安生,事实上只要那些水寇在,岳州便永远别想安生,劫掠已成了他们的习惯,人性是懒惰而贪婪的,习惯了劫掠便不会踏踏实实的过日子,那些水寇并非良善之辈,更无底线,多年的劫掠最大程度的激发了他们人性的恶,虽不能说那些水寇里都睡坏人,但至少有一半人身上不止一条人命,那可是人命啊,所以这些水贼必须清缴干净,而过了这个年,一开春便是最佳时机。 棠梨本来以为齐王来岳州明着是巡防其实就是为了清缴水寇而来,不想他却回京了,若开春之前他不回来,便有些麻烦,虽说岳州有叶全丰这个布政使,也有水军,可一个朝廷兵部直属一个地方,虽都是大梁的臣子,却是两个系统,以往多次剿寇失利皆是因地方跟水军无法配合,就好比一个军队里有两个主帅,能打赢仗才奇怪。 而齐王既是带兵的统帅,在军中有着绝对的威望,而他齐王的身份又能震慑地方,所以他做清缴水寇的主帅最合适。 但他却回京了,每每思及此事,棠梨的心情都颇为复杂,既希望他能回来,又想他最好别来。 叶府后院今儿晚上格外热闹,因棠梨来了,凑齐了人手,正在陪着老夫人打雀牌,一人手边一个小箱子,里面装的都是铜钱,棠梨跟前儿小箱子里的铜钱已经见底儿了,而老夫人那个匣子却堆的满满,有些装不了还堆到了旁边的桌子上,碰一下便哗啦哗啦的响。 第5章 老夫人异常高兴,时不时吃一颗丫头叉到嘴边的甜豆,时不时瞄一眼自己的钱匣子,一张脸笑成了弥勒佛,瞥着对面棠梨的箱子道:「棠丫头你要是再输下去,可就输光了。」 棠梨:「祖母您这话可说的早了,待会儿我赢一把大的就都回来了,我可先跟您老说好了,别回头输了您老赖皮不认账。」 老夫人眨眨眼:「瞧这丫头说的什么话,好像我当祖母的赖过她这孙女的帐一样,我赖过吗?」 老夫人问旁边的儿媳妇王氏 ,王氏只是抿着嘴乐,并不吭声,那意思谁还看不明白,老夫人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何时赖过这丫头的账了 ?」 王氏忙道:「您老没赖过没赖过还不行吗。」 老夫人哼了一声:「本来就没赖过。」 屋子里的婆子丫头都低着头乐,老夫人瞧见不满道:「你们笑什么?」 旁边的纪婆婆道:「老夫人您要是再说下去,可就成了此次无银三百两了。」正说着,棠梨胡了,老夫人一见忙捂住自己的钱匣子:「这把不算,重来。」 纪婆婆摇头:「刚您老还信誓旦旦的说不赖账呢,怎么就不算了。」一句话说的屋里人都笑了起来。 玩了半宿才散了,棠梨也没回自己屋,就在老夫人这儿睡了,老夫人倒精神,洗漱过后还不觉得困,让纪婆婆捧了一碗红枣姜茶过来,一边儿喝一边跟梅婆婆说话儿:「我记得明儿棠丫头不是得去老君观坐诊吗怎今儿过来了?」 梅婆婆道:「本是过不来的,可今儿吴知府去了县衙,说他府里有个至交好友听说岳州有位叶神医,特来求医,求姑娘去府衙看诊,这才过来的。」 老夫人眉头皱了皱:「这吴长进着实没个成算,这偌大的岳州难道只棠丫头一个大夫不成,什么至交好友还得让棠丫头亲自登门看诊。」 梅婆婆:「说到这个也是奇怪,那位知府大人的至交好友并不是官场中人,满身的庸俗市侩气,说话倒是一嘴京腔官话,像是从京里来的。」 京里来的?老夫人略沉吟片刻:「姓什么?」 梅婆婆:「姓史。」 老夫人点点头:「原来是史家的人,史家老爷如今正任吏部侍郎,这就难怪吴长进如此费心上赶着讨好了。」 纪婆婆道:「这吴长进瞧着倒像个正仁君子,谁知也是这等人。」 老夫人:「他出身寒门,若果真是什么正仁君子又怎会一路做到四品知府,且还攀上了史家,心机城府可见一斑。」 梅婆婆道:「可不是吗,前头他还提过结亲之事呢,就他那个混账儿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老夫人:「是了,我倒忘了这事儿,今儿你们去府衙可还顺当?」 梅婆婆:「别提了,那吴知府一再保证说他儿子已经关在别院有专人看守,谁知还是碰上了,那混账一见姑娘就要拉扯,被老奴踹下了荷花池子去。」 老夫人:「踹的好,下次他若再纠缠,莫要留情,直接打断他的腿,什么混账东西,屡教不改,还敢打棠丫头的主意。」 纪婆婆:「是啊,就凭他也配。」 老夫人:「对了,那姓史的道是什么病症,值当大老远跑来岳州。」 梅婆婆把棠梨看病事说了一遍,老夫人笑的不行指着里屋笑道:「这个鬼灵精可真是,一万五千两银子都能开十几间药铺子了,什么药金贵成这样啊,这不明摆着讹那姓史的吗。」 梅婆婆道:「姑娘说了上赶着来的肥猪,不杀了放放血对不住自己。」 老夫人又笑了起来:「倒真是这丫头的性子,不过这姓史的只怕不会不舍得掏这么多银子吧。」 梅婆婆:「姑娘说了,姓史的不掏就得吴知府掏,这吴知府掏与不掏都难过。」 纪婆婆:「这话怎么说?」 老夫人:「你想啊以吴知府出身,并无家资产业傍身,光靠着俸禄,若能一下掏这么多银子,岂不是露了自己的底,若不掏便得罪了姓史的,以后更麻烦,所以掏不掏的都难过。」 纪婆婆恍然不禁道:「姑娘当大夫可惜了,若是当官说不准能到一品大员呢。」 老夫人摇头:「我看她不当官倒好,也给那些人留条活路吧。」纪婆婆梅婆婆几个都笑了起来。 说笑了一阵老夫人方道:「说是说乐是乐,那吴长进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之辈,棠丫头如此算计他,只怕他会怀恨在心,阿梅你警醒着些。」 梅婆婆点头:「老奴记下了。」 老夫人道:「其实也是我多虑,吴长进若非活够了就该知道消停些方是保命之道,真惹到那位爷头上,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梅婆婆:「老夫人说的是齐王殿下,说到殿下,他此次忽然回京,莫不是为了国公府的婚约吧。」 第6章 老夫人:「十有八九是为了此事。」 纪婆婆道:「那婚约可是圣祖跟老国公爷定下的,岂是说退就能退的,上次在京里的时候不是闹过一回吗,还闹到了太后跟前儿,为此太后还宣了棠姑娘进宫,上回太后娘娘未答应,难道这过了几个月就变了主意不成。」 老夫人:「以太后的脾气,断不会答应此事,更何况这桩婚约所牵连的不止齐王跟国公府还有顾家呢,太后身为顾家人,又怎会眼瞅着娘家败落。」 梅婆婆道:「可是齐王殿下若执意退婚呢?」 老夫人:「阿梅这婚事干系的并非男女两人情投意合便行,牵扯各方家族势力,异常复杂,尤其当今皇上龙体并不康健,各位皇子不是年纪小,就是性格乖张,而齐王殿下能力卓越,身份尊贵,又有军功,若继位,齐王便是最适合的人选,且一呼百应,若果真有这一日,齐王妃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国公府跟顾家又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梅婆婆有些泄气:「老夫人是说,齐王殿下想退这婚约,绝无可能,那咱们姑娘呢。」 老夫人:「你呀白跟了棠丫头这么多日子,竟不知她的性子吗,这丫头可不是会受委屈的,正因齐王殿下深知这丫头的性子,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的执意退婚。」 梅婆婆:「可是再怎么着终是无用功啊。」 老夫人:「不然,这回齐王回京前,特意来了府中一趟,虽未明说可是意思却极明白,他要娶的人便是棠丫头,我瞧他的神情像是胸有成竹,他是带兵之人,断不会做莽撞之事,若无十足的把握,绝不会特意来我跟前说这些,可我也想不通他这把握是从何而来,算了,往后看吧。」 棠梨却不知齐王临走还特意来了叶府见老夫人,她只是有些担心水寇之事,而年关将至,却传出了府衙典当东西的传闻,说是知府大人把自己俸禄都捐给了济民堂,年都过不去了,这才暗里典当夫人娘家陪送的嫁妆,一时间,知府大人的清廉之名,传遍了岳州,甚至都没人去提吴玖过去那些荒唐事了。 棠梨还真挺佩服吴知府,这手段真高,本来是对他极为不利之事,转眼便成了好事,如此以来既攀上了史家,又落了个清廉的官声,这一万五千两花的太值了。 从他笑呵呵一脸和善的神情,棠梨真看不出半点对自己的不满来,不过棠梨却知吴知府必是记恨自己的,除了自己让他损失了一万五千两银子之外还有吴玖,吴玖病了,吴知府多次上门来求自己给他儿子治病,自己都寻借口推脱了,后来听说从京里请了位御医过来,终是治好了,只是听说留了一身一脸的疤,成了麻子,虽说此事跟自己无关,说不准吴知府就会记在自己头上。 棠梨猜的不错,吴长进的确是恨上了棠梨,就为这一万五千两银子,自己足足挨了夫人十天的骂,末了史非这厮还觉得自己颇为财力,临走又敲了自己一笔,然后就是儿子生病,这混账在棠梨这儿没占到便宜,便到处胡来,没多少日子,便染了一身病回来,寻了几个大夫都说治不了,吴知府只得腆着老脸来求棠梨。 可棠梨却死活不给自己面子,吴长进只得求了史非请了一位太医过来,病倒是治好了,却成了麻子,吴长进每次看见儿子那张麻子脸心里都堵得慌,心里越发记恨上了棠梨。 琢磨着这丫头如此猖狂说到底靠的不就是齐王殿下吗,自己还就不信,若这丫头成了残花败柳,齐王还能要她,只是想对付这丫头不能轻举妄动,得等机会。 奈何棠梨虽总出去看诊,身边却总是有人,一直等过了年,二月秦夫人做生日,方得了机会,秦夫人做生日,在秦府花园摆了筵,还请了戏班子来,各加女眷也来的齐全,吴夫人自是也来了,不过她脸色极其不好,心情更差,因她身边多了个人,是吴知府新进纳的妾侍,生的虽不算多美,但笑脸迎人,八面玲珑,根本不惧吴夫人一张黑脸。 棠梨常来秦府,已是熟悉非常,府中从管家到小厮丫头,都知夫人极喜欢这位棠姑娘,故此无人管她,任她在秦府里各处随意走动。 棠梨跟那些夫人寒暄了个过子,便寻了一处清净之地,打算歇一会儿,秦夫人这生日宴,估摸得闹到天黑了。 棠梨寻的地方是秦府花园的一处角楼,地处隐蔽,却视野绝佳,上到二楼,秦府花园的景致尽收眼底。 这还是上次秦夫人带自己来过一次,棠梨才知秦府这花园里还有这么一处清净之地,棠梨在二楼鹅颈椅上坐了,扫了眼周围,心道,若是刚才拿一壶茶来就好了。 念头刚起,便上来一个丫头,手里端着托盘行了礼道:「夫人知道姑娘不耐烦宴席上的喧闹,寻了这里躲清静,遣奴婢给姑娘送些茶点过来。」 棠梨点点头:「多谢姐姐了。」 那丫头把托盘放下:「若姑娘没旁的吩咐,奴婢便告退了。」说着蹲身行礼便要下楼。 第7章 棠梨却叫住了她指了指小几上的茶壶:「这可是神仙茶?」 那丫头微愣了愣忙道:「正是。」 棠梨挥挥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这丫头走了,棠梨倒了杯茶,端起来看了看,茶汤红亮,清可见底,挑了挑眉,余光瞥见楼下假山处,一个裙角一闪而过,正是刚下楼的那个丫头。 棠梨琢磨这丫头是什么来历,虽不敢说秦府的下人自己个个都认得,但棠梨敢肯定,这丫头绝不是秦府中人。 不是秦府的丫头便是跟着赴宴的女眷来的,这些女眷因隔三差五的便去济民堂,棠梨大半都认得,他们身边常日带的丫头婆子,也多照过面,脸生的还真不多。 棠梨仔细回想了一下,忽然想起刚给自己送茶的丫头貌似是跟着吴夫人来的,她不跟着主子伺候,却跑来给自己送茶,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 更何况,这茶也说的不对,自己问她可是神仙茶,她说是,可这明明是大红袍,虽看不出异样,但棠梨确定这茶里必有古怪。 棠梨暗道,难道是吴长进安排的,他要怎么对付自己,棠梨虽有些好奇,却绝不会冒险,吴长进等这个机会有数月之久,可见他费了多少心思,这样的人绝不会按什么好心,而对付一个女子最恶毒的手段便是毁其清白。 尤其自己尚未出阁,那么自己该如何应对呢,戳破此事,并无证据,若将计就计,又太危险,正想着忽瞧见楼下一个女子想必是去了后面更衣,见这边清净想从这边绕回席上。 而这女子正是今日跟在吴夫人身边据说吴知府新收的那位年轻妾侍,棠梨忽有了主意,在楼上打了招呼:「吴夫人。」 那妾侍本是史家的歌姬,名叫玉兰,五官不算极美,但肤色白皙,身段窈窕,且能说会道,被史家送给了吴长进,这是史家惯有的笼络手段。 碍于这层关系,玉兰方能在府衙站住脚,可到底是侍妾即便能跟着出来应酬,也没什么体面,那些夫人连正眼都不瞅自己一眼,就算自己上赶着打招呼说话儿也只当没瞧见,更不消说被人称呼夫人了。 因此听见棠梨的声音,玉兰愣了一下方意识棠梨是跟自己打招呼呢,顿时高兴了起来,她虽不大清楚棠梨的身份,但却看见了宋夫人拉着棠梨说话儿,那个亲劲儿,不知道的还当是亲闺女呢,不止宋夫人,其他女眷也对棠梨极亲近甚至还有些讨好。 女席之中也只有吴夫人对这位棠姑娘冷冷淡淡的不大理睬,而吴夫人看自己就如眼中钉,若不是自己是史家送过来的,估摸早被她治死了,虽迫于无奈带了自己出来应酬,却绝不会给自己介绍席上的女眷,所以,她并不知棠梨的底细,只是看别人的态度,认定这位棠姑娘地位不凡。 如此地位不凡的姑娘,跟自己打招呼已经很令她受宠若惊了,更何况她还称呼自己宋夫人,玉兰做梦都想当个正头夫人,无奈出身卑微,纵有心却没那个命,越没那个命,越想得到,这是人的通病。 玉兰何能例外,故此,棠梨一句宋夫人,玉兰心里欢喜的不行,忙道:「棠姑娘,你怎么不在席上跑这儿来了。」 棠梨:「不瞒宋夫人,刚在席上被宋夫人拉着吃了两杯酒,有些酒意上头,便寻了借口,出来散散酒,瞧见这边角楼上风景好,便上来了,宋夫人若不忙,可上来吃盏茶。」 棠梨出口相邀,玉兰深觉得了体面,哪会拒绝,忙道:「那就叨扰姑娘了。」抬腿上了角楼。 棠梨给她斟了一盏茶:「宋夫人请。」 玉兰忙接过吃了,棠梨又斟了一盏,见玉兰又喝没了,两盏茶下肚,玉兰便觉有些躁热,便以手为扇扇了两下:「岳州山秀水美,着实是个好地方,可就是有些热,这刚开春就这么热。」 棠梨抬头见外面的柳树正随风摆动,随着摇曳的柳枝,拂进一阵阵凉风,虽开春了仍是有些凉,尤其这角楼在高处,更觉凉风习习,若是坐久了只怕要添衣裳,哪里会热,而玉兰这状态也不像单纯的热,她是燥,这躁意从何而来,棠梨最是清楚,组魁祸首正是刚那两杯茶,看起来真有人憋足了劲想算计自己。 这茶的功效已经证实了自己初步的猜测,而第二步呢,或许该来人了吧。 念头至此却见那边儿摇摇晃晃走过来一个人,不用走近棠梨便看出来是谁了,正是吴玖,显然是吃醉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两个小厮架着都打踉跄。 看见了吴玖,不用再想也知道这卑鄙下流的手段是出自何人之手了,眼见吴玖就要过来了,棠梨看向对面,玉兰已经趴在了小几上,那张雪白的小脸儿变成了红的,通红,一直能红到脖颈,呼吸也有些急促,这明显就是被人下药了,虽说递茶的是自己,可下药的却另有其人。 这么一会儿功夫,便听见脚步声从楼下传了过来,棠梨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呢,吴玖若是一会儿上来看见自己,这出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第8章 而棠梨很想知道,吴长进到底有多龌龊。 这当口下楼是来不及了,只能躲起来,至于躲哪儿,棠梨飞快打量了一下周围,这角楼的地势建造高,又临湖,用来避暑最合适。 而这里也的确是宋夫人避暑赏月之地,故此一应用具都有,除了桌椅还有一张贵妃榻,还有些书架屏风之类的家什。 而棠梨相中了屋里的折扇屏风,正好能躲一下,想到此,下面脚步声也愈发近了,棠梨不敢怠慢一转身就躲到了屏风后。 她刚躲好,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嘴巴便被人捂住了,棠梨大惊失色,哪想到这屏风后早有人了,且这厮力气极大。 棠梨低声道:「你,是谁?」 后面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还夹杂着些许不满:「你的忘性怎么这么大,连我是谁都忘了。」 棠梨这会儿脑仁都嗡嗡作响,哪有心思盘问这些有的没的,他既不答,棠梨干脆也不问了。 棠梨并不担心后面的人会虽自己不轨,从他的身手来看,是个绝顶高手,若他真想要自己的小命,估摸这会儿自己已经陪阎王爷喝上茶。 综上所述,虽不能确定这位对自己是不是善意,但棠梨却肯定并无恶意,况且,也没有时间了,吴玖上来了。 吴玖是被两个小厮扶着上来的,一上楼看见小几上的人,嘿嘿笑了两声,一摆手把两个小厮推开:「这儿没你们什么事儿了,还不滚。」 那两个小厮往那边儿瞥了一眼,哪还能不知道少爷要做什么,他们可不敢坏了少爷的美事儿,忙蹬蹬的下楼去了,还特意走远了些,免得听见不该听见的动静。 两个小厮一走,吴玖便摇摇晃晃的往这边儿走了过来,一边儿走一边道:「棠妹妹今儿看你还往哪儿跑,让哥哥好好疼疼你……」 说话儿扑过去,抱起玉兰就亲嘴脱衣裳,那玉兰也异常配合,这角楼虽在花园一角,却因宋夫人偶尔来观景,桌椅摆设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可供小憩的软塌,正好便宜了这两人,不消片刻功夫,两人便滚在了榻上,一个吃了药,一个喝醉了酒,两人恰如烈火,稍一碰便着了起来。 棠梨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的衣裳一件件丢开,光天化日之下便开始上演了活春宫,饶是棠梨也有些看不下去,下意识闭上眼,可闭上眼之后却更不妥,因出于人的本能,看不见的时候听觉便会愈发灵敏,而榻上的两人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在药力跟酒的加持下,更加奔放,不光动作奔放,声音更加奔放。 棠梨这个现代人都有些扛不住,看起来古代人这方面奔放起来可比现代人放得开多了,若只她一个人躲在这儿看也还罢了,偏偏还有个一块儿看的,还是个男的,这就尴尬了。 尤其,她感觉身后男人的气息有些微急促,自己的耳后仿佛有丝丝缕缕的热气袭来,棠梨觉得两人离的太近了,而且他已经放开了捂着自己嘴的手。 棠梨便想往旁边挪一下,不想她刚一动,一只手臂便揽住了她的腰,耳边热意更甚,她感觉仿佛有个软绵绵的东西擦过自己的耳边:「别动,有人来了。」 这一句棠梨倒是听出来了,愕然暗道,怎么竟是齐王,他不是回京了,什么时候又到了岳州? 只不过棠梨来不及细想,便听见吴知府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早听闻宋大人这园子别致,今儿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尤其这处角楼,虽在园子一角,却格外清幽,若登楼远眺,这园子里的风景一览无余岂不妙哉。」 接着便听旁边众人附和:「吴大人此话甚是,这处角楼真是画龙点睛之笔,宋大人好雅趣……」接着便听有人道:「众位大人听,好像有声音……,这,这是什么声儿,想是男女……」那人并未说下去。 但其余人哪还有不明白的,都是妻妾成群的,这种声儿还能不知道吗,正因知道才不好说出口,吴长进也咳嗽了一声道:「我们还是到别处去吧。」 正要走,却忽见那边儿两个鬼祟的小厮,认出是自己儿子跟前儿侍奉的,不禁道:「你们俩怎么在这儿?」 那两个小厮本来走的远了,可是瞧见自家老爷来了,才过来,听见老爷问话,不敢不回磕磕巴巴的道:「回,回老爷话,我,我们是跟着少爷来的?」 吴长进眉头一皱:「 你们少爷呢?」 两个小厮往楼上瞄了一眼道:「回老爷话,在,在楼上。」 两个小厮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道,都说吴知府这位公子荒唐,果真名不虚传,只不过今日是宋府夫人过寿,他在宋府干这种事,着实说不过去,只不过这吴玖荒唐大胆也就罢了,跟他一起鬼混的女子又是何人? 难道是宋府的丫鬟,想趁机攀附上位,这种事倒也不新鲜,虽说吴玖行事荒唐,到底是知府公子,若能攀附上当个侍妾总比丫鬟强,此事若未被人发现,倒也好办,过后把人要过去便是了,想来若吴知府开口要个小丫鬟,宋大人应不会拒绝。 第9章 可如今众目睽睽,大家伙都眼巴巴的看着呢,这事可就难办了,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又发生在宋府 ,虽是吴玖荒唐,也大大的削了宋大人的面子,好在宋大人并不在这儿。 谁知,吴知府却忽然脸色一沉:「去请宋大人过来,犬子如此荒唐,今日我要当着宋大人的面,打死这个孽障。」 众人愕然,心道,这吴知府是疯了不成,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是能藏则藏,能盖则盖,怎么他倒要闹大不成。宋大人一来,这事儿可就难收场了。 吴知府旁边的小厮却不管那一套,听了老爷的吩咐,扭身便去了,不大会儿功夫,宋大人便来了,还跟着叶全丰叶全章跟秦县丞,四个人本来是商谈清剿水寇之事,谁知吴知府的小厮来请,说有要事需宋大人做主。 宋良成有些莫名其妙,对于吴长进的为人,以前也还罢了,虽说没做出多少政绩,却也说的过去,只是在教儿子上面,很让人无语,可毕竟这是家事,却从去年开始吴长进竟然攀附史家,令人颇为不耻,因此即便今日请了他,席间也对他颇为冷淡,谁知这会儿吴府的小厮却来请自己。 宋良成待要不理,可毕竟是在自己府中,太过怠慢也说不过去,便起身跟着小厮过来了,一到角楼下,便听见了楼上的声音。 宋良成脸色一变看向我给吴长进:「吴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吴长进躬身道:「犬子荒唐,竟在贵府中做出此等下流之事,下官无奈这才请了大人前来。」 宋良成:「吴大人此是何意?莫不是这楼上的是令公子?」 吴长进:「正是那孽障,贸然请宋大人前来,是想把那孽障打死,给宋大人赔罪。」 宋良成自然知道吴长进绝不会如此做,那吴玖再不济也是他亲生的儿子,还是吴家的独苗,吴长进若真有这样的狠心,想来吴玖也成不了如今的德行,既不会做,却说出如此狠话,其目的是要做什么? 却见吴长进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瞟向叶全章,宋良成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吴玖使了什么卑鄙手段,这角楼上的人是棠梨? 若如此,吴长进如今的奇怪态度就解释的通了,想到此,脸色一白,眼前都有些发黑,这吴玖敢打棠梨的主意,这不是找死吗,叶棠梨虽是叶全章之女,可齐王殿下那点儿意思,谁看不出来,为了这丫头,差点儿把水寇的老巢给轰了,若是这丫头在自己府上出了事,自己哪能脱得干系?心里大骂吴长进阴险小人。 却忽听见上面不绝于耳,宋良成那糟乱的心却忽的安定了下来,看向吴长进:「既如此,那就上楼吧。」 吴长进正是这个目的,自然不会拒绝,一行人上了角楼,映入眼帘的便是软塌上纠缠在一起的男女,吴长进本来心中得意非常,叶棠梨这丫头自以为攀上了齐王,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自己就让这丫头知道知道自己的手段,做了这样的丑事之后,就不信齐王还会要她这个残花败柳。 正暗暗得意却忽听旁边的小厮叫了声:「玉兰夫人。」 吴长进急忙看向那榻上纠缠的两人,一个自然是自己的儿子,而另一个却不是叶棠梨而是自己的侍妾玉兰,吴长进脸色难看之极,儿子跟自己的侍妾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样的丑事,还是在宋府,他吴家祖宗八辈的脸都丢光了。 吴长进怒火中烧,大喝了一声贱人,便两步上前,抬腿把吴玖从榻上踹了下去,挨了他爹一计窝心脚,吴玖的酒醒了大半,方看清眼前的情形,愣愣的看着榻上的玉兰不禁道:「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 叶全丰道:「吴公子这话可奇怪,不是她还能是谁?」 吴玖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可惜还未出声,便又挨了自己亲爹一脚,吴长进这一脚踹的极狠,直把吴玖踹飞了出去,撞到了柱子上,眼睛一翻晕了,人晕了也就说不出话了。 吴长进这一举动看在众人眼里,颇有些耐人寻味,虽说刚吴进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他爹踹晕了,可口形众人看的可是异常清楚,分明是个叶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心中都觉此事大有蹊跷,吴玖跟自己父亲的侍妾偷情,被当众捉奸之后却一脸莫名的说,怎么是你,叶大人问了句不是她还能是谁,吴玖说了叶字就被他爹踹晕了,这信息量可有些大啊,且吴长进这一举动,分明就是怕他那儿子说出什么来,众人又想到,今日之所以能到这角楼来,可是吴长进怂恿的。 而吴长进的儿子吴玖纠缠叶全章女儿之事,也不是什么新闻了,听说吴长进还曾有意跟叶家结亲,只是后来听说,齐王中意叶家女儿,这才歇了心思,只是听闻吴玖不乐意,在家闹了几回,弄得吴长进烦不胜烦。 这时候忽然就出了这样的事,难道会是巧合吗 ,众人都看出蹊跷,叶全丰又如何能看不出来,今儿这事明摆着就是吴长进的阴谋。 第10章 宋夫人极喜爱棠梨,棠梨也常出入宋府,对宋府的园子也是极熟,今日寿宴女眷众多,棠丫头一贯不大喜欢应酬这些,以她性子多半会寻个清净之处躲清闲,而这处角楼虽风景俱佳,却地处偏僻,若非熟悉之人想来不会特意跑到这边来。 而棠丫头来这里却顺理成章,至于吴玖来此绝非偶然,今日之事是有人精心设计,其目的便是毁了棠丫头的名节。 吴玖声名狼藉,早没什么名声可言,而棠丫头却是未出阁的姑娘,且如今虽未挑明,可齐王的心思已不是秘密,若失了名节,纵然齐王再情深义重,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一场算计,实在的阴险毒辣。 想到此,叶全丰都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看起来自己过往倒小看了吴长进,这厮竟是如此一个心思毒辣的小人,而这番算计不知暗地里谋划了多久,且在宋府之中发生此事不仅棠丫头名节尽毁,宋大人也脱不了干系,还有全章自己乃至叶府,都会牵连其中,这一招出手一石数鸟,当真好心计。 而吴长进谋划许久,必是一击即中万无一失,不想却变成了如今的情形,叶全丰虽暗暗庆幸,却也想不明白,到是怎么回事。 再看那榻上的女人却极不对劲儿,吴玖已经被踹晕了过去,且来了这么多人,便是那些花楼里做皮肉生意的,这时候也会知道羞耻,至少遮挡一下,可这位却仿佛没看见他们这些人一样,不遮不挡不说,还不停扭动着身子,脸色潮红,唇齿间呓出的声音,饶是他们这些男人都觉不堪入耳,这明显是被下了药。 吴长进喝了一声:「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贱人拖回家去,还嫌不够丢人现眼不成。」吴家的小厮听了,忙上前要拖人。 叶全丰却道:「且慢。」 吴长进:「叶大人,这贱人做下此等丑事,实在汗颜,还是下官把这贱人拖回府去,也免得污了众位大人的眼。」 叶全丰:「事情还未清楚,吴大人就把人拖回去,有些不妥吧。」 吴长进脸色一变:「叶大人此言何意,此等家丑又不是什么案子,难道还要审问不成。」 叶全丰:「虽不是案子,可此事却有些蹊跷,本官虽不是大夫却也看过几本医书,算的上略懂一些,本官看这位玉兰夫人的情形,有些奇怪,像是被人下了药,若果真如此,自是要查问清楚,毕竟这里是宋大人府上,出现这种事若不查清问明,传出去可不大妥当吧。」说着看向宋良成。 宋良成脸色也不好看,毕竟在谁家府里发生这样的丑事,脸色也好看不了,且这里还牵扯了叶大夫,不说叶大夫妙手回春治好了自己夫人的重病,与自己夫妻有恩,便只叶大夫的人品德行,平白无故被人如此算计,自己作为岳州按察使,也当为她讨回公道。 更何况,此事还发生在自己府中,更不能稀里糊涂的过去,想到此开口道:「叶大人所言极是,此事大有蹊跷,需查问清楚才行,来人,去前面席上请余大夫过来。」 管家应着去了,不大会儿功夫,余星阑便到了,楼上众人已分别落座,而那玉兰也被两个婆子套了衣裳,吴玖仍晕在地上。 余星阑一见这阵仗愣了一下,便躬身行礼,宋良成摆摆手:「不必多礼,之所以请余大夫过来,是想让余大夫看看这位玉兰夫人可有什么不对劲儿之处?」 余星阑点点头,过去看了看玉兰夫人,号了脉方道:「这位夫人应是被下了药?」 宋良成跟叶全丰对视一眼,开口道:「何药?」 余星阑看向那边儿小几上的茶壶,拿起放在鼻端闻了闻,脸色一变:「是玉女散。」 宋良成:「何为玉女散,有何效用?」 余星阑略有些迟疑道:「这,这玉女散多是花楼里才有,是那些老鸨子用来对付不听话的姑娘,市面上并不常见。」 在场的都是男人,自然明白余星阑话里的意思,这玉女散出现在宋府不用想也知道必是有心人所为,其目的绝不是算计个小小的侍妾。 即便这侍妾是史家送的,若想发落了也不难,犯不着用这样的手段,若不是玉兰会是何人倒不难猜测,这吴玖惦记叶全章女儿的事也不是什么新闻了,眼瞅到不了手,狗急跳墙做出这样卑鄙下流之事,也说得通。 只不过,这事情即便大家心里猜出原委,却没一个说出口的,一是这些人大都知道齐王对棠梨有意,二一个棠梨的亲爹叶全章虽只是七品,却极得叶老夫人喜欢当成亲孙女一般,得罪了叶全章没什么,可若是得罪了叶府,那往后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三一个棠梨是远近闻名的神医,一身医术出神入化,且性情和善,只若求医没有不应的,在场多多少少都承过棠梨的情,所以对于这样涉及女孩儿家名声之事,不约而同选择闭口不言,毕竟众口铄金,这样的丑事若牵出未出阁的姑娘,即便跟她无关,传出去也不大妥当。 第11章 别人都明白的事,宋良成跟叶全丰自然更明白,事情到了这种程度,明知是吴长进做的,却也不能再查问下去,若不然,真牵出棠梨便不好了,事关棠梨还是交给齐王殿下更为妥当,至于吴长进,敢做出这样的事,莫说仕途,他这条老命能保住都是老天开眼了,况,今儿的事吴长进偷鸡不着蚀把米,也没落上什么好。 想到此,便有了主意,宋良成咳嗽了两声:「此事虽蹊跷,却是吴大人家事,还是吴大人自行料理为好,我等外人不好掺和。」 宋良成此话一出口,吴长进便知他是为了那丫头的名节着想,打算偃旗息鼓,把这事儿囫囵过去,吴长进暗暗冷笑,事情既已如此,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都已经得罪了,再后悔也晚了,倒不如破罐破摔,把事情闹大,纵拼了自己头上这顶乌纱,也不能让叶棠梨这丫头好过。 想到此,开口道:「宋大人所言极是,这的确是下官家事,是这孽障痴心妄想不得,方想出如此下流的手段,是下官教子无方,事到如今,下官纵然打死这孽障也于事无补,只得替这孽障向全章……」他话未说完,宋良成跟叶全丰俱都是脸色一变,心道,这吴长进真不是个东西,这是见事情败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棠梨拖下水。 两人刚要出声制止,却不妨屏风后传出一声咳嗽,众人大惊,刚一上楼,众人的注意力便都在吴玖跟这什么玉兰的丑事上,谁能想到这屏风后面竟然还藏了人。 如此一来今儿这事也就愈发蹊跷了,自然都好奇屏风后到底藏了什么人,叶全丰却已经听了出来,忙躬身:「不知齐王殿下在此,下官等失礼了。」 屏风后齐王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棠梨,目光颇有些不舍,这丫头难得如此乖巧的在自己怀里,本想着多抱一会儿,谁知吴长进这厮却非要讨嫌的不让自己如愿,事关这丫头的名节,纵再不舍也得出去了。 只不过这出去也是为了这丫头,自己是不是该寻这丫头要点儿好处,想到此,低下头薄唇贴在她滚烫的耳珠上亲了一口,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今儿且算了,咱们来日方长。」 棠梨一张脸更是滚烫,事实上从刚才一躲进屏风她便处于这种状态,毕竟跟个男人躲在这儿,屏风外还有人现场上演活春,宫,即便看不见,可声音却听得一清二楚。 若他还如以前一般冷冰冰的也还罢了,偏偏今儿却跟变了人一般,本来两人躲在这儿听这样的事已经很尴尬了,谁想他还不安分,竟然伸手把自己揽进了他怀里抱着,棠梨怕惊动外头的人,不敢挣,只能任由他抱着,若只抱着也还罢了,偏他的嘴唇还时不时擦过自己的后颈,自己能清楚感觉到那烫热的气息。 即便在现代,他这种行为完全够得上流氓了,更何况这还是古代,尤其他还顶着齐王殿下的身份,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实在让人无语,难道是因他以前不近女色,如今怪病好了,便想加倍找补回来,可就算他想找补,也不该找自己啊。 棠梨心里虽恼,奈何却不能出声,也不能推开他,只能忍着,如今好容易他要出去了,正想着松口气呢,不想他却亲了自己还说什么今日算了,来日方长,语气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棠梨待要恼怒,齐王却已经起身走了出去。 众人见齐王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忙又行礼,齐王摆摆手:「众位大人不必多礼。」说着看向地上死猪一样的吴玖跟那边儿明显药劲儿还没过去的玉兰,眼中冷光一闪:「这是怎么回事?」 这话摆明了是明知故问,如今齐王从屏风后出来,自然是众人上楼之前,他便在了,又怎会不知吴玖跟玉兰做了什么事,既问了就说明不想轻易放过吴长进。 吴长进自然也明白,脸色顿时煞白,他之所以想破罐子破摔,目的便是坏了棠梨的名声,让齐王殿下因此厌弃棠梨,谁能想到,齐王竟然就在这屏风后面,却一直未出声,直到刚才自己要说出叶棠梨来,才从屏风后出来。 这个时机绝非巧合,十有八九是为了那丫头,若非真心,堂堂的齐王殿下又何必如此藏头露尾,而且,吴长进忽然想到,自己今儿设计陷害的人可是叶棠梨,虽不知怎么变成了玉兰,但叶棠梨也必然在这角楼之中,那送茶的丫头必然不敢说谎。 若叶棠梨也在,会藏在何处,不用想也知道了,吴长进下意识看向屏风,刚未注意,如今日头西斜,影绰绰映出个人影来,不是叶棠梨还能是谁? 吴长进这会儿悔的肠子都青了,做梦也想不到,齐王对这叶棠里如此喜欢,喜欢到一到岳州便来寻她,如今明摆着不会放过自己,就算攀上了史家,可得罪了齐王,自己也完了,不仅自己完了,整个吴家也都一块儿完了。 吴长进看见棠梨,其他人自然也发现了,只不过碍于齐王无人说破,只当没瞧见便了,只有叶全章愣了一下,刚想开口被叶全丰扯住方意识到如今境况,虽心中疑惑却也只得暂时忍耐,待家去再问底细。 第12章 宋良成道:「这角楼终不是说话之地,还是去厅中吧。」 齐王点头:「如此也好。」 众人方簇拥着齐王下楼去了,临下楼齐王往屏风后瞧了一眼,唇角微不可查的扬了扬,方下楼去了,这一幕正落在叶全丰眼里,暗道,看起来齐王来宋府真是来寻棠丫头的,只不过他堂堂齐王殿下,竟然如此潜入人家内府,实有些不妥,若非惦记的紧,只怕也不会如此。 今日之后,棠丫头便再想撇清也不能了,叶全丰忽然想到,这会不会是齐王故意而为,毕竟他的意思虽然明白,可棠丫头却并未点头,甚至并无表示,若齐王心急,弄出这么档子事儿来,也在情理之中。 不止叶全丰如此想,他们走了之后,棠梨也觉他是故意的,宋良成虽是岳州按察使,品级不低,可跟皇族也无法相比,便齐王殿下礼贤下士,也绝不会来参加夫人的寿宴,更何况,他若真想来,也用不着像个小贼一样偷偷潜入人家内府,躲在角楼的屏风后,如此行径哪里适合尊贵的齐王殿下,若非亲眼所见,说出去都没人信。 可他偏偏就做出了这样的事,刚是来不及想,如今仔细琢磨,棠梨几乎敢肯定他就是故意的。自然,他不是神仙,必然不会知道吴长进父子会趁着今儿的机会陷害自己,他必是早就来了,自己从席上下来的时候,他肯定跟在自己后面,之所以躲在屏风后,必是知道那送茶的丫头有问题,所以在此守株待兔,只不过,没想到事情这么巧,自己把吴长进的侍妾请上了楼。然后自己也躲到了屏风后,跟他一起目睹了一场活灵活现的春宫。 棠梨后来很多年里想起今日发生之事都觉尴尬,可问及他,却唇角含笑神情颇为怀念,言道,当日为了把她娶到手,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令棠梨忍不住骂了老谋深算。 此是后话不提,且说棠梨从宋府出来,回家的一路都在想怎么应付爹娘的询问,今儿这事儿势必瞒不过去了,而便宜爹知道的事,便宜娘一定也瞒不住,至于问什么不用想也知道,必是自己跟齐王的关系。 想到此,棠梨便觉一个头两个大,她跟齐王说到底真没什么关系,至少她是这么觉得,可爹娘必然不信,别说爹娘,如今就是棠梨自己都不信,齐王对她实在太过暧昧,尤其今儿更是露骨,那句来日方长说出来,就算自己再傻也该明白他的意思了。 只不过,自己跟他怎么可能,不说自己无意成婚,便有意也不该是他,他的身份地位跟自己极不匹配,且还有婚约在身,这婚约是圣祖皇帝跟老国公爷亲口所订,是万万不可能退婚的,说句最实在的话,就算国公府那位长房的嫡长孙女,一辈子找不回来,齐王妃的位置也永远是她的。 所以,齐王如此实在匪夷所思,但棠梨这会儿顾不上想齐王,她得琢磨怎么应付爹娘的盘问,却未想到马车到了县衙外,却瞧见了一个人,算是熟人,国公府长房长孙谢晖身边的小厮,棠梨还记得名字叫福来。 这福来是谢晖跟前儿伺候的,自然不会离开主子单独行动,他出现在这儿必是跟主子一块儿来的,莫非谢晖来了岳州,是跟齐王一起来的吗,谢晖一直在兵部供职,而岳州水寨大营隶属兵部,如今已然开春,也到了朝廷清缴水寇的时机,谢晖被派遣过来也说的通。 若是公务,福来就更不该出现在自家门口了,虽说自己跟这位谢大公子在京里的时候颇为投缘,可说到底并无沾亲带故,即使有些交情,却也远远到不了他一来岳州便登门上自己家的程度。 棠梨心中颇为奇怪,那福来却异常机灵,瞧见棠梨的马车,三两步便跑了过来见礼:「奴才福来给棠姑娘请安。」 棠梨摆摆手:「多礼了,福管事怎么在此?」 福来:「姑娘叫奴才福来吧,奴才是跟着我家大公子来请姑娘的。」 棠梨愣了愣倒明白为什么谢晖晖出现在自己家了,年前便听说国公府长房的顾氏大娘子病的愈发厉害,除了太医院,也请了不少地方上的名医诊治,后来也未听说是好了还是没好。 如今谢晖忽然出现在岳州自己家中,不用想,必是他母亲的病未好,所以来岳州请自己为他母亲诊病。 想明白了,棠梨也不在耽搁,迈脚进了家,果然,厅中父亲正陪着谢晖吃茶说话,棠梨一进来,谢晖便站起迎了过来,笑眯眯的打量棠梨一番道:「这一晃有半年不见,似是长高了不少。」 这话说的极亲近,仿佛一瞬便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在京城第一次见谢晖的时候,她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所以两人才格外投缘。 如今相隔半年再见,却仍不觉陌生,不禁笑了起来。 叶全章不禁道:「原来你们早已认识?」 棠梨:「爹,在京里的时候,大公子曾多次为我解围,还特意送了国公府的大白藕给我。」 叶全章恍然:「原来如此,刚不知这些事,倒怠慢了,如今请受在下一礼,以表谢意。」说着便要行礼。 第13章 虽谢晖年纪轻,但身为国公府的长房嫡孙,身份尊贵,莫说叶全章一个知县,就是岳州知府见了也得行礼,但谢晖却忙伸手拦住:「叶大人是长辈,这礼可万万使不得。」 虽说这位国公府的大公子自来了一直以晚辈自居,格外谦卑有礼,叶全章可不敢当人家的长辈,实在是够不上啊,如今谢晖真当自己是长辈,叶全章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棠梨给便宜爹解围,岔开话题道:「大公子此来岳州可是为了公务?」 谢晖摇头:「并非公务而是特意来请你这个神医去京里为家母看诊。」 果然,让自己猜中了,若是别人来,或许棠梨还能寻借口推脱,可谢晖却不然,且不说自己跟他颇为投缘,便看在他曾帮自己解围的份上,也不能拒绝。 况,因猪婆龙之事,自己也欠着国公府老太君的人情,故此,这京城势必要走一趟了,只不过爹娘这边儿不知会不会答应。 叶全章怎会不知自己女儿的心思,开口道:「当日在京中多蒙大公子照应,如今大公子亲自来了岳州,你便去吧,家里有你娘操持,不用担心。」 棠梨倒是未想到便宜爹如此痛快就答应了,便宜爹最不喜攀附权贵,当日跟叶府认亲,一个是祖上的确联过宗,再有也是老夫人执意如此,加之从心中敬佩叶全丰的为人,才点了头,且当日自己治好了老夫人的急症,算起来是叶府欠了自家的情,可这国公府跟自家却没丁点儿干系,且是大梁首屈一指的世家豪门,比之叶府可显贵的多。 以便宜爹的性子,断然不会攀附,今日却不知为何如此? 谢晖极是高兴,对叶全章躬身一礼:「多谢叶大人体念。」 叶全章忙摆手 :「这可使不得,在下官卑职小,如何能受得起大公子的礼。」 谢晖:「叶大人乃我叶家的大恩人,出京前,祖母一再叮嘱晚辈不可失礼。」 叶全章有些疑惑,这位大公子也客气谦卑的过了吧,自己也不过答应棠梨去给他母亲看病,这是因当日在京城,国公府对女儿的照应 ,此去也不过还了人情罢了,哪里能称的上什么恩人,还是大恩人。 棠梨也有些纳闷,虽说知道谢晖是一位谦谦君子,从不因自己出身尊贵而自矜自傲目下无尘,但也不至于对父亲如此吧,要说是因父亲答应自己去京城给他母亲诊病之事,自己本就是个大夫,大夫看病乃天经地义,算什么大恩。 谢晖看出他们父女还有话说,既达成了此行的目的,便不好再打扰,起身告辞,约定明儿来接棠梨去码头,谢府的快船正在那边儿。 虽有些匆忙,棠梨倒也不以为意,自己在岳州都听说了,国公府长房大娘子病的事儿,可想而知病情严重,若非如此,也不会特意让谢晖这个嫡长孙跑来岳州。 谢晖侍母甚孝,他母亲如今病着,心中着急也在情理之中,正说明他一片孝心。 棠梨随父亲送了谢晖出县衙,看着他的马车去远了,父女方回转却并未让棠梨回自己的屋去收拾行李,而是唤他去了书房。 棠梨便知必是为了今日宋府之事,今日在宋府角楼便宜爹也在县城,自然瞒不过去,棠梨还真有些怵头,不是怵头吴长进父子算计自己的事,而是怵头齐王,不知该怎么解释。 要说自己跟齐王并无干系,今儿在宋府岳州的官员可都亲眼看见了,齐王跟自己躲在屏风后,一起观赏了一番男欢女爱。 纵然齐王身份尊贵可也是个男的,自己也尚未出阁,这孤男寡女一块出现在宋府偏僻的角楼已经很让人误会了,再加上还一同躲在了屏风后,看了一出现场版的船戏,若说两人毫无干系,便是棠梨自己都不信。 可要说两人有什么,棠梨又觉实在冤枉,自己去角楼是不想应酬那些女眷躲清静的,谁知道吴长进堂堂一个岳州知府会使出这样下流的手段来算计自己,更不会想到,齐王出现在屏风后,这一切纯属巧合,只是太过巧合了,有些不大好解释。 果然,一进书房叶全章便道:「今儿是怎么回事?怎么你会跟齐王在一处。」 棠梨扶了扶额头:「爹您不是疑心女儿跟齐王有什么吧,女儿再不知轻重,也不会去攀附皇族,今日女儿跟齐王同时出现在角楼,真是撞上的。」 叶全章倒也不是不知女儿的性子,这丫头自小便懒散惯了,不大喜欢拘束,除了对医术其他事上都是漫不经心的,且心思通透明白,纵然是尊贵的皇族,女儿也不屑去攀附,可是今儿自己亲眼所见,齐王对女儿的态度的确不同,甚至可以说暧昧。 虽说自己没见过齐王几回,但多少听过些这位当朝皇叔的事迹,这位齐王殿下年少之时便已成名,文韬武略世所罕见,弱冠之年便领兵平乱,立下赫赫战功,大梁能有如今的太平,真要归功于这位齐王殿下。 出身尊贵,文武全才,又有赫赫战功,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亘古难见,这般人物按理说早已是妻妾成群,偏偏这位齐王如今二十多了依旧孑然一身,他齐王府中据说连个母的都没有,也因此都传说齐王有隐疾在身,故此不近女色。 第14章 虽说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可这位齐王殿下却依旧我行我素,从不理会,加上性子冷,对于上赶着凑过来的女子,丝毫不会客气,所以不近女色之名传的更凶。 可今儿这位不近女色的齐王殿下,不禁跟自己女儿一起藏在屏风后,且为了维护女儿的名声,不惜被人误会,实在与传闻相差甚远,要知道他堂堂齐王殿下来宋府可不是从大门进来的,而是跟个小偷似的,偷偷潜入宋府后宅,这要是传出去可不大好听。 且,他虽未说几句话,可那眼底流露出的情意是无论如何也遮不住的,尤其自己还是当爹的,哪个小子惦记上了自己闺女若是都不知道,岂不是白当爹了吗。 加之叶全章回府途中想起了上回在水寨大营,这位齐王殿下对自己便格外有礼,他一个堂堂亲王,自己不过是个七品知县,这品级身份可是天壤之别,他连眼角都不扫自己一下,方是正理,可他却那般礼遇,若不是看在女儿的面上,怎会如此。 所以,叶全章愈发肯定齐王对自己女儿有意,可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女儿跟齐王本该八竿子也打不着啊,怎会有了这些牵扯,他叫了棠梨来书房,便是想问明白此事顺便探探女儿的心思。 棠梨见便宜爹仍是有些忧色,遂道:「更何况,齐王早有婚约。」 这件事叶全章倒也听说过,是圣祖爷跟老公爷在世时订下了婚事,如今圣祖爷薨逝老公爷也仙去了,婚约更不能改变。 想到此,叶全章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点点头道:「爹并非迂腐之人,也不在乎什么门当户对,只要家世清白,品性良善,与你情投意合便好。」说着想起余星阑道:「爹瞧着那个庆福堂的余大夫便不错。」 棠梨愕然:「爹您可别乱点鸳鸯谱了,我跟余大夫只是一起看诊罢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叶全章颇有些遗憾的道:「这倒可惜了,我瞧他性子极好,人也和气,虽是庆福堂的少东家,举手投足却并无架子,谦逊有礼。」 棠梨:「爹若如此喜欢他,回头认他做干儿子好了。」 叶全章:「胡说,人家可是堂堂庆福堂的少东家。」 棠梨心道,干儿子算什么,余星阑当日还死缠烂打的非要认自己当师傅呢,认了干爹,还长了一辈儿呢。 叶全章不在跟女儿说这些有的没的,正色道:「当日你承了国公府老太君的情,那位大公子也帮过你,已是欠了两份人情,如今大公子又亲来岳州请你,自是不好推脱,势必要去京城走一趟,倒也好,算是还了人情,只是京中人事繁杂,尤其这些世家大族里更是如此,你自己还需小心些。」 棠梨自然知道便宜爹的话中之意,以往便宜爹从未嘱咐过这些,今日说这么多大约是宋府发生的事,让爹有些心有余悸。 莫说便宜爹,便自己如今想来也有些后怕,若自己未瞧出那送茶的侍女不对劲儿,及时作出对策,被吴长进父子算计,下场可想而知,吴长进可不是想成全他那混账儿子,他是想彻底毁了自己,在这个礼教森严的古代,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人玷污已是名节尽毁,且还被众位大人当众发现,除了自杀大约也没第二条路可走了,纵然自杀也不会一了百了,如此丑事,必然会牵连爹娘跟叶府,这吴长进的心思不可谓不歹毒。 且他堂堂一位知府却想出如此卑鄙下流的招数,也足以说明,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这样的人却是岳州知府,棠梨终于明白,为何这么多年,明明该是鱼米之乡富庶的岳州,却三害俱全,百姓苦不堪言,有这样的知府,能活着已是运气。 想到此,不免有些担心便宜爹的处境:「爹,如今清缴水寇在即,您也要小心了。」 叶全章知道女儿的意思:「清缴水寇有齐王殿下跟卫将军,爹不过一个知县,缴寇之事也轮不上爹,爹只管盯着把你那个卫生条例,实施下去,若能避免瘟疫肆虐,便比什么都强了。」 棠梨点点头:「爹若需人手帮忙,可去庆福堂寻余星阑。」 叶全章瞥了女儿一眼:「刚不还说跟人家并无交情,怎么这又让爹去找人家帮忙了。」 棠梨:「爹,这可是两码子事,庆福堂余家乃是数百年的医药世家,不止底蕴丰厚,在前朝数次帮助朝廷,抵御瘟疫,纵观各朝各代,前朝是瘟疫爆发最少的,虽不能说都是余家之功,但庆福堂绝对功不可没,对于防治应对瘟疫,绝非其他药号能比,且余家那位老东家,我曾在京城见过一面,慈悲为怀,济世天下,仁心仁术,余星阑也颇有其祖之风,爹若寻他帮忙,应不会推辞,对了,我这里还有一面庆福堂的玉牌,爹可持此玉牌去庆福堂。」说着唤了甘草来,让她回屋去拿玉牌。 不大会儿功夫,甘草拿了两个牌过来:「小姐,匣子里有两块,奴婢都拿过来了,您看是哪一块。」 棠梨摇了摇头:「都说是玉牌了,另外这块是玉牌吗?」 第15章 甘草挠挠头嘿嘿一乐:「奴婢只听见小姐说要牌子了,没主意是玉牌还是木头牌,那是这块了,木头的奴婢拿回去收起来。」说着把玉牌递给棠梨,自己拿着木头的便要放回去。 叶全章却道:「且慢,把你手里的这块给我看看。」 甘草虽有些纳闷,却仍把木牌递了过去,叶全章接过看了又看不禁道:「这木牌瞧着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了,到是在何处见过呢?」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所以然来,只得问棠梨:「这木牌是从何处得来?」 棠梨:「在安州的时候,鱼市街那个卖鱼的李老伯送的,当日我治好了他妻子的病,李老伯便非要把这木牌送与我,推辞无果只得收下。」 李老伯?叶全章仍是未想出来在哪儿见过。便道:「这玉牌先放在这儿吧,我好好想想。」 这玉牌当日本是推辞不过才收的,纵然收了,却一直放在匣子里,便宜爹说见过,兴许就有些用处,便点头:「您收着吧,放我哪儿也没用。」 棠梨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回了屋洗漱完毕换了寝衣躺在炕上却并无睡意,干脆起来,推开窗子,顿时倾入满窗的月光。 棠梨在窗下坐了下来,已是春天,虽是夜里,却也并不觉的冷,便那夜风也和煦起来,拂在脸上很是舒服,随着徐徐夜风,仿似飘来一阵花香,这花香若有若无,棠梨仔细分辨了一下,也未分辨出是什么花的香气,想来是傻婆婆种的什么药草,傻婆婆喜欢捣鼓这些,如今岳州气候温暖,更为适宜,便把后衙各个院子,空着的地方,都种上了药草,带着傻姑每天都忙的不亦乐乎。 想到此,棠梨不禁摇头失笑,有时候她真觉人傻一些更好,人傻一些,头脑简单一些,能活的更快活,太聪明了,心思太多,烦恼也便多了。 提起烦恼,棠了不免想起了齐王,虽今日在书房安抚了爹,可她自己却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跟齐王之间不会如此简单,有什么东西仿佛已经悄然变了,甚至,此次进京诊病,棠梨都觉没准跟齐王有什么干系。 翌日一早,棠梨便随谢晖登船北上往京城而去,谢晖出身世家,文采卓绝,风雅谦逊,兴趣广泛,对于岐黄之术也有涉猎,又与棠梨颇为投缘,故此这一路行来说说笑笑倒不觉无聊,且如今正值初春,柳丝轻软春水逶迤,赏不尽的绮丽春景,且身边还有谢晖这么一位多才多艺的风雅公子,时不时抚琴弄萧,若非清楚此行是进京看诊,棠梨自己都觉是游山玩水了,且是高配高品质的游山玩水。 一时琴声停歇,棠梨方回神,谢晖抬头看向棠梨:「刚想什么呢?」 当着抚琴之人走神,还被人家看了出来,多少有些不妥,好在抚琴的人是谢晖,他性子温和,不会跟自己计较这些,便道:「对不住了,你如此好的琴艺,今日却是对牛弹琴了。」 谢晖忍不住笑了:「偏偏我就喜欢对着牛弹,其奈我何。」 棠梨也不禁笑了:「那作为牛的我当深感荣幸。」 谢晖:「这些东西不过是消遣之物罢了,你瞧那些百姓不懂这些,只一家人守在一起,一样过得快活自在。」 棠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此处水流平缓,船行的也慢了许多,能更清楚的瞧见岸上的风景,有捣衣的妇人,也有挑担叫卖的小贩,也有正准备下水捕鱼的船家,还有总着角的孩童,扯着一只风筝撒欢一般的跑,却不妨跑的太急,脚下绊了一下,摔在地上,手里的线扯断了,风筝失了束缚飞上了天,那孩子哇的哭了起来,捣衣的妇人忙丢下石锤,跑了过去,扶起孩子,拍了拍身上的土,拉着抽抽搭搭的孩子往不远处的风筝摊去了,买了个新风筝,那孩子顿时破涕而笑。 棠梨莞尔,小孩子总是比较容易满足,一个风筝就能喜笑颜开,只是有些奇怪,谢晖竟然能有这样的感叹,不禁疑惑的看向他。 却听谢晖继续道:「想来你也听说过,我本还有个妹妹的,不是上回你见的那个,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棠梨心道,谢晖所说的便是齐王那位未过门的正妃吧,刚落生便跟皇家订了婚约的那位国公府的长房嫡女,本来天生的王妃命,谁知运道有些不济,没两年就走失了,至今也无音讯。 便点点头:「略有耳闻。」 谢晖:「母亲怀着阿芙的时候生了一场病,因孕中失于调养,阿芙一落生便不大康健,也不似旁的孩子一样,可以出去玩耍,我便时常淘弄些玩意拿去哄她,那日我在外面寻了个扎风筝的人家 ,扎了一个大蝴蝶的风筝,想阿芙一贯最喜欢蝴蝶,便兴匆匆的拿去给她,想着,她便不能出去放,瞧着也欢喜,只可惜她并未瞧见。」说着俊脸上染上一层黯然。 想来阿芙便是他那个妹妹吧,他这般神色不用想也知道,必是他拿着风筝回去,他妹妹却已经走失不见了。 第16章 有时想想,棠梨真觉生在这样的世家大族未必便是好事,正是因为随着身份地位附带的东西,太诱人,才会有人惦记,并使尽阴谋手段去算计。 不用想也知道,一个国公府这样的世族大家的嫡出小姐,若非有人暗里算计,精心布局,怎会无故走失,且内宅中的算计龌龊,有时候真让人齿冷,这位大小姐也只能说运气实在差了些。 正想着,却听谢晖道:「棠姑娘可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棠梨愣了愣抬头看向谢晖,不明白他好端端的怎么问起了此事,小时候的事棠梨哪会记得,她自己都是半截穿过来的,好在那时候年纪小,虽行为举止有些变化,大人也不会往别处想,只当是她病了一场的缘故,至于小时候什么样儿,并非不记得而是根本不知道,她记忆里的童年皆是前世的事,说出来,只怕这位大公子以为自己胡说呢。 只是,他这般问了,却不能不答,略想了想道:「大约七岁的时候,我病了一场,大约病的有些重,后来虽病好了,七岁以前的事便不大记得了。」 谢晖:「一丁点儿都不记得了吗?」 棠梨点点头:「一丁点儿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跟爹娘来安州之后的事情吗。」 谢晖的神情颇有些遗憾:「这倒可惜了。」 棠梨摇头:「不过是小时候淘气的事罢了,如今我都长大了,也过得很好,想不起来也无妨。」 谢晖也笑了点点头:「倒也是,你如今这般很好。」 棠梨不想继续绕在这个话题上,便道:「令堂的病是个什么境况?大公子不若先跟我说说,我也好有些准备。」 谢晖:「若说母亲这病也有好些年了,刚说了怀阿芙的时候,病了一场,月子里又生了气,调养了几年刚见了些起色,阿芙便走失了,自阿芙走失母亲便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一年之久方能下榻,却一直不见大好,太医名医不知请了多少,都说是郁结于心,若母亲自己想不开,便吃再多的药也没用。」 棠梨点点头,这倒是,她记得上次在国公府见过的那位跋扈的谢灵菡,瞧年纪跟谢晖的那位亲妹妹差不多少,国公府这位长房的大娘子出身顾氏,必然心高气傲,既她所出的嫡女跟小妾的庶女年纪一般,想来是在她怀孕之时,丈夫纳妾,且从那个跋扈的谢灵菡,便不能猜出她娘是个什么货色,孕妇本来就敏感,偏又遇到丈夫纳妾,还弄了这么一个狐媚子不知礼数的妾侍,心中郁结难遣,不病才奇怪,后来又遭受了女儿走失不见的打击,自然是病上加病,若非心存找回女儿的希望,估摸都撑不了这么多年。 想到此,抬头却对上谢晖的目光,自从这次在岳州见面,这位大公子总是用这种似有万语千言却无从说起的目光看着自己,很有些奇怪。 大约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奇怪,谢晖收回目光,略低头,抚弄了一下琴弦,顿时一串泠泠之声,从他修长的指尖滑出,便只这么随意一拨也极是悦耳。 抬起手道:「母亲见到棠姑娘,应很欢喜。」 棠梨以为他说的是自己的医术,遂道:「大公子尽管放心,棠梨必尽全力医治令堂。」 谢晖却并未道谢,点点头:「没准母亲见到你,病就好了也不一定。」 棠梨摇头失笑:「怎么可能,我是大夫又不是神仙,若想治病还需用药才行。」 谢晖笑了笑并未再说什么。 说话不过几日,便到了,棠梨此次进京乃是匆忙成行,想着看了诊便回转岳州,便只带了梅婆婆,甘草本缠着要来,让梅婆婆数落了两句,只得作罢。 虽只带了梅婆婆一人,但船上却有好好几个使唤婆子,这一路行来倒是分外妥帖周到。 棠梨已然收拾妥当,等着船泊停靠岸,忽见码头上一字排开十几辆马车,丫鬟仆妇小厮管事的有几十人之多,虽人多却并不吵闹,极有规矩,那马车也都是翠玉华盖,一看便非寻常人家能有。 棠梨暗道莫非今日来了什么了不得大人物? 正想着,便听梅婆婆低声道:「是国公府的马车。」 棠梨一愣,随即释然,原来是接谢晖这位大公子的,只不过若是接大公子,应该管家来吧,便有主子来,也该是同辈的兄弟,可这码头上的阵仗瞧着像是来了女眷。 她记得谢晖好像是个跟顾家订了亲事,却尚未成礼,那位顾家姑娘想必不会来接自己的未婚夫吧,难道是那个谢灵菡? 棠梨都不信,那个谢灵菡刁蛮任性,且瞧着极怕谢晖,躲还来不及呢,那还有往前凑着找不自在的理儿。 不是妻子不是妹子,还能是谁?棠梨真猜不出了,却听梅婆婆低声道:「是顾大娘子的马车,马车旁边的那个顾婆子是大娘子身边的管事妈妈,我曾见过几回,她自来不离主子左右的。」 棠梨一惊,心道,不说这位大娘子病的厉害吗,若非如此,谢晖也不会大老远跑到岳州去请自己啊,怎么如今却能来码头接人了,此事当真让人想不通。 第17章 纳闷的功夫儿已经放好了连桥,棠梨扶着梅婆婆的手走了过去,一上岸便瞧见当头那个穿着颇体面的婆子几步上前:「老奴给姑娘请安,姑娘一路辛苦。」 这婆子面容可亲,只是神情有些过于激动,棠梨一时有些不大适应:「妈妈不必多礼。」 那婆子却上下打量棠梨一遭道:「像,真像,越瞧越像。」 棠梨给这婆子一连几声像真像的说的越发糊涂,忍不住问了句:「像什么?」 那婆子却并未答话,后面的车门开了有个颇激动地声音道:「快,让我瞧瞧。」 棠梨愣神的功夫,已被那顾妈妈扶着送到了车前,车厢里歪着一位贵妇,容颜端丽,身姿纤弱,虽上了妆却仍透出遮不住的病气,不过目光却异常的亮,这种亮甚至驱走了些许凝结在她眉心的沉沉郁色 ,使的她整个人看起来颇有精神。 上次进京虽常去国公府走动,可这位大娘子却一直病着,闭门不出,便是老太君的寿宴也并未出席,所以棠梨并未见过这位大娘子,今日算头一回见。 这一见却莫名有些说不出道不名的感觉,眼眶莫名有些酸意,略稳了稳心神,便要蹲身行礼,只是这礼并未行下去,便被那贵妇人拉住了手:「上车来,让我好好瞧瞧。」 旁边两个婆子扶着棠梨上了车,一上车,那妇人便拉着棠梨坐了下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许久,那一双白皙却枯瘦的手,颤抖着划过她的头发眉毛,眼睛,鼻子,嘴,半晌方放下来道:「这些年……」说了三个字便仿佛噎住,再也说不出旁的来了。 车外的谢晖道:「虽开了春这码头上仍有些凉,母亲还病着,不宜在此久留,不若先回府,如今阿芙就在您跟前儿,往后的日子长着呢,有多少话不能说。」 那贵妇抹了抹眼泪:「是了,倒是我糊涂了,这一路上舟车劳顿,还是快些回府才是。」顾婆子把车门关上。 谢晖方吩咐了一声,车队行了起来。 纵然再傻,此时也能猜出大概了,为何谢晖不远千里跑去岳州请自己,根本不是为了他母亲看病,而是把自己当成了他走失多年的妹子了。 棠梨忽觉有些荒谬,她虽早知自己并非便宜爹跟娘的亲女儿,却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跟国公府这样世家大族扯上干系。 更何况,这境况岂止是扯上了点儿干系,虽常听人提起这位国公府走失的大小姐,却万万想不到,会是自己啊。 怪不得谢晖前几天一个劲儿问自己还记不记得小时的事呢,还跟自己说了那么一大篇兄妹情深的故事,原来是把自己当成他妹子了。 可自己怎会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呢,根本八竿子也打不着啊,想到此开口道:「夫人思女心切,郁结生疾,缠绵多年不愈,此是心病虽不好医却非不可医,夫人安心,棠梨必竭尽所能,医好夫人之疾。」 顾大娘子愣了愣,刚要说什么,旁边的顾婆子忙道:「大娘子,事到如今也不用急在一时了,且先回府再说吧。」 那夫人叹了口气:「是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虽如此说,手却未放开,始终紧紧抓着棠梨的手,仿佛生怕一松开,人就不见了一般。 棠梨也不知该说什么,从心里她觉得此时很有些荒谬,却也明白堂堂国公府断不会胡乱认亲,更何况还是亲女儿,必然是有根据了,可是什么根据呢,一般这种失散多年认回来的戏码就没听说过凭长相的,更何况虽这位顾妈妈言之凿凿说自己跟她家大娘子未出阁之时如何如何像,却也只是她自己说罢了,再说,世上的人有千千万,长得有些像也并不一定就是母女。 所以长相并不靠谱,得有确切的根据,像那些故事里讲的胎记啦,玉佩,长命锁一类的,长命锁,棠梨忽然想起什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前,莫非是这个长命锁。 她还记得梅婆婆曾说自己这把长命锁并非寻常市面上能见的东西,便宜娘也是屡次叮嘱自己不能弄丢了,这次来京之前,便宜娘还特意检查了一遍,看自己是不是戴着呢。 难道是因为这把长命锁,不,怎么可能,这长命锁乃是自己贴身之物,从未视于外人,国公府又是如何知道的,并由此确定自己便是那个走失多年的大小姐。 棠梨百思不得其解,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到了国公府,却并未声张,而是从侧门进去,换了软轿再至内宅,这位大娘子病体未愈又强撑着病体乘车去码头累了一场,回来便有些撑不住了,靠在炕上脸色颇有些难看。 旁边的顾妈妈急忙从炕边儿的匣子里,拿出一个药丸子来,用温水化开,便要服侍着大娘子吃药,棠梨却道:「且慢。」 那顾妈妈一愣,疑惑的看向棠梨。 棠梨道:「我可否看看这药?」 大娘子目光柔和,点点头,顾妈妈把药盏递了过来,棠梨接过,放在鼻下闻了闻:「可有药方?」 第18章 顾妈妈摇头:「这是侯寻一位有道高僧为大娘子配的灵药,姑娘不知,先头未服药时,大娘子连榻都起不来的,如今却好了很多,人也有精神了,因是千金难求的灵丹妙药,故此并无配方。」 顾妈妈何等人,一见棠梨的神色脸色便是一变:「这药可是不妥?」 棠梨暗暗冷笑,岂止是不妥,是大大的不妥,这哪里是什么治病的灵丹,分明就是催命的毒丸,不过也难为这人费尽心机,竟然能找到这个来入药。 只是这顾婆婆刚说了这灵丹乃是侯爷寻一位高僧所配,这侯爷自是指的国公府如今的家主了,也就是这位大娘子的夫君,谢晖的亲爹。 自己若直接说这灵丹有问题,只怕不妥,更何况大娘子如今服用之后,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人家可是夫妻,总不会宁可相信自己一个外人也不信自己的丈夫吧。 想到此,便有些犹豫,是不是该说出来,正想着,便听大娘子道:「你莫怕,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大娘子声音跟她的神色一般柔和,目光中是坚定的信任,棠梨忽有些惭愧起来,自己如今是怎么了,在这个世界待的久了,竟忘了自己是个大夫了吗,做大夫首要便是医德,如此干系性命之事,岂能隐瞒。 更何况,眼前这位温柔可亲的妇人,极大可能还是自己这副身体的娘亲,若果真如此,自己若隐瞒这药的害处,岂非是害了自己的母亲。 想到此脸色肃然,开口道:「不瞒大娘子,若我所料不错,这并非治病的灵丹,之所以大娘子服用之后感觉精神好转,是因这药里加了一味阿芙蓉。」 旁边的谢晖却脸色大变:「你是说这药里有阿芙蓉?怎么会?」 大娘子见儿子脸色不对,忙道:「阿芙蓉是药吗,晖儿知道?」 谢晖:「母亲这阿芙蓉盛产于南燕之地,虽也算药材却不可久服。」 大娘子:「若久服会如何?」 谢晖看了棠梨一眼:「久服便会成瘾,一旦成了瘾便再难戒掉,我曾见过一个例子,成瘾之后若不再服用,便会失去理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大娘子听了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比这冷汗更让她觉得森然的,是拿这灵丹给自己的人,竟是自己的丈夫。 正说到此处,忽听外头有囔囔靴声,接着便听一个温和的声音道:「怎么都在外面守着,大娘子病着,跟前儿少人了伺候怎么成,愈发的没规矩了。」说到后面一句,先时的温和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严厉威慑,一听便是久居高位之人。 那些婆子想是颇惧这位家主不敢辩驳,只是一叠声的认错。 大娘子眼中瞬间翻腾起似恨似怨的复杂情绪,却扫过棠梨的时候,归于平静,神色也恢复了平和开口道:「是我嫌她们在跟前儿乱,都遣了出去,你怪她们做甚?」 外面的人顿了顿道:「既是大娘子给你们说情,今日之事权且记下,日后服侍主子若不尽心,一并重罚,下去吧。」 那些人谢了主子不罚之恩,接着蜀锦平针绣如意牡丹的帘子打起,进来一位头戴冠冕身穿紫袍的中年男子,大约是刚从朝堂下来还未来得及换衣裳,谢家是以战功显赫,而自老公爷之下除了袭的爵位,却并不再入武职而是做了文官,而这位谢候也极为斯文,五官气质,谢晖真是像足了其父,且这位谢候保养得当,身姿修长并未有中年男人发福的迹象,跟谢晖站在一处,不像父子,倒像兄弟,完全可以相像出当年这位谢候风华正茂之时的风姿。 谢伯渊一进来瞧见棠梨方知有客,微微一愣道:「这位是?」 谢晖刚要说话,大娘子已先一步开口:「这是晖儿从岳州请来的叶神医。」 谢伯渊打量棠梨两眼,大约是见棠梨年纪太小不像个大夫,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并未发作,而是道:「吃了那灵丹不是觉得好多了吗,怎么又请大夫?可是那灵丹吃完了,不妨事,回头我再去庙里走一趟便是。」 大娘子:「你公务繁忙,我不能为你分忧也就罢了,还要累你四处求医问药,着实为难你了。」 谢伯渊:「大娘子此话从何说起,你我是夫妻,本不分你我,我说什么为难,只是你病的年头长了些,只怕寻常大夫不能医治,若你吃着这灵丹有用,不若选个日子,我陪你去庙里走一趟,一是求药二来也拜拜菩萨,那观音庙极灵验,说不准你这一拜病就好了,比寻什么神医太医的都强。」 这话当着棠梨说可实在有些不客气,就差直接指着棠梨的鼻子说,你是庸医,赶紧滚蛋。 棠梨在心里苦笑,要不是谢晖大老远跑去岳州,自己也不想折腾这一趟啊,如今倒好,辛苦不说,还讨嫌了。 谢晖看了棠梨一眼:「父亲,棠姑娘当日曾治好二皇子,医术精湛,有口皆碑,并非那些寻常大夫可比。」 第19章 二皇子?谢伯渊微微一愣,当日虽自己并不在场却也是听说了的,都说叶家出了小丫头,医术高明的紧 ,不管什么疑难杂症,只请了她来,便能药到病除,老将军的旧伤,听说也是她治好的,弄得如今老将军逢人便夸这丫头的医术,连带的还要骂几遍太医院那帮庸医。 以至于,即便这丫头不在京中,却也是颇有名声,刚见这么个十六七的小丫头,一是觉得荒唐,倒忘了这茬儿。 遂道:「不知是叶大夫,倒是本侯失礼了。」 棠梨:「侯爷客气了。」 谢伯渊一个侯爷能说句失礼已算降尊纡贵,见棠梨识相也便不再看她,却扫过棠梨刚搁在炕桌上的药盏摇了摇头,不禁道:「怎么今儿未用药,怎么越发成了孩子。」说着伸手拿了药盏,舀了一匙送到大娘子唇边:「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得了。」语气温柔如水,像是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若不是知道这药里有什么,看见这样的情景,棠梨必会以为这是一对情深义重的恩爱夫妻,可一想到这药里的东西,再看这位谢候温柔如水的态度,棠梨便觉从后脊梁升起一股寒意。 她这个旁观者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大娘子又当如何了。 大娘子看了丈夫良久,张开了嘴要吃那药,谢晖心中一急忙道:「不能吃。」 谢伯渊愣了一下,侧头看向儿子:「为何不能吃?」 谢晖是情急之下喊出来的,以前不知也就罢了 ,如今既知这药里有阿芙蓉那样的东西,如何还能让母亲服用,这不等于害了母亲吗。 只是如今这灵丹的来处还未查清,不能说明,却又要跟父亲解释为何不让母亲服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一张俊脸有些窘迫发红 ,下意识看向棠梨,期望棠梨能帮他解围。 棠梨倒也不负所望,开口道:「回侯爷话,刚这药化开,我闻了闻,里面用了人参,人参虽补却是热性,大娘子心火郁结,便病了多年中气亏虚,也只能用温补之法徐徐图之,人参万万用不得,若用了不仅不能治病,反倒适得其反,加重病情。」 谢伯渊:「若是如此,为何大娘子前头服用了几次便觉精神大好。」 棠梨:「精神好乃是一时之力,正如那强弩之末,如此一病只图一是起效,却并不能除根,待日后再发作起来,便会更重。」 谢伯渊:「依你的意思,大娘子这病该如何医治?」 棠梨:「大娘子这病起于心,病根儿在心,自然要从根上治方能见效。」 谢伯渊听了却冷笑了一声:「你这话说了等于未说,大娘子这病起因如何,想来这京城之中早已无人不知,当日那位庆福堂的余老东家来了也是如此说,可我家大娘子这心病又如何能医的好。」 棠梨缄默无语,这位谢候瞧着温文儒雅一派温柔,说出的话来可是丝毫也不客气,可观此人并不像这般秉性之人,莫不是关心则乱。 大娘子颇为不满:「人家也没说错,病因病根的确如此,侯爷急什么?」 谢伯渊方意识到自己这般年纪,对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如此咄咄逼人,着实有些不妥,便咳嗽了一声以缓解尴尬。 棠梨倒是并未生气,她是大夫,怎么极品的病人家属没遇到过,一开始或许还会觉得委屈,可日子久了便习惯了,也能理解,病人家属如此也是心中着急,担心家人。 而从这位谢候的表现来看,棠梨倒是略打消了一些疑心,或许这位侯爷并不知药里有什么,只是担心妻子的病,特意求了灵丹回来,至于这灵丹里有什么东西,他又如何能知道。 这一对夫妻明明彼此有情却隔着一层什么,以至离心,想必是有什么误会,而这误会十有八九跟那位谢灵菡的母亲有关。 想到此,棠梨道:「敢问侯爷,这灵丹侯爷是从何处而得?」 谢伯渊道:「城南的观音庙中,听说那观音庙有位得道高僧,炼出的灵丹可治百病,想到大娘子的病,便去求了一些,服用后果然有效。」 谢伯渊话音刚落,大娘子却忽道:「听说,听谁说的?」 谢伯渊脸色一滞:「你管哪听来的做甚,求了来能治病不就好了。」 大娘子却冷哼了一声:「治病?怕是吃了你这灵丹,治不好病,反倒要了我这条命,正好如了西院那母女的意吧。」 谢伯渊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话,这药是我去庙里求来的又关她什么事?况且,不过是有一味人参不大妥当罢了,怎么在你这儿就成要命的毒药了,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 大娘子也恼怒起来:「谁也不能趴谁心里看去,如何知道按了什么心。」 谢伯渊蹭的站了起来,显然已是怒气勃然,脸色铁青的看了妻子半晌,终是一语不发拂袖而去。 棠梨有些发傻,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先头本来还猜测是内宅妻妾争宠的手段,可怎么一转眼就成了夫妻吵架了。 第20章 刚那位拂袖而去的谢候跟这位大娘子,分明就是一对冤家,说不了两句话就要吵起来,这样无法沟通,误会怎可能解得开,夫妻关系能好了才奇怪。 根本不用那位姨娘挑拨,这两人已经闹成了乌眼鸡,两口子也不管场合地点便吵了起来,让自己这个外人走也不是留也不妥,实在尴尬。 大娘子大约缓了过来,拉了棠梨的手道:「你别怕,我这病也不是一朝两日能治好的,你这一路舟车劳顿想必累的紧了,我已让顾妈妈收拾了旁边的院子,备了热汤,你先去泡个热水澡,睡一觉,明日再说。」 棠梨点点头:「那就多谢大娘子了。」 大娘子脸色有些暗淡:「在这里客气什么。」 棠梨略想了想,从自己的药箱子里拿出个白瓷瓶来:「这是我配的药,有镇定安神之效,大娘子睡前服用一粒,应能得一夜好眠。」 大娘子仿佛颇为感动:「到底是姑娘好,知道疼人,比小子强多了。」说着还半真半假的白了旁边的谢晖一眼。 谢晖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 大娘子:「就知道傻笑,你妹妹累了,还不带她去歇着。」 谢晖应了一声,跟棠梨告辞出来,沿着抄手游廊穿过廊角的腰子门,便是一个小跨院,院子虽不大,却收拾的极用心,有假山有流水,一丛丛绿油油的藤蔓搭在那假山石洞上丝丝缕缕垂挂下来,似一帘瀑布,上面星星点点开了黄色的小花,飘来阵阵幽淡的清香,芬芳馥郁。 正对着门廊是三间正房,两侧有厢房,无论景致摆设都极为用心,只是棠梨仍觉有些奇怪,这院子瞧着并非临时收拾的,倒像是特意给什么人留着的一般。 抬头瞧见正屋前有块扁上面写着,芙园,联系船上谢晖跟自己提起的他那个走失的亲妹子,棠梨便明白了,这里想必是那个阿芙的院子,因这位大小姐走失的时候年纪尚小,才会安置在亲娘身边,且这院子也不大。 自从进到这里棠梨的感觉便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模模糊糊像是曾经来过这里,难道是这身体的自我意识,还有小时的一些记忆。 谢晖打量她半晌道:「你是不是知道了?」 棠梨微微叹了口气:「大公子,都到这会儿了,我若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就该看看脑子去了。」 谢晖有些不好意思:「在岳州的时候,我怕直接说出来,你觉得荒唐,便不会来了。」 棠梨看向他:「大公子恕我直言,你怎么知道我是你的妹妹,这认亲总的有个凭据吧。」 谢晖:「自是有凭据的,就是这个。」说着伸手探到自己领口里,把挂在胸前的一块如意金锁拽了出来。 一见那个跟自己这个一模一样的如意金锁,棠梨便明白了,却仍不解的道:「可是你们又怎知这金锁在我身上?」 谢晖大约真把她当成亲妹妹了,颇有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说到这个,我还要问你,这如意金锁乃是贴身之物,如何会在齐王手上,当时他拿过来的时候,我真吓了一跳。」 棠梨忍不住要夸自己铁口直断了,就猜着这件事跟齐王脱不开干系,果然让自己猜着了,如今看来岂止是跟他有关,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幕后推动的,如此,他之前的种种暧昧跟笃定便能解释的通了,尤其那日在宋府的角楼上,他那句来日方长。 他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自己既是这国公府走失的大小姐,也便是他订下婚约的人,这婚约是圣祖跟老公爷亲口所订,只要大梁还在,这婚约便在,齐王很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揭开此事,谢晖这才远赴岳州请自己前来,说是为母诊病,其实是认亲。 只不过这认亲之路有些曲折罢了,正想着便听谢晖道:「今日之事你莫在意,母亲跟父亲一贯如此,见了面便吵,都吵了十几年了,再有,今日母亲在父亲跟前儿未说……」 棠梨不等他说完,便道:「我知道,大娘子是不想有人害我。」 谢晖:「当年你忽然不见,实在蹊跷,查到如今也未查出端倪来,如今这灵丹又有问题,怕是这幕后之人所为,母亲是想趁次机会揪出这个幕后黑手。 棠梨暗暗点头,这位大娘子到底是出身顾氏,并非草包,隐忍多年为的不就是揪出在后面做手脚之人,可惜这么多年,没有动静,也就耗了这么多年,如今好容易这位再次出手,岂能放过。 至于隐瞒谢候,原因也不难猜,大娘子必然猜测这些事是谢灵菡的母亲,那位兰姨娘做的,想到此,不禁道:「之前他们也是这么吵吗?」 谢晖明白棠梨的意思,摇摇头:「父亲跟母亲是自小便认识青梅竹马,情份也旁人亲厚,父亲纳妾之前,他们感情极好,后来父亲纳了兰姨娘进来,便时时争吵。」 棠梨:「侯爷对那位兰姨娘可好?」 第21章 谢晖摇摇头:「从未见父亲在兰姨娘房中留宿,以前是在母亲这里,后来他们吵得厉害,父亲便搬去了书房。」 棠梨:「这么说侯爷并不喜欢那位兰姨娘,为何又要纳她为妾平白给大娘子添堵呢。」 谢晖:「这些事我倒是耳闻了一些,父亲有此去城外巡视庄子,却赶上大雨,便在庄子上歇了一宿,过了数月,那庄头管事便带了个有孕的女子过来,她是那庄头的女儿,在府里哭天抹泪寻死觅活的让老太君做主。 父亲才不得已纳了她进府,生下了灵菡 。 棠梨心里叹息,还真是毫无新意,不用想也知那庄头必是早就想攀附家主,趁着侯爷因大约耽搁在庄子上,便动起了歪主意,不管是喝多了酒还是下了药,总之是成事了,且他闺女还异常争气的怀上了,然后这庄头又刻意隐瞒了数月,直到闺女的肚子月份大了,才带着来国公府闹,国公府不是那些贫民小户,最在意体面,这样的丑事自然能捂就捂,让侯爷纳了她进府,息事宁人,好过闹得沸沸扬扬。 可大娘子孕期竟然发现丈夫出轨不说,还把怀了野种的女人纳进府当了小妾,若以往两人感情不好也还罢了,偏偏两人之前极好,这夫妻感情好,自然便容不下别人,加之那兰姨娘也生了个跟自己女儿只差几个月的女儿,以大娘子刚强的性子,能忍得住才怪,忍不住也不能去发落那个兰姨娘,便只得跟丈夫吵,见了面便吵,没一天消停的时候,后来亲闺女又莫名其妙没了,大娘子伤上加伤,便一病不起了。 棠梨又道:「国公府论说也不是那些寻常的寒门小户,大小姐身边伺候的人就得不少吧,这么多人都看不住个小孩子,竟然走失了?」 谢晖:「这事说起来也蹊跷,赶上那年正月十五灯节儿,热闹的紧,父亲联系阿芙身子弱,平日不大出门,便想抱着她去外头看灯,父亲亲自抱着,阿芙身边的婆子丫头们便都没带,只带了一个乳母,还有灵菡,去了街上,碰巧遇到了朝中同僚,便把阿芙交给旁边的乳母,寒暄几句,可就这会儿功夫,那乳母跟阿芙便都不见了,父亲急的不行,惊动了官府四处寻找,却连人影都不见,连着找了数月都未找到,因跟皇家有婚约,不好说是乳母拐带,便对外说不慎走失了。」 棠梨:「能到国公府来当乳母,想必不是无名无姓之人吧。」 谢晖:「的确,可那乳母却是母亲娘家的亲戚,虽说有些远,论起辈分来,我还要叫她一声表姨呢,这位表姨命不好,丈夫犯了事,砍了脑袋,那时已经怀了身孕,因见她可怜,加之手脚利落,做事底细周到,便让她来当了阿芙的乳母,一个是好歹是亲戚,总比外人强些,二一个她心细,阿芙身子不好,也能照顾的更好,谁曾想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棠梨:「这件事太过蹊跷,她受大娘子恩德本该报答好好照顾你妹妹,却行此恶事抱走了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却仍铤而走险,只能说她得到的好处值得她如此,想必她那个儿子也没了吧。」 谢晖点头:「你还真是比刑部审案子的还厉害,你怎知她儿子没了?」 棠梨:「这还用说吗,俗话说虎毒不食子,畜生都知道护着自己的崽儿,做人的难道还不如畜生吗,便这位乳母心思再阴毒,也不会丢下自己的儿子,既是跑路了自然要带上自己的儿子,只要找到这母子二人,谁在后面使的阴招也便一清二楚了。」 谢晖长长叹了口气:「这些年天南海北的一直再找,可就算用尽我国公府的力量,也未寻到一点儿消息,有时候我想或许那母子俩是不是跑去了南燕,父亲为此还请命跟着平叛大军去了一趟南燕,为的便是找人,终究一无所获。」 说着看向棠梨:「可惜你病了一场,不记得小时的事了,要不然问问你不就知道了。」 棠梨忍不住翻了白眼:「敢问谢大公子,令妹走失之时芳龄几何?」 谢晖:「五岁。」 棠梨:「你指望一个五岁的病弱非常的孩子能记住什么?便能记住,如今已过了十几年,也早忘了。」 谢晖:「是我糊涂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把你找回来了,阿芙,你能回家来真好。」 阿芙?自己真是这国公府的大小姐吗,亦或是齐王搞得鬼,从见了那位大娘子,棠梨便有些疑心,自己未记错的话,这位顾大娘子跟那位太后是姊妹,也就是说,是齐王殿下的亲姨,国公府走失的长房嫡女,也是齐王未过门的王妃。豆.豆.网。 齐王曾多次试图退掉婚约而未能如愿,无计可施之下,干脆出此下策,让自己顶了这名头?而他如此做的原因,也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的确对自己有意。 事到如今,若棠梨还觉齐王对自己并无他意,实在有些自欺欺人了,且不说宋府角楼上他的态度言语,便回想之前,两人的接触,也是很暧昧的。 第22章 也正因如此,当初在京城的时候,才有自己跟他的传言,且惊动了太后特意召了自己进宫,更不消说在岳州他做的那些事。 棠梨忽然发现,其实很多事情是被自己刻意忽略的,之所以忽略,是没想过自己跟齐王会有什么发展,却没想到,他如此执着。 执着到把他未婚妻的名头按在了自己身上。只不过这些念头只是想想罢了,棠梨其实明白,国公府这样的世家大族,是绝不会胡乱认女儿的,且那个如意金锁的确是自己从小戴在身上的,更何况自己也很清楚,便宜娘不曾生育,自己是他们的养女。 便身世可以杜撰,但这枚如意金锁却做不得假,之所以国公府知道此事,应该是上次在观潮阁给齐王行针的时不慎把金锁落下了,而自己这枚金锁,梅婆婆也曾说过,不似市面上能见之物,梅婆婆既能看出,齐王如何看不出,便让人查了查,一查之下方知出自国公府。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才有谢大公子不远千里远赴越州请自己进京看诊。 这些事都是他安排的,至于他的目的也不用猜了,自己的身世揭破,必然要认祖归宗,走失十几年的国公府长房嫡女回归,这桩国公府跟皇家订下的婚约也便有了着落。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娶自己的,棠梨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儿让他如此中意了,仔细回想两人之间,从第一次见面貌似便不大愉快,后来虽有所缓和,可也远远达不到非君不娶的程度,事实上,棠梨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如今自己摇身一变成了他板上钉钉的未婚妻,真有些不适应。 谢晖见她出神,忍不住道:「阿芙可是在想齐王?」 棠梨回神看向他:「想他做什么?」 谢晖:「你莫不是忘了,你跟他自小便定了婚约的,说起来,之前在京里虽听过一些传言,却并未当真,一是见过你之后,觉得以你这样的性子是不屑于攀附什么权贵皇族的,二一个齐王一贯不近女色,如今想来,倒是我想错了,即便你不屑攀附皇族,可架不住有心人惦记,倒也是巧,让齐王发现了你的金锁,那日齐王来府跟母亲说起此事之时,我方明白为何当日一见你便觉格外亲近,原来你我竟是兄妹,能找到你真多亏了齐王。」 棠梨:「他倒真闲在,还有空管这些事。」 谢晖颇有些不解:「听你的语气,好像对他颇有成见,却是为何?」 棠梨:「他堂堂齐王殿下,我敢对他有什么成见。」 谢晖端详她半晌道:「怎么,你们吵架了?」 棠梨奇怪的道:「我跟他统共也没见过几回,说相熟尚且牵强,又怎么吵架?」 谢晖愣了愣:「不熟?怎么可能,他那日在母亲跟前儿可是说的清楚明白。」 棠梨:「他,他说了什么?」 谢晖:「他说与你两情相悦,想尽快迎娶。」 棠梨愕然,倒是真没想到,那个冷的跟块冰似的男人,脸皮厚起来简直堪比城墙,自己跟他统共也没说过多少话吧,怎么就两情相悦了。 愕然之后,棠梨忽想起来,就算齐王不这么说,只要自己真是这国公府的大小姐,那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除了嫁他貌似也没有第二条路。 想到此,不免有些泄气,侧头看向谢晖:「我真是你妹妹吗,会不会你们弄错了?」 谢晖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这如意金锁怎会弄错,更何况刚顾妈妈不是说了,你跟母亲未出阁时长得极像。」 棠梨忍不住翻了白眼心道,那位顾妈妈明显是老眼昏花了。 笑过之后,谢晖道:「你跟齐王的婚约是圣祖爷跟祖父订下的,若他们在世或许还有转圜,所以……」说着顿了顿。 棠梨叹了口气接过话头:「所以除非天崩地裂,否则这婚约永远不能改变。」 谢晖点点头,打量棠梨的神色道:「你别看他性子冷,不拘言笑,可论起来你得叫一声表哥,再说,他若敢欺负你,不是还有我吗,我帮你教训他。」说着握了握拳,做出一个揍人的架势。 棠梨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这刚认的便宜哥哥,还真是可爱,就凭他这副斯文样儿,寻常的地痞流氓兴许还能应付应付,至于齐王,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便齐王之前顽疾未愈的时候,对上那些功夫高手,也能以一敌十,这可不是自己杜撰的,是梅婆婆说的,更何况如今,不夸张的说就是齐王不还手,任谢晖打,估计也能把他累死。 不过,即便明知这些,可听了谢晖的话,棠梨也觉心中溢满暖意,这便是天生的血缘亲情吧。 两人说了一大会子话,谢晖方去了,棠梨便去沐浴更衣,浴房设在西次间,绘了大朵芙蓉花的折屏后,水汽氤氲,四个梳着双环髻的大丫头,捧着皂角香膏巾帕等洗漱用具,一字排开站在一侧,想是伺候沐浴的。 棠梨可不想洗澡还被人围观,挥挥手:「这里不用伺候了,你们下去吧。」 第23章 那些丫鬟倒也听话,放下东西,退了出去 ,梅婆婆伺候棠梨已久自然知道她的习惯,也退到了外间。 她们都出去了,棠梨方褪了衣裳滑进浴桶之中,浴桶颇为宽大,水面上撒了许多花瓣,被热水一泡,整间浴房都弥漫着花香。 棠梨撩了一下水,花瓣顺着自己的手散在水中,霎时好看。到底是国公府,这沐浴的设施比之叶府都要奢华,自己这算不算麻雀变凤凰了呢。 正想着,便听屏风外道:「大娘子让老奴送了玫瑰香膏过来,这玫瑰香膏是太后娘娘所赐,用来沐浴,能使肌肤嫩滑白皙,清香馥郁。」 这顾妈妈早不来晚不来,非赶在这时候来,不用想也知道,是来做什么的,光凭一个如意金锁就认女儿,终究不稳妥,而顾妈妈此来,想必是为了自己胸口这颗朱砂痣。 此事无法回避,棠梨便道:「那就有劳妈妈送进来吧。」 见人回来了,大娘子忙问:「如何?」 顾妈妈点了点头,大娘子愣了半晌,开口道:「秋儿你掐我一下。」 顾妈妈如何不知主子的心情,依言对着主子的胳膊狠狠掐了一下,问道:「疼不疼?」 大娘子喃喃的道:「疼,好疼,真疼……」虽然嘴里喊着疼,可语气却满是欢喜:「秋儿,这不是梦,阿芙真的回来了。」 顾妈妈也忍不住抹了抹眼泪,大力点了点头:「是,芙姐儿回来了,当日芙姐儿落生的时候,产婆子还说,咱们芙姐胸口那颗朱砂痣,就说是有福的,奴婢可记得真真儿的呢。」 说到这个,大娘子却叹了口气:「那产婆子都是捡着好听的说罢了。」 顾妈妈自然知道主子的心思,是想到本该一辈子金尊玉贵日子顺遂的姐儿,却被奸人所害,这十多年都流落在外,这简直是无妄之灾,如何还能说有福气。 顾妈妈摇摇头道:「奴婢倒是觉得,那产婆子说的不错,大娘子您想想,虽是太平盛世天子脚下,坏人可也不少,尤其那些丧尽天良的人牙子,为了银子,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啊,当年姐儿被人拐了出去,必然不敢放在自己跟前儿,卖给那些人牙子是最省事的,可若落到那些人手里,哪有什么好儿啊,可如今您瞧姐儿好好的回来了,还成了女神医,举手投足那个大气劲儿,真跟您年轻那会儿一模一样,您说这还不是福气啊,更何况,姐儿如今才多大啊,大福气还在后面儿呢。」 大娘子也点了点头:「是了,大福气在后面儿呢。」 顾妈妈忽想到什么低声道:「此事大娘子瞒着侯爷只怕不妥,毕竟侯爷是姐儿的亲爹。」 大娘子一听侯爷两个字,脸上的喜色退了下去:「亲爹?他早有了闺女,哪还会稀罕阿芙。」 顾妈妈道:「大娘子您也消消气吧,兰姨娘这档子事本来就蹊跷的很,到如今也说不明白,公候之族出了这样的事是家丑,若是闹大了,终归不好,只能息事宁人,老太君这才做主让侯爷纳了进来,虽说纳了,可这十几年里,就算那兰姨娘生产的时候,侯爷也没过去那边儿,可见侯爷心里还念着大娘子的。」 谁知顾妈妈不劝还好,这一劝更勾起了顾氏的怒火,柳眉一竖:「他可真是心里念着我,巴巴的去什么庙里求了毒药来给我,这是嫌我活的长碍了他的眼,挡了他跟那贱人的道儿。」 顾妈妈叹了口气:「大娘子跟侯爷是自小的情份,侯爷什么秉性,您还不知吗,他若是这样的人,大娘子又如何肯嫁过来,至于这求药之事,大娘子只想想当年咱们姐儿的事,便明白必有蹊跷。」 顾氏其实也不是糊涂人,虽说气了这么多年,却也不信自己丈夫能狠心到害自己这个结发之妻,只是一想到,那边院里的贱人母女,就如吞了绿豆蝇一般恶心,看见丈夫就来气,忍不住便把满心的怒火发泄在他身上,想到此,心头萦上一丝柔软。 可一想到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女儿,那丝柔软重又坚硬起来,她开口道:「当年的事,到如今都未查到蛛丝马迹,可见那贱人的城府手段,那贱人知道阿芙回来了,说不准又会想出什么阴毒的主意来,害阿芙,秋儿,你知道,我想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把阿芙找回来了,再不能有闪失,哪怕一丝都不行,除了这个,我也怕。」 顾妈妈:「大娘子怕什么?」 顾氏:「我怕我这身子不争气,万一哪天一口气上不来,我这好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可该怎么办,谁来疼她护她?」 顾妈妈:「大娘子您担心这个做什么,您莫不是忘了,咱们姐儿如今可是大名鼎鼎的神医呢,奴婢听见外头都说咱们姑娘能活死人肉白骨,大娘子您这点儿小病又算什么,回头让姐儿给您开上两剂药,吃下去,管保百病全消。」 顾氏听了倒忍不住笑了,这一笑却勾起了咳嗽来,顾妈妈忙过去给她轻轻捋着胸口,半晌方停歇下来。 第24章 顾妈妈见主子一通咳嗽过来,只喘气,脸色也白了不少,低声道:「大娘子本就病着,今儿又去了一趟码头,想是乏的狠了,不若睡会儿吧,对了,姐儿刚留了药给大娘子。」说着拿了刚棠梨留的瓷瓶来,倒出一颗药来,服侍着主子吃了下去。 顾氏把药瓶要了过去,攥在手里瞧了又瞧,不大会儿功夫便觉困倦起来,合上眼当真睡了过去。 顾妈妈暗暗称奇,虽说早就听说了叶神医的医术如何高明,可再听说也不如自己亲眼见来的震撼,主子这些年思女成疾,总不得安睡,若一宿能得一个时辰的好觉都是极不易的,常常一宿一宿的睡不着,什么安神的定心的不知吃了多少,可没一个管用的,如今只吃了一粒这药,竟然就睡着了,且睡得十分安稳,可见外头的传言半分不虚,她们这位终于找回来的姑娘,当真是医术高明,有姑娘在,主子这病还愁什么,苦了这么多年,终于是否极泰来了。 正想着,外头丫头进来低声道:「妈妈,小林管事来了。」这小林管事是侯爷跟前儿伺候的,他来必是侯爷遣过来问话的。 顾妈妈嘱咐丫头好生守着,迈脚走了出去。 小林管事不过二十五就成了侯爷跟前儿的心腹,靠的可不是溜须拍马,像国公府这样的煊赫之族,主子不多,下面的人却不少,管事婆子丫头小厮,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一百多人,这还只是府里伺候的,若是连外庄铺子的都算上,就更多了,能在侯爷跟前儿露脸都难入登天,更何况还是得用的心腹。 这小林管事年纪虽不大,可心思灵,主子不用说,便能把主子的心思猜个通透,深谙主子的心意,做事办差自然顺意,这可是实打实的本事。 正因为知道侯爷的心思,小林管事对顾氏这边儿的人格外恭敬客气,见了顾妈妈便先行了个礼:「小林子给顾妈妈请安了。」 侯爷跟前儿的人,顾妈妈也不敢托大:「林管事客气了,这般时辰林管事过来可是侯爷有什么吩咐?」 小林管事:「有些公务需侯爷亲自料理,今儿晚上怕是要在前头书斋里歇了,怕大娘子这儿等门,遣了奴才来禀告。」 顾妈妈听了这话在心里叹息,这个借口侯爷已用了,日日如此,明明是情投意合恩爱的夫妻,却落到如今这般境地,虽心中仍有彼此,却终因那个兰姨娘母女生了嫌隙,提起西院的那兰姨娘,顾妈妈暗暗咬牙,这贱人虽出身卑微,却是个极不简单的角色,当年芙姐莫名失踪,跟她绝脱不了干系,可这么多年了来却始终未抓到她一丝把柄,可见其心机,好在芙姐回来了,也算老天有眼。 小林管事往屋里瞄了一眼低声道:「大娘子可好了些,侯爷说那庙里的灵丹既有不妥,便先别吃了,听说庆福堂的老东家余老爷子如今在京里,侯爷说明儿亲自过去请,余老爷子的医术可比太医院的强远了,至于今儿那位小叶大夫,虽说有些名声,到底年纪轻了些,让她瞧不要紧,若用药还需谨慎些才好。」 顾妈妈知道侯爷这是着紧大娘子,见棠梨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心中信不过,之前听说这位小叶神医的名声时,顾妈妈也觉不大可信,毕竟医术不是别的,没说学个几年就能当大夫的,更何况还是神医,可今日亲眼瞧见棠梨只是闻了闻便能知道,那灵丹里加了阿芙蓉,便知这神医之名绝不是虚的,还有刚大娘子吃的那药,一颗下去立时见效,这样的药堪比灵丹,岂是寻常大夫能配出来的。 却也不会拂逆了侯爷的意思,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心里暗道,待侯爷知道,他不信任的小叶大夫便是大姑娘,不知会如何了。 正想着却见谢晖走了进来,遂上前道:「这么晚了,哥儿怎么还没回去歇着,这一路舟车劳顿莫非不累。」 谢晖道:「一路船行平稳,且有阿芙说话,倒真不觉得累。」 顾妈妈笑了:「不累也得去歇着,时辰可不早了。」 谢晖:「这就去。」说着望了望屋里:「阿娘睡了?今儿倒难得」 顾妈妈:「这可是多亏了芙姐儿给的那瓶药,吃下就睡了,当真灵的紧,说起来,过了年也才十七,怎么学的这么一身好本事。」 谢晖:「这些事等日后问过阿芙就知道了。」 顾妈妈点点头,却忽道:「只不过,老奴刚瞧着芙姐儿的神色,有些奇怪,似是不信此事。」 谢晖:「阿芙,走失的时候年纪还小,本就不大记事,后来听说又生过一场大病,好了之后,以前事更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而且,听表哥说过,叶知县夫妇一直把她当亲闺女一般,这么多年也未告知她身世,如今说是阿芙,她不信也在情理之中,况且,以她的性子,本就不喜跟权贵打交道,如今忽然说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她必是要纠结一番的。」 顾妈妈愕然,心道,若是换一个人,摊上这样一步登天的好事,还不高兴坏了啊,哪里还能纠结,国公府长房嫡女,又跟齐王殿下有婚约,这样的身份,多少女子做梦都想不来,却还有她们姐儿这样,不想要巴不得往外推的。 第25章 谢晖:「妈妈也也劝着阿娘些,先莫着急,人既回来了,便怎么也跑不的,只养好了身子,往后日子长着呢,更何况,当年的事还未查清楚,暂不把找到阿芙的事宣扬出去更稳妥些。」 顾妈妈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再说棠梨这边儿,泡了热水澡换了衣裳,便靠在窗前的炕上,由着梅婆婆在用帕子帮她擦头发,棠梨上一世是军医,常随部队演习,行动坐卧都习惯了军队的节奏,头发也是利落的短发,从未留过长发,更遑论这么长的,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头发从生下来就一直留着,十几年下来,已经长到了腰际,加之她的头发生的颇浓密,洗头便成了一个浩大的工程,擦头发也需旁人帮忙才行,要不然若是自然晾干,这一宿她都别想睡了。 棠梨终于理解古人不爱洗头的原因,不是不爱洗,是太麻烦,棠梨手里虽拿了一本医案,却半天未翻页,梅婆婆擦好了头发,见姑娘还没翻页,不禁道:「姑娘想什么呢?」说实话,虽今儿才知道姑娘的身世,梅婆婆却并不觉的太意外。 叶全章虽说金榜题名,颇有才能,到底是寒门出身,妻子苏氏也是寻常的庄户人家,这样的人家如何能养出姑娘这样的闺女来。 正如老夫人说姑娘身上的气韵可不像个寒门小户的丫头,便说是出身那些有着上百年底蕴的世家大族也毫不违和,加之叶全章夫妻并无其他子女,且在岳州的时候,自己去庆福堂帮着姑娘抓过几次药,药是给苏氏夫人调理身子用的,但自己却听庆福堂的人说,那药方是治不孕的。 既是不孕 ,如何能生的出闺女来,且之前梅婆婆也见过姑娘戴在身上的那块如意金锁,那金锁却不是寻常人家之物便疑心姑娘的身世不简单,只是未想到会是国公府莫名走失的那位长房嫡女。 出身国公府这样的世家大族且 刚落生便跟皇家订下了婚约,这位大小姐可说是从娘胎里便金尊玉贵,齐王妃的身份可比皇家公主都要高些,正因这样的身份,却忽然走失,着实蹊跷,当年真是狠闹了些日子,过了数月才渐渐消停了,也是别家消停,国公府一直人仰马翻的。 这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外头都说这位大小姐怕是找不回来了,谁想竟是棠姑娘,想来国公府能确定,也必是因那金锁的缘故,她记得那金锁姑娘曾不慎遗失在观潮阁,那观潮阁是齐王殿下开的,若是旁人想凭着一枚金锁查出什么来,只怕不易,可若是齐王殿下想查,却简单的紧。 而齐王殿下如此做,自是为了姑娘,这事怎么说也是一桩好事,怎的姑娘脸上却不见丝毫喜色呢? 棠梨放下手里的医案,扫了眼周围,国公府长房嫡女的屋子,精致舒适自不必说,只是自己在这里总有种鸠占鹊巢的感觉。 想到此开口道:「婆婆你说这国公府的人会不会弄错了。」 梅婆婆一听便知棠梨心中所想,摇摇头道:「老奴跟在姑娘身边也好些日子了,旁的不敢妄言,可那齐王殿下对姑娘却是实打实的,老奴不懂什么大道理,却知道一句话,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人活一世不易,便生在世家大族公候之家也不一定会事事如意,尤其婚姻之事,要门当户对容易,情投意合却难,齐王殿下自先便对姑娘有意,以殿下的地位权势,若只是一时兴起,断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查姑娘的身世,他这般正是因深知姑娘的性子。」 棠梨:「是,他做这些事当真是非了不少心思,且深谙套路。」自己一个活了两世的人都被他不知不知觉的套了进来。 梅婆婆疑惑的问:「何为套路?」 棠梨:「就是阴谋心机。」 梅婆婆摇头:「姑娘这话可是笑话了,若非心中着紧姑娘,堂堂的齐王殿下又何需如此,想来殿下这些日子也是极难的,国公府的婚约是圣祖跟老公爷亲口订下,自是不能更改的,殿下又钟情姑娘,不想委屈了姑娘,本是无法两全之事,却有了转机,如今姑娘身份揭破乃是国公府嫡出贵女,亦是殿下未过门的王妃,既有婚约又是心爱之人,这可是天定的美满姻缘,姑娘嫁过去之后必然夫妻恩爱,顺遂和美的好日子,老奴真不知姑娘这儿愁什么呢。」 棠梨:「我也不是愁,我是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嫁人。」 梅婆婆噗嗤笑了出来:「有道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姑娘大了不嫁人难道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不成。」 棠梨:「妈妈不觉得嫁人很麻烦吗,尤其还是嫁给皇族,便是似叶府这样的人家,都有许多规矩礼法,更何况皇族,一行一动,就连吃饭睡觉都是规矩,如今我日子过得好好,做什么要自找罪受。」 梅婆婆愕然,虽说自来便知姑娘跟旁人不同,却也未想到她会觉得嫁人是找罪受,想那齐王殿下不说身份,便只论容貌能力品性在大梁也是能拔个头筹的,那张俊脸纵常年冷冰冰的,也是不知多少世族贵女的深闺梦里人,莫说正妃,便是侧妃,侍妾,只要齐王有意,环肥燕瘦的美人早已填满了偌大的齐王府。 第26章 如此多少姑娘做梦也想不到的好姻缘,到了姑娘这儿就成了自找罪受,听姑娘这话里的意思,那齐王府倒想是火坑一般。 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殿下对姑娘真心实意,待成婚之后,必会疼爱纵容姑娘。」 棠梨:「婆婆觉得他能容忍一个天天往外跑四处抛头露面去给人看诊的王妃吗?」 这…… 棠梨见梅婆婆迟疑的神色摆了摆手:「婆婆也觉不会吧,之前还好说,若我果真是这国公府的大小姐,才麻烦。」 梅婆婆见她是认真烦恼不禁道:「国公府寻了这么多年,想是不会弄错的。」 棠梨心里也知道不会弄错,不说自小戴的如意金锁,便是跟那位大娘子跟谢晖那种一见便觉格外亲近的感觉也无法自欺欺人,那是一种天生的血缘牵绊,她只是不想改变如今还算自在的日子,而对于这国公府,从心而论,棠梨也不大喜欢,人多心杂,与富贵权力并存的便是贪欲,去年棠梨只来过几次便领教了这权贵之家内里的阴暗龌龊,只是去年她不过是个来看诊的大夫,便从叶家的层面说也不过是姻亲,纵如此也惹了一些麻烦,而如今自己摇身一变成了国公府最尊贵的长房嫡女,不用说别人,就是那个刁蛮跋扈的谢灵菡也不会善罢甘休。 棠梨倒不是怕她,是不想跟那样一个蠢货对上,谢灵菡那些奇葩想法跟理所当然的优越感,让人很是无语。 好在,如今她住的这芙园是大娘子正房的一个小跨院,大娘子这些年三天两头的病,便极少出去,侯爷也发了话,不许闲杂人等来这边扰了大娘子养病,府里人自然也知道,侯爷嘴里的这个闲杂人等指的是,西院里兰姨娘母女。 当初这兰姨娘能收进府来,那心计手段可非同一般,本来还以为进府以后必会折腾出不少事来,不想这些年都老实安分,若非生了二姑娘谢灵菡,大约都没人记得府里还有这么一位兰姨娘。 纵然谢灵菡再刁蛮也不敢往大娘子这边儿来,所以棠梨也碰不见她,倒省了许多麻烦,但大娘子的身体需得好好调理。 转天一早,棠梨刚起来,顾妈妈便来了,随着顾妈妈进来的是一溜丫头婆子,有捧首饰盒子的有抬着箱笼的,进来放到外间一一打开,钗环玉佩,镯子戒指,一应俱全,金的玉的,珍珠玳瑁玛瑙翡翠……什么材质的都有,一时间映的满室生辉,还有那两大箱子的衣裳,光看料子便知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 顾妈妈道:「这些是大娘子一早就让人备下的,昨儿时候晚了,怕扰了姑娘歇息,便没送过来,姑娘瞧瞧可喜欢。」 棠梨点点头:「劳烦妈妈一大早跑这一趟,来人,看茶。」 旁边的丫头忙去端茶,顾妈妈忙道:「茶就不用了,大娘子哪儿惦记姑娘,这一趟遣我来送东西也是来瞧瞧姑娘若起了过去一起用饭。」 棠梨也不好推辞,便让梅婆婆先把东西收拾起来,自己跟着顾妈妈往旁边正院行来。 一进屋便见谢晖坐在一边儿,冲她笑了笑。 棠梨上前给大娘子见礼,大娘子摇头:「一家人客气什么,快来我身边坐。」说着拉了她的手坐在炕边儿上,上下打量她一遭问:「昨儿睡得好不好?屋子有哪儿不顺意的告诉娘,床褥枕头可还松软?下人们服侍的如何,有惫懒的别由着她们,来告诉娘,娘替你发落了她们……」 棠梨心里理解大娘子的心情,遗失多年的女儿,好容易找了回来,作为一个母亲恨不能把这十几年的好,一股脑都补偿出来,但理解归理解,终归棠梨不完全是她女儿,对于这样的热情也有些不大适应。 微有些局促:「都好,多谢大娘子。」 大娘子神色有些黯然,顾妈妈道:「大娘子,哥儿跟姑娘这些日子在船上指定吃不好,不如先传膳吧。」 大娘子点点头:「瞧我光顾着高兴了,都忘了时辰 ,阿芙指定饿了,传膳吧,让她们快些。」 不大会儿功夫,进来四个婆子提着偌大的食盒,行了礼,把一个个小菜摆在那张花梨的八仙桌上,虽是早膳却颇为丰盛,十几个小菜装在一套粉彩福寿字的小碟中,青的青白的白还有做成荷花梅花样式的糕饼,配上香喷喷的紫米粥,光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谢晖指了指地上的绣墩:「坐吧。」 棠梨略有些迟疑,顾妈妈见她神色低声道:「大娘子起的早,这个时辰已是用过饭了。」 棠梨这才坐下,扫了眼桌上的小菜,忽然发现都是自己喜欢的,心中有些纳闷,这大娘子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的。 却也并未出声,待用过饭,洗漱了坐在下首的玫瑰椅上,丫头端了茶上来,方听谢晖问:「如何,今儿的早饭可还合你的口味?」 棠梨:「这些小菜都是照着我平日里的喜好,多谢费心了,甚为可口。」 第27章 谢晖摆手道:「阿芙谢我可是谢错了人,你这才刚回来,便阿娘跟我再有心,也不会连这样吃食上的事都知道。」 棠梨愣了楞看向谢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谢晖笑了:「齐王。」只说了齐王两个字便不再说下去了,也不用再说,棠梨也明白了,自己在观潮阁给齐王行针的那一个月,早中晚三餐几乎都是在观潮阁用的,一个月的时间,只要留心,自己喜欢吃什么自是一清二楚了。 只是,棠梨倒真未想到那冷冰冰的男人会留心这样的小事,且,自己来国公府之前,便知会了这边,他这么做是为了表现他的真心吗。 棠梨忽觉自己这想法有些可笑,他堂堂齐王,又跟国公府早有婚约,不管如何,只要大梁朝还在,这婚约就不会改变,这是圣祖对有功臣子的最高赏赐,亦是承诺,真不真心结果都一样,故此齐王也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可他却偏偏做了。 棠梨微微皱了皱眉,他是打定主意非娶自己不可了吗? 谢晖见她神色微有些疑惑,齐王是自己的表兄,正因这层关系,谢晖自认还算挺了解这位表兄的,齐王自小便是个冷性子,便是太后也没见怎么亲近过,后来出了那件事后便更冷了,偌大的齐王府连个丫头婆子都没有,所以外传他不近女色。 莫说外人,就是自己都以为这位表哥简妹夫,大约因那件事得了什么隐疾,对女子尤其厌恶,自己还曾为此发过愁,若是阿芙找回来,嫁给这么个不近女色的夫婿岂不是要守一辈子活寡吗。 如今看来,外传的那些当不得真,就从这些小事上的事无巨细,便可知他对阿芙的心意,更何况,阿芙还是齐王找回来的。 只不过看阿芙的神色,像是不大中意这门姻缘,两人不是早已情投意合了吗,莫非自己想错了? 棠梨却不想提这些,而是道:「棠梨给大娘子请脉吧。」顾妈妈忙去挪了软枕过来,让棠梨诊脉。 大娘子定定看着棠梨,从她的头发,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这是她的女儿,那么小的时候就失散了,这么多年没有亲娘护着,她经历了什么,受过多少委屈,越想,越发心疼心酸,眼角也有些湿热。 见棠梨诊完了,方抬手摸了摸眼角问:「怎么想到学医术,跟何人学的?」 棠梨抬头:「并未认真学过,就是在家看过些医书药书。」 大娘子笑了:「我家阿芙当真聪明,在家看书便能学会这么高的医术。」 棠梨愣了愣,这不过是她无奈之下搪塞的借口,毕竟她在这边的确没有师承,也无法解释自己这一身医术的由来,大多数人刚一听的时候都觉十分荒谬,即便后来勉强相信了,心中也难免存疑。 只有这位大娘子却一听便信了且真心实意的高兴,在这世上大约只有母亲,才会如此毫无条件,毫不怀疑单纯的去相信自己孩子的一切,因自己孩子的聪明而自豪。 棠梨心中一片温软,只是让她叫阿娘仍是有些张不开口,她毕竟不是这身子真正的主人。 正想着,忽听外头请安的声音:「给侯爷请安。」 大娘子脸上的笑凝滞一瞬,落了下去,眼里的喜悦被说不清是怨愤还是酸涩替代,帘子打起,昨儿那位谢候走了进来,谢晖上前请安,谢伯渊摆摆手,在炕上坐了瞧了瞧大娘子的神色道:「今儿瞧着倒是比往日气色好了许多。」 大娘子哼了一声:「没让人下药治死当真是我的运气了,若不然死了都不知什么死的。」 谢伯渊脸色一变:「什么死啊活的,一大早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字眼做甚,更何况,就算那灵丹里有一味药用的不大妥当吗,也不是毒药啊,先头你吃了不也觉得好多了吗。」 谢晖道:「父亲,这灵丹里有阿芙蓉,这阿芙蓉虽不是毒药却比毒药更可怕。」 阿芙蓉?谢伯渊皱了皱眉:「这是何药?怎从未听过?」 谢晖看向棠梨,谢伯渊也才发现屋里还有个人,不由看向棠梨,这一看倒不禁愣了,昨儿过来妻子这儿,匆忙间只是一瞥,见是个十六七的小丫头,深觉荒唐,这么点儿年纪哪会是什么神医,也未再打量,连模样五官也没瞧清楚,今日方才看清楚。 这一看忽觉这小丫头竟眼熟的紧,越看越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遂盯着棠梨若有所思。 见丈夫这般神色,大娘子心中愈发酸楚难言,只不做声。 谢晖怕棠梨不自在,开口道:「父亲。」 谢伯渊方回神:「这位是?」 棠梨蹲身行礼:「我是给来给大娘子看诊的大夫叫叶棠梨,给侯爷请安。」 谢伯渊:「你就是那位医好二皇子的女神医,想不到你年纪这么小,便有如此高明的医术,实在难得,不知叶大夫师承何人?」 第28章 棠梨有些无奈,正要答话,听见外头小厮道:「侯爷,余老东家到了。」 谢伯渊一听笑道:「刚我去庆福堂的时候扑了空,便留了话,让老东家回来无论如何过来一趟,不想这么快,晖儿你速速随我去迎老东家。」说着站起来匆匆出去了,谢晖也跟了出去。 棠梨可是未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熟人,还是这位余老爷子,这位老爷子德高望重,可就是有些老顽童脾气,他既来了,只怕自己这身世的事,也就瞒不住了。 见她神色不对,以为是不想见生人,大娘子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余老爷子是庆福堂的老东家,德高望重医术精湛,跟老公爷颇有交情,也正因这个缘故,才能请的动他来看诊,只是他常四处游历,悬壶济世,在京里的时候不多。」 棠梨心道,如今这位老爷子在京里的时候可不少,就自己所知,自己去年从京里走的时候,他便在,如今已是转年开春,他仍在,可见至少这半年多里,并未出去游历。 正想着,便听外头谢伯渊的声音:「老爷子屋里请。」 帘子打起,走进来一位精神矍铄鹤发童颜的老人家,正是庆福堂的老东家余宝蕴,一眼瞥见棠梨,愣了一下,继而笑道:「你这小丫头怎么也在这儿。」 棠梨躬身行礼恭声道:「棠梨给前辈请安。」 余老爷子摆摆手:「别前辈前辈的了,听着别扭,若你这丫头不嫌弃我这老骨头,就跟星阑一般叫爷爷吧。」 老爷子这般说了,棠梨便不好推脱只得叫了声:「余爷爷。」 余老爷子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花:「乖啦,乖啦。」 两人这般来去,看的其他人讶异不已,谢伯渊不禁道:「老爷子您认得这位姑娘?」 余宝蕴捋着胡子点头:「认得,认得,熟的紧,说起来,既然有棠丫头这个医道高手在,侯爷何必还请我过来给大娘子诊脉。」 谢伯渊愣了愣:「这个,若论医术,在当今大梁,只怕无人能比的过您老人家,内子这病多年不愈,怕还得您老出手才行。」 余宝蕴摇头指了指棠梨:「侯爷这番话当着这丫头的面说,可是让我这老脸发烧呢,实话说,若论年纪,我老头子或许还能拔个头筹,可若论起医术,我这老头子可就得甘拜下风了。」 谢伯渊愕然,以老公爷跟余宝蕴的这层交情在,余宝蕴断不会用这种拙劣的借口推脱,他既如此说了,就代表这丫头的医术的确比他高明。 若说谢伯渊之前对棠梨的神医之名再有疑心,如今却也不得不信了,只是,这丫头小小年纪,如何学得这样一身好医术呢,竟连余家的老爷子都甘拜下风 大约未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谢伯渊脸色有些尴尬,棠梨便开口道:「前辈这是又变着法的鼓励晚辈呢,想晚辈才多大年纪,就算看过几本医书,经验上也无法跟您老相比,理应多跟前辈讨教才能有所进益,正如大娘子这病,晚辈正拿不准想寻一位前辈请教,您老就来了。」 余宝蕴一吹胡子不满的道:「叫爷爷。」 棠梨只得叫了声余爷爷。 老爷子这才高兴起来:「你这小丫头嘴乖的紧,倒哄的我这老头子心里越发欢喜,既如此,那我老头子也别白来一趟。」说着便给大娘子号脉。 号了一会儿脉两道白花花的长寿眉皱了起来:「不对啊,我记得去年给大娘子诊脉的时候,只是长期思虑过度,不思饮食,所致脾胃虚弱,气血不足,我也曾说过因这病是从思虑上所得,若想治便也得从思虑上治方能见大好,除非大娘子自己想开了,不然便是太上老君的九转灵丹,只怕也不顶用,而今日大娘子这脉象却大为好转,莫不是府上有了喜事。」 以余宝蕴跟老公爷的交情,国公府的事自是瞒不过他,更何况满京城谁不知,公府长房的顾大娘子思女成疾,这么些年都是病歪歪的,连院门都不大出,所以这能让大娘子好转的喜事除了那位多年前走失的大小姐,还真想不出别的。 旁边的谢晖听了暗挑大拇指,不愧是余老爷子,当真医术高明,这一搭脉就知家有喜事,且猜的八九不离十的,也只有这位老爷子了。 谢伯渊却愣了半晌方回过神来,忽伸手抓住妻子的手臂:「可是阿芙找到了?」 大娘子见丈夫脸上掩不住的喜悦激动,本来想刺他两句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怔怔看着他。 谢伯渊却很是激动,摇了摇妻子:「你说,你告诉我,可是咱们的阿芙找到了,她在哪儿,在哪儿?」 谢晖见母亲不说话,只得开口道:「父亲,阿芙就在这儿啊。」说着指了指棠梨:「父亲难道没看出来阿芙长得跟母亲很像吗。」 谢伯渊猛地看向棠梨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棠梨看,同样的目光没了刚才的审视疑惑,却而代之的是不能自抑的激动喜悦,棠梨忽然发现,人的眼睛真是很神奇的,同样的眼睛可以瞬间变换截然不同的内容,而随着不同的内容,身份也便不一样了,棠梨不知自己跟大娘子年轻的时候像不像,毕竟她并未见过大娘子年轻时的样子,但顾妈妈大娘子甚至谢晖都说自己像,而这位谢候的目光,让棠梨觉着,或许自己是真的很像年轻时的大娘子,因为从谢候眼里她看见了对过往幸福时光的追忆,正因如此刚这位看自己还如看陌生人一样的男人,如今已自觉装换成了父亲的角色。 第29章 棠梨以前总觉电影电视剧里演的悲欢离合总是那么赋予戏剧化,世上哪有如此巧合,如此轻易的事情,而当这样的戏剧化的情节真切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的时候,棠梨终于认同了一句话,艺术果真来源于生活。 一个人可以五分钟前还是陌生人,五分钟后便用一种满溢着父爱的目光望着自己,谢伯渊显然有些激动:「你是阿芙?」 这是问句,棠梨却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是阿芙吗,或许这个身体是,可她的灵魂却跟阿芙毫无关系,所以这份血缘亲情也该是属于阿芙 的,自己若承过来,总感觉有些亏心。 而且她忽然发现自己不大善于应付这种找回失散多年女儿的情境,或许是职业关系,也或许是她已经历了两世的灵魂,早已不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了,所以这种戏纵然她想演都是演不出来的。 所以,面对明显有些激动的谢伯渊,棠梨只能僵直着身子不说话,好在谢伯渊也没指望自己会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怪不得刚我觉得如此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原来竟是一叶障目,这眉这眼,可不跟大娘子年轻那会儿一样吗。」 大娘子冷哼了一声:「哪里是一叶障目,根本是早不放在心上了,又如何能看得出来。」 这便是找茬儿吵架了,棠梨在心里叹息,这位大娘子当真是个别扭性子,想来年轻的时候在家里必是十分得宠的,明明心里在意,嘴上却说着刺人的冷言冷语,也多亏了这位谢候对她真心真意,方能这么多年未改弦易张琵琶别抱。 大约谢候就是喜欢这样的性子,对于大娘子的冷言冷语并不以为意,却也回过神来,想起余老爷子还在,便道:「今日多谢老东家不辞辛苦来给内子看诊,待内子病愈之后,我夫妻必当亲自当门道谢。」 余宝蕴也知人家这是一家重逢,自己在这儿有些不妥,虽有些不愿却也只能先告辞,只是临走却凑到棠梨跟前儿小声问了一句:「丫头你跟爷爷说实话,你当真不是你那娘亲生的啊。」 一句话问的棠梨哭笑不得,回答也不是,不答也不好,只得躬身道:「前辈慢走。」 老爷子一瞪眼:「叫爷爷。」 棠梨只得又重复了一遍:「余爷爷慢走。」老爷子这才去了。 棠梨不禁摇头,这老爷子真是越活越像孩子了。 不多时谢伯渊父子送人回转,跟大娘子商议道:「阿芙回来是咱们家的大喜事,我想在府中摆宴庆贺,不知大娘子意下如何?」 顾氏哼了一声:「你莫忘了当年害阿芙的幕后黑手并未找到,如今大摆筵席,昭告找回了阿芙,那背后之人岂肯善罢甘休,说不定又会使出什么阴毒之计来害我的阿芙,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找回女儿。」 谢伯渊被妻子一番话说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半晌方压住火气道:「你这是什么话,阿芙难道不是我女儿,我这个当亲爹的难道还会害她不成。」 顾氏:「是你女儿不假,可西院不还有个侯爷的亲女儿呢吗。」 谢伯渊再也压不住火气,一拍桌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氏:「没什么意思,就是不想我好容易才找回来的女儿再不明不白的让人害了去。」 谢伯渊一张脸气的发红,眼瞅就要发作起来,谢晖忙道:「父亲莫恼,母亲也并他意,只是阿芙好容易找回来,怕再有变故,毕竟当年之事确有蹊跷。」 谢伯渊:「即便当年之事有蹊跷,可这么多年也并未查出什么来,难道因当年之事,就不让别人知道阿芙已然归家吗。」 谢晖也知隐瞒下去不是常事,阿芙的身份不止是公府的长房嫡女,还是自幼便跟齐王订下婚约之人,认真说,即便尚未成礼,阿芙却已是皇家的媳妇了,从订下婚约那一刻,阿芙的名字便记了皇家玉牒之上,这是所以人都知道的事,但当年之事未查清之前,总让人心里不踏实。 棠梨听了一会儿,大约明白了其中缘由,便开口道:「便是官府捉拿盗贼也需真凭实据,而往往容易拿住的都是那些惯犯,他们偷了一次之后尝到甜头,自然便会偷盗第二次,官府只要盯紧了顺藤摸瓜必然能人赃俱获,若是那些盗贼只偷盗一次便洗手不干,想必官府也无计可施,若想把这样的盗贼绳之以法,便只有一个法子,让他再起贪念。」 谢晖:「你的意思是 ,将计就计引出幕后之人。」 棠梨点头:「拐带绑架公府嫡女是何等大罪,想必无人不知,寻常下人仆役断不会有如此大的胆子,而有此胆量敢冒着杀头的罪过犯险的,必是心高有所图谋,且曾因犯险尝过大甜头,才会有胆量再行险招儿。」 谢晖:「你当年那么小的孩子,对你下手,所图为何?」 棠梨摇头失笑:「你莫忘了我是个大夫,看诊治病还成,查案子可是实打实的外行,不过,这所图为何倒也不难猜,只要想想,这么做了之后对谁最有利,那个人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 第30章 谢晖忽的想到什么,顿时眼里一片冷厉之光,暗道莫非真的是她?不觉看向父亲,见父亲脸上也是一片冷色,估摸也想到了其中关节。 谢伯渊倒是个痛快人,想到了便不再藏着掖着,开口道:「阿芙可是疑心西院?」 棠梨咳嗽了一声,她的确是这个意思,只是西院的身份再怎么说也是姨娘,就算这位谢候再不待见,也曾有个肌肤之亲,若不然谢灵菡从哪儿钻出来的,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谢候作为一个男人,看起来还是个一个颇有情有义的男人,即便不喜那位兰姨娘,估摸也不愿意把跟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想成心机深沉不择手段之人,这是男人的通病。 而自己作为晚辈也不好直接说这些,便隐晦的提醒了一下,谁知这位谢候却直接挑明了。 棠梨不免有些尴尬,谢伯渊柔声道:「阿芙莫怕,爹爹并非要责怪你,只是想知道你为何疑心西院?」 谢伯渊语气和缓,目光温柔的看着棠梨,的确无丝毫责怪之意,棠梨心下一松道:「棠梨并不知国公府内宅之事,只是想到人做任何事必然有其目的,尤其绑架公府嫡女这件事,若无泼天的好处,想必不会有人铤而走险,毕竟此事若败露,便是性命都难保,而若公府嫡女没了,有可能落下好处的大约也只有这位兰姨娘了。」 谢晖点头:「是了,兰姨娘生了灵菡,灵菡虽是庶出却是国公府的二小姐,阿芙跟齐王的婚约,自是不能更改的,即便阿芙没了,婚约也不会作罢,唯一的解决之法,只有替嫁,而这替嫁的人选,自然是灵菡这个国公府的二小姐最为合适。 兰姨娘打的正是这个主意,且,当年她是如何进府当上姨娘的,也并不是什么秘密,就如阿芙所说,她当年因犯险成功过一次,尝到了甜头,自然便会想更大的好处,她的心的确很大,大到敢对公府嫡女下手。 棠梨暗道,何止心大还能忍呢,甘心在偏僻的西院里忍气吞声当十几年的隐形人,这份韧劲儿耐心也非寻常女子可比。 所谓成大事者都能忍人所不能忍,这位兰姨娘当真是个了不得人物呢。 所以说这深宅大院里也是人才辈出,随便一个姨娘都能兴风作浪,绑架了长房嫡女之后,还能安生的过了十几年安稳日子。 若非今日自己这个失踪多年的人回来了,或许这位兰姨娘真能如愿以偿。 谢伯渊看向棠梨,心中既激动又欣慰,聪明而不张扬,敏慧而又通透,这才是国公府最尊贵的嫡女,是他谢伯渊失散多年的亲闺女。 被谢伯渊过于慈爱的目光盯着,棠梨颇有些不自在,这些谢候角色转换的倒是快,自己可不行,她终究不是真正的阿芙。 不过,这样也正好便于行事,毕竟那兰姨娘是这谢候正经纳进来的妾室,且还生了一女,便这十几年活的像个隐形人,也有些地位,若这位谢候有意偏袒,便想将计就计也不好办。 正想着,却听顾氏道:「我绝不答应什么将计就计,我盼了十几年,好容易盼着阿芙回来了,断不能再有闪失。」 谢伯渊:「阿碧……」 谢伯渊刚出口,便被顾氏厉声打断:「你别叫我,若不是你纳了这么个贱人进来,阿芙又怎会被她所害,这些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可怜我的阿芙,本该金尊玉贵的公府嫡女,却流落在外十几年,如今好容易家来了,你却又要用什么将计就计,你安的什么心。」 谢伯渊脸色一变:「你,你这是什么话,阿芙是我的女儿,难道我这当爹的还能害了自己女儿不成。」 顾氏冷哼了一声:「这可说不准,毕竟侯爷也不知阿芙一个女儿。」 谢伯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难看,棠梨暗道,这位顾大娘子还真是,那张嘴说出的话跟刀子一样,哪儿疼往哪儿扎,不过变成这样倒也不难理解,有句话叫爱之深责之切,若这顾大娘子对自己的丈夫不大在意,或者跟别的世家大族里的夫妻一样,就是门当户对的凑在一起过日子,想来也不会如此,毕竟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只娶一个妻子并无妾侍通房的男人,绝对是凤毛麟角,尤其公候之家。 但这位谢候跟前儿却并无别的女人,就一个兰姨娘还是一时意外,且即便纳了进来,也一直冷落在偏院,可见夫妻二人都在意着彼此,正因在意眼里才更容不得沙子,只一见面便会想起西院那个姨娘,哪还有好话,自然什么难听说什么,出口的话如刀子一般,哪儿疼往哪儿扎,可只图了一时痛快,却忘了说这些是源于在意,心里在意,伤了对方,自己一样也不好过,有道是杀人一千自损八百,如此相处模式,夫妻的隔阂只会越来越深。 好在,这位谢侯爷倒是涵养好,虽气的脸色铁青却也并未说什么也没拂袖而去,可见心里十分在意妻子。 棠梨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开口道:「有道是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隐患不除终究不得安。」 第31章 谢晖道:「阿芙说的是,这样一个阴毒之人藏在府中,实在防不胜防。」 顾氏刚一怒之下说了那些话,本就有些后悔,又见丈夫不似往日跟自己辩驳,而是一言不发,心里的火气不觉消了下去,人也冷静了不少,知道儿女的话有道理,却仍有些担心:「你们说的倒是轻巧,也不想想她十几年前便能做下这样的事,且做的天衣无缝,更是隐忍十几年也未露出丁点马脚,可见心机深沉,便你们将计就计,只怕这贱人也不会轻易出手。」 棠梨:「这倒不会,她是庄头之女,虽出身不高若是嫁个实权的管事应该不难,便没有大富贵,也会吃穿不愁,可这位心高,瞧不上这样的日子,一心攀高枝,她爹是公府外庄的庄头,离她最近的高枝自然便是公府了,她处心积虑许久,赶上侯爷巡视外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凭这个机会方进了国公府。」 顾氏:「她虽费尽心机,终究心满意足得偿所愿,进了国公府就该安生着过日子,为何还要生事害人。」 棠梨:「她若是安生过日子之人,想必也不会绞尽脑汁的攀高枝了,更何况人的贪欲怎会满足,只会越来越贪,野心也越来越大,她是庄头女儿的时候,想的就是进公府为妾就好了,可她成了侯爷的侍妾又生了公府的二小姐,自然便不甘心当个上不得台面的妾侍了,她自己受出身所限,心再大也不过如此,可她的女儿却不一样,公府贵女,即便庶出也有机会攀一门好姻缘。」 谢晖接着道:「而现成就有一门最好的姻缘,便是阿芙跟齐王的婚约,她方处心积虑的谋算,若阿芙找不回来,公府跟皇家的婚约又不能取消,只能另择人代替,而首要的人选便是她所生的女儿,真真好盘算。」 棠梨:「她费尽心思铤而走险,不惜隐忍十几年之久,为的不是让她女儿嫁入皇家,她也好母凭女贵,盘算了十几年,又怎会眼看着这些盘算落空,故此,她必会出手,一旦她出手便好办了。」 顾氏:「可是她仍旧隐忍着若不出手呢。」 谢晖:「不会,只要阿芙回来的消息传出去,齐王那边再配合一些,她的谋算落空,孤注一掷也会放手一搏。」 谢伯渊微微皱了皱眉:「齐王那个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亲事虽是圣祖跟老公爷订下,可这么多年他也不曾提过一句,去年还有过退婚之念,若非太后,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呢,我也略听见外头一些传言,说齐王有中意之人,指不定还盘算着退婚呢,如何还会配合这边。」 谢晖听了忍不住瞥了棠梨一眼,笑道:「父亲可知齐王那位意中人是什么人?」 谢伯渊:「听传闻好像是岳州一个小官之女,也不知真假,怎么莫非你知底细。」 棠梨忽觉不妙,虽外头一直有自己跟齐王的传言,却也未想到这种不靠谱的传言竟然连公府这位家主都知道了,棠梨忽觉或许只有自己还认为跟齐王没什么,别人眼里,自己跟齐王早已不清不楚。 谢晖自然看见棠梨的神色,暗暗好笑,开口道:「父亲,此事我不仅知道底细,人也认得,不止我,父亲也认得。」 谢伯渊愕然:「我也认得,怎么可能?」 顾氏倒明白了过来看向棠梨:「那如意金锁便是齐王拿过来,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着紧一件事,你哥哥说的人不会是你吧。」 顾氏如此直白的点破,一时间棠梨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说是总觉着自己跟齐王并不似外头传言的那般,若说不是,那传言里的小官之女确是自己不假。 顾氏见她神色犹疑,当她是姑娘家害臊了,遂轻笑出声,拉了她的手:「谁家姑娘大了不找婆家,这有什么好害臊的,况你们还是自小订下的婚约,若非皇家规矩,你当叫他一声表哥,先头我还担心,他那么个冷性子,真要是你回来嫁过去,天天对着这样一个冷冰冰的夫婿,岂不要受委屈,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他那样的性子,远远的看见女子都厌烦,不想却对你如此上心着意,可见你们这是天定的姻缘,怎么拆都拆不散的。」 棠梨心道,或许是孽缘也未可知。 谢伯渊方回过神来,心里暗暗点头,当真是天定的姻缘,当日阿芙莫名失踪,穷尽公府之力寻了十几年也未寻到一丝消息,便是自己都绝望了,怕是凶多吉少,也的确想过让灵菡代嫁,毕竟跟皇族的婚约干系整个公府,不能作罢,比起顾家灵菡毕竟是姓谢的,代嫁过去也算说的过去。只是这个女儿因疏于管教,性子刁蛮暴躁,实在有些上不了台面。 好在,阿芙找回来,虽流落在外十几年,可这模样,性情,举止,气韵,便是满京城的世家贵女都比上一比,也是毫不逊色,这才是他谢家的女儿,公府最尊贵的嫡女。 一想到这样的女儿差点儿被人所害,谢伯渊脸色冷沉了下去,吩咐:「去下帖子,三日后公府设宴庆大小姐归家。」 第32章 谢候是如今国公府的家主,亦是谢家一族的族长,他一句吩咐下去,不止国公府整个京里的贵族圈都炸开了锅。 公府嫡女虽金贵可再金贵也比不上齐王妃,那可是正经上了皇家玉牒的王妃,嫁的又是出身尊贵,战功赫赫的皇叔齐王殿下,虽说性子有些冷,可再冷也挡不住各家的热忱。 毕竟公府的长房嫡女虽说一落生便订下了婚约,可也是自幼便走失了,公府对外说是走失,却这里的龌龊谁不明白,也不是贫民小户家的女儿,堂堂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怎会无故走失,自是被人算计了,这算计之人既然敢下手必不会心慈手软,只怕这位大小姐是找不回来的了。 人回不来,自然也不能履行婚约了,齐王殿下也不能一直不娶吧,哪怕不娶正妃,侧妃总要纳上几个,正妃之位虚悬,这侧妃不就相当于正妃了吗。 这等好事只要家里有未嫁女儿,勉强能够上的,谁不惦记,只要齐王一日不娶,这些人的热火罐就一直揣着,谁想这热火罐还没揣明白呢,忽然就传了消息出来,国公府那位凶多吉少的大小姐竟然找回来了。 这一则消息就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了下来,浇的各家心凉了一半,还有一半是怀疑是不信还有侥幸,毕竟这人自小就没了,十几年都没半点消息,怎会忽悠一下就找回来了,怎么找回来的,是真是假,别是找人冒充的吧,毕竟如今公府大不如前,跟皇族的婚约若是再散了,公府跟皇家的牵扯也就断了。 再有,便是真找回来了,已经在外流落了十几年,能平安长大都是运气,更别提什么教养了,只怕长成个乡野村姑也未可知,若果真如此,便找回来嫁进齐王府也是个笑话,那位眼高性冷的齐王会娶这样一个王妃吗,不满意自然还是要纳侧妃的,自家女儿仍有机会。 按着各式各样不可言说的心思,都想来见识一下公府这位失踪十几年的大小姐是何等粗俗,京里举凡有名有号的人家都来了,竟是比下帖子请的都齐全。 宴席设在国公府花园之中,分男女两席,男宾席上自有谢伯渊父子应酬,也不过是吃酒客套,说些无伤大雅的恭贺之词。 女眷这边儿却不然,各家夫人都铆足了劲儿想来看笑话,并且把自家女儿好一番装扮,衣裳,首饰钗环,无不精挑细远,力求能把国公府那个流落在外十几年的大小姐,比到泥地里去才好,故此,今日女眷席上当真是花枝招展,堪比百花争艳,一个个都瞄着内堂那边儿,等着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大小姐出来,可等了半天也未瞧见人。 倒是瞧见叶婉挺着个肚子从廊子上行了过来,一见她,那些等的不耐的人忙凑了过来说话儿,说着说着就拐到了棠梨身上。 叶婉岂会瞧不出这些人的心思,暗道这些人想看国公府的笑话,怕是要落空了,棠梨是流落在外十几年不假,可即便如此,也不是这些花枝招展的所谓世家贵女比得上的。且不说模样,便是周身的气派,跟这些大家闺秀站在一起,棠妹妹也是鹤立鸡群。 更不消说,棠妹妹那样敏慧,那样通透,叶婉也是自视颇高的,可她也不得不承认,若跟棠梨站在一处,自己这个叶家嫡女除了出身其他也是比不过的。 且,如今,棠梨身份揭破,她是国公府长房贵女,这样的出身可比自己还高,到底是祖母的眼光好,一眼就瞧中了棠梨,当孙女一般看待,虽当日并未指望什么,但如今公府却结结实实的承了叶府这份人情,且有这层关系,日后两家更能更加亲近。 再有,棠梨成了公府的大小姐,自然要在京中住下,有她这个神医在,自己肚子里这孩子也能更稳妥,只不过这丫头怎的还不出来。 正想着,便听丫头低声道:「老太君出来了,棠姑娘也在呢。」 叶婉抬头,见老太君满面笑容的走了出来,旁边扶着她的正是棠梨,叶婉是知道祖母格外疼爱棠梨,连梅婆婆都拨了过去,平日里的穿戴虽瞧着不起眼,实则都是祖母让人备下的,哪有差的,只是这丫头不喜打扮,以往都穿的极简单,颜色也素净,钗环更是能不戴就不戴,即便如此,也是极出挑的。 更不消说今日这般精心装扮了,一身海棠色衣裙,裙摆由浅渐深随着走动如花盛开,头上一只蝈蝈簪,水光冉冉的一汪碧色,耳坠拇指大亮晃晃的明月珰,配上眉目如画的小脸,真比堂前那株开的正盛的海棠花还要娇艳。 不止叶婉,所有女眷的目光都落在棠梨身上,大约太出乎意外,一时间无人开口,只闻不远处男席那边儿传来觥筹交错之声。 老太君见众人神情,侧头看了看身边的棠梨,脸上的笑更大了,她这一生丈夫位极人臣,封妻荫子,儿孙也算争气,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唯一的遗憾,便是孙女,大孙女有造化跟皇家结了亲本是一桩好事,不想幼年却走失了,找了十几年也没找见,倒是还有一个孙女,可这个孙女实在上不得台面,庶出也就罢了,却还刁蛮任性,言行举止样样儿让人瞧不上,竟无半分公府小姐的气韵。 第33章 以往女眷宴席上瞧见人家那小姐姑娘行止有度大方得体,再想想府里这个,心里都堵的慌,故此从不叫她到跟前儿来,这正是老太君心中的憾事,不想大孙女竟找回来了,还是自己见过的那个棠丫头。 去年寿宴上瞧见这丫头便极喜欢,心里还曾叹息,瞧瞧人这丫头也不知怎么养的,明明出身家世都寻常,可硬是养出这般大方得体,气度不凡的女儿来,过后没少跟身边的婆子说起叶府老夫人的好眼光,话里难免有几分酸意。 谁曾想这丫头竟是自己嫡亲的孙女,这还有什么可眼馋的,自打知道此事,老太君这几日睡觉都能笑醒,加之这丫头性子讨喜,说话有趣,老太君更是日日都盼着她过来说话儿,来晚一会儿便遣人去叫 。 今儿也是等棠梨过来方才出来,棠梨上一世便常跟老人家打交道,这一世又三五不时在老夫人跟前儿,对于哄老人高兴颇有经验,更何况,自己如今顶着阿芙的身体,是老太君嫡亲的孙女,祖孙之间本来就亲,自然能相处的极好。 不过棠梨对于这样的日子有些不大适应,她是大夫,她就该行医看病,可阿芙却是这公府里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以往在安州的时候,便宜爹不过一个不入流的驿丞,便宜娘还恨不能把她捐在家里呢,自己出去采一趟药,便宜娘都要唠叨许久,更何况如今这样的身份。 顶着公府嫡女的名头,怕是出门都不易,更遑论行医了,想起这些都不得不提一下那个齐王,这人面儿上瞧着冷冰冰,对谁都代答不理的,实际上却是个多管闲事的 ,纵然自己的如意金锁不慎遗落在观潮阁,按道理他还给自己便是,为何还要深究调查,偏偏就让他查出了底细来,阴差阳错的,自己就成了这公府走失的大小姐。 他如此绞尽脑汁用尽手段揭开自己的身世,就是为了娶自己,他就这么喜欢自己吗,棠梨这几天想了许久,都没想出来,自己跟那齐王究竟什么时候有了这种牵扯,暧昧或许有一些但远远达不到情有独钟甚至谈婚论嫁的程度,甚至这些暧昧还是棠梨仔细回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 直到如今,棠梨也无法想象自己跟那个冰块一样的齐王成为夫妻,她甚至觉得两人连相熟都有些勉强,这样就能成亲了吗,更何况,自己根本不适合当什么王妃好不好,这些疑惑问题棠梨怎么也解答不出,想找那个罪魁祸首,那人却在远在岳州。 不管棠梨怎么想,眼面儿前的事也的先应付过去,这宴席是为了自己而设,即便知道这些人都存了什么心思,却依然要笑着见礼,说些假的不能再假的场面话。 棠梨一贯不喜这样的场合,以往是能避则避的,当然以往需要她应酬的场合也不多,而今天自己却是宴席的主角,想躲清静都不可能。 棠梨觉得自己的脸大约都笑僵了,而这些人都是谁对谁,她也没搞清楚,好容易找了个净手的借口出来,寻了水边一个亭子坐了,想着在这儿歇会儿再回席上去,不想她进亭子还未坐下便见那边一行人走了过来,近了瞧见模样儿,棠梨暗暗叹息,说起来算上这次自己总共才来了京城两次,见过的人都没几个,说过话的就更少了,可巧过来的这几个人她竟都认得,也不知是运气还是晦气。 这一行人,头先一个年纪最小,穿了一身织金大红的衣裳,那颜色极正料子又好,行动间那裙摆的红金闪动,配上那张漂亮的苹果脸,顾盼间的神采,整个人便如天上的虹彩一般明艳动人,人如其名,正是当今最尊贵的虹霓公主,她后面的两人也是熟人,一个是顾家那位曾经给齐王下过药的贵女,好像叫顾也是阿芙的表姐吧,至于最后面一位满脸不遮掩的妒色,上次在这里截住自己的谢灵菡,阿芙同父异母的妹妹。 顾莲跟这位小公主凑到一起倒不稀奇,毕竟上回便是这位苹果脸的小公主替这顾莲出头找自己麻烦的,不过谢灵菡跟她们在一处倒让人想不到,棠梨记得去年来京的时候,闹的沸沸扬扬的一桩事,便是这谢灵菡跟顾家贵女打架的事,把顾家贵女的脸都抓花了,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两人竟然跑倒一块儿去了。 这三个人的神色明显就不是来找自己叙旧的,棠梨本想先行避开,不想那打头的小公主一下子便跑了过来,拦在自己身前:「你跑什么,莫不是知道自己是个冒牌的心虚了。」 棠梨微微皱了皱眉目光扫过这小丫头落在后面的顾莲身上,那顾莲被她的目光一看,不觉往后退了一步:「你看我做什么?」 棠梨:「我看你当真好好本事,次次都有人替你出头。」 顾莲:「你,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人替我出头了,虹霓是看不惯你这冒充阿芙。」 棠梨心道,我倒宁愿自己是冒充的。 顾莲见她不说话以为占了理,又道:「我劝你就早哪儿来的回哪儿,冒充公府嫡女,可是要吃官司的,到时候你一家子都别想要命了。」 棠梨:「你既如此肯定我是冒充的,做什么不去跟大娘子跟侯爷说,你去说了,他们说不准就把我送衙门里去问罪了。」 顾莲脸色一变:「你,你……」 第34章 棠梨颇有些不耐:「你什么你,有本事就去揭穿我啊,在这儿叫嚣有什么用,不过就算你揭穿了我这个冒牌货,替嫁的人选也不会是你吧,你着急个什么劲儿。」 顾莲:「你,你胡说什么,谁想嫁去齐王府了。」 棠梨噗嗤乐了:「我何时提过齐王府了,顾莲姑娘原来是这个心思啊。」 顾莲脸色通红,死死盯着棠梨,可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棠梨心情大好,看向旁边的谢灵菡:「说起来这边还有个亲妹妹呢,你跟这位顾姑娘过来兴师问罪,莫不是也想嫁进齐王府吧。」 谢灵菡却不是个会遮掩的:「本来就该是我。」 棠梨笑了点点头,心道这谢灵菡的口气天经地义,说明真是这么认为的,而她如此天经地义,想必是有人从小就告诉她的,这个人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那位兰姨娘。 那位兰姨娘还真是千种谋算万般计量,都是想让自己女儿攀上皇家这个高枝儿,可偏偏生了这么个闺女。 谢灵菡简直不是刁蛮任性了,这是愚蠢,这样的蠢货还想着当王妃,就算真嫁过去,怕也没好果子吃。 只不过这人如此之蠢也真是让自己为难,若是顾莲那样的倒还好,蠢到谢灵菡这种程度的,倒不好应付。 正想着怎么对付呢,却见那边儿顾妈妈寻了过来,看见顾妈妈,棠梨便知用不着自己动脑子了,索性在亭子里坐了下来,等着顾妈妈。 不大会儿顾妈妈到了近前,先给虹霓公主见了礼才进了亭子。 棠梨:「妈妈怎么来了?」 顾妈妈从后面丫头手里接了小托盘放到桌子上,托盘梨是个定窑白瓷盅,顾妈妈揭开上面的莲花小盖,一股甜香引得人食指大动,是糯米糖藕。 顾妈妈道:「这是大娘子昨儿吩咐灶上做的,在罐子梨浸了一宿,今儿方入味,怕姑娘在席上吃不着什么,遣了老奴送过来给姑娘垫垫饥,今儿来的客多,不知要闹到多晚呢,姑娘好歹吃些,免得饿坏了身子,大娘子可要心疼了。」 棠梨:「劳烦妈妈了。」也不理会亭子外的人,拿筷子夹着吃了,桂花糖蜜浸了一宿,软糯香甜,果真好吃。 吃完了,不禁道:「这时节也有藕吗?」这正是棠梨一直纳闷的事,如今还在春天,这藕却是盛夏里才有的时鲜,可这国公府顿顿几乎都有藕。 顾妈妈笑道:「要说这藕倒寻常,可就是时令短,夏秋还好说,如今这时候便成了稀罕东西,咱们府里虽有一大片荷塘,夏秋两季是不缺藕吃的,可这会儿却没得吃,前次姑娘吃的那个拌藕丁,是去年秋挑了好的腌起来的,想吃了便拿出来尝尝鲜,却到底不是鲜的。」 说着顿了顿笑道:「大娘虽知道姑娘喜欢,可这时节不到也弄不来鲜藕,至于这几日吃的,都是齐王府送过来的,说是从南燕那边儿运过来的,足足好几个大个大桶呢,生怕送过来不新鲜了,都是连泥带水的,上头还顶着荷叶莲蓬呢,有了鲜的才能做这桂花糖藕,给姑娘解馋。」 棠梨心道大老远人吃马喂的竟运了几桶藕,实在浪费,他浪费是他的,可如今这浪费的由头倒要自己来担。 想到此,微微皱了皱眉。 顾妈妈打量她的脸色不像欢喜,反倒有些郁闷之色,有些想不通,虽这藕不过是个吃食,可这里的心思却用的深,这男人若不在意,你便日日在他眼前晃他也是瞧不见的,可若他在意了,举凡你的事情,哪怕穿衣吃饭饮茶这样的小事,都能搁在心里,变着法儿的讨你欢喜。 先头大娘子还担心外头那些传言不真切,毕竟齐王那性子,大娘子这当姨母的十分清楚,好容易找回了女儿,生怕嫁过去受委屈,可这几大桶藕一送过来,大娘子才放了心,还打趣说,过往怎没瞧出来那么个冷性子竟如此细心体贴。 生在公府这样的人家,门当户对的姻缘容易,可要真心实意,两情相悦却难寻,阿芙姑娘虽说前头十几年遭了些罪,这姻缘却好。 只是,怎么是这个神色? 顾妈妈正纳闷呢,那边儿谢灵菡忍不住道:「齐王什么身份,怎会巴巴的送几桶藕过来,顾妈妈胡说呢吧。」 顾妈妈对谢灵菡可不会客气,脸色一沉哼了一声:「二姑娘若不信,可去厨房瞧瞧有没有几大桶,若再不信就去门上问问看门的,这几大桶藕可是齐王府的大管事韩柏亲自送过来的,对了,一并送过来的还有厨子,说是殿下亲自吩咐的,大姑娘在岳州的时候喜欢观潮阁做的小食,如今来了京,怕大姑娘惦记,便一并送了过来,姑娘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二姑娘若是再不信,也可回去问问你那姨娘,,她一贯消息灵通,想来这些事也瞒不过她的。」 谢灵菡死死瞪着棠梨:「我才不信。」撂下话转身跑了,看方向往西边去了,想来真是去找兰姨娘了。 第35章 谢灵菡一走,顾妈妈看向顾莲:「莲姑娘,大娘子如今还病着,莲姑娘在跟前儿不大妥当,已经吩咐备了车,送莲姑娘家去。」 顾莲却不想走嗫嚅的道:「我给姨母侍奉汤药。」 顾妈妈唇角微微瞥了瞥心道以往大娘子病的那般厉害,也没见这位莲姑娘侍奉过汤药,且齐王回京的时候,她才会过来,却生怕过了病气,进屋在床边上站那么一站便去了,齐王殿下来的时候,她倒端茶递水的勤快上了,明明顾家的贵女也不知从哪儿学的一些下三滥的手段,还偏偏用在了齐王身上,若非没闹出大事来,大娘子又岂会轻易揭过去,不过是念着娘家人的份上,真闹出来,大家没脸,也只是知会了哥嫂,好生管教。 谁知这莲姑娘不仅不知收敛,还赶着今儿拽了虹霓公主来寻大姑娘的麻烦,她那点儿小心思还当谁不知道呢,以前大姑娘没找回来的时候,大娘子也没打算让娘家人替嫁啊,说到底大娘子已经嫁了出来,顾家再亲再近也不比自己家,更何况如今大姑娘回来了,又跟齐王殿下两情相悦,顾家又算什么。 本来去年就都传这个叶棠梨跟齐王有事,传的绘声绘色的,顾莲听了便有些心急,可母亲说这叶棠梨不过是个七品小官之女,即便齐王真对她有意,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也成不了事,自己才放了心,谁知这不到一年的功夫,叶棠梨便摇身一变成了公府丢失的嫡女,即便未成礼也是名正言顺的齐王妃,那自己这些年的想头岂不落了空,得了消息的时候就恨不能立刻来公府瞧瞧是不是真的,却想起经过去年那档子事,姨母极为不喜,若这么直接过去只怕不妥,况既是想找麻烦的,自是不能她自己出头,便拽了虹霓出来,还特意叫了谢灵菡,想着有这两个人在前,出了事姨母也怪罪不到自己身上。 她算盘打的如意,却错估了棠梨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即便虹霓是公主,谢灵菡刁蛮任性,却也未在棠梨这儿讨的什么便宜。 如今顾妈妈更是不给自己丝毫体面,直接撵人,顾莲脸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道:「妈妈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这外甥女伺候自己姨母床前尽尽孝也错了吗。」 顾妈妈听了冷哼了一声:「莲姑娘不提老奴都差点儿忘了,莲姑娘这孝心当真尽的好,端茶递水的当真殷勤,只不过这茶可没见递到大娘子手上,倒是一个劲儿往齐王殿下跟前儿送,不过,这么着也好,横竖不知莲姑娘茶里有些什么,万一吃错了岂不麻烦。」 顾莲一张脸涨的通红:「妈妈胡说什么,茶里还能有什么?」 顾妈妈:「这个就要问莲姑娘了,老奴也是顾家出来的,好歹得劝莲姑娘一句,如今也不小了,与其惦记那些够不上的,不如寻个差不多的,免得生出不必要的是非来,传出去你一个人的名声也还罢了,怕是会连累整个顾家的姑娘。」 顾莲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到底挂不住,转身走了。 虹霓公主愣了一下刚要追过去,被顾妈妈上前拉住:「老太君昨儿还念叨小公主呢,说有日子不见来了,今儿既来了,就别忙着回去,怎么也得去见见老太君才是,大姑娘也出来一会子了,再不回席上,老太君可要让人来找了。」 棠梨点点头出了亭子往席上去了,她跟虹霓公主走在一处,并未说话但知道这小丫头一直盯着自己打量,那一双大眼里闪闪烁烁也不知想的什么。 眼瞅到了,小丫头方开口道:「听母后说山里有长了九条尾巴的狐狸精,最会迷惑男人,你肯定就是狐狸精,要不然我叔爷爷那样的人怎会看上你,我叔爷爷以前可是从不近女色的,便是在宫里见了宫女都离的老远。」 叔爷爷,棠梨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小丫头嘴里的叔爷爷是齐王,这辈分还真是,齐王不过二十多岁,都当上人爷爷了,如此说来,自己若是嫁给他,岂不成了奶奶一辈儿的。 想着都好笑,感觉奶奶离自己老远呢,不想就是一转眼的事儿。 小丫头见棠笑了,不禁有些恼怒,一叉腰:「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棠梨站住脚看向她:「首先你也不是你叔爷爷,怎么知道他看上我了,其次,这世上的确有狐狸,却没有狐狸精,你是戏文听多了,还是话本子看多了,不知道那些精怪的故事都是人为杜撰的吗,再有,你叔爷爷见了宫女都躲老远,不近女色,十有八九是病,既是病就有希望治好,所以若他如今能近女色了,或许是病好了。」 小丫头一张小嘴张了老大,眼睛也瞪的溜圆,那神情仿佛棠梨头上长了犄角一般:「你,你竟,竟然敢说叔爷爷有病。」 棠梨:「我只是推测,可没说他一定有病。」说着看向她:「你多大了?」 小丫头:「过了年就十四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棠梨:「只是觉得十四不小了。」 小丫头哼一声:「你别以为我听不出你的意思,你不就想说我傻给人当枪使吗。」 第36章 棠梨挑了挑眉:「难得你倒明白,我当你不知道呢。」 小丫头:「我只是无事可做罢了,她来找我,我便出来逛逛,总好过在宫里待着。」 棠梨倒未想到她是这个心思,原来是在宫里待的无聊了,出来找乐子的,就说这小丫头虽然年纪小,可宫里长起来的哪有真傻的。 棠梨不禁想起二皇子,这宫里还真是出奇葩,一个比一个奇葩,有鼓捣火药的,也有到处给人当枪找乐子的。 忽听小丫头道:「你真是芙表姐吗?」 棠梨摇摇头,小丫头眉头一竖:「你果然是个冒牌货。」 棠梨:「我摇头不是说不是,是不知道,大约七岁的时候,我生了一场病,烧了三天,醒过来之后小时的事便不记得了。」 小丫头:「还有这样的事,那你到底是不是阿芙表姐啊。」 后面的顾妈妈道:「大姑娘虽不记得了,可那如意金锁跟身上的胎记断不会错的,再有大姑娘跟大娘子未出阁那会儿生的极像,只是姑娘这眉宇间比大娘子多了些英气,这也是该的,想咱们老公爷当年可是战功赫赫,谢家祖上也是行伍出身,即便如今侯爷从了文职,到底有祖宗的根脉,所以大姑娘切切实实便是谢家的子孙,错不了的。」 棠梨颇有些无奈,小丫头见她神色不禁道:「怎么瞧着你好像还不乐意似的,难道你还放着金尊玉贵的公府嫡女不当,偏去做那个七品小官之女。」 棠梨心道,若真能选的话,她还真宁可只做叶棠梨,便宜爹虽是个小官,便宜娘又爱唠叨,日子虽不富贵却简单,国公府虽也好,可人多事杂,说句话都要仔细斟酌一番,实在累人。 只是这些想法也只能想想罢了,说出来却不妥,虽然自己不能算是真正的阿芙,但大娘子的确是阿芙的亲娘,盼了十几年思女成疾的母亲。 小丫头看了她一会儿道:「对了,你是大夫对不对,还是那个什么神医,治好过二皇兄,那你瞧瞧我父皇去吧,我父……」 小丫头话未说完,顾妈妈忙道:「小公主事关龙体,可不敢乱说的。」 小丫头也知自己心急之下说错了话,停住话头,不再提及此事,只是眼巴巴望着棠梨,仿佛盼着她自己主动去给她父皇看病。 棠梨暗暗叹了口气,刚说这小丫头不傻呢,又有些犯傻了,便自己有些名气,到底不是太医,给二皇子看病那是凑巧撞上了,加之将军夫人跟齐王给自己作保,才破了例,这还只是皇子。 皇上的身体康健与否,直接影响整个大梁,属于最高机密,便是那些太医都是三缄其口不许透出一个字的,小丫头说出来极是不妥,好在这里并无外人,顾妈妈更是及时制止了她才未引起轩然大波。 要知道前头席上可都是朝廷命官的眷属,真要听了传出去便是大祸。 不过,这小丫头既如此着急,想必皇上是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棠梨还记得在安泰殿见过当今这位圣上,瞧着是不大康健,不过若保养得当,也应该能撑个十年八年的,总不至于短短一年就病的如何了。 老太君今儿兴致颇高,筵席散了尚拉着棠梨斗了两轮雀儿牌才放了棠梨出来,小丫头自打顾妈妈制止她之后,便有些无精打采,见了老太君说了会儿话,便蔫头蔫脑的回宫去了。 从老太君这边儿出来,棠梨去瞧了大娘子,大娘子的病本就是想女儿想出的心病,如今找回女儿,病也好了大半,只是病了这么些年,身子也熬的虚了,便去了病根儿,也需好好将养个一年半载的,方能彻底恢复,再有前头还用了那灵丹,虽没吃多少日子,并未成瘾到底也有些余毒积在体内,需慢慢吃药调理。 棠梨倒是怀疑那个观音庙里怎会有这样的东西,是为了谋财还是害命,而谢伯渊是如何知道的,跟西院那位兰姨娘可有干系。 棠梨觉得自己或许该改行当捕头去了,进了这国公府,处处都是疑案。 想着,进了院,刚一迈进廊子便瞧见院中间跪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谢灵菡,虽跪着却仍是一脸不忿,旁边一个妇人,想必是西院那位兰姨娘,身量瘦弱跪在哪儿可怜巴巴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了。 大约听见动静,那妇人微微抬头看了过来,只是一眼忙又低下了头,棠梨倒是也看清了妇人的容貌,比之病了多年的顾大娘子,这妇人生的着实平常了些,虽姿色寻常却我见犹怜,这种女人即便姿色不出挑也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棠梨不禁想,谢伯渊既便不待见这位兰姨娘,想必心里也是有些可怜她的,不然也不会由着她在府里安生的过这么多年,即便表面上对谢灵菡这个女儿有些忽略,可谢灵菡能如此刁蛮任性,也足以说明谢伯渊对这个女儿还是在意的,说是忽略却也是纵容。 而且,谢灵菡是个蠢货,她娘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高手,能跑到这儿来跪着,足以说明了兰姨娘的心机,想必她跪在这儿是为了替谢灵菡今儿的言行请罪的。 第37章 正想着,便见那兰姨娘颤巍巍的开口道:「奴婢给大姑娘请安,灵菡莽撞言语间不防头,冲撞了大姑娘,奴婢特意带她过来请罪,还望大姑娘大人大量,莫跟她计较。」 棠梨仔细回忆了一下今日在亭子那儿的事,貌似这谢灵菡虽语气冲,说话不好听,今儿却实实在在的没说什么,比起去年截住自己说的话,还算客气了。 真要追究的话也就说了句冒牌货,这么三个字不至于她们母女跪在院子里请罪吧。 若不是来请罪的,那就是来演戏的,棠梨点点头,的确是来演戏的,这兰姨娘说是替谢灵菡跟自己请罪,可那双眼却时不时往正房那边儿飘,明显就是等着正屋人的反应。 想必谢伯渊此时正在屋里呢,果然,这兰姨娘话音刚落,正屋的门帘子刷一下打了起来,大娘子扶着丫头的手走了出来,指着院子里的兰姨娘道:「下贱坯子生的也是下贱胚子,敢指着我的阿芙骂,也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们母女俩那点儿心思,当谁不知道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妄想着攀皇家的高枝儿,也不怕够不着摔死。」 兰姨娘小声道:「奴婢带着灵菡过来请罪的,大娘子若是不解气,便打死奴婢,奴婢也绝无二话,奴婢发誓从未想过攀附皇家。」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那样子可怜非常。 谢伯渊大约听不下去了,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伸手来扶大娘子:「你这病刚见了好,万万不能生气。」 谢伯渊不劝还好,这一劝更勾起了大娘子的脾气来指着他:「你倒真是当爹的,知道护着自己闺女,只不过你这当爹的心也太偏了,怎么不问问青红皂白就一味护着,你可知你这位二姑娘今儿都说了什么话,我的阿芙何等金贵,是让她一个下贱坯子随意作践的吗。」 谢伯渊见她气的浑身发抖,仿佛站都站不稳了,不免有些着急,上前来想扶她,却被大娘子一把甩开,看向院里的母女:「你也别在我这儿装了,你这幅柔弱相扮了十几年,你自己没扮腻,我都看腻了,赶紧着带着你闺女滚出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谢伯渊脸上有些不忍之色:「你何必把话说的如此难听。」 棠梨暗叫糟糕,这位谢候实在是情商不高,这时候明摆着不说话更好,他偏要掺和,他一掺和进来,大娘子以为他有意护着兰姨娘母女,只会更气。 果然,大娘子脸色涨得通红,棠梨快走几步过去扶住她:「您身子不好,当好生将养着,何必跟不相干的人生气,若气坏了自己可不正中了人家下怀,虽说是春天,这时候风也有些凉了,进屋吧,老太君今儿说了个笑话,有意思的紧,我说给您听。」 棠梨的声音轻柔,如春风化雨,嘴角噙着笑,眼睛眨呀眨的,既温柔又可爱,大娘子满腔的火气顿时消弭了下去。 点点头:「娘听我家阿芙的话,不生气,咱们去屋里说话。」扶着棠梨的手进屋去了。 一时间只有谢伯渊站在廊子上,他并未看院子里的母女,而是往旁边挪了两步,靠近窗子跟前儿,听着屋里说话,听着听着,脸色也渐渐和缓了起来,甚至唇角还挂着了一丝笑意。 院子里的兰姨娘愣了好一会儿,开口唤了声侯爷。 谢伯渊方抬头看了她们母女一眼,举步缓缓走了下来,到了兰姨娘跟前儿站定,开口道:「灵菡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寻一门亲事,她虽是庶出到底也是公府小姐,她的性子,若嫁于世家大族怕是不妥,今年正是大比之年,上个月放了榜,我瞧着有几个不错的,虽出身寒门,却颇有才情,便将来不能飞黄腾达,封侯拜相的,也能谋个一官半职的,灵菡嫁过去是低嫁,便性子刁蛮不知事些,想来婆家也多能容忍。」 谢伯渊话还未说完,谢灵菡已经急了,只是自来畏惧父亲不敢打断,这会儿见父亲说完了,哪里还忍得住,开口道:「我可是侯府贵女,怎能嫁个寒门子弟。」 谢伯渊脸色一沉看向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姑娘家自己做主的道理,况寒门子弟又如何,只要有才情,有本事,还愁没好前程吗。」 谢灵菡满脸执拗:「既寒门子弟这般好,为何阿芙不嫁,偏让我嫁。」 谢伯渊:「阿芙早有婚约在身,岂能另配姻缘。」 谢灵菡:「她有婚约,是啊,她跟齐王有婚约,她命好,投生在大娘子的肚子里,将来就是尊贵的王妃,我命不济,摊上这么个出身下贱的娘,就活该倒霉的嫁个穷酸,我不干,同是父亲的女儿,为何这样天差地远,阿芙你怎么不死在外头,回来做什么,你个贱丫头,冒牌货,唔唔唔……」谢灵菡一恨上来,哪还管在哪儿,骂骂咧咧的什么难听说什么。 吓得兰姨娘急忙捂住她的嘴,惊慌的看向谢伯渊:「侯爷,侯爷,她是胡说的胡说的。」 谢伯渊点点头:「虽早知你教不好女儿,却念在她好歹是你亲生的骨肉,不忍你们母女分离,才放在你身边,当真是大错特错,你看看你教出了什么混账来,堂堂公府贵女,满嘴梨说的都是什么,比那些街上的泼妇都不如,来人,把二姑娘关到她屋里去,明日找几个教养嬷嬷来教规矩,什么时候学会了,像样了,什么时候出门。」 第38章 小林管事应了一声,便上前来,兰姨娘却一把抱住女儿死活不撒手,小林管事可不会理会她,招招手,唤了四个粗壮的婆子来,把母女来扯开,分着拖了出去。 兰姨娘母女一走,院子里终于清静了下来,谢伯渊揉揉太阳穴,往屋里看了一眼,知道自己这会儿进去,妻子必然还要生气,便叹了口气,走到窗外,低声说了一句,便往书房去了。 院子里的动静闹得不小,屋里自然不可能听不见,这会儿消停了,棠梨看了大娘子一眼,见大娘子脸上有些萧瑟不禁道:「去年我来给婉姐姐看诊的时候,听见那些下人说,侯爷对西院的兰姨娘很是宠爱,并把内府里的事务交于她打理,当时还以为是真的呢,如今看来竟都不是真的,何以会有这样的事?」 顾妈妈道:「想来大姑娘是在花园子边儿上听见的吧。」 棠梨点点头:「正是。」 顾妈妈哼了一声:「那花园子边儿上有几个粗使的婆子是庄子上过来的,她们根本进不来内宅,只在外头做些洒扫的粗活,内宅的事大多是听别人说的。」 棠梨便明白了,那些婆子既是庄子上来的,说不准就是兰姨娘家里赛过来的,这兰姨娘当年能成功谋了个妾侍,除了她自己,只怕她那个当庄头的爹也不是什么老实本分的,既不老实自然还会折腾,别的干不了,散播些谣言,夸大兰姨娘在内府的影响力,倒不难。 这么做虽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但若是像自己这样并不知内宅情况的人,便会信以为真,当这兰姨娘是侯爷极宠爱的一位妾侍了。 想想这些,再想想刚刚院子里跪着的那个梨花带雨的可怜妇人,棠梨都不禁暗暗佩服,这位兰姨娘虽说出身差些,绝对是位人物啊。 想来也是,若非如此,怎么会整出这么多事来,还把公府嫡女给弄没了,只是她这一心为女儿的富贵荣华谋划,偏偏没管束教导女儿,养成这般一个不知好歹的混账。 说起来,谢伯渊这个父亲其实算很不错了,虽说谢灵菡这个女儿是个被算计的意外,导致他本来恩爱的夫妻成了怨偶,却并未亏待这个女儿,相反还下了大心思为她谋划未来。 平心而论,谢伯渊的谋划很实在,公府庶女若嫁门当户对的婆家,怕是会被看低,若是谢灵菡贤良淑德,德容功貌样样出挑或许还过得去,可谢灵菡这个德行的,真要是嫁到那些门当户对的世族家中,必然被算计的凄惨无比,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若是嫁个寒门子弟就不一样了,公府庶女那就是可望而不可求的白月光,即便脾气不好,刁蛮任性,婆家也多能忍耐,只要公府还在,谢灵菡在婆家的日子就绝不会差。 偏偏谢灵菡心高,瞧不上寒门子弟,一心要嫁进皇家,最理想的便是顶替自己的姐姐嫁进齐王府,这个不止是谢灵菡的梦想也是兰姨娘的,甚至为此不惜铤而走险,隐忍十几年之久,本来快看见希望了,至少在这母女俩看来,是瞧见希望了,自己却回来了,梦想破灭的人难免会做出孤注一掷的事来。 这也正是她们的计划,可刚才谢伯渊心里大约是矛盾的,他既想查出当年的真相,又不想弄得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他心疼被人算计流落在外十几年的大女儿,也想安置好另外一个女儿。 他这么做的确有些对不住大娘子,但作为一个父亲如此做也无可厚非。 棠梨觉得,谢伯渊走到今天这种境地,跟他的性格脱不开干系,他虽出身高贵,性子却有些优柔寡断,若他不是公府家主,这样的性子还过得去,横竖做一辈子富贵闲人也好,可他却是公府的家主,是整个谢家的族长,这样的性子便撑不起来了,正因他这种性格,自老公爷死后,公府每况愈下,如今还要靠着跟皇族的婚约撑着表面的荣光。 不过,自己那个便宜哥哥谢晖倒是不错,虽儒雅斯文,却不缺杀伐果断,将来他继位家主,或许公府会重新煊赫起来,棠梨很看好这个便宜哥哥。 而自己跟齐王的婚约,棠梨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当面说清楚,他倒是怎么打算的,非娶自己不可吗,他应该知道自己的性子是不适合做皇家媳妇的,那些皇家的规矩,她可是绝不会遵守的。 他若不怕有个离经叛道被人诟病的王妃,那就是试试呗,谁怕谁啊。 至于这位兰姨娘,棠梨觉得她蹦跶的日子大约不多了,若是她见好就收,从此安分消停了,以谢伯渊的为人,或许会放她一马也未可知,不过,这位兰姨娘若是肯安分,大约也没后面这些事了。 棠梨本以为自己会在京里呆上一阵子,才能找机会回岳州,却不想岳州忽然瘟疫,几乎一夜之间,便死了数千人。 消息传到京城,棠梨哪里还坐得住,她恨不能立时便回岳州,但公府这边儿又不知该如何交代。 棠梨思来想去决定去寻她的便宜大哥,谢晖住的临风轩离着她这儿不远,从抄手游廊过去穿过两道腰子门便是。 第39章 外面的小厮瞧见棠梨,刚要回禀,棠梨摆摆手:「不用回了,我自己进去便好。」 小厮本就是谢晖身边伺候的,自是知道这位大小姐虽刚寻回来没多久,却跟大公子极是亲近,比那些天天在一处的兄妹感情都好,也便不拘什么礼了。 却又想起书房内有客,忙开口道:「回大小姐,书房有客在。」 有客?棠梨微愣了愣,什么客人这么一大早来,正想着那边儿廊子上紧着走来一个青衣小厮,到了近前行礼:「奴才给棠姑娘请安。」 棠梨定睛一瞧见是叶之鸿身边的小厮叶三,便知屋里的客是叶之鸿不禁道:「前儿听婉儿姐姐说大哥哥衙门里忙的紧,怎今儿倒得了闲。」 叶三还未答话,便听屋里叶之鸿的声音传了出来:「再忙也得来瞧瞧棠妹妹,怕我再不来,棠妹妹就要埋怨我这当哥哥的怠慢了。」随着声音,帘子打了起来,叶之鸿跟谢晖并肩走了出来。 两人本就生的极出挑,家世又好,这会儿并肩站在一处,朝阳透过廊上遮雨眉落在两人身上,染起一层淡淡流动的光晕,映着俊美的面容挺拔的身姿,真如芝兰玉树一般难分轩轾。 谢晖见她发愣不禁皱了皱眉道:「莫不是昨儿又熬夜看医书了,怎么瞧着还有些迷糊似的,既熬了夜,便多睡会儿才好,总这么熬着日子长了身子熬坏了可怎么好。」 棠梨道:「大哥莫不是忘了,我是大夫,哪会不知这些,昨儿是睡晚了些,却没看医书,想事情来着。」 谢晖:「你说你才多大年纪,哪来的那么多事可想。」 旁边叶之鸿道:「棠妹妹想的是岳州闹瘟疫的事吧。」 棠梨点头:「大哥哥可知底细?」 叶之鸿今儿正是因为此事来的,昨儿夜里接着了父亲的信,虽说信里并未仔细言明,但叶之鸿还是明白了夫妻的意思,父亲是有些作难了,岳州此次瘟疫跟以前的都不一样,发病急,传染快,以往那些治瘟疫的药都没用,若非如此,父亲大约也不会让人送这么一封加急信来。 父亲是没辙了想让棠梨回岳州,毕竟就如今大梁来说,棠梨的医术绝对能称得上所向披靡,至少叶家人都这么认为,而且棠梨在岳州的时候便帮着水寨指定了卫生条例,用以防治瘟疫疾病,由此可见这丫头对于应对瘟疫,早已有独到的见解。 她若在岳州,或许能尽快找到治疗的有效药方,即便暂时找不到,也一定能给出杜绝瘟疫肆虐的法子。 可今时不比往日,如今这丫头的身份可不止是岳州的小叶神医,她更是国公府失散多年的大小姐,公府长房嫡出的贵女,跟齐王自幼便订了婚约,她是皇家未过门的媳妇,是板上钉钉的齐王妃 ,这样的身份何等尊贵,便是叶全丰这样的三品大员见了也要大礼参拜的,哪里能说叫回去就叫回去的。 更何况那可是瘟疫,稍不留神便有性命之忧,便是太医院那些太医,一听瘟疫也都能躲则躲,能避则避,更何况棠梨并非朝廷的医官,有什么理由让她回岳州涉险,可叶全丰真的无计可施了,莫说岳州的大夫,就是余星阑跟劲节先生都摇头说从未见过这样的瘟疫,病因都找不到,自然也不能对症下药。 出于无奈叶全丰才写了这封加急信,以家书的形式送到了叶之鸿手上,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让叶之鸿相机行事。 叶之鸿倒觉父亲有些多虑了,以他对棠梨的了解,这丫头就不是个会自持身份的性子,当日她不过是个驿丞之女,见了祖母也没有丝毫卑微之态,同样即便如今贵为公府嫡女,一样也不会自矜自傲,况且她是大夫,她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有悬壶济世的理想,她比所有的大夫都更像大夫。 所以,她若知道岳州瘟疫肆虐绝不会袖手旁观。 果不其然,便见她的神色便知是为了岳州的瘟疫。 她直接问了,叶之鸿自然不会隐瞒,便道:「昨儿刚接了父亲的家书,提了几句,虽不知底细,倒也知道了些消息。」 棠梨忙道:「大哥哥可知如何发病,症状如何?现有多少人染病?」 谢晖:「瞧你急的,不知道还当你是岳州知府呢,这种事哪是一句两句能说明白的,且在外面也不像话,先进屋再说吧。」 棠梨见叶之鸿有些欲言又止,心里咯噔一下,跟着他们走了进去,进了屋不等坐下,便问:「可是我爹娘出了什么事?」 叶之鸿暗道,这丫头虽成了公府贵女,心里却仍念着叶全丰夫妻,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便道:「棠妹妹莫急,叶叔叔跟婶婶都平安。」 棠梨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未松到底便又听叶之鸿道:「不过,这次岳州瘟疫却是从竹山县而起。」 棠梨一愣:「怎么会?」从去年回了岳州,棠梨便翻遍了岳州府志,对于过往岳州所发瘟疫逐一进行分析总结,并根据岳州的实际情况,指定了防疫的具体条例方法,而竹山县正是第一个实施这些方法的。 第40章 若那些条例方法是她叶棠梨自己想出来的或许不一定有用,可那是历经数千年人们从多少次瘟疫所带来的血的教训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方法,不止是血的教训更是智慧的结晶,可以说,每一条都是金科玉律,便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杜绝,但也绝无可能会成为瘟疫首发之地。 对付瘟疫永远是防大于治,而竹山县在那些条例实施的前提下,莫说岳州便是整个大梁都应是最安全的地方,可如今瘟疫却发在竹山县,这事儿太过蹊跷。 谢晖却不知这些缘故,不禁道:「我知道你担心叶知县,但你担心归担心,瘟疫在哪儿发也不是你能左右的啊。」 叶之鸿道:「谢兄有所不知,棠妹妹去年便在岳州制定了一套颇严谨的防疫条例,正在竹山县实施,这套条例我也曾看过,清楚明细,行之有效。」 谢晖略沉吟道:「如此说来,即便不能完全杜绝,也不该在竹山县啊,莫非是人为?」 叶之鸿:「瘟疫爆发快,肆虐广,父亲如今正焦头烂额的应对,至于其他目前尚无头绪,但父亲也有所疑心,只是这瘟疫的病因病尚且不知,其他的便无从说起了。」说着顿了顿道:「不瞒棠妹妹,我已领了圣旨南下赈灾,明日一早便启程。」 棠梨:「大哥哥不必再说,我这就去跟大娘子说,明日一早跟大哥哥一起走。」 谢晖叫住她:「且慢,母亲盼了十几年好容易把你盼了回来,如今正恨不能你一时一刻都在跟前儿,你这刚回来没多少日子又要去岳州,只怕母亲不会答应。」见棠梨面有急色,遂开口道:「叶知县夫妇对你有养育之恩,对我谢家亦是大恩,如今有难谢家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我随你过去跟母亲说清楚便了,母亲虽舍不得你却并非不明事理。」 棠梨心中感激:「如此便多谢兄长了。」 谢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丫头还是跟谢家生分,即便天生的血缘牵系,也终究分离太久了,十几年并非三朝五夕,她在叶全章夫妻身边长大,且叶全章夫妻对她视若己出,从未因不是亲生的便有所错待,这一点儿从她的性子言行举止便能看出,更何况,她身为女子却习了一身高明的医术,便叶全章当时只是小小的驿丞,但也是官身,若非疼爱纵容,又怎会容女儿学医,说句心里话,若当初阿芙并未走失,一直养在国公府,即便身份尊贵,万千宠爱,父亲母亲乃至祖母都不会让她学医,即便她再喜欢也不可能,从这一点儿上来说,阿芙幼年走失竟也说不清是幸还是不幸了。 叶之鸿目的达到便拱手道:「既如此,我也回去收拾行装,明日一早来接棠妹妹。」 谢晖跟棠梨送了他出去,便来了顾大娘子这儿,一进屋,大娘子便拉了棠梨坐在榻上,就着窗外的晨光仔细瞧了瞧见虽然脸色红润,眼里却有些忧色,不禁道:「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你那屋子哪儿不妥帖了,还是下人们伺候的不周到?」 棠梨:「那屋子大到床帐桌椅小到博古架上的摆件儿都是您亲自挑的,哪会不妥帖,至于下人们,只会太殷勤了,哪可能不周到。」 大娘子点点头,想也是,那屋子是自己亲自收拾的,又一再发了话若有敢怠慢大小姐的,不论是不是公府老人,有多大的体面,都一并撵出去,公府的这些下人,惯会看眼色,加之阿芙是未来的齐王妃,只会上赶着巴结,想来不敢怠慢。 忽想起什么,脸色一沉:「可是西院那母女俩又来寻不自在了。」 棠梨:「西院里母女俩如今连门都不出,又怎会来寻不自在。」 大娘子哼了一声:「那贱人惯会装相,只不知心里憋着什么阴暗歹毒的心思呢,你莫要掉以轻心,需防着些才是。」 棠梨点点头:「我省的。」说着顿了顿道:「大娘子,叶家的大哥哥领了圣旨明日去岳州,我想跟他一起回岳州。」 回岳州?大娘子脸色一变:「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你是公府的小姐,这里是你的家,本就该待在这儿,回什么岳州?」 棠梨:「大娘子,虽我生在公府,却是爹娘养大的,爹娘不禁养育了我十几年,更有救命之恩,俗话说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岳州瘟疫肆虐,且这瘟疫是从竹山县而起,我爹如今正任竹山县知县。」 大娘子:「即便如此,这些都是男人家的事,你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 棠梨:「大娘子,棠梨不止是您的女儿更是一位大夫,身为大夫济世救人是不能推脱的本份,瘟疫肆虐更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竹山县如今实施的防疫条例是我制订的,便会发瘟疫也不该在竹山县,所以,此事大有蹊跷。」 大娘子愣了愣:「你制订的?」说实话,大娘子颇为震惊,虽知道女儿医术高明,却一直也没把她当成什么神医,外头那些名声,也未当回事,她只是觉得自己盼了十几年的女儿回来了,从今后,便能陪在自己身边,时时看着她,为她打点衣食,疼她宠她,日后再亲自送她出嫁,看着她快快活活的安安乐乐的过日子,却忘了,已经过了十几年,阿芙再不是小时那个依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女儿,她已经长大了,离开公府的这十几年里,她学了一身本事,即便如今认了回来,她也不仅是公府贵女,她还是岳州声名赫赫的叶神医,她有能力,有本事,也有大主意,只看着她坚定的目光,顾氏便知道,自己留不住她,即便自己是她的母亲也没用。 第41章 想到此,忽有些难过,十几年的骨肉分离,终究在母女之间划了一道鸿沟,即便如今女儿就在自己身边坐着,依旧留不住。 棠梨见顾氏神色不免有些愧疚:「待岳州事了,棠梨便回京,您这病迁延日久,虽见了大好,却也伤了根本,这便是药力所不能达了,需慢慢调养,我已写好了药膳食谱交给顾妈妈,照着那食谱上做,至多一年便能康健如初。」 顾氏见她如此关心自己,心里一暖,好受了不少,拉着她的手:「朝廷不是有那么多太医吗,瘟疫肆虐,正该他们去尽职尽责,非你去不可吗?」 棠梨:「太医院的太医多善经方,又在太医院养闲多年,医术只怕难有精进,若是寻常病症或许还可,对付瘟疫怕是力不从心,况瘟疫非同小可,已经发现,若无妥善的方法,一旦肆虐开来,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会丧命。」 大娘子幽幽的道:「娘知道你是大夫,行医济世悲天悯人,可你难道就不想想娘,娘盼了你十几年,想了你十年,念了你十几年,这十几年没日没夜娘都在想,你在哪儿,饿不饿,冷不冷,会不会受罪,想的娘心都疼了,既想知道你的消息,又怕听到你的消息,如今岳州恼了瘟疫,你这时候去了,若是真有个什么闪失,大约娘也活不成了。」 棠梨:「大娘子放心,棠梨是大夫,应对瘟疫比旁人都有经验,不会有事。」 谢晖道:「母亲是不信阿芙的医术吗。」 大娘子白了儿子一眼,心道这小子怎么就不知道跟自己一心的劝劝他妹子。 谢晖岂会不知母亲的心思,摇摇头:「阿芙你去收拾行李吗,明日一早便要启程,耽搁不得。」 棠梨点点头起身行礼出去了。 她一走,大娘子便不满的道:「你知不知道岳州如今多危险,那瘟疫一旦闹起来便是一片一片的死人,你就由着你妹妹去送死不成。」 谢晖:「母亲,阿芙是我妹妹,但她也是岳州的叶神医,她年纪虽小可一身医术却可独步大梁,而且比起公府嫡女,未来的齐王妃,阿芙更想做大夫,母亲,阿芙已经长大了,她不是您养在暖房里娇贵的兰花,她是外面疾风中的劲草,她经得住风雨,她有本事更有医者的慈悲胸怀。」说着顿了顿道:「想想小时那个病弱的连屋子都出不去的阿芙,我便觉得,这十几年的流落在外对于阿芙来说或许并非坏事,她比所有世族闺秀都有个性,都要活的精彩,我倒是希望,她一直是这样的阿芙,想来也正因她是这样的阿芙,齐王才会如此。」 大娘子愣了许久,虽舍不得女儿涉险却不承认儿子说的极有道理,满京城的世族贵女看过来,即便姿色出挑,才情绝艳也不过尔尔,面儿上瞧着落落大方,私底下按得什么心思却难说,远的不说就说顾莲,还是自己娘家的侄女呢,顾家虽比不得国公府,却也是有名的大族,尤其教养女儿上更是有口皆碑,可顾莲如此身份竟然做出下药这样下三滥的事,这哪里还是什么大家贵女,简直活打了嘴,再看西院那个就更上不得台面了。 不说这些人,便是自己跟姐姐外人瞧着风光,可背后的苦楚也只有自己知道,归根究底是没活明白,或许女子也不该随波逐流,该有自己的事,或者想去做的事,她记得未出阁之前,她跟姐姐在一处也曾有过一些念头的,姐姐善画想做一位画手,自己善琴想当一名琴师,只是后来姐姐进了宫,自己嫁了人,这些念头也就没了。 衣食丰足,富贵无极,但精神空虚,总觉得日子这么一日日的过的真慢,恨不能一下子这一世过去,也就解脱了。 但阿芙却不一样,她年纪不大,但心性坚定,她知道自己想什么该做什么,她从来不会彷徨更不会空虚,她瞧不上那些世族贵女之间的勾心斗角,因她的目光从来不会放在那些贵女所争的事上,她不屑跟那些人相争,正因如此她根本不用争也能鹤立鸡群,成为最出色的哪一个,即便齐王这样冷心冷情的性子,也巴心巴肝的凑了上来,绞尽脑汁的要她。 想到此,大娘子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高兴女儿如此出色,难过她如此独立,即便自己是她亲生的母亲,也不能太过亲近,甚至有些生分。 谢晖自然知道母亲的心思:「阿芙流落在外十几年,如今刚回来,许多事不适应也属正常,母亲莫着急,日子长了也就好了。」 大娘子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此事急不得,对了,你去准备准备,叶知县夫妻养育阿芙这么多年,这份恩德,咱们国公府此生都报答不完,如今我身子未好,不能去岳州亲自道谢,已是失礼,如今阿芙去岳州,这礼总不能缺,再有叶家对阿芙多有照应,也当送上一份厚礼才是。」 谢晖道:「母亲若依着孩儿,送礼倒不如银子实惠。」 大娘子没好气的道:「哪有送礼送银子的,便咱们送,人家也不能收啊。」 谢晖:「母亲,我的意思不是直接送银子,而是国公府在岳州也有不少产业铺子,如今岳州正闹瘟疫,必是物资匮乏,人心惶惶,若是咱们谢家的铺子带头捐银捐物赈济灾民,这不是比送什么厚礼都有用吗。」 第42章 大娘子点头:「是了,是了,我怎么就没想到,你快去跟你父亲说,只不过咱们这房头的还好说,二房那边儿。」 谢晖:「母亲莫不是忘了,如今二房那边儿是谁当家主事。」 大娘子恍然可不是,自打二房叶氏有了身孕,管家权就落在了叶氏手中,且岳州那些铺子产业大多是叶家陪送过来的,要知道叶全丰当年娶的正是岳州望族王家的女儿,叶婉又是王氏所出嫡女,出嫁之时陪送的产业铺子大多是岳州的,之前叶婉无孕大杨氏作妖,二房那边儿有些乱,如今安稳下来,叶婉主事理家,哪还有杨氏什么事。 现如今叶全丰正任岳州布政使,岳州闹瘟疫剿水寇,哪一样不要银子,都指望朝廷怎么可能,必然要有当地商贾大户的银钱支持才行,叶婉是叶家嫡女,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只不过她是二房的媳妇儿,若自己这边儿没动静,她倒不好作为,如今自己这边儿提出捐钱捐物,她自然乐的顺水推舟,毕竟帮的可是她父亲。 想到此,不禁暗道本来叶家跟国公府虽是姻亲,到底走动的少,如今有了阿芙便不一样了,叶家老夫人当阿芙亲孙女一般,叶婉叶之鸿待阿芙也如亲妹,如此,两家便越发亲近起来,还有将军府,老将军虽已致休,在军中的影响力却非同小可,也正因如此,老将军夫妻一向深入检出,明哲保身不大与人来往,而那日国公府摆宴,老将军夫妻却来了,不仅人来了,还送了一份厚礼,将军夫人更是拉着阿芙说了好些话,嘱咐她常去将军府走动,若是不去,她就要亲自过来拿人了,说的席上都笑了起来,自己当时也暗暗震惊,这老将军夫妻竟如此喜欢阿芙。 这个女儿虽回来的日子不长,却每每让自己惊诧,说是国公府找回了女儿,外人看上去是阿芙一步登天,麻雀便凤凰,可只有国公府的人知道,无论是一身医术还是她广博的人脉,棠梨的归来都让国公府受益匪浅,更何况还有个齐王殿下呢。 想到此,顾氏不免暗暗叹了口气,这也是自己力不从心之处,阿芙早已不是自己怀中病弱的女儿了,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用规矩,用亲情束缚她。 儿子显然比自己更早明白这些,所以他才会如此支持阿芙去岳州,而自己丈夫大约也不会阻拦,毕竟拦也拦不住,阿芙也没有做错,她是大夫,她是去救人的。 谢晖道:「母亲不用过于忧心,齐王如今正在岳州呢,他会看顾好阿芙的。」 顾氏点点头,是啊,齐王也在岳州,她这个从小冷性子的外甥,为了阿芙当真是费劲了心机,断不会让阿芙有危险的。 有谢晖从中说项,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棠梨简单收拾了些行李,转天一早便跟叶之鸿上船南下了。 上了船之后棠梨才知道,叶之鸿这一行有不少人,除了叶之鸿还有太医院的十几位老太医,这些太医棠梨大都见过,只是这些老头子对棠梨都没好脸色,棠梨倒是也能理解,毕竟自己的存在,让这些老太医们成了不折不扣的庸医,至少老将军就指着鼻子骂过,说他们都是一群庸医,白拿朝廷俸禄的米虫,还不如个小丫头顶用云云,老将军的性子自来如此,太医院的老头子们自然敢怒不敢言,但对于棠梨这个始作俑者就没那么客气了,只是却知道棠梨如今的身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不敢说什么便只能沉着脸了,当棠梨是空气了。 棠梨正好乐的自在,这些老头子虽说医术不如自己,到底也是医道上的前辈,棠梨一上船本来要过去见礼,谁知他们一个个避开自己,正好省了。 但是也有例外的,施老头这次也来了,并未回避棠梨,而是主动过来打招呼:「叶大夫久违了。」 如今棠梨的身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施老头自然不会不知道,却称呼自己叶大夫,是说明他还是把自己当大夫看待。 施老头性子虽有些执拗,但执拗也有执拗的可爱,就比如现在,他称呼自己叶大夫,棠梨便很是高兴,直到如今棠梨也没把自己跟那位国公府贵女联系在一起,她是叶棠梨,只不过顶了阿芙的皮囊而已,人自然是灵魂比皮囊要紧的多。 棠梨躬身行礼:「晚辈有礼了。」 施老头捋了捋胡子道:「先头听说岳州发了瘟疫,我还想有你在岳州,想必能尽快找到应对之法,不想你却不在岳州,据消息称此次瘟疫是在竹山县发现的,刚听叶大人说,竹山县从去年便实施的防疫条例是叶大夫你制订的,那防疫条例我曾看过,可以说面面俱到,精妙绝伦,我还曾想若是这样的防疫条例全大梁州府都推行之后,便不能完全杜绝瘟疫,也必能大大减少爆发频率,却未想到此次瘟疫会在竹山县,对此,叶大夫可有什么想法?」 棠梨道:「如今未到岳州,纵有千万种想法也只是想法罢了,不过晚辈虽不才但对防疫条例还是颇有信心的,按道理即便爆发瘟疫,也绝不会是竹山县,瘟疫之所以爆发,也是有其原因的,例如冬日不寒,水源污染不洁,都可能导致来年春天爆发瘟疫,但去年冬岳州连着下了数日大雪,天寒地冻,比前几年都要寒冷,至于水源,所有竹山县登记在册的人家附近都有安全的水井,且都不能饮用生水,若发现喝生水的按照防疫条例便会罚钱。」 第43章 施太医点点头:「这个法子最是有用,想来不会有人去违反条例了,即使如此,又怎会有瘟疫发生。」 施太医话音刚落,从后面过来一个官员道:「还有一种途径,别处染病的人进到竹山县,亦或是有人故意把瘟疫病人用过的东西,投放到竹山县。」 棠梨也正是如此猜测的,但此事非同小可,即便心中猜测却不能说出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却不想有人直接说了出来。 棠梨抬头看去,竞是个熟人,不禁道:「见过蒋大人。」 蒋荣忙道:「叶大夫之于蒋某有救命之恩,蒋某怎敢受叶大夫的礼,若非听叶大人说,蒋某尚不知叶大夫也在船上,倒是失礼了。」 棠梨:「蒋大人客气了,我是正好要回岳州,便搭了这趟官船。」 蒋荣自然知道这是遮掩之词,毕竟她一个姑娘家不好明目张胆的参与朝廷赈灾之事,更何况她如今的身份,公府嫡女,未来的齐王妃,跑去岳州赈灾,不大妥当。 便也只做不知岔开话题,重提刚才之事道:「竹山县的防疫条例,蒋某也知道,那样严谨的条例之下,绝无可能爆发瘟疫,所以蒋某才有此猜测。」 蒋宣说的如此直白,便已表明了立场,他是站在便宜爹这边儿,或者说是站在棠梨站在叶家这边,因为蒋夫人治过病,棠梨深知蒋萱的底细,他叔叔正是御前总官蒋荣,蒋荣把侄子弄到国子监,谋了个光明正大的出身,自然是为了侄子的前程,如今一出仕便是如此要紧的差事,可见蒋荣费了不少心思。 正因如此,蒋宣此时处境最不宜站队,非世家出身的最忌讳的也是早早站队,毕竟如今形势谁也说不准,哪个队伍最牢靠。 而便宜爹等于已经跟叶家绑在了一起,而又因自己的缘故,叶家国公府跟齐王又牵扯出千丝万缕,真正叫一个剪不断理还乱。 棠梨虽不懂朝堂政事,却也知道齐王如今的处境很有些尴尬,他出身尊贵,辈分又高,当今皇上都要称他一声皇叔,若他愚鲁只知玩乐做个逍遥闲散的皇族倒也不错,偏偏他才能卓绝又战功赫赫,威望极高,加之当今皇上龙体并不康健,下面几位皇子也并不出挑,二皇子倒聪明,可偏偏不喜权谋,一心捣鼓火器,搞个研究还成,若继承皇位他那样的性子,哪天一不爽了把皇宫炸成飞灰也不新鲜。 基本上,棠梨的印象中,研究狂人大多跟疯子差不多。 皇上身体不好,下面皇子又无继承大统之才,朝堂上的大臣们自然便会想到别的皇族子弟,而齐王正是最合适的人选,年纪,能力,威望,出身,样样不缺,哪还有比齐王更合适的人选,即便齐王自己无意,别人也会把他往那把龙椅上推。 而那把龙椅看似至高无上,实则下面是刀山火海,棠梨自己也就罢了,可如今这么多家,这么多人跟齐王绑在一起,如同在如行在钢丝上一般,一不留神跌下去便会尸骨无存。 棠梨是避无可避,毕竟前头那么多事已经发生了,加之她顶了阿芙的皮囊,阿芙跟齐王自幼便有婚约,自己是没有选择,可蒋宣有,他本可以站在中立,等待时机,待形势明朗化之后再做选择。 他现在这般,实在有些不明智,但也证明了他的品性,并非左右摇摆力图两面讨好之人,他有立场,亦能就事论事明辨是非,这样的人比那些左右摇摆权衡利弊的人更可信。 人家都如此痛快磊落了,自己又何必藏着掖着,想到此,棠梨便也不再客气,开口道:「蒋大人的意思我明白,的确我也有此疑心,岳州此次瘟疫发的太快,先头我在岳州并未发现任何先兆,再有发现第一例病患竟是在竹山县也说不通,且从大哥哥告知的病人表症来看,都有畏寒高热,伴头痛恶心呕吐,咽痛的症状,但发病一二日后,身上会出现红疹,而以往岳州所发瘟疫,虽前面的表症相同,却并不会发红疹,而从此症状来看,这回岳州所发瘟疫像是烂喉痧。」 旁边的施老头脸色一变:「若果真是烂喉痧可麻烦了。」 叶之鸿:「施太医知道此症?」 施老头叹了口气:「何止知道,我小时候老家曾发过这种瘟疫,那时我五岁,也记事了,记得死了好多人,天天用板车拉出去一车人,后来瘟疫过去了,我们那一个百来户,上千人口的村子也没剩下几户人了,村子也就散了,我一家运气算好的,我两个哥哥一个姐姐祖父祖母也都病死了,只剩下爹娘跟我,后来爹娘不想留在那村子里,变卖了田产,往别处谋生去了,那时发的瘟疫就是烂喉痧,说是老鼠身上传的,不对啊,竹山县那个防疫条例里可是有灭鼠的,那条例已实行了一年,按道理不该有烂喉痧这样的瘟疫才对,这么看来,真是别处传过去的。」 棠梨摇头:「春季易发瘟病,过了年之后,竹山县便严查县内流动人口,举凡到竹山县的外地人皆有登记,并去庆福堂查体之后,确定并无疾病方可进入竹山县,虽引起了一些不满,但也实行了下去,所以染病之后进入竹山县的猜测并不成立。」 第44章 蒋宣道:「等等,既说是老鼠身上传的,不一定非用人不可啊,若是放了些染病的老鼠进去,如何能查?」 棠梨心里咯噔一下,是啊,这猩红热正是鼠疫,最早便是从老鼠身上传出来的,最麻烦的是可在空气中传播,因此传染性极强,若是有居心叵测之人,弄一笼染病的老鼠放到竹山县,当真是防不胜防。 不过,这倒是一条线索 ,若不是竹山县首发瘟疫,还真不好入手,如今却有了些头绪,若是人为,选在竹山县,必是冲着便宜爹去的。 便宜爹自从来竹山县上任之后,一心为民,兢兢业业,何曾有过半点私心,竹山县的百姓都是朴实的渔民,老实本分,即便也有奸猾之辈,也知道摊上这样一个父母官不易,断不会生事,即便生事也不会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毕竟一旦瘟疫传播开来,他们作为竹山县百姓,头一个倒霉的便是自己,谁也不会拿自己,拿一家子的命当玩笑,况且并无半点好处。 能做出这样事的,首先要狠,这世上能视人命如草芥的绝对不多,再有得有所图,竹山县爆发瘟疫若不能及时处理,首当其中被问责的便是便宜爹这个知县,其次是举荐爹的岳州布政使叶全丰,若瘟疫在岳州肆虐开来,叶全丰这个布政使难辞其咎,再有宋大人这个按察使只怕也要受些牵连。 跟这么多人都有过节的,一出手就恨不能把岳州搅个天翻地覆的,这人不是疯子便是恨急了,棠梨仔细想了想,有如此阴狠的手段心思的,或许有一个可疑的对象,只不过,目前还没到岳州,不知具体境况,拿不到确切证据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想。 蒋宣大约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叶大夫不若想想,令尊叶知县是否曾跟什么人结怨?」 棠梨暗道这蒋宣还真是机敏,自己是因身处其中,晓得过往之事,方有此猜测,而蒋宣之前可从未来过岳州,对便宜爹以及岳州的情况也并不了解,便能一针见血直接切中症结所在,可见思维敏锐,天生就是查案子的好手。 只是,自己的猜想不能说出来,便只能含糊道:「家父之前一直在安州,来竹山县尚不到一年,家父平日里大都在衙门里,并不好交朋好友,也没什么应酬,故此,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能与何人结怨。」 蒋宣:「叶大夫仔细想想,此事着实蹊跷,有许多说不通之处,若说有人挟私报复,在竹山县投放瘟疫,也不无可能,毕竟令尊虽上任不足一年,但官声极好又政绩斐然,待吏部考评之后,必然高升,如此,豆.豆.网。难保官场中人生出嫉妒之心。」 棠梨目光一闪:「这个倒要仔细想想了。」 待蒋宣跟施太医走了之后,叶之鸿方道:「棠妹妹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人?」 棠梨见已无旁人,便道:「的确想到了一个人。」 叶之鸿忙问:「何人?」 棠梨:「大哥哥可知岳州知府?」 叶之鸿眉头一皱:「你是说吴长进,听父亲提过,他在岳州任了两任知府,但两任期间都是政绩平平,可见此人才能并不出挑,这任期满便会调任别处,倒是没听父亲说过他跟叶叔叔有什么过节啊。」 棠梨咳嗽了一声:「他的确跟我爹没什么过节,但是跟我却有些不愉快。」 叶之鸿愣了愣:「跟你怎么可能,他堂堂一个知府跟你个小姑娘能又什么过节。」 棠梨:「这话说来就有些长了,这位吴知府在岳州虽没为老百姓办过什么大事,官声还算过得去,只不过他有个行事荒唐的儿子叫吴玖,这吴玖是岳州有名的纨绔,最喜去风月场所厮混,这还罢了,却还有个下流偏好。」 叶之鸿奇怪的道:「什么偏好?」 棠梨:「那个,好龙阳。」 叶之鸿忍不住笑了一声,到底是姑娘家,虽是大夫,说起这些事也有些不自在。 咳嗽了一声,忽想起棠梨惯常行医爱做男子装扮,她本就生的好,扮成男子自然更为俊俏,若是那好龙阳的纨绔瞧见了,说不定会上前纠缠,想到此,不禁道:「莫不是这吴玖对棠妹妹失礼了。」 棠梨:「吴玖生了龌龊之心,便央求他父亲上门提亲。」 叶之鸿勃然大怒:「他是什么下流痞子,竟然敢上门提亲,莫不是因叶叔叔拒绝了亲事,那吴知府因此生了恨意。」 棠梨:「这吴长进虽心胸狭窄,却也不会因此等小事便生恨,至多也就心中有些不爽快罢了,之所以说过节,应是后来,京里来了个姓史的,说是连升堂的管事,得了怪病,吴长进便登门来请我过去诊治,他好言好语相请,也不好推辞,便走了一趟,这连升堂打着药铺的旗号,底下做的什么事,想来大哥哥也是知道的,他们如此敛财实在让人气愤,赶上这个机会,我有心惩治一下姓史的,便开了一味灵丹,需往老君观相求……」 棠梨把此事来龙去脉跟叶之鸿说了一遍,叶之鸿笑的前仰后合指着她:「怪不得都说得罪谁也别得罪大夫,棠妹妹这一招当真够狠,这么多银子姓史的想必不肯出,最终掏银子的还得是吴长进,这吴长进本想着搭上史家,借此升迁,不想却遇到棠妹妹这个神医,一味灵丹,倒霉了上万两银子,还有苦说不出,只怕过后一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就会恨得你咬牙切齿了。」 第45章 棠梨叹了口气:「我也只是一时气愤,想到姓史的那般明目张胆的敛财,破费些钱财也应该,若是吴长进非要讨好史家,他一个知府若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他那清廉的名声只怕也是假的 ,用他贪来的银子为百姓谋些生计,也算帮他做了善事,谁知他竟因此恨上了我,趁着宋夫人过寿,让人在茶中下药,若非我机警看出了破绽,只怕真让他得逞了。」 叶之鸿脸色一变:「他一个堂堂四品命官,竟做出如此下流之事,实在可恶?难怪生了那么个混账儿子,可见上梁不正下梁歪。」 棠梨:「再有,那日正好齐王也在,所以,刚才我想了半天,或许吴长进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叶之鸿点点头,的确,棠梨所疑并非空穴来风,虽她并未说的很清楚,但以叶之鸿对齐王过往行事风格的了解,敢对棠梨行此下流之事,他必然不会放过吴长进,即便当时并未出手,日后也必会收拾他,吴长进自然也知道得罪了齐王,莫说仕途,他一家子的命能保住便是老天开眼了。 落到如此境地,满腔恨意无处发泄,做出投放瘟疫之事也便不新鲜了,这老家伙是自己活不成了,也不想让别人好过,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阴险小人。 叶之鸿道:「既有了眉目以后的事便好办了,等到了岳州便着手调查此事,这样大的事,绝不可能做的天衣无缝,一旦拿住确切的证据,他便插翅也难逃。」 瞥眼见棠梨神色不对,不禁道:「棠妹妹难过什么?」 棠梨叹了口气:「我是想若此事真是吴长进所谓,算起来,我亦难辞其咎,当日若非我戏弄他,让他恨上我恨上了我爹跟叶家,再有,若不是宋府之事,吴长进觉得自身难保也不会狗急跳墙,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世间事有因有果,追究起来,却是我的罪孽。」 叶之鸿:「棠妹妹这么通透之人,怎的也糊涂起来了,凡事有因果亦然有善恶,他既然心存恶意,便不是因为你,也会做出恶事,若他有心向善,便再如何也断不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棠梨想了想笑道:「刚是我我一时想不通钻了牛角尖,多亏大哥哥开解。」 叶之鸿道:「难得还能开解棠妹妹,也是我的荣幸了。」两人相视一笑,却同时想到岳州的亲人,又不免有些忧心。 因惦记岳州境况,路上除了必要的补给会停靠一会儿,其余时间都在赶路,好在一路上顺风顺水,扬起满帆 ,不过半月便进了岳州码头。 春天正是万物复苏欣欣向荣之季 ,而岳州依地势之便,接通南北,乃是水路要塞,加之物产丰富,尤其从去年开始猪婆龙一举从三害变成了岳州一宝,奇货可居,来买卖猪婆龙皮的皮货商络绎不绝,还有茶商,竹山县济民堂经营的竹艺坊,也有了些名声,只来岳州的客商都会去看看,纵然不进货也会给家里人捎些回去,俨然已经成了竹山县的一大特产。 自己来之前,还听常荣说起,还不到时节,等过些日子,天和气暖,南下北上的客船都会在岳州停靠,到时候便让伙计拿着竹艺坊做出的成品去码头摆个摊子,不为兜售,而是让那些南北客商知道竹山县有个竹艺坊。 棠梨当时对于常荣的经商头脑由衷敬佩,这人天上就是生意人,这些法子,便是数千年之后的现代一样适用,可见生意头脑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而天赋是不分时代的。 只不过谁也未料到会发瘟疫,本该热闹繁华的岳州码头,一片萧条之景,纵有客船也不会在岳州停靠,生怕会染上瘟疫,码头上只有几个扛麻包的力巴,靠在一边儿眼巴巴望着一望无际的湖面,目光呆滞。 虽早有预料,但如此萧条,也让人不免心酸,除了这几个等活儿的力巴,便是来迎接的官员,头先一个便是宋良成,不过是一个月,宋大人仿佛憔悴了许多,岳州忽发瘟疫,即便他身为按察使也不能置身事外,这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宋良成后面是吴长进,棠梨微微眯了眯眼,吴长进也是一脸疲惫,以往白胖的肉皮黑了几色,人仿佛也瘦了好几圈,从外表看上去完全一副心忧百姓的奔波辛苦的样子。 若果真如自己猜想,此人还真是个演技派,便自己早有疑心却也看不出分毫破绽,宋良成大约未想到棠梨会跟着官船来岳州,微怔了一下,便笑着打了个招呼:「昨儿你婶子还念叨呢,你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托她做的那些东西,都好了,正跟我商量是不是送到京里去,不想你就回来了,如此,你自己去府里拿吧,正好也跟你婶子说说话儿,她如今成日在府里闷着,时常抱怨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呢。」 宋良成几句话,棠梨便知竹编坊那边儿不大好,那竹编坊虽所属济民堂,却是宋夫人掌着,一个是宋夫人的兴趣,二一个能帮着竹山县的百姓谋个进项,一举两得。 棠梨走的时候,竹编坊经营的异常红火,宋夫人也忙的紧,在家的时候极少,如今却闲的发闷可见竹编坊那边儿没什么事儿做。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