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同人] 太子的作精胞弟》 第1页 [无cp向] 《(歷史同人)[]太子的作精胞弟》作者:衾寒月暖【完结+番外】 文案 被最敬重的皇阿玛两度废黜,胤礽心如死灰,父子至死都不再相见。 不想一睁眼竟有了重来一世的机缘,只是这一世,他多了个心灵相通的胞弟。 胤祾是废太子胤礽执念所化,最亲近的人就是自己的哥哥,每每哥哥不开心,他就会特别生气,他一生气,就喜欢作,他一作,整个宫里上上下下都提心弔胆的。 不用说也知道倒霉次数最多的当然当阿玛的康熙了。 胤礽三岁那年,第一次顶撞康熙。 「皇上,太子已经禁足半个多月了。」 康熙问:「那胤礽他知错了吗?」 「额……二皇子带着太子去慈宁宫里告您的状去了……」 胤礽没有对十八皇子重病表示关心,康熙怒斥其冷血无情。 胤祾当众哭着替哥哥分辨:「皇阿玛眼里就只有十八弟,您要来围猎散心,让哥哥监国,都把哥哥累病了,却连问都不问一句。」 众阿哥附和:「是啊皇阿玛,您对太子也太过苛责了。」 完全不知道保成累病了的康熙哑口无言,对保成愧疚不已。 胤祾从身边人汲取温暖和爱,又将它们尽数反馈给了哥哥胤礽。 这一世的胤礽因为胞弟,改变了与皇阿玛的父子关系,同时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乃至改写了整个大清的国运。 注意事项: 1.胤祾为原创角色,行二,为了避免称唿混乱,作者私设,太子胤礽不参与皇子序齿,单独称作太子。 2.本文所写为平行时空,太子会继位。 3.2022.11.25已截图 内容标籤: 清穿 歷史衍生团宠 萌娃 主角:胤祾、胤礽、康熙 ┃ 配角:清穿完结文《萌软团宠小皇孙》《绿茶六皇子他软乎乎》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太子哥哥由作精弟弟守护! 立意:愿我们都能被特殊的人记在心里 第1章 窗外蝉鸣阵阵,听在耳中叫人不甚心烦,巨大的雕书桌后,坐着个小小的人儿。 穿着一身杏黄色的衣裳,身前绣着团龙,又是在干清宫这样世间最尊贵的地界,身份显而易见。 桌上虽摆着书,可他两眼望着窗外,显然心不在焉。 自打出生,就备受皇上宠爱,才满周岁,就被册立为储君,平日里父子俩更是同寝同食,试问哪个皇帝会把刚出生的儿子带在身边,亲自抚养的,一应照顾事无巨细,皆操心问询,从不假手于人,这天底下还从未有过。 太子年纪虽仅有三岁,可素来聪慧老成,最不喜旁人替他做主,就在半个月前,皇上才为着读书的事儿禁了太子的足,难免还是叫人担心皇上会因此厌恶了太子。 「太子,可是外头的蝉声太大,不若奴婢这就叫几个人,去将它们粘一粘?」太子的乳母孙氏小心翼翼地询问。 胤礽回过头,虽面无表情,也难以掩饰他的清秀可爱,金尊玉贵的小人儿摇了摇头。 私底下他鲜少说话,除了在两个人面前,身边伺候太子的奴才们,只觉得太子天生自带威仪。 「太子还是好好读书吧,莫要再惹皇上不快。」 胤礽并不理她,过了一会儿,突然又问:「小二这几日可来过?」 孙氏欲言又止,最终点了点头。 小小的太子顿时蹙眉,虽嗓音稚嫩绵软可叫人难以忽视其压迫的气势。 「为何不及时告知孤?」 「皇上不许二皇子见您,说什么时候太子愿意好好读书了,什么时候才允许您去慈宁宫见二皇子。」孙氏面露难色,皇上的口谕谁敢不从。 呵!还是那么喜欢控制别人。 从满三岁起,每日必须在御门听政前一个时辰起床,復诵前一日所学,背阅今日所教,整整一百二十遍,不许不出声,不许太小声。 明知他都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也通晓其中之意,还是要他按照定下的规矩做。 实际上胤礽不爱说话,是他受不了年幼的自己绵软稚嫩的嗓音,听着格外别扭。 一切只因此时的这副躯体里的灵魂,是重活一世的废太子,是与皇父至死都不再相见过的被弃之人。 读书,前世他书读得再好,再如何才华横溢,满腹经纶,还不是被说废就废。 皇阿玛,永远都先是皇上,然后才是阿玛,可惜前世他明白醒悟得太晚,父子亲情终究敌不过权力欲望。 前世今生,如同镜花水月,虚幻缥缈,叫人难以辨清,而唯一的不同,便是一个人——太子的双胞弟胤祾。 父子俩僵持了小半个月,皇阿玛就是知道他的软肋,才故意一直容许他拖到现在。 一腔怒火熊熊燃起,胤礽心中的暴虐就快要压制不住了,他想冲到那个男人面前,质问他,反抗他,既然迟早会被废,何必再等到日后,他不想再过被控制的一生。 愤怒的小太子不等乳母将他抱下,两只手扶着扶手,自顾自地踮着脚试探,从高高的椅子上滑下,小跑着冲到门口。 然后停下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高过自己不少的门栓,面色阴沉。 乳母孙氏低下头,遮掩自己无法控制的笑意,往太子身边走去。 第2页 三岁的太子右手握拳,双手一起背在身后,仿佛方才惹笑话的并不是他,他仰着下巴,背嵴挺得直直的,表现得格外沉稳大气。 「替孤打开它。」 「太子还是回去读书吧,早些读完,便能出去与二皇子相见。」 「孙嬷嬷是孤最亲近的人,连你也不站在孤的这边?」 骄傲的小太子梗着脖子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很伤心。 一向要强的小太子难得露出脆弱的一面,孙嬷嬷心中不忍。 缓缓蹲下,与自幼看着他长大的小太子视线平齐,孙嬷嬷告知他事情的真相。 「并非奴婢不愿替太子打开它,而是门被人从外边锁住了,皇上这次是铁了心要整治您的脾气。」 正因康熙知道这些奴才不敢真的拦着太子,万一磕着碰着,他们的脑袋就不是他们的了,所以才会想出此法,他就是不让太子出来。 瞪着房门的小太子,气得脸都红了,他就站在原地,好似要硬生生将门盯出个洞来。 不敢再劝说的孙嬷嬷只能陪着一块儿。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门锁被人打开了,胤礽刚准备往外沖,就被一个温热的小身子给抱了个满怀。 「太子哥哥!」熟悉的小奶音清脆地在耳边响起。 「保宁?!」 若不是此时正抱着胞弟,胤礽怎么都不敢相信小傢伙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胤祾是他前世的执念所化,与他心意相通,可以说胤祾就是分化出来的另一个他,只是胤祾没有前世的记忆。 母体孱弱,加之又是双生子,出生之时,必有一强一弱,弟弟胤祾便是那个弱些的。 据说后边这个本来是生不下来的,但仁孝皇后赫舍里氏硬是凭着最后一口气,把幼子产下,与丈夫康熙只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在坤宁宫香消玉殒了。 原本是天大的喜事骤然成了哀事,天子丧妻,稚子丧母。 康熙大恸,为此辍朝五日,太皇太后实在看不下去了,亲自劝说,嫡幼子自此养在太皇太后的慈宁宫,太子则被康熙自己亲自养在干清宫。 「保宁,你怎么会来干清宫?是与乌库玛嬷一道来的?还是谁送你来的?」 挂在哥哥身上的小傢伙眨巴眨巴眼睛,吐了吐小舌头,凑到哥哥耳边。 「是我求着苏麻喇姑,让她送我来的。」 苏麻喇姑是太皇太后的陪嫁侍女,还教导过康熙,在宫里很受敬重,她确实有这个能力将小皇子从慈宁宫送来。 不对,就算是苏麻喇姑亲自来的,可门上的锁是皇阿玛下令让锁的。 「你见过皇阿玛了?」 相貌更为秀气的胤祾更像个女娃娃,都说他与他们的额涅十分相似,可这性子却并不像生母那般文静,更谈不上乖巧。 因为体弱,又生得一副观音童子般的神仙样貌,长辈们都格外宠溺他,宫里的规矩虽然不少,可根本就没有限制在他身上,造成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昂~皇阿玛,他在批奏摺,就让我自己来找太子哥哥玩。」 虽然回答得很轻巧,看似一切都很正常,但胤礽最了解他,发现这小傢伙的眼睛连着眨了两下,这代表他说谎了。 「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奶香的小糰子不说话,就在哥哥的脸上蹭蹭,他一贯喜欢这样撒娇,无论犯了什么错,其他人都会原谅。 「是在御书房砸坏了皇阿玛的砚?」 皇阿玛才得了一方上好的端石云纹砚,用着极为称心,若是被砸坏了,他就把自己抓周时所得的那方当做赔礼,想来皇阿玛应当不至于再生小二的气,胤礽在心里思量着。 小傢伙睁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摇了摇头,否认了。 「真的不是?那是画花了桌上放着的奏摺?」 奏摺多是些请安的,要不就是琐事,重要的,必定不会让小二触碰,想来好生认个错,应当不会重罚,胤礽替胞弟思虑退路。 「嗯~」小傢伙又摇了摇头。 「也不是?」 胤礽一时之间还真是想不到别的。 「太子哥哥你别猜了,我只不过是把皇阿玛脸上的鬍子拔了——」胤祾伸出小手,一开始竖了三个手指,后来眼珠子一转,又收回去两根。 「只拔了一根下来而已。」 不想让太子哥哥继续苦恼下去了,满不在乎的小胤祾直接把答案告诉了他,虽然是经过了一些合理的美化。 「你……保宁啊……」 难怪皇阿玛气地把他也扔进来了,真是拿这个小东西没办法,他总是胆子大得叫人害怕。 「太子哥哥你生气了?」 并没有说话的胤礽,牵着胞弟,将他带到里间,这里的榻上铺着软垫,他把小傢伙抱上去,让他坐着。 「太子哥哥,你别不理保宁好不好~」 本欲做到另一头的胤礽在转身的时候,被小傢伙牢牢地抱住了胳膊。 「保宁知道错了~」小奶音弱弱的,叫人忍不住心软。 「松开。」并不吃胞弟这一套的胤礽依然板着脸,看起来冷冷的。 「呜~」 水光瞬间溢满眼眶,小傢伙的眼泪就跟六月的雨一样,说下就下。 无奈的胤礽嘆了一口气。 旁边的孙嬷嬷顺势将干净的帕子递到太子手边,对这一幕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后边的流程也格外熟悉。 第3页 用帕子给小傢伙擦着眼泪,并解释道:「哥哥没有生保宁的气,方才只是想坐到另一边去。」 立马收了眼泪的胤祾挪了挪屁股,拍了拍自己旁边留出的空位,笑着说:「太子哥哥可以坐我这里~」 颳了一下又哭又笑的胞弟,胤礽坐了上去,顺便整理了一下衣摆,十分注重自己的仪态。 等他整理好,旁边的小傢伙十分自然地伸出两只小胳膊,向哥哥讨要拥抱。 「这么热的三伏天,还要抱。」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抱弟弟的姿势却十分的流畅老练。 出生后,虽然分在两个宫里,但兄弟二人感情甚笃,每每胤祾生病不适,或者夜间睡不安稳,便会哭闹不止,偏偏生得瘦瘦小小,跟只小猫崽似的,哭声也微弱。 太皇太后心疼得不行,康熙每日都要去慈宁宫请安,每隔一日便会带上太子,好让他们兄弟二人见一见,每每见到他的太子哥哥,小傢伙的哭闹就停止了。 正因如此,所有人看见胤礽与胤祾兄弟俩亲近都十分习惯,这是打小培养出来的习惯。 「就要抱~」 「等你长大了,哥哥就抱不动你了。」估计那时候小傢伙也不愿意再让他这个哥哥抱了。 「不不不!抱得动的!」 小胤祾还以为是太子哥哥长大后就不想抱他了,立马摇着头为自己争取。 「保宁吃少少的,不胖~」 听见胞弟的童言童语,胤礽笑了。 一旁的孙嬷嬷瞧见之后,也跟着笑了,太子与皇上都闹了小半个月了,一直就没见他笑过,果然还是得二皇子一来,太子就高兴了。 只是他们兄弟俩是高兴了,被他们俩气得不行的老父亲康熙却不得不压着火,苦哈哈地跟一帮大臣议政,商议有关讨伐吴三桂的相关事宜。 第2章 「太子哥哥,我好想你,你想保宁了没?」 不等他的太子哥哥回答,他继续自顾自地点着小脑袋接话。 「保宁知道,太子哥哥肯定也特别特别的想我!」 说完之后,期待地看着他的太子哥哥本人。 在他殷切的目光中,胤礽笑着纵容地应了他:「嗯,哥哥也想保宁了。」 「我就知道!嘿嘿~」 他捂着小嘴,笑得像只偷了灯油的小老鼠,侥倖又骄傲,若是真的长了尾巴,定是翘得高高的。 「下次不得如此了,不可故意针对皇阿玛,要尊敬他,可记住了?」 到底是经歷过前世那一遭,胤礽自己心里过不去,但他还好,最多也就是提前被废,可小二却未必能够经受得住那样的打击,皇阿玛是帝王,必须让小二有敬畏之心,否则今日的种种「小打小闹」,来日可能就会成为「大逆不道」。 「记住了。」 答应得倒是很爽快,至于真的记没记住,那就只有这小不点自己心里知道了,胤礽无奈地又嘆了一口气。 就在哥哥没注意到的时候,胤祾露出了几分心虚。 他坐在榻上,扭来扭去,一直在变换姿势,好像不太舒服,胤礽觉得不太对劲,便掀开他的裤子瞧了一眼。 小孩儿的皮肤本来就白嫩,上面发红的印记就格外明显,那印记分明就是重力压迫所致。 一个合理的猜想浮现在胤礽的心头:小二挨打了,是皇阿玛打的。 竟然因为拔了他的鬍鬚,就暴怒之下重打小二,他就知道,果然表面的慈爱维持不了多久! 「他打你了是不是?」 「嗯!皇阿玛他欺负我,还掐我的这里。」 小傢伙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蛋两边。 「还有这里,这里!」 他又分别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和腿。 「疼不疼?」 胤礽眼里的心疼都快要化作实质溢出来了。 他用自己的指腹轻轻揉了揉胞弟所指的地方,希望能够为他减轻一些不适。 胤祾的乳母钱氏欲言又止,她想说,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二阿哥脸上胳膊上腿上连红痕都没留下,屁股上那几下,是皇上临走前,顺手拍了两下。 想来也是不小心使得力气重了些,也不是故意打的。 可转念一想,太子心疼幼弟,对二阿哥来说,是件好事。 前些日子,皇上才封了先帝的乳母朴氏为奉圣夫人,与公夫人品级相同,为三品,那可是顶顶的荣耀,虽说她大约是指望不上如此这般了。 但将来太子是要继承皇位的,二阿哥与太子兄弟间关系越是亲密,将来得到的宠信就越多,她这个乳母也能得到更多体面。 所以她最终还是垂下头,并未开口替皇上解释。 「可疼可疼了,要太子哥哥亲一亲才好~」 胞弟一贯娇气,今日遭了这样的罪,胤礽替他觉得委屈,一心疼,自然就哄着他。 努力地张开怀抱把弟弟抱在怀里,三岁的太子郑重地在弟弟白嫩的小脸上亲了亲。 「保宁乖。」 「我乖~」 得了哥哥的亲亲之后,无比开心的胤祾,也回抱着太子,吧唧把口水煳在了太子的脸上。 这一幕叫一个新派来伺候太子的小太监给瞧见了,顿时深吸了一口气,替这位二阿哥感到担忧。 谁不知道太子殿下爱干净,轻易不让人碰的,哪怕是皇上想要亲近,太子都会板着小脸,义正辞严地表示拒绝。 第4页 谁知接下来太子只是满不在乎地用手背擦了擦脸,并未动怒。 那小太监不知道,在胤礽眼中,胞弟就是另一个自己,自己的口水有什么好嫌弃的。 「太子哥哥都好久没有来看我了~」 三岁的胤祾口齿清晰,他会很主动地表达自己的情绪,有什么绝不憋在心里。 「哥哥要读书,书没有读完,所以不得空去看保宁。」 「为什么要读书?在太子哥哥心里,读书比我还要重要嘛?」胤祾老大不高兴地撅着小嘴。 「在哥哥心里,自然是保宁你最重要了。」虽然是哄他高兴,但太子说得也确实是实话。 「可是读那个书哥哥都不高兴了,小二心里也闷闷的,我们不读它了。」 兄弟二人心意相通,一方情绪起伏大的时候,另一方会隐隐约约感知到,太子并不意外,也没想瞒着小二。 太子的乳母孙嬷嬷赶紧说:「二阿哥,您的哥哥可是太子,古往今来,当太子的,都是必须要读书的。」 不但要读书,还要付出千百倍的辛苦,才能在人前成为皇上期待的那样,做一个完美无缺的太子。 「那、那我帮太子哥哥读吧。」 被小傢伙的这句贴心话暖到了心坎,太子忍不住又抱了抱他。 「你还小呢,晚些再帮哥哥吧。」 那些压力和辛苦,他一人承受足矣,胞弟开心,他也能体会到同样的愉悦。 「哥哥陪你玩过家家好不好?」胤礽用他最喜欢的游戏转移话题。 「好呀!」面露惊喜的小傢伙欢天喜地地拍着掌。 就在前些日子,索额图把一套小玩意儿送进宫里来,目的是讨太子欢心,那是用来扮家家酒的,太子自然用不上。 但小二身体弱,不怎么被允许出门,太子担心他会觉得无聊,就把那套小玩意儿送到慈宁宫去了。 胤祾果然很喜欢,不仅喜欢,还特别积极地拉着其他人陪他一起玩儿。 他央求了太子好几次,灵魂是个成熟大人的太子,每一次都想方设法逃避,所以今天听见太子竟然答应了,特别高兴。 「可是小二的小酒壶,小火锅都没有带来,我这就回去拿,太子哥哥你等等我。」 说罢,小小的人儿就要从榻上下到地上去,他急着回慈宁宫取那套扮家家酒的玩具呢。 太子赶紧拽住他。 「那就下次去慈宁宫看你的时候,哥哥再陪你玩儿,今天哥哥带你玩点别的。」 「孙嬷嬷,你去把之前皇阿玛赐的八音盒拿过来。」 孙氏心道:太子当真是疼爱二阿哥,那八音盒是一洋人献给皇上的,整个大清也就只此一件,是太子初习字时,得了皇上夸奖,皇上特意赐下的,也亏得太子捨得。 「八音盒?是个盒子吗?盒子有什么好玩的。」胤祾觉得还是他的小酒壶和小火锅有意思,下次一定要记着一起带来。 「你肯定会喜欢的。」若不是这八音盒不便携带挪动,且宫中无人会使用,他早就叫人送去慈宁宫了。 当然胤礽也是有些许想要在胞弟面前彰显自己的私心的,只是这些小心思不足与外人道也。 一个平平无奇的木盒子被呈了上来。 「就放在桌上吧。」胤礽吩咐了一句。 他瞧见小傢伙对那个盒子不太感兴趣的样子,于是笑着将那盒子掀开。 里边精巧的机关顿时显露,胤祾主动挪到桌前,趴在桌面上,往木盒子里瞧。 「太子哥哥,这里面有小人儿~」他发出惊奇的唿声。 「为什么要把小人儿封在这个木盒子里呢?」 胤祾小手戳了戳木盒顶端透明的那一大块东西。 笑而不答的胤礽转动左边的两个凸出来的地方,然后又按了一下右边。 看得稀里煳涂的胤祾瞪着两只疑惑的大眼睛看着。 音乐响起的一剎那,突然迸发出惊喜的色彩。 「它会唱歌!小人儿还会跳舞!」 小不点抬起半个身子,撅着屁股,痴迷地注视着八音盒里边,眼睛眨也捨不得眨一下。 「好玩吧?」胤礽笑看着他问。 「好好玩啊~」 「喜欢就送给你了。」 小胤祾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哥哥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真的吗?」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太子哥哥对我也太好了!保宁最爱太子哥哥了~」 小身子凑到哥哥面前,又是吧唧一下,丝毫不吝惜表达自己的感谢。 对于一个三岁的小孩儿来说,八音盒这样新鲜的玩具看上一整天都不会觉得腻。 眼瞅着就到了用膳的时辰。 好容易忙完了的康熙得知小二还在,便把兄弟俩一块儿叫了过去。 虽说是禁足,可也不过是不许太子随意离开干清宫,平时正常用膳就寝,康熙还是带着太子一道的。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太子像个机器一样,恪守自己的本分,该行的礼一次都没有落下过,哪怕他只有三岁大。 胤祾还没有在干清宫跟皇阿玛用过膳呢,平时在慈宁宫里也不必恪守规矩。 瞧见太子哥哥一见到皇阿玛原来还得问安,于是在哥哥的提醒之下,懵懵地跟着照做。 「保成啊,快带着你弟弟过来用膳。」 第5页 瞧见髮妻给自己留下的一双儿子,康熙心中的烦忧散去不少。 宫中每个人的份例都是不同的,这些便体现在吃穿用度上,可太子的一切却都是与康熙一致,胤祾虽然在慈宁宫也过得很好,到底还是不如干清宫的。 乍然见到一大桌子的好吃的,小孩子馋嘴的天性便克制不住了,满眼写着想吃两个字。 两个孩子自然是由各自的乳母伺候着用膳,可今日胤礽却拒绝了孙嬷嬷的服侍。 「孤自己来就行了,孙嬷嬷你退下吧。」 康熙一直关注着太子呢,见状便忍不住要管上一管。 「平日里不都是孙嬷嬷餵你的,今日怎的不要了?」他也没多想,就是顺嘴关心一下太子。 胤礽只是想在弟弟面前显得自己成熟可靠一些,可面对皇阿玛,他敢怒不敢言,只能憋着气说:「儿臣已经长大了。」 「你与保宁同岁,不必逞强,还是让嬷嬷伺候着。」康熙也是怕太子自己吃不好,吃少了饿着自个儿。 可在太子看来,这就是皇阿玛对他的强制要求,这是在强迫他。 情绪突然上来了,不吭气的太子执拗地坚持着要自己吃,也是以此反抗皇阿玛对他的控制。 「保成——!」康熙冷下脸,语气暗含警告。 第3章 而另一边的胤祾不满地看了一眼皇阿玛,他选择坚定地站在哥哥的这一边。 「我也要跟太子哥哥一起!自己吃!」 「呵!」 被两个儿子同时忤逆的康熙火气上来了。 「行,那朕今日倒要好好看看,保成与保宁你们两个,是如何自己好好用膳的。」 「其他人都退下,今天不许伺候他们两个。」 孙嬷嬷与钱嬷嬷都后退至殿外,尤其是钱嬷嬷,站在门口忍不住一直往里瞧。 「二阿哥还从没有自己吃过饭呢。」若是回去叫太皇太后知晓自己没有伺候好,定是要问责的。 「放宽心,皇上还能饿着太子跟二阿哥不成?」孙嬷嬷倒是心平气和地宽慰了她一句。 此时,里边的太子选择了什锦豆腐羹,示意侍膳太监布菜,并机智地没有选择用筷子,而是拿起本来吃豆腐羹就该使用的汤匙,动作自然而又流畅,优雅至极。 哪怕是康熙也确实挑不出他的毛病。 胤礽淡淡地看向自己的皇阿玛,虽然并未言语,可康熙一手将他带大的,岂会不知他想表达什么。 顿时就给康熙气笑了。 「保成不是爱吃笋丝的么?」 「还不快给太子夹笋丝。」 康熙一句话吩咐下去,太子的侍膳太监立马就麻熘地行动。 笋丝长,汤匙小,可没法用汤匙舀,主要是容易掉,还极有可能酱汁沾到脸上,看着不雅。 康熙知道保成自小爱端着、好面子的臭毛病,他就是故意的,只有丢了脸面,孩子才会知道他错了,才会乖乖听话。 年轻的康熙脾气可说不上多好,他也不是爱惯着小孩儿的人,就是觉得孩子既然不听话,那就得好好地整治整治。 这对父子就这么僵持着。 最后,太子拿起了筷子,放缓动作,优雅地将笋丝一根根放入自己口中。 「多谢皇阿玛,今日的笋丝,儿臣吃着格外可口。」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闻言,康熙挑眉,看似更生气了。 其实他心里想的却是:保成不愧是朕一手养大的,就是比别的孩子要好,瞧瞧,才三岁,就能把筷子使得如此熟练,不愧是朕最满意的皇太子,过年的时候,高低得让后宫的嫔妃们好好瞧瞧,使劲夸夸。 「是么?那就再给太子盛些青豆,这青豆朕吃着新鲜。」 这边太子与康熙父子俩正在斗法,另一边的胤祾则在忧心自己到底要先吃哪道菜。 康熙口味清淡,胤礽自小是他带大的,父子俩口味大致相同。 可胤祾养在慈宁宫,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尝不出什么味道,菜式放的调味就重些。 看了一圈,胤祾选了自己面前最让人口舌生津的糟鸭,康熙和太子都有自己的侍膳太监,康熙便吩咐梁九功亲自给胤祾侍膳。 梁九功本就喜欢二阿哥,自是挑了最好吃的部位夹到他碗里。 胤祾人小,手更小,筷子根本使不了,他拿的又是汤匙,只能握着匙柄费劲地去舀,那块糟鸭却老是没等他送到嘴边,便重新滑落到了碗里。 幸好是掉在碗里,第二次尝试,这次没等送到嘴边,勺子才离开碗沿,那糟鸭便又滑落了。 且这次还是直接掉在了桌上。 眼睛滴熘熘转了一圈,他悄悄地抬头瞅了一眼,发现皇阿玛正看着太子哥哥,没注意自己,胤祾迅速伸手把它捡回碗里。 看得梁九功眉头紧皱,可他又不好说话,只能着急地看着,期望皇上能够尽早发现二阿哥这边的情况,及时制止。 胤祾握紧小拳头,默默为自己加油打气,他再次尝试。 丝毫没有意外,又掉了,先辈们怎么说来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胤祾三次尝试都失败后,他直接生气了。 他愤怒地丢开了根本不好用的汤匙,直接用手抓着糟鸭往嘴里塞。 这次的动静确实是大了些,很快就被太子瞧见了。 第6页 急得胤礽顾不上再跟皇阿玛斗气,他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想要走过去,制止胞弟的这一举动。 视线一直落在胤礽身上的康熙偏过头,将小儿子埋汰的模样尽收眼底。 年轻的帝王露出嫌弃之色。 保宁与保成虽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但由他亲自抚育的保成绝不会这般,叫他看得眼睛生疼。 果然,孩子还是自己亲自教养的更优秀些,不过这个优秀的孩子,最近不怎么听话。 既然保成如此在意他弟弟,那就从保宁这儿入手。 「保成你想做什么?用膳的时候不许离桌,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好好吃你的。」 太子抿唇,有些担心胞弟。 他已经开始习字了,再加上私下也悄悄练习过控制手指的力量,但小二身子弱,又确实只是个三岁的孩童,如何能与他比。 这顿饭若是没有其他人相助,保宁定是吃不了几口下肚的。 「皇阿玛,保宁身体不如儿臣,脾胃虚弱,若是未能好好进膳,怕是夜里会不适,儿臣身为兄长,理应照顾幼弟,请皇阿玛答允,还是让儿臣餵弟弟吧。」 康熙就不,他就等着保成低头认错呢。 「保成,是自己方才说的,能够自己好好用膳,你弟弟跟着你有样学样,方才也是这般说的,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们谁也不许让其他人帮你们的忙,今天这顿饭必须由你们自己吃。」 一顿饭少吃点还就真的饿出毛病来了?康熙可不是那么好煳弄的。 「太子哥哥,窝可以寄几次饭的!」 嘴里含着鸭肉的小傢伙口齿不甚清晰,但在场的人都听得出他非常自信。 见太子与皇上这对父子僵持不下,梁九功出面打圆场。 「这什锦豆腐羹味美,奴才为二阿哥盛一碗吧。」 这个可以用汤匙舀着吃,如此一来,太子不必担心二阿哥吃不着,皇上也不必因为这事与太子闹得不高兴。 「梁公公,我还想吃那个。」 丝毫没有意识到皇阿玛跟太子哥哥之间紧张的气氛,接下来,胤祾一点都不客气,指使梁九功给他布菜。 那碗什锦豆腐他只吃了一口便不再碰了,味道太淡,不合他的胃口,他重新给自己选了爱吃的,并坚持用手吃完了这一餐。 看小儿子的热闹,可比进这顿膳让康熙觉得有意思多了,他吃到七分饱便停了,随后拿起宫女端上来的帕子擦了擦嘴,一直盯着小傢伙瞅。 看着小傢伙渐渐将自己吃成了小花猫,康熙得意地挑眉看向太子,意思是:瞧,你是可以保持优雅,你弟弟可不行。 谁知把注意力一直放在小二身上的太子压根没理他。 康熙不乐意了。 「咳咳!保宁跟着保成你有样学样,瞧他脏的,朕是不是方才并未说错?还是该让嬷嬷们伺候,你们还小呢,哪里能够照顾得好自己,朕也是为你们好。」 为了弟弟不饿着肚子,太子只能憋着气,嘴上却恭敬得很。 「皇阿玛教训的是,儿臣受教了。」 「行了,赶紧让嬷嬷进来,给保宁收拾收拾,给他换身干净的衣衫。」 折腾小儿子,看看热闹,调剂调剂心情是一回事,这要是让太皇太后知晓了,定是要被训一通的,如今保宁可是她老人家的心肝宝贝,他这个孙儿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了。 两个嬷嬷进来以后,胤礽对自己的乳母嘱咐了两句。 「孙嬷嬷,你去取一身孤的衣衫给保宁换洗,要白色绣老虎的那件。」那图案保宁肯定喜欢,而且那件穿着也舒服。 「是,奴婢这就去取来。」 看见太子如此有兄长风范,康熙倒是很欣慰。 胤祾被乳母抱下去换衣裳,殿内只剩下太子与康熙父子俩,见保成不吭声,还在跟他置气,康熙只好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朕记得那件衣裳你经常穿,竟也捨得送给保宁,回头朕让内务府再给你做一件更好的。」 虽然两个孩子都是髮妻所生,但在康熙心里,他还是更在乎保成一些的。 不单单是因为保成是他选的太子,更因为保成从一出生便由他亲自抚养,他亲眼看着保成从襁褓中小小的婴儿长成如今的模样,他陪伴着保成成长,亲眼目睹孩子每一个第一次。 第一次生病,第一次吐奶,第一次坐,第一次站,第一次跑,第一次喊阿玛,太多太多了。 保成也在他压力最大的时候,陪伴在他身旁,令他获得短暂的轻松,无论与哪个孩子相比,这些独特的回忆都会令他心中的天平倒向了他的保成。 「多谢皇阿玛对儿臣的关心。」 说不感动是假的,皇阿玛对他点点滴滴的关怀,重活一世的胤礽都重新体验了一遍,即便他心中有怨,这三年来也被压制下去了。 只是上一世的怨并未消散,它们一直隐藏在太子的心底,经过这次读书事件的冲突,又被再次激发。 「保成,朕对你的用心良苦,你又哪里真的知晓,你若真的感谢朕,那朕问你,你可知错了吗?」 才了一小会儿,来自皇阿玛的压迫感再度席捲而来,太子觉得他快要窒息了。 第4章 「皇阿玛,儿臣已经能够背诵那些文章,也通晓其中之义,若皇阿玛不相信,可随意抽查提问,哪怕要儿臣倒背,儿臣亦可做到。」 第7页 胤礽并不是吹牛,这些他上辈子就能做到,如今学过的东西大多都还记在脑子里不曾忘却。 「朕并非不相信你,只是朕要你每篇诵读一百二十遍,是为了让你将它们深深地记在脑子里,哪怕十年后,二十年后,甚至更久,你都能够随口将其背出。」 他知道他的保成自幼聪慧过人,只是不希望他过于骄傲,为人要谦逊些,只是他年纪还小,许多事无法与他说清,只能先叫他虚心学习,勿要骄矜。 「况且读书百遍,每一遍你都会有新的领悟,这对你是大有裨益的,你还年少,正是用功读书的时候。」 可对于胤礽而言,他压根不是什么孩童,他上一世已经把这些都读过了,且完全不仅仅是一百二十遍,如今又要他去做那样重复而无趣的事,他实在不愿接受。 于是父子俩又僵住了。 换好了衣裳的胤祾这时候一路小跑着来到他哥哥面前。 「太子哥哥,我要回慈宁宫了,太晚乌库玛嬷会担心的。」这是换衣的时候,钱嬷嬷跟他说的。 对着胞弟可爱的小脸,胤礽心情好了些。 「嗯,哥哥送你到门口。」 「皇阿玛,儿臣去送送保宁。」 「嗯。」康熙也不想当着小儿子的面让太子下不来台。 胤礽牵着幼弟的小手,一路将他送到干清宫的宫门口,只是那高高的门槛,即便是他,也暂时无法跨过。 他又不愿意让人抱,只好在此地停下了脚步。 「保宁,过两天哥哥就去慈宁宫看你。」 「太子哥哥说好要陪小二扮家家酒的哦!」 今天没能跟哥哥一起玩他心心念念的游戏,他心里可一直惦记着呢。 「好,过两天陪你玩。」 「钱嬷嬷,孤就把二阿哥交给你照顾了,傍晚风凉,你搂着他些,下次出门,记得把斗篷带上。」 胤祾的乳母钱氏立马说:「奴婢谨记太子的话,一定好好照顾二阿哥,请太子放心。」 等钱嬷嬷将胤祾抱着跨出了月华门,胤祾扭过小身子,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太子哥哥一定要记得来看小二!」 胤礽也对胞弟挥了挥手回应他。等到那小小的身影被拐角彻底遮住,看不见了,他才转过身回去。 不欢而散的父子俩各自沐浴洗漱,康熙今晚召了妃嫔侍寝,胤礽有心事,也一直没有睡。等他听见熟悉的脚步响起,匆忙闭上了双眼,装作自己已经熟睡。 虽然是夏天,但皇阿玛依然细緻地替他拉了拉被子,掖好被角,然后才躺在外侧。 胤礽觉得别扭,便悄悄地背过身去。 听见太子这突兀的翻身,康熙笑了笑。 「保成还没睡?」 胤礽不吭声。 「又不是小时候了,以后不要非等着朕回来,难不成以后保成长大了,也要朕陪着一起睡觉?」 胤礽觉得自己的名声都被皇阿玛给败坏了,好像他还是没断奶的小娃娃一样,非要黏着阿玛。 「儿臣没有等。」 「好好好,保成说没有就没有,朕又不是外人,儿子爱黏着阿玛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气得胤礽翻过身来,瞪着他再度为自己澄清:「儿臣没有黏着皇阿玛!」说完又翻了回去。 康熙看着儿子倔强的小背影只觉得有趣,便伸手在他的腰部戳了一下。 除了自幼养大他的康熙之外,没人知道,人前端庄有礼,被称赞小小年纪便有君子之风的皇太子,有个死穴。 他天生怕痒。 康熙在太子还小的时候,没少偷偷玩儿子,所以对他怕痒的部位、乃至那块的怕痒程度都十分了解。 戳第一下的时候,胤礽只是颤了一下,康熙笑而不语,都三年了,这忍耐力确实比小时候强多了。 第二次五指并用,轻轻地挠刮,本来夏日里的寝衣就单薄,胤礽克制不住,上身下意识往里靠了靠。 「还不理朕?」 小小一点大的人,气性还不小,还是不应他。 康熙往上,出其不意地在胤礽的胳肢窝下手。 只见太子咻的一下,整个人都快贴到墙根上去了。 「打定主意,今晚不跟朕说话了?」康熙笑着又问他。 「既然保成不回答朕,那朕只好继续了。」 康熙也跟着往里挪,瞧见太子通红的耳朵,嘴角一勾,将自己背后的长辫拿到身前,捏着发尾,在那只小耳朵上轻轻扫过。 忍无可忍的胤礽捂着自己的耳朵,坐了起来,瞪向故意骚扰他的康熙,两只眼睛都快要喷火了。 丝毫没有愧疚之心的康熙左手撑着脸侧,曲起右腿,笑眯眯地看着满面通红的小太子。 「保成这么快就醒了。」那语气还颇为遗憾,好像在说他还没玩儿够呢。 这下把太子气得更厉害了。 胤礽从未想过,皇阿玛年轻的时候,是如此的、如此的恶劣!其实他想说狗憎人嫌,最终是从小到大培养出来的孝心,让他不得不替换了一个用词。 「皇阿玛,胆者,中正之官,决断出焉,凡十一脏,取决于胆,晚睡,尤其伤胆,为了您的龙体安康,还请早些就寝。」 看着胤礽这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康熙乐不可支,既为保成小小年纪就能够引经据典而感到自豪,又觉得孩子一本正经的,看起来着实有趣,难得的可爱。 第8页 「皇阿玛为何要笑?」 胤礽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有什么好笑的,他必不可能引用出错,皇阿玛到底在嘲笑他些什么? 长臂一伸,康熙将儿子整个抱在怀中,继续笑。 这个亲密的姿势,使得胤礽的额头被迫顶在康熙的胸膛上,震得他有些头晕。 加上本来就气恼,于是他伸手使劲,想要将自己推离这个怀抱。 可一个三岁的孩童如何能与二十出头的青壮男子相较,力量悬殊之下,都是在做无用功罢了。 气急了的胤礽有些失了理智,伸手捂着康熙的脸,身体推不动,脑袋他还是能够推动的。 「好你个保成,朕的脸也敢上手,看朕不好好收拾收拾你,叫你知道朕的厉害。」 他一手控制着保成的身体,不许他跑,另一只手在保成的腰间,腹部以及足底使劲挠痒痒。 使得本就怕痒的胤礽彻底破功,笑个不停,眼泪都笑出来了。 总算是看见太子笑了,这孩子脾气像极了他,倔得很,偏偏又敏感,性子别扭得厉害,要是光是跟他说说话,那是绝不可能让他笑的。 负责守夜的梁九功听见床上动静大,便上前瞧了一眼。 「皇上?您可是要起夜?」 父子俩动作太大,胤礽的脚踢中了床帏,就站在跟前的梁九功正好瞧见这对天家父子,以及他们在龙床上无比奇怪的姿势。 「咳咳!」梁九功用尽毕生功力忍着笑。 叫人瞧见了如此幼稚的行径,康熙和太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到底梁九功是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他什么尴尬的时候,没叫梁九功见过,那一瞬间过后,康熙便不觉得有什么了。 「无事,你下去吧。」 「嗻。」梁九功十分有眼色地站了回去,并未对这父子俩的行为做出任何异样的反应。 「皇阿玛,请您放!开!儿臣,儿臣困了!」 仍旧被困在他皇阿玛怀里的胤礽咬牙切齿的,要知道他已经耗尽了毕生的涵养,才没有把脚丫子蹬到他皇阿玛的身上和脸上。 「朕也困了,可谁叫保成方才故意背对着朕,朕就喜欢抱着保成面对面睡。」 康熙主打的就是一个只要他高兴就行,至于讲不讲理,那根本不重要。 「天——热!皇阿玛放开二臣,儿臣面对皇阿玛睡便是!」胤礽无奈妥协。 面对面他还能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可要是一直被这么抱着,热就不说了,他本质是个大男人,会觉得特别的别扭,实在令他无法忍受。 「唉……保成小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如今长大了,就不喜欢黏着阿玛了。」 听见这话,胤礽都懒得反驳了,他小的时候根本也不喜欢黏着皇阿玛! 「等朕老了,怕是就要更加遭保成嫌弃了,说不定一年就只来看朕一两回,唉!真是叫朕伤心。」康熙戏瘾上来了,嘴上越说越来劲。 听着这越发离谱的假设,太子脸都黑了,明明是皇阿玛年纪越大越嫌弃他这个儿子,如今反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真该叫皇阿玛自己瞧瞧未来发生的一切!胤礽恨恨地想着。 「皇阿玛既要抱着,那便随意吧,儿臣睡了!」 这道理反正是说不通了,他也没法改变皇阿玛幼稚的行为,便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那朕也睡了。」 父子俩都闭着眼睛,但这盛夏的暑天,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康熙的汗滴子不一会儿就冒出来了。 他微微睁眼看向保成,想瞧瞧他睡着了没有,若是睡着了,他便好松开,也不会丢了身为阿玛的面子。 偏生巧了,胤礽也是这么想的。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第5章 扑哧一声,竟同时笑了。 自认灵魂的年纪比眼前的皇阿玛大了快两倍的胤礽心里嘆了口气,罢了。 「儿臣热得睡不着,皇阿玛还是松开儿臣吧。」 有了保成的主动要求,康熙便顺坡下驴。 「松开倒是可以,不过不许再背过身对着朕。」 「……皇阿玛明日还得早起,快些休息吧。」 康熙这才松了双臂。 「睡睡睡,这就睡了。」 分开之后,身体没那么热了,很快父子俩便先后入梦。 第二日一早,康熙起的时候,愣是把胤礽又喊醒了。 「该起来读书了保成。」 半梦半醒的太子坐了起来,缓了一会儿,意识才渐渐回笼,之后,便开始继续自己的坚持。 「起来可以,但儿臣不要再读一百二十遍!」太子很坚定地表达自己的抗拒。 「不行!必须每篇都诵读足足一百二十遍,道理朕都已经与你说过多次了,快起来。」 父子俩再次陷入拉扯之中,胤礽彻底清醒,他又不作声了,用沉默反抗康熙极端的控制。 任由人伺候着穿衣洗漱,然后被送到专门让他读书的那间屋子。 他挺直腰板坐在椅子上,拿着书,却就是不出声诵读。 昨晚还觉得太子可爱至极的康熙,这会儿气得差点儿动手。 幸好梁九功拦下劝住了。 「皇上,时辰也不早了,还是先去听政要紧。」 康熙气得拂袖而去。 乳母孙氏嘆了一口气。 第9页 「太子这又是何必呢?奴婢还从未见皇上这般生气过。」 太子垂下眼帘,心想:那你是见的少了,孤见得多多了,跟两次被废相比,这点雷声大雨点小的动静,着实不算什么。 皇阿玛是个好阿玛不假,可有许多时候控制欲太强,事事都要人听他的,不能有丝毫自己的想法,否则便会惹得他生气,令他不喜。 若是这辈子不能有所改变,将来迟早会重复上一世的命运,不若放手一搏,兴许还能有些许转机。 否则又何必战战兢兢地等待被废的那一刻到来,倒不如肆意洒脱些,起码能让自己高兴。 康熙最近忙啊,忙得都焦头烂额了。 三藩之乱未平,南方的福建、广东,西南地区的云南、湖南、广西、四川,还有西北的陕西、甘肃,如今叛军四窜,他实在没有太多的耐心去教育太子,只能继续将他禁足,让他自己反省。 日日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太子哥哥来慈宁宫陪他一起扮家家酒的胤祾最先受不了了。 上次去了干清宫一趟,他晚上回来便咳嗽不止,将养了几天才慢慢痊癒,这次连苏麻喇姑也不帮他了。 他只能等着来给乌库玛嬷请安的皇阿玛,好问问他为何太子哥哥不来看他。 「嬷嬷,什么时辰了?」 迷迷煳煳坐起来,揉着眼睛的胤祾软软地发问。 乳母钱嬷嬷掀开床帏,挂在两边的帐钩上,这才笑着回话。 「还早呢,现下不过才辰时,二阿哥可要再睡一会儿?」 「皇阿玛和太子哥哥可来慈宁宫请安了?」 「还未来过。」 「嬷嬷快帮我洗漱更衣,我待会儿要到乌库玛嬷那儿去。」 「是。」 扭头将旁边挂在衣架上衣裳拿到床边,钱嬷嬷伺候才睡醒的小阿哥穿戴整齐。 等胤祾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率先跑出了房间,往太皇太后的寝殿去了。 钱嬷嬷只得提起下摆,赶紧追了上去。 「二阿哥慢点儿,您还没用早膳呢!」 「乌库玛嬷~」 胤祾一路畅行无阻,直到扑进了太皇太后温暖的怀中。 「瞧瞧我们的二阿哥,这小鼻子可真灵,这早膳才摆上来,他自己就闻着味儿跑来了,苏麻喇姑,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太皇太后出身自科尔沁,一般跟胤祾说的都是蒙语和满语,胤祾自幼精通这两种语言,混杂着说也没有丝毫压力。 苏麻喇姑笑着说:「您说的是。」 「方才乌库玛嬷在跟苏麻喇姑夸我么?」胤祾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问。 「瞧你高兴的,对,就是在夸你聪明,怎的还跑出一身汗来了?下次可不许跑这么急了。」 太皇太后戳了戳他的小脑袋瓜,让苏麻喇姑给他好好擦了擦。 「我想着早些过来陪着乌库玛嬷,就跑得快了点儿。」 「真的?我的保宁原来这么体贴么?」太皇太后笑看着他。 「奴婢觉着,二阿哥定不是为了这一桌子的好吃的来的。」苏麻喇姑笑着打趣了一句。 「苏麻喇姑坏!」被拆穿了小心思之后,胤祾顺势扑进她的怀中撒娇。 太皇太后这些年身体不大好,且许多时候,还得帮着皇帝参谋国政,所以并不十分得空,胤祾小时候多半是由苏麻喇姑亲自照顾着,所以对她十分亲近。 「苏麻喇姑,你瞧瞧他,还知道不好意思了,行了,在我们俩面前有什么好害羞的,想吃随时过来就是了。」 她这儿的吃食以蒙古的家乡特色为主,吃不惯的,会觉得腥膻味儿重,难得这孩子也吃得惯,他的太子哥哥就不大爱羊乳,牛肉干这类的。 憨笑着的胤祾被苏麻喇姑抱到了椅子上坐着,太皇太后让人把他爱吃的几样全都挪到他的面前。 「喜欢吃什么自己拿。」 「保宁最爱吃乌库玛嬷这儿的奶疙瘩~」 太皇太后本就是不拘小节的草原儿女,养得胤祾也不守那些繁杂的破规矩,祖孙俩一起用膳的时候,跟寻常人家并无太大区别。 看着孩子吃得香,太皇太后一高兴,自己也多进了一些。 「嗯,稍稍有些吃多了,保宁啊,咱们走,去外头的园子里逛一逛。」 后宫的御花园后宫嫔妃皆可去,但慈宁宫的花园却不是谁都能踏足的,比起御花园,这里更清净些。 太皇太后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牵着小重孙。 「乌库玛嬷,这是什么花呀?」 「乌库玛嬷,这是什么鸟呀?」 「乌库玛嬷……」 被小傢伙稀奇古怪的各种问题险些问倒了,太皇太后便松开他,让他自己去跑一跑。 御驾抵达慈宁宫的时候,殿中空荡荡的,宫人一说才知晓原来是太皇太后带着小二出去消食去了。 「既如此,朕便去花园里瞧瞧。」 总归是来请安的,不能扭头就回去了。 不必费心去寻人,小孩子的欢声笑语老远就听得一清二楚,康熙大步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去。 正跟宫女正陪着胤祾一起玩蒙眼捉人,他十分有原则,与宫人们玩任何游戏从不耍赖,上回是胤祾被捉住了,所以这回蒙眼的就换成他。 「捉住了!我捉住了!」胤祾抱住了人之后,高兴极了。 第10页 然后没等他拿开遮眼的纱巾,整个人突然被托着腋下抱起,他惊唿一声,双手牢牢地环住了那人的脖子。 「猜猜朕是谁。」 听见熟悉的声音之后,胤祾这才重新笑了。 「是皇阿玛!」 笑着给小傢伙把脑后繫着的纱巾解开,康熙逗了他一句。 「保宁怎么这么聪明,一猜就知道是朕,可是想朕了?」 「嗯嗯。」敷衍着点了点头,胤祾往康熙的身后看了看。 「皇阿玛,太子哥哥怎么没有一起来?」 气得康熙像前几日那样拍了一下他的臀部。 「就知道惦记着你的太子哥哥。」 太皇太后就坐在旁边,一直笑看着他们父子俩。 「皇帝来了。」 把小傢伙放在地上,康熙向她行礼问安。 胤祾撇着嘴跑到乌库玛嬷怀里,捂着自己的小屁股开始打小报告。 「乌库玛嬷,皇阿玛又打我的屁股,前几日他就在御书房里打我,可疼了!」 「是么?乌库玛嬷瞧瞧。」 「啧!都红了,给保宁揉一揉好不好?」 安抚了一下小重孙,太皇太后不悦地看向康熙。 「你方才打保宁做什么?他自幼便最爱他的太子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是是,孙儿下次不敢了。」长辈训斥,就算是康熙也得乖乖认错。 看见皇阿玛吃瘪,胤祾躲在太皇太后怀里,悄悄地露出狡黠的笑容。 康熙正好瞧见了,嘿!这小子! 第6章 「说起来,我也确实有一阵子没见到保成了,你们父子俩还犟着呢?」 「哼!他如今不过才三岁,就敢不听朕的话,若是不治治他,怕是今后就更不服管教了。」康熙想起不听话的保成就来气。 「他才三岁,别逼得太急,你三岁大的时候,可没谁这么逼过你,如今你不也独当一面,扛起了整个大清?」 「是。」太皇太后训话,康熙这个做孙儿的自然得听。 「保成已然是个很好的孩子了,你莫要将太多的期望压在他身上,教养孩子要有耐心。」 见不得孙子这般紧迫地逼着重孙上进,太皇太后难免便多说了他几句。 「朕是有些着急了。」 他自己幼时不为先帝所喜,享受到的父爱极少,便想着加倍补偿到自己的孩子身上,尤其保成又是他亲自抚养长大,还被立为太子,他是为保成好,才会对他如此严厉。 「你对他严格固然没有错,可赫舍里去得早,保成跟保宁两个孩子没有母亲,孩子是需要温柔的母爱的,不能一味只给他们压力,也要适当地让他们放松。」 「是,这一点朕确实没想到。」他是男子,本就没那么细緻温柔,况且他自己幼时都未曾感受过父母的疼爱,又如何懂得如何疼爱孩子,只想着为他好,便是逼着,也要孩子接受他的好。 「玄烨,我还是那句话,孩子还小,有的是时间慢慢教。」 「朕记住了。」 太皇太后看着面前懵懵懂懂的保宁嘆了一口气。 宫里宫外不少人肯定都觉得保成命好,虽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却先一步从娘胎里出生,被立为太子,得到了皇帝的亲自抚养。 但依她看来,保成还不如保宁过得自在,玄烨的个性她再了解不过了,毕竟是她带大的,他控制欲太强,总想着支配别人。 保成自幼跟他在一起,要守的规矩不知凡几,多累啊。 「行了,我也逛的差不多了,回去吧,你该忙就回去忙你的。」 「孙儿告退。」 太皇太后起身,对胤祾伸手:「咱们回去了保宁,来乌库玛嬷这儿。」 小小的人儿轻咬下唇,一把抱住了旁边的康熙。 「皇阿玛,你带我去见太子哥哥好不好~」 康熙挑眉,这小傢伙方才还在太皇太后面前故意告状,于是他温柔地笑着,说了一句。 「不行。」 然后提着小傢伙背后的衣领,将他扔给嬷嬷抱着,大步离开了慈宁宫。 「哼!不带就不带!我自己也可以去!」 回去之后太皇太后还跟旁边的苏麻喇姑说笑。 「你瞧出来没有,保宁这个小傢伙可聪明着呢,他今早跑来,可不单单是为了那一桌子好吃的,他是在守株待兔。」 全天下也就只有太皇太后敢将皇上比作兔子了,苏麻喇姑笑了笑。 「奴婢哪有太皇太后这般眼明心亮,倒真没看出来。」 话音刚落,方才聊着的小傢伙就跑进来了。 「乌库玛嬷,你刚刚是不是走累了呀?」 太皇太后与苏麻喇姑主僕两个对视了一眼,俩人眼底都浮现了一层看破不说破的笑意。 「好像是有些累了,怎么了保宁?」 「那保宁给乌库玛嬷锤锤腿吧!」 胤祾生怕被拒绝,直接就握着两只小拳拳,在太皇太后的腿上轻轻敲着。 「还真别说,这保宁的手法还真是不错,舒服。」太皇太后闭着一只眼,故意称赞。 胤祾顿时伺候得更起劲了。 可他毕竟人小,很快力气就用完了,小手也酸酸的。 「乌库玛嬷~」 这娇撒的,就没有几个人能招架得住,太皇太后笑着睁眼。 第11页 「怎么了保宁?累了是不是?累了就歇着吧,我也有些困了,再回床上躺一会儿。」 「不是!我、我——乌库玛嬷,你能不能让人送我去见太子哥哥?」 太皇太后又跟苏麻喇姑对了个眼神,主僕俩人都笑了。 「这——」 为了逗小傢伙,太皇太后故意露出迟疑。 「求求你了,乌库玛嬷~」 胤祾急了,拉着太皇太后的衣角晃啊晃的,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她,似乎要是她不答应,立马就要急的哭出来了似的。 「好好好,还是让苏麻喇姑送你去。」太皇太后捧着小重孙的脸蛋宠溺地搓了搓。 「谢谢乌库玛嬷!乌库玛嬷最疼我了!」 「去吧,早些回来,晚上风大。」 由月华门进了干清宫,御前近身伺候的梁九功立马亲自过来了,先是朝着苏麻喇姑笑了笑。 「奴才给二阿哥请安了。」 苏麻喇姑将他放下,胤祾立马朝梁九功跑了过去,拽着他的胳膊。 「起来吧,梁公公,你快带我去见太子哥哥。」 被这位宫里上下最受宠爱的小主子如此亲近,梁九功内心触动。 阉人身上总有些气味,贵人们不喜,即便他如今在皇上跟前的脸,好些主子还是没将他一个奴才放在眼里,即便是太子,也一样。 可没想到,二阿哥清澈的眼中,竟然半分嫌弃也无。 脸上的笑意更真切了些,梁九功起身后,依然鞠着身子,牵着二阿哥又小又软的手,慢慢儿地往前走着。 「二阿哥,咱们得先去见过皇上,您既然来了这儿,就得先去给皇上请个安不是?」 胤祾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就先去给皇阿玛问安好了。」虽然早上才见过。 「二阿哥我可就交给你了,我还得赶回慈宁宫去,伺候太皇太后。」苏麻喇姑这时候才开口交代了一句。 「您就放心吧。」 「苏麻喇姑,小二会想你的呦~」 就这么小半天分开,还得到了这样一句,苏麻喇姑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胤祾的胎髮细软,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总叫人忍不住多摸一摸,碰一碰。 苏麻喇姑离开后,梁九功这才牵着小阿哥往陛下那边走。 小小的人儿,个子小手小,腿也短得可爱,走得慢吞吞的,躬身屈膝陪着,本该是极累人的,但梁九功却陪着他,走得乐意得很。 「二阿哥可走累了?若是累了,可定要与奴才说,奴才好抱着您过去。」 梁九功一边观察着小阿哥的情况,一边轻声与他说话,格外仔细。 虽然还说不上累,但觉得前面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犯了懒的胤祾眼珠子一转,鬼主意又来了。 他顺着梁九功的话,仰着头,甜甜地笑看着他,同时举起了两只小胳膊。 「累了,要抱~」 「哎!奴才这就抱着您过去。」 胤祾的乳母钱氏瞧他的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去了,不过她也见怪不怪,这宫里谁见到二阿哥不是这样,天生惹人疼的小傢伙。 「梁公公,太子哥哥今天在哪里呀?你现在告诉我好不好呀。」为了防止刺杀,每隔上一段时间,寝殿和书房就会更换。 小小年纪还知道要套话了,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秘密,梁九功指了指西暖阁二楼最旁边的那间。 「二阿哥可别告诉旁人是奴才说的。」 点了点小脑袋之后,胤祾还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巴,极力向他表明自己是绝对不会透露出去的。 这套可爱的小动作把梁九功萌得,心肝都颤了。 这世间怎的有如此叫人喜欢的小娃娃呢? 梁九功把人牵到门口,便松开了手,做奴才的,再怎么喜爱小主子,也不能让皇上瞧见了,否则难免惹得皇上心里不快。 「皇阿玛!」 胤祾自己笑着朝里面跑了进去。 正在批摺子的康熙一听见他稚嫩的小奶音,嘴角便有了笑意,只是故意没有抬头,想看看小傢伙接下来会如何反应。 只有三岁大的胤祾还没有殿内的桌子腿一半高,他什么也瞧不见。 一路小跑冲到了桌子后面,抱着他皇阿玛的小腿,又喊了一声。 「皇!阿!玛!」 然后他就听见他皇阿玛自言自语:「嘶!朕怎么听见保宁喊朕?这也没瞧见他的人,定是朕听错了。」 气得胤祾直接一屁股坐在他的脚面上歇气。 「皇阿玛怎么这么笨,哼!」他小声咕哝了一句。 康熙抬了一下胳膊,从缝隙里瞅了小儿子一眼,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 歇了一会儿,胤祾抱着皇阿玛的腿晃了晃,真是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 「皇阿玛,我在这里!」 这次康熙没有再装下去,而是将手中的硃笔置于笔搁上,把气鼓鼓的小傢伙一把抱起,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原来保宁在这里坐着,朕方才竟一直没发现。」 「哼!」胤祾撅着小嘴扭头不看他。 「生气了?来,让朕好好瞧瞧,看看,这脸都气圆乎了。」 捏了捏小傢伙的小脸蛋,方才政务带来的郁闷和忧思全都被抵消了。 别看胤祾瘦弱,身上也没多少肉,但这小脸却看着挺圆润的,加之正生着气,脸蛋红扑扑的,当真是可爱极了。 第12页 「不可以!」胤祾捂着自己的脸蛋,拒绝了他皇阿玛无礼的举动。 「为什么不可以?」 如今的康熙也不过才二十出头,正是好玩的时候,抱着小傢伙捏捏脸,捏捏胳膊,又捏捏小短腿,玩得不亦乐乎。 护着脸,护不住胳膊,连只小胳膊背到身后,又护不住腿,抱着腿,脸蛋又惨遭蹂躏,胤祾都委屈得快哭了,上次他来也是这样。 「皇阿玛早上都不带我过来!不许碰!」 「嗯,那你这不是自己过来了么。」 今早这小傢伙还在太皇太后面前摆了他一道,如今小傢伙自己送上门来,他可不得好好「教训教训」。 气急了的胤祾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阿玛捉弄他,他又躲不开,索性就伸出小手,像上回那样一把薅住了皇阿玛才蓄的鬍鬚。 「嘶!保宁松手,朕不动你了就是。」 扬眉吐气的小胤祾得意地笑着,听见皇阿玛认输后,这才撒开手。 谁知下一刻,就又被坏心眼的皇阿玛抓住了两只小胳膊,无力反抗的胤祾,只能瞪着那双圆熘熘的大眼睛,任由坏阿玛欺凌。 一只手就把小儿子制服了的康熙,丝毫没有以大欺小的羞愧,空出来的大掌,使劲搓了搓小儿子的肉肉脸。 「好你个保宁,朕是你阿玛,还不让阿玛碰一碰,跟你太子哥哥一个德行。」 「我要回去告诉乌库玛嬷,皇阿玛欺负我……」 胤祾的小奶音颤颤的,都带上哭腔了。 康熙顿觉不妙,立马把小傢伙给松开了,拍着小傢伙的后背,温声安抚。 「阿玛就是跟你开开玩笑,怎么又想着告状了呢。」 「阿玛坏~」小胤祾委屈地控诉道。 「朕疼保宁,喜欢保宁,才会如此亲近保宁,你瞧瞧,朕怎么不对别人这样?是不是这个理?你好好想想。」 康熙仗着孩子年龄小,可劲忽悠。 「是这样吗?」 天真的小胤祾还信以为真了。 「真真的,这样吧,朕给你赔礼,小二说说,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 康熙想着小孩子家家,无非也就是吃的玩具一类,好打发得很,于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想要皇阿玛的这个,这次只要一根就好了。」 胤祾右手指了指皇阿玛的下巴,左手比了一根小手指在自己的面前。 「……」 这小傢伙还扯上瘾了,可康熙能怎么办,他才应承了人家,只能主动抬起下巴。 「拔拔拔,你自己挑,说好的只许一根啊!」 「好嘛好嘛。」胤祾本来就没有打算多要。 梁九功和乳母钱氏亲眼所见,二阿哥坐在皇上身上,拔了皇上一根鬍鬚,皇上的脸都疼歪了,硬是忍着没在孩子面前吭声。 康熙死命维持着自己身为阿玛的威仪,殊不知自己的表情已经失控。 不能再跟着小傢伙单独待下去了,不然他的鬍鬚都要被拔光了。 第7章 又跟前几日一样,看向窗外沉默不语的胤礽突然听见一个欢快的声音,并且在唿唤自己。 「太子哥哥!」 胤礽不太确定地扭头看向门口。 跟上次一样,门锁被人从外边打开,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隔着门缝突然出现。 「保宁?」 跟小傢伙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方才还笑着的胤礽,顿时收了笑容。 「你弟弟实在想念你了,方才去慈宁宫看望太皇太后,他非要跟着朕回来,朕没答应,他竟自己跑来了。」 「你们兄弟俩一起玩吧,朕还有事。」 方才听了太皇太后的一番话,康熙心里还是有所触动的,打算不再急着逼保成上进,让他先放松两日,等政务没那么忙了,他再好好跟保成说一说。 「皇阿玛你快走吧。」 刚被康熙从怀里放下,胤祾就满不在乎地催促他赶紧离开,迫不及待地跑到他的太子哥哥身边。 兄弟俩亲密地抱作一团,全然没有把康熙这个皇阿玛放在心上。 「用完就将朕扔一边去了,好你个小没良心的。」康熙笑骂了一句。 本想替胞弟周全一句,可他今早才与皇阿玛闹得不愉快。 在他犹豫那一瞬间,康熙已经转过身去,迈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太子哥哥,你在看什么呢?」 胤祾气唿唿地捧着他的脸,转向自己这边,老大不高兴地质问。 「太子哥哥最喜欢的不是保宁了是不是!我就知道,太子哥哥每天跟皇阿玛朝夕相对,最爱的人就不是保宁了!」 小傢伙说着说着,还真的伤心了,眼睛雾蒙蒙的,眼看着泪水就要掉出来了。 小孩儿的情绪就像是六月里的天,说变就变,胤礽哪还顾得上康熙,赶忙安抚眼前的小哭包。 「怎么会,保宁才是哥哥最爱的人。」 「比爱皇阿玛还要多吗?」 「对。」 「那到底多多少呢?」 「多……很多很多。」胤礽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形容,便只能先开口煳弄着。 扑哧!听见太子哥哥重新肯定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胤祾立马破涕为笑。 「我也最爱太子哥哥,也比其他人多很多很多——」 第13页 他使劲张开两只小胳膊,想要努力表达那个「多」的程度。结果一个没站稳,往后坐在地上,摔了个屁蹲。 一众伺候的宫人,尤其是钱嬷嬷,吓得赶紧沖了上去。 离他最近的是胤礽,忍俊不禁的胤礽一边伸手扶他,一边询问:「可摔着了?疼不疼啊?」 「呵呵,不疼的。」胤祾傻笑着摇了摇头。 「赶紧起来。」 把胞弟从地上拽起,替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胤礽抱着他,让他坐在书桌后面那张大大的椅子上,省得这小傢伙一个不小心,又摔了。 这张椅子本就宽敞,两个人都坐上去还是大了不少,胤祾晃荡着两条小短腿,好奇地看着面前被打开的书本。 「太子哥哥,这个写的都是什么?」 「这本书是《声律发蒙》,开蒙用的。」胤礽这才想起来,小二貌似还未开蒙。 他不禁又想到了上一世的老五,老五现下倒是还未出生,不过将来他会被太后亲自抚育,太后只通蒙语,老五幼时便也只会说蒙语。 还记得皇阿玛当着几位大学士的面,抽查他们兄弟几个的课业,老五每每都是只交一篇满文上去应付了事,总遭到其他人嗤笑。 小二爱面子,若是将来他也落得跟老五前世一样尴尬的境地,恐怕会哭得更厉害。 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都精通满蒙文,这二者倒是不必他操心,只是这汉文,还是得尽早让小二开始学着。 「随哥哥一起读一遍可好?」 「好啊。」尚且不知读书辛苦,胤祾一时好奇,一口就答应了。 「天对日。」 「天对日~」 「雨对风。」 「雨对风~」 …… 将第一小节带着他读了一遍,胤礽自己过目不忘,便以为由他执念所化的胞弟也是同样。 「哥哥问你,风对应的是什么?」 「风……风……风对、对」胤祾的小眼睛慌张地打着转,他扣着自己的小手。 「风对桌子!」 胤礽被他的这个答案惊得哭笑不得。 「保宁,你再好好想想,方才哥哥是不是才带着你念过,就在第二句里边,天对日,雨对什么来着。」 面对哥哥期待的目光,胤祾撇着嘴,失落垂下小脑袋,有气无力地道歉。 「……实在是记不起来了,太子哥哥对不起,我是不是太笨了?」 见胞弟如此垂头丧气,胤礽将书合上,随手挪到一旁,拍着他的后背,语气温和地安慰着。 「保宁不笨,方才你只跟着读了一遍,记不住很正常,哥哥是读过许多遍之后,才将它们全部记下的。」 「真的吗?」胤祾抬起小脑袋,很不自信地又确认了一遍。 「当然是真的了,这是皇阿玛立下的规矩,要整整读够一百二十遍,不信你可以问孙嬷嬷,我读书的时候,她一直在旁边听着的。」 「那、太子哥哥,你教我也读一百二十遍好不好?我这次一定也会把它们都记住的!」 一心只想证明自己不是小笨蛋,胤祾十分认真地请求哥哥教他。 胤礽张了张嘴,他才因为读书的事,跟皇阿玛僵持,如今反倒要主动去做这件事。 「太子哥哥,我真的会很认真学的!」 看着胞弟如此上进好学,他如何能够拒绝得了。 「好,哥哥教你便是了。」 房间里传出一前一后两个朗朗的读书声,梁九功奉命来给太子和二阿哥送些御前的茶点。 他并未进房间打扰,只是将东西交给了伺候的宫人,站着又听了一会儿,便自个儿快步回御前復命去了。 太子殿下终于愿意开口读书了,皇上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得多高兴。 听见梁九功说太子主动带着小二读书,康熙心情大好。 「好啊,看来读书还是得有个伴儿才行,一个人是未免有些孤单,只是小二身子弱,无法日日来干清宫。」慈宁宫距离干清宫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这样,你让内务府的人去调查一番,在八旗之中,挑选一批资质尚可,年龄与太子大致相当的孩子,先让他们去宗学里开蒙,再将名单先呈上来给朕瞧瞧,朕到时候再从里头挑选一两个合适的,将来好预备着给太子当哈哈珠子。」 如今太子才三岁,正经上学还有三年,皇上这么早就为三年后的事情思虑,着实是重视太子,梁九功心里感嘆之后,领了差事就去办去了。 读到第十二遍的时候,胤祾便已经自信地在哥哥面前背诵,一字不差。 虽比不得太子过目不忘,可与寻常的孩子相较,已然是佼佼者。 「不错,这才十几遍而已,保宁便已可以将它们背诵,可见保宁非常聪明。」 得意的胤祾就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下巴仰的可高了。 「太子哥哥肯定更厉害!不过太子哥哥读了一……」 「一百二十遍。」胤礽替他说了。 「对!一百二十遍,我也要!」 「你确定真的要读那么多么?」 「那现在离一百二十遍还差多少?」 「还差十次方才这么多遍。」胤礽找了一个非常形象的比喻,方便他理解。 「十次是、是多少呀?」笨蛋小二不好意思地看着他问。 胤礽笑着去握他的两只手。 第14页 「十就是保宁所有的手指头这么多。」 看着自己的两只小手,胤祾深吸了一口气。 「这、这么多啊!」 听见小二的嗓子已有些哑了,胤礽吩咐人端了两杯温水上来。 「喝口水,先休息休息。」 小傢伙捧着水杯,像只小水牛一样,一口气便将一整杯都饮尽了,就这还不够,整整喝下了三杯才停下。 胤祾小大人似的看向哥哥,忧心忡忡地嘆了一口气。 「我只读了十几遍就觉得好累,为什么太子哥哥要读那么多呢?也太辛苦了!」 不等胤礽开口说话,就听见胤祾开始为他打抱不平。 「肯定是皇阿玛故意为难太子哥哥!皇阿玛坏!」 胤礽笑看着替他生气的胞弟,突然觉得自己心里没那么郁闷了。 「皇阿玛对太子哥哥不好,走!太子哥哥跟我回慈宁宫去住!」 看着竟然替他打抱不平的胞弟,太子觉得他可真是可爱,笑着揉了揉胞弟的脑袋。 说干就干,胤祾拉着太子往外走,门都没锁了,其他人也不敢阻拦,竟真的叫他们走了出去。 等康熙终于忙完,想起了两个儿子。 「来人。」 御前伺候的另一个太监赶忙走了进来:「皇上,奴才在。」 「你去瞧瞧太子和二阿哥还在读书没有。」 「嗻!」 人才去了没一会儿,便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还差点让门槛给绊了一跤。 「慌什么?」康熙不满地训斥了一句。 「皇上恕罪!」那太监赶紧跪下请罪。 「怎么了?可是太子已经知错,按照朕说的读完了今日的一百二十遍?」康熙停笔,看向他问。 那太监头都不敢抬一下。 「这个、这……二阿哥带着太子去慈宁宫里告您的状去了……」 「什么?!」康熙差点儿以为他听错了。 第8章 「告朕的状?呵!」 康熙加快速度,把剩下的几个重要的摺子抓紧一批。 「朕倒要去听听看,他们兄弟俩到底要告朕些什么状。」 这会子梁九功已经回到了御前,一听这话,赶忙高声提醒其他人。 「摆驾慈宁宫!」 小半个时辰前,胤礽和胤祾兄弟俩才被各自的乳母抱着抵达慈宁宫,这会儿正巧又赶上了饭点。 太子尚且有羞耻心,且这会儿闯进去,难免有些失礼,便踌躇不前,想着该如何劝说胞弟,稍稍晚些再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谁知胤祾没等他开口,便拉着他往里沖了进去。 「保宁!慢些!慢些!」这横冲直撞的劲儿一点儿都不像自幼体弱的。 「乌库玛嬷!小二带着太子哥哥一起来陪你了~」 太皇太后才拿起筷子,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便又听见这熟悉的唿唤声。 「诶?苏麻喇姑,我怎么像是又听见保宁那小馋猫的声音了?你听见没有?」 一旁的苏麻喇姑笑着说:「听见了,您瞧,他们兄弟俩这不是一起进来了。」 一进门,胤祾就耸耸鼻子,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 「好香啊。」 胤礽倒是规规矩矩地先行了礼。 「胤礽给太皇太后请安,许久未能亲自探望长辈,还望太皇太后恕罪。」 「都是你皇阿玛拘着你,我都知道,怪不得你,快起来吧。」 等他起身,才发现胞弟已经趴到太皇太后的腿上去了,那馋嘴的模样叫他不忍直视。 「保宁啊,你是不是又知道今儿晚膳有稀罕的菜式,故意这个时辰跑回来的?」 人没有桌子高,什么都瞧不见,却被那诱人的香味引得垂涎三尺,胤祾非常诚实地摇了摇脑袋。 「不是的!保宁不知道今天乌库玛嬷这儿有好吃的,到底是什么好吃的呀?让保宁看看好不好?就看一眼~」 小傢伙撒起娇来,叫人心坎都软了,太皇太后放下筷子,捏了捏他的小脸。 「真的只是想瞧一眼?小机灵鬼,你自己回来也就罢了,还将你太子哥哥也带回来了,这一盅佛跳墙,我岂不是要分出去一大半给你们兄弟俩?」 胤祾呵呵直笑,那小表情仿佛在说:好呀好呀! 另一边的太子却羞愧难当。 「你们兄弟里倒是兄友弟恭,都快坐下吧,这么大一盅,还怕吃不完呢。」 她逗他们俩呢,保成脸皮薄,保宁脸皮厚,看着他们各自的反应,还真是有意思。 「苏麻喇姑给他们俩各自盛上一碗。」 「还是乌库玛嬷对我和太子哥哥好~」 苏麻喇姑将盛好的一碗佛跳墙放置在他面前。 「苏麻喇姑也好~」 那聪明机灵的小模样又把太皇太后给逗乐了。 「保成你瞧瞧,幸好你弟弟是生在皇家,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中,岂非叫人用颗糖就给哄走了。」 「乌库玛嬷说的是,日后保宁长大了出宫,保成定会看好他的。」 「你们都笑话我,我可是听懂了的。」胤祾噘着小嘴巴颇为不乐意。 苏麻喇姑笑着安慰他说:「太皇太后和太子是在夸咱们二阿哥生得好,外头糖可是珍贵的吃食,能捨得用糖来诱惑,可见二阿哥在旁人眼中多值得稀罕啊。」 第15页 「保宁值得稀罕~」胤祾瞬间鼓起小胸脯,扬起小下巴,自信极了。 压抑了许久的心情难得如此轻松,胤礽笑看着耍宝的胞弟,慈爱的乌库玛嬷,心里的阴霾这一刻也慢慢被驱散了。 慈宁宫里用膳通常没什么规矩要守,太皇太后还亲自给两个孩子夹菜,时不时开口让他们多吃些。 什么爱吃的菜不许吃第三次,食不言寝不语,那都是屁话,若吃个饭都这么累,还怎么有精力去做别的事情。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太皇太后才想起了两个孩子的皇阿玛来。 「对了保成,怎么只有你们兄弟两个,你皇阿玛还在忙着批摺子?连晚膳都不得空吃么?」 虽然重孙子乖巧惹人喜爱,可玄烨也是她亲自看着长大的亲孙子,太皇太后难免关心几句。 「皇阿玛他最近确实忙于政务。」 一旁的胤祾这才想起本来是来找乌库玛嬷告状来的,顿时气得连香气浓郁的佛跳墙都不吃了。 「乌库玛嬷,你都不知道皇阿玛他有多过分!」 「怎么了?怎么就过分了?快跟我说说。」太皇太后还以为是玄烨打孩子了还是怎么的。 「皇阿玛他让太子哥哥读书!」 这话一出,殿内的人都笑了。 「嗐!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这让你们好好读书,那是为你们好,读书才能明理,知晓是非善恶,懂得人心复杂,今后才能更好地守住大清的江山社稷,为国为民。」 「不是、不是!是皇阿玛要太子哥哥每篇文章都读一百二十遍!我这么笨,都只用读十几遍既可以背下来了。」胤祾着急地解释着。 「一百二十遍?确实是多了些。」太皇太后能够明白小傢伙为何要拉着保成过来,这是替他哥哥打抱不平来了。 「就是,皇阿玛故意欺负太子哥哥,他坏!」 「那也不能这么说。」太皇太后替玄烨缓和了一句。 「咳咳!朕怎么听见有人在背后说朕的坏话啊,嗯?」 才说完皇阿玛坏话的「有人」本人,顿时缩着脖子,将自己的大半张脸躲到了桌子下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看向跨门而入的皇阿玛。 「什么坏话?这里可没有谁敢说皇帝的坏话,是我方才问起,皇帝你是不是忙得连晚膳也不得空吃,保成说是,明明是孩子在关心你。」 有太皇太后护着,康熙便对着胤祾哼了一声,顺手将小傢伙捞起,自己霸占了他原本那张椅子,然后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保宁啊,是这样吗?」 「是、是这样的呀,皇阿玛~」乖巧无比的胤祾声音软软的,动也不敢多动一下。 「那朕让你的太子哥哥读一百二十遍书,是故意在欺负他吗?嗯?」康熙捏了捏他的脸颊,眯着眼质问。 「那个……嗯……保宁嗯……」心虚的胤祾眼睛眨呀眨,嗯了半天,就是不回答。 太子见胞弟被吓成这样,顿时心疼了。 「皇阿玛,保宁他并非不敬您,只是太多在意担心儿臣的缘故,一时无心之失,请皇阿玛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保宁这一回。」 「哼!你们俩倒是兄弟情深,朕这个皇阿玛倒成了衬托你们的坏人了是不是?」 最近保成连话都不主动跟他说,现在倒是为了他弟弟,一下说了这么多,他这个皇阿玛还比不上弟弟重要是吧! 「好了玄烨,看你把两个孩子给吓得,要我说,那一百二十遍也确实是太多了些,保成今年才刚刚满三岁,再怎么,也该循序渐进,等他慢慢长大,以后再多读几遍不就行了。」 「太皇太后,这都是朕自幼总结出来的经验,通读完这么多遍,便能一辈子将其铭记于心,彻底吃透其中之义,朕是为保成好,他是太子,若朕对他不严格要求,将来他如何能够扛起这份重担。」 「唉。」太皇太后岂能不知,如今大清内忧外患,八旗人心散乱,玄烨面对的压力之大,旁人根本无法想像,也难怪他会如此严格地培养太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只是想着保成如今多懂一分,将来应对朝政,便能多一分从容。 胤礽一直低着头,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总是这样说!总是这样!明明上一世他乖乖听话了!咬牙默默做到了皇阿玛所有的要求!他在学业上力压所有的兄弟,监国时更让人无可指摘,得到了满朝官员的称赞。 可皇阿玛最终并没有将大清交给他!而是仅仅以一个荒唐的「窥视」的罪名,废弃了他,遍看歷朝歷代,没有哪个被废的太子比他更冤枉的。 皇阿玛他是个骗子!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就在这个所有人都保持沉默的时候,只有胤祾突然说话了。 「可是不是还有皇阿玛你吗?」 康熙又气又笑,这么个小傢伙把他营造的气氛全给破坏了,偏他还不能太严厉的训斥,否则太皇太后定会护着这小傢伙。 「朕如今是还能撑着,那若是将来朕老了呢?」 「皇阿玛老了也是皇阿玛,难道皇阿玛老了,就不管我们了吗?」 「你们都听听他这话,还反倒说朕的不是了,朕什么时候说不管了?」 「那皇阿玛就要一直护着太子哥哥和保宁哦~」 当小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胤礽身体一震,下意识把视线挪到了皇阿玛的身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第16页 「……」康熙又不好当众咒自己说,那要是他驾崩了该如何,把他噎的,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老了都不得安生!」 「那皇阿玛到底护不护嘛?那不然、皇阿玛不用护着保宁了,将来保宁可以让太子哥哥护着我,皇阿玛只需要护着太子哥哥一个人就够了,这总行了吧~」 胤祾一脸真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看得康熙又想气又想笑。 「护护护!」护到朕驾崩的那一天!康熙差点就把后边这句给说出去了。 胤礽眼眶一红,竟落了泪,旁人压根无法体会他此时心中的五味杂陈,他还是不信,他不相信! 「太子哥哥,你怎么哭了?」胤祾是头一个发现太子不对劲的。 「保成也觉得委屈了是不是?乌库玛嬷抱一抱,好了好了,不哭了啊。」 太皇太后温暖的怀抱,叫胤礽无法拒绝,他确实也不想被其他人看见自己掉眼泪的样子,便将脑袋埋在那个让他觉得无比温馨的怀抱里。 康熙张了张嘴,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幼稳重的保成也是会委屈到哭泣的。 第9章 胤祾从康熙的怀里挣脱,小跑着来到胤礽的身旁,张开双臂,努力抱着哥哥,可因为太矮,即便踮着脚尖,也只够着了哥哥的腰。 「不哭不哭,就算皇阿玛不护着太子哥哥,还有保宁,保宁永远护着太子哥哥。」 被胞弟安慰的胤礽眼泪更是止不住了,他也会委屈,也会伤心,在被至亲之人关心的时候,那种难过便加重了数倍,数十倍甚至数百倍不止。 「朕、」康熙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叫他认错,何其地难以做到,更何况还是对着两个孩子。 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袖子里的左手,却一直攥着拳,就如同他的心,也一直被保成的眼泪紧紧牵动着。 情绪失控只在瞬息之间,到底是受了身体变小的影响,胤礽哭过之后,也觉得难堪,他都是那么大的人了,结果还跟真正的三岁稚子一般,赖在乌库玛嬷的怀里大哭。 还叫胞弟都看见了,当真是半分做哥哥的颜面都没有了。 他假装不经意间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缓缓从那个温暖又舒适的怀抱起身。 「是保成失仪了。」 他垂着眼,端正身子,又变回了那个骄傲的太子,得体地向太皇太后和皇阿玛告罪。 「保成还是小孩子呢,哭一哭撒撒娇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保宁日日都是如此,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太皇太后瞧出了他的不自在,便出言安抚了几句。 「保宁可喜欢哭了!」胤祾自己全然不觉得这有什么,反而很是心疼哥哥。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硬是挤眉弄眼,想要也掉几滴眼泪,可偏偏现下实在哭不出来,瞧着只叫人觉得好玩。 「行了,爱哭你还以此为傲了,赶紧给朕回来坐好,吃你的饭。」 康熙自己不好意思上前去安慰保成,便也见不得其他人围着保成转,这样会显得他这个皇阿玛太过于冷酷。 「皇帝不会是还没用晚膳吧?」太皇太后才想起这遭。 「朕待会儿带保成回去,随便吃几口就行了。」回了干清宫,关上门,他再好生安慰安慰保成这孩子。 「这怎么能行,苏麻喇姑,快,你亲自去小厨房,抓紧时间,赶紧再给他添几道菜,你的手艺他小时候是最爱吃的。」 「是,那就请皇上稍坐片刻。」 「再忙也不能随便应付自己的肚子,你现在是年轻,等你将来到了我这个岁数,落得一身的毛病,这也不舒坦,那也不自在,便知道后悔了。」 「太皇太后教训的是。」 「行了,你也别嫌弃,这一大桌子菜你先吃着,垫垫肚子。」 胤祾原本的座位让康熙给抢走了,他非要巴巴地黏在胤礽身边。 「我要跟太子哥哥一起坐。」 给他加座位的两个太监只好又把才放在皇上身边的椅子,给腾挪到太子的旁边。 「太子哥哥,小二的佛跳墙都给你吃!」方才太子哥哥都哭了,他要对太子哥哥更好,太子哥哥就会开心起来了。 「方才保宁可是吃得头都不抬一下,竟捨得全都让给保成了?难得有人能够从保宁的嘴下夺得他爱吃的东西,可见保成啊,果真是他最喜欢的人了。」 方才气氛有些不大好,太皇太后便以打趣这小傢伙来缓和,她喜欢看一家子高高兴兴的样子。 「谢谢小二,哥哥这里还有的是,你自己吃吧。」 「保成碗里还是满的呢,朕倒是一口没尝,保宁啊,不如把你的那碗给朕尝尝?」 一听皇阿玛竟然觊觎他的佛跳墙,胤祾下意识抱住自己面前的碗。 那护食的小气样子叫大伙儿都看乐了。 「合着保成就爱他太子哥哥一个,朕这个皇阿玛是半点都没被他放在心上。」康熙半是玩笑半是心酸地说着这话。 这本是小事,胤礽却想得多了,他担心皇阿玛将来联想到此事,会对小二不满,便打算将自己那碗替小二给出去。 没想到他还没开口,旁边的小二突然大方。 「喏~」 「真捨得给朕吃了?」 康熙还真没想到他会愿意让出来,这孩子打小就对自己的东西看得特别紧,以前只不过拿了一下他的玩具,他便急了,如今这是转性了? 第17页 「皇阿玛答应要对太子哥哥好好的,这个就给皇阿玛吃吧。」 「瞧瞧我的保宁,多乖啊,保成是好孩子,保宁也是好孩子,玄烨啊,你可不许再让两个孩子委屈了,我看着心疼。」太皇太后今日被两个孩子的举动所感动,难免就多偏疼一些。 「是,如今你们是有太皇太后护着了,朕才是那个最没人疼的孤家寡人了。」 「瞧瞧,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吃起两个三岁孩子的醋来。」 太皇太后亲自给夹了康熙最爱吃的一道菜,顺便笑骂了一句。 「赶紧吃你的,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苏麻喇姑做的几道菜很快就端上来了,康熙吃着小时候的味道,又喝了点小酒,情绪也稳定了不少。等御驾启程回去的时候,小的那个已经睡着了,他主动牵起太子,胤礽垂下眼帘,没有挣脱。 父子俩从慈宁宫出去,康熙没有着急上龙撵,而是跟儿子俩人,踏着月色在宫道漫步。父子二人谁也没有开口,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树上的蝉鸣一直在响个不停。 胤礽一直看着前方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思绪发散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保成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康熙率先打破沉默。 思绪收回需要些时间,胤礽愣了一下才回答。 「儿臣在看皇阿玛和自己的影子。」 「以前朕时时刻刻都是一个人,影子也是孤孤单单的,自从有了保成你,它才有了个做伴的小影子。」 「……嗯。」 「保成啊,你是大清的太子,朕是大清的皇帝,你跟朕註定这辈子走的就是一条辉煌而又孤独的道路。背后的其他人看着我们,只觉得多么地光鲜亮丽,只有你我自己才能看清脚底的阴影。」 「将来你会是最能理解朕的人,朕也会是最懂你的人,你我父子相伴,相互支持,咱们父子便不会再觉得孤独。」 康熙今晚喝了酒,难得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他说完之后,才发现保成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可是累了?」 胤礽缓缓地抬起头,直视着他,带着哭腔问他:「皇阿玛当真是这般想的吗?」 康熙皱着眉,不顾身份,在儿子面前蹲下,双手搭在他稚嫩的肩膀上。 「朕一直是这么想的,所以朕才会在你只有一岁的时候,便昭告天下,册立你做太子,保成,朕对你严格,是因为朕自己身处这个位置,有太多的不足。朕希望朕的保成将来在朕的这个位置上,能够应对自如。」 「这些话皇阿玛从未对保成说过。」前世今生,这是头一回。 「朕是你的皇阿玛,这些背后的考量朕心中有数即可,自然不需要一一说与你听,你还小呢,哪里知道这些。」 「那等保成长大了,皇阿玛会厌弃保成吗?会不再为保成打算这些吗?」 「傻孩子,就算你长大了,在朕这儿,也一样,一辈子永远都是孩子,朕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朕怎么会厌弃你呢?净说傻话。」 康熙总算隐约察觉到保成的不安,他难免多想。 「可是谁在你跟前嚼舌根了?告诉朕。」 「没有谁,是保成害怕,要是保成不听话了,皇阿玛就不再喜欢保成了。」 胤礽说的也是真心话,他这小半个月的抗争,确实是出自这个担忧。 自打重生后,他一直心中带怨,只是那时他还小,无法张嘴言说,控诉一切,皇阿玛那样不辞辛劳地照顾他,他心里的怨又被压到了心底。 可随着渐渐长大,他开始害怕,害怕前世的种种会一一上演,所以他开始反抗,想要证明他的皇阿玛会无限包容自己的任性和顽劣。 「保成别哭,更无需害怕,你是朕最偏爱的孩子,哪怕是与你一母同胞的保宁也不及你,朕会永远站在你的背后护着你,看着你长大,等你将来娶妻生子,独当一面,朕会将最好的一切都给予你。」 「皇阿玛……」 胤礽哭得狼狈极了,像是在外受尽了委屈的小孩。 康熙眼中满是心疼,同时又闪过厉色。他认定是有人在背后故意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刺激到了保成,否则保成不至于委屈害怕到这个地步。 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康熙将他抱在怀里,就以这个姿势上了龙撵。 压抑已久的情绪突然大爆发,根本停不住,哭了一路,等回到干清宫的时候,胤礽早已累得睡着了。 康熙笑着替太子擦拭干净睫毛上的泪珠,亲自抱着他步入寝殿,像他小时候那样,替他除去衣裳,用宫女呈上来的热帕给他擦脸。 梁九功则帮着褪下了太子的鞋袜。 「去查一查太子身边伺候的,有没有谁在太子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查出来之后,别着急处置,朕要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嗻!」梁九功心头一紧。 这些年太子身边的人可没少换,太子年幼,打歪主意的人素来不少,只是皇上为了大局着想,素来只是将人打发了,调查幕后之人,这还是头一回。 第10章 一早,康熙正由宫人们伺候着换上朝服,戴上朝冠。 龙床上传出了动静,太子今日竟自己早早便起来了。 「今儿怎么起这么早?」康熙挑眉问了一句。 「不早,儿臣先去更衣洗漱,烦请皇阿玛待会儿抽查。」 第18页 胤礽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话,康熙便知这孩子已经服了软,心里很是满意。 「咳咳,不急,你先收拾。」 人逢喜事精神爽,康熙觉着今日的天儿看着格外湛蓝,就连外头的鸟叫声也甚是喜人。 抽查时,康熙本是打算从半个月前所习的内容里随便抽上一篇,谁知胤礽竟主动将范围往后扩充。 「保成确定这后边的内容,你也都精熟贯通了?」 「请皇阿玛抽查。」 见这孩子如此自信,康熙便在之后的篇章里选了一篇。谁知胤礽竟一字不差,极其流畅。要他分解其中之义,也十分通透。 看来这半个月里,保成并没有懈怠,他自己提前自学了这些还未来得及教他的内容。 「嗯,还不错,从今日起,那便继续往后学吧,也不必再非要念一百二十遍了,减半吧。」 得到了皇阿玛的认可,在此事上,皇阿玛的态度与上一世有了明显的差别,他心中的欢喜如同澎湃的海浪,汹涌而来。 而康熙,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出了那房间,满意的笑容便挂到了脸上。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梁九功一看,就知道今儿皇上龙颜大悦,赶紧说了两句好听的,讨主子高兴。 「太子聪慧过人,又极其懂事,过去了这么久,学业上竟一点都没落下,真是叫奴才嘆为观止。」 「可不能当着面儿这么夸他,否则他那小尾巴能翘到天上去。」 「这不是到这儿太子听不见,奴才才说的。」 「不过太子确实聪慧,没有老师从旁教习,他竟能自己融会贯通,这一点倒是强过朕许多,果然天赋与努力都是极为重要。」 「还不是皇上您的本事,太子与二阿哥是同胞兄弟,偏只有太子如此出众,可见还是太子自幼由皇上您亲自抚育的缘故。」 「你这话说得倒不错,小二是不如他哥哥聪慧,不过这孩子活泼,知道疼人爱人,可见将来长大必定是个重情重义的,也不错,当然,朕的保成确实比朕的其他儿子都要聪明。」 康熙愈发为这一点感到骄傲,他为大清选择了一个优秀的太子,多么的有眼光! 八旗里那些个背地里非议他的,说他随意册立一个一岁大的孩子做太子,是一个多么荒谬、多么不合理的决定,他等着看他们目瞪口呆、彻底拜服太子的那一天! 议政结束后,康熙召见了内务府总管,提及册立新后一事,仪式和章程要预备好,但却并未透露究竟册立的是哪位庶妃。 一时之间,后宫风起云涌,人人私下都在讨论这件事。 「不外乎就是钮祜禄氏和佟佳氏呗,钮祜禄氏的祖父额亦都是□□皇帝身边的得力重臣,那可是拥有享配太庙祭祀的资格的,她阿玛又是前辅政大臣遏必隆,过世的嫡母是和硕格格,继母是多罗格格,家世何其显赫。」 「那佟妃呢?」 「佟佳氏是皇上的嫡亲表妹,别的还用我多说么?」 「那这么说,她们之间,还是钮祜禄氏拿下后位的可能性更高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皇上可不是对那些八旗贵族、王公大臣听之任之的,皇上喜欢谁,就册立谁,不到圣旨颁布的那一日,谁知道呢。」 今日恰好又是众妃前往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日子,躲在花园里捉蚂蚁玩儿的胤祾,恰好将全部的谈话全都听了去。 「皇后?我额涅才是皇后,我才不要别的女人当我额涅,哼!」 说着说着,话题里的两位主人公其中一个便出现了,钮祜禄氏没有封号,身为妃位,便称作钮祜禄妃,与佟佳氏佟妃位份一样。 「给娘娘请安。」方才还在议论人家的两位宫嫔立刻笑着行礼。 「聊什么呢?这般开心,本宫大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声音了,不如也说给本宫听听,好让本宫也跟着妹妹们一块儿高兴高兴。」 这个声音听着比其他的宫嫔更威严,胤祾往外探头,悄悄地瞧了一眼。 只瞧见有个身穿湖蓝色旗装,头戴繁复华丽的点翠钿子的女人,被一个太监搀着,背对着胤祾,正在跟两个穿着鹅黄色衣裳,打扮简单的宫嫔说话。 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两个宫嫔怕她,连头都不敢抬。 「两位妹妹怎么不说了?是怕了本宫不成?本宫又不会吃人,怕本宫作甚。」 「娘娘……娘娘说笑了。」 钮祜禄氏瞧她们俩那畏畏缩缩的样子,轻轻嗤笑了一声。 「行了,既知道怕,往后就少说嘴,这舌头若是不想要了,本宫也好早些让人替二位妹妹去了它,二位妹妹说是不是?」 那二人面露恐慌,跪在地上磕头请罪。 「请娘娘恕罪!」 「姐姐竟先到了,这里好生热闹。」 胤祾的视线里,突然冒出个身穿嫣红色旗装的女子,她头上只简单簪了几朵珠花,别了一支珍珠步摇,也是背影,瞧不清脸,不过声音倒是温柔似水。 「佟妃妹妹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晚?往日不都早早地进去伺候太皇太后梳洗的么?」钮祜禄氏这是故意在讽刺,说她巴结呢。 「钮祜禄姐姐还不知道呢?昨夜是佟妃妹妹侍寝,难免劳累,起得晚了,也实属正常。」 又多出个新的女人来,胤祾以前从没有撞见过这么多宫嫔,以前他爱睡懒觉,身子又不好,每日都要到下午,天气最暖的时候,才被允许外出玩耍。 第19页 这些人他最多只在冬至的宫宴上碰过面,不过那时候他光顾着吃了,压根没仔细瞧过她们长什么样。 所以这会儿一个也不认识。 「那拉氏,别以为自己是大阿哥的生母,你就胆敢在本宫面前张扬。」 「妹妹不敢,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姐姐千万别误会,时候也不早了,咱们都挤在这儿吵吵嚷嚷的,万一惹得太皇太后生气便不好了,不如姐姐领着我们进去再说吧。」 钮祜禄氏冷哼了一声,率先一步跨入了慈宁宫。 佟佳氏主动走到那拉氏面前道谢:「方才多谢姐姐你替本宫解围了。」 「这有什么的,都是宫里的姐妹,佟妃妹妹客气了,咱们也快些进去吧。」 「好。」 二人相伴进入之后,其他人陆陆续续也都到了。 胤祾皱了皱鼻子。 等人都到齐了,苏麻喇姑从寝殿里出来,传达了太皇太后的意思。 「太皇太后今日身子不适,诸位嫔妃在院子里磕个头,便请各自回吧。」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人就又都从里边出来了。 胤祾觉得乌库玛嬷肯定是不喜欢她们,否则肯定会让她们多待一会儿的,就像他,每次去乌库玛嬷跟前,她老人家都捨不得他走,非要给他吃好吃的。 「听说那拉氏方才惹姐姐不快了?」跟在钮祜禄氏身边的是赫舍里氏,虽与胤祾的生母仁孝皇后同姓,却并非同族,是个家世并不怎么样的。 钮祜禄氏也就是觉着她这个姓氏好,能让她喊着舒坦,所以才让她一直跟在身边。 「她算什么东西,佟佳氏本宫都不放在眼里。」 「娘娘出身显贵,佟佳氏一族不过是仗着自己是皇上的母族,这几年才出了头,哪里能与娘娘家里相较,况且皇上马上要册立您为后,等您诞下嫡子,如今的太子怕是都得避着风头。」 「你倒是会说话,本宫就喜欢你这张嘴。」钮祜禄氏还真是没把佟佳氏放在眼里,当年仁孝皇后赫舍里氏不过是运气好些,若不是因为自己的义父鰲拜那时候出了事,皇后之位还轮不到她赫舍里来坐。 不过无福之人就算坐上了那个尊贵的位子,也是守不住的,赫舍里难产而亡,皇后的位子最终还是会落到她钮祜禄氏的手里。 钮祜禄氏眉毛高挑,脸盘圆润,本是十分端正的长相,但她的眼神却过于犀利,时刻透露着精明与算计。 「太子不过是仗着赫舍里死前,皇上对她的那一点点怜悯,才得到皇上的宠爱,人都死了,怜悯又能维持多久?」 「娘娘说的是,等您诞下龙子,太子之位自然也该换人了。」 胤祾听见这话,气得脸都红了。他的太子哥哥才不会换人!她们这是在胡说八道! 不过他也不傻,虽然生气,却没有冒冒失失地冲出去,他一个小孩儿又不能对她们怎么样,他得找大人告状。 找谁好呢?乌库玛嬷最近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去打搅她休养身体了。玛嬷又素来不爱管这些闲事。 那就只有皇阿玛了!也对,反正她们都是皇阿玛的女人,本来就该让他自己管的。 第11章 胤祾说干就干,等那群人全都离开慈宁宫后,他才跑回去,又找到苏麻喇姑开始软磨硬泡。 「保宁想太子哥哥了。」 「苏麻喇姑最好了~」 「你带我去找太子哥哥好不好?」 苏麻喇姑笑着,任由他折腾,就是不点头。 「不是奴婢不让您去,只是最近不行。」 宫里明面上风平浪静,底下却已经起了波澜,这种时候,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还是留在慈宁宫里最稳妥。 「为什么?」胤祾一不高兴,小嘴撅得可高了。 「太皇太后身子不适,二阿哥这时候应该多陪陪她,您觉着苏麻喇姑这话说得可在理?」 胤祾点了点头。 「我生病的时候,乌库玛嬷和苏麻喇姑都陪着我,我便不觉得那么难受了,那我也要去陪着乌库玛嬷。」 「二阿哥最乖了。」苏麻喇姑劝说好了他之后,便牵着他的小手,去了太皇太后的寝殿。 「乌库玛嬷——」 这次胤祾很懂事,直到走到床边,才小声唤了一声,太皇太后的面色瞧着倒与平时相差不大,只是眼下有着淡淡的青色,精神有些不济。 「苏麻喇姑说你病了,生病最难受了,还不许出门,可闷了,小二来给乌库玛嬷解闷。」 「好好好,有小二在我身边,我这病都不算什么。」 本来昨晚梦见了她已逝的丈夫还有儿子福临,心里闷闷地就不痛快,一夜也没怎么睡。 她也是一早才知道,皇帝即将册立新后的消息,都是当从嫔妃一步步走过来的,那群女人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心知肚明,早上也没心思见她们,懒得应付,索性便对外称病。 不过既然做戏,那就得做全套,太医已经请来瞧过了,还给开了安神定气的药。 「太皇太后,该服药了。」 熬药的是专门伺候她的两个太医其中之一,姓姜,今日轮到他当值。 看着面前的苦药,太皇太后突然有些后悔,她为何早上不找个别的由头?如今还得喝它。 本来正在卖乖逗乌库玛嬷高兴的胤祾,一闻见药味就皱起了鼻子,小手捂住,很是嫌弃。 第20页 小傢伙的这一反应倒是把她逗乐了。 「保宁啊,这药太苦,你乌库玛嬷我不想喝,你说该怎么办呢?」 「不可以的!乌库玛嬷跟保宁说过,吃了药病才会好,这个叫……叫」 「良药苦口利于病。」太皇太后替他说了。 她摇着头心想:都是赫舍里生的,保宁可远不及他哥哥记性好,这将来读书的时候可怎么么办吧,可别天天来找她哭鼻子。 「对对对!就是这个!所以乌库玛嬷还是要乖乖听话喝药的,保宁可以把糖丸给乌库玛嬷吃一颗,不,两颗!」 他把腰间装着糖丸的荷包打开,还真的就拿了两颗出来,要知道,这糖丸是专为养他的体弱之症制成的,味道也做成他最爱的,每日只能早晚各吃一丸,平日里他可是谁也捨不得给的。 「保宁这么大方?可是我实在是不想喝,要不保宁陪着我,咱们一人喝一半儿,怎么样啊?」 太皇太后本就是故意逗他的,哪能真的吃他的药。 胤祾听了却满脸纠结,每到换季的时候,他最容易病邪侵体,吃药的时候,整个屋子都是苦涩的味道,久久不散。 那药吃进去,苦味到第二日都还残留着,第二日又是重复,直到停了药,过上两日后才消散。 要问他,这世上他最讨厌什么,那他肯定会回答,自己最讨厌吃药了。 可是乌库玛嬷想要他陪着。为了她老人家能够尽早好起来,胤祾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那、那好吧!我陪着乌库玛嬷一起喝好了。」 寝殿里响起太皇太后愉悦的笑声。 她慈爱地看着面前小小的人儿,缓慢而专注地给他拍了拍沾了土的衣裳,那眼神,既像是在看他,又不像是在看他。 「福临小时候也说过这样的话。」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福临是谁?」胤祾没听过这个名字。 苏麻喇姑悄悄朝他摇了摇头,胤祾便知道自己不可以再追问下去了。 太皇太后喝了药,便躺下歇息了,胤祾被乳母钱氏抱了出去。 「钱嬷嬷,为什么苏麻喇姑不让我问福临是谁呢?」 钱氏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告诉他:「二阿哥以后不可再问了,那是先帝的名讳。」 胤祾点了点头:「原来乌库玛嬷是想她的孩子了,嬷嬷,你说,我额涅她会不会也在想我和太子哥哥呢?」 钱嬷嬷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煳涂,二阿哥生而丧母,虽然他很少问起,不过孩子总是会想念母亲的。 「会的,皇后娘娘在天上时时刻刻看着太子和二阿哥呢。」 「钱嬷嬷,你见过我额涅吗?」 「奴婢在您出生前,倒是亲眼见过皇后娘娘一面。」那时候她还只是被挑选的皇子乳母中备选的其中一个。 「那你能不能给我说说,我额涅她长什么样子?她凶不凶?」 「皇后娘娘生的极美,您与娘娘的样貌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眉眼处。」 听到这里,胤祾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娘娘温柔仁慈,对待宫人敦和亲善,眉眼一直带着笑,说话也温声细语的,一点儿也不凶。」 「真好,我喜欢我额涅。」 胤祾想起了早上见过的说话特别凶的那个女人,好像说是,她会成为新的皇后。 他不想那个女人当他的额涅,他的额涅才不是那样兇巴巴的。 连着下了半个月的大雨,黄河决堤,洪水肆虐,百姓的家园被冲垮,土地被淹没,今年的粮食收不上来,赋税便也没了影,如今前线吃紧,处处都需要耗费银两。 可朝中那么多的官员,竟没有一个能说出合适的治理办法,最近康熙为着此事头疼不已。 终于,从一堆的摺子里,他总算发现了一封言之有物的。 「安徽巡抚——靳辅。」 「好!即刻召他入京觐见,朕要亲自听他说该如何整顿黄河与淮河溃口。」 快马加鞭,几日后,人便到了康熙面前,君臣二人在书房讨论了整整一日,第二日,任命靳辅为河道总督的圣旨便下来了。 康熙解决了此事,终于得了些空,便带着太子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病了,这样大的事,怎么也没人来告诉朕?」天子一怒,宫人们顿时都跪在地上请罪。 「好了,是我不让他们说的,别吓着保成和保宁两个孩子。」太皇太后无奈地看了自己这个暴躁的孙儿一眼。 康熙让乳母把两个孩子都带了出去。 「太医可来瞧过了?怎么说的?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必须及时告诉朕。」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他怕有个万一。 「瞧过了,只是梦魇罢了,不是什么要紧的,如今三藩之乱未平,你忙着政务都来不及,跟你说这些小事做什么。」 「可您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康熙与自己的皇祖母感情极深,他自幼未享受到父母亲的疼爱,只有太皇太后全心全意待他,这些年又手把手教他处理国政,看着他走到现在,他不希望她老人家还未多享受天伦,就出现任何事情。 「就是没睡好,最近老是梦见太宗皇帝和先帝。」太皇太后倒也没想瞒着他。 听到这里,康熙蹙眉,抿了抿唇。 第21页 「那朕明日就请萨满大师过来一趟。」 「也好,我还想去南苑住上几日,到德寿寺给他们俩上炷香,为他们祈福。」 太皇太后这是思念太宗皇帝和先帝了,康熙再如何,也无法代替他们在皇祖母心中的地位。 「好,朕这就让他们安排妥当,明日便可出行。」 「这次保宁我就不带他去了,孩子还太小。」她主要是怕冲撞了神鬼,叫它们勾了魂去,小孩子最怕的就是这个。 「有乳母和保姆那么多宫人伺候着,您不必担心。」 此时,胤祾正拉着他的太子哥哥去了他的房间。 「钱嬷嬷还有孙嬷嬷,你们都下去吧。」 这是要跟他说悄悄话呢,胤礽笑着对嬷嬷微微颔首,得了太子的示意,她们才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将门给带上了。 「怎么了?」 「太子哥哥,皇阿玛要让别的女人当我们的额涅了,你知道吗?」胤祾气鼓鼓地对他说。 胤礽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皇阿玛的第二任皇后,孝昭皇后钮祜禄氏。 「保宁不喜欢?」 「钱嬷嬷说,我跟额涅长得很像,额涅很温柔,很好很好,我不想喊其他人额涅,她们都没有我们自己的额涅好!」 「嗯,我们的额涅自然是最好的,保宁,你说的她们是指谁?」胤礽担心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话。 「之前有好多人来给乌库玛嬷请安,我听见她们说,皇阿玛要册立一个特别凶的女人当皇后了,她还吓唬人,我、我不喜欢她!」 胤礽对钮祜禄氏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她死得太早,原来竟是个跋扈的性子。 「不喜欢那就不必搭理她,今后离她远些,记住了吗?」宫里的女人都不是好相与的,更别提是这种一心想要往上爬。 「可是我还听见有人说,要是别的女人当了皇后,皇阿玛就不疼太子哥哥了。」 这话被站在窗外的康熙正好听到了耳朵里。 第12章 康熙当时并未声张,不想打搅太皇太后安宁。待他回到干清宫后,立即吩咐梁九功去调查,众嫔妃去慈宁宫的那日,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结果很快呈到了御前,钮祜禄氏的一言一行,尽数被康熙知晓。 「她素来这般张狂?」 皇上想要册立钮祜禄氏为新后,这事他多少是知道的,梁九功犹豫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得罪将来的皇后总比得罪皇上要强。 「是,奴才也是偶尔听底下人说起,钮祜禄妃出身高贵,不怎么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就连、就连从前皇后娘娘在时,也曾……多番刁难。」 康熙攥紧了手中的密信,这些他从不知晓,髮妻也从未抱怨过,髮妻十二岁便嫁给了他,二十岁难产而亡,整整八年的时间,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笑着的。 「今晚让佟妃侍寝。」 「奴才这就知会敬事房的人。」 如今正是对新后人选众说纷纭之际,皇上却翻了佟妃的牌子。 第二日一早钮祜禄氏宫里就来报,说是要替换一套新的茶具,内务府的人各个都心明眼亮,知道钮祜禄氏这是在自己宫里动怒发泄呢。 佟佳氏回承干宫之前,康熙将她喊了过去。 「太皇太后要去南苑小住几日,胤祾身子弱,胆子也小,他一个人在慈宁宫住着,太皇太后和朕都不放心,你素来细緻体贴,处事周全,便让他去你宫里先住着,你可愿意?」 佟佳氏喜出望外,她承宠不少,一直无所出。 如今皇上一共四位阿哥,大阿哥养在内务府总管噶禄府上,三阿哥养在内大臣绰尔济府上,太子由皇上亲自抚养,二阿哥则养在慈宁宫。 能够照顾嫡亲的皇子,那可是极大的荣宠。 「臣妾愿意照顾二阿哥。」 毕竟是嫡亲的表妹,她又素来不爱争宠闹事,此番利用她打压钮祜禄氏,康熙到底心中有些愧疚。 「在朕心中,表妹永远是朕最信任、最亲近的人。」 乍然听见这样的体己话,佟佳氏羞红了脸。康熙最喜欢她含羞带怯的模样,随即将人拥入怀中。 「让胤祾去你那儿住住,好让他带个弟弟妹妹给咱们,表妹生的孩子必然十分懂事。」 「皇上!」 佟佳氏粉拳轻轻地落在康熙的胸口,看似是不满,实则更像是撒娇。 「那臣妾先回去准备好二阿哥的住处,还有其他用得上的东西。」 「嗯,缺什么就去找内务府置办,朕会让人知会他们一声,别用你自己的份例。」 皇子所用的东西自然不能差,后宫阶级分明,妃位份例有限,皇上能够为她考虑到这些,已然很是体贴了。 「多谢皇上垂爱。」佟佳氏心中感动。 「你是朕的表妹,又是朕的爱妃,朕不为你想着这些,还能为谁?」 人送走之后,康熙双手背在身后,眼中一片冷清。 「走吧,朕要亲自送太皇太后离宫。」 康熙抱着太子,一同乘坐龙撵去往慈宁宫。 路上胤礽别扭地挣扎了两下,还是没忍住开口请求:「皇阿玛,小二他最怕一个人了,太皇太后既然要离宫一段日子,不如让他来跟儿臣同住吧?」 「保成不必替他担忧,朕已让佟妃将他接去承干宫照顾,佟妃性子温柔,你弟弟他会喜欢她的。」 第22页 胤礽得知此事之后,微微蹙眉。 不过静下心仔细一想,这对保宁来说,是好事,将来佟佳氏会执掌后宫很长一段时间,若是她能够与保宁培养出些情分来,将来便多了一个人照顾保宁。 「还是皇阿玛高瞻远瞩,儿臣远远不及。」太子为了胞弟,顺嘴说了句恭维康熙的话。 康熙听见太子这话,顿时笑了。 「你才多大,朕吃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自然想的也比你多,保宁和你都是朕的儿子,朕这个当阿玛的,还能不替他着想?」 「皇阿玛所言极是。」 太皇太后离宫后,胤祾闷闷不乐的,他一直盯着宫门看,想着要是自己也能出宫去就好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宫外长什么样呢。 胤礽见他不高兴,走过去牵着他的手。 「想出宫去?」 「嗯,太子哥哥,宫外是什么样的?你见过吗?」 太子当然不能说自己见过。 「没见过,倒是听宫女太监们私下说起过,宫外除了人多些,也热闹些,别的也没什么,总的来说,自然是比不过宫里好。」 他听皇阿玛与那些大臣议政的时候提到过,如今南方和西部地区正值战乱,黄河下游又发生水患,外头饿殍遍地,尸横遍野,虽未曾亲眼得见,但从字里行间,仍然可以窥见民间的惨状。 他上一世知晓世事的时候,三藩之乱已平,大清正值盛世,百姓的日子虽然清苦,但足以温饱,只是距离那样的安稳日子,还得再过上好几年。 在这之前,断不能让胤祾对宫外产生好奇,若是他私自熘了出去,怕是容易出事。 「那乌库玛嬷出宫去,岂不是要受苦了?」 康熙恰好听见他说的这一句。 「保宁这是担心你乌库玛嬷呢?」这小傢伙倒还真是个好孩子。 「嗯,皇阿玛,保宁知道一个秘密,我悄悄地告诉你和太子哥哥,你们不能说出去哦!」 胤祾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可谨慎了。 「好,朕跟你太子哥哥保准谁也不告诉,你快说吧,是什么秘密啊?」康熙故意逗他。 「乌库玛嬷是想她的孩子了,就像在天上的额涅也会想念太子哥哥和保宁一样。」 本来笑着的康熙,嘴角绷直,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幼丧母的两个孩子。 「保成和保宁也会想你们的额涅是不是?」康熙的嗓子有些发涩。 确实是三岁小孩儿的胤祾很诚实地点了点头,胤礽看见皇阿玛眼里的哀痛和思念之后,带着报復他的隐秘心思,也微微颔首。 「等你们再长大些,以后皇阿玛每年都带着你们去见你们的额涅一面,让你们母子三人好好说说话。」 康熙把两个孩子一起搂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抱着他们,他得护着他们,不能叫髮妻对他失望。 许是突然涌起的慈父情怀,实在无处安放,康熙又亲自把胤祾送到了承干宫。 佟佳氏早已守在门口,笑着走出来相迎。康熙一手抱着一个,走到她面前。 「这是佟妃,这几日保宁就先暂时住在她这里,等你乌库玛嬷回宫了,再接你回慈宁宫去。」 胤祾那双大眼睛一直盯着佟佳氏,他见过她,她就是那天那个替两个嫔妃说话的女人,她头上还戴着那天的那一支珍珠流苏簪子。 她长得虽然没有特别好看,但也还算清秀,笑起来温温柔柔的,胤祾不排斥她。 进入殿中,康熙才把两个孩子放下,他和胤礽都注意到,佟佳氏这里已经准备了好些小孩子的玩意儿。保宁也确实看着喜欢。如此父子二人总算是放心了。 康熙事忙,稍坐了一会儿,便有大臣求见,他也没有耽误,带着太子回干清宫去了。 胤祾笑着欢送他们,倒是半点都没有不适应。 「佟妃娘娘,你这里有好多好玩的,保宁好喜欢呀。」 「二阿哥喜欢就好,本就都是为你准备的,二阿哥若是想吃什么,想玩儿什么,都尽管跟我说。」 「好的呀!」 胤祾喜欢她的声音,便时不时主动跟她说话。宫里本就无趣,佟佳氏平日也是看看书打发时间,有了个能说话的小傢伙在,她也乐得陪着他。 「佟妃娘娘,你陪保宁扮家家酒,好不好?」 「好啊,那保宁想要我扮成谁呢?」 「那……你当姐姐,我当弟弟吧!」 承干宫的宫女太监听见后,都垂下头笑了。佟佳氏也取下衣襟处别着的帕子,捂着嘴在笑。 「那好吧,保宁……弟弟。」左右是陪着孩子玩耍,倒也说不上是犯了忌讳。 保宁终于找到人陪他一起玩这个游戏了,他跟太子哥哥约了好多次,却只玩过一次,根本不过瘾。 他把那套扮家家酒的小玩具全都用上了一遍,佟佳氏毕竟是大人,将茶具和酒具使用的规矩和礼仪,顺便给他讲了一遍,还把最适合涮火锅的食材挨个数了一遍。 这就是男人跟女人养孩子最大的不同了,太子陪他玩儿的时候,最多只是演示如何使用,哪里会想到教他别的。 「你知道得好多呀!」胤祾对于比自己知道的多的人,总是会不吝夸奖。 「等保宁长大了,自然知道的也会变多的,饿不饿?要不咱们今儿个晚膳就吃锅子,怎么样?」 第23页 「嗯!」 吃的玩的永远是最快拉近两个陌生人的关系的,等吃完了锅子,胤祾已经和佟佳氏手拉着手,在承干宫的院子里跟几个宫女一起玩起了老鹰捉小鸡了。 承干宫里欢声笑语不断,路过的宫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第二日一早,钮祜禄氏身边的贴身宫女又去了一趟内务府,说是昨天领的那套茶具有瑕疵,不好,要再换一套新的。 内务府的总管当即发落了送茶具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受了罚,不服气地嚷嚷:「什么瑕疵?自己气得砸了东西,倒赖我送去的东西不好,真是没理。」 「你就少说几句吧,仔细叫人听见了,若是传到那位耳朵里,那你可就不是挨顿打这么简单的事儿了。」在宫里有些年头的老太监提醒了他一句。 当然,这一切的动静,都逃不过康熙的法眼,他心里都记着呢。 第13章 昨天晚上实在是玩累了,胤祾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的,今早一醒,温温柔柔的佟妃娘娘便坐在他的床前,笑看着他。 「小保宁醒了,给你换好衣裳,咱们去用早膳好不好?」 佟佳氏家中也有弟妹,早起时,总是爱哭闹一番,不愿起床。 她担心胤祾也是如此,所以特意一大早就起来了,提前梳洗好,来到胤祾的屋子里,万一他哭闹,也好及时安抚。 「好~」 没想到胤祾格外不同,该伸手伸手,该抬腿抬腿,像个乖巧的布娃娃,任由佟妃给他换衣。 佟妃瞧他除了脸蛋圆润可爱,身上也没什么肉。 又想起昨晚上胤祾睡着之后,她特意召来胤祾的乳母钱嬷嬷,询问小傢伙的日常习惯和喜好。钱嬷嬷曾提及这孩子体弱,太医说饮食须得精细,不能吃太多,补太过。 从中就能猜到几分,这孩子不好养,这三年怕是太皇太后花了许多心思的。 既接了看顾这孩子的差事,她又确实瞧着他喜欢,便想着一定要将他照顾好了。 「我抱着保宁去,还是保宁想自己走?」 佟佳氏与其他人最大的不同,便是她不喜欢替别人做决定,她性子温和,与康熙和太皇太后那样强势惯了的人,行事风格截然相反。 才醒的胤祾懒洋洋的,声音也又软又黏。 「要抱抱~」 面对小傢伙主动张开胳膊求她抱的一幕,佟佳氏的母爱被激发到极点。 「好,这就抱着我们小保宁去吃早膳咯。」 「呵呵~」面对如此温柔又宠溺的目光,胤祾难得不好意思起来了,他整个小身子都趴在佟妃的肩上。 佟妃娘娘身上好闻极了,淡淡的花香,她抱自己的动作又很小心,整个人有一种阳光的味道,胤祾很喜欢,他一时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想离她近一点,想多让她抱自己一会儿。 虽然从小到大,钱嬷嬷也经常抱他,但她看他的时候,总是带着恭敬和畏惧,并不十分亲近。 他喜欢跟亲人亲亲贴贴,但乌库玛嬷年纪大了,并不能时常抱他,乌库玛嬷会觉得累。 所以他时常念叨着想见太子哥哥,至于皇阿玛,皇阿玛更喜欢太子哥哥,他不想跟太子哥哥抢。 要是佟妃娘娘一直对他这么好,他想,以后他就可以常来承干宫找佟妃娘娘玩儿。 「小保宁想吃什么呀?今儿这一桌子都是你爱吃的,明儿你想吃什么,也可以提前告诉我。」 佟妃在胤祾面前,从未自称过本宫,她认为那样会让孩子觉得生分。 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式,胤祾大大方方地选了自己最想吃的,佟妃知道他还不会使筷子,便亲自餵他。 看着佟妃耐心投餵自己,胤祾小口小口乖乖吃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人家。 「小保宁为何总是盯着我瞧?可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胤祾赶紧晃了晃小脑袋。 「没有脏东西,是保宁觉得佟妃娘娘你长得比昨天更漂亮了~」 这话世上的女子人人都爱听,佟佳氏翩然一笑。 「小保宁这张嘴啊,跟你皇阿玛一样会哄人。」 「皇阿玛也夸过佟妃娘娘漂亮吗?」机灵的胤祾好奇地追问道。 这话叫佟妃如何好回答,瞬间便红了脸,不过她毕竟面对的只是个三岁大的孩子,随即便岔开了话题。 「为何保宁觉着我比昨日更漂亮了?」她今日的妆容打扮与昨日并无分别。 「我也不知道。」胤祾其实是比昨天更喜欢她了,才这么说的,但他不好意思告诉她。 佟妃餵饱他之后,才顾得上自己吃,胤祾将这些都瞧在眼里。 他发现佟妃跟孙嬷嬷和苏麻喇姑她们,是不一样的,孙嬷嬷和苏麻喇姑都是自己早早吃好了,然后才来伺候他,因为他起得比她们晚些,佟妃虽然也起得比自己早,却会等着他一道用早膳。 「保宁可想出去玩儿?」 这会儿太阳才出来不久,不冷不热的,倒是适合出门闲逛。 「去哪里呢?」 「咱们去御花园逛一逛,顺便可以采些鲜花回来插瓶。」 「那好吧。」既然佟妃娘娘想去,那他就陪她一起去好了,昨天她还陪他玩了许久呢。 这一去,不想,却闹出了事端。 自从知道太子早慧,远胜常人百倍后,康熙便对给太子教学一事极为上心,但凡只要不忙,总爱把太子召去身旁亲自教导。 第24页 胤礽虽藏拙藏了几分,可到底是成年人,无法全然装作稚子懵懂无知的模样。是以倒令康熙愈发喜欢听他讲述书中之义。 父子二人正在文学一道上深入交流,梁九功这时候却进来了,甚至还面露担忧之色。 「皇上,方才佟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来禀报,说是二阿哥摔伤了,请您去瞧瞧。」 不等康熙发问,胤礽倏地站起身。 「好好的,怎么就摔伤了?严重吗?快带孤去瞧瞧!」 梁九功哪里敢应承,只得看向康熙,等着皇上发话。 「便按太子所说,朕与太子一同去承干宫一趟。」 才入承干宫内,却瞧见钮祜禄氏迎了上来,康熙和太子同时心想:她这么会出现在这儿? 「皇上,您可来了,佟妃也太不当心了,竟领着二阿哥去御花园的假山处混玩。臣妾亲眼所见,二阿哥身边无人看顾,一不小心就从那陡峭的假山上摔了下去,若不是臣妾赶紧让身边的宫人过去营救,恐怕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 慢了一步的佟妃才从寝殿内出来,瞧见康熙之后,便红着眼跪下请罪了。 「臣妾未能看顾好二阿哥,请皇上责罚。」 康熙并未说话。 反倒是胤礽,压根不想听这两个女人多说什么,直接跑着进了寝殿中,急着去瞧胞弟的状况。 姜太医还在里头照顾着,他是太皇太后专门留下来的,负责照看胤祾的安危。一瞧见太子,姜太医赶紧跪下行礼。 「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 「起吧,二阿哥如何了?」胤礽怜爱地摸了摸胞弟留了一道血痕的侧脸,也不敢使劲。 「多谢太子殿下,二阿哥只是脸上略微擦伤,身上并无大碍。」 「那为何会晕倒?」 「想来多半是受了惊吓,二阿哥毕竟年纪还小。」说到这里,姜太医不免看了一眼这位在宫中颇负盛名的太子,虽然同样是三岁孩童,可太子却没有丝毫惊慌,看着比寻常大人还要稳重。 「二阿哥这脸上的伤痕,将来可会留疤?」 保宁爱俏,若是留了丑陋的疤痕在脸上,定然是要大哭的。 「回太子殿下,只要仔细涂抹祛疤的药膏,注意忌口,微臣确保不会留疤。」 随后,康熙也进来了,身后一左一右跟着钮祜禄氏和佟佳氏,瞧钮祜禄氏那得意的神情,便知方才佟佳氏定然是遭了训斥。 虽说康熙最疼太子,可瞧见小儿子这般躺在床上,那张肖似髮妻的小脸还受了伤,对小儿子的怜爱勐增了数倍。 「佟妃,你就是这么照顾朕的二阿哥的?」 佟佳氏再度跪下请罪:「臣妾失职,甘愿领受一切责罚。」 「佟妃妹妹,二阿哥是先皇后以命相搏,才诞下的嫡子,你要如何抵消二阿哥所遭受的伤害?怕是只有降位,才能稍作相抵了。」 「皇上,臣妾甘愿领受一切责罚,只是还望皇上允许臣妾,继续照顾保宁,直到保宁康復,也好弥补臣妾心中的愧疚。」 「皇上,二阿哥此番受伤本就是佟妃照顾不周的缘故,如何能够再让她继续照顾二阿哥,不如还是交由臣妾看顾吧。」 本来胤礽是不想掺和皇阿玛的两个嫔妃之间的争斗的,只是钮祜禄氏这话里话外,是想要利用保宁,胤礽这才扭头看了她一眼,眼睛微微一眯,这个女人野心勃勃,心机极深,断不能把保宁交到她手上。 「皇阿玛,儿臣想亲自照顾保宁,请皇阿玛成全。」 钮祜禄氏看向突然出声的太子,笑着对他说:「那哪儿成呢?太子尚且年幼,自己都需要被照顾,还是让本宫代为照看吧。」 康熙皱眉,钮祜禄氏说的没错,保成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子,怎么能照顾好受伤的保宁,他政务繁忙,也不得空,不然也不会一开始就将保宁交给佟妃照看。 「太子哥哥……」 这声微弱的唿唤虽然虚弱无力,胤礽还是注意到了。 「保宁!哥哥在,你终于醒了,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胤祾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很明显,他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那么多人都围在他的床前。 将这些人都扫了一遍,他注意到佟妃竟然一直跪在地上。 轻轻地摇了摇头之后,他便问:「太子哥哥,皇阿玛为什么要让佟妃娘娘跪着?你快替保宁跟皇阿玛说,让佟妃娘娘快起来吧。」 特意凑近的胤礽听清了保宁所说的话,他没想到胞弟竟然是在为佟妃求情,只短短一日的相处,小傢伙便对她如此亲近,这佟妃必然是真心待他好,今日受伤一事说不定另有蹊跷。 「保宁说什么了?」康熙离得有些远,没能听见。 「保宁说他没事,方才在问儿臣,皇阿玛和儿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事就好,既然这样,那便让」 钮祜禄氏扬起了下巴,都摆好了跪下领旨的姿态了。 「皇阿玛。」 就在这时,胤礽开口打断了康熙接下来的话。 「儿臣想起方才太医说,保宁摔了一跤,恐怕伤到了脑袋,所以才会晕厥,而且他素来体弱,儿臣担心,随意挪动会加重病情,不如还是暂且先留在此处养着。」 康熙看了一眼保成,扭头看向一旁的姜太医。 「姜太医,此时挪动可确实会如此啊?」 第25页 姜太医看向太子,只见太子浅笑着,朝他微微颔首,丝毫没有欺君的慌张,姜太医心中千迴百转。 第14章 姜太医内心思量,方才他并未提及二阿哥伤及脑袋,只是如今两宫相斗,情况复杂,太子是二阿哥的亲兄长,想来是绝对不会害二阿哥。 而太皇太后离宫前,又多番叮嘱,要他确保二阿哥的安危。 「回皇上的话,太子所言不无可能。」 即便如此,他也谨慎小心,并没有承认自己说过那些话,只是贊同太子所说的挪动可能会加重病情这一点。 「行了,那便让保宁继续留在承干宫。」 一旁的钮祜禄氏算盘落空,心有不甘,暗中瞪着佟佳氏,那眼神恨不得将她吃了。 康熙看向还跪着的佟佳氏,「佟妃。」 「臣妾在。」 「这回可别再出什么差错了。」康熙语气暗含警告。 「臣妾谨遵圣意,必不辜负皇上所託。」这次确实是她失了谨慎,受些委屈惩处都算不得什么,只是保宁那孩子实属无辜。 费尽心思设的一局棋,非但没有把二阿哥抢来,就连佟佳氏那个贱人也没受到任何责罚,钮祜禄氏手里的丝帕都快扯烂了。 她不知道的是,康熙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她的神情举止,心想着钮祜禄氏心胸如此狭隘,着实令他不喜。 「你也先回去吧。」 钮祜禄氏连忙带上故作温柔的笑容,顺从地应了一声:「是,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人走了之后,康熙心中起了怀疑,便想要细问此事发生的前因后果。因为是突然受伤,所以回来得也着急,保宁如今躺的是佟佳氏的床,康熙与佟佳氏只能出去说话。 「就让太子留在这儿陪着保宁,佟妃,你跟朕来一下。」 「是。」 佟佳氏看了一眼正跟太子贴在一起说着悄悄话的保宁,带着担忧跟在康熙身后,走出殿外。 二人走到院子里的梨树下。 这时候花都谢了,枝头尽是浅绿色的嫩叶,风一吹,沙沙作响,康熙站在树荫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佟佳氏也静静地陪着,并未急着替自己分辨。 「你们去御花园做什么?」 「是臣妾提议,要去御花园里採摘些花枝,回来插瓶。」 那便是临时起意,不存在旁人刻意引导,康熙心中暗想。 「怎么又到假山上去了?嬷嬷们也没跟着二阿哥?」 「此事都怪臣妾,保宁个子小,在花丛里一熘烟儿就没了影,确实是钮祜禄姐姐身边的宫女发现了摔伤的保宁,臣妾愧对皇上的信任与託付。」 康熙见她眼眶泛红,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掉,知道她确实是心怀愧疚。 他的这个表妹是什么性子,他打小就知道,温和单纯,与世无争,也许有的时候会吃些无伤大雅的醋,但绝不会生出害人的心思,更别提她素来喜欢孩子,只是遗憾一直没有身孕。 「保宁性子活泼,偏又自小身子不好,往后看紧他,别再出这样的事了。」 「皇上不怪臣妾么?」佟佳氏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保宁到底受了伤,朕总得让后宫众人信服,便将你禁足一月。你也别委屈,一来你可以好生照顾保宁,不必听其他人的闲言碎语,二来也省得你再带着他出去遇上什么事。」 「多谢皇上。」 胤礽亲自看着弟弟吃了药,等他睡着以后,才跟着康熙离开承干宫。 「保成,你不喜欢钮祜禄氏,是不是?」 本来胤礽正在捋清整个事情,想要从中推算出,究竟有没有谁在背后故意设计,听见皇阿玛突然问他,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儿臣并不熟悉她,只是今日她想要利用保宁,儿臣不想保宁成为她争宠的工具。」 胤礽这话说得很诚实,这辈子加上上辈子,他对钮祜禄氏的印象几近于无,何谈喜欢还是厌恶。 「朕知道了。」康熙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皇阿玛是想要立她为后吗?」胤礽虽然已经知道了即将发生的一切,但还是不死心,试图改变这个结果。 「保成,你还小,许多事朕无法跟你说清,不过朕向你保证,绝不会让她伤害到你和保宁。」 「……嗯。」胤礽默默垂下头,遮住自己眼中的失落。 保成是他一手养大的,他不高兴,康熙岂能不知。 只是册立钮祜禄氏为后,是为了获得她背后家族的支助,眼下三藩之乱未平,朝局动盪不安,他必须要拉拢一些人,好为他所用。 「你放心,这次的事是意外,佟妃的性子温和柔婉,她会照顾好保宁的,等你乌库玛嬷回宫,朕就让保宁回慈宁宫去,有你乌库玛嬷护着,谁也不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皇阿玛,你就这么肯定,这次的事是意外吗?」 康熙本来想说这就是意外的时候,却看见太子的眼中似有控诉,他顿了顿才开口询问。 「可是保宁跟你说了什么?」 胤礽这才把方才胞弟跟他悄悄说的话告知。 「保宁是想亲自去找好看的花枝送给佟妃娘娘,所以才甩开了嬷嬷们。」保宁是真的挺喜欢她的,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心里还隐隐有些不舒服。 「但他听见钮祜禄妃跟她的宫女在说悄悄话,其中还提到了额涅,便爬到了假山上,想要听清楚些,谁知竟摔了下去。」 第26页 「原来竟是这样,难怪佟妃不知。」康熙皱起了眉。 即便康熙自己心里也介意钮祜禄氏诋毁髮妻,但毕竟国事为重,他如今确实无法因为这样无凭无据的口舌之争,对钮祜禄氏如何。 「保成,女人之间难免喜欢争风吃醋,私下说几句酸话,算不得什么。」 可那个女人侮辱的是他和保宁的额涅,皇阿玛却还是执意要立她为后,连一丝维护额涅的意思也没有,即便心里知道这是为了稳定大清的国本,胤礽依然心中生怨。 康熙伸手想要去摸他的头,却被躲开了。 僵在半空中停了好一会儿,康熙收回手,背在身后,他闭上眼睛,待平息了自己的情绪,才再度开口。 「等你日后长大了,身处朕的位置,就能理解朕今日为何这么做了。」 见他倔强的模样,又觉得跟自己像极了,康熙嘆了一口气。 「你先回去睡一会儿,中午光陪着保宁,你也没休息。」 即便他跟皇阿玛闹脾气,皇阿玛却还是想着关心他,胤礽鼻子一酸,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康熙转身离开的时候,太子突然伸手抓住了他背在身后的手掌。 「那皇阿玛呢?」他像平常一样正常跟康熙说话。 瞧着保成黏人的模样,康熙重新展颜,他再度伸手,这次如愿摸了摸太子的脑袋。 「朕今日的摺子还没批,得去补上。」 胤礽见他眉间一直蹙着,根本也是强撑着。 「可皇阿玛也累了,不如先休息,明日或者睡醒了再批。」 「不行啊,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叛乱未平息,洪水溃堤,粮食又歉收,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朕早一日批阅各省递上来的摺子,便能早一日下发政令,兴许就能挽救许多。」 胤礽张了张嘴,他想说他可以帮皇阿玛分担,但又想起自己如今不过才三岁,谁也不会相信一个三岁的太子能够处理好朝政。 他露出懊恼的神色。 一直注视着太子的康熙笑着将他抱起,使劲往上一抛。 胤礽瞬间忘却了方才的懊恼,只觉得又羞人又刺激,他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被皇阿玛当成小孩儿哄着玩儿,可这被抛起的高度,对如今的他来说又确实太高了一些。 「皇阿玛!」 康熙大笑着又抛了两下,这才把他重新放到地上。 「朕的保成还小,每日好好读书就行了,等你长大之后,有的是机会替朕分担,到时候怕是你再跟朕埋怨有多辛苦,朕也是不会放你去享乐的。」 「儿臣绝不会埋怨辛苦。」 「如此自信啊,朕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了,行了,快去休息去吧,朕得去忙了。」 说罢,康熙又揉了一把胤礽的脑袋,而后大步朝书房走去。 胤礽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在心中默念:皇阿玛,保成确实从未抱怨过辛苦,只是皇阿玛逐渐变得不信任保成罢了。 第15章 喝完药后,胤祾又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他醒来时,发现佟妃正手持一把缂丝扇,扇子扇动时,为他带来丝丝凉爽。 「保宁醒了,脑袋疼不疼?晕不晕?脸上还痛吗?」佟妃面露喜色,一连问了好多。 他摇了摇小脑袋,想要坐起来。 佟妃去扶他,顺便又问:「保宁渴不渴?想吃些什么?」 「想吃樱桃肉,还有香煎鱼。」他早就饿了。 从胤祾点的菜里,就能看出他是个只爱吃肉的,佟佳氏笑着摇了摇头。 「去问问姜太医,这两道菜阿哥能不能吃。」佟妃打发身边的宫女亲自去。 担心到时候太医不许他吃,小傢伙会接受不了,于是她又回过头来,跟小傢伙打商量。 「保宁,若是这两道菜不能吃,那就等你好了,我再叫她们给你做,咱们先吃些能吃的菜式,可好啊?」 胤祾想了想,晚些就晚些,总归是能吃上的,于是点了点头答应:「那好吧。」 「保宁真乖。」佟佳氏哄着他。 得了夸奖的胤祾心里可高兴了,比吃了蜜糖还要觉得甜。 果不其然,这樱桃肉和香煎鱼最后没能吃成,姜太医说是太过油腻,不利于伤口癒合,可能会留疤。 胤祾一听这话,顿时就主动说自己不吃了。 第二日一早,胤祾醒来的时候,并不见佟妃像第一日一样在他床前等着他醒来。 钱嬷嬷替他穿衣的时候,他有些闹脾气了,便问:「佟妃娘娘在忙吗?」 「娘娘一早便亲自下厨,奴婢这就带二阿哥过去。」 听见原来是这样,小傢伙顿时就不觉得生气了。只是等胤祾跑去找她的时候,却听见承干宫的宫女正在里边说话。 「娘娘昨日抱二阿哥回来,手腕本就伤着了,后来又替二阿哥打了整整一个多时辰的扇子,今早还非得亲自下厨,这手腕肿得越发厉害了。」 「多嘴,都是本宫自愿的,况且也不怎么疼,养养就好了,不许对外说。」 胤祾没有再往里走,他小小的内心有些许的触动,佟妃娘娘她真的挺好的。 原来有些人会默默对他好,却不一定会主动让他知道。 里边的主僕俩擦完药收拾好之后,往外走时,才发现站在门口的小阿哥。 「保宁醒了,怎么站在这儿呢?快些进来啊,早膳都已经备好了。」 第27页 佟妃主动走过来牵着他,顺便吩咐:「你快去小厨房,把早上做好的都端进来。」 这回,佟妃在餵他的时候,胤祾也主动拿了一个递到她面前。 「这个好吃,喏~」 「保宁这是?餵我的?」佟妃诧异地望着面前小手举得高高的小傢伙。 「一起吃!」胤祾整个人又努力地往她那边探了探。 佟妃笑着张嘴,接受了小傢伙的好意。 「谢谢保宁,果然很好吃呢。」 他的小脑袋点了点,却没有说话,像小鸡啄米似的,可爱又灵动,佟佳氏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禁足之后便不能出去玩,佟妃除了陪着他玩些游戏,还领着他画画,倒也不是真的指望他能够画得有多好,只不过是打发时间,免得孩子觉着闷得慌。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四日,太皇太后终于回宫了。这一回来,就立马派人来将胤祾接回慈宁宫去了。 见了人,更是心疼地搂在怀里,上下仔细打量了好几遍。 「都怪你皇阿玛瞒着,不然保宁你受伤的当日,我便要回宫的,瞧瞧这小脸蛋,我的保宁长得这般俊俏,可千万别破了相。」 「乌库玛嬷,不会留疤的,姜太医说的!」 为着这个,他都整整四日没有吃过那些爱吃的菜了,每一顿都可清淡了,若这样辛苦,最后还是破了相,他可接受不了。 「佟妃也太不谨慎了,原本还以为她是个妥帖的,到底还是太过年轻。」太皇太后还是不免迁怒佟佳氏。 「不怪佟妃娘娘,她对保宁很好的,是保宁自己不小心,才跌倒了,保宁当时吓坏了,要乌库玛嬷好好亲一亲、抱一抱才行~」 面对小重孙的撒娇,太皇太后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人,捧着她的小心肝安抚还来不及呢。 回到慈宁宫后,日子又恢復了往日的宁静。 只是不久后,册立新后的旨意正式颁布,正是钮祜禄氏。另外,除了立皇后,后宫多位嫔妃都得到了晋封。 佟妃册为贵妃,还有七位后妃得了嫔位,其中就包括这些年连生五子、却只剩最小的三阿哥还活着的荣嫔,据说整个后宫最为貌美的宜嫔,大阿哥的生母惠嫔以及跟新任皇后站一起的僖嫔。 至于其他三个嫔位,都是因为其父辈于大清有功,她们本身并不受宠,也没有任何子嗣,甚至胤礽都不记得见过她们。 毫无疑问,这次大封,本就是为了拉拢八旗贵族,维护大清安定的一种手段。 钮祜禄氏自己未尝不知道这一点。只是一朝得势,她终究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气焰逐渐嚣张,仗着自己身为皇后,竟开始插手朝堂之事。 康熙为了彰显对新后的重视,这几日时常到皇后的坤宁宫里,有时候不免闲话几句。 「皇上,臣妾瞧您这几日胃口不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与臣妾听听,或许臣妾能够为皇上分忧。」 钮祜禄氏是个聪明女人,康熙确实也是想要借她的手去拉拢各方势力,便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 「如今前方战事吃紧,八旗人心却未能聚在一起,大清的江山岌岌可危,朕寝食难安吶。」 钮祜禄氏起身,替康熙夹了一块肉。 「皇上,臣妾倒是有个法子,只是不知当说不当说。」 康熙眼睛一眯,放下筷子,并未吃她夹的。 「你说说看,朕先听一听。」 并未察觉到异样的钮祜禄氏笑意显露,那几分得意便藏不住了。 「要想凝聚人心,必定得让他们知道,皇上是个值得追随的主子。」 康熙盯着她,给予了她这番话的肯定:「你说得不错,继续说下去。」 「要让他们相信皇上,那就得拿出点实际的东西来,钱财权势他们本就不缺,他们要的无非是个脸面。」钮祜禄氏前面的铺垫已经做的差不多了,野心彻底暴露。 康熙颔首:「皇后这番话颇有道理,那依你之见,朕该如何给他们这个脸面呢?」 她迫不及待地说:「与其封赏他们,倒不如给他们的先人赐恩,更让他们心热,当然,皇上只需挑选一家作为典范即可,倒也不必立刻就大肆赐恩,恩赏多了,倒显得不稀罕了。」 「你的意思是?」 「皇上可以为已故的老臣修建家庙。」 康熙定定地看着她,脸上虽然笑着,可眼睛里却尽是冷厉之色。 「若说这人选,皇后的阿玛遏必隆倒是当排在第一,他早年跟着太宗皇帝征战四方,军功累累,又曾是朕的四大辅政大臣之一,助朕良多,于整个大清亦是有功之臣。」 满心只有自己的家族荣耀,哪里看得清康熙真正的想法,钮祜禄氏心跳得飞快,她尽力压抑住嘴角翘起的弧度,起身,半跪在地上,假意推脱了一番。 「臣妾万万不敢奢望,臣妾的阿玛当年未能早些察觉鰲拜此等逆臣的野心,阻止逆臣恶行,自是有罪。况且阿玛临终前重病之际,皇上还亲自去府上探望,这已经是对阿玛莫大的宠信了。」 说罢,竟还掉了两滴眼泪下来,姿态如此放低,若换作是别的男人,定然会为她的懂事而动容。 但康熙不是一般人的男人,他是帝王,帝王眼里最先看到的,永远是每个人一言一行背后所牵扯的利益瓜葛。 第28页 钮祜禄氏等了好一会儿,硬挤出来的眼泪都干了,也不见皇上垂怜,心里便有些急了,莫不是皇上瞧出了她的意图? 下一刻,康熙便亲自将她扶起,还将她的手放在手心拍了拍。 「皇后是朕的良配,更是朕在内廷的良佐,遏必隆虽有护恶不阻之罪,但他毕竟是你阿玛,说来咱们都是一家人。」 「况且为你阿玛建立家庙,不是他一人之事,更不是钮祜禄一族之事,事关八旗上下,皇后的阿玛自然是最配拥有这独一份的恩赏。」 「皇上——」钮祜禄氏这回是真情实意地哭了,她被丈夫的这番话彻底打动了。 康熙将钮祜禄氏拥入怀中,轻拍她的后背,端的是一副温柔深情的好丈夫形象。 「好了,朕知道你都是在替朕着想,朕明日便下旨,着内务府即刻去办。」 只是这温柔的嗓音,在钮祜禄氏瞧不见的地方,配的却是一副面无表情、冷淡到极致的面孔。 此举一出,其他已故老臣的后代私下里纷纷称赞道:皇上仁爱,重情重义!不忘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的老臣,值得臣等誓死追随! 文武百官感恩戴德,大清上下团结一心。人人都想替家中已故的先辈挣得这份荣耀,哪怕自己没了,也能青史留名。消息传到前线,士气更是得到了极大的鼓舞。 至于皇后,她的母家钮祜禄一族得到了大清前所未有的荣宠,别说只是贵妃的佟佳氏了,她就连太子都不再放在眼里。 坤宁宫就在干清宫后,她时常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地过来。不是给康熙送吃食,就是给送她亲手做的衣裳、荷包或者香囊一类的贴身物件。 甚至遇到康熙在教导胤礽读书的时候,还会用长辈的口吻暗自挑拨父子俩的关系。 「皇上,太子还小呢,您就要他学那么多的东西,据臣妾所知,大阿哥每日都在无忧无虑地玩耍,这两相对比,臣妾这个做母亲的,都要心疼太子了。」 这话表面上是在替太子说话,其实是暗示太子,皇上对他太过严苛了,康熙和太子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第16章 康熙扫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他如何能与保成相提并论。」 这话倒是把钮祜禄氏给噎住了,皇上对太子也偏心得忒明显了。 「不过都是朕的皇子,眼下也就罢了,等满了六岁,必须都得开始给朕好好读书。」 康熙可不想自己的儿子是不学无术的草包,他会受不了的,所以他想着,是时候开始给儿子们挑选合适的老师了。 按照上一世的发展,胤礽知道钮祜禄氏活不久,所以不想与她计较太多,并没有说什么。之后每次碰见她,只按照规矩行了礼,鲜少与她多说话。 见保成如此懂事,几番避让,康熙这心里却越发地不舒坦了。 但他如今还需要钮祜禄氏的助力,只能先委屈保成,只是这样一来,他便想加倍对保成好,来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 「保成啊,之前朕给你的八音盒,你不是让人送去给你弟弟了么,朕让人从沿海与西洋人贸易的商人那里又弄了个更好的,比之前那个唱的歌更多,你听一听,看喜不喜欢。」 「多谢皇阿玛,儿臣」胤礽本想说他并不喜欢,只是想着送给弟弟,但看见皇阿玛眼中的期盼,他又不忍叫皇阿玛失望。 「……喜欢。」 「喜欢就好,洋人虽然野蛮,但他们那儿确实有些新奇的玩意儿是咱们大清所没有的。」 胤礽把这句话听进心里去了。 「皇阿玛,我们大清物产丰富,能工巧匠众多,为何不自己试着造那些东西?」 「因为这些奇淫巧技,终究不是正途,老祖宗传下来的技艺都多得学不过来,他们又怎会花费心思去研究这些洋人的玩意儿。」康熙看的更透彻,尤其是人心。 「可是皇阿玛,它们价格高昂,世家贵族都暗地里疯狂追捧,若是我们自己能造,再把它们以高价卖给那些贵族,不就有钱做皇阿玛想做的事情了吗?」 前世,老九可就是靠着经商敛财,想尽办法从这些贵族手里抠银子,这才让老八能有资本拉拢文武百官。当然,他做的都是些走私勒索上不得台面的生意,胤礽不屑此道。 不过经商确实是个获得大量银钱的好渠道,跟西洋人做生意,赚外国人的钱的同时,还能从这些家藏聚财的贵族身上刮一笔,这钱还都是他们心甘情愿争着送来。 与其重蹈覆辙,倒不如让皇阿玛在这之前就把老九的路走了,这些银钱还能用于民生,利国利民。 当然,如今海上不太平,到处都是杀人劫掠的海寇,也不急着出海,等他再大些,便想法子将上一世见过的海船图纸和模型弄出来,到时候就可以通过海上贸易做大买卖。 「保成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让朕再好好想想。」 现在许多政策无法推行,也是国库捉襟见肘的缘故。若有了足够的银两,打仗也不必拖着耗着,把军备都换成最好的,无论是叛贼还是海上的倭寇,都不足为惧。 多的胤礽也不敢再说,毕竟他只是一个三岁大的孩子。 两个月后,正式行册封礼,胤祾被抱着,见到了好多好多的人,他发现人群中,有个站在前排的白鬍子老头,一直盯着太子哥哥看,太子哥哥没搭理他。 第29页 胤祾好奇,便也盯了回去。谁知那老头竟朝他咧嘴笑得殷勤。 吓得胤祾赶紧扭过头去,小声咕哝:「这个白鬍子老头真奇怪。」 「你说什么?」 跟他搭话的是站在他跟太子中间的大阿哥,胤祾跟他不熟,每年也就宫宴上短暂地见过几次,从没说过话。 「没、没什么。」 胤礽注意到他最讨厌的老大胤禔正在跟胞弟搭话,顿时眉头一皱。 「保宁乖,别在这个时候说话。」 「好的,太子哥哥。」 胤祾乖乖闭上了小嘴巴,除了那双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半点儿声音也没再发出。 把胤禔给气得不行,他就不喜欢太子,成天板着个脸,明明他才是大哥,回回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之前他主动找太子说话,太子竟然装作听不见,他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越来越讨厌太子的。 现在好了,太子不光自己不跟他说话,还不让他弟弟跟他说话,他就偏要找小二聊天,到时候把小二抢走,气死太子! 仗着自己比太子离胤祾近,胤禔不停地主动搭讪。 「你别听太子的,这里乌泱泱的这么多人站着,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他们要看也是看太子,小二,咱们俩聊聊天呗。」 胤祾坚定地摇了摇头,太子哥哥说了不许他说话的。 「好吧,那你不说话,我就说给你听,说点什么好呢……有了!」 「我住的地方,院子里有一棵桃树,树上结满了桃子,红红的,可好看了,于是我就想摘两个尝一尝。」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胤祾还是没忍住看向他,想要知道他接下来到底是怎么做的。 胤禔得意地瞥了一眼太子,继续说:「我让伺候我的小太监去摘,他太矮了,就让另外两个人抬着他,好不容易够着桃子了,结果突然一阵大风,把他给颳倒了!扑哧!」 他一个人憋笑憋了半天,然后一抬头,他左边的胤祾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疑问,似乎压根不明白他为什么觉得好笑。 而他右边的太子,更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跟他对视上之后,又轻飘飘地挪开了目光。 这个时候太子心想:老大小时候竟然蠢成这样?难怪长大了也没多少长进。 「不是!你们都不觉得很好笑吗?」 太子没搭理他,胤祾看他主动说了那么多,礼貌地回应了一下,摇了摇脑袋錶示自己确实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那、那我再换一个!」 「有一次,我把一只烤鸡扔到了院子外头餵狗,结果你猜怎么着?」 半天没人给他捧哏,胤禔不乐意了。 「小二?保宁!」不光喊人名字,他还伸手戳人家。 本来已经把视线挪开的胤祾,只好给他搭了一个字:「嗯?」 「结果竟然有人跑过来跟狗抢!这个好笑吧!」 然后他自己捂着嘴哼哧笑了半天,等他终于笑够了,扭头一看,胤祾根本就没笑。 「你又没笑!你都不觉得人跟狗抢吃的很好笑吗?」 胤祾犹豫了一下,其实他要是看见了烤鸡,说不定也会跑去抢的这跟谁抢有什么关系,烤鸡多好吃啊,他在宫里都吃不上几回呢。 太医说太油腻的肉食,统统不许他多吃。 「烤鸡……好吃吗?」他小声问。 「还、还行吧。」胤禔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问他这个。 「你没吃过吗?」不至于吧,胤祾不是住在宫里吗? 「吃过的,但是十天才可以吃一次,每次只能吃一个鸡腿。」 他每日只能吃一种荤菜,比起鸡肉,他更喜欢牛羊肉,还有鸭肉,糟鸭比烤鸡好吃,胤祾心里想着。 「这么可怜啊。」 胤禔听完他的话,都开始同情他了。 「那、下次我要是进宫来,我给你带!一只烤鸡太大了,肯定是没法藏身上,这样,我给你带两个鸡腿!」 胤祾感激地看着他:「好啊!谢谢你。」 「客气了,我是你大哥,应该的应该的!」 「谢谢大哥~」的两个鸡腿! 有了吃的,胤祾这句大哥叫得可顺熘了。 旁边听完了全程的太子要不是顾念着场合不对,他高低是要揍胤禔一顿的,竟然用荤食诱惑小二,小二的身体根本不能胡乱吃东西。 太和殿的仪式结束之后,所有的王公大臣、后妃命妇以及皇子公主都得跟着,得再去慈宁宫和慈仁宫请安。 慈宁宫可是胤祾的地盘,请安一完,他就悄摸地熘走了,跑到前面的花园里,看他前几天发现的蚂蚁们正在搬家。 皇后见胤祾不在,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问起。 「怎么不见二阿哥,去哪儿了这孩子,这样重要的时候竟然找不着人了,也太不守规矩了些。」 太皇太后脸上的笑意收了回去,胤祾是她亲自养着的,钮祜禄氏岂不是在暗示她不会管教。 康熙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钮祜禄氏之前针对太子,现在又挑小二的错处,看来她不单单怨恨髮妻,连两个孩子都不放过。 胤礽主动站出来护着弟弟。 「启禀皇阿玛,方才二阿哥觉得不舒服,儿臣想着,这样大吉的日子不能出事,便擅自做主,让乳母将他带下去休息了。」 第30页 太子虽然年幼,但说话行事有理有据,诸位王公大臣都看在眼里,暗自点头。 「太子也知道自己擅作主张了。」钮祜禄氏抓着这一点,想要大做文章。 「行了,二阿哥生下来就体弱,今天都跟着跪了半日了,若不是太子做主,哀家也是要让他回房间里休息的。你们也甭在我这儿待着了,赶紧去慈仁宫请安去吧。」 太皇太后也不想再听下去了,觉着这位新后碍眼得很,便开口赶人了。 「那朕与皇后就不打扰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众人纷纷退了出去。 「保宁果真回房里去了?」她问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摇头,道:「没有,去花园里玩儿去了。」 「这个皇后啊,不是个安分的,哀家不喜欢她。」 「您不喜欢,不见她就是了,这阖宫上下,谁能比您更尊贵。」 「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儿,我是怕——」 太皇太后并没有把后面的担忧说出来,不过苏麻喇姑陪在她身边那么多年,经歷了三代帝王,什么没见过,岂能看不透。 「不是还有皇上呢么,皇上重视太子,不会叫太子吃亏的。」 「也是,玄烨护着保成,保宁就由我看着,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有些用处的。」 「您这话可就谦虚了。」苏麻喇姑揶揄了一句。 主僕俩相视一笑。 第17章 知道胤祾没有回房间,太子跟康熙说了一声,要去跟小胞弟打声招唿再离开,康熙颔首表示知道了。 而一直关注着太子的索额图,便也跟了上去。 谁叫太子在宫里,平时他根本见不着面儿。今日好容易见太子离开了皇上身边,他想着得上去说几句体己话,得让太子打小就亲近母族的人不是。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老臣是索额图啊,太子殿下!」 胤礽不是不知道他在后头跟着,只是不想搭理他。索额图若像前世一样非要搅和到夺嫡里边去,他的下场会跟前世一样悽惨,再度被圈禁宗人府,最后活活饿死。 瞧瞧人家明珠多聪明,就算背地里支持与他有些亲缘关系的胤禔,但人家表明上遮掩的极好,最后也就是得了个纠结朋党的罪名,虽再不得重用,好歹得了个善终。 况且索额图心里盘算什么他一清二楚,只是这一世,他不想再争了,皇阿玛给便给,不给他便也不要了。只是得提前把咸安宫里头布置一番,到时候舒舒服服地住进去。 反倒是胤祾被索额图那一声声深情的唿唤吸引,扭头便瞧见了他的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 太子小跑着朝他走去,陪着他一块儿在蚂蚁窝前蹲下。 「瞧什么呢?一个人蹲在这儿,今天累不累?」 说完,见胤祾手上沾了土,便取出自己的随身携带的帕子,亲自给他擦擦干净。 「在看蚂蚁挪窝呢,一点儿都不累~」 捏了捏弟弟的小脸,太子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容。 「嗯,那就好,哥哥还得去慈仁宫请安,你不必去了,早些回去,别让哥哥担心。」 「好,知道了。」胤祾乖乖点头。 「那哥哥走了。」 「抱一下再走~」胤祾伸出两只小胳膊向哥哥讨要拥抱。 眉眼彻底舒展的太子如他所愿,纵容地抱了抱他。 「过几日再来看你,给你带玩具。」 「嗯!太子哥哥一定要来哦~」玩具有更好,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只要哥哥人来了就好。 太子上了轿撵,赶着去慈仁宫,可不能到得太晚,抬轿撵的奴才们都加快了脚程。 晚了一步才走到跟前的索额图,也遇见了胤祾。一老一少面面相觑。 「老臣给二阿哥请安。」索额图率先给他问安。 「你是……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今天那个——老偷看太子哥哥的白鬍子老头。」 「呃……正是老臣,老臣是」索额图刚想自报家门,拉近拉近关系。 「你是找我太子哥哥的吧,他去玛嬷宫里了,你现在跑着去,应该能追上,就是那边。」胤祾还好心给他指了个方向。 「多谢二阿哥告知,老臣索额图,是仁孝皇后的三叔,是你的」 胤祾站了起来,因为蚂蚁已经搬完家了,他答应过太子哥哥,要早点回去的。 「我要走了,你再不追上去,可就赶不上太子哥哥了。」 他还怪好心的嘞,提醒了索额图一句。 几次被打断的索额图嘴角抽搐。他算是瞧出来了,太子也好,眼前的二阿哥也好,都不是好拿捏的性子。 「谢二阿哥提醒,老臣今日进宫也没带什么东西,这是老臣随身带着的物件,为表感谢,便赠与二阿哥了。」 他从暗袖里取出一枚雕成老虎的和田碧玉,这本是给太子准备的礼物,今日怕是送不成了,又见方才太子如此疼爱幼弟,便想着先从二阿哥这头入手。 主动将东西塞到胤祾手里之后,又担心去慈仁宫到得太晚,立马便转身加快脚步走了。 都没留给胤祾拒绝他的机会。 「这个老头怪怪的,哪有人硬逼着人收他的礼物的。」 胤祾把那只碧玉老虎拿到眼前,仔细翻转一看,他还挺喜欢的,便拿着往慈宁宫跑回去了。 第31页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钱嬷嬷,赶紧追了上去。 「二阿哥,慢些!可别摔了!」 前些日子,太子的无心之言,倒是点醒了康熙,他开始着令内务府挑选能工巧匠,研制西洋器物,倒还真的制作出了一批精巧的小玩意儿。 定价之后便开始往外售卖,因数量稀少,又出自宫廷,很快便销售一空,结果这时候,有人以高价从别的买家手里购得,此人只是个寻常商人,出手却如此阔绰。 这引起了康熙的关注,叫人一查,结果发现,此人以粮商的身份掩人耳目,实际干的是走私贩卖官盐的生意,不仅如此,此人与缉走私的官员走的颇近,据说不少官员府里的貌美侍妾都是此人送的。 「好啊!如此怠玩成风,上下徇私,互相庇佑,将大清的国法视若无睹,走私的盐枭竟如此大张旗鼓地行走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实在是猖狂!」 康熙暴怒之下,将密折扔了出去,正好皇后走了进来,险些被砸在脸上。 「你怎么来了?」康熙正在气头上,因为上次册封礼上,皇后当众刁难保成和保宁,他已冷了她十几日。 「臣妾想着秋日里,天气燥,便给皇上炖了凝神静气的百合羹,皇上怎么生这么大的气?」钮祜禄氏蹲下,捡起地上的密折的时候特意扫了一眼。 康熙瞥向身边的梁九功。 「哟!哪能让皇后娘娘做这些,还是让奴才来收拾。」 这可是密折,除了皇上,谁也不兴看。皇后本是来求和的,可方才这番举动,又触犯了皇上的大忌讳了,也难怪皇上一直不喜欢她,皇后的有些心思,也实在太明显了些。 他快步走过去,双手手心朝上,伸到皇后面前。 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钮祜禄氏嘴角一扬,假笑着把摺子递给了他。 「梁公公,可真是辛苦你了,在皇上身边侍奉得如此尽心。」 「皇后娘娘这话可就折煞奴才了,这都是奴才的本分。」梁九功目不斜视回了一句。 「皇后还有别的事?」康熙多一刻都不想再看见她。 「臣妾有事想与皇上相商,还请皇上晚上去臣妾宫中一趟。」 康熙皱眉:「何事?你直接在这儿说便是。」 「是家事,臣妾的长姐从巴林部寄了封家书给臣妾。」钮祜禄氏并没有说出家书里的内容。 钮祜禄氏的长姐嫁的是巴林部郡王札什,在蒙古位高权重,不能不重视。 「朕知道了,皇后先回去吧,朕忙完便去陪皇后用晚膳。」 康熙又加了一句:「把你煮的汤留下,朕待会儿就喝。」 「是,那皇上记得趁热喝,臣妾告退。」钮祜禄氏趾高气扬地转身离去。 接过皇后带过来的食盒的御前宫女打开盖子,将里边的汤羹捧起,呈到御前。 「皇上请用。」 康熙头也未抬。 那宫女还以为皇上没听见,便又说了一遍。 「咳!」康熙皱眉咳嗽了一声。 梁九功赶紧用手里的拂尘敲了一下那不识趣的宫女。 「没见皇上这会儿正忙着呢,还不赶紧把东西拿下去!」 「可是、皇上方才说」 梁九功深吸了一口气,赶紧捂着她的嘴,朝两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手脚麻利地把人给弄了出去。 那汤羹连带着食盒都让梁九功亲自给拿出了殿外,他一勾手,随便召了个人过来。 「把这汤羹拿去倒了,别叫人瞧见。」 等康熙忙完,特意先去瞧了瞧太子。 「朕今晚得去坤宁宫,保成一个人若是害怕,朕就让他们把你送到慈宁宫去,让你跟保宁一块儿睡。」 「儿臣不怕。」胤礽板着脸为自己的清誉辩驳。 「皇阿玛放心去就是了,还有那么多宫人伺候着。」 见保成丝毫不黏着他,康熙心里更不痛快了,他倒不觉得是保成真的不亲近他,坚定认为这孩子是装作不在意。都怨钮祜禄氏,非要他去坤宁宫,才肯说事。 康熙一到坤宁宫,钮祜禄氏便迎了上来,一大桌子的菜早已上齐,可见早早就准备好了。 吃着饭,钮祜禄氏忙前忙后,顾左右而言他,还是不说那封家书的内容。偏康熙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笑着配合她的这齣戏,没有露出半分催促的意思。 一个在极力展示自己的贤惠,另一个则呈现满眼的深情。 理所当然的,康熙今晚留宿在坤宁宫里。 第二日晨起,皇后不辞辛劳,亲自伺候他穿戴,不过康熙的目光却落在寝殿内新供着的送子观音上。 「朕记得皇后是不信佛的。」 钮祜禄氏睫毛微颤,用笑容掩饰住自己一开始的不自然。 「都是行册封礼那日,下边人送的贺礼,臣妾瞧着这尊观音面容慈祥,便叫他们摆在殿中,皇上竟连这样的小事都记住了。」 康熙主动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你是朕的皇后,有关你的任何事情在朕眼里都不是小事,朕都在心里替你记着呢。」 至于记得是什么,是好还是仇,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下朝后,康熙又去看太子,今日的教学还未开始。 他看着小小的太子正捧着书,认真地轻声诵读,他的保成是他从襁褓中的婴儿开始,看着他一点点长成现在这么大的,照顾一个年幼的婴孩有多不容易,他再清楚不过了。 第32页 可钮祜禄氏不知道,她也不在乎,她只想生下她自己的儿子,来替代他心爱的保成做太子。 「皇阿玛?」 陷入深思的康熙回过神来,发现保成正扭头看着自己。 他顿时扬起慈爱的笑,大步走了进去,将太子一把抱起,亲了亲他的脑门。 「朕看见朕的保成这么用功,都捨不得打扰你了。」 实际是成年人的胤礽闹了个大红脸,他捂着自己被亲的地方,抗议道:「皇阿玛,儿臣已经长大了,不能随便亲,让人看见了笑话!」 「朕看谁敢笑话?」年轻的康熙叛逆之心未消,趁保成不注意,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皇阿玛!都说了不许亲了!」胤礽此刻真的很想一巴掌把康熙给唿走。 站在外头的侍卫都听见小太子恼羞成怒的声音了,纷纷低下头偷笑。 第18章 「在读什么书?让朕瞧瞧。」 拿起桌上保成的书,翻开的那页的内容落入眼中,康熙情绪骤然低落。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可惜朕的身边,却没有那个为朕授衣的人了。」 「皇阿玛……」突然看见皇阿玛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失意伤情的一面,胤礽有些意外和心疼。 皇阿玛不是昨夜才在坤宁宫里留宿,为何今日一早就如此感慨。 「从前这个时候,你额涅已经早早替朕准备好了冬衣,送到朕这儿来了。」 髮妻是个极细心周到的人,从前许多东西他竟未发现它们的珍贵,失去之后,方才知晓,那些细微之处的爱并非人人都可以做到的。 「额涅虽然已经去了,可她定然还是惦记着皇阿玛的。」 康熙摸了摸保成的头,微微点了点头。 「你额涅的陵寝已经建成,朕打算过去看看,旁人不知道她的喜好,朕得亲自过去瞧瞧,若有不合她心意的,朕便叫人再好好改改,总得要让她住得舒心才行。」 在胤礽的记忆里,额涅崩逝之后,起初停灵于干清宫,还遭遇了大臣们的反对,毕竟是天子寝宫,多有忌讳,可皇阿玛坚持,大臣们反对也无用。 后来梓宫被挪去宫外,皇阿玛日日都要亲自过去一趟,他不放心,怕他不去瞧着,那些奴才不好好照顾。 最后因为陵寝还未修建好,被送去了巩华城直至今日。 第一年里,皇阿玛去了三十四次,第二年,皇阿玛去了二十四次,第三年也就是去年,虽然政务繁忙,依旧去了十五次,今年上半年,也去了七次,皇阿玛他心里总是放不下额涅。 有时候胤礽自己也在想,皇阿玛是不是只是因为他是额涅生的,所以才会对他偏爱有加。 「儿臣陪皇阿玛一起去吧。」自从被圈禁之后,他已有十余年未曾亲自去陵前祭奠额涅了。 「朕知道保成孝顺,可这次不行,等你长大之后再去,听话,别让朕和你额涅担心。」 父子俩闲话到此截止,康熙开始给保成授课。 只隔了几日,康熙便离宫出发,察看陵寝当日,提出了一些改动的地方。 「朕担心仁孝皇后会觉得这地方不够宽敞,将前享殿再扩大些。」 「那皇上您看,得扩多大先皇后才觉着满意呢?」 康熙在图纸上一点。 那负责修建陵寝的官员欲言又止,这都够再住进去两三位的了。 可这话他又不敢说,万一触怒了皇上,他的身家性命保不保得住,那就不好说了。 「微臣遵旨。」 巡视完毕,康熙晚上暂住在汤泉,深夜未眠,独自一人坐在月下小酌。 身边只有一个影子一样的梁九功跟着。 「梁九功,自从册立了钮祜禄氏为后,朕已许久未在梦中见到皇后了。」 将满杯的酒仰头饮尽,看着空了的酒杯,发起了愣。 「你说,她是不是生朕的气了?不愿见朕?」 「皇上,皇后娘娘最在意的就是您了,怎么会跟您置气呢。」梁九功上前替他又斟满。 「你说的对,她的性子就是太好了,原来以前她竟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却从不跟朕抱怨。」 第二杯又见了底。 「朕以前太过年轻,总是忽视她,她却处处都为朕想着,承祜是朕跟她的第一个孩子,没能养住,她伤心太过,一直想再要一个,怀着保成和保宁的时候,她特别高兴。」 回忆起当初妻子脸上的笑,康熙也情不自禁笑了,可下一刻,他眼里又被悲伤所占据。 「谁知道,她留下了两个孩子,便抛下我们父子三人就这么走了,朕这些年,一直没能好好陪陪她,你说,朕是不是对不住她?」 「皇后那是不想让皇上操心,皇上那会儿多难呢。」 鰲拜大权在握,野心勃勃,在朝中肆意排除异己,顺他者昌逆他者亡,皇上当时都得假意逢迎,避其锋芒,日子过得战战兢兢,时常半夜惊醒,皇后身为皇上的枕边人,岂能不知这些。 康熙自己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皇上,酒喝多了伤身吶!」梁九功苦口婆心地劝着。 「无碍,这又不是在宫里,朕也不会吓着保成,多喝一些不打紧。」 这下樑九功也不好再劝了。 「皇后临走之前,让朕好好待我们的孩子,朕便册立保成做太子,朕的保成多争气啊!到时候朕定要让那些当初质疑朕的人,都大吃一惊。」 第33页 又是满满一杯下肚。 「至于保宁,他如今越大,跟她长得越像,这孩子身子不好,将来等他长大,朕就给他赐个亲王的爵位,让他做个富贵闲人,等朕走了,还有他哥哥保成护着他。」 喝着喝着,酒劲上来了,最后一杯饮尽,将酒杯重重地掷在桌上,康熙的眼神骤然犀利。 「谁要是敢伤害他们俩,无论她是谁,朕都绝不会留她!」 梁九功打了个寒颤,看向皇上的时候,瞳孔紧缩,他在皇上身边多年,从小陪伴皇上长大,便知皇上此刻是动了杀心了。 继后看似聪明,却不懂得收敛,屡屡犯了皇上的忌讳,也难怪皇上容不下她。 回宫后不久,坤宁宫里多了个嬷嬷,据说此人知晓些能让女子容易受孕的秘方,极受皇后重视。 自此,坤宁宫每日汤药不断。 皇后来慈宁宫请安的时候,瞧着丰腴了不少,面色红润,整个人容光焕发,连原本只有五分的容貌,都被衬托出了七分的境界。 皇后坐在太皇太后跟前,正在说着话,底下的妃嫔便开始小声闲聊。 「你们瞧瞧皇后,这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惠嫔打趣道。 「若换做是你我,保不定比皇后还要精神。」本就美貌过人的宜嫔美目一横,叫人连骨头都酥了。 「宜嫔这话就是嫉妒了,怎么?你害怕了?怕皇后娘娘压你一头?」僖嫔故意挤兑她,两人素来不对付。 「皇后如今是中宫,怎么会跟你我相争,人家的坤宁宫就在皇上的干清宫后头,走两步就到了,好不好看有什么打紧,身子养好了,得个嫡子才是人家最想要的。」最先入宫的荣嫔点出了其中的关窍。 佟贵妃就坐在她们前头,她们方才的对话全都听见了,却并不参与其中,只是端起手边的茶盏,撇了撇茶沫,安安静静地品茗。 太皇太后也觉着皇后最近变化有些大。 「皇后最近可是在调养身子?」 「是,让皇祖母瞧出来了,皇上与臣妾都盼着,能有个共同的孩子承欢膝下,将来孩子长大了,也好替皇上分忧。」 「是好事。」 太皇太后没有多说什么,又说了几句,便就叫她们都回去了。 「苏麻喇姑,你瞧皇后,她是不是想让她的儿子做太子呢?」 「这个奴婢也不好说,即便有,也是人之常情。」 「我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换作是我,也一样,可保成又该怎么办呢?皇后她会放过保成吗?」 太皇太后又想起册封礼那日,皇后当着她和那么多王公大臣的面,对赫舍里氏留下的两个孩子发难,很难去相信,皇后会留他们一命。 况且保成和保宁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尤其是保宁,那是在她跟前养着的,这情分就与旁人不同。 回去之后,立刻有其他嫔妃花重金向御药房的人打探,皇后都吃的什么药材,可里边的人却个个都三缄其口,丝毫不肯透露。 越是瞒得严,就越有人想知道,后来不知怎的,竟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了,皇上亲自发落了跑去御药房偷方子的人,这下众人才停了手,不敢再继续。 这一则落在皇后眼里,她更得意了。 「皇上对娘娘您那是独一份的宠爱,只是一个调养的方子,皇上都替您守着呢。」 贴身宫女的奉承,听着叫钮祜禄氏格外舒心。 「最近皇上待本宫确实亲近,时常宿在本宫这儿。」 她下意识摸了一下腹部,笑得更骄傲了。 「明日,你去请太医院的周院判来,给本宫请平安脉。」 「是!」 之后,皇后便不再随意离开坤宁宫,也不再主动留康熙。 胤礽见自家皇阿玛突然也不召妃嫔侍寝了,也不去皇后那里,日日都要搂着自己睡,心里还觉着纳闷,以为是他身体不适。 「皇阿玛,若身体有恙,便不可讳疾忌医,是不是?」这种男人的隐私,胤礽又不好明说,只能隐晦地表达自己的关心。 「嗯?保成觉得有哪儿不舒服么?」康熙紧张地打量着怀里抱着的保成。 「不是儿臣!」 「不是你,那你突然跟朕说什么讳疾忌医,难不成还是朕?」 胤礽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嘶!」 「朕什么时候不舒服了?朕自己怎么不知道?」 「那您为何日日都要跟儿臣一起睡?也不再召人侍寝了?」 「朕、」康熙哽住了。 「你这个臭小子,年纪不大,知道的倒是不少啊,还敢怀疑到朕身上来了?」康熙气得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以作惩戒。 不过作为一个男人,必须守护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康熙义正辞严替自己澄清。 「你还小,长大后你就知道了,太忙的时候,是没有那方面的兴致的,这跟身体好不好没关系,明白了吗?」 胤礽看着有那么一点像是欲盖弥彰的皇阿玛,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真的特别在意这一点的康熙,再次声明。 「保成,朕是天子,天子一言九鼎,绝不会骗人,朕的身体没有一丁点儿问题,记住了么?」 「……」 「记住了。」 第19章 除了康熙想要在胤礽面前证明自己,还有一个人也同样急着在他证明自己。 第34页 此人倒也不是旁人,正是胤礽与胤祾的三叔公——索额图。 索额图最近愁啊,太子眼瞧着日日长大,却跟赫舍里家族一点儿都不亲近,这将来可怎么是好。 「索相!索相!」 「怎么了?」索额图没好气地瞪了慌里慌张的下属一眼。 「皇上刚刚下了一道谕旨!」 「什么内容?」 「皇上新设置了个『南书房』,侍讲学士张英,被加食正四品,皇上还赐居房屋,还有内阁学士高士奇,被授为中书舍人,皇上还赐御书『忠孝』二字。二人都入值内廷,即日起可在南书房行走。」 「皇上喜欢吟诗作画,张英和高士奇在翰林院里确实文采出众,这也不足为奇,你慌里慌张地做什么。」 「皇上如此宠信这二人,下官是担心、担心……」那人慾言又止,到底没有再说下去。 索额图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皇上又没有提他们入内阁,我一个臣子还能去反对皇上赋诗作画?」 「且先瞧着吧,有的是别的人比咱们更着急,咱们静观其变就成了。」 有这个想法的,不止他一人,大家都选择按兵不动,最后竟无一人出面反驳此事。 可渐渐地,皇上也会偶尔让南书房代为起草诏令,无形之中,便提高了南书房的地位,这下人人都知道,能入南书房者,皆为皇上的亲信。 这下诸位内阁大臣才幡然醒悟,原来皇上设立南书房,并不仅仅是为了吟诗作画,闲暇取乐,皇上的真正意图,是为了分内阁的权,削减内阁大臣对皇上的牵制。 索额图急了,亲自面圣,打算上书此事有违祖制。 人却被晾在外头,晒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的太阳,偏偏今日天气又颇为炎热,身上的官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瞧瞧这帮奴才,这么热的天儿,也不知道给索相倒杯茶解解渴。」 此话一出,干清宫的小太监这才给索额图送了一杯茶水。 早就渴得不行的索额图,立马接过,大口大口饮尽,又将茶杯递还给那小太监。 「梁公公,皇上还忙着呢?」 「我的索相,奴才哪敢瞒您,明相在里头呢,一直就没出来。」 「明珠?」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进宫? 索额图知道忌讳,并没有将内心的疑问说出来,而是擦了擦汗,笑着与梁九功继续闲话。 「那公公估摸着里头大概还得多久?」这样他心里也好有个数,总不能真的就站在这儿等上一天吧,他年纪也大了,可经不起这么造。 梁九功面露难色,摇着头说:「今日这情况,还真不好说,得看皇上自己了。」 这话一听,是个聪明人就明白过来了,皇上今儿个是不打算见他了。 索额图尴尬地笑了笑,自挽道:「本相突然想起府上还有要事亟需处理,就先回去了,烦请公公到时候替本相,跟皇上说一声,就说本相来过了。」 「索相放心,奴才一定把话带到!那、索相您慢走。」梁九功拂尘一甩,伸手示意,让他赶紧的。 索额图双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背嵴,转身离去。 却在走廊的转角处,遇到了一个他最想见到的人——太子,这比让他今日见到皇上还要让他高兴。 「奴才索额图给太子殿下请安!」 索额图跪得心甘情愿,嘴角的笑就没掉下来过。 「快快请起,索相与孤都是一家人,论起辈分,孤还得唤索相一声三叔公,私下不必多礼。」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太子这番话,也是等到索额图实打实跪下磕完头之后,才说出口的,索额图为官几十年,岂能不知道这是真心实意,还是只是客气而已。 不过太子今日唤了他一句「三叔公」,那便是承认赫舍里一族是太子的辅助,太子虽然才三岁,可论起今日这份智谋,不输给成年人。 太子越聪明,索额图就越是高兴,这代表将来太子继承大统的可能性越高,赫舍里家族的兴旺便越是更容易实现。 「奴才谢太子殿下。」索额图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 「孤的弟弟胤祾告诉孤,上次皇后的册封礼上,索相曾赠送给他一枚碧玉老虎,他甚是喜爱,孤今日要替胤祾谢过索相。」 「太子殿下折煞奴才了,二阿哥跟太子都是仁孝皇后留下的血脉,奴才又看着仁孝皇后从小长大,自然要替她照顾好太子和二阿哥。」 听见索额图提及生母,胤礽脸上露出动容。 「是啊,孤和弟弟胤祾身上也流着一半赫舍里家族的血。」 一听太子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索额图赶紧趁热打铁,开始表忠心。 「赫舍里一族永远都是太子最坚实的后盾!」 「索相之心孤都看见了,快些起来。」这次胤礽亲自去扶他。 两人靠近的时候,胤礽在他耳边留了两句话。 「只是索相,孤有一句话,还是想提醒提醒你。」 索额图动作顿住。 「奴才洗耳恭听。」 「大清是爱新觉罗氏的大清,如今更是皇阿玛的,若有当奴才的,对着主人堂屋里的新陈设指手画脚,彻底惹恼了主人,那必然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鞭打一顿,逐出府去。」 胤礽站直身子,退后了一步,腿短,还是有点近,又退后了两步,这才站定。 第35页 「索相聪慧,自然明白孤在说什么。」 太子与皇上朝夕相处,定然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皇上的心思,今日,梁公公最后才露面,是皇上故意让自己在烈日下空等许久,便是知道今日自己想说什么,并且皇上已经对自己产生了不满。 他今日是晒昏了头了,竟未曾发觉这一点。 「奴才多谢太子殿下提点。」 「孤瞧索相脸都晒红了,不如回府好生休息几日。」 「这……」索额图如今是内阁首辅,他哪里捨得手中的权势。 「孤今日言尽于此,该怎么做,索相自己看吧。」 留下这句话之后,胤礽便提步往御书房去了。 索额图眼睁睁地看着太子畅通无阻,走了进去。 那里头根本就没有明珠! 回府之后,索额图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待了很久。 「皇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臣子听之任之的少年天子了。」 索额图感嘆了一声之后,遣府里的管家即刻去衙门,替自己告假。 回到胤礽刚刚踏入御书房那一刻。 康熙一瞧见太子,便笑着打趣他。 「今日怎么自己来找朕了?还说自己长大了,依朕看,保成明明还跟小时候一样,一刻也离不开朕。」 胤礽嘴角抽搐,笑而不语,左右分辨也无用,皇阿玛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方才见着索额图了?」康熙又问。 「嗯,儿臣来时,在廊下撞见的。」 「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胤礽缓缓垂下目光,皇阿玛的控制欲又爆发了。 「他说他想替额涅照顾儿臣和小二。」 「呵!他算什么东西,当朕不在了吗?保成不许听他胡说。」 皇阿玛此时就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充满了攻击性。 「嗯,儿臣有皇阿玛照顾就足够了。」 这番贴心的话将暴躁的康熙安抚住了。 「这是自然,虽然你额涅不在了,但朕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你们兄弟俩去。」康熙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去。 「有皇阿玛在,本就无人欺负儿臣与小二。」 幸好保成年纪小,未曾察觉他方才话里的其他含义,康熙笑着转移开话题。 「对了,朕将几个学识渊博的翰林院学士召集到了南书房,待朕亲自考察一番他们各自的品性,等两年后,你满六岁,朕就让学识品行兼优者给你当老师。」 「儿臣都听皇阿玛的。」 上一世他最开始的三位老师,就有第一批入南书房的张英,原来皇阿玛竟在两年前,就开始为他准备了。 皇阿玛他总在这些细微之处为他打算良多,让胤礽心中对他只有怨,而没有恨。 「皇阿玛……」 「嗯?怎么了?保成在朕面前还吞吞吐吐的,想说什么,大胆说出来就是了。」 他总觉着保成这孩子心里藏着事,明明他已经对保成十分宠爱,可保成却总是像在害怕什么似的。 「儿臣是想对皇阿玛说,多谢皇阿玛替儿臣费心。」 还当是什么呢,原来这孩子竟然是要谢他,康熙笑着朝保成走了过去,将他抱起,高兴地往上一扔。 「保成知道体谅朕了,朕很高兴。」 高兴就高兴呗,干嘛又扔他!胤礽又急又气,还得控制着自己不能叫出来。 「皇阿玛!快放我下来!」 「好好好,最后再飞一次。」康熙正在兴头上,哪能轻易罢手。 「啊!!!!太高了!!!」 太子殿下的尖叫声再次传到了殿外,正在换班的侍卫们纷纷低下头,肩膀抽搐。 第20章 这回胤礽是真的生气了,晚上睡觉都不让抱了。 当阿玛的康熙只好先哄儿子高兴:「吓着保成了,是朕不对,朕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扔这么高了。」 气得胤礽扭过头来瞪着他喊道:「您还想下次!」 「不不不!坚决没有下次了,朕向你保证,保成别再生朕的气了。」 「您上回、上上回、上上上回都是这么说的!」 胤礽再相信他,那他自己就是个十足的大傻瓜。 「是吗?朕这两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太累了的缘故,这记性就不大好了。」康熙开始捂着额头,一本正经地装头痛。 「今儿个批摺子,想写个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字到底该怎么写,还有前几日,朕想从你额涅的遗物里找一样东西,翻了许久,却不记得它到底放在什么地方了,唉……」 胤礽坐了起来,皱着眉,上一世皇阿玛年纪大了,也有这个毛病,难不成是这个时候就已经现了端倪? 「皇阿玛若是觉得头疼,还是找太医来瞧瞧吧。」 「之前忙着忙着,就给忘了,这会儿又已经太晚,罢了,睡吧睡吧。」 「那、儿臣替皇阿玛揉一揉吧,兴许能好一点。」他前世找太医特意学习过舒缓头疼的手法。 康熙嘴角勾起,又赶忙压了下去,差点就露馅了。 「那、那行吧,保成你就给朕揉一揉试试。」 只见康熙趴着,胤礽坐在他的背上,两只小手按在康熙的太阳穴附近。 「是这儿吗?」 「嗯,就这儿吧。」 「皇阿玛,这个力道怎么样?」 第36页 「还行,再重点儿。」 「哦,好。」胤礽调整力道,又问:「现在呢?」 「嗯?不错!朕觉着舒坦多了,辛苦保成继续多替朕按一按。」 胤礽没瞧见,所以不知道,康熙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 享受着保成对他这个阿玛的关心照顾,实在是身心舒畅,康熙不小心就打了个盹。 等他瞌睡醒的时候,已不知过去了多久了,三岁的保成还在替他按着,只是动作跟最初比,慢了许多,应当是力气快要耗尽。 可把康熙给心疼坏了,他赶紧背过一只手,把保成从他背上扶了下来,抱在怀里,替保成揉着两只有些发红的小手。 「啧!朕都睡着了,你怎么也不知道停呢?让朕瞧瞧,手疼不疼?」 胤礽确实累了,连口都懒得张,便只是摇了摇头。 「梁九功!」 还以为两位主子已经睡着了,才闭眼跟着睡着休息的梁九功赶紧扶着帽子,想要站起来,结果腿麻了,动作便有些慢。 「诶!皇上您喊我?」 谁知康熙这时候早已自己翻身下床,拉开靠墙的柜子中间那个专门放药膏的抽屉,拿了一瓶活络化瘀的出来。 「皇上您受伤了?」梁九功惊着了,扭头就想传太医。 「别嚷嚷,朕没事,这是给保成用的。」 「这、这太子殿下怎么受伤了呢?」不是一直躺在床上吗?难不成是磕在床架子上了? 康熙没搭理他,沖他摆了摆手,让他赶紧下去。 即刻闭嘴的梁九功,充分发挥了他身为御前首领太监的职业素养。 回到床上的时候,康熙发现太子已经累得睡着了,于是放轻动作,特意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给太子的两只手,都仔仔细细擦了一遍药膏。 擦完药又担心半夜药膏会被蹭掉,或者不小心吃进嘴里,便将太子搂在怀里,双手握着他的手腕,虚虚地牵制着。 一晚上醒了四五回,直到要起来上早朝了,康熙才松开。 临走前,还不放心地压低嗓音叮嘱孙嬷嬷:「今日别叫太子早起了,让他多睡会儿,你记着,时不时去瞧瞧,太子的手上了药膏,别叫他吃进嘴里去。」 孙嬷嬷赶紧点头连连称是。 每日仔细将就着,药膏一日一抹,康熙都亲自上手,等太子的手彻底养好,正好也快要到冬至了。 领着胤礽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太皇太后便提到了冬至是否要办大宴的事。 「前两年,一是为了给仁孝皇后守丧,二是为了节省宫中用度,冬至的宴席就都免了,皇帝今年还打算办吗?」 「今年前方战事吃紧,黄河与淮河都有水患,天灾人祸不断,国库吃紧,还是与往年一样,就各自在自己的宫里过吧。」 看了他一会儿,太皇太后嘆了一口气。 「可今年毕竟立了新后,还有王公大臣们那边,也得略施恩泽,依我看,还是得办,而且还得大办。」 「请皇祖母赐教。」康熙虚心向长辈请教,太皇太后见多识广,许多事情她老人家看得比他要更透彻。 「越是这种紧张的时候,越是得彰显皇家的尊贵与气度,这才显得咱们有底气能应付一切麻烦,也得让他们知道,皇家对他们的看重。」 其实静下心来,细细琢磨这番话,康熙也觉得很有道理。 「那便依照皇祖母的意思办吧。」 大人在正殿里谈论正事,胤礽则被胞弟牵着,来了他的房间里。 「太子哥哥,快要冬至了,听苏麻喇姑说,那天你就不用读书了,那你可以来慈宁宫陪我玩儿吗?」 牵着哥哥的手,胤祾巴巴地望着他,两只小手晃呀晃。 胤礽宠溺地笑看着他说:「可以,我会提前跟皇阿玛说,冬至那日来慈宁宫陪你一整天。」 「真的哇!保宁好高兴啊~」 开心的小傢伙又是蹦又是跳的。 「对了保宁,上次那个给你碧玉老虎的那个人,你还记得吗?」 「保宁记得呀,就是那个白鬍子老头。」 「没错,就是他,下次如果你再看见他,记得离他远远地,不要跟他说话,也别要他给的东西,你想要什么,就跟哥哥说,哥哥会想办法帮你弄来的。」 即便说了这么多,太子也还是不大放心,他想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 「总之不认识的、不太熟悉的人,你通通都不要跟他们说话,也别离他们太近,记住了吗?」 小傢伙乖乖点头,跟哥哥保证说:「保宁知道啦!」 「保宁乖。」 见小傢伙如此听他的话,奖励地摸着他的小脑袋,胤礽很是欣慰。 他会这样叮嘱,主要是害怕有人会对胤祾下手,他能够预知所有人和事,唯独对自己唯一的弟弟一无所知。 继后那边最近倒是安分了一些,但谁也不敢保证,暗处就没有其他坏心思的人,正在盯着他们兄弟俩。 冬至阳气起,冬至大如年,到了冬至那日,人人都换上了盛装,互相祝贺,而康熙这个皇帝,更是忙的不得了。 得一大早就起来,出发去圜丘,也就是祭天大典,率领群臣祈求神灵庇佑大清江山稳固,百姓安康。 这是祭祀中的大祀,仪式庄重而又繁琐,仪式完毕后,还得设冬至宴,赴宴的有除了文武百官,还有外藩宗室。 第37页 直到冬至宴结束后,康熙才会回到后宫,跟嫔妃还有皇子公主们举行家宴。 不过这些劳累与辛苦,都跟胤礽和胤祾兄弟俩无关。 一觉睡到自然醒的胤祾一睁眼,瞧见的便是他心心念念的太子哥哥,他像是不敢相信,又把眼睛闭上了。 「保宁要醒过来,醒过来去找太子哥哥玩儿,不要只在梦里见到太子哥哥。」 胤礽看着他一个人咕咕嘀嘀地念叨着,眼中的笑意越发深了。 「唔……吼!」胤祾像是念咒语似的,憋了一会儿,勐地睁开双眼。 他失落地撅着小嘴,嘴里还抱怨着。 「怎么还没醒呢?」 胤礽伸手过去,捏了捏他粉嫩的小脸蛋。 「念叨什么呢?还没睡够?」 噔!胤祾感受到哥哥的体温,眼睛立马变得亮晶晶的,他迅速爬起来,一把抱住面前的哥哥,叫个不停。 「哥哥哥哥哥哥~」一边喊还一边往哥哥怀里拱。 「嗯,在呢,怎么跟只小猪似的。」胤礽笑得宠溺。 「太子哥哥,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都不叫醒我呢。」 「刚来一会儿,好了,快起吧,今日可是冬至,我带你一起过去给乌库玛嬷请安祈福。」 「嗯!太子哥哥等等保宁,保宁很快的!」 生怕太子哥哥不等他就先去了,胤祾麻熘地换好衣裳,外边套的是一件新的大红色马褂,衣领和袖口都用白色的兔毛滚了边,还配了一顶同色系的虎头帽。 小脑袋一晃一晃,整个人看着虎头虎脑的,可爱极了。 他飞速地给自己漱口洗脸,比起平日里慢吞吞的动作快了十倍不止。 「保宁好了!太子哥哥我们走吧~」 盯着小傢伙脸上的某一处,忍俊不禁的胤礽摇着头,这哪里像是洗了脸的,跟没洗根本就没有两样,无奈地伸手替他擦去压根没擦干净的眼屎。 让在他心里谪仙一样的太子哥哥替他擦拭污秽,胤祾有点不好意思了,低下小脑袋,摸了摸自己的脸,露出懊恼的神色。 「好了,走吧。」胤礽笑着主动牵起他的小手。 兄弟俩手牵着手进入到太皇太后的寝殿内。 「保成和保宁来了,快到乌库玛嬷身边坐下。」 她不喜欢拘礼,胤礽是知道的,而胤祾更是习惯了,兄弟简单问了安,便各自落座了。 「冬至啊,就要吃饺子,来,保成一个,保宁也一个,快吃吧,这饺子啊,凉了就不好吃了,赶紧吃。」 饺子是苏麻喇姑亲自包的,很合太皇太后还有胤祾的口味,桌上还有好些满族人爱吃的特色小食,吃的胤祾小肚子滚圆。 「乌库玛嬷,太子哥哥,为什么冬至非要吃饺子呢?」胤祾双手拍着撑圆的肚皮,发出了自己内心的疑问。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苏麻喇姑,你知道吗?」太皇太后看向自己万能的婢女。 「奴婢也是从书上偶然间看到的,据说是人们为了纪念东汉末年一名医者。此人姓张,叫张机,字仲景,那会儿天下不太平,冬日里,有许多百姓冻烂了耳朵。」 听到这里,胤祾吓得赶紧捂住自己的两只小耳朵,看得太皇太后和太子都笑了。 「他研制了一种名为『祛寒娇耳汤』的药,做成了耳朵的形状,分施给来找他看病的病人。神奇的是吃了这药,那烂掉的耳朵竟很快就好了,后来大家就在冬至这一日专门做饺子吃,以此表示对他的纪念。」 「饺子竟然可以治耳朵!好、好厉害!」 谁也没有真的去跟孩子说,那只不过是传说罢了,做不得真的。 「也不知你们的皇阿玛今日有没有吃上,他一早就得前去圜丘,今日风又大,可冷得很。」太皇太后心里还是惦记着自己的孙儿的。 「苏麻喇姑,你把包好的饺子送一碗到皇帝那儿去,等他回宫便可以吃上了。」 是不是皇阿玛的耳朵也冻坏了?胤祾皱着小脸有些担心。 第21章 白日里胤礽陪着小傢伙玩闹,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 估摸着差不多该出发了,乳母们赶紧招唿着他们回去,晚上要更冷些,所以还得在外边加上一件厚实的披风。 「恭迎太皇太后。」这一进门,殿内所有人便都起身相迎,康熙与皇后站在最前面。 只不过,皇后跟之前容光焕发的模样还是有些差别的,虽然有脂粉遮盖,但细心的人还是能够发现,她的精气神看着并不怎么好。 康熙一见到他们,便亲自上前去扶着太皇太后,他发现小的那个一直盯着他在看,好似他头上长了角一样。 「小二啊,你为何自打进到殿里,就一直盯着朕看?」 「我在看皇阿玛的耳朵冻坏了没有~」 胤礽都没来得及捂住他的嘴,这话便说出去了。 「你还知道心疼起朕来了,不错,还算是有孝心,赶紧跟着你太子哥哥,坐到你该坐的位子上去吧。」 「可是、」他还没看清呢。 不等胤祾继续说下去,胤礽便将他带着坐到座位上去了。 「保宁听话,待会儿你就乖乖地吃些东西,不可随意开口说话。」 「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不过既然是哥哥的叮嘱,胤祾会照办的。 「呲呲!」 第38页 大阿哥胤禔扭头跟他打了个招唿。 刚想回应他来着,这时候,被就坐在自己前面的太子哥哥扫了一眼,胤祾又乖乖地闭上了小嘴巴。 「嘁!太子也管得太宽了,连话都不让保宁说。」胤禔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讽刺就坐在他旁边的太子。 自诩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胤礽并不理会他,左右老大就是个蠢笨的草包,长大之后,也只是个知道舞枪弄棒的莽夫,被人随意利用,还入不了他的眼。 「你就端着吧,没劲。」胤禔最不喜欢的就是假正经的太子了,一点都不好玩儿。 不过太子的亲弟弟保宁他看着还挺顺眼的。 「保宁!我给你带了两个烤鸡腿,上次你说你想吃来着,你还记得吗?」 眼睛亮晶晶的胤祾迅速点头。 胤礽蹙眉,刚想开口替弟弟拒绝,这个时候却听见对面的几个皇叔提到了自己,只得先回话应对。 见太子忙着顾不上这边,胤禔从自己的怀里一摸,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油纸包,朝后面的胤祾晃了晃。 「喏!给你,从桌子底下接。」 两个人秘密地在桌子底下进行交接,那油纸包接过的时候,竟还是温热的。 他左瞧右看,正好坐在他旁边的是大公主,大公主并非康熙的亲生女儿,而是康熙的弟弟恭亲王常宁亲生,被康熙收养,自幼养在宫中,性子很是沉静。 不过如今也才六岁,见大阿哥跟胤祾的动作有趣,便一直盯着看,胤祾突然扭头看向她,她连忙慌张地低下头。 胤祾见她并没有要揭发自己的意思,便当着她的面儿,拆开了那油纸包,里边果然是两个香喷喷的烤鸡腿。 冬至宴上的菜式都特别油腻,再加上天气又冷,那碗沿上的油脂都凝固住了,光是看着就让人没了胃口,胤祾才不想吃它们呢。 还是烤鸡腿更合他的心意。 胤祾一手一个,刚想下嘴,又觉得不太好,他再次扭头看向旁边,果然见大姐姐又在偷偷看他。 于是他友好地笑着,把其中一个鸡腿递了过去。 「大姐姐,给你~」 「我、我不」 「大姐姐是嫌弃保宁的手抓过吗?保宁的手可干净了,才洗过的。」胤祾巴巴地望着她。 被这么好看的弟弟盯着,大公主一时心软,便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保宁。」 她去给慈宁宫请安的时候,见过他两回,不过那时候他还小,唿吸微弱躺在摇篮里,像个好看的年画娃娃,她心里是很喜欢他的,只是嬷嬷叮嘱她,不能随意触碰这个好看的弟弟。 胤祾再次朝她笑了笑,然后偷偷开始躲着啃自己手里的那根鸡腿,吃得可香了。 「今日是冬至,也是一年里最重要的日子,朕在这里,也要祝你们,康健如意,吉顺多福。」 康熙开始致辞了。 众妃嫔并几个亲王、郡王全都齐声谢恩。 「朕还有一样礼物想要进献给太皇太后。」 「哦?那哀家倒要瞧瞧是何礼物,值得皇帝在这样重要的日子当众拿出来。」 康熙笑着一抬手,便有四个太监上殿,几个瞬息,四人便将一件锦缎做的衣裳展开,那衣料用的是寸锦寸金的云锦,色泽绚丽多彩,花纹精緻华美,叫人看了便挪不开眼。 「瞻秀服之光华,乐慈颜之康豫。还望皇祖母能喜欢。」 「皇帝有心了,这件锦衣,哀家很是中意。」 康熙的兄长裕亲王福全,长得很有福气相,性格也最为温和。 他笑着说:「皇上对太皇太后的孝心日月可鑑,就如同这流光溢彩的锦衣,叫人为之赞嘆。」 恭亲王常宁慢了一步:「皇上对太皇太后的孝心让臣弟也佩服!」 看着略有些怯意的常宁,康熙眼睛一眯,明显不怎么待见他。 胤礽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不怪他这位皇叔如此小心翼翼,只怪他运气不好,娶了个妾室,正巧还是吴三桂的女儿,他记得上一世,恭亲王去世的时候,连个谥号都没有。 而这时,他突然听见背后的小傢伙唤他。 「太子哥哥~」 还以为是有什么事,胤礽转过身去。 「怎么了保宁?」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枚东西进嘴里,胤礽差点失态。 「给你吃糖!」 一股淡淡的甜味慢慢在口中扩散,确实是糖不假,却不像是宫中之物。 胤礽瞥了一眼旁边的胤禔,多半是他给的。 「啧!保宁,我那糖豆是给你吃的,你分给他做什么?」 「不可以嘛?可是他是保宁的哥哥诶~」自小有什么好吃的,他都会特意留一份跟哥哥一同分享的,胤祾有点不能理解。 「那我还是你大哥呢。」胤禔老大不乐意了。 「胤禔弟弟,这是保宁刚才给我的,你吃吧。」大公主怕他们真的吵起来,到时候让皇阿玛瞧见了,定是要挨个责罚他们的。 「不用了,大姐姐你自己吃吧。」 「但是有的人明明不喜欢我,有本事就别吃我给出去的东西啊!」 这糖豆入口之后,表面那层便融化了,胤礽倒是想吐出去,可又实在不雅。 索性嚼碎了事。 「人是人,东西是东西,人不怎么样,东西却是好的,况且这又不是你做的,孤为何吃不得。」 第39页 「你!你给我吐出来!」气得胤禔勐地站了起来,怒气沖沖地指着他的鼻子。 皇后虽然精神不佳,但皇子间起了龃龉,又是当着几位亲王的面,那是打压太子再好不过的机会了,所谓三岁看大,若能让太子背上跋扈骄纵,不敬兄长的名声,那将来他的太子之位还坐得稳么? 「太子怎么跟大阿哥打起来了呢?虽说今日没有外人在,但这终归是不好的。」 皇后状似好心劝诫,实则是将原本细微的小事故意在众人面前散发。 康熙眯着眼瞥了一下皇后,随后看向底下的太子和大阿哥。 「胤禔,这是在做什么呢?为何站起来指着太子啊?」 「他——」 不能让胤禔把糖豆的事当众说出来,实在丢皇家的脸面。 「皇阿玛,儿臣在与大哥玩笑,谁知大哥误会了儿臣的意思,这才一时急了。」 「既然只是玩笑,那便不必放在心上,胤禔,赶紧坐下。」 胤禔虽然在内务府总管噶禄府上作天作地,肆意妄为,可面对自己的皇阿玛,却心生畏惧。 但这次本来就不是他的错,皇阿玛却只点了他的名字,根本就没有提及太子,这让他心里很不平衡。 皇后瞧出了大阿哥的不甘,便挑拨了一句。 「既然是大阿哥的错,那大阿哥就赶紧认错吧,别惹你皇阿玛不高兴。」 「皇阿玛偏心!明明就是太子的错!」胤禔果然爆发了。 皇后得意地扬起嘴角,感觉自己的精气神都好多了。 康熙勐地一拍桌子,怒斥道:「胤禔!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妄议储君!」 完全没料到皇上竟然真的如此偏袒太子,皇后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僵住了。 压根没想到会惹得皇阿玛发这么大的火,胤禔直接就被吓哭了。 惠嫔赶紧走过去,拉着儿子在殿中跪下。 「大阿哥知错了,请皇上息怒。」 「我没」错! 胤禔话还没说完,就被生母捂了嘴,压着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 但这样一来,只会让胤禔觉得不公,满心怨恨,从此愈发讨厌太子。 胤礽看着也觉着不舒服,好像是他在故意欺负还不到六岁的孩子,皇后此举着实可恨。 就在这时,胤祾主动跑出来了,他跪在大阿哥的旁边,虽然也有些害怕,但是看见大哥都哭了,顿时又鼓起了勇气。 「胤祾,你又跑出来做什么!你也想让朕生气吗?」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他省心!康熙气极了。 第22章 太皇太后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在这个时候说话,她不能当着几位亲王,驳了皇帝的面子。 「皇阿玛,您别生大哥的气了,都是胤祾的错。」那糖是他要给太子哥哥吃的,所以大哥才会不高兴,跟太子哥哥吵起来。 大阿哥听见比他小的胤祾竟然为了他,在皇阿玛面前主动认错,顿时扭头看他。 胤祾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他露出一个「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的笑脸。 「朕亲眼看见是胤禔公然对太子不敬,你又跑出来瞎掺和什么,赶紧给朕回去坐着!」康熙只当是这小傢伙同情胤禔才跑出来为他求情的。 「不是的,大哥他是因为、因为」胤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楚。 他一个三岁的小娃娃,没法很顺利地表达自己想说的东西,过程太过复杂了些,急得他顿时眼泪汪汪的。 「因为什么?」康熙有些不耐烦了。 太皇太后哪里捨得她的保宁再受委屈,没瞧见小傢伙都哭了吗?皇帝也真是的,就知道心疼保成,难不成保宁和保清两个孩子就是别人家的? 「你小点声,都把孩子吓着了,更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无端被训的康熙只能端起笑脸说:「皇祖母说的是,朕知道了。」 手足无措的胤祾,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放在他的太子哥哥身上。 胤礽给了他一个交给我的眼神,优雅起身,也走到殿中,然后在胞弟的另一边跪下。 「启禀皇阿玛,大哥他并未对儿臣不敬。」 「可大阿哥站起来指着太子你高声唿喊,这可是人人都瞧见了的,太子可不能将黑的故意说成是白的。」既然太子自己主动站出来了,那皇后就更不能轻易放过了。 「大哥之所以站起来指着儿臣,那是因为儿臣的头髮上,沾了一小撮胤祾帽子上脱落下的兔绒,大哥大概以为是毛毛虫,所以才会高声唿喊,虽引起了些动静,可大哥本也是好意,还请皇阿玛明察。」 康熙并未说话,这件事本也就是小孩子间的小打小闹,他本来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在乎宫宴上几位亲王的看法。 这时候裕亲王福全笑呵呵地出来打圆场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二阿哥说不是大阿哥的错,都怪他,原来竟是虎头帽上的兔绒惹出来的事,依臣看,这件事,太子与两位阿哥谁都没错。」 「太子聪慧仁善,能够凭藉细节,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道出。大阿哥担心太子,所以才会高声提醒太子。而二阿哥不忍见大阿哥蒙冤,勇于承担责任。臣真是羡慕皇上,能够有这样三位至纯至善,品行优良的皇子。」 康熙听完这一番话,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可他表面上还是一副怒气沖沖的样子。 第40页 「他们哪有皇兄你说的那么好,到底是都性子还不够沉稳,这么小的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叫你们看笑话了。」 恭亲王常宁和纯亲王隆禧赶紧起身,谁敢说自己在看皇上的热闹啊。 「臣弟也觉得太子与两位阿哥如此兄友弟恭,手足和睦,实在是一桩美谈!」 「臣弟也一样!都好!都好!」 「行了,既然你们的皇伯与皇叔们都在为你们说好话,朕也就不罚你们了,都坐回去吧。」 「儿臣多谢皇阿玛。」三人异口同声应下。 回到座位之后,胤祾也不再遵守太子哥哥给他定的不许说话的规矩了。 「大哥你别哭了,都怪我不好,我下次给你带我最喜欢吃的奶疙瘩,好不好呀?」 胤禔抹了一把眼泪,有点不大好意思,他竟然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哭了,尤其是还让保宁瞧见了,保宁还主动安慰他。 「奶疙瘩是什么?好吃吗?」 「可好吃了!比烤鸡腿和糖豆好吃一万倍呢~」胤祾说得特别夸张。 旁边的大公主欲言又止,她可是吃过慈宁宫的奶疙瘩的,那味道……嗯……怎么说呢,一般人大约是接受不了的。 「那你下次一定要记得给我带。」 「大哥你放心,保宁肯定会记得的!」胤祾可慎重了。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有了保宁的安慰,胤禔这会儿又破涕为笑了。 冬至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年幼的阿哥与公主便可以离去了,尤其是还不到一岁大,尚在襁褓之中的三阿哥,是第一个被乳母抱离的。 同样住在公务的胤禔也被乳母催促着,他依依不捨地牵着胤祾,很不情愿离开。 「要是我也能待在宫里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每天都去找你玩儿。」 「我还羡慕你可以住在宫外呢,我长这么大,连宫门都出去过,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 「宫外么,也不是特别有意思,他们不许我出门,我也总是一个人待着,连我额涅,我也很少见到她。」 「我都没有见过我额涅的样子。」 被胤祾用羡慕的眼神注视着,胤禔突然就很心疼他,他仗义地拍了拍胤祾的肩膀。 「保宁,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弟弟,我把额涅也分给你一半,以后我额涅就是你额涅。」 这话恰好让走过来,想跟儿子说几句话的惠嫔给听见了,吓得她脸都白了。 二阿哥那是元后的嫡子,她一个小小嫔位,哪里敢自称是嫡子的额涅,这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是都觉得她觊觎后位。 继后才爬上那个位置不到半年,最是小心眼,胤禔这个死孩子,是嫌她这个额涅,日子过的太舒服了是不是! 还分一半,她就这么一个人,分一半那成什么了? 「胤禔!你该走了!」惠嫔这话是咬着牙说的。 她也不打算跟这个死孩子多说什么了,就希望他赶紧从宫里消失,别再给她惹祸。 太子一直坐在座位上,大阿哥说的那些话他也都听见了,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胤禔要是有那么多的心眼,上一世也就不会落得个最先出局的下场。 他更在意的是胞弟,跟胤禔这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待久了,他担心小傢伙也会变得笨笨的。 「保宁,乌库玛嬷累了,你也该陪着乌库玛嬷回慈宁宫了。」 跟大哥和大姐姐唠了一晚上,胤祾这才想起上面坐着的乌库玛嬷。 他抬头朝乌库玛嬷所在的方向看,发现乌库玛嬷确实眯着眼,似乎就要睡着了,恰好这时候所奏的曲子也到了尾声。 「皇帝,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 太皇太后今年已经六十多了,精力确实有些不济,康熙赶紧点头。 「好,朕明日一早再去慈宁宫请安。」 康熙又扭头对站在太皇太后身后的苏麻喇姑说了一句:「苏麻喇姑,你替朕好生照顾太皇太后。」 「还请皇上放心。」 太皇太后要走,众人自然都得起身,行礼相送。 「保宁,快来乌库玛嬷这儿,咱们该回去了。」 胤祾走过去之前,在太子耳边说了一句话,太子面露难色,不过最后还是无奈地朝他点了头。 被太皇太后牵着的保宁走到殿门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笑着朝还在看他的哥哥姐姐们挥了挥手。 「大姐姐,我也走了,下次再见。」 胤禔故意只跟大公主告别。 不过在他路过太子的时候,却听见太子对他说:「大哥。」 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不成?胤禔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看。 「你、你刚才喊我?」 胤礽讨厌蠢人,不过为了胤祾,他忍了。 「还请大哥日后不要离孤的弟弟太近,大哥自己平日里肆意妄为不要紧,孤只是怕连累孤的弟弟。」 胤禔翻了个白眼,果然!他就说太子怎么今天怎么会帮他说话。 「说完了吗?」 「还有,保宁体弱,不能吃太多油腻之物,烦请大哥今后不要再给保宁带什么鸡腿,他吃不得。」 「你说的这些,我都会记住的,不过保宁也是我的弟弟,我就喜欢跟他亲近,就算你是他的亲哥哥,也不能阻拦他跟我这个大哥好!走了!」 第41页 抬头挺胸从太子面前走过,胤禔立马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看吧,太子刚才肯定被他气死了,太子越不让他接近保宁,他就越要跟保宁好。 总之太子越气,他就越高兴! 却不知胤礽像看傻子似的,只看了他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宴会接近尾声,就轮到嫔妃们给康熙和皇后敬酒,佟贵妃身为众妃之首,自然要做个表率。 「臣妾敬皇上一杯,希望皇上龙体康健,大清国泰民安。」 康熙自然是笑着与她饮了一杯。 「贵妃最是识大体,朕想起,也许久没有好好地陪陪你了,明日朕去你宫里瞧你。」 皇后的脸顿时就拉下来了。 皇上在今晚这样重要的日子,当众说要去贵妃处,还贊她识大体,岂不是在公然打她这个皇后的脸。 康熙确实是故意的,今天皇后的种种表现令他十分不满。 第23章 宫宴结束时,康熙牵着太子率先离开。 皇后狠狠地瞪了佟贵妃一眼,佟贵妃本人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她就像是一汪清水,任何时候看她,都是安安静静的。 今晚一共两场宫宴,康熙总共喝了不少酒,一回到寝殿,便忍不住吐了。 胤礽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在他的记忆中,皇阿玛永远都是从容不迫的,原来上一世的酒量也都是从年轻的时候,一点一点练出来的。 只是这些鲜少有人知道。 御前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各自忙活起来,帮着康熙换衣裳的,端痰盂出去的,端热水进来的,还有早就提前煮好的醒酒汤也送进来了。 只是康熙这次的反应有些厉害,醒酒汤喝下去,很快又都吐了出来。 等到吐得差不多了,终于不吐了,便眯了一会儿。 酒醉到底不舒服,前后也就不到半个时辰,康熙便又醒了。 胤礽一直没有睡着,身边一有动静,他便睁了眼。 康熙没注意到他醒了,扶着额头缓了缓,起身去了恭房。 皇阿玛今天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干净了,这会儿醒了,怕是会觉着饿。 胤礽又想起胞弟走之前跟他说的最后那句话,便下了床,对守夜的太监吩咐了一声。 「去把慈宁宫今早送来的饺子煮一碗。」 等康熙回来的时候,煮好了的饺子也被送进来了。 「怎么这会儿端东西进来?」 「回皇上的话,是方才太子殿下吩咐的。」 「太子?」难不成是保成觉得饿了? 「那就赶紧端进去吧。」 康熙提脚踏入寝殿中,果然看见了正坐在炕上的太子。 他走过去将太子抱进怀里,坐在太子方才坐的位置上,下巴磕在他的头顶。 「朕吵醒你了?还叫人煮了吃食,宫宴上没吃饱?」 本想挣脱这个被当成小孩儿抱的姿势,不过察觉到皇阿玛嗓音的嘶哑,以及他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胤礽心里大致也能感觉到皇阿玛他今天累了。 算了,随他去吧。 「儿臣突然又不饿了,皇阿玛你吃吧。」 康熙把下巴挪开,有些意外地看着怀里的太子,他知道太子别扭的性子。 「难不成保成是特意给朕准备的?」 「不是」 康熙打断了他的话,笑呵呵地自言自语。 「朕的保成知道关心照顾朕了,那朕将来老了,便能够享福咯。」 康熙一句无心之言,却让胤礽的心情沉了几分。 其实这根本不是他的功劳,所以他还是不懂得主动去关心照顾别人,哪怕这个人是对他最好的皇阿玛,难怪皇阿玛上一世的时候,会说他绝无忠爱君父之念,是个不孝之人。 既然皇阿玛已经认定,那他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不如把实话告诉他。 「这不是儿臣想到的,是保宁,保宁他今日离宴之前,特意要儿臣记得让皇阿玛吃饺子,他说怕皇阿玛今早去圜丘冻坏了耳朵。」 「是保宁这个小傢伙啊,难为他能够想到这些,不过事情是朕的保成做的,保成的孝心朕也是瞧见了的。」 康熙只觉得两个儿子都好,都是好孩子。 胤礽不愿揽功,便转移了话题。 「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行,刚好朕这会儿也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宫人赶紧把饺子从保温的食盒里取出来,摆放在皇上面前的炕桌上。 一吃进嘴里,康熙便知晓这是谁的手艺,一边吃着,还一边跟太子说话。 「是苏麻喇姑亲自包的吧,你可吃过了?今天在慈宁宫玩儿得可开心?」 许是此时的氛围实在太过温暖了,胤礽难得没有怼他。 「跟乌库玛嬷,还有保宁,早上一块儿吃的,开心。」看见胞弟欢欢笑笑的,他也跟着高兴。 听见太子一板一眼的回答,康熙觉得挺有意思的。 烛火微微摇晃,昏黄的灯光下,父子俩笑容浅淡,话着温馨的日常。 而就在干清宫后边的坤宁宫,却正在经歷女主人的雷霆怒火。 宫里上上下下谁也不敢发出什么动静,生怕皇后将怒气撒在自己身上,唯有最受皇后信重的嬷嬷劝了一句。 「皇后娘娘,您要保重身子,万不可这般动怒。」 「都有人要爬到本宫头上来了,你让本宫如何不气!」 第42页 钮祜禄氏红着眼,留下了两行泪。 「都怪本宫自己的身子不争气,这半年来,皇上多次宠幸,却没有半点消息,本宫还要这副破身子做什么!」 「皇后娘娘,这种事本就急不得,况且因为季节更替,你又不小心病了,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好生将养着,等您好了,奴婢这里还有个方子。」 钮祜禄氏用指腹抹去脸上挂着的眼泪,皱着眉问她。 「什么方子?为何不早些拿出来给本宫?」 「娘娘,这方子好是好,可就是」嬷嬷住了嘴,扫了一眼寝殿里跪着的其他人。 皇后瞭然,便将她们都遣了出去。 「可是什么?」 「可是这方子太过厉害,容易损伤母体。」 「本宫又不是赫舍里那等子没福气的人,怕什么,待本宫诞下皇子,将来就是最尊贵的太后,其他人都得看本宫的眼色活着。」 光是想想,她就觉得痛快。 除夕将至,康熙却丢下满宫的嫔妃,又去了巩华城,陪着髮妻度过新年。 皇后得知此事后,据说还在坤宁宫里气得吐了一次血。 当日便去找太皇太后还有皇太后诉苦抱怨,具体都说了些什么,谁也不知,只是后来听见到皇后的宫女太监们说,皇后的脸色很不好,眼睛红通通的,像是才大哭过一场。 「皇上竟如此绝情!就连太皇太后和太后也都不肯替本宫说句公道话,赫舍里,他眼里从始至终就只有那个女人,即便她已经死了整整三年,本宫还是不如她!」 钮祜禄氏在自己的寝殿发疯似的乱砸一通,状若癫狂,歇斯底里,狼狈不堪的她何其的不甘心。 在这样极端的负面情绪影响之下,人是很容易做出一些极度不理智的事情的。 第24章 不止皇后,这个新年后宫的嫔妃们都过得不太高兴,但唯独胤祾却很开心,怕还是整个皇宫最高兴的那个。 因为皇阿玛去了巩华城,太子哥哥就可以陪他一起过新年了,没有比这更能让他觉得好的事。 除夕那天晚上,太子哥哥告诉他,要宿在慈宁宫,胤祾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别提多兴奋了。 迫不及待地等着夜幕降临,又让钱嬷嬷去把他最松软的被子给取出来铺好,还有枕头,他把自己最心爱的枕头让了出去,自己用了另一个,打算将就一晚上。 太子看着他为了自己忙前忙后,如此体贴细緻,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除夕本来是要守岁的,但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早早地就吹灯歇下,太子和胤祾这兄弟俩便也很早就回了胤祾的房间。 一人裹着一床被子,并排躺着,胤祾兴奋得不得了,丝毫没有睡意,一会儿翻一个身,一会儿喊一声哥哥。 「哥哥~」 「嗯。」 「哥哥~」 「……」 「哥哥你睡着了吗?」 「嗯。」 「哥哥你为什么睡着了还会说话呢?」胤祾趴到太子的耳边小声问。 「……保宁,闭上眼睛。」 他倒是听话,太子让他闭眼,他还真的就躺了回去,把眼睛闭上。 不过这也只是让他安静了一会儿,很快,太子又听见了熟悉的唿唤。 「哥哥~」 「还不睡?」 「第一次跟哥哥一起睡,保宁好开心耶!」 「嗯。」 过了一会儿,太子又说:「哥哥也很开心。」 胤祾立马把眼睛睁开了,再次趴到太子的枕边,笑着问:「真的吗?」 「嗯,真的。」胤礽转身侧躺着,伸手捏住胞弟肉乎乎的小脸。 平时谁也不让摸,现在却主动仰着头,任由太子揉捏。 「哥哥,你以后还跟保宁一起睡,还可以捏保宁的脸蛋哦~」 小傢伙的算盘打得可精了,太子笑着收回了手。 「哥哥你怎么不捏了呀?」胤祾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太子问。 「不敢捏了,怕以后每天都忍不住跟你一起睡。」 胤祾傻笑着捧住自己的脸颊,心想:我的脸蛋好厉害哦~ 「既然睡不着,那哥哥给保宁讲一个故事吧。」 「好呀!」胤祾别提多捧场了。 「从前,有户富贵人家里生了个儿子,全家人都特别宠他,尤其是这户人家的老爷……」 胤礽娓娓道来,胤祾安安静静地听着。 「因为兄弟的互相挑唆,家里的僕从又各自心怀鬼胎,这对父子最终还是决裂了,这位老爷把儿子关了起来。」 听到这里,一直保持安静的胤祾,终于忍不住提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后来呢?后来那个儿子他这么样了?他跟他阿玛的误会都解开了吗?他阿玛有没有后悔,然后向他道歉呢?」 胤礽说的其实就是上一世他自己的故事,听见胞弟替故事中的儿子愤愤不平,眼眶不自觉就有些发热。 「有的,那位老爷后来……后来查清楚了所有的事情,知道他的儿子并没有做任何伤害他的行为,他……道歉了的。」 真实的结局太过悲惨,胤礽改成了小傢伙喜欢的皆大欢喜,只是他自己的心绪却久久未能平息。 「他好可怜啊,明明他只有他的阿玛一个人爱他,但最后唯一对他好的阿玛也不要他了,他阿玛为什么后来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了呢?要是他也有个弟弟就好了,那样就多了一个像我爱哥哥一样爱他的人,永远都不会怀疑他。」 第43页 「嗯……所以哥哥比故事里的那个儿子要幸运得多,哥哥还有保宁。」太子主动环抱胞弟小小的身躯,从他那里贪婪地汲取温暖。 「哥哥……」 保宁虽然年纪还很小,但他懵懂之间隐约能够察觉到一些东西,虽然现在的他还不能理解。 但此时的哥哥那种委屈和绝望的情绪,他一辈子都会记在心里,这也是他立志要保护好哥哥的开始。 即便后来的哥哥已经成为可以独当一面,令朝中人人称赞的储君,他依然会在一些特定的时候挺身而出。 兄弟俩还是没能坚持守岁,没等到初一,胤祾便睡着了,两个人后来睡在了一个被窝,胤祾的身体不如一般的孩子,手脚总是冰冷的。 太子便用自己的体温去暖他,轻轻地替他搓热,这样能让小傢伙睡得好一些。 到了新年的那一刻,宫外有许多百姓在燃放鞭炮,宫里隐隐也能听见一点动静,胤礽从枕下取出一本册子,放置到小傢伙的枕边,等他明日一睁眼,便能发现这份新年礼物。 办完这件事,胤礽才抱紧胞弟,与他一同睡去。 昨晚没有举办除夕夜宴,一大早,所有人就得分别到慈宁宫和慈仁宫请安,给后宫里最大的两位长辈送去新年祝福。 胤祾被喊醒的时候,还做梦在吃香喷喷的卤猪蹄呢。所以醒了之后发现只是在做梦,别提多失望了。 「怎么不高兴了?看看你枕边。」太子主动提醒。 「枕边又没有卤猪蹄可以吃……嗯?这个是什么?」 好奇之下拿起那本册子,翻开一看,里边竟然绘制的是各种兽类,关键是还特意标註了,哪些部位可以做成什么菜式,全都是图画的形式,十分生动形象。 「这个是哥哥你送给我吗?」 太子笑看着他点了点头,这是他从去年的这个时候就开始准备的,那会儿他刚刚开始练习握笔,又不想写字,他早已练出了自己独特的写字风格,容易被身边的人察觉出异常。 所以选择了画画,一来,便装订成了小傢伙手里拿着的这本册子。 「我好喜欢啊!谢谢哥哥——」 高兴过后,胤祾轻咬下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是保宁没有给哥哥准备新年礼物,对不起……」 「不用道歉,下次等保宁准备好了,再送我就是了。」他本来也没想着让小傢伙回礼。 可胤祾却把这件事记在心里了。 兄弟俩收拾齐整,又在房里用过了早膳,这才出去前去太皇太后的寝殿。 他二人到的时候,除了住在离得近些的几个西六宫嫔妃已经赶到,其他人还都没有露面。 「太子殿下跟二阿哥来了。」 胤祾都不认识她们,索性统一笑着跟她们打了个招唿。 至于太子,他不笑其他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谁都知道,太子殿下自幼便格外老成,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 兄弟俩越过她们,直接进了殿内,这会儿太皇太后正在用早膳。 「给乌库玛嬷请安。」 「快起来,你们两个吃过了没有?没有的话,就坐下跟我一起吃一些。」 「我跟哥哥已经在房里吃过才来的。」 「嗯,那就行,吃过也没事,想吃什么自己拿着再吃两口,今日怕是得有一会儿等了。」 太皇太后意有所指,除了小傻子胤祾乐呵呵的什么也不懂,太子和苏麻喇姑都知道她指的是谁。 皇阿玛除夕离宫,放着继后不管不问,一个人大老远地跑到巩华城去了。 皇后昨日才大闹了一场,还气吐了血,别说晚到些,便是称病不来了,也是无人说她什么的。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所有的妃嫔、皇子还有公主全都到齐了,唯独皇后未至,也没有派个人来说一声。 「贵妃娘娘,您是咱们这儿在场的人里边位分最高的,皇后这个时辰了都没有出现,咱们是不是还要继续等下去呢?」 荣嫔主要是担心她的三阿哥,孩子还未满周岁,再这么等下去,待会儿哭闹起来,恐怕会惹得太皇太后不喜。 宜嫔扶了一下鬓角,她头上簪着的是年前陛下亲赏的宫花,上边的花蕊,都是上好的红宝石做成的,那花瓣更是以金线镶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耀眼夺目得很。 「是啊,生气归生气,今儿可是大年初一,皇后到底还来不来了?要不贵妃你派个人去坤宁宫问上一问,别到时候太皇太后还以为是我们故意怠慢。」 佟贵妃笑着扫了她们几个一眼,并不说话,只稳稳坐着。 这几个人是想拿她当筏子使呢,她是不喜欢争抢,可也不是任由她们摆弄的性子,皇后再怎么,那也是皇后,她一个贵妃跑去管中宫皇后,这不是明摆着以下犯上。 「去坤宁宫来回跑一趟要花不少的时间,何必捨近求远,不如直接找苏麻喇姑,打探一下太皇太后的意思?」惠嫔帮着出了个主意。 「苏麻喇姑一直在里边伺候,就没有出来露过面,即便想找她,也得等她出来才行。」佟贵妃温温柔柔地说了这么一句。 其他人这下也不再说什么了,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就都在这儿耗着呗。 又等了一刻钟,皇后终于姗姗来迟。 她今日脸上的妆上得格外厚,越是遮掩,越容易暴露她确实面容憔悴这个事实。 第44页 「臣妾等给皇后娘娘请安。」 钮祜禄氏没有心思跟她们废话,今日也懒得耍威风。 「都随本宫进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吧。」 以皇后为首,由她率领着众嫔妃进入了寝殿内,她暗含狠辣之色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太皇太后身旁的两个孩子身上。 太子微微往前一站,将胞弟挡在自己的身后,皇阿玛扫了她的颜面,如今又还未归,她便只能迁怒于旁人,他跟胞弟是钮祜禄氏最恨之人所生,她必然是会把仇恨转移到他们两个身上的。 只是这些怒火他一个人挡着就是了,没必要让小二也承受。 「太子……今日来得倒是挺早的。」钮祜禄氏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儿臣给皇额涅请安,昨晚儿臣陪着小二一起睡的,故而到得早些。」 「原来是这样,太子与二阿哥果然是兄弟情深。」钮祜禄氏突然朝他们兄弟俩笑得极其温柔,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越是这样,反而越是让太子警惕,继后难道是想对他们兄弟二人做什么? 不过前世并未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希望只是他多想了。 大年初一,得行一整套大礼,三跪九叩的,礼仪结束的时候,皇后额头上的汗都快赶上下雨了。 那腿也颤得厉害,要不是她的两个贴身宫女一左一右搀着她,恐怕连一半都坚持不下去。 太皇太后看着不忍心,钮祜禄氏太过要强了,过刚易折,这不是什么好事。 「皇后啊,你要保重自己,若是身体实在不行,也不必勉强硬撑着过来,这接下来去慈仁宫,就让贵妃代你领着她们去吧,你早些回宫歇着。」 太皇太后本是一番好意,况且由她主动提起,就算是皇帝回来了,也怪不到皇后的头上。 可皇后却一脸的不高兴,她只觉得太皇太后这是在故意削她的权,皇上为了死了的赫舍里,不给她这个还活生生站着的皇后留脸面,现在就连太皇太后也为着佟佳氏打压她。 她就算是凭着最后一口气,也要维护着自己唯一仅剩的那一点点尊严。 「多谢太皇太后关怀,臣妾的身体臣妾自己知道,并不觉得累。」 既然如此,那太皇太后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便让她们赶紧去太后那儿了。 一路上太子都格外谨慎,不让任何生人接近自己和保宁,但也确实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想着多半是他多心了,皇后既然好不容易坐上了这个位子,想必不会轻易做这样的事,若是谋害太子或者皇子的事迹败露,不但她自己会被赐死,就连她的母族也会受到牵连。 下午康熙便回到了宫中,一切如常。 得了太子的礼物,胤祾爱不释手,整日在房间里待着,也不出门,前前后后翻来覆去地看,足足看了好几日。 然后他开始苦思冥想,思索自己能做个什么样的礼物回赠给哥哥。 实在是想不出来,最近乌库玛嬷又不大舒服,苏麻喇姑忙着照顾她,也不得空,胤祾便想到可以去承干宫找佟贵妃帮忙。 不过就是承干宫有点远,慈宁宫位于后宫的西南角,而承干宫却位于东六宫的中部,足足要跨过大半个后宫去。 但胤祾还是决定要去一趟,是他找人家帮忙,多走些路又有什么要紧的。 「贵妃娘娘,二阿哥到咱们宫里来了,说是想见您。」 「什么?保宁来了!快让他进来啊。」佟佳氏立马放下手中的诗集,又吩咐人去拿些点心进来,还特意说的是保宁爱吃的那几样。 胤祾是被钱嬷嬷抱着进来的,不是他懒,而是他实在走不动了,因为他们这次是悄悄来的,也没有乘坐轿撵,全凭两条腿。 「怎么出这么多的汗呀?快快,去拿那件本宫才给二阿哥做好的寝衣过来,这里衣都被汗给浸湿了,得赶紧换身干净的,可别着凉了。」 换上了佟贵妃给他做的新寝衣之后,胤祾才开始觉得不好意思。 「谢谢你给保宁做的衣裳,贵妃娘娘。」 佟佳氏抬手半遮着嘴笑了,问他:「怎么走着过来了?不是有轿撵吗?」 「我、我是偷偷跑过来找你的。」 「说吧,找我何事?」 「我想准备一件礼物送给太子哥哥,但是我不知道可以送什么,贵妃娘娘,你可以帮保宁想一想吗?最好是保宁可以亲自做的那种礼物。」 对着手指不敢抬头,胤祾有些怕她不答应帮忙,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去找谁帮忙了。 「你要自己做?」佟佳氏还真是没想到。 「那我能问问你,太子究竟送了你什么样的礼物吗?」 「是一本册子,上面是太子哥哥亲自给我画的各种小动物,还有用它们做成的好吃的!等我以后长大了,我要把它们都尝一遍~」 「这个志向不错,吃到你觉得不错的,给我也带一份怎么样?」 胤祾特别仗义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小胸脯,承诺道:「没问题!」 「你年纪还小,一般的东西呢,自然是做不成的,就算勉强做出来,也不适合送给太子,不如你也画一幅画送给太子,你觉得怎么样?」 「可是、可是我不会呀……」胤祾都急了。 「不还有我呢么,我教你画,你先想一想,画个什么?」 「就画我好了!画一个保宁送给哥哥,这样保宁就可以时时刻刻陪着他了。」 第45页 「好,那就画一个保宁你,这两天我先绘制一幅你的画像,然后再教你照着描。」 「嗯嗯!」 俩人有商有量,胤祾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佟佳氏,佟佳氏很是受用,她又像是回到了以前在闺阁中的时光,那时候家中的弟弟妹妹们,也是这般看着她的。 「你也不必像今天这样偷偷跑过来,过几日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我会跟太皇太后说你想跟我学作画,就让太监们每日抬着轿撵把你送来,如何?」 「贵妃娘娘你也太好了吧,人长得那么好看,心地还这么善良,保宁最喜欢你了~」该嘴甜的时候,胤祾是绝对不会吝啬的,这夸人的话是一串接着一串。 「我们保宁的这张嘴啊,可真是会哄人开心。」 接下来每日,就按照他们的计划所说的那样,胤祾每日都会早早地起床,哪怕是下着大雪,也坚持到承干宫来,认认真真地跟着佟贵妃描摹自己的画像。 毕竟他还小,握笔的时候手总是不听使唤,所以前面几天,作废了许多。 胤祾虽然平时看着挺娇气,可认真起来,还是很愿意吃苦的,每次他画坏了,便给自己加油打气,鼓励自己下一次一定可以画好。 佟佳氏看着他如此有毅力,也暗自点头,她曾听皇上说起过太子初习字时的事情,保宁不愧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论天资兴许略有些不足,但这份坚持,跟太子却是如出一辙的。 直到十五的前一日,他终于描好了一张完整的画像。 「我……我画好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佟佳氏笑着说:「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要恭喜保宁你了,终于画了一张完好的。」 「贵妃娘娘,你帮保宁把它弄得好看一点,保宁想明天就去送给太子哥哥~」 「没问题,我这就吩咐下去,让人赶紧替你装裱,定赶在明日宫宴之前,交到你手里。」 之所以在上元节这一日举行宫宴,是因为元旦那日康熙不在宫里,算是补上原本应该在元旦那日举行的宫宴。 佟佳氏喜爱诗画,她常常指名要如意馆的一名姓杜的装裱师傅,替她装裱字画,这次也不例外。 十五一早,胤祾便坐立不安,过上一会儿就问钱嬷嬷一次:「那装裱好的画送来了没有?」 每次钱嬷嬷都无奈地回答:「还没送来,若是送来了,守在宫门口的小豆子,肯定立马就拿着画,送到咱们这儿来了。」 眼看着都下午了,再过上一个时辰都该去干清宫参加宫宴了。 「不行,我还是自己去如意馆找那个装裱的人吧,再晚下去,就赶不上今天送给太子哥哥了。」 说走就走,幸好如意馆本就在西六宫,离慈宁宫不算远,应该来得及。 从慈宁宫出来,只要穿过西三所,再过一条道,就是如意馆所在的太极殿。 只是被嬷嬷抱着才走到西三所,就瞧见拐角处那里,有一个小太监正拿着一幅画卷往这边赶来。 「他拿的是不是我的画?嬷嬷,再走快些。」胤祾激动极了。 可就在此时,突然又有个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太监,竟拿着搬砖,在那个拿着捲轴的小太监后脑勺上,勐地一砸。 钱嬷嬷和胤祾都吓坏了,嬷嬷下意识护着他往墙角躲,那人估计也是着急,没仔细看向这边,便拖着那个被砸晕的小太监进了旁边的一个小殿。 「嬷嬷!我的画!」 「二阿哥乖,现在可去不得啊,那也不一定是您的画。」 「那万一要是我的怎么办?」胤祾快急死了。 恰好此时在西三所一带巡视的一队宫廷侍卫,巡逻到了附近。 「你们都快过来!」 「那是谁啊?」侍卫长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 能在宫里当侍卫的都是八旗子弟,多少还是会提前打听些宫里的事情,他旁边的另一名侍卫便知道得多些。 「宫里现在就太子跟二阿哥,这位想必应该是养在慈宁宫里的二阿哥。」 「二阿哥!走,赶紧过去,看看二阿哥想让咱们做什么。」 「奴才们见过二阿哥,不知二阿哥叫我等所为何事啊?」 「那里刚才有个身份不明的人,把一个小太监给砸晕了,你们快过去看看!」说话的是钱嬷嬷。 「记得保护好他手里的画!」胤祾最后加了一句。 「嗻!」 侍卫们赶紧手扶着刀围了上去,果真逮住了一个故意伤人的。 「还不快放下你手里的画!」侍卫长可记着二阿哥的叮嘱呢。 那伤人的太监见这么多人围了上来,一时惊慌,便乱了阵脚,挣扎之下,竟自己撞上了刀口,大片的鲜血在地砖上蔓延开来。 一名侍卫上前试探,发现此人的脉搏已经没了。 「头,人死了。」 「死了就死了呗,在宫里当街伤人,本来他也活不了,幸好二阿哥要的这画没事儿。」侍卫长把系的好好的画卷从地上拾起,拍了拍上面沾着的灰。 那捲轴被侍卫长拿着送到了胤祾面前。 「二阿哥,这捲轴未被打开,您不妨看看这是不是您的那幅,里头是否有破损。」 钱嬷嬷替他接过,解开系带,在他面前展开。 「是我的画没错,还好好的,嬷嬷,你快把它收起来。」 第46页 钱嬷嬷又把那画重新捲起来系好。 「对了,刚才那个替我送画的小太监,他没事吧?」 侍卫长笑着拱手回答:「二阿哥放心,那小太监只是受了点小伤,晕过去了而已,应该并无大碍。」 「那就好,今天辛苦你了,你叫什么名字?」胤祾看他长得又高又壮,其他人还都听他的,觉得可以先认识认识,说不定日后还有事找他。 「奴才隆科多,佟贵妃是奴才的姐姐。」 「你是贵妃娘娘的弟弟啊!这画还是她教我的呢。」还是熟人。 「难怪方才见这画的笔触,确实有些像是出自我姐姐之手。」 隆科多心眼子可不少,他知道这位二阿哥曾经被姐姐养过一段时间,跟姐姐的关系必然是不错的,拉近拉近关系总没有坏处,万一将来通过二阿哥再攀上太子,前程不就有了。 「奴才已经许久未见姐姐了,也不知她在宫里过得好不好?」通过姐姐跟二阿哥拉近关系,那是最好用的方法。 「你放心吧,她挺好的,你要是实在想念她的话,下次你可以提前写一封信,交给慈宁宫宫门口的小豆子,我再帮你交给她。」 「奴才多谢二阿哥!」瞧,这不就搭上了。 「二阿哥,时辰不早了,咱们得回去换身衣裳,赶紧去参加宫宴。」钱嬷嬷在一旁提醒他。 「哦!对对对,那我们赶紧走吧。」 胤祾走之前对今天才认识的侍卫又笑着说:「隆科多,我记住你了。」 只是之后,胤祾便开始不舒服了,钱嬷嬷一摸他的额头,发现烫手得很,立马就去请了姜太医来。 姜太医是专门伺候太皇太后的两位太医之一,胤祾打小生病也都是他看的,他这一切脉便觉着不对。 「将二阿哥的衣裳褪下,检查他身上,看有没有疱疹。」 钱嬷嬷见他如此严肃,赶紧照着办,果然就在二阿哥的胳膊上和脖子后面发现了异样。 「有有有!姜太医您快瞧,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姜太医目露凝重,说道:「是天花!」 「什么?」钱嬷嬷差点翻白眼撅了过去。 「快叫人把这间屋子围起来,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还有今天二阿哥都接触了什么人,什么东西,你都得一一告诉我。」 二阿哥得了天花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贵妃娘娘,今夜怕是办不成宫宴了。」 佟佳氏正坐在梳妆檯前,整理她的耳环,她从镜子里看向自己的婢女。 「怎么了?」 「慈宁宫里出事了。」 佟佳氏扭头看着她,皱着眉继续问:「可是太皇太后她——」 那宫女摇了摇头,她说:「不是太皇太后,是二阿哥,二阿哥得了天花。」 佟佳氏勐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二阿哥?」 与此同时,干清宫的太子正好就在康熙跟前待着,慈宁宫报消息的太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全都听见了。 「保宁!保宁他得了天花?宫里怎么会有天花呢?孤要去看他!」 胤礽着急便想要往外跑,被康熙一把抱住了。 「保成,你冷静一点,那可是天花,去不得。」 「可那是保宁,是我的亲弟弟,我不能失去他,皇阿玛……你就让保成去吧。」 他多怕他会变成自己故事里那个没有弟弟的儿子,他多怕一切又跟上一世一模一样,保宁是前世与今生唯一的变数,如果他没了,那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康熙从没有见过保成如此害怕的神情,但他不能让保成去,去了就会跟保宁一样,更何况康熙他自己经歷过,至今脸上还有因为患天花留下的麻点。 「保成!你去了又能怎样?如果你也得了天花,那些太医只会把更多的精力花在你这个太子身上,到时候你弟弟活下来的可能性比现在还要小的多!」 「即便这样,你仍然还要坚持去吗?」 太子停止了挣扎,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眼眶里的泪水也掉了下来。 理智逐渐回笼,对,保宁还有机会活下来,他不能这个时候添乱。 「皇阿玛,保成求你,多派些太医去救保宁好不好?求求你,我不能没有保宁,他是我」他就是另一个我。 「他是我唯一的亲弟弟。」 哪怕是两度被废都没有求过康熙的太子,在这个时候,却心甘情愿地祈求他。 「朕会的,保成你起来,保宁他不仅仅是你弟弟,他也是朕的儿子,朕跟你的心情是一样的。」 虽然保宁在他的心里不及保成重要,但那孩子他心里确实是很喜欢那小傢伙的,他那么聪明伶俐,长得又跟髮妻越来越像,他这个当阿玛的也是万分不捨得他出事。 康熙又增派了两名有经验的太医过去,同时,也想暂时把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先从慈宁宫里挪出来,等保宁的天花治癒之后,再搬回去。 太皇太后不听,皱着眉对负责传递口谕的太监说:「你告诉皇上,哀家一把老骨头了,什么没见过,哪怕现在去了,也不觉得遗憾,哀家就在这儿替他、替太子,守着二阿哥,叫他们父子俩都别担心,有哀家在呢,出不了什么事。」 慈宁宫就此封宫,只准进不准出。 并不信神佛的太子,来到了宝华殿,虔诚地跪在神像面前,求各路神仙佛祖救一救他的弟弟,又亲自抄经,甚至还想割手放血到墨汁里头,以血书就,幸好被孙嬷嬷提前察觉,制止了。 第47页 就在这个时候,僖嫔突然主动前来见他。 「僖嫔?」 虽然僖嫔也姓赫舍里,但与他的生母仁孝皇后并非同宗,这个女人后来在宫里也没什么存在感,不过倒还算得了个善终,她这个时候跑到他面前来做什么? 「请她进来。」 僖嫔进来之后,胤礽才发现她竟然特意乔装成宫女,看来她想说的事情不小,否则何须这般谨慎小心。 「太子殿下,本宫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殿下,只是本宫希望能用它跟殿下做一个交易。」 「孤今年才三岁,僖嫔为何觉得孤有这个能力能跟你做交易?」 「我也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这个秘密我是无意之中知晓的,若被人得知我知道这个秘密,定然会突然在宫中暴毙。」 「你为何不去找皇阿玛?」胤礽眯着眼问她。 「因为我知道,皇上他不会跟我做交易,他也不会互我性命,他太过绝情了。」僖嫔一边自嘲着一边摇头。 「孤答应你,你现在可以说了。」 僖嫔深吸了一口气,她现在也只能选择相信太子了。 「是皇后,是皇后设计把天花的痘痂撒在二阿哥想要送给你的那幅画上,她想要一箭三雕,同时拉下佟贵妃、太子你还有二阿哥。」 「原来是——她!」胤礽目露凶光,这代表他动了杀意。 前一世的太子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连皇阿玛都说他暴戾不仁、恣意横行。 这个时候,保宁在里边的情况他无法得知,也帮不上忙,除了求神拜佛,竟什么办法也没有,现在好了,他找到事情做了。 「皇阿玛,宫里怎么会有天花?此事太过蹊跷,儿臣要求彻查整件事情的起末!」 康熙揉了揉额头,整件事情调查的奏报其实他已经都看过了,也知道了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但那个人现在还动不得,换句话说,不能光明正大地对那个人动手,他不是不想杀了那个人,只是那个人的背后牵扯太深。 所谓牵一髮而动全身,大清如今外患不断不稳,不能再让内部互相厮杀。 「保成,事情朕会调查清楚,也定会替你弟弟做主,你还小,朕不想你太早掺和到那些黑暗的事情当中去,朕答应过保宁,会一辈子护着你们兄弟二人,朕绝不会食言。」 父子俩对视上,仿佛跨越了时空,胤礽再次问他:「皇阿玛,你当真会一辈子都护着我们吗?」 「朕会的!」康熙眼神坚定,语气果断,没有丝毫地犹疑。 太子不再坚持着亲自追查,他本来就没有抱希望,能让皇阿玛同意,只不过是将自己的态度表现给皇阿玛看,让他知道,保宁出事,他很在意。 从而逼迫皇阿玛定要将此事一查到底,给他一个交代。 三天过去了,情况兇险。 七天过去了,情况还是危急,烧也没退。 十天过去了,虽然保宁醒来的时间很少,但高烧变成了持续的低烧,他身上最开始长出来的痘已经开始结痂,这说明情况已经开始有了好转。 半个月过去了,保宁已经有半日的时间是醒着的,也能正常进食了,除了脸上和背上还有些痘痂,别的地方都已经掉了痂,露出粉色的嫩肉,算是彻底长好了。 听着保宁在里面越来越好的消息,太子终于不再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拜佛。 一天晚上,他看着皇阿玛脸上的麻点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保宁爱俏,得提前给他些去疤的药膏,对!得多准备一些,千万不能像皇阿玛一样,留下麻点子,他会难过的。」 康熙又是想笑又是想气:「保成,朕都要羡慕保宁了,有你这么个替他处处操心的哥哥,要不,下辈子,朕给你当弟弟好了。」 太子闻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挪开了目光,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竟然嫌弃朕?」康熙满眼的不可置信。 「朕给你当弟弟,你竟然还不愿意!」 「皇阿玛,您永远都是我的皇阿玛,不可能成为我的弟弟,我的弟弟只有保宁一个。」 「嘿!还只有保宁一个,朕才不稀罕呢!睡觉!」 这次是康熙自己主动背对着胤礽。 胤礽看都没看他,自顾自地在心里盘算着还要给保宁准备些什么。 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不服气,康熙又转了回去,面对着太子。 「保成,那要是有下辈子,你还想让朕当你的阿玛吗?」 胤礽扭头看着他,又把头转了回去,看着上方,然后说:「不想。」 这次把康熙气得直接坐起来了。 「你竟然这么嫌弃朕?朕难道对你不好吗?」 「我想给皇阿玛当阿玛。」让皇阿玛也经歷一遍他前一世的遭遇。 他想看看,皇阿玛能不能接受,会不会恨他。 「什么玩意儿?」 儿子说下辈子想给他当阿玛?康熙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错了。 「皇阿玛不愿意吗?」胤礽盯着他问。 「朕、朕」他到底是该说愿意还是该说不愿意?康熙自己都懵了。 第25章 「看来是皇阿玛嫌弃儿臣,不愿下辈子再跟儿臣成为父子,天色已晚,儿臣先睡了。」 说罢,太子便盖好被子,平躺着闭上双眼。留下康熙独自一人还深陷在纠结的情绪里出不来。 第48页 直到第二日早上,太子醒来时,康熙立即对他说了一句憋了一晚上的话。 「朕没有嫌弃你。」 太子愣了一会儿:「什么?」 好面子的康熙哪里好意思说,这是他在接太子昨天晚上的话。 「朕先去上朝了。」 太子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勾起了嘴角,看见皇阿玛吃瘪的样子,真是令人心情舒畅。 「不知道保宁今日有没有好一点。」他自言自语道。 从一开始的昏昏沉沉,到逐渐意识清醒,胤祾越发待不住了。 「姜太医,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啊?我想太子哥哥了,想乌库玛嬷了,想苏麻喇姑了,还想好吃的香酥鸡、八宝鸭、红烧鱼、粉蒸肉、烩牛肉、炖羊肉——」 「停!」姜太医及时制止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二阿哥您还是别想了,想也没有用,这些您都吃不得。」 胤祾立马丧着脸可怜兮兮地说:「我好想哭哦!」 「奴才劝您最好还是别哭,这眼泪流到脸上,会刺激还未彻底痊癒的痘痂,到时候您这脸上就会留下疤痕。」 「像皇阿玛脸上的芝麻那样吗?」胤祾捧着自己的小脸,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慌和害怕。 「咳咳!」二阿哥这形容真是鬼斧神工,字字句句都跟吃的挂上钩了,实属人才。 「正是如此。」 「我、我不要!」小傢伙一边疯狂地摇晃着脑袋,一边眨巴眼睛,试图让眼睛里的泪花赶紧全部消失。 伺候二阿哥比伺候其他人多了个好处,那便是他特别听劝,从小只要说出些理由来,他便会乖乖配合太医的治疗,无论是吃药、施针还是禁食某些东西。 所以无论是姜太医还是后来被增派过来的太医们,都很喜欢这位小阿哥,也确实是用尽了一身医术为他救治,好在总算是没有白费一番辛苦。 还有一点,他醒了之后,特别喜欢找人说话,无论哪个太医过来,他也不管认不认识,十分自然地就跟人家唠。 「你家有小孩儿吗?」 太医们都至少四五十的年岁了,自然家中已有了子嗣。 「那他有哥哥吗?」 不等人回答,胤祾就开始自顾自地说:「我有个哥哥,他可厉害了,他跟我一样大,但是他认识好多的字,会背好多的文章,对了,你肯定不知道,他还会画画呢!」 把就放在枕边的画册翻出来,特意在人家面前展开。 「看,是不是画得特别好!」 太子殿下的墨宝,天底下还没有几个人见过,太医们自然是人人绞尽了脑汁,用尽了自己所知道的溢美之辞。 听见他们如此真心实意地称赞太子,胤祾比听他们夸自己还要高兴。 他给每个太医都炫耀了一遍,一点都不嫌累。 除了这个,还有其他太子送他的物件,也挨个跟人家说。 「我去年生辰的时候,太子哥哥送我的小木马,可好玩了~」 「还有陶泥兔儿爷,是去年中秋节太子哥哥送我的,他说宫外的小孩都有,我也要有!」 …… 反正太子宠爱胞弟的形象算是彻底种在几位太医心中了。 除了被二阿哥提及次数最多的太子,太皇太后以及一位姑姑也被他时常挂在嘴边。 太医们夜里都睡在一间屋子里,大家睡前也会闲话几句。 「你们听二阿哥提起过皇上吗?」 「我没有,你们呢?」 最后大家竟然都说没有。 「你们说,皇上是不是不喜欢二阿哥啊?」 「不至于,皇上要是不在意二阿哥,怎会让你我全都来照看二阿哥。」 「那就是二阿哥不喜欢皇——」说话那人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呃……时辰不早了,咱们大傢伙儿都赶紧休歇息吧。」 「对对对!睡了睡了!」 就这么又过了七八日,胤祾身上所有的痘痂终于全部脱落,太医宣布,二阿哥彻底康復了,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又再观察了七日,这才正式上报,可以解禁了。 临走前太医们还是不免操心,特意叮嘱:必须得将二阿哥患病期间,接触过的东西拿出去统统烧掉。 就连胤祾拿给他们看过的那本太子亲自绘制的画册,也未能留下。 这回小傢伙是真的伤心了,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看得太皇太后心疼不已,忙安慰他说:「保宁不哭了啊,以后再叫你太子哥哥给你画一本更好的。」 「可是重新画的就不是原来的了,呜呜呜——哇!」胤祾还是觉得很伤心,崩溃大哭。 因为距离的原因才赶到慈宁宫,太子一进门就听见胞弟的哭声了,皱着眉一路小跑,连自己最在乎的仪容也不管不顾了。 「保宁!」 仿佛听见了哥哥的声音,胤祾含着眼泪扭头。 太子走到他身边,心疼地伸手替他擦拭脸上不停滑落的眼泪。 「怎么了这是?哭得这么厉害。」 太皇太后把怀里的小傢伙塞到太子面前,让他们兄弟俩慢慢亲近。 一把抱着太子,胤祾整个人埋在他怀里,抽抽搭搭地说:「太子哥哥!呜呜呜——你送给保宁的画册被烧掉了,对不起。」 「我还以为是怎么了呢,烧了便烧了吧,以后每年哥哥都送你一本。」 第49页 扑哧一声,小傢伙破涕为笑。 「哥哥——你怎么对我那么好呀~」 「看看,还是得太子你亲自来哄哄才管用,他呀,是吃定你了。」太皇太后笑着打趣他们。 太子笑着拍了拍怀里的胞弟,这才看向太皇太后说:「胤礽方才一时情急,忘了给乌库玛嬷行礼问安,还请乌库玛嬷不要怪罪。」 「你这孩子,我哪里不知道你是担心保宁的缘故才会如此,我都没有放在心上,你就更不必介怀了,今日就留下来,好好陪陪保宁吧,他这个月可是受了苦了。」 「乌库玛嬷最疼我了!」 「太子哥哥,你一定也很想保宁了,对吧!」 小傢伙眨巴眨巴眼睛,想要太子留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嗯,等皇阿玛待会儿到了,胤礽便去请皇阿玛同意此事。」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要朕同意何事啊?」康熙刚好踏入殿内,出现在众人眼前。 「皇帝来了。」 「皇阿玛~」 一进门就被一个月未见的小儿子跑过来抱住了腿,如此热情地迎接,康熙还以为是小傢伙太过思念自己的缘故,立马将他托着孩子的腋下将他举起,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瞧瞧我们可怜的小保宁,想极了皇阿玛了是不是?」 太皇太后和太子都笑而不语,幸好那几个给胤祾看诊的太医不在现场,否则康熙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怕是会极其的一言难尽。 「嗯嗯,想皇阿玛了~」求人之前总得先说一句两句好听的不是。 紧接着胤祾就进入了正题:「皇阿玛,你今晚让太子哥哥留下来陪我,好不好呀?」 太皇太后跟苏麻喇姑主僕俩顿时就笑了,她们跟保宁平时相处最多,也最了解这小傢伙有多古灵精怪,他的嘴越是甜的时候,就代表他所求的越难办。 方才么,多少有那么点敷衍的意思,就是不知道皇上能不能看清这小傢伙的两副面孔了。 「保成想留下吗?」康熙是不大情愿的,他还想回去,继续跟保成谈论一下昨晚的话题。 保成想要当他阿玛这个念头,必须得给他打消下去,不然康熙这心里总觉得不自在。 「皇阿玛事务繁忙,儿臣倒是空闲,儿臣愿意留下,替皇阿玛安抚保宁。」 「……」 康熙能说什么,太子多贴心啊,主动替他这个不得空的阿玛,安慰重病一月的幼子,彻底把他想要拒绝的话给堵死了。 「那就、留下吧。」 「太好了,太子哥哥对保宁最好了~」 「嗯?」康熙疑惑地看向小儿子,不是,怎么回事,就只记得太子的好,那他这个阿玛呢?给忘了? 「皇阿玛,你放我下去吧。」他要去跟哥哥贴贴了。 突然有种被利用完,就转头抛弃的既视感,然后父子俩就开始了一段精彩绝伦的极致拉扯。 「朕一个月未见保宁了,想多抱一会儿。」 「可是保宁不想你累着,皇阿玛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 「朕不累,保宁不必替朕担心,朕再抱一会儿,没事的。」 「保宁真是太感动了,皇阿玛匆匆赶来,一定渴了吧,皇阿玛先把我放下,喝杯茶吧!」 「朕——」康熙一时找不到理由拒绝,他早上御门听政结束后便赶过来了,确实是有些口渴,然后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听了一齣好戏的太皇太后,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行了,保宁既然心疼你,你就放下他吧。」说完又吩咐宫人,「快,去给皇上沏一壶茶来。」 顺利跑到太子身边的胤祾长舒了一口气,皇阿玛怎么比平时难应付这么多了,难道是太久没见,他从前的法子开始不管用了? 「对了,既然保宁已经好了,这是喜事一桩,上回的宫宴没有办成,不如补上,也算是庆贺保宁病癒。」 「嗯,皇祖母说的有道理,是该办一场。」 为保宁病癒所举办的宫宴,自然是所有的嫔妃都到场了,就连身体明显不适的皇后,也拖着病躯亲至。 只不过一整晚,她都几乎没有主动跟胤祾对视过,像是故意避着他,胤祾本人倒也不在意,这些都是康熙和太子发现的。 佟贵妃的目光倒是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胤祾还主动跑过去跟她说话。 「贵妃娘娘,你上次教我画好的那幅画被烧掉了,我想重新画一幅,你能继续教我吗?」 眼中含泪的佟佳氏轻轻地点了点头。 胤祾不知道,他之所以得了天花,正是那幅画的缘故,为此,佟贵妃还被牵扯,差点被降位,幸好后来事情被调查清楚,确实与承干宫没有任何瓜葛,她才平安无事。 不过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命那太监夺画下手,已经死无对证,此事便也只能就这么过去了。佟佳氏到底还是更为孩子觉得委屈,此番正可谓是九死一生。 他还能这样信任她,她自然是愿意继续教他的。 「贵妃还没记住教训么?这次要不是你主动教二阿哥作画,又怎么会让二阿哥身染天花这样的病。」 皇后就是见不得自己费尽心思,可他们一个两个三个,却都还好好的。 「皇后娘娘说得极是,此番的教训臣妾必定铭记于心,此生也不敢忘,这次必定千倍万倍的加以小心。」 第50页 「只是上次的事,是贼人有心加害,也总不能因此投鼠忌器,就让保宁,今后一辈子都不学画了吧?」 佟佳氏心里不是没有怀疑的人选,最有可能的便是皇后,因此今日对她说话便不怎么客气。 太皇太后知道前因后果,且上次让保宁去跟贵妃学画也是她亲口同意了的。 「既然保宁想学,那就辛苦贵妃到慈宁宫来教他,哀家就不相信,胆敢有人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犯事。」 「臣妾只是担心——」皇后强撑着想要替自己挽回一些。 「皇后的担心不无道理,既然太皇太后已经同意了,那小心些便是,此事无需多言了。」康熙是最清楚一切的,皇后今晚不说话还好,一开口便只会让他加倍厌烦。 当晚,皇后一回到坤宁宫,就请了太医过去。 谁不说她心眼儿小,非要挑昨晚那样的时候说些惹皇上不高兴的话,二阿哥才病癒,太皇太后和皇上把他当眼珠子捧着,二阿哥只是想跟贵妃学画而已。 偏皇后非要跳出来反对,这不是主动伸着脖子让人打她的脸么? 不过皇后到底是皇后,谁也不敢当着她的面儿议论这些,也就是几个人背地里讽刺几句。 谁知只过了短短数日,皇后的病却越发严重了,竟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妃嫔们前去侍疾,发现皇后整日昏睡着,鲜少有醒着的时候。 惠、宜、荣三嫔才跟其他人交完班,正往外走呢,便闲聊了几句。 「我看她那个样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荣嫔年纪最长,在宫里见识也最多,那些个香消玉殒的嫔妃去世之前,都跟如今的皇后状况差不多。 「怪的了谁?她自己气不过,总是喜欢折腾,都已经是皇后了,还成天针对这个,针对那个的,满宫上下谁不讨厌她,还累得咱们天天大老远过来给她侍疾。」宜嫔的嘴可从来都是不饶人的。 惠嫔嘆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人都这样了,咱们就多担待些吧,既然入了宫,便应该知道皇上不可能是一个人的,就算成为了皇后,也不能改变这一点,她呀,想岔了。」 荣嫔:「她总想拿自己跟仁孝皇后相比,却不承想,人家在世的时候,可从来都是善待嫔妃的,即便是后宫其他妃嫔先诞下皇子,也是处处帮衬着,多加照拂,这一点本宫与惠嫔是最有体会的。」 如今的大阿哥前面,其实还有四个早夭的哥哥,分别是荣嫔、惠嫔与仁孝皇后所生。 惠嫔点头:「是啊,光就这一点,她就永远比不过先皇后。」 皇后的病一直没有任何起色,连掌管后宫的权力都被康熙挪给了佟贵妃。 佟佳氏成了实际上的后宫第一人。 即便如今要掌管宫务,忙了不少,但她却依然坚持每日早上去慈宁宫,教二阿哥一个时辰学画。 今日她来的时候,胤祾发现她身后多了一个样貌出众的宫女,那宫女嗓音温柔似水,尤其是那双眼睛,含情脉脉,生得极美。 一般的妃嫔是不会允许身边的宫女比自己好看的,更别提如此出挑的,这样好颜色的宫女,通常根本没有机会出现在任何皇上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所以胤祾也就一样,长这么大了,没见过几个漂亮的女子,难免多看了她几眼。 佟佳氏见他痴痴地盯着人家看,垂眸暗自笑了。 她自知不能盛宠,否则烈火烹油,终究遭人嫉恨。既然如今已经手握宫权,便准备举荐几个资质样貌还有性情都还不错的宫女。 「保宁觉得她好看吗?」 「好看。」胤祾很诚实地点了点小脑袋。 「那你觉得你皇阿玛会喜欢她吗?」 一听贵妃这话,那宫女羞红了脸,轻咬着下唇,急忙垂下了脸。 「唔……」胤祾噘着嘴,双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 「应该会喜欢吧,我也不知道,我下次帮你问问太子哥哥好了~」 佟佳氏无奈地看着他,笑话他说:「你呀,真是什么都爱找你太子哥哥,难不成以后长大要娶福晋了,也去你太子哥哥喜不喜欢?」 「什么是福晋?」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她。 「福晋就是妻子,就像——皇后就是皇上的妻子。」 「不娶不娶,万一她跟皇后一样,特别凶怎么办?」胤祾赶紧拼命摇头。 佟佳氏赶紧捂着他的小嘴。 「这可不能说,皇后毕竟是保宁你的长辈,不能对长辈不敬。」 胤祾听话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画着画着,他又把视线挪到那个宫女身上去了。 「你叫什么呀?」 佟佳氏笑着摇头,看样子,今后是不必替他担心娶不着福晋了,小小年纪,还知道主动跟人家搭讪。 正好,第二日康熙就带着太子来慈宁宫请安来了。 胤祾拉着太子跑去院子里玩儿,突然就想起要帮贵妃问一问的事了。 「太子哥哥,贵妃娘娘最近身边多了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宫女。」 胞弟他还这么小,就知道注意长得好看的宫女了,胤礽有些担心了,别这小傢伙还是个好色的性子,他身子不好,可不能沉溺于女色。 「不过是一副皮囊,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能有多好看。」 第51页 「不是、不是的!她的眼睛可好看了,跟别的人不一样,就像是——这个一样!」 胤祾在阳光下,高举着自己手里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 能够得到小傢伙如此之高的评价,太子还真有些好奇了。 「叫什么?」 「她叫——」 那宫女的名字不怎么好听,胤祾只记得她的姓氏了。 「她叫乌雅氏!」 太子眼睛一眯,他多半知道她是谁了。 「贵妃娘娘问我皇阿玛会不会喜欢她,我觉得应该会,但是我也不是很了解皇阿玛,所以就想问问你,皇阿玛到底会不会喜欢她?」 垂下眼,太子拾起地上散落的一颗琉璃珠子,也像胤祾一样举起它对着日光。 「会,会很喜欢她的。」 既定的命运啊,小四好像就是今年年末出生的。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这就是他的命运,他不想去阻止,也无力改变。 「太子哥哥,你在说什么呢?保宁听不懂。」 「没什么,想起前几日读过的一句话,哥哥陪你继续玩儿。」 虽然老四是最终的胜利者,但他的失败与老四没有干系,他不会去主动伤害老四他们母子。 不仅如此,还得让老四母子跟保宁走得亲近一些,万一将来他出了事,还有老四替他护保宁一世安然。 「保宁,你喜欢那个宫女吗?」游戏间隙,太子问。 「喜欢啊,除了宜嫔娘娘,她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了。」胤祾随口回答。 「既然喜欢,那便多跟她说说话吧。」 「嗯?好啊。」虽然不知道太子哥哥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跟他提起这件事,不过他会乖乖照办的。 太子揉了揉胞弟的脑袋,看着他的目光满是宠溺。 可这惬意温馨的画面却被一阵急促尖锐的唿喊声给破坏了。 「不好了!太皇太后,皇上,大事不好了!」 第26章 「何事啊?如此慌张。」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最不喜欢这样大吵大闹。 她旁边的康熙此时却若有所思,似乎心中已有所猜想。 「皇后、皇后娘娘崩了!」 「皇后?」太皇太后下意识看向康熙。 康熙收起自己的思绪,面露悲痛之色,目光中隐隐带泪,起身的时候,甚至还踉跄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怎会如此!太医不是跟朕说,皇后只是操劳过度,只需好生休养便无大碍的吗?」 太皇太后有些担心地劝说他:「人死不能復生,眼下皇帝更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切勿太过伤心。」 「皇后入宫多年,朕怎能不为她伤心。朕的皇阿玛与皇额涅都在朕年幼时,便弃朕而去。这些年,朕失去了足足九个孩子,仁孝皇后走的时候,也不过双十年华,如今朕才册立了继后不到一年,她便也……」 说到此处,康熙声音哽咽。 「皇祖母,朕是不是当真命格克亲?」 「不许胡说,你皇祖母我,不是还好端端地坐在你面前吗?还有太子,还有保宁,尤其是保宁这孩子,他才遭逢大难,却依然活蹦乱跳的,皇祖母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说到克亲,难道她便比玄烨好到哪里去吗?可人总要活下去。 「你要往前看,不必拿那些跟自己无关的事情,给自己平添压力,孩子们还年幼,整个大清还得靠你支撑下去。」 话虽如此,但康熙的情绪却并没有因为太皇太后的宽慰而得到提高。 接下来皇后的丧仪是头等大事,毕竟是一国之母,举国皆丧,文武百官、后妃命妇全都得到干清宫去为先皇后致丧。 不过太皇太后的轿撵抵达干清宫,要进去的时候,却被康熙亲自过去劝住了。 「皇祖母,您年事已高,又是朕与皇后的长辈,就不必进去了。」 「哀家总要进去为皇后哭一哭,以尽哀思才行。」 虽然她不喜钮祜禄氏,可既然人已经死了,该走的过场还是不能少的,否则叫皇后的母族心生怨,便不利于大清的稳定。 「您的身子本就不怎么好,这丧礼繁琐,还须得禁食,费时耗神,朕实在不愿看到您再为此病倒了。」 康熙说什么都不同意,况且比起钮祜禄氏死后的脸面,他更在意皇祖母的身体。 「唉!好吧,那哀家就在慈宁宫里为皇后念经祝祷。」 「恭送太皇太后。」 胤祾也跪在里头,瞧见皇阿玛把乌库玛嬷劝回去了,这才放心地把头扭回去。 「这下放心了?」太子捏了一下他的膝盖,「疼不疼?若是觉得不舒服,哥哥让他们给你换一个软和些的垫子。」 「我没事,太子哥哥不用担心我,不疼的。」 即便小傢伙这样说,太子到底还是不放心,毕竟他才得了天花那样可怕的重病,几日前才彻底痊癒。而且这丧仪可不是一两天的事,得持续差不多一个月之久。 太子是担心胞弟的身子扛不住,况且如今躺在那儿的那个才是谋害胞弟的幕后真兇,若因为她的丧仪,导致小傢伙再出什么事,也太不值当了。 所以他去求了太后。 太后是长辈,是唯一在丧仪上尚且不受诸多束缚之人,她开口主动要胤祾陪着,其他人便任何没有理由指摘。 第52页 而且后宫如今的掌事人是佟贵妃,她私下里也是命人多番照顾着胤祾的。 就在当天傍晚,内阁大臣索额图、明珠以及礼部尚书勒德洪被召到御前。 「有一事朕思虑良久,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三人都是人精,谁也没有开口打断,但彼此也都清楚,皇上虽然嘴上是说想听听他们的意见,但实际上,就是想让他们遵循圣意。 「如今各亲王、贝勒还有朝中诸多官员都在为了征讨贼寇,平定地方的纷乱,不分昼夜,在外辛苦地行军奔走。这个时候再让他们的妻子服丧,多少也有不吉利,朕也于心不忍。便想着就不必让她们穿孝服、摘耳环还有散发这些,你们觉着如何?」 三人中索额图资歷最深,另外二人自然都等着他先说话。 「启禀皇上,臣觉得陛下如此体恤在外征战的宗室与官员,照拂他们的妻子,他们心里定然十分感激陛下的隆恩,臣觉得此举甚好。」 「臣附议!」明珠与勒德洪也齐声附和。 「好,既然如此,那便由索额图和明珠你们二人负责拟旨。」 「臣遵旨!」二人异口同声。 「至于勒德洪,皇后的丧仪你定要好生操办。她为了朕和大清操劳过度以致骤然病逝,她是朕的良配,也是朕的良佐,朕心中惦记着她的好。你务必也要将朕对她的心意,展示在丧仪上,叫她知晓朕感谢她,也万分捨不得她。」 「还请皇上放心,臣必定不辜负皇上的期望,尽心尽力操持先皇后的丧仪。」 勒德洪本就姓爱新觉罗,是实打实的王公大臣、皇室宗亲,此事交给他办,康熙很放心。 自继后崩逝以来,接连五日,康熙都一早便去武英殿,守在她的梓宫前哀痛不已,在众人面前给继后做足了面子。 人人看了都羡慕皇上对继后的深情,纷纷开口劝慰皇上不要过于伤心。 就连胤祾都觉得皇阿玛他真的好难过,小小的内心满是对皇阿玛的担忧。 「太子哥哥,你晚上回去睡觉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安慰皇阿玛,让他别再继续伤心了,他都瘦了好多了。」 皇阿玛现在的脸瘦得有些凹陷下去了,不如以前那么顺眼,虽然胤祾觉得皇阿玛本来就不怎么好看。 可经歷过前世的太子,却看透了皇阿玛此举背后的意图,他是在作秀,做出这副情深似海的模样,都是为了给那些王公大臣们看的,目的是巩固自己的皇位。 皇阿玛并不爱继后,他日日跟皇阿玛朝夕相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点,甚至皇阿玛还有些防备、甚至是厌恶她,连她送过来的汤羹,也几乎全都吩咐悄悄倒掉。 对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在她的丧礼上却硬是扮演着一个情深的夫君,皇阿玛可真是能忍。大约在皇阿玛他心里,什么都是可以拿来利用的。如此做派,越是深想,越是令胤礽后背发寒。 这叫人根本不敢信他,谁知道他对你好的时候,是真情流露还是在故意伪装呢。 「太子哥哥?你在想什么呢?怎么都不理保宁了!」 太子回神时,正好瞧见小傢伙不高兴地噘着嘴看他,他伸手揉了揉胞弟的脑袋。 「只是在想该怎么安慰皇阿玛,不是故意不理保宁的。」 可安慰人这项业务,胤祾自己也不怎么熟练,所以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只能辛苦太子哥哥自己再多想想了。 大阿哥这时候正闲得无聊,便故意搭腔:「保宁你可别轻易相信他,他这是在骗你呢,他只要随便说几句安慰人的话,皇阿玛肯定就不难过了,他刚才就是故意不理你的!」 「才不是的呢!太子哥哥不会故意不理我的~」胤祾自信地替哥哥反驳。 「你这个小傻子,竟然这么好骗,哪天太子把你给卖了,我看你都得主动替他数钱。而且他不理你,你干嘛不找你大哥我啊?」 「你喊我小傻子!我不理你了,从现在开始,我也不喊你大哥!哼!」胤祾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当面骂过呢。 「诶!别介啊,我那不是在骂你,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生我的气啊,我明天给你带好吃的还不行吗?」 大阿哥胤禔急了,自从上次冬至宴上,保宁主动站出来帮他说话,他就决定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弟弟,今后一辈子都要对他好。 胤祾眼珠子一转,机灵地问他:「你先说说是什么好吃的?然后我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太子看着明显占据上风的胞弟,并没有制止他跟老大继续交流下去,保宁比他聪明多了,胤禔的蠢笨想必影响不了保宁。 「上次那糖怎么样?我明天再给你带一荷包。」 「不行~」胤祾比出两根手指,「我要两份!」 他自己一份,太子哥哥一份,上次的糖太子哥哥没有吐掉,应该也挺喜欢吃的。 那糖是他让人偷偷跑到府外的糕点铺子买的,得自己掏钱,胤禔虽然肉痛,但为了保宁,他还是愿意忍受的。 「……行行行!两份就两份!那你先叫我一声大哥,代表你已经原谅我了。」 「那不行!你都没有把糖给我,万一你耍赖了怎么办?」年纪虽小,但胤祾可不是那种会被人随便一句话就骗到的小孩。 「我才不会耍赖!」胤禔又羞又急,他特别不想保宁误会他是个那样品行不端的小人。 第53页 最后只能妥协道:「那行吧,那你明天再叫我大哥也可以。」 这一幕看得太子都忍不住想摇头,胤禔都六岁了,心智还不如保宁一个三岁的小孩,实在是太蠢了,他上辈子是谁给他的自信,去参与夺嫡的? 幸好如今是阳春三月,并不炎热,否则怕是要更难熬了。一个月后,康熙给继后赐谥号孝昭,梓宫也送去了巩华城安置,至此总算是不必再去守灵致哀了。 不过,就在康熙从巩华城回宫之后,太子却发现了一个秘密。 回宫后,按照常理,皇阿玛会去御书房批摺子,召见内阁大臣一同议政,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皇阿玛确实秘密召见了一个人,但此人却并非朝中官员,而是太医院院判——袁寄怀。 正因是秘密召见,其他人都退至干清宫殿外,所以太子去找皇阿玛的时候,正巧在门口听完了二人全程的对话。 「袁院判今年也快六十了吧?朕记得前年你还为了家中孙儿的周岁礼特意向朕告过几日假。」 本是最平常不过的寒暄,可偏偏那袁寄怀却颤抖着双腿,直接跪下了。 「奴才自知已活不长久,只是还请皇上饶恕奴才家中亲眷,奴才定会誓死守住孝昭皇后的真正死因。」 听到这里,门外偷听的太子瞳孔放大,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任何的动静,即便他是太子,这个秘密也是他不该知晓的。 「你是个聪明人,先帝在位时,你便已经入宫侍奉,朕又怎么会真的对你赶尽杀绝,袁院判多虑了。况且孝昭皇后不是操劳过度,阴气侵体才骤然病逝的么?」 坐在龙椅上的帝王,背对着窗外的阳光,整个人隐匿在阴影里,如同鬼煞,令人畏惧胆寒。 「皇上、皇上说得极是!孝昭皇后的真正死因正是这个,请皇上放心,直到奴才被埋入黄土,也不会有人从奴才的口中听见第二个答案!」 那老太医的额头还有后背上,全都被冷汗浸湿,伴君如伴虎,他小心翼翼了二十多年,谁知还是在最后被皇室辛密所累。 「孝昭皇后生前所服的方子,你都留着?」 「启禀皇上,奴才每次都是特意准备两份药方,一份留在太医院存放,真正的那份奴才今日已经带来了,请皇上处置!」 他从暗袖里掏出几张摺叠过的纸,膝行至御前,双手高举过头顶,将东西放在御案上之后,又立马退了回去。 康熙并没有立刻查看那几张方子,而是定定地盯着下方的老太医看,眼神深沉,几经变换,最终带上了笑意。 「行了,瞧你吓得,朕今日找你来,是觉得你为皇室尽心竭力,劳苦功高。如今年岁也大了,不如就此归乡养老,含饴弄孙去吧。」 此时射入殿内的阳光改变了些许角度,龙椅上的帝王半边面孔被照亮,袁院判抬头看着他,发现皇上确实只是像平日里那般与他正常说笑,似乎刚才真的只是他误会了而已。 「奴才叩谢皇上隆恩!」 「你下去吧。」 那袁院判,哦不——如今他不是院判了,他只是袁寄怀。 袁寄怀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谨慎小心地从御书房里退了出去。 太子闪身一避,侧身躲在一樽摆放在御书房门口用作装饰的大花瓶后,那花瓶比他整个人都高,将他挡得严严实实。那老太医经过时,竟丝毫没有察觉到那后边藏了一个太子。 那老太医前脚才出去,梁九功就快步走进来了。 「皇上,您就这么放他走了?」 康熙抬了一下下巴,眼神淡漠,说道:「把这些方子都烧了,你要亲自看着它们烧尽,别叫旁人瞧见。至于袁寄怀,毕竟侍奉过皇家多年,等他离开京城的时候,突然染上了急症,他那一家子亲眷就不要动了。」 「奴才明白。」梁九功拿起桌上那一沓纸,转身退了出去。 花瓶后的太子,这才悄悄返回自己的书房,他默默在心里分析:孝昭皇后之死恐怕并不简单,真的会是——皇阿玛做的吗? 那可是他的枕边人。 皇阿玛是为了保宁?还是为了背后更深的原因?太子感到有些窒息。 二十出头的皇阿玛心机竟已如此深沉,几十年后的皇阿玛只会更让人难以招架,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难怪自己跟另外的八个人最后都被皇阿玛玩弄在股掌之中,这如何斗得过? 此事之后,接连几日,太子都神思倦怠,频频走神,他的乳母孙嬷嬷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还以为是孝昭皇后的灵侵扰了太子。 特意悄悄去宝华殿向大师请了一枚驱邪的平安符,路上恰好遇到了之前在坤宁宫当差的一位老熟人。 「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左顾右盼,将她拉到无人的角落。 「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 「我的嘴你还信不过?」孙嬷嬷没好气地说。 「不是不相信你,就是这事儿吧,不能随意声张,孝昭皇后生前,有个极为信重的嬷嬷,前几日,孝昭皇后的梓宫离宫,她突然半夜里暴毙了!」 孙嬷嬷从衣襟处扯下帕子,捂着自己的嘴巴鼻子,颇为忌讳这样的事。 「她死得蹊跷,大家私下都在传,是孝昭皇后半夜里回来把她给带走了,要她到底下去继续伺候,我这心里毛毛的,总是觉得发慌,就过来拜一拜,求个心安。」 第54页 「原来是这样,那你确实是应该好好地拜一拜,宫里还有事,我得赶紧回去伺候太子殿下了。」 孙嬷嬷回到干清宫后,也开始魂不守舍的,太子便问她怎么了。 「奴婢无事,只是今日在宝华殿,听说从前孝昭皇后信重的一个嬷嬷没了,一时有些恍惚。」 她看着太子,又想起自己也是他的嬷嬷,便补了一句:「若今后奴婢有幸能够在地底下继续侍奉太子,也是心甘情愿的!」 「嬷嬷待孤尽心尽力,孤心里知道,那嬷嬷是怎么死的?」 孙嬷嬷没想到太子竟然丝毫不害怕,还主动细问。 「半夜里突然走的,据说这个嬷嬷懂得一些医术,平日里无病无痛,当晚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一早才被发现。」 「懂得医术——」太子沉吟,若有所思。 「怎么了太子殿下?可是有何不妥?」 「没什么。」太子朝她笑了笑,面色恢復如常。 晚上就寝之前,太子看着身旁的皇阿玛出神。 康熙一把将他拢入怀中,笑着问他:「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太子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今日孙嬷嬷去了一趟宝华殿,替儿臣求了个平安符回来。」 「平安符?保成最近哪里不舒服么?」康熙蹙眉追问。 「儿臣最近总觉得提不起精神,总是迷迷煳煳会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胤礽盯着皇阿玛的脸,连他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也没有放过。 康熙面露凝重,紧张地看着他又问:「什么奇怪的东西?是男是女?保成看清楚没有?」 不对!皇阿玛他的提问很不对劲!为何听见他说起奇怪的东西,下意识就问男女。 「儿臣并未看清,只是一团很模煳的影子,兴许是儿臣看错了。」胤礽不敢再继续试探下去,他怕皇阿玛会察觉到他在说谎。 「保成别怕,朕不会让那些污秽的东西沾染到你身上,就算她们要报復,也该来找朕,不该找你,朕明日再让萨满大师过来一趟。」 太子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震惊之色,皇阿玛方才的话里,泄露了一个秘密,他们还是她们?她们为什么要报復皇阿玛?是皇阿玛做了什么对不住她们的事情吗? 太子就在康熙怀里躺着,他的身子变得僵硬的那一瞬间,康熙感知得一清二楚,如此一来,他更担心太子了。 「不怕不怕,朕在这儿呢,谁也伤害不了保成。」 尽力安抚着怀里的太子,直到他整个人重新放松,慢慢在自己的怀里睡着,康熙才松了一口气。 他眼中露出一丝狠戾。 最好不是钮祜禄氏在作祟,否则即便她即便化成了鬼,他也会想方设法令她魂飞魄散! 但很快,又发生了一起重大事件,令康熙无暇顾及其他,吴三桂在衡阳称帝了。 不但如此,他还纠集大军,于永兴击败了都统宜里布、护军统领哈克三,夺取了清军的营地。 前锋统领硕岱、副都统托岱、宜思孝所率领的援军也被他所击败,领地接连失陷,清军被迫一路退回到广东。 消息一传回京城,康熙震怒。 接着便是召集大臣商议应对的良策。 虽然同住在干清宫,但太子却见不到他的面,天色刚蒙蒙亮,他还未醒,康熙已经起身去御书房了,等到晚上,他都已经扛不住睡着了,康熙才回到寝殿中。 第27章 战况堪忧,康熙每日只睡两个时辰,时时刻刻关注着前线,传回的战报无论什么时辰,他都会第一时间起身查看。 可光是朝廷积极也没有多大用处,除了兵力,打战关键的就在于财力和物资。偏偏这个时候朝廷最缺的就是银子和粮食。 太子私下认真琢磨过:如今朝廷的主要财政来源于田赋、盐课、关税和杂赋这四项。 可因为连年战乱,不少地方根本就不在大清的控制之下,即便如今属于大清,但当地的百姓流离失所,青壮人丁又都被征去打仗去了,许多地方的田赋根本收不上来。 至于盐课,越是动乱之际,贪官污吏就越多,层层搜刮下去,送入国库的时候能剩下四五成,已经算是好的了。 还有关税,他做了近四十年的太子,即便最终被废,但也曾多次代为监国,对歷年关税的实际数目也算了如指掌。 别看大清总共有将近五十个关口,但真正收缴大头的,也就是设立在江苏的浒墅关、淮安关、扬州关,安徽的凤阳关、芜湖关,还有广东以及福建的海关,如今海上的寇贼肆虐,海关还未正式设立,但就算其他几个吧,也远不及康熙二十年之后的一半。 至于最后一项杂赋,那就更不用说了,杂赋分多类,茶课、旷课、渔课、田房契税、牙税、当税以及田租等,如今这世道,谁还会去使劲把钱花在这些上头,宁愿少些享受,都把钱拿在手里,万一要跑,也方便些不是? 所以目前来看,皇阿玛根本无法筹集出银钱来。 别说什么要富人捐钱这些,朝廷早就把这一步想到了,县官及以下品级,都是可以通过捐官获得的,能从这个渠道获取的银钱,这些年也基本差不多了。 既不能从银钱方面着手,那就只有靠人心,靠上位者去鼓舞士气,也就是为底下人画饼充飢。 第55页 不出太子所料,今年连万寿节都没有大,两日后,康熙便离开了京城,去往近京及周围地区巡视,不仅如此,还为战亡殉国的官员安排祭葬、立碑并赐下谥号,荫蔽他们的子孙。 若换作是太子他自己,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用的办法了,皇阿玛他能够开创盛世,自有他的过人之处,前世的自己看的还不够透彻,学的还不够多,想的也不够深入。 虽嘴上说着这辈子不争不抢,但太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下意识弥补己身不足,试图变得更好。 虽然康熙不在宫里,但身为太子,也是要去给长辈们问安的,他也有两日没见保宁了,结束了当日的课程,胤礽召了轿撵,前往慈宁宫。 为着给孝昭皇后守丧,本来要送给太子的画像,上个月也一直不得空重画一副,胤祾也是这几日才开始重新跟着佟贵妃学。 不过她最近确实事忙,所以每隔一日才能来教他一个时辰。 其余时间,都是安排他照着她留下的原画自己描,胤祾为了早日完成画作,特别认真,小手握着毛笔,一笔一画,连有人站到他背后了,也全然未曾察觉。 这个时节已经有蚊子了,小孩子的皮肤细嫩,露在外头的地方一叮一个包,痒跟打喷嚏一样,是最难忍住的,他便伸手去挠,尤其是脸上。 「诶!」 太子都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傢伙拿着笔戳到了他的小脸上,一会儿的工夫,白白嫩嫩的小糰子就成了邋遢的小花猫了。 「太子哥哥!」胤祾一听见他的声音,就立马转过头,欢天喜地地唤他。 太子扑哧一声,没忍住笑了。 「瞧瞧,这是打哪儿来的小花猫?这脸上的花纹还怪特别的。」 「什么小猫?哪有小猫?」 压根不知道太子哥哥是在内涵他,胤祾低下头,左边瞧瞧,右边看看,几番张望,却一无所获。 「根本就没有小猫嘛~」他噘着小嘴感觉自己被欺骗了。 太子伸手捏住胞弟的小脸,嗯,还是比以前瘦了些,保宁喜欢干清宫的膳食,回头他便让宫人每日从他的份例里匀出一半,送到慈宁宫来。 「我现下手里抓住的这只不就是。」他打趣道。 「太子哥哥是在说,保宁是小猫?」 他不觉得自己哪里像猫猫了,可太子哥哥说他像诶!那他必须努力更像一些才行。于是抬头望着太子,试着学了一句猫叫。 「喵~」 太子被他此举彻底击中了内心,深吸一口气,感慨道:「保宁怎能如此可爱,我都想把你放进荷包里带走了。」 听见太子哥哥这个离谱的想法,胤祾为难地皱着眉头,他打量了一下自己,心想:那得做多大的一个荷包才能装下他呀—— 「太子哥哥,没有那么大的荷包的。」胤祾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认清现实。 「但是太子哥哥你要是实在想把保宁装起来带走的话,可以用——那个!」他指着两个正在运送东西的两个太监手里提着的东西说。 「麻袋?保宁是想要我把你装进麻袋里带走吗?」 太子哭笑不得,这小傢伙到底对他有多大的误会,他又不是宫外贩卖小孩儿的人贩子。 别提太子了,周围伺候的嬷嬷们还有宫女太监谁听完之后不笑啊。 「明明就是太子哥哥自己说的,你们怎么都笑话我,我不高兴了——!」胤祾两只小胳膊抱住自己,摆出我生气了,需要立马哄一哄的架势。 「好好好,是哥哥说的,没人笑话你。大家笑,是因为觉得保宁天真可爱,惹人喜欢呢。」太子忙靠过去抱着他安抚顺毛。 「是这样的吗?那好吧,那我不生气了~」胤祾重新露出笑脸,环住太子哥哥蹭蹭。 「保宁这是在练字还是画画?」太子看着书桌上辨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凌乱线条,问了一句。 「画画呀,但是现在还不能给你看!」他半个小身子都趴在桌上,极力试图挡住所有的痕迹。 「为何不能让我看?难不成保宁已经开始对哥哥有秘密了?」 虽然是开玩笑,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太子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舒服的。他其实跟康熙一样,对自己亲近的人也好,喜爱的物件也好,都有一定的控制欲和占有欲。 「没有秘密,等我画好了,太子哥哥就知道了!」胤祾怕他误会,忙急着解释。 太子一听,立马就猜到,这是小傢伙打算送给他的。 「好,那我就等着收保宁的画。」 「奴才小豆子给太子请安,给二阿哥请安!」 一个面熟的小太监突然跑到跟前来了,太子还以为是太皇太后那边传唤。 「可是太皇太后那边有事?」 「不不不,奴才不是找太子您的,是有个侍卫递了一封信到咱们宫门口,说是交给二阿哥的,奴才不敢耽误,就赶紧给二阿哥送过来了。」 上次天花就是下在画上,太子心生防备。 「侍卫?他可说了自己是谁?」 「太子哥哥,我知道他是谁,他叫隆科多,是贵妃娘娘的亲弟弟。」胤祾主动回答。 「对对对!那位侍卫大人确实是叫隆科多!」那小太监连连点头。 「隆科多?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隆科多将来可是老四的人,老四还亲热地喊人家舅舅,可老四如今还在娘胎里,他怎么这个时候故意跟保宁亲近? 第56页 胤祾不想把自己要送太子哥哥画的事暴露,于是便隐瞒了一部分细节。 「他之前帮过我,然后他说他很多年没见过他姐姐了,我就答应帮他递一封家书给贵妃娘娘。」 小傢伙年纪不大,还知道要感恩了,太子倒也没有制止他的意思,只是还是不得不防着些。 「还是让人先检查一下。」 他使了一个眼色,一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太监走上前来,此人是康熙特意派到他身边为他查验毒物的,这些年总有人明里暗里想要谋害储君,此人替他挡去了不少危险。 那太监一番查验之后,轻轻摇了一下头,又把信重新放回到桌子上。 「将这信拿个匣子封起来,到时候再直接交给她,保宁,你就不要去触碰了。」 「嗯,我都听太子哥哥的。」 所幸保宁一直很听他的话,太子放心不少。 这个时候,苏麻喇姑突然走过来。 「太皇太后让奴婢来告诉太子一句,今日太皇太后要给皇上送封信过去,若是太子和二阿哥思念皇上,不妨此时随便写个什么,或者画个什么,一道给送过去。」 太子垂下眼帘,其实他是可以传信给皇阿玛的,只是——罢了,既然太皇太后过来问了,那便送几个字过去吧,兴许保宁他心里惦记着皇阿玛呢。 「保宁,你想对皇阿玛说些什么?哥哥替你写。」 「我……我」其实他没什么想对皇阿玛说的,皇阿玛他又不是不回来了,有什么不能等他回来了再说呢。 不过他好想看太子哥哥写的字。 「我想跟皇阿玛说,听宫人提起,断虹桥后边的槐树林里,槐花都开满了,做槐花饼可好吃了,我很想尝一尝。」 说到这里,他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一副馋得不行的样子。 旁边胤祾的乳母钱嬷嬷急了,这跟皇上怎么能说这个呢。 「二阿哥!要不您再想想别的?比如说您想皇上了,希望皇上尽早回宫之类的。」 「啊?可我更想吃槐花饼嘛~」 胤祾不想说谎,他确实只是想吃槐花饼,可也得皇阿玛回来以后亲自同意,才会有宫人敢去替他採摘槐花呢。 「不妨事的,保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太子宠溺地笑看着他,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算是安慰。 既然太子都说话了,钱嬷嬷也不敢再开口干预。 苏麻喇姑倒是一句话都没说。 太子就着胤祾手里的那支毛笔,将小傢伙方才说的内容写下,又在末尾,勉强加了两句自己的话。 胤祾觉得太子哥哥的字特别好看,便凑过去想要好好欣赏欣赏,但他忘了自己两只小手都沾到了墨汁,一按上去,便在信纸上留下了两个乌黑的小手印。 他吓得赶紧抬起自己的两只小爪子,小嘴张得大大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子哥哥对不起,保宁不是故意弄脏你写的信的!」 小傢伙一着急,便眼泪汪汪地,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就顺着下睫毛滚下去了。 「保宁不哭,这没什么的,没有弄脏,这不是正好,让皇阿玛看见你的掌印,就像看见了你本人一样。你看,哥哥也印一个手印上去。」 说罢,太子便将大拇指伸入那砚台中的墨汁蘸了蘸,印在胤祾两只小手印的中间,看起来,就像是一双手捧着一颗珠子。 胤祾见状这才缓缓平息了内心的焦虑,随手抹了一下流到嘴边的泪。 太子摇着头笑看着嘴边黑了一圈,脸上也划了好几道墨痕的胞弟,主动牵着他乌黑的小手。 「走,哥哥带你去洗一洗,这下真的成了一只口衔墨蝶的小狸奴了。」 「苏麻喇姑,有劳你把这信拿过去了。」 「太子殿下放心。」苏麻喇姑从桌上小心拿起那薄薄的一页信纸,往正殿去了。 回去之后,还跟太皇太后描述了自己看到的一切,把太皇太后逗得开怀大笑。 在信使的快马加鞭下,信在第二日便送到了御前。 康熙还以为只有太皇太后的回信,谁知打开之后,竟在最后发现了「惊喜」。 「朕猜这两个黑手印定不会是保成留下的。」 梁九功就在他身后,一眼便瞥见了,笑着附和道:「太子殿下素来爱干净,自然是不会将墨汁沾到两只手上的。」 「等等,朕瞧着这掌印之间还有一枚指印,梁九功,你觉得这是他们两兄弟哪个留下?」 「奴才以为约莫都是二阿哥留下的吧。」梁九功笑着回答。 「不不不,照朕看,这指印跟其他两个掌印的拇指指纹都略有不同,这是太子的。」 「太子殿下的?」梁九功惊讶地又仔细瞧了一眼,「还真是不一样,皇上慧眼如炬,奴才这老眼昏花的,哪里比得过您呢。」 康熙得意一笑,视线继续往下,开始看上面的所写的字。 「这字肯定是保成写的,朕虽不在他身边,但他却依旧勤勉,不错!」 只是他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就成了无奈了。 「保宁这个臭小子,光惦记着吃的了,还非要尝尝断虹桥北面那片槐树上开的槐花,朕是饿着他了!」 梁九功笑而不语,别看皇上虽然嘴里数落着,但实际上内心里高兴着呢。 「御膳房什么好吃的点心做不得,他就想吃些古怪东西,什么槐花饼,就为了个这个,非要催着朕回宫,找人给他去摘那树上的什么槐花去。你看看,都是馋嘴惹的,偏太子就爱惯着他,他说什么,太子就帮着他弟弟写什么给朕。」 第57页 康熙一个人不停地吐槽,说着说着脸上就带上笑了。 「自己也不多说几句,光是说了两句甚是担忧朕的身体,不知道朕吃的好不好,睡的香不香,你说说,这些芝麻大的小事,朕用得着太子他操心吗?」 这故意秀儿子的心思都快写到脸上了,梁九功看的牙口发酸。 「太子自然是关心皇上你的,所以才会记得在这些吃住上留心,旁人哪里想得到这个不是。太子跟二阿哥都是极其孝顺您的,这是想念皇上想念得紧,变着法儿地要您赶紧回宫去呢。」 「出来也不少日子了,确实是该回去,梁九功,明日巡视完,便启程归京。」 康熙是一刻都不想再耽误,归心似箭吶!家里保成和保宁都等着他赶紧回去。 至于宫里的兄弟俩,实际一个在琢磨如今的时局,一个一心扑在画画上,那封信寄出去之后,谁也没把它放在心上。 第28章 御驾回到宫中的当日,已经是下午,康熙便直接回了干清宫, 直到晚膳时分,太子才得以见到他的面。 「保成,快来朕这儿。」康熙放下用来净手的帕子,朝太子招唿。 太子走过去,行了一礼:「儿臣给皇阿玛请安,许久未见皇阿玛,不知皇阿玛身体可还安泰?」 这番言行举止若是换作大人,自是温文尔雅,君子端方,可太子如今才多大,只会叫人觉得他憨态可掬,可爱至极。 更别提许久没看见保成,甚至想念他的康熙。 他面带笑容,大步跨过去,托着太子的腋下,一把将他抱起。 「皇阿玛!」这突然的举动,又让太子额角的青筋开始剧烈跳动。 「朕这就向保成证明。」 说罢,不顾怀中太子素来的抗议,将他高高抛起。 太子紧闭双眼,咬紧了牙关,心中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皇阿玛为何不去远些的地界,这样必定容易水土不服,回来的时候刚好身体虚弱,今日他也就不至于忍受这一遭。 康熙自己过足了瘾,这才抱着太子走到桌旁,将他放在椅子上,自己才重新坐了回去。 「如何?现在可能够确认朕身体无恙了?」 那可太能了,太子缓了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说:「皇阿玛龙马精神,但实在不必特意证明,儿臣能够看得见。」 真的不必再亲身感受您到底有多健壮了! 本来还想问太子是否日夜思念自己,但瞧自己已经把太子惹毛了,顿时只能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 「保宁在信里跟朕说要吃那劳什子槐花,朕明日一早便让他们上树去摘,今儿就先不过去瞧他了,用膳吧。」 可惜那槐花饼,到底是没能吃上,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康熙实在是太忙了,忙到连去给太皇太后请安都不得空,等到他终于抽出空的时候,那树上的槐花早已落尽。 太子知晓他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但去慈宁宫的路上,还是不免担心胞弟会觉得失望。 「保成,朕自会向你弟弟解释,不必太过忧心。」康熙瞧他嘴角一直紧紧地抿着,以为太子这是在替保宁生他的气呢。 太子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在想该用什么补偿小傢伙。 如此一来,本来康熙还不觉得这件事多严重,但看见太子如此重视,心想:看来这件事对孩子们而言,是很在意的。 陪着太皇太后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瞧见保宁从外边跑回来。 「咦?太子哥哥,你什么来的?怎么都没人去告诉我!」 他都好几日没看见太子哥哥了,这样一来,跟哥哥本就不多的相处时间更少了。 至于旁边体格足足是太子几倍大的康熙,则完全被忽视了。 康熙只得咳嗽了一声,想要这小傢伙给他点面子。 「皇阿玛你也在啊。」胤祾像是才发现有他这么个人一样惊讶。 被小傢伙这下气得脑门抽抽,无奈康熙自己理亏,不敢训他。 「朕一直在!」什么叫他也在,这臭小子,就知道气他。 他们父子三人相处的时候,比那戏台子上演的戏还要精彩,太皇太后也不插话,就这么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们仨看。 「哦,皇阿玛,你不是答应我,要给我做槐花饼的吗?我的饼呢?」胤祾打量了一遍他的全身,又扫过了御前其他人,发现都没有。 「啊!我知道了!皇阿玛你一定是把它们藏在你的荷包里了!对不对?」 他的眼睛生得很秀气,是标准的杏眼,又圆又大,随着覆盖在上面那一层长长的睫毛的眨动,忽闪忽闪的。 当这样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带着满满的期待,看向其他人,哪怕是神仙也抵挡不住。 康熙一下就心软了,还开始愧疚。 「朕今日确实没有给你带,那槐花都已经凋谢,今年怕是吃不成了。」 胤祾小大人似地嘆了一口气,摇晃着自己的小脑袋说:「我就知道皇阿玛会忘记的。」 「保宁,朕既然答应了,便不会轻易食言,今年没能让你吃上,不若等到明年这个时节,朕再叫他们给你做那槐花饼给你尝尝,可好啊?」 「那好吧,谁让你是我的皇阿玛呢。」 小傢伙一脸的我能拿你怎么办,看得太皇太后忍俊不禁。 「那朕还得谢过保宁大人有大量了。」康熙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 第58页 可小小的胤祾哪里听得懂,他很认真地纠正道:「皇阿玛,我不是大人,我是小人!」 看着玄烨被保宁折腾得面容扭曲,无言以辩,太皇太后彻底破功,笑得前俯后仰。 「皇祖母您瞧瞧,朕是说不过这小傢伙了,您可得帮一帮朕。」 康熙一直与保宁插科打诨,未尝不是见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爱看,古有彩衣娱亲,今日他也不过是类此逗长辈一乐。 「我可不帮你,保宁日日都陪在我身边,不知叫我开心多少回,我要帮,也是帮着他,至于皇帝你么,我都多久没见着你了,生分了,早就已经跟你生分了!」 这下康熙只能苦笑了。 「保成,你说说,你是帮朕还是帮你弟弟?」 康熙突然涌起的胜负欲,让他特别不服气,而且他自认为,保成肯定是会站在他这一边的,比起保宁,他这个皇阿玛才是跟保成日日相处的人。 本来作壁上观的太子,没想到这火竟然会这么快就蔓延到自己身上,他想得就多了,本来他肯定是选择保宁的,但皇阿玛好面子,若是他公然如此,万一皇阿玛把这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将来又翻出来定罪,岂不是会牵连到胞弟。 「儿臣自然是帮皇阿玛了。只不过,皇阿玛英明神武,哪里是保宁能够抗衡的,依照儿臣看,不过是刻意让着他,皇阿玛疼爱保宁之心才是最珍贵的。」 「瞧瞧,太子不愧是太子,这番话说得就是识大体。」太皇太后笑着说。 康熙也很高兴,被保成夸了,连着夸了他好几个点,果然他才是保成最亲近的人。 唯一不太高兴的人就是胤祾了。 他噘着小嘴,委屈巴巴地盯着哥哥。 赌气道:「我今天本来还想要送太子哥哥礼物的,但是保宁伤心了,不想送了!」 「嗯?还准备了礼物?那朕的呢?」康熙随口一问。 「不给太子哥哥了,皇阿玛你等等我,我这就去房间里拿。」 小傢伙一熘烟就跑没了影。 「没想到保宁这腿看着挺短的,跑起来倒是不慢。」康熙打去了一句。 「你可别叫他听见了,不然定是要生你的气的,到时候那礼物也不给你了。上次的那份因为得病,被拿去烧了,怕上边沾了病气,这一份我看他又准备了一个多月呢。」 听太皇太后这样一解释,康熙这心里倒是真的有些动容,没想到保宁这孩子,竟如此敬爱他这个皇阿玛。 胤祾抱着画卷又跑了回来,他直接递到康熙的面前。 「喏!送给你了皇阿玛。」 太子在一旁抿唇,那本是胞弟要给他的画,但他却并没有吭声。 康熙接过,带着好奇之心打开了。 「嗯?这是画的保宁你自己啊,朕怎么瞧着,像是贵妃的手笔?」 「是贵妃娘娘教我的,这个里面画的是我,就让这个我时时刻刻陪伴着皇阿玛吧。」 说这话的时候,胤祾是故意看着他的太子哥哥一个字一个字说的。 太子无奈地笑了一下,这小傢伙倒是记仇。 不过康熙收到画却很高兴,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孩子们亲手做的礼物,他十分珍视,叫梁九功拿好,到时候他要挂到寝殿里。 过了小半个月,西洋国主派遣使臣进贡了一稀罕的祥瑞之兽——狻猊。 这可是传说中的神兽,它的雕像常用来镇宅辟邪,就摆放在家宅的大门两边,宫中各处亦有不少它的身影。 康熙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太子。 「保成,西洋进贡了一对狻猊,你可想要啊?」 太子还想了一下,狻猊不就是狮子么?这狮子又不像马,可以用来骑,他并不是十分热衷,况且狻猊具有神兽之名,他不想到时候因为这个惹得朝中非议,便摇了摇头。 「那朕便赐给保宁吧,朕上回看他手里拿着一本册子,上边全是各种兽类,想来他是喜欢的。」 太子欲言又止,保宁只是对能做成的那一类感兴趣,这狮子又不能吃,他多半不怎么会喜欢的,可皇阿玛难得主动赏赐保宁,最终太子便没有开口阻止。 恰好,惠嫔前些日子特意向康熙开口,提及大阿哥胤禔已经六岁多了,康熙也觉得是时候把大阿哥接回宫里,给他请师傅为他开蒙,让他开始正式读书。 被安排住在东三所的大阿哥,听到了狮子被赐给了胤祾这个消息,恨不得立刻就去找胤祾,让他带自己去瞧瞧那狮子到底有多兇勐,他对勐兽最热衷了。 于是他就让身边的小太监去慈宁宫传口信,至于为什么不写书信,那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现在还不会。 「等等,你去了别光说狮子的事儿,让二阿哥给我带些吃食过来,这送过来的膳食也太难吃了。」 那头胤祾一得到消息,便让钱嬷嬷拿了个食盒,然后专挑饭点的时候,跑到太皇太后那边去。 「乌库玛嬷,保宁陪你一起吃吧!」 「你这个小傢伙,又是闻见香味跑过来的是不是?就你的鼻子最灵,坐下吧。」 太皇太后本就宠他,自然是不会赶他走。 可谁知今日,这小傢伙不光在她这儿吃,还想从她这儿拿。 「乌库玛嬷,你这里有这么多好吃的,肯定吃不完的,吃不完就容易坏掉,那也太可惜了,不如——」 第59页 「不如让你带走是不是?」太皇太后笑着替他说了。 「嘻嘻嘻~」胤祾对着她傻笑。 「你那小肚子才多大,说吧,想给谁带?」 太皇太后先想到的自然是太子,毕竟保宁多黏他哥哥,这谁不知道。 「是给大哥带的。」 「大阿哥?哦,也是,他如今是住在东三所了吧。」 「嗯,大哥说教他的师傅特别严厉,总是骂他,他还说给他送的饭菜都不好吃,我觉得他实在是太可怜了,就想给他带点乌库玛嬷这儿的好吃的,过去瞧瞧他。」 「嗯,挺好的,那你就去吧,坐着轿撵去,别累着自个儿。」 小傢伙们互相友爱,将来也能少些争斗,太子的性子比较傲,是断不可能主动去亲近他的兄弟们的,倒是保宁,性子柔软,能够替他哥哥周全,将来也能尽量减少太子与其他阿哥之间的摩擦。 最后胤祾带着满满一食盒的东西出发去了大阿哥上课的上书房,上书房就在干清宫的东南角,可还真别说,确实是远,这要是靠两条腿,胤祾他走到明天也到不了。 「到了吗?」这句话胤祾已经问了十几遍了。 「到了到了,就在前面了。」钱嬷嬷擦着额头上的汗回道。 胤祾是偷摸着来瞧大阿哥的,所以并没有去正殿请安,他打算把东西给了大阿哥之后,才去看看他的太子哥哥。 到了地方,胤祾下了轿撵,走到廊下,想要从窗户外边往里边瞧一瞧,看看大哥在哪儿,好叫他出来一下。 可奈何自己身高不够,只好扒着门框,把小脑袋往里一伸,开始张望。 想找的人倒是瞧见了,但大哥却是背对着他坐的,完全瞧不见他,胤祾眼珠子一转,机灵的小脑瓜就有了主意。 他让钱嬷嬷把食盒揭开,然后开始用手朝着里边扇风,香味很快就飘了进去,大阿哥立刻朝香味飘过来的方向扭头。 不过看过来的却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坐在上面的他的老师——陈廷敬。 陈廷敬是康熙十四年入的内阁,如今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前些日子,跟侍读学士叶方蔼一同入南书房当值,他以前还是康熙的老师,所以康熙知道他学识渊博,善于教学,便把大阿哥开蒙的事全权交给了他负责。 「这是二阿哥吧?」 胤祾抬头看向走到自己面前来的老大人,好奇地问他:「你认识我?」 「那老臣倒也说不上认识二阿哥,这是老臣猜的。」 「那你猜对了,你可真聪明。」胤祾见到谁总是不吝夸赞。 陈廷敬被这位小阿哥给逗乐了,他捋了一把自己的长须,又问:「二阿哥今日是来读书的?」 小傢伙摇了摇头:「我还不想来呢,等我长大些再说吧。」 这话说得倒是诚实,陈廷敬问:「那敢问二阿哥今日是为何而来?」 「这位老大人,我看你长得这么慈祥,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我大哥他刚开始读书,而且——」说到这里,他还特意看了大阿哥一眼,确定他离得挺远的。 「而且他不如我太子哥哥聪明,比我还笨呢,他要是学不会,你能不能少骂他几句?多夸一夸他呢?」 听完小阿哥的话,陈廷敬是哭笑不得。 「可以倒是可以,臣会尽力一试。」 「那就太谢谢你了老大人,这个是乌库玛嬷让我给大哥带的好吃的,老大人你也可以一起吃,那你能帮我把它拿进去给大哥吗?」 胤祾眨巴眨巴眼睛,祈求地看着他。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二阿哥既然来都来了,不如也进去坐坐,歇一歇也是好的。」 看了一下外头炎炎烈日,一股灼热感扑面而来,这殿内跟外面比起来,确实是清凉不少。 「那好吧,我就坐一会儿,你放心,我是不会吵到大哥读书的。」 他拍了一下自己的小胸脯,立下了保证,然后主动伸出小手,牵着面前这位老大人的手指。 陈廷敬始料未及,还愣了一下,随后又觉着这位二阿哥着实有趣,便随他去了。 其他宫人是不允许进入书房的,他让提着食盒的嬷嬷把东西给他,一手牵着不到他大腿高的小阿哥,一手提着还有些分量的食盒,走了进去。 胤祾被安排坐在大哥的旁边,面前多了一张纸,写着今日大阿哥要学的一小段内容,他觉得新奇,桌下悬空着的小脚丫自得地前后晃动着。 大阿哥刚想跟他说句:够义气! 上边的老师开口了。 「那咱们现在继续。」 陈廷敬便又开始了教学,只是考虑到二阿哥初次上课,便又从头开始教,左右大阿哥也没学会。 「天对日,雨对风。九夏对三冬。」 这内容听着胤祾怎么觉得这么熟悉呢?于是他认真看了看纸上写的内容,嘿!这些字他都见过!太子哥哥教过他的。 陈廷敬教了几遍之后,便开始对大阿哥进行抽背。 「请大阿哥背出第二段『碧云天,沧海月』后边的内容。」 「什么玩意儿?」大阿哥紧张地想要翻看面前的书本,但奈何,实在是它们认得他,他也认不得它们,翻了半天,也不知道后边到底是什么。 「玉井冰——瑶池雪~」 他瞪大了眼睛,扭头看向旁边出声提醒他的胤祾,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第60页 「快跟着念呀!别看我了!!!」笨死了!胤祾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呃——玉、玉井冰,瑶池雪——」 念完这句又求助看向旁边的胤祾。 就这么胤祾一句一句地小声提醒,大阿哥磕磕巴巴地跟着他念,前面的陈廷敬把他们在底下的小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却并没有制止他们作弊,而是端坐在上面,时不时点一下头。 等大阿哥终于把第二段全都背下来了,不对,应该严谨一些,是跟着二阿哥念完了之后,陈廷敬给出了这几日任教以来,第一句赞扬。 「嗯,不错。」当然他说的是二阿哥表现不错。 大阿哥喜出望外,感激地看向旁边的胤祾,并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胤祾扬起小下巴,用眼神示意他不必客气,都是小意思。 此时洋洋得意的胤祾还不知道,这次的小得意会给他带来怎样的严重后果。 之后,陈廷敬虽然表面上是在提问大阿哥,但实际上是在摸清二阿哥的底子,越是到后面,他脸上的笑意就越明显,看向二阿哥的眼神也越来越满意。 他决定了,这个学生他收定了,待会儿结束课堂,便去面圣,虽然太子的老师他不一定能当上,但是太子亲弟弟的老师他当定了! 「嗯,今日便到这里吧,二阿哥可要老臣送你去皇上那儿?」 大阿哥赶紧对着胤祾摇头,他还想跟保宁单独说几句话呢。 「谢谢老大人,但是胤祾想歇一会儿再去见皇阿玛。」顺便还能蹭个晚膳,皇阿玛这儿的好吃的可不少呢。 「既如此,那老臣便先行一步了。」陈廷敬笑着走出了书房,大步朝御书房赶去。 第29章 他急着去预订学生,一刻也不捨得耽搁。 见师傅已经走了,大阿哥这才摊在桌上,整个人彻底放松。 「保宁,你都不知道,你大哥我遭了老鼻子罪了。自从住在宫里以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不是在这儿跟着那个老古板师傅念书,就是在去念书的路上,一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这好不容易见着个能听他说话的人,一诉苦就完全停不下来。 「吃得还不好,好不容易有一个勉强能吃的,可那老太监又说,一样菜不许吃第四口。还有背书,特别拗口,弯弯绕绕的跟天书似的,压根就记不住,皇阿玛竟然还要我每一段都必须读够一百二十遍,我都快不想活了……死了兴许还能痛快一点。」 说着说着,胤禔都想哭了,他真的好惨啊。 胤祾同情地看着他,从椅子上跳到地上之后,走到大哥的身边,像太子安慰他的时候那样,轻轻地抚摸着大哥的脑袋。 大阿哥鼻子一酸,抱着保宁就开始嗷嗷大哭。 「只有你心疼我了保宁,我可太可怜了,他们都逼我,哇——!」 「都是这样的,我太子哥哥还比你小呢,他去年就开始读书了,还是皇阿玛亲自教的,皇阿玛可比刚才那个老大人凶。」 「不是吧?真的假的啊?他比我小三岁呢!去年就开始经歷这种苦日子了?」大阿哥都忘记哭了,一脸震惊地看着保宁。 「当然是真的了,我太子哥哥那么好的脾气,都为这个事情生气了。后来还是我拉着他去找乌库玛嬷,乌库玛嬷说了皇阿玛一顿,皇阿玛才稍微放松了一些。你都这么大了才开始,已经比太子哥哥幸运多了!」 「那确实是我比他幸运。」本来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暗无天日,但跟太子这么一对比,大阿哥他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诶?保宁,你知道的那么多,该不会你也是从去年就开始被逼着读书了吧?」大阿哥把读书跟受刑是挂上了等号的。 「没有呀,我住在慈宁宫,皇阿玛他管不着我的,是我见太子哥哥读书辛苦,想要陪着他一起学,是太子哥哥教我的。」 「什么?你竟然主动要学这个?你对太子可真好,要是你是我的亲弟弟就好了。」 大阿哥这一刻简直把保宁当成了天下第一好的人,顿时对太子羡慕嫉妒恨。 「我本来就是你的弟弟呀,我都一直喊你大哥。」 「嘿嘿,说得也是。」大阿哥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比太子差在哪儿,以后他也住在宫里,跟保宁也是可以经常见面的。 「对了,我得去给皇阿玛请安去了,大哥,你跟我一起去吧。」 面对胤祾发出的邀请,大阿哥火速摇头,他现在看皇阿玛就像老鼠看见猫一样可怕,回回都要提问,要是回答的不能让皇阿玛他满意,便得被罚跪,说不定他今天又吃不上晚膳了,他才不去。 「那个,我还有老师留下的课业没完成,就不跟你一起去了,保宁你自己去吧,我得回东三所去了!」 「那好吧,你记得把我给你带来的食盒拿上,我先走咯。」 看着胤祾离开的背影,就像是看一个勇士,大阿哥真的挺佩服他的,他就没这个胆子。 胤祾到御书房的时候,梁九功亲自迎了上去。 「二阿哥您来了,今日又是来找太子殿下的?」 小傢伙机灵着呢,他知道不能承认他是来蹭饭的。 「对,我先见过皇阿玛,皇阿玛他现在不忙吧?」 「大阿哥的师傅——陈大学士在里头呢,才进去没一会儿,要不您再等等?」 第61页 「是那个老大人呀,我今天也听他上课了,他人可好了。」答应了自己不骂大哥,就真的一直很包容他。 「什么?」梁九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保宁来了?让他进来吧。」 说话的是康熙,梁九功听见皇上都吩咐了,自然立刻就把二阿哥抱进了门槛,然后再把他放在地上,领着他往里走。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胤祾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嗯,起来吧,方才听你大哥的师傅说起,你今日也跟着去听了一堂课,表现得还很不错。」 「都是太子哥哥提前教过保宁,保宁才知道的,不是大哥太笨,皇阿玛你千万别骂大哥!」 要是这小傢伙再大上一些,康熙肯定会觉得这是故意在他面前说老大的不好,可他实在是太小了,那双眼睛又如此的天真纯澈,他是真心担心老大挨骂,在替老大说好话呢。 「嗯,保宁放心,朕不会怪罪你大哥,勤能补拙,你大哥虽然不及太子和你聪慧,但只要勤学苦练,终究是能够学有所成的。」 「哦……」胤祾只知道大哥要更惨了,皇阿玛真是好狠的心。 「朕是想问你,要不要从明日起,让陈廷敬当你的老师,跟着大阿哥一起开始读书?」 毕竟今天就是胤祾主动的,康熙想着这孩子应该会一口答应。 谁知胤祾飞快地摇头。 「不不不!不了,皇阿玛,我只是帮乌库玛嬷来给大哥送吃食的,当时大哥正在读书,保宁不敢打扰,这位老大人便把我带进去了,我等到大哥下学之后,才跟他说话的。」 「是这样吗?」康熙疑惑地看向陈廷敬,这老傢伙方才明明说的是,保宁仰慕他的才学,喜欢听他授课,所以才留下来听课的。 「咳咳!」 为了收下二阿哥这棵好苗子,陈廷敬不过是略微亏大了那么一点,谁知道这二阿哥在皇上面前,口齿竟这般伶俐,不但直接一口回绝,还一下就全给说破了。 「二阿哥说得不错。不过二阿哥天资聪颖,实在是有读书的天赋,老臣以为,尽早开蒙对二阿哥是有益处的,年纪越小,记性反而越好。」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保宁啊,不如你就——」 胤祾越听越觉得后悔,他就不该馋嘴,为了一顿晚膳,非得把自己往火坑里送,这下好了,被人盯上了。 不过他可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他得赶紧想法子,这越是着急,脑子就越是一团乱麻,越是什么都想不出来,然后就更着急了,如此循环往復。 「咳咳咳咳咳咳!」胤祾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了这是?」康熙皱着眉头,亲自走下来,把小傢伙抱进怀里,轻拍他的后背,「梁九功,快倒杯温水来。」 就着康熙的手,胤祾小口小口喝了半杯水,整个人总算是不咳了。 「上次的病还没好全吗?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见皇阿玛如此担心自己的身体,胤祾灵机一动,想到办法了。 「今天跟着大哥一起上课,说话说得太多了,嗓子就开始很不舒服,皇阿玛,保宁是不是很没用?」 他顺势趴在皇阿玛的肩膀上,将自己的小半张脸藏在皇阿玛的怀里,这样谁也看不见他眼底的狡黠之色,只听见他柔柔弱弱的声音。 「怎么会,保宁才大病一场,所以身体才不好,谁敢说你没用。」 当初两个孩子同时出生,康熙本来以为保宁是养不活的,谁知他竟坚强地撑到了现在,都是他跟髮妻的孩子,他也是疼他的。 陈廷敬这才想起,似乎二阿哥几个月前才得了一场天花,险些夭折,想必身体还未完全养好,此时让二阿哥入学,确实不大妥当。 「皇上,老臣也觉得二阿哥稍微有些年幼,不如等到明年再看。」将养上一年,明年五岁,虚岁也满了六岁了,正好当他的学生,甚好,甚好! 「那便一年以后再议。」 胤祾悄悄松了一口气,差点他就跟大哥做伴去了,虽然很同情大哥,但是这样的苦还是留给大哥自己吃吧,他还想再开心地玩耍几年。 至于皇阿玛刚才说的一年,一年哪够啊,再说了,一年后他还不能又病了吗? 「皇阿玛,我想回慈宁宫去了,就不打扰皇阿玛跟这位老大人说正事。」 他连晚膳都不敢留下吃了,太子哥哥也不打算见了,急着跑路。 「好,朕让人抬着轿撵送你回去,回去好生歇着,别累着自个儿,去吧。」 梁九功从康熙的怀里接过二阿哥,亲自安排人送他。 胤祾彻底离开了干清宫后,一整个摊在轿撵上,可算是死里逃生了,他决定,以后要离那些看起来面容慈祥、和蔼可亲的老大人们都远远地,不然他们说不定就要拉着他去读书。 陈廷敬走后,太子也来了御书房。 「皇阿玛,不是说保宁来了的吗?怎么不见他?」 「哦,他今天跟着大阿哥一起读了一会儿书,累着了,觉得不舒服,朕就让人把他送回慈宁宫去了。」 「保宁怎么跟大阿——大哥走到一起了?」 「保宁替你乌库玛嬷来给大阿哥送点儿吃食,对了,保成啊,你今日的书都背完了吗?」 「……背完了。」 康熙笑着开始抽查太子今日的课业。 第62页 从此,大阿哥算是彻底上了太子的黑名单。 于是乎,从第二日开始,大阿哥读书的时候,太子便会前去探望,顺便坐下听课。 陈廷敬早就听说太子早慧,岂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便时不时提个问题,抛给太子,可无论他提的问题有多刁钻,太子竟都接住了。 才华横溢、过目不忘的太子花样炫技,把大阿哥打击得都快钻进地底下去了。 大阿哥哭着回到东三所,捶床发泄:「太气人了!为什么太子那么聪明!天底下的聪明人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 说完,往嘴里塞了一口胤祾上回给他带的牛肉干,吸熘了一下鼻子,说道:「嗯,真香!」 第30章 「好——!太好了!」才看完最新奏报的康熙龙心大悦,勐地拍了一下站起来,兴奋地在御书房中踱步。 梁九功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正一头雾水呢。 「召索额图、明珠……还有兵部尚书喀代过来,朕要即刻见他们。」 被点名的自不用多说,都是如今朝中手握实权的重要人物,只是陛下这一下子召了七八位大臣,看来是有大事宣布。 不敢再多耽误,梁九功赶忙打发人去各位大人府中请人去了。 待人都到齐之后,康熙才将手里的奏摺让他们轮流看了一遍。 「依尔等看,这上面说的消息是否可信?」 索额图:「启禀皇上,臣以为此消息多半为真。几个月前,吴三桂的结髮妻子病死了,吴三桂本人精神恍惚,极为受挫,还得了中风,再加上他年岁也不小了,大病一场抗不过去,也实属正常。」 明珠随后发言:「衡州天气酷热,夏日里多雨,湿气重,吴三桂心情不畅,焦虑过重,极易肝火过盛,引发恶疾,臣也觉着可信。」 也被一起叫了过来的陈廷敬捋了一把自己的鬍鬚之后,说道:「吴三桂是军中之人,喜欢大鱼大肉,这奏报上说他因饮食不善,染上了急性赤痢,上吐下泻,高烧不退,症状描述十分详尽,并没有不合理之处,应当可信。」 除了兵部尚书喀代为了显示自己与众不同,觉得这是敌军故意传递出的假消息,其余大臣都一致认为此为真。 康熙扫了一眼喀代,没说什么。 反倒是他自己背后一寒,开始想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既然吴三桂得了痢疾的事情是真的,那咱们就得做好准备,一旦吴三桂病死了,叛军必乱,你们都说说,咱们现在能做哪些。」 多年战乱终于马上就要结束了,康熙心中极为激动,但他却把自己的这些情绪全都压下,眼下最重要的,是提前部署好一切,不能错失了这样的天赐良机。 明珠这次抓着机会,开始主动表现自己了。 「启禀皇上,吴三桂的孙子吴世璠尚且年幼,镇不住吴三桂手底下那批老将,到时候各方势必会进行切割,咱们可以分而划之。」 索额图瞥了他一眼。 在他后边紧接着说:「皇上咱们不可不必等到吴世璠继位,若是这样,黄花菜都凉了。吴世璠如今在云南,吴三桂此时必定会派遣心腹将他接到衡州来,此时在途中设下埋伏,将其一举击毙,才是上上之选。」 陈廷敬也贊同索额图的观点。 他说:「吴三桂手下有个将领,叫胡国柱,此人还是吴三桂的女婿,如今就在衡州,臣以为,多半会由此人前去接应吴世璠,可事先安插探子,盯着此人,跟着他一定就能找到吴世璠了。」 明珠遭了反驳,便静下心来,这时候又想到了一个新的可能。 「皇上,吴世璠未必真的会去衡州。就如同方才几位大人所说,前往衡州容易涉险,即便他不去衡州,只要吴三桂一死,他必定就是下一任的继承人。」 思绪一开,便开始往更深的层次发散,明珠滔滔不绝。 「如今留守在云南的大将郭壮图,他还是吴世璠的岳丈,若这将来的继承人换成了旁人,那他岂不是什么也落不着,即便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他也一定会极力阻拦吴世璠亲自去衡州。」 康熙点了点头,明珠这次的分析倒是值得深思。 一个多时辰后,人人都说了自己想到的点子,唯独有一人一直未主动开口。 康熙眯眼将视线射向兵部尚书,慢悠悠地问他:「喀代,你有什么想法,也说一说,朕想听一听。」 众人喝茶的喝茶,垂眼盯自个儿脚的盯自个儿脚,实际耳朵都竖着呢,谁都知道,这兵部尚书的位子怕是很快就要换人了。 「臣、臣以为——诸位大人所言皆有道理,可提前多做几手准备,不管吴世璠到底会不会去衡州,只要吴三桂真的死了,叛军都会自乱阵脚,因此——臣以为可以提前散布一些消息出去,就算吴三桂没死,也会引起人心浮动。」 康熙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收回目光,心中暗骂:蠢货! 这奏摺能传回来,就是安插了探子在吴三桂的身边,如今主动把消息泄露出去,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 到时候这好不容易安排过去的探子必定会被清除,今后再想知道最新的消息,比登天还难,他到底有没有脑子! 最后喀代提出的建议自然没有被採纳,一到年末,兵部尚书的职衔就被康熙毫不留情地给撸了。 第63页 事实证明,果真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吴三桂病死了,胡国柱去云南接人,在郭壮图的阻拦下,吴世璠并没有去衡州,而是在贵阳迎接吴三桂的遗体。 虽然他也确实是成功登基了,但叛军开始出现无法逆转的败势,他下发出去的政令没有几个人照办。 清军趁机大举进攻,吴世璠一路逃到了昆明。 多年叛乱,一朝得胜,康熙不胜欣喜,最能够感觉到他的喜悦的就是跟他日夜朝夕相对的太子。 授课的时候,康熙突然大笑,太子定定地看着他,心里嘆了一口气,到底是年轻,不够沉稳,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除了偶尔大笑,发痴,病人还表现在大半夜兴奋过度,不睡觉,起来要看舆图。 看就看吧,还非得拉着太子一起,跟他从康熙十二年说起。 「藩王势大,不听朝廷的调令,不上交税赋,又手握重兵,对京城虎视眈眈。朕二十岁那年,决意撤藩,平西王吴三桂、平南王尚可喜还有靖南王耿精忠,这三个人就反了,他们当时最开始的势力范围就是从这儿到这儿。」 他记得特别清楚,还把范围给太子划了一下。 「后来啊,这个吴三桂确实是厉害,他率军由云、贵一路攻打到湖南,几乎占据了这整个地盘,后来连四川也被他拿下了。」 虽然是敌对的关系,但康熙心里是认可吴三桂本人的,他确实有行军打仗的才能,但就是因为他太有才能了,雄踞一方,才会格外让康熙忌惮他。 康熙八岁登基,十几岁就擒了鰲拜,他是个不允许别人站在他身边可能会威胁到他的性子。 「最后,就连福建、广东、广西、陕西、湖北、河南还有台湾这些地方都开始跟着他叛乱,反抗朝廷,反抗朕,朕一开始很气愤。」 康熙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朕那时不明白为何,直到后来朕渐渐经歷得多了,看得多了,就终于明白了。」 「保成啊,这块地方数千年来,都是汉人住的,咱们要想治理好这片土地,就得融入他们。」 「虽说八旗贵族与咱们爱新觉罗同属一脉,但你要记住,不能太过依赖他们,而轻贱汉臣,但凡是有真才实学的,你就得提拔他们,重用他们,这样大清的江山才会越来越稳固。」 太子听完康熙这一席话,眼神闪烁,内心复杂,皇阿玛这是在教他为君之道。 连皇阿玛自己都是这样摸着石头过河,一步一步自己摸索着走到现在的,可如今却毫不藏私,尽数掰碎了说与他听。 「儿臣……都记住了。」 「不光要记住,还得印在你的心里,将来更要落到实处。」康熙揉了揉太子的脑门,笑了笑。 他幼时无人跟他说这些,登基之后,面对种种困难总是不知该如何着手,他那时候多希望有人能够给他一些指点,如今他的保成不必再像他那时那般。 就由他来当保成的引路人,做保成人生之路前面的那盏灯,为他驱散阴暗,看着他走上坦途。 可惜人生总是好事跟坏事参半。 太皇太后病了。 康熙连着半个多月,日日都要亲自前往慈宁宫探望垂询,他童年时唯一的光亮和温暖,悉数来自他的皇祖母,他甚至宁愿自己以身代之,换取太皇太后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可惜这世间最难用东西换取的,便是健康了。 哪怕他是整个大清最最尊贵之人,也无力改变什么,只有亲自关怀太皇太后,督促太医们尽力诊治,别无它法。 好在半个月后,太皇太后的身体稍稍有了好转。 「玄烨,我想去孝陵,再看看福临。」 太皇太后眼角含泪,作为一个母亲,她永远最惦记的都是她的孩子。 康熙知道她放不下,于是努力扬起笑容,答应了她。 「好,孙儿这就去安排。」 不放心太皇太后一人,康熙亲自陪同前往,太皇太后上下车辇,他绝不假手于人,每每亲自前去搀扶。 他不觉得累,只是怕这样的累今后再也经歷不了了。 太皇太后离宫,胤祾就又被打包送去了承干宫,让佟贵妃暂时照顾着。 闲来无事,佟贵妃便与他对坐,教他下棋。 「娘娘,乌雅氏来给您请安来了。」宫女过来凑到她身边耳语了一句。 「快让她进来吧。」 胤祾好奇地看着她们,不一会儿,一个面熟的女子走了近前。 「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 「快起来,你身子重,不必日日都过来请安的,好生在你的屋子里养着就是了。」佟贵妃温和地对她说着,示意自己的婢女赶紧给她搬个凳子过来。 「二阿哥安好。」 那女子正面朝他问安的时候,胤祾可算是把她认出来了。 「是你啊,我记得你,你的眼睛生得特别漂亮,你这是怎么了?你的肚子怎么变得这么大了?」 不怪胤祾不懂,他确实是头一回看见怀孕的妃嫔。 贵妃跟乌雅氏都笑了,婢女扶着乌雅氏坐下。 佟贵妃便告诉他:「她这是怀孕了,现在她的肚子里啊,住着保宁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呢。」 胤祾微张着小嘴,很是惊讶地盯着乌雅氏的肚子看。 「那、那我可以摸摸她吗?」他想决定一下,是不是真的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在里头。 第64页 佟贵妃并未开口替乌雅氏做主,而是笑着看向她,让她自己选择。 「当然可以了,二阿哥过来吧。」 已经长大了一岁的胤祾不用嬷嬷们抱来抱去,他自己就从榻上滑下来了,走到乌雅氏身边,小心翼翼地把手掌贴在她的肚皮上,还真的感受到了里边有个小东西在动。 吓得他立刻就把手收了回去。 「他动了!」 「看来这孩子很喜欢二阿哥这个哥哥呢。」乌雅氏此时浑身上下充满了即将为人母的柔和。 一种当哥哥的重大责任感突然在胤祾的脑海里升起。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他什么时候才可以从里面出来跟我见面呢?」 佟贵妃粗略算了一下。 「约莫今年的十月里,保宁就可以见到了。」 这孩子不出意外,应该会由她来抚养,佟佳氏心里也是十分期待的,不管是阿哥还是公主,都好。 不过乌雅氏却更希望是个阿哥,那样母凭子贵,她也能得个好的位份。 住在承干宫,乌雅氏日日都来请安,胤祾跟她也渐渐越来越熟悉,他很喜欢如今乌雅氏身上的味道。 「你能抱抱保宁吗?」 乌雅氏诧异地看向佟贵妃,生怕贵妃不悦,觉得是她刻意抢夺二阿哥的关注。 不过佟佳氏并未生气,这些天她一直在观察保宁这孩子,他问了她许多关于仁孝皇后的事情,大约是看见乌雅氏怀着孩子,想到了自己也曾经是由仁孝皇后孕育。 可他却连仁孝皇后的面都未曾见过。 佟佳氏是心疼他。 「既然保宁想让你抱抱他,你便抱吧。」 乌雅氏便轻轻地给了二阿哥一个温暖的拥抱,充满了「母亲」的味道。 胤祾突然眼睛就红了。 他悄悄用自己的手背擦去了眼泪,以为没人发现,然后扬起笑脸。 可他不知道,这一幕尽数落入了佟佳氏的眼中。 保宁他是个性子很敏感又很柔软的孩子。 有一日,乌雅氏来请安的时候,面色有些苍白,还忍不住吐了。 那味道自然是不大好的,但胤祾却并没有露出嫌恶,而是拉着贵妃的手,跟贵妃一起走到她身边,很担心地看着她。 「贵妃娘娘,她、她怎么了?她是不是生病了?」 贵妃摸了摸他的脑袋,解释说:「不是,这是孕吐,女子有孕,体质特殊的人,会一直持续不断地呕吐,直至生产。」 「不能让太医帮她治一治吗?」 贵妃低下头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胤祾咬着自己的下唇,他的额涅怀着他跟太子哥哥的时候,也是这般辛苦吗? 自那日后,胤祾还知道了许多,原来女子怀孕之时,会抽搐疼痛,导致夜不能寐;会下肢浮肿,连路都走不了;会腰酸背痛,坐立不安。 他终于忍不住问佟佳氏:「贵妃娘娘,我额涅她怀着我跟太子哥哥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舒服吗?」 贵妃牵着他的两只小手,在他面前缓缓蹲下,眼中带着湿意,若保宁是她的孩子便好了,她真是羡慕仁孝皇后能有保宁这样懂事孝顺的孩子。 「保宁,仁孝皇后怀你的时候,虽然偶尔也会不舒服,但这都是不可避免的。更重要的是,你能体谅她的辛苦,她若知道,不知道会多开心。」 连她听了都为之动容,更何况是仁孝皇后本人了。 「可那时她不舒服,保宁帮不了她,保宁很想对她好,孝敬她,但是、但是她不在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这样强烈的情绪,瞬间就感染到了他面前的佟佳氏,她跟着他一起哭了,缓缓将这个极好的孩子拥入怀中,代替他额涅用尽全力想要去安慰他。 「保宁乖,她不是不在了,她一直在天上默默地看着保宁呢,她希望保宁过得好,健健康康、高高兴兴地长大。」 康熙半个月后回到了宫中,毕竟朝政为重,他不能为了太皇太后一个人,弃万民于不顾。 太皇太后心里惦记着保宁这孩子,他忙完之后,便亲自去了一趟承干宫。 佟佳氏便把这件事都告诉他了,康熙听完之后,也红了眼眶。 「保宁他——确实是个好孩子,贵妃,你把他照顾的极好,所以才能发现他在思念他额涅,朕会记住你的好。」 康熙将佟佳氏的双手放在自己的手掌心里,重重地拍了一下。 回到干清宫后,康熙命御画房绘制了一幅仁孝皇后平时的画像,他还亲自提起画笔,几经更改之后,他将成画赐给了保宁那孩子。 因为担心太子会吃醋,还特意主动解释:「你弟弟心思敏感,不如你沉稳,贵妃前些日子还跟朕说,他因为瞧见有孕的嫔妃,想到了你额涅,因为思念额涅,竟还大哭了一场,朕这才想着赐一副你额涅的画像给他,让他今后不许再如此孩子气了。」 太子只注意到了康熙话里的保宁大哭了一场这一句。 「保宁哭了?」 「是啊,如今年纪小也就罢了,若长大后也这般动不动就掉眼泪,岂不是丢了皇家的颜面?」康熙就是怕这孩子长于妇人之手,今后会过于软弱。 太子皱了皱眉,什么颜面不颜面的,保宁想哭就哭,皇家的颜面又算什么。 第65页 「皇阿玛,儿臣明日想去承干宫看看保宁。」 毕竟是后妃的住处,虽然太子现在年岁尚小,不必忌讳男女之别,但康熙不在的时候,太子并未踏足过一次。 「你想去便去吧,你额涅那幅画像你若瞧着喜欢,朕再命人也给你画一幅。」 「儿臣多谢皇阿玛。」 画不画的不是重点,他对生母的思念确实有,但若说有多深,也实在谈不上,前世加上今生,都好几十年了。 可保宁与他不一样,那小傢伙是实打实的小娃娃,稚子思念生母实属正常。 他只是想要亲自去安慰那小傢伙,小傢伙骄傲着呢,都当着贵妃的面大哭了,必定是心里难受极了。 果不其然,太子去承干宫的时候,保宁正双手撑着下巴在看额涅的画像,看得很认真。 「保宁。」他这一声唤得极轻,因为这一幕恍惚间让他代入到上一世幼时的他自己。 「太子哥哥!」 胤祾笑着朝他跑去,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你是来看保宁的吗?你是不是也很想保宁了!」 压根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嗯,哥哥很想保宁了,所以跟皇阿玛请旨,来这里看看你。」太子轻拍胞弟的后背,缓缓说道。 「我就知道!对了,太子哥哥,你快进来,我有一个惊喜给你看!」 胤祾拉着他往里走,太子当然知道他说的惊喜是什么。 「你快看呀!是额涅,是我们的额涅,她原来长这个样子,跟保宁是不是很像?」 胤祾主动站到画像跟前,期待地看向太子。 「嗯,特别像。」 兄弟两个坐在画像面前的毯子上,胤祾跟他的太子哥哥分享自己这段时间从乌雅氏身上观察到的一切。 听得太子有些滞愣,他从未将其他女子怀孕的症状联想到自己的生母,即便是后来自己做了阿玛,对孩子们也并未花多少心思。 因为他那时候忙于应付大臣,应付居心叵测的其他兄弟,他根本没有分多少精力给自己的妻妾子女。 「女子怀孕的时候实在是太辛苦了,她们好了不起啊,太子哥哥,你说,保宁说的对不对?」 「……对,保宁——说得很对。」 胤祾蹭到太子哥哥身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很小声地跟他说了一句悄悄话。 「太子哥哥,你是不是也跟保宁一样,会偷偷想念额涅呢?」 「嗯。」他小的时候,看见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大阿哥还有三阿哥都有自己的额涅关心照顾他们,心里也会觉得羡慕。 「那……你哭过吗?」 「应该……哭过吧。」他也记不清了。 第31章 康熙不放心太皇太后,在宫里待了一段时间,又亲自前往行宫,直到入秋,才陪同太皇太后一起回宫。 自从乌库玛嬷回宫后,胤祾每天大半的时间都会去到她跟前逗笑。 他想过了,乌库玛嬷也是一个母亲,她总是会想念已经驾崩的皇玛法,乌库玛嬷失去了她的孩子,他失去了他的母亲,那就由他来代替皇玛法孝敬乌库玛嬷好了。 「日日都跑来缠着我,我看吶,你这小傢伙就是惦记着我这儿的这口吃的。」太皇太后轻点他的鼻尖,替他抹去沾上的奶渍。 「喜欢乌库玛嬷这儿的好吃的,更喜欢乌库玛嬷,皇玛法像胤祾这么大的时候,也喜欢黏着乌库玛嬷吗?」 苏麻喇姑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的主子,生怕她会难过。 太皇太后倒不觉得有什么,而是认真地回忆,点了点头。 「是啊,福临小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跟你一样,他最喜欢吃的也是奶疙瘩,他还爱骑着他的小木马,满宫地跑。」 关于孩子幼年时的回忆,都是十分美好的。 「有一回,我着凉生病躺在床上的时候,你皇玛法他急得都哭了,还以为我得了什么厉害的病,嘴里一直念叨着不要额涅离开,不要额涅离开。」 只是谁又能料到,后来竟是那孩子先一步离她而去。 「乌库玛嬷,你就把保宁当成皇玛法。好了,现在保宁就是福临,福临要你快些好起来,抱抱~」 太皇太后顿时泪水盈于双目,她伸手抱住了面前的「福临」,就像回到了四十多年以前。 那时候他们母子未生嫌隙,她只是福临的额涅,一个最普通的母亲,她不是大清的皇太后,不曾垂帘听政,不必为了保住福临的皇位做下无可奈何的妥协。 她们母子只有彼此。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情感有了寄託的缘故,太皇太后的心情变好了,身体也有所好转。 每日也不自个儿闷在屋子里,成天胡思乱想。而是陪伴保宁时常去慈宁宫的花园里玩耍,甚至还亲自跟他一起放纸鸢、玩些捉迷藏一类的游戏。 康熙每日来请安,都得去花园里找人找半天,不过看见太皇太后的面色日渐红润,这心里还是十分欢喜的。 「叫内务府的重新布置一下慈宁宫的花园,既然太皇太后喜欢待在这园子里,那必得侍弄得精緻一些。」 「嗻,奴才这就让人去知会一声。」梁九功又领了个新的差事,看皇上这般重视,他还是得亲自去一趟,好生叮嘱一下办事儿的那些人,可千万不能敷衍了事。 第66页 秋天最是宜人,人的心情舒畅,这日子也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转眼,已到了十月里,京中算是入了冬了。 天冷,保宁出去的也少了,不管是他也好,太皇太后也好,身子都比不得常人,都是吹不得冷风的。 虽然只能闷在屋子里,不过很快宫里倒是添了件喜事。 乌雅氏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小阿哥。 承干宫的太监来慈宁宫报喜的时候,保宁很激动。 「是弟弟!乌库玛嬷,我能去看看吗?」 「想去就去,刚好苏麻喇姑也要带着赏赐去一趟的,你便跟着她一道去吧。」太皇太后现在是越来越溺爱孩子了。 保宁到的时候,康熙已经坐下有一会儿了,正在看着由乳母抱着的小阿哥,脸上满是喜色。 「给皇阿玛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 「保宁来了,又是你非要跟着苏麻喇姑来的是不是?」康熙示意乳母把孩子抱远些。 佟佳氏笑看着保宁,又朝自己的贴身侍女看了一眼,那侍女便趁着无人注意,亲自出了殿外,倒也不是别的什么要紧事。 而是自家娘娘料到二阿哥今日会过来,一早便吩咐小厨房做了些二阿哥爱吃的糕点,她这会儿正好亲自去取一趟,好送到里头去,叫二阿哥吃着还是热的。 「皇阿玛你怎么知道的?」胤祾瞪大了眼睛,还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的神通呢。 「你哪次不是这样?这不是闭着眼睛都能猜到的。」康熙打趣他。 胤祾可一点都不觉得羞耻,他那双大眼睛扫过乳母怀里的襁褓,便直接跑过去了。 「我是来看看弟弟的,我跟他额涅可早就说好了,以后是要带着他一起玩儿的。」 康熙知道他跟乌雅氏熟识,能有这些约定也不足为奇。 「那你便好好地瞧瞧你弟弟吧。」 乳母一听皇上都这么说了,立马配合着让二阿哥好好看一看才出生的小阿哥,看这样子,这位二阿哥可是极为受宠的。 「奴婢奉太皇太后口谕,前来替太皇太后瞧一瞧小阿哥,太皇太后一听说小阿哥平安出生,十分欢喜,还让奴婢带了些赏赐给小阿哥的生母。」 乌雅氏这个时候还没有位份,苏麻喇姑便暂且如此称唿。 「嗯,那苏麻,你也过去瞧瞧。」 那小阿哥的乳母这会儿才知道这位姑姑竟然是慈宁宫的,更不敢怠慢了。 「不错,长相端正,眉眼处看着格外俊俏。」 听完苏麻喇姑的话,胤祾皱起了眉头,纠结地睁大眼睛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小弟弟。 他小声地咕哝道:「明明就长得黑黢黢,皱巴巴的,哪里端正?哪里俊俏?」 也不知是不是这孩子听见了他的质疑,竟突然咧着嘴大哭起来,哭声还特别响亮,把胤祾给吓了一跳。 胤祾像只受惊的猫,立马躲到了苏麻喇姑的身后,只探出半个小脑袋,露出了双眼睛悄悄瞧那哭起来吓人得很的弟弟。 这有趣的一幕把众人都给逗笑了。 康熙:「好了保宁,你弟弟他饿了,让乳母把他抱下去餵奶吧。」 「快来这儿坐下,这儿有你最爱吃的栗子糕,还是热的呢。」佟佳氏笑着朝他招手。 胤祾立马小跑着到贵妃旁边,十分自如地爬上炕,对贵妃主动伸出两只小手。 拿着宫人们提前呈上来的热帕子,贵妃笑着替他擦干净。 「好了,快吃吧。」 对面的康熙见他们二人配合得如此默契,难免诧异。 「你倒是会照顾孩子。」 「那今后四阿哥就养在你宫里吧。」 「好啊好啊。」说话的不是佟佳氏,而是胤祾。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朕跟贵妃说话,你胡乱应承什么?」康熙笑骂了一句。 「本来就是嘛,弟弟养在贵妃娘娘这里,我过来的时候,就可以既看望了贵妃娘娘,也能领着弟弟一起玩儿。」 「哼!这么说,朕这个决定还方便你了是不是?」 「是的呀~」胤祾很认同这一点。 把康熙给气得。 「等乌雅氏醒了朕再过来瞧她,朕就先回干清宫批摺子去了。」 「臣妾恭送皇上。」 等康熙走后,胤祾吃了两块香喷喷的栗子糕,然后才想起乌雅氏来。 「乌雅氏她还没醒吗?我想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应该还昏睡着,女人生孩子就像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她累得很,需要好好休息,保宁下次再来看她好不好?」 这个他倒是第一回听说。 「生孩子很可怕,是吗?」所以他的额涅才没能活下来。 佟佳氏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轻轻地回答:「是呢。」 虽然她也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但这些年亲眼看见过女人生孩子的情景,产房里的惨叫嘶吼,一盆又一盆被端出来的血水,她看了心里发憷。 若光是如此也就罢了,可还有些直接一尸两命,即便像仁孝皇后那样已经有过一次生产的经验,可生太子和保宁的时候,还是难产血崩,最后香消玉殒。 有的时候她也会庆幸,庆幸那不是她自己在里头,不是她在承受那份痛苦。 夜里,康熙终于忙完,回到寝殿歇息。 躺在床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保成抱进自己怀里搂着,天开始冷了,他怕保成晚上睡着了,会踢被子,到时候再把自己冻病了。 第67页 谁知其实太子根本就没有睡着,他心里装着事,觉得很别扭,便想从皇阿玛怀里钻出来,离他远一些。 「嗯?保成醒了?」 「……嗯。」太子只好装作自己是真的才醒。 「皇阿玛今日去瞧过胤……老四了?」一句胤禛差点脱口而出。 「老四?他才刚出生,你叫保宁叫小二,叫他却叫老四?」康熙觉得保成未免也太偏心他弟弟了。 太子紧紧地抿着唇,不说话了。 「行行行,保成爱喊什么就喊什么,老四——便老四吧,见到了,不光见到了老四,还见到了你的小二呢。」 「保宁?他也去承干宫了。」 也是,保宁素来跟贵妃交好,乌雅氏也住在承干宫,想必太皇太后不在宫里的那段时日,他跟乌雅氏也时常见面,太子心想。 「嗯,还跟朕说,他早就跟乌雅氏约好了,今后要领着弟弟一起玩儿呢。」 虽然是自己让保宁与老四母子走得近些的,但太子这时候心里还是有一种胞弟即将被人夺走的危机感。 按照上一世的发展,皇位将来是老四的,会不会连保宁最后也要站到他那边去? 「怎么不高兴了?吃醋了?觉得保宁要跟弟弟好了,就不那么爱黏着你这个哥哥了是不是?」康熙头一次发现他的保成竟然还有这样「小气」的一面。 「皇阿玛!儿臣没有那样想,保宁他也不会像你说的那样。」 似乎是为了让自己更相信这一点,太子的语气很坚决。 康熙见太子快要生气了,赶紧说好话安抚孩子紧张的情绪。 「好好好,不会不会,保宁打小就只认你这个哥哥,就算是朕也不及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他当然不会为了一个还不会张嘴说话的弟弟疏远你的。」 「皇阿玛今日累了一天了,赶紧睡吧。」 太子把被子一裹,背过身去不再搭理他了。 康熙盯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怎么说着说着还生他的气了?要生也该生保宁的气啊!又不是他说要领着老四玩! 呸呸呸!什么老四,小四! 第32章 四阿哥洗三那日,也是太子这辈子第一次见到他。他跟寻常的婴儿并无区别,闭着眼睛,只知道饿了就哭。 太子对他感官复杂。 前世老四登基后对他并未苛待,却也没有与他见过面,他心知是老四不想让自己对他行跪拜之礼。 其实他也知道,老四最初并无觊觎皇位之心,只是时势使然,比起老大和老八,他也觉得老四更叫他舒坦。 洗三的仪式中有添盆这一项,太子将一只赤金打造的小狗放了进去,他记得老四很喜欢狗,大概是因为它们忠诚护主,愿意时时刻刻陪伴在主人身边吧。 洗三仪式胤祾也在现场,他是第一个察觉到太子哥哥情绪异常的人。 太子哥哥是不喜欢小四吗? 但太子哥哥才给他送了一只纯金做的小狗,很珍贵的,不像是讨厌小四的样子,难道是——因为别的什么? 胤祾的第一个怀疑对象自然是跟太子哥哥住在一起的皇阿玛了,他用质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眼里只有小四的皇阿玛,心里突然有了猜测。 趁着这会儿人多,无人注意到他们,胤祾便悄悄拉着太子去了外头,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待着。 「太子哥哥,是不是皇阿玛让你伤心了?」 「嗯?什么?」太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无奈地看着面前为他打抱不平的胞弟,问他:「保宁为何会这样认为?」 「太子哥哥看小四的时候,很——」那种情绪太复杂了,胤祾一时形容不来。 「总之就是你不高兴了。」 「没有的事。」太子下意识出言反驳。 「太子哥哥你别想瞒着我,我都知道的,肯定是皇阿玛现在喜欢小四,你不开心了是不是?」 不等太子开口解释,胤祾便开始很认真地安慰他。 「太子哥哥,就算皇阿玛他现在喜欢小四了,但是太子哥哥还有保宁呀!我会永远最最最喜欢太子哥哥的,在保宁的心里,谁也比不上太子哥哥你重要。」 他哪有那么小气?这小傢伙,太子既感动又无奈,可偏偏又没有办法跟胞弟解释前世今生这种复杂的情况。 「谢谢保宁对哥哥的喜欢,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因为小四生皇阿玛的气。」 「那就是因为别的生皇阿玛的气了!我就知道是这样!」胤祾气鼓鼓地两只手叉着腰。 太子张了张嘴,没有否认,他前几天跟皇阿玛生气,确实是因为别的。 皇阿玛故意逗他,说保宁将来会更喜欢小四这个弟弟,说不定就不那么喜欢黏着他这个哥哥了,他听了之后,嘴上说着不会的,心里其实特别介意。 不过方才保宁特意将他拉到这里,悄悄安慰他,他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太子哥哥你放心,保宁这就去替你出气!」 说罢,捋起袖子,就沖回了殿内。太子都没来得及拽住他。 「保宁!别胡闹!」 今日可是小四的洗三,在场之人众多,若是保宁闹出什么事来,皇阿玛定会责罚他的!太子忙追了上去。 殿内洗三仪式已经结束了,今天的主人公四阿哥早已被乳母抱了下去。 第68页 胤祾一路挤到康熙身边,康熙正坐着跟贵妃说话,中间突然冒出来个小脑袋来,那双眼睛还像是就快要喷火似的瞪着他。 「嗯?保宁为何如此生气地瞪着朕?」康熙便直接把小傢伙一把搂到了自己的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皇阿玛!一定是你让太子不高兴的是不是?」 「为何太子不高兴就一定是朕做的?那朕还想说,说不定太子是因为你才不高兴的。」 父子俩开始互相指责对方,听得旁边的贵妃直摇头,两个加起来怕是将将也不过才十岁。 「怎么会是我呢!太子哥哥明明是我刚才哄好的!」胤祾气唿唿地瞪着皇阿玛,他替自己委屈。 太子一进门,恰好听见这一句,顿时脸上一片燥热。 「原来刚才你们兄弟俩跑出去,不是去玩儿,是保宁在哄太子高兴啊。」康熙故意把哄太子高兴这几个字说得很大声。 贵妃和在座的其他妃嫔都低声轻笑。 这令太子羞愤得不行,恨不得现在立马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他就没这么丢人过。 「皇阿玛!」 「你们兄弟俩一个两个都怪朕,太子不高兴,保宁怪朕,保宁说错话,太子也怪朕,合着朕就是你们俩的出气筒了是不是?」康熙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 这下太子哪里还顾得上担心老四出生,上一世的结局会重演这些复杂的事情,他现在满脑子都被眼前的窘境给占据了。 「那本来就是皇阿玛的错嘛~」胤祾噘着小嘴怼他。 「你们都听听,这小傢伙还真这么觉得的,你们说朕冤不冤啊?」 贵妃笑着接话:「皇上,这不正是说明,太子殿下与保宁兄弟情深,相互友爱,皇上应该为他们兄弟俩感到高兴才是。」 大阿哥时常在他母亲面前提起二阿哥,二阿哥还主动去给大阿哥送过吃食,惠嫔自然乐意替二阿哥说好话。 「可不是嘛,二阿哥知道太子不高兴了,自然是担心的,所谓关心则乱,皇上总不至于还跟二阿哥一个孩子计较上了。」 宜嫔本来就是爽利的性子,见这一幕有趣,眼波流转间,便跟着一起挤兑皇上。 「臣妾听着只觉得羡慕,太子能有二阿哥哄他,那是二阿哥时时刻刻把太子放在心上,不像臣妾,便是再怎么生气,也不见有人在意。」 康熙最近确实是冷落了她,这不乌雅氏怀孕生产,他自然到承干宫去的勤了些,不过宜嫔这含酸拈醋、小气嫉妒的模样,他倒是怪喜欢的。 「咳咳,怎么会无人在意呢,你们个个都是朕的人,近来政务繁忙,前段时间太皇太后又病了一阵子,所以朕才没能顾得上你们。」 荣嫔是老人了,岂能不知皇上这话是说给宜嫔一人听的,这心里顿时便酸酸的,不甚爽快。 「只要皇上不是只见新人笑就行,好歹顾念着些我们这样伺候皇上多年的旧人。」 这下好了,康熙这算是引火烧身,本来想着故意逗一逗太子和保宁他们兄弟俩,谁知道竟让自己的妃嫔开始争风吃醋起来,顿时觉得头疼。 「贵妃,你觉得朕是那样的人吗?」 接收到了康熙求援的目光,贵妃扬起嘴角,看向心有不忿的荣嫔。 「皇上自然不是,前些日子还向本宫问起三阿哥,说是三阿哥的满月,得好好的操办,荣嫔,你抽空到本宫这儿来一趟,咱们先商量个章程出来,好让内务府提前准备着。」 荣嫔现在最在乎的自然是她唯一活下来的孩子,一听这话,立马站起来行了一礼。 「是,明儿个,妾身就去贵妃娘娘宫里坐坐,只要娘娘不嫌弃妾身多有叨扰。」 「怎么会,正好本宫也想替四阿哥的生母,向你讨教讨教,该如何照顾刚出生的孩子。」 见贵妃三言两语便稳住了荣嫔,康熙心中嘆服,果然这种安抚后宫妃嫔的活儿还是得贵妃来做。 乌雅氏出月子之前,贵妃私下问过康熙,想要给她给什么位份,康熙犹豫了一番,还是觉得乌雅氏的出身太低,就只是给她提高了待遇,按照贵人的份例,并没有说别的。 可乌雅氏心里却误会了,她以为是贵妃故意压着她,不许她成为一宫主位,宫里只有嫔位以上的妃嫔才能够抚养孩子,贵妃承宠多年,却一直无所出,多半就是想要她的四阿哥。 产后本就容易抑郁多思,乌雅氏便连带着也暗暗不喜四阿哥,认为是这个孩子阻碍了她封嫔。 孩子满月之后,便被送去了贵妃跟前,由贵妃亲自抚养。 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因为宫里又发生了一起大事。 太子出痘了! 康熙下旨从这个月二十七日起,到下个月的初九为止,各部呈上来的奏章都送去内阁。 自己则全心全意看护在太子身边,谁劝也不听,干清宫封宫,不许任何人出去,他要亲自陪伴太子度过最危险的这段时日。 保宁出痘的时候,他虽然担心,但因为未曾亲眼见到,所以感触并不很深刻,但如今保成就躺在他眼前,昏睡不醒,高热不退,他才开始意识到这是多么兇险的病症。 他开始害怕,就像先帝那样扛不过去,会离他而去。 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会不会是有人刻意为之,就像之前孝昭皇后对保宁暗中下手那样。 第69页 但他现在实在是没有精力去细查,他只想照顾好保成,盼望他的保成尽快好起来。 同样的,胤祾也担心不已,但他却无法接近干清宫,只能跟着乌库玛嬷一起,替太子哥哥祈福,甚至主动跟着一起茹素。 干清宫的情况每日都会报到慈宁宫来,胤祾每每都会守在太皇太后跟前一起听。 他清楚地得知太子的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情况也愈发兇险。 太子在梦中回到了前世皇阿玛驾崩那日。 他清楚地记得那是康熙六十一年的十一月十三日,那日天正下着雪,他心神不宁,坐立不安,还失手打碎了茶盏,划伤了自己的手。 他一直问守在咸安宫门口的侍卫:「今日宫中可有何大事发生?」 侍卫们一致回答他说:「启禀殿下,并无任何大事发生。」 他一日问了好多遍,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直到第二日,内务府送来一身素缟,未等来人开口说明,他便已经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顿时未语泪先流。 他给自己换上了那身素白的缟衣,冒雪跪在咸安宫的庭中,朝着畅春园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不孝儿胤礽——拜别皇阿玛!」 第33章 因为太子实在是太过虚弱,康熙只听见了他在喊皇阿玛,他那颗当父亲的心顿时狠狠地揪紧。 「保成,皇阿玛在这儿,朕一直在这儿陪着你,保成别怕,你不会有事的,朕绝对不会让你有事。」 太子病情兇险,前几日呕吐不止,他又半昏迷着,无法起身,那吐出来的污秽之物,无可避免便沾到了床上,康熙却没有丝毫嫌弃,他怕太子呛着,亲自抱着太子。 哪怕那些冒着一股难掩恶臭的呕吐物沾到了他的身上,他也没有把太子交给其他人。 「不吃东西可不行,日日这样吐下去,肚子里什么都没有,如何能有力气好起来,梁九功,你叫他们把太子的膳食尽量做成煳煳,就像他小时候吃的那种。」 「嗻!」梁九功立马跑出去传递圣意。 太子病着,一到夜里体温便会升高,康熙不眠不休亲自照看,给他擦身降温。 还有那化了脓的疱疹,也开始溃烂,他嫌弃宫人们笨手笨脚,弄疼了保成,便又亲自上手,擦药换药。 新长出来的疱疹奇痒难忍,半昏睡的太子总忍不住伸手想去挠,康熙让宫人抓着太子的手,他亲自给太子用吹气的方式止痒。 这些都还好,最难的是给太子餵药的时候,这下太子可以隐藏在心底里的叛逆和倔强,算是彻底暴露了。 那药苦得很,味道也重,一凑到他嘴边,他就闻见了,然后就开始皱着眉头躲。 「这孩子,平时生病,看着他吃药倒是爽快,朕还真的当他天赋异禀,不怕那药味苦涩,不成想,又是装出来骗朕的,这么大点的人,偏偏就死要面子,也不知是随了谁了。」 又气又有点想笑的康熙自言自语地吐槽儿子。 因为康熙亲自照顾的缘故,太子身上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伤口也没有进一步发炎恶化。 而此时的胤祾正跪在慈宁宫的小佛堂里,虔诚地向香案上供着的神像祈求。 「各路菩萨、佛祖,只要你们能够替保宁保佑太子哥哥平安无事,保宁愿意日后一辈子侍奉你们。」 太皇太后听见了,她张嘴想要制止,可想到这孩子都是为了太子,是他的一番心意,便最终没有说什么。 谁也不曾料到胤祾他会牢牢记下了自己的这次承诺,并为之付诸了自己的一生。 他与太子兄弟俩心意相通,此时太子心绪起伏剧烈,他多少能够感知到一些,太子哥哥很难过,像是放弃了他自己,胤祾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他只能在心中试着把自己想要说的话传递给他哥哥。 「太子哥哥,你要要坚持住,保宁都撑过来了,你一定也可以的!」 跪在雪地里的太子突然听见有一道朦胧的声音响起,他抬头看向天空,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你是谁?装神弄鬼的,究竟想做什么?」 天空开始旋转,周围熟悉的一些开始变得模煳,这里难道不是囚禁他的咸安宫吗?他究竟在哪里?太子深深地皱着眉。 很快,那道熟悉的稚嫩童声再次响起。 「保宁不想一个人,太子哥哥不要抛弃我,你要努力活下来,快快醒来,保宁不能没有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保宁?你为何要喊孤哥哥,孤没有弟弟,也不认得什么保宁!你究竟是什么人?」太子警惕地环视四周。 「太子哥哥,保宁好害怕,你会跟额涅一样离开吗?保宁是不是就再也看不见你了……」 那孩子声音透着委屈,他开始哭泣,太子捂着自己的胸口,为什么听见他哭,自己会觉得如此难过。 「保宁——保宁!」他想起来了! 他不能离开,他要回去,保宁还在等着他,他不能留保宁一个人在那个世界,一股顽强的求生欲突然在太子的脑海中生出,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 小孩子生病,最受煎熬的其实是照顾他的大人,胤礽甦醒的时候,差点认不出眼前之人是他那养尊处优、平时又最注重仪容的皇阿玛。 鬍子长时间未修整,显得有些邋遢,那唇部苍白就不说了,还有些起皮,嘴角甚至还因为上火起了燎泡。 第70页 两颊深陷,眼窝也凹了进去,眉眼中间有一道深深的沟壑,那是眉头长时间紧蹙所形成的。 除此之外,眼下的青黑也格外明显,头髮凌乱,衣衫也不甚整洁,整个人瞧着都瘦脱型了。 「……皇阿玛?」他吃力地开口唤了一声。 本来累极了,正在打瞌睡的康熙勐地惊醒,他下意识伸手抚摸太子的额头,想看看烧有没有退下来一些。 却冷不丁对上了太子那双睁开的眼睛。 「保成!你终于醒了!」康熙欣喜若狂。 「醒了便好,醒了便好,快传太医!」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太医诊完脉,又一一查看过太子如今身上的情况之后,终于得出了一个喜人的结论。 「启禀皇上,太子已渡过了危险期,有明显好转,不日便可痊癒了。」 「好!甚好!」康熙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稍稍放下来一些了。 等太医走后,太子才又唤了一声。 「……皇阿玛。」 「怎么了保成?可是哪里觉得不舒服?」 康熙忙凑近太子,想要听清太子究竟在说些什么。 可太子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切都好,并没有任何不适。 只是缓缓举起自己的右手,抚摸着康熙的脸,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唿吸,知道他还活着。 太子轻轻地露出一个笑容,很纯粹的开心,任谁也看得出来他在发自内心地笑。 反倒是康熙开始有些不自在了。 「朕这几日没顾得上整理自己,保成觉得好笑是不是?朕是不是像极了那些逃难的流民,邋里邋遢的。」他伸手扒拉了一下自己杂乱的鬍鬚和已经有些散开的髮辫。 太子轻轻地摇了摇头,回应他。 「你不嫌弃朕,朕也要嫌弃自个儿了,你再睡一会儿,朕去沐浴更衣,稍微打理一番,待会儿回来餵你喝药。」 太子又笑着点了点头,他的嗓子嘶哑得厉害,能不开口还是不开口的好,就算说了旁人也很难听清楚。 康熙这才风风火火地大步离去,痛痛快快地把自己从头到脚都彻底洗了好几遍。 然后便披着披风要回寝殿去。 「皇上,还没剃鬍子呢!」负责给他整理仪容的太监急声高唿。 「等太子彻底痊癒再剃,朕得回去给太子餵药。」这喝药的时辰都是定好的,可不能延误了。 既然醒了,太子喝药就容易多了,康熙一手半抱着他,一手端着药碗,本想像前几日那样,用勺子小口小口餵他。 却被太子给拒绝了。 「怎么了?太苦了是不是?再喝几日,保成听话,良药苦口利于病,等你好了,就不必再喝它了。」 太子指了指那药碗,意思是他想直接就着碗喝,毕竟长痛不如短痛,这样能少受些罪。 「这里又没有旁人,保成不必顾及着面子,非要强撑着,咱们就小口小口喝,没人敢说你娇气,朕向你保证。」 父子俩鸡同鸭讲,压根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太子额角抽搐,若不是心疼皇阿玛辛苦照顾了他这些日子,他定会直接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为了那什么面子才大口喝药的了?皇阿玛那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就联想到这一步的。 太子再次坚定地表示自己就要直接就着碗大口喝。 最后康熙只好同意了。 喝了药,就该给身上换药了。 换药就得除去身上的衣裳,得光着涂药,等药膏稍微干一些,再穿回去。 太子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衣裳,要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光着,尤其上药的还是皇阿玛。 他犹记得,皇阿玛在他小时候,时常盯着他底下嘲笑他小,他受不了,宁愿不换药也绝不在他皇阿玛面前脱下衣裳。 「怎么醒了还不如睡着的时候听话呢?你身上哪块朕没见过?你觉得痒的时候,朕还凑近替你吹凉风,现在还嫌弃起朕来了?」 康熙不乐意了,他自认为保成应该全身心地信任他,而不是在他面前如此防备。 总之,衣裳最后还是被脱下了,太子也确实听到了熟悉的嘲笑声,他羞耻地闭上耳朵,就当做自己听不见也看不着。 太子彻底痊癒那日,康熙亲自给他洗了个澡,还做了一场驱邪的法事。 然后大张旗鼓,亲自去太和殿举行了一场祭礼,感谢上天庇佑太子平安无虞,还有中和殿也去了,康熙最后还亲自祭了方泽、太庙以及社稷二神。 可谓是十分重视太子。 第34章 干清宫解禁,胤祾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一路小跑,直接冲进了寝殿中,紧抱着大半个月没见到的太子。 「太子哥哥——!你终于好了,吓死保宁了……呜呜呜,我还以为你不要保宁了——哇!」 小孩子的情绪总是比大人更外放些,他将自己这段时间的担心和害怕,全都当着太子的面发泄了出去。 太子心疼极了,亲自下床把他抱到床上,抱着他,任由他埋在自己的怀里哭,胞弟的泪水沾湿了他的寝衣,一路浸进了他的心脏里,闷得他有些难受。 好半天,才在太子的耐心安抚之下,逐渐止住了眼泪。 太子把已经眼泪鼻涕煳作一团的胞弟,用热帕子擦拭干净,看着面前又变回可爱白嫩的小傢伙,扬起了嘴角。 第71页 「没有不要你,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保宁的。」保宁的前身就是他自己前世的怨与恨,他选择接受一切。 既然来了,保宁就赖着不愿意走了,太子心疼他受了惊吓,也纵着他,主动向康熙请求让小傢伙在干清宫留宿。 康熙还想多跟太子独处呢,自从太子痊癒后,整个人对他亲近了不少,时常主动凑到他跟前,定定地看着他。 太子脸皮薄,性子又高傲,康熙知道,这是想要他抱一抱,本来他就十分乐意做这个事,如此一来,更是抱着太子不愿撒手了。 只要是父子二人独处,他总是会顺着保成的意思,将他立即抱在怀里,保成也再没有像以前那般别扭,一点都没有挣扎,如此温顺的保成,康熙怎能不爱? 所以在这种父子蜜月期的时候,保宁这个小傢伙突然横插一脚进来,康熙当然会不那么乐意。 不过谁让保成喜欢呢。 「留下便留下吧,不过只许一晚。」 「知道了知道了,皇阿玛就是小气!」胤祾吐槽了一句。 被他这话又给气得哽住了的康熙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跟他计较。 兄弟俩用晚膳的时候,要靠在一起吃。 沐浴的时候,要在一个浴桶里洗。 晚上就寝的时候,要钻在一个被窝里。 说话的时候,要贴在彼此的耳边。 彻底被排斥在外的孤寡老阿玛康熙越发不痛快了,他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让这臭小子留下来。 瞧瞧,一个人把保成牢牢地给占着,连个眼神都不分给自己。 虽然已经是新年了,但那晚冬雷震震,又下了一场雪,康熙不放心他们兄弟俩,半夜亲自起来,给他们俩掖被子。 看着两张凑在一起亲密无间的天真小脸,康熙扬起了嘴角。 真好,他跟髮妻的两个孩子都顺利从天花中活了下来。 虽然新春这几日不必御门听政,但各部呈递上来的摺子还是不少,除了请安摺子之外,还有些要务,耽误不得。 康熙早起去了御书房,太子也跟着醒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还在唿唿大睡的胞弟,放轻动作挪出了被窝,并没有惊扰胞弟的好睡眠,然后也去了他的书房,病了这么久,他得去读书去了。 直到日晒三竿,阳光都已经透过窗户射进室内,终于睡饱了的胤祾才翻了个身,被子里暖暖的,实在是舒服,他刚试着伸出小手到被子外面,又立马缩了回去。 「好冷呢~」噘着小嘴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起床。 但是太子哥哥不在,他去哪里了? 最后,想见太子哥哥的渴望战胜了他对寒冷的惧怕,胤祾起了床,在嬷嬷的伺候下,换好厚实的衣裳,然后让嬷嬷抱着他,去找哥哥去了。 他到的时候,太子正在轻声诵读文章。 「保宁坐到里间的榻上去吧,那里边暖和些。」 「不,要跟太子哥哥坐在一起~」 无奈地嘆了一口气,太子只能妥协,将书拿到榻上去读。 胤祾一开始坐在他的旁边,可那满篇的字符密密麻麻的,光是看着他就觉得自己又困了。 悄悄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睛,最终缩在太子的脚边,又睡着了。 太子读完一篇,低头一看,只见小傢伙已经开始打起了小唿噜,轻笑了一声,吩咐孙嬷嬷拿一条厚实些的被子过来,亲自给他盖上。 最后看了两眼,还是不放心,担心漏风小傢伙着凉,于是又重新将小傢伙用被子包得严严实实的。 康熙忙完之后,踏进书房,恰好瞧见这一幕,端端正正坐着读书的太子,脚边缩着一只被包得像只蚕蛹一样,正在酣睡的小猪。 一个聪慧又勤奋,一个调皮又懒怠。都是髮妻生的,前后相差不超过半个时辰,怎么这兄弟俩,差别就这么大呢? 走过去,一把捏住睡懒觉的那个的鼻子。 「给朕起来,不许睡了。」康熙就是不想看见小的这个如此不上进。 「昂……讨厌!」胤祾被打扰了,顿时就生气了。 「朕还有更让你讨厌的呢。」说罢,康熙一把将他从温暖的被窝里拽了出来,然后强迫他站立着。 「站好了,给朕醒醒神。」 胤祾撇着小嘴,又委屈又生气地盯着他。 「醒了?醒了就赶紧跟着太子一起读书,你们俩明明是同一日出生的,太子如今都能对《论语》和《诗经》倒背如流了,你还只学了《声律起蒙》。」 「那大哥连《声律启蒙》都还只学了不到一半呢!」胤祾不服气地拉出兄弟之中垫底的差生来作对比。 「你还跟朕顶嘴?你不向好的学,非要跟差的去比是吧?你大哥是蠢货,你也是蠢货?」 站在旁边的梁九功,开始替无辜受牵连的大阿哥,鞠了一把同情泪,这简直是无妄之灾,有两个太过聪明的兄弟,即便你是个正常人,也会被认为是个笨蛋。 「你要是承认自己跟他一样是蠢货,那朕就不逼你了,怎么样?你是蠢货吗?」康熙故意激将。 小脸都被气红了,胤祾当然不会承认。 「我才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读书。」 康熙去书架上取了一本《论语》,翻开第一篇,摊到小傢伙面前。 第72页 「就读这个,朕教你第一篇《学而》,赶紧坐好,认真听讲。」 「我不要你教,我要太子哥哥教我,你太兇了!」 把康熙都给气笑了,这天底下多少人想要他教,还没这个命,这臭小子竟然还敢嫌弃,他哪里凶了?寻常人家给幼子启蒙的老师,面对像他这样不听话的学生,那可是要动用戒尺打手板子的。 自己一没打他,二没斥责他惫懒,他还嫌自己凶? 「呵呵!」 「不行!」他今天就非要教了! 「就要太子哥哥!就要太子哥哥!」保宁抬起下巴,大胆地跟他对峙,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 一旁的太子看的头疼,保宁今年才几岁,皇阿玛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一些,跟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置什么气,看得他也是服气了。 「皇阿玛,就让儿臣来教保宁吧,您处理朝政也累了,不如坐下喝杯茶,歇一会儿。」 面对太子对自己的关心,康熙这口气终于顺了。 书房随即响起一道稍稍沉稳,另一道稚嫩活泼的小奶音。 「子曰:学而时习之——」 「子曰~学而~时习之!」 …… 乖乖地读了好几遍,胤祾便已经能够背诵下来了,而且他的肚肚已经开始咕咕叫,提醒他该用膳了。 于是他偷偷瞄向坐在另一边,拿着书正在看的皇阿玛。 康熙多敏锐的一个人,他当然知道小傢伙在看他,但他就是故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也不出声。 「保宁会背了哦!」这话胤祾是看着康熙说的。 太子笑而不语,静静地旁观事态接下来的发展。 「皇阿玛~」胤祾带上甜甜的笑容,软软地唿唤着面前的皇阿玛。 「做什么?不是方才还觉得朕凶的么?」康熙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 可是胤祾根本听不懂,而且他的目的很明确。 「皇阿玛,保宁的小肚子在叫诶,它告诉保宁,它饿了,需要吃好吃的!最好是糟鸭、红烧肉——」 「你搁这儿点菜呢!」康熙气得都装不下去了。 把胤祾给吓得一激灵,顿时委屈巴巴地躲到太子的怀里。 「皇阿玛他好兇……呜~」 「他还不让保宁吃饭……」 「保宁好可怜……」 说着说着还唱起了一首在京中流传颇广的童谣:「小白菜呀,地里黄呀,跟着阿玛不给吃饭,肚子饿了眼泪汪汪,好想我额涅哦~」 康熙的脸色是越来越沉,看着比火盆里的炭还要黑上三分。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还自己编词儿,给你厉害的,行行行,吃吃吃,传出去好像朕虐待你似的!」 「梁九功!赶紧传膳!」 太子暗嘆:也就只有保宁能够让皇阿玛如此无奈地妥协了。 第35章 去年不好的事情实在是发生太多。 先是保宁染上了天花,然后孝昭皇后病逝,紧接着叛贼称帝,太皇太后又生病,最后就连太子也未能倖免于难,也跟他弟弟一样得了天花。 所以今年大年初一的时候,康熙特意写下了多个「福」还有「吉」字。 除了赐给朝中的大臣们,还给太皇太后、太子、贵妃、惠宜荣三嫔以及其他的皇子公主都送去了一幅。 并要她们贴在寝殿里,祈求新的一年里能够大福大吉,万事如意。 太子看着贴在窗上那大大的「福」字,思绪越飘越远。 「人生碌碌,荣枯有数。得失难量,福祸难料。」 这不过是寻求一份心理上的安慰罢了,事情该发生的,终究还是会发生,祈求又有何用,倒不如顺其自然。 况且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若光是贴个字便能万事顺遂,世间哪里还会有那么多的惨事。 孙嬷嬷虽然听不懂太子在说什么,不过她觉得自从太子大病一场之后,整个人身上多了一份淡然,像是对什么释怀了一般。 但太子年纪尚小,皇上又如此重视,有什么求而不得的呢?想来应当是她多想了。 新的一年,就要有新的气象,如今三藩之乱只剩下收尾了,所以太皇太后的圣寿节,康熙特意命内务府提早准备起来。 太皇太后得知此事后,却对他说:「你皇祖母我年事已高,犯不着为了我这个老太太劳民伤财。如今好容易打了胜仗,正是该休养生息的时候,就不必大办了。到时候就在慈宁宫里置办一桌,咱们自家几个乐一乐便好。」 「是,那便依照皇祖母的意思。」 太皇太后曾垂帘听政,也亲眼见过百姓遭受种种苦难,她的眼界比寻常闺阁女子要高出不少,并不太在意那些所谓的尊荣。 康熙一直知道这一点,也一直以此警醒自己,不能骄奢淫逸,贪图享乐。 虽说是不必大办,停止了筵宴,可王公大臣们还是会进献一些珍宝作为给太皇太后的寿礼,从元旦中旬开始,便有地方的封疆大吏所献的寿礼已经送到了慈宁宫。 这下胤祾可有热闹看了,每日都早早地跑到正殿,坐等着看看今儿个又能瞧见些什么稀罕的宝贝。 「哇!」 熟悉的惊唿再次让太皇太后笑弯了眉眼。 「瞧你羡慕的,既然保宁你这么喜欢,那便自己去挑几样,乌库玛嬷赐给你就是,就当帮你,丰裕一下你那成天数来数去的小金库了。」 第73页 「真的吗?」还有这样的好事! 「不信你且去挑几样试试。」 小件的有福寿纹葫芦形的玉壶、雕刻有寿字的精美金爵、绘着寓意吉祥的寿纹描金彩绘葫芦等,大件的有华美大气的寿山石、南极仙翁捧仙桃石雕摆件等。 叫人目不暇接,眼睛都看花了。 「乌库玛嬷,可这些都是别人送给你的寿礼,你真的要把它赐给保宁吗?」 「那有什么的,你乌库玛嬷我都过了六十七年的生辰了,这收到的寿礼,都快把慈宁宫的库房给塞满了,莫说送你几件了,便是再送上你几十件也是使得的。」 「我挑好了!」胤祾这才放心大胆地一一指出几样自己想要的。 「怎么不挑几样大的?都这么小,怕乌库玛嬷送不起?」 「可是保宁存放宝贝的匣子,放不下其他太大件的东西,这几样就刚好。」胤祾喜欢用匣子把属于自己的东西都一一锁起来,钥匙就挂在他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 用康熙的话来说,那就是像极了一只爱囤货的小松鼠。 「还怕没有地方给你放不成?」太皇太后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了。 「苏麻喇姑,腾出一间库房来,以后专门给保宁当他的小金库,再挑上一百件适合他的物件,要好些的,给他垫垫底子。」 太皇太后这大手一挥,毫不夸张地说,保宁如今的身家已经超过宫中半数妃嫔的总和了,即便是康熙听了,也是要眼热的。 过完太皇太后的圣寿节后,下个月便是康熙的万寿节,有太皇太后在前做榜样,康熙今年的万寿节便也没有大办。 当日,康熙又亲至慈宁宫问安。 「皇祖母,朕听说你上个月送了保宁一个小金库不说,还帮着往里添了不少珍宝,今日是朕的万寿节,皇祖母可也赏赐孙儿些什么?」 面对康熙酸熘熘的讨赏,太皇太后笑的欢畅。 「你如今可是大清的皇帝,富有四海,还跟皇祖母讨赏?你也好意思。」 「就是就是!乌库玛嬷你还是别给皇阿玛了,你都不知道,上次我在干清宫留宿了一晚,皇阿玛可小气了,连午膳都不捨得给我吃。」 「什么叫捨不得给你吃?那你最后是吃没吃?」 说起这件事康熙就来气,这臭小子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民间童谣,那瞎编的词里满是对他的诬陷! 「吃了啊,但是是我求了皇阿玛好久,还给皇阿玛唱了小曲,才吃上的!」 那可是他凭自己吃上的饭,又不是皇阿玛主动给的,小豆子说了,这叫卖艺讨生活。 「小曲?什么小曲?我怎么没有听保宁唱过?我倒是很想听一听,保宁?」太皇太后被引起了好奇。 太子垂眸勾起了嘴角,却并未参与进去,而是选择静静地在一旁围观。 「可是保宁卖艺是要给钱的!」 康熙没好气地瞪着他,还要钱!那简直是要命! 可不等他开口阻止,太皇太后便已经先他一步许下了赏赐。 「若保宁唱得好,我就再给你的小金库里,添上一样珍宝。」 「这次怎么才一样啊,乌库玛嬷,上次可是足足一百件呢,这也少太多了……再多给几样嘛~」胤祾噘着小嘴跑到太皇太后跟前撒娇。 「乌库玛嬷跟你保证,这一件的价值,绝不输先前给你那一百件,如何?」 一听这话,胤祾的眼睛顿时亮晶晶的。 他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接下来,由保宁为太皇太后带来一首特别特别好听的小曲——」 康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当着太皇太后的面揍孩子。 太子握拳抵唇,遮住了自己已经完全藏不住的笑容。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跟着阿玛不给吃饭,肚子饿了眼泪汪汪……」 唱到此处,他还攥着两只小拳头作势给自己擦眼泪。 「哈哈哈哈——」太皇太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行了行了!朕再给你两件同等价值的珍宝,别唱了!」康熙觉得自己从没这么丢人过。 「好的皇阿玛,谢过皇阿玛,皇阿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完这句,胤祾乖巧闭嘴。 气得康熙眼皮直抽搐。 「只要你不气朕,朕说不定是可以寿比南山。」康熙没好气地说。 「乌库玛嬷,你看,皇阿玛他又冤枉保宁,保宁刚才唱小曲,明明是在向您尽孝,可皇阿玛却说保宁是在气他,保宁好委屈……」 说完还低下小脑袋,一边嘆气,一边摇头,看起来十分失落。 「保宁不委屈,乌库玛嬷觉得你唱得极好,还要赐给你双倍的赏赐呢。」 「哇——!」 「谢乌库玛嬷赏!」 太子见胞弟如此兴高采烈,心中盘算了一下自己目前拥有的东西,看来他得多攒些好东西,否则将来跟乌库玛嬷和皇阿玛相比,给胞弟的东西便有些拿不出手了。 这些年,索额图这个老傢伙府上,应该藏了不少还算不错的东西。 明珠的私藏应该也不差,还有—— 总之被太子在心里数了一遍的这些人,连着做了好几日的噩梦,纷纷开始谨言慎行,小心做人,生怕梦里不祥的预感即刻便会在现世降临。 万寿节后,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太子的千秋节,以皇上对太子的重视,王公大臣们都不敢怠慢,纷纷绞尽脑汁给太子准备寿礼。 第74页 尤其是索额图,不但得送太子,还得加上二阿哥的那份,他亲眼所见,太子十分疼爱幼弟,万不可在这件事情惹得太子不快。 不过要问谁准备的礼最重,那自然还得是康熙,他亲自命工匠将干清宫东侧的奉慈殿重新绘图,他要送给太子一座名副其实的东宫。 「奉慈殿原是前朝所建,朕要太子的东宫远远轶出前朝规模。」 「太子不喜狭窄,东宫须得修建得明亮宽敞,宏伟大气。」 「当然,为了太子的安全,正殿之后的布局也务必做得精巧些,最好能让意图谋害太子之人,一进入其中便迷失方向。」 「还有建宫所用的一应材料,都得是最好的,至于东宫里的装饰,朕要自己亲自设计,过些时日再与你们细说。」 内务府的营造司郎中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忙拱手领旨。 「若陛下没有别的吩咐,那奴才便先回去令工匠们绘图。」 这前脚才踏出御书房的门槛,突然就又被叫住了。 「等等!」 这位郎中忙又弓着身子退了回去。 「陛下请吩咐!」 「东宫前头有些过于空旷,不够体现太子的尊贵,便以太和门为中轴,与左侧的武英殿对称的位置上,再添置一座新殿,将来让太子到此处读书,朕想想,就叫它——文华殿!」 营造司郎中背后都被汗湿了,他咽了一口唾沫,大着胆子说了句实在话。 「皇上,同时新建东宫与文华殿,怕是花费不小,奴才担心朝中大臣会出言反对此事。」 「此事谁反对也不管用!朕这是给太子建东宫,做的是正经用途,又不是自己贪图享乐,太子乃国之储君,朕之爱子,谁敢反对,你只管照做便是。」康熙有些不悦。 第36章 东宫修建一事,太子也是偶然从大阿哥胤禔口中得知,他日日都从东三所到干坤宫来,途径施工现场见有人正在拆除原先的奉慈殿,便好奇差人去问了一句。 东宫就是他的太子宫,他在里边住了将近二十年,里边所有的布置,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所设,藏了他近半人生的回忆。 听说后来正殿让老四改成斋宫了,想来老四对他,心里也是有几分嫉妒的。改便改了吧,只是可惜了里头他私藏的诸多奇巧珍奇之物,便宜老四了。 他的私藏中,有王公大臣献上来的,更多的,其实是皇阿玛硬塞过来的,其实鲜少有人知晓,他的库房珍藏之多其实甚于皇阿玛的。 这一世可不能让老四拿了去,得想想办法在他被废之前,全都留给保宁。 对了,先不说远的将来长大出宫建府,就说近的,保宁到时候满六岁,该不会要搬去跟其他人一起住吧? 太子眉头紧皱,有些不乐意。 他想让保宁跟他一起住东宫,如此才能照顾好他,亲自教导他读书习字、骑马射箭。待他长大些后,再教他洞悉人性、为官做事,懂得如何自保之余,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不过,不等太子思量出,该如何合理地向康熙提出此事,京中突发剧烈震盪,如同巨雷轰向地面一般,发出巨响。 虽然是白昼,但天色阴沉如墨,根本瞧不见日光。 博古架上摆放的珍奇之物从架子上滑落到地面上,被砸碎的不少,后来就连房顶上,也开始掉木块,横樑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似乎下一刻便支撑不住,要整个倒塌。 太子在二楼的书房里读书,二楼这时候根本站不稳,孙嬷嬷只得拉着他躲在那张紫檀雕花的大桌底下,将他护在自己的怀中。 「这是——」 「地龙翻身了!是地龙翻身啊!大家快跑啊!」 「神灵发怒了,这是天谴!」 宫人们这个时候一个个的都顾着自己逃命去了,还有些跑得慢了些的,直接被砸下来的瓦砾横樑压在里头。 「护驾!护驾!」梁九功高声叫着。 虽然地面震颤不止,但御前侍卫们还是第一时间沖入御书房,护着康熙往殿外空旷的地方避灾。 「皇上!您没事儿吧?」 「快些随奴才们避出去!」 「太子!太子还在上面,你们速去找到太子,护送他平安下来!」康熙也是头一次遇上这么剧烈的地动,虽然心中惊骇非常,但仍不忘太子的安危。 那御前侍卫只得分出四个人,命他们去二楼搜寻太子的踪迹,然后先护着康熙躲去殿外。 康熙出去之后,也不得空亲自盯着营救太子的事宜,整个京城都受到了地动的波及,顺承、德胜等门倒塌,城墙也有部分段落坍毁,宫殿、官廨以及民居,十间里面倒了七八间之多。 据顺天府府尹奏报,倒塌的房屋压伤了礼部尚书勒德洪,压死了一名内阁学士、一名翰林侍读,原工部尚书王光裕一家四十三口无一生还。 还有其他文武官员、命妇死者甚众,士兵民众死者更是数不过来。 康熙必须冷静下来,下发谕令命京中的所有官兵,速速参与到救援受灾官民的行动中去。 「皇阿玛!」太子被平安护送到御前。 「保成!」康熙大步走过去,扶着太子的肩膀,上下查看他身上是否有伤处,「可受伤了?」 太子摇了摇头才说:「儿臣无事,倒是孙嬷嬷一直护着儿臣,被砸伤了左臂。」 第75页 「对了皇阿玛,保宁和太皇太后那边是否平安?」他实在担心胞弟的安危。 「他们都平安无事,你放心。」 「皇上,钦天监监正求见。」梁九功这时候进来通传了一声。 「让他进来!」 康熙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对他说:「保成,你先去后面休息一会儿,朕待会儿忙完再跟你说。」 「儿臣告退。」太子知道他这会儿不得空。 「微臣钦天监监正南怀仁拜见皇帝陛下。」 来人是一名金髮碧眼的西洋人,来自比利时,起初是一名传教士,因颇通天文地理,还是康熙的老师,专门负责教授他几何学以及天文学。 康熙对这些自然科学产生兴趣便始自于他。 「快跟朕说说,这场地动是怎么回事?」 「陛下,事情复杂,一时三言两语实在解释不清,微臣今日来见您,是担心地动不止今日,后边仍有可能发生,请您赶紧去到地势平坦的高地避上几天!」 「什么?你是说后边还有可能发生这样剧烈的地动?」康熙不敢耽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是的,皇帝陛下!我敢以性命担保。」 康熙紧皱着眉头,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随后心里便浮现出一个绝佳的位置。 「那就去后头的景山上避一避!」 「事不宜迟,快,通知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即刻前往景山!还有阿哥公主们,后宫嫔位及其以上的妃嫔也一同前往。」 胤祾自然跟在太皇太后身边,太皇太后不放心,一路上都是把他抱在自己怀里,让他跟自己同坐一辆马车。 「乌库玛嬷,我们要出宫去吗?」胤祾好奇地从窗口往外张望,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皇宫。 「对,咱们去景山上住几天,保宁不是一直想知道宫外长什么样吗?这回可以好好地看一看了。」 太皇太后并没有把这次地动背后的危险说给他知晓。 胤祾还以为只是单纯地出去玩呢,顿时特别期待。 「这是神武门,出了这个门,便到了景山了。」 「这么近?」胤祾瞪大了眼睛,他还以为至少要再走上一两个时辰呢。 「本来就不远,不过景山可大着呢,够你逛的。」 景山有座寿皇殿,自起至今,都是用来给帝后死后停灵的,自然不便居住,因此到了地方之后,所有人都是搭建帐篷先住着。 嫔妃们大多口中抱怨,嫌弃不够宽敞华丽,但对于胤祾而言,却是十分新奇的体验。 太子过来探望他的时候,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侍卫们搭帐篷。 瞧他精神还不错,料想应当是并没有被今天的地动吓到,太子总算是稍稍放心了些。 「保宁。」 听见熟悉的唿唤声,胤祾瞬间扬起笑容扭头。 「太子哥哥!」 然后一路小跑,直接撞进了太子的怀抱。 「你有没有受伤?太子哥哥,地动的时候你害不害怕?我本来想立马就去找你的,但是乌库玛嬷不让我随便跑,她怕我遇到危险,我可担心你了。」 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太子都没有机会张口。 「哥哥没事,乌库玛嬷说得对,不止今天,往后也必须如此,不论发生什么,先护着你自己的安全才是首要的,记着了吗?」 「嗯!保宁记住了~」胤祾勐地在太子的怀里蹭了蹭脑袋,使劲撒娇。 「太子哥哥,我们往外走的时候,我看见好些宫殿都塌了,我还听见那底下有人在喊救命,我……」 胤祾年纪还小,他说不清自己心里的震撼跟触动,他救不了那些被压在废墟底下的人,他小小的内心遭受到了道德和良心谴责,却不知该如何排解。 「那不是保宁的错,你还小,即便过去,也救不了任何人。反而如果你出了事,你身边伺候你的那些嬷嬷们,宫女太监们,都会遭到严重的惩处,轻则丢了性命,重则连累家人。而且哥哥会很伤心,保宁愿意看见我为你伤心难过吗?」 小傢伙赶紧第一时间摇头。 「这就对了,保宁就算为了哥哥,也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首位,这是方才哥哥让你一定要记住的,你不必因此对其他人心怀愧疚,这是天灾,不是你的错。」 「可是——」 「你放心,皇阿玛一定会安排人手把他们都救出来的,只是需要他们多等待一些时间。」 「那好吧。」胤祾心里总算是不那么纠结了。 太子将他抱在怀里,轻拍他的后背,心里想的却是:保宁心地善良,会因为别人受难而责怪自己,今后他得多注意些,少让保宁接触到这一类惨事。 太子跟康熙住在同一个帐篷里,他在屏风后头待着,正在看书,屏风前头,康熙则召集各部官员,正商讨救灾事宜。 康熙皱着眉头下令:「户部尽快商议出些实用的措施救灾,八旗都统,你务必亲自前往现场察看,还有御史,你等详细了解房屋坍塌、受伤民众的数目,及时上报到朕这儿来。」 「尤其是在外平叛的官兵家属及其房屋,必须登记核实清楚,不能让为大清拼搏流血的将士们寒心。」 「臣等领旨!」 一整晚康熙都在帐中来回踱步,根本没有合过眼,第二日一早,大致的数据汇总到康熙面前,可国库因为连年征战,根本没有多少钱可以拿出来。 第76页 「那就从朕的内库拨出十万两白银,用于此次赈济灾民。」 太子一直坐在里头听着。 皇阿玛他确实是个好皇帝,遍观歷朝歷代,鲜少有帝王能做到这个地步,不从民间大肆搜刮钱财,已然算是仁君了,更别提拿着自己内库的银钱分拨给官民。 第37章 住帐篷第一天因为新鲜,哪哪都觉得好玩,夜里熄灯之后,胤祾还能看见会自己发萤光的小虫,在帐内飞动。 他跟太皇太后住在一个帐篷里,月光微微渗透入室内,太皇太后见他一直睁着一双大眼睛,也不睡觉,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这是流萤。」 「流萤?那是什么?乌库玛嬷,为什么它们会发光呢?」 「有人说是腐草化为萤虫,也有人说它们是人死后,死者的魂魄所化,我小的时候,倒是常常在草原的夜晚见着它们。」 回想起幼时在草原上策马奔腾的畅意潇洒,太皇太后很是感慨,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怕是此生再也回不去了。 「魂魄?那么多……」是那些被倒塌的房屋埋着出不来的人,他们的魂魄吗? 太皇太后毕竟年纪大了,今天车马劳顿,又陪他说了这会子话,已经开始犯困,眼皮子都控制不住,耷拉下去了。 「好了,快些睡吧,希望之后几日能平安无事,咱们也能尽早回宫。」 这景山毕竟不是宫中,多有不便,连间能住的屋子都没有,也幸好是夏天,若是换作冬日里,她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 胤祾盯着帐篷里的点点萤光看了很久,直到实在困得不行,才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他便去找太子,想让太子陪着他一起去周围探险,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梁公公,我进是来找太子哥哥玩儿的。」 梁九功想起太子一早的叮嘱,只要二阿哥过来,便立刻放他进去,便没有阻拦,直接撩开帘子,让他去后边找太子去了。 在冲进帐中的时候,胤祾听见康熙正与钦天监监正南怀仁说起此次灾情。 「灾情很是严重,京师受灾的官民甚多,现下可能够确定是否还会再次地动?地动仪也不能预知吗?」 「启禀皇上,地震发动十分突然,张衡的地动仪是测定地震的,并不是预测地震的,如今的仪器还做不到提前预知。」南怀仁尽可能地跟他解释清楚。 「朕是担心,万一接下来的地动程度与昨日一般,朝廷会无力赈济灾民,这次朕从朕的内库拨出银两,也只是权宜之计,并非长久之策。朝廷缺银子啊——」 这段话被胤祾听进心里去了,他并没有跑过去打搅皇阿玛和那个长得跟大家都不大一样的西洋人说话,借着屏风的遮挡,跑去了帐篷后面的区域。 「太子哥哥。」 正坐在椅子上读书的太子,一听见胞弟的声音便笑了,他扭头朝胞弟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自己身边来。 胤祾小跑到太子跟前,一把抱住他,笑容满面的。 「今天怎么醒这么晚?再过上一个时辰都该用午膳了,可是昨晚没睡好?」 太子就担心他昨天吓着了。 「没有,昨晚帐篷里进了两只会发光的流萤,它们太漂亮了,我一时贪看,就睡得晚了。」 「流萤?你若喜欢,回头哥哥让底下人专门替你抓一些来,放在荷包里,就悬挂在你的床头,如此,你每晚就都可以看见了。」 虽然听起来很让他心动,可小傢伙却摇了摇头,拒绝了太子的这份好意。 「为何又不要了?不是喜欢吗?」 「乌库玛嬷说,那些流萤说不定是人死掉以后,他们的魂魄化成的,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听皇阿玛说,京中有好多人死的死,伤的伤。」 太子见状,牵着小傢伙走到书架前,从上面找了一本书,取下来,然后俩人坐回榻上。 「这是《晋书》,里边有一则故事,叫做囊萤夜读,我读给你听。」 胤祾坐姿端正,十分乖巧地看向太子。 「胤恭勤不倦,博学多通。家贫不常得油,夏月则练囊盛数十萤火以照书,以夜继日焉。」 听是听了,但是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胤祾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懵懂地看向他的太子哥哥,等着他为自己译成白话。 「保宁听不明白。」 「意思是说,从前有个晋朝人,他叫车胤,胤呢,就是胤礽与胤祾的胤。」 握着小傢伙的手指沾了沾茶杯里的水,然后带着他在桌面上慢慢地写了一遍。 「这就是胤字。」 「怎么长得这么复杂,也太难写了……」保宁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大名长这样。 「那得去问皇阿玛了。」名字都是他起的。 「那太子哥哥名字里的另一个字要怎么写呢?」他想把太子哥哥的名字一併记下来。 轻笑一声之后,太子又领着他,把自己名字中的礽写了一遍。 「还有你的名字里最后的那个字,是这样的。」 太子不厌其烦,又把祾写了一遍。 「还是太子哥哥的礽好看又好记!」 胤祾费劲地照着描了一遍,瞧着歪歪扭扭的。 「真是太难写了,皇阿玛为什么不给我们取个简单好写的名字呢?」 「那保宁不如就叫小二了?」太子故意逗他。 第77页 「小二好写吗?」 光说小傢伙也不能理解,太子索性把小二又写了一遍。 「哇!这个我喜欢,我等会儿就去跟皇阿玛说,我不要叫什么胤祾了,我就要叫小二!」 「随你。」太子憋着笑回他。 「太子哥哥,你还没把车胤的故事告诉我呢。」 「车胤他家境贫寒,买不起灯油。夏天,车胤就用透光的袋子装萤火虫,充当灯火,以此在夜里看书。」 「可是,它们不是人的魂魄吗?」 「其实哥哥是想告诉保宁,无论它们是不是人的魂魄所化,能够体现它们的用处,哪怕只是让人看着心情愉悦,便是好的,保宁不必为此感到愧疚。」 「是这样的吗?」 「有个词叫物尽其用,即便没有人把它们抓起来装进袋子里,它们也会一晚上发着萤光,那我们何不利用好这份萤光呢?」 「太子哥哥说得好有道理。」胤祾笑着为他鼓掌,捧场极了。 康熙已经站在屏风另一边听了一会儿了,本想这会儿站出来,跟他们兄弟俩说一说这囊萤能不能当做灯火的事。 「那太子哥哥,保宁也想把自己的东西物尽其用。」 因为小傢伙的这句话,康熙顿住了脚步,他想听听保宁接下来到底会跟太子说些什么,难不成是将他那个能吃的小肚子物尽其用,待会儿午膳好从他这儿大吃一顿不成? 一想到小傢伙自己十分骄傲地说出这些,康熙就忍不住想笑。 「那你倒是说说。」太子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保宁的小金库里,有乌库玛嬷、皇阿玛还有太子哥哥你们赏赐给保宁的好些珍宝,它们价值千金,可是我方才听见皇阿玛说,朝廷很缺钱,所以无法赈济受灾的官民。」 太子和康熙其实听到这里,都已经能够猜到小傢伙想说什么了。 「我想把我的小金库物尽其用,换成钱,然后去帮助他们!」 太子张了张嘴,他想说那是皇阿玛和朝中大臣们需要去考虑的事情,无需保宁他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去操心,可他又不想抹杀保宁那份纯真与善良。 正当他专心思索,该如何更妥善地打消保宁这个想法的时候,康熙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将太子和胤祾都搂进怀里抱着。 「朕还没有昏庸到,要拿儿子的小金库去救急的地步。」 「皇阿玛,你怎么还偷听我跟太子哥哥说话呢!」胤祾不高兴了。 「谁叫你说得这么大声,朕坐在前头都听得一清二楚。」 父子俩还互怼起来了。 「保宁有此心甚好,说明你心地善良,顾念黎民百姓,但你要知道,你的小金库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你救得了这个,救不了那个,没有得到救助的人便会觉得不公,逐渐心生怨怼,甚至引发暴乱,给朝廷带来更多的麻烦。」 胤祾哪里能想到这样许多,顿时张大了小嘴,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反倒是太子,因为有着前世的经验,心里还是有些相对更合理的建议。 「皇阿玛,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既然灾民们如今没有房屋居住,不如朝廷出资为他们修建房屋,以工代赈,让他们自己互相救助,重建他们自己的家园。」 「保成这一个想法倒是不错,朕到时候跟朝中的诸位大臣详细商议一番,看看是否可行。」 太子聪慧沉稳,保宁纯真善良,康熙这个老父亲的心吶,是无比的满足。 当天午膳,特意传了好些保宁爱吃的菜式,见他吃得满足,这两日着急上火、食欲不振的康熙都多吃了一碗米饭。 这份建议被康熙当众拿出来商讨的时候,便点明了,这是太子所想。 大臣们纷纷赞扬太子早慧,贤明敦厚,心怀百姓,不愧是大清的储君。 事情被实施下去之后,全京师的百姓人人皆称颂皇太子之善。 太子地位稳固,来恭维攀附索额图的官员便越来越多,每日到他府上递拜帖的队伍都快排到对街去了,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第38章 索额图是家中庶出,排行老三,起初并不受他阿玛索尼重视,只是个寻常的侍卫,直到康熙八年,他都三十多岁了,才崭露头角,得了个一等侍卫的职衔。 后来确实也是因为仁孝皇后之故,加上他自己是个懂得抓住机会的人,一步步才爬到如今的位置上。 如今太子名声日盛,赫舍里一族作为太子的母族,也连带着日益煊赫,索额图前半生摸爬滚打,树大招风的道理他也不是不明白。 可即便他自己能够管住他这一府上下,却干预不了他的兄弟们。 他大哥噶布喇是家中长子,也是仁孝皇后的阿玛,从小就被当作家中的继承人用心培养,康熙元年便已经任领侍卫内大臣,阿玛索尼死后,承袭了爵位。 他从来眼界甚高,谁也不放在眼里。不过他是太子的亲外祖,多少还是会顾忌着太子,并没有做出太多出格的事情。 只是一心想着把家中另外两个女儿再送入皇家,好更进一步稳固住他这一脉的权势地位。 老四柯尔坤同样是庶出,平时就没什么存在感,不说也罢。 老五心裕乃嫡出,且尚了皇室公主,遭遇之隆,也算得上是罕见,先是得了个一等伯的爵位,后来又被封为世袭的一等公,一路官至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以前是十分羡慕嫉妒这个弟弟的。 第78页 最小的弟弟法保,同样是嫡出,因为年纪最小,最受索尼妻子的宠爱,甚至于到了溺爱的地步,要月亮绝对给的不是星星。 这俩弟弟为人嚣张,横行霸道,不但以欺压百姓为乐,还借着太子和索额图的名义,威胁京中低阶官员,以此大肆敛财。 如今京中才遭遇大震,康熙命御史们亲自清点受灾的官民以及房屋坍塌的数量,恰好,在左都御史魏象枢负责的区域,便撞见这两位爷正在强行掳掠平民。 「爷看上你家男人,那是你家的福气,去!这跟爷回府上,先给爷修房子!」 「五哥,我看这小娘子多半是捨不得他男人一个人去高门大院里,不如这样,我呢,就好心把这小娘子带回我府上,我刚好缺个洗脚婢。」 兄弟俩一个强抢民工,一个强掳妇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住手!」魏象枢合上登记的册子,怒气沖冲上前,护在那对平民夫妻身前。 「你是何人?知道我们兄弟俩是谁吗?竟也敢替他们出头,我看你是不要命了。」法保不屑地俯视着他。 「本官不知你们究竟是何身份,可此处乃天子脚下,本官管辖范围之内,自然有义务维护这里的百姓。」 当御史的都是正经的文人,清高自傲,不畏强权,魏象枢便是最典型的一个。 「那我就好心告诉你,我们都是赫舍里一族的,我哥还是额驸,身负世袭一等公的爵位。我大哥是当今圣上元后的亲阿玛,乃当朝国丈,连当今太子都还得管我们俩叫一声叔公,内阁首辅索额图是我二人的亲兄长,我家不论哪个,都是尔等得罪不起的!」 骑在马上的心裕不耐烦地说:「你跟他费这么多口舌做什么。」 他握着手里的马鞭,指向魏象枢。 「识相的,就赶紧给爷让开,否则爷手里的鞭子可不管你是官还是民,一样照打不误。」 魏象枢冷嗤一声,寸步未让,义正辞严道:「本官乃圣上亲封的正二品都察院左都御史,即便今日站在此处的是噶布喇、是索额图、甚至是太子本人,本官依然会坚定地站在这里!」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可不是看谁的身份地位高,谁就有理的!」 法保犹豫了,凑到心裕耳边跟他说:「五哥,这可是正二品御史,可以直接面见圣上参奏的,要不、今儿个的事,就算了吧?」 「你怕什么?即便他告到皇上跟前去,皇上还能为了两个贱民斥责你我不成?」心裕可不怕。 「今儿个这两个人爷还非得带回去不可了!给爷上!」 心裕一发话,他身后各个体格壮实、手持木棍的家丁顿时一拥而上,魏象枢哪里想得到他们竟然真的敢当着他的面如此为非作歹。 最后人被掳走了,连他的官帽都被挤得掉在地上,等他终于行动恢復自由,歹人早已远去,不见踪迹。 气得魏象枢鼻子都歪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本官要将此事上书告知皇上!」 回去之后,奋笔疾书直至深夜,第二日天还未亮,便坐上车马往宫门去了。 他是一刻也等不下去,坐在马车里候着,等到宫门一开,第一时间便进去了。 在景山避了三日,今日是大震之后,康熙第一日回到宫中。 到了御门听政的时辰,康熙身着明黄色朝服,头戴朝冠,端坐在龙椅上。 「皇上,臣都察院左都御史魏象枢有本启奏!」 站在第一排的索额图眼皮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臣要参太子太傅、内阁大学士索额图怙权贪纵等罪状!请皇上从重谴治!」 一旁的明珠嘴角上扬,瞥了一眼身旁的死对头,小声损了他两句。 「哟,索相,今儿个出门没看看黄历啊?」 索额图没搭理他,主动站了出去,跪在殿中。 「老臣自入朝为官以来,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实在不知自己如何犯下这怙权贪纵之罪,还请皇上明鑑。」 康熙当初能够顺利登基,多亏索尼力保,这些年索额图替他除鰲拜,三藩叛乱时为他处理军务,确实立功不少,康熙心里知道,魏象枢所说的未必是假。 但眼下他不能惩治索额图,索尼和索额图父子俩这些年掌权,利益关系盘根错节,牵涉颇广,朝廷如今更需要稳定,不可妄动。 「京中官民受灾严重,今日便先议此事,其他的,下朝之后,你二人到御书房再当面向朕说明。」 期间,索额图几次陈述,都得到了康熙的称赞,也採纳了他提出的不少意见措施。 直到下朝之后,索额图与魏象枢才来到御书房,分别陈述。 魏象枢把索额图借着自己的权势,纵容他的两个弟弟肆意欺压百姓,侮辱他这个正二品朝廷命官的事,义愤填膺陈述了一遍。 混蛋玩意儿!索额图则在心里大骂两个就知道扯他后退的弟弟。 可那确实是与他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弟弟,他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得捏着鼻子认错,给他们俩擦屁股。 「奴才属实不知此事,还请皇上恕罪,回去后,奴才定会对心裕和法保严加斥责!责令他二人尽快将那对无辜的平民夫妻放归家中。」 索额图都四五十岁的人了,他言辞恳切,认错态度积极,再说这次确实不是他的错,康熙也确实想保下他。 第79页 「此事当由朕起头,反躬修省己身。」 魏象枢哪里敢把这件事怪罪到皇上的头上,顿时汗如雨下。 「今日见他二人所行之事,愈加贪酷,若是不加以管束,今后恐怕会习以为常,酿成大祸。」 「索额图,你身为他二人的兄长,定要让他们痛改前非,否则朕下次定是要重重地惩治,届时,你这个兄长便有管教不严之罪,一併连坐!」 索额图赶紧跪下请罪:「奴才替二位弟弟多谢皇上宽恕,奴才回府后,必定严加管束,绝不再犯!」 「嗯,魏象枢,还有你。」康熙打了犯错的人一棒子,便得给受委屈的那个一把红枣安抚。 「臣在!」 「朕知道你这次受了委屈了,这样,朕赐你些调养身体的药材,你回去好好休息几日。」 「多谢皇上赏赐。」魏象枢心中即便不忿,却也知道此次动摇不了索额图,皇上有意要保他,除非索额图自己犯下罪过,否则皇上是不会轻易动他的。 从御书房出来之后,索额图便赶紧回府去了,先是去了老五府上,这个弟弟还轻易说不得重话。 他只能苦口婆心地叮嘱几句。 然后连茶都喝上人家的一口,又匆忙赶到老六府上,老六家里孩子还调皮得很,一进门,那蹴鞠就往他脑袋上招唿。 给他撞得头晕眼花的,差点没厥过去。 许是自己理亏,法保见到他的时候,态度还算不错,让干啥干啥,也没有开口顶撞。 他亲自把那对夫妻送回家,又是给银子又是给吃的,好生安抚了许久。 等索额图赶回自己家中的时候,天都黑了。 这才吃上这一天的第一口热饭,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苍老了十岁不止。 「阿玛呀阿玛,你纵容五弟跟六弟至此,可会想到终有一日,他二人会连累整个赫舍里家族,诶——」 第39章 许是太过操劳国事之故,康熙最近总觉得没什么精神,身上虽说不上哪里不痛快,但就是有一种身体很疲惫,亟须休息一段时间的感觉。 可偏偏这几个月时不时便会发生地动,天灾不断,他实在无法心安理得地放下朝政,独自去享乐。 这一日,康熙如往常一般起身,却在站起来的一瞬,眼前突然天旋地转,紧接着视线一暗,便直愣愣地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了。 把御前伺候的宫人们吓得快要魂飞魄散。 「皇上!皇上!」 殿内乱成了一锅粥,大家都一窝蜂涌上前来,想要查看皇上的情况。 好在太子稳住了,他声音虽然稚嫩却暗藏威严。 「都别围上来!」 「来两个人,替皇阿玛解开衣裳,别让皇阿玛憋着气。」 「梁九功,你再派两个稳重些的小太监,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给皇阿玛瞧瞧。」 太子有条不紊地一一吩咐下去,最后为了增加气势,站在龙床上,双手背在身后,盯着众人明着警告他们。 「皇阿玛正值盛年,只是一时太累,昨晚没睡好,所以晕了过去。谁若是在外头胡说八道,造成恐慌,仔细他的脑袋!」 这下谁敢忤逆,且不论皇上这次到底会不会真的一睡不醒,即便真的醒不过来了,还有太子呢。 太子虽然年幼,但谁人不知,太子早慧,自幼沉稳端庄。世祖帝六岁登基,当今八岁登基,如今太子四岁登基,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大清有太子在,乱不了。 干清宫的宫人们都将太子视作定心石,顿时各自按照吩咐,动起来了,一时倒也没有露出丝毫不妥。 「梁九功,皇阿玛今日怕是不能御门听政了,你去告知诸位大臣,就说皇阿玛病了,身子不适,暂且停下今日的御门听政。」 「嗻!奴才这就去!」 不一会儿,太医便到了,太子已经穿戴齐整,端端正正地坐在宫人搬到龙床前的紫檀木雕花纹椅。 「微臣给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快些替皇阿玛瞧瞧。」 太医不敢耽搁,赶紧查看龙体去了。 「启禀太子殿下,皇上这是过于劳累的缘故,以致晨起时,血沖百会,才会骤然间晕厥。」 「那皇阿玛何时能够甦醒,可有大碍?」太子挺直了腰板,目露担忧。 太医不敢小觑太子,老老实实悉数告知。 「回殿下,只要臣为陛下施过针,即刻便可恢復清醒,之后按时服药,好生休息调养,便无大碍了。」 「既如此,那就有劳太医了。」 一盏茶后,太医收了针,康熙眼珠子随即开始转动,片刻后便缓缓睁了眼。 「皇阿玛!你醒了,可觉得身上哪里不适?」 「保成……嘶——」 本欲起身,却全身乏力,康熙扶额,还是觉得有些眩晕。 「朕这是怎么了?」 太医便将康熙的症状,以及自己的诊断结果又重复了一遍。 「皇阿玛,太医也说了,您这是太累了,需要多加休息,不如这几日便暂且放下朝政,好生休养,待身体恢復如初,再继续为黎民百姓操劳。」 「嗯,那朕就听太子的。」 「梁九功,你去请南书房今日的当值过来,为朕拟一道圣旨。」 今日皇上病了,除了值班的,大臣们都在自己府里,索额图正想着皇上怎么突然就病了,谁知下一刻,府上的管家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第80页 「老爷!老爷!」 「你在我跟前几十年,都一把年纪了,怎么今日行事如此冒失,究竟什么事?」索额图觉得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他省心。 「圣旨到了老爷!您快些去前厅接旨去吧!」 索额图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面露笑意。 「你家老爷也不是头一回接旨了,瞧你那不争气的样儿,还不快些扶着老爷我过去。」 来传旨的是梁九功,索额图自然这圣旨怕是极为重要的内容。 「索额图——接旨!」 「奴才接旨。」 「朕因病不能上朝,但朝中一应事务不得耽误,今令各部官员,将其奏章俱送内阁大学士索额图等人核办。」 「奴才领旨!」 「索相,皇上可说了,朝中事务繁多,这段时日得辛苦索相了。」 「能够替皇上分忧,是奴才之幸,哪里说得上辛苦二字,烦请梁总管回宫后,到皇上跟前,替本相问皇上安。」 说完,朝自个儿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那老管家赶紧笑着上前,从袖兜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到了梁九功的手上。 梁九功面上笑着,借着拂尘的遮挡略微掂了一下,分量着实令人满意。 「一定一定!」 索额图领了圣旨,即刻便换上官袍,去内阁代替皇上批摺子去了。 这下朝中各部也明白了,上次左都御史参奏索额图一事,算是彻底过去了,这点小事对深受皇上信任的索额图而言,压根不痛不痒。 这下攀附赫舍里一族的人愈发多了,原本在府上各自躲避风头的心裕和法保,这下又抖起款儿来了。 成日里在大街上耀武扬威的,可这下谁也不敢再上本参奏二人,谁叫如今掌握着批阅奏章大权的是人家的亲哥哥索额图呢,人家可是亲兄弟,还能不护着? 大权在握,权势薰心,眼前的荣耀和得意,也逐渐蒙蔽了索额图心中的仅存的那份理智。 便连在南书房行走的天子近臣——高士奇,他见到也是要对方长跪启事,不令其坐。 在索额图看来,高士奇原本只是个破落户,投靠他门下之后,才得以入翰林院,最终入了皇上的眼,说来以前也不过是他的一个家臣罢了。 但这也就罢了,偏索额图日渐狂妄,又嫉恨高士奇一个自己曾经的家臣,如今却深受皇上的宠信。 「听说皇上去年赐给你一方『忠孝之家』的印玺,本相倒是不知,就你那举止言行粗鄙不堪的乡下老娘,也配得上皇上称赞。」 高士奇少年丧父,母亲虽然泼辣,行事不如寻常高门大户的老夫人来得端庄大气,但也是为了养他长大,供他读书,他最是孝敬他的母亲。 在场的有不少内阁大臣,被索额图当众侮辱家中母亲,高士奇心中恨极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索额图!且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不过索额图不知道的是,梁九功回到御前,便把荷包以及在他府上发生的一切,都尽数告知了康熙。 此事康熙并未避着太子。 「朕知道了,这银子既是给你的,你便拿走吧,朕乏了。」 梁九功出去之后,康熙看向太子。 「保成为何不问朕,为何明知他们私下收受贿赂,却不惩处?」 「皇阿玛这样做,自然有皇阿玛的道理,若皇阿玛行事,事事都要告知儿臣,岂非更是累着自己。」 康熙瞧他遇到任何事情都沉稳得不像个孩子,心里倒是很满意。 「这次朕晕倒,保成处事稳妥,并未造成宫里宫外人心惶惶,朕很高兴。虽然朕的保成才四岁,却已经可以替朕分忧了,试问谁有朕这份幸运。」 康熙养病期间,有太子陪伴身侧,原本他是挺高兴的,可后来保宁那臭小子闻风而来,吵得他耳根子生疼,一刻也不得清净。 偏他还赶不得这臭小子离开,人家可是替太皇太后来看着他的,不许他碰奏摺,不许他劳累,到了点就得睡觉,连书也不许他看。 他若是不照做,那小子就会像个小大人一般嘆气。 然后一边摇头一边说:「诶——皇阿玛又不乖了,乌库玛嬷说的话,皇阿玛也不听,那保宁只好回去告诉乌库玛嬷,让乌库玛嬷大冷天的,吹着寒风亲自过来管教皇阿玛了。」 说罢眨巴眨巴眼睛,用那种很不贊同的眼神看着他。 康熙还能怎么办?他还能真的如此不孝?只好被那小傢伙管得死死地,让做什么做什么,不让做的坚决不碰。 不过宫里也不是没有让他高兴的事情。 宜嫔给他生了个小阿哥,乌雅氏那边也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前些年,宫中夭折的孩子不少,他子嗣不丰,膝下唯有四个阿哥,一个公主。 人这一高兴,什么病都不敢近身,即便有所不适,也很快就恢復了,康熙很快就回到之前龙精虎勐的状态。 小阿哥满月的时候,还特意举办了一场满月宴,太后见到了小阿哥,心中甚是喜爱。 第二日,便去了一趟慈宁宫。 太皇太后便把太后想要抚养宜嫔所生的五阿哥的意思,告知了康熙。 虽然太后与康熙并非亲生母子,但这些年母慈子孝地过来,也是有些情分在的。 「既然太后愿意抚养五阿哥,那自然是无不妥,过上两日,朕便下旨,将五阿哥送去慈仁宫。」 第81页 「还有一事,朕想跟皇祖母商议。」 「何事?你说便是。」 「四阿哥的生母乌雅氏,温柔娴静,再加上她如今月份也大了,朕想晋一晋她的位份,褒奖她诞育皇嗣有功。」 「这是好事啊,她如今还有两三个月就要临盆,也算是给皇家生下了两个孩子,给她一个嫔位也是当得的。」 「但先前四阿哥养在贵妃膝下,朕本是想着,将来让四阿哥的玉碟记在贵妃名下,可若是给了乌雅氏嫔位,便——」 「玄烨,这便是你的不是了。」这做的是什么荒唐事。 「还请皇祖母指点。」 「孩子既然有自己的生母,贵妃也还年轻,你怎知贵妃今后就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若真的如你所想,将来同时面对亲子与养子,贵妃难以做到一碗水端平,岂非兄弟龃龉?」 「还有孩子的生母,她若是知晓你有此意,岂不是会与四阿哥母子生分?」 康熙尴尬地垂下头,不敢说话了。 第40章 乌雅氏隔日便得到了晋封的旨意,封号为德,赐居永和宫,幸好就在承干宫隔壁,也算不上远,总共也没几步路,德嫔生产前,就挪过去了。 二月里平安诞下一位阿哥,这个时候四阿哥才一岁半,刚刚学会爬,贵妃带着四阿哥去瞧刚刚平安生产的生母。 谁知,德嫔却连看也未看四阿哥一眼,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刚出生的小阿哥身上。 「小阿哥底下都脏了,怎么不赶紧换新的?」 也不知是不是成了一宫主位的缘故,乌雅氏如今冷下脸来,倒叫贵妃觉着有几分陌生了,比起从前的温和柔婉,更多了几分叫人畏惧的犀利。 「想来她们也是一时没注意到,现下去换也不打紧的,四阿哥小的时候也是这般过来的,妹妹你也不必过于紧张。」 贵妃也是好心想要安抚她。 谁知乌雅氏却扯了扯嘴角,说道:「臣妾十月怀胎,受了许多辛苦,自然不比其他人能够放下心来。」 这话贵妃听来,便有些刺耳了,德嫔是在暗指她并非四阿哥生母,所以不够尽心么? 「德嫔,你刚刚生产,本宫便不多留了。」连妹妹也没有再称唿,口称德嫔。 德嫔本就会察言观色,现下反应过来自己话中有不妥之处,只是不等她开口转圜,贵妃便起身离去了。 「恭送贵妃娘娘。」 自那日之后,贵妃再未登过永和宫的门。 每月,也只是让四阿哥的乳母带着他,去永和宫探望他的生母。 不过据乳母回来禀报,德嫔十分警惕,并不让四阿哥接近小阿哥,每每也只是敷衍地让四阿哥一个人自己坐在榻上,也不曾主动跟他说话,陪他玩耍。 四阿哥毕竟是贵妃一手养大的,心里自然是心疼他,对德嫔这个生母的种种做法十分看不上。 「四阿哥只是由本宫抚养罢了,终究还是她的儿子,她做出这副样子,难不成是觉得本宫要抢走她的四阿哥,好据为己有吗?」 恰好保宁今日过来找她玩儿,一进门就听见她的这番话。 「是乌雅氏吗?她误会贵妃娘娘你了?」 瞧他来了,贵妃的心情立马就由阴转晴。 「保宁来了,快过来坐。」 「去取些二阿哥爱吃的吃食来,再把前几日,本宫觉得喝着觉得不错的牛乳茶做一杯,尽快端上来让二阿哥尝尝。」 「贵妃娘娘还没回答保宁的话呢。」保宁走到她身边,主动牵着她的手,噘着小嘴不大高兴。 「她生性敏感,又刚刚生产,容易疑心多想也不奇怪,不过这也只是我自己的揣测,算不得数的。」 可保宁却不这么想,况且他听见过皇阿玛向乌库玛嬷说起过此事,原本皇阿玛确实是有意要将小四记在贵妃名下的,说不定他自己之前就跟德嫔透露过这一点。 「都怪皇阿玛!」 贵妃听他把事情统统都怪在皇上身上,顿时就乐了,这父子俩还是这么不对付。 「无事,只等四阿哥大些,便送去东三所住着,届时,德嫔自然就会打消心中的疑虑。」 「贵妃娘娘,你别难过,以后你也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听见小傢伙反过来安慰自己,贵妃心中便觉得暖暖的。 「那就借咱们保宁的吉言了。」 「那、你是想有一个小阿哥还是小公主呢?保宁下次随乌库玛嬷去寺里的时候,可以帮你在菩萨面前求一求。」 保宁今年马上就要满六岁了,去年便陪着太皇太后出宫过一趟,他这么说也是没有错的。 「那、还是辛苦保宁替我求个小公主吧。」 若是小阿哥,生下来满月之后便得被抱去别的宫里养着,见也见不着,倒不如像三公主的生母兆佳贵人那般,有个女儿常伴左右。 况且以她今时今日的位份,已经无需靠子嗣来稳固自己在宫中的地位。 最重要的是,太子地位固若金汤,她生下个阿哥来,到时候孩子若是太有志向,必然心生不甘,若是太过懒怠,恐怕也难以入皇上的眼,她还得多操一份心,这又是何苦。 「没问题!我一定替你求得!若是不灵,我便去找那寺里的住持。」 「不许胡来,好了,不说这个了。今儿个你来了,咱们带上四阿哥去御花园里玩儿。」 第82页 「对了,德嫔归德嫔,她的言行态度与小四无关,你可不能今后不带他玩儿了。」 「我知道,你就放心吧,就像虽然事情是皇阿玛引起的,但我绝对不会讨厌干清宫的好吃的,该去我还是会去的。」 「你呀!」贵妃笑着摇头,也是被他这个比喻弄得无话可说了。 四阿哥年纪虽然小,但却不傻,小孩子最是敏感,德嫔不喜他,他分辨得出,贵妃真心待他好,他心里也全然明白,所以嬷嬷一带着他过来,他便伸手要贵妃抱。 「小四怎么只要贵妃娘娘抱呢,你二哥我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我也得抱抱!」 说罢,便张开双臂,也挤了上去,四阿哥被夹在中间,小脸都被挤得变形了,可他脸上却是笑着的。 小男孩儿么,总是喜欢比他年纪大些的带着他一起玩儿。 兄弟俩到了御花园之后,哪怕四阿哥自己不会走路,无法参与进胤祾跟其他宫人们之间的游戏中,可光是看着也特别起劲,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哈哈哈!我又赢了!小四,二哥是不是很厉害?」胤祾举着抢到的花球扭头问他。 「啊——!」他又不会说话,只是咿咿呀呀地叫着,两只小腿兴奋地蹬啊蹬,差点乳母都抱不住他。 三人在御花园里消遣了一整个下午,时候也不早了,胤祾得赶在天黑之前回慈宁宫去。 走之前,四阿哥一直抓着他的衣裳,捨不得他走,咿咿呀呀地又说不清楚。 「小四听话,二哥过几天再来看你,今天太晚了,再不回去,乌库玛嬷会担心我的。」 最后还是胤祾解下了自己腰间佩戴的一枚白玉虎形珮,塞到他手里让他攥着,才得以脱身。 贵妃今日陪他们兄弟俩在御花园待了许久,午间也没休息,这会子也觉着乏了,便叫乳母将四阿哥带回房里。 回到屋子里以后,乳母便把四阿哥放在他的摇篮里。乳母抱着他站了半天,两只胳膊也酸了,便坐在一旁给自己轻轻捶打着,缓解不适。 四阿哥静静地坐着,盯着手里的虎形玉佩看,不吵不闹,跟白日里的兴奋截然不同,乳母有时候瞧着他,甚至隐隐会觉得有些害怕。 一到五月,就意味着太子和胤祾即将年满六岁,同时仁孝皇后六周年的忌辰也快到了。 康熙特意把他们叫到一起。 「这个月的初三,本该是你们兄弟俩的生辰,但朕念及你们皇额涅的忌辰也是这一日,便想让你们兄弟二人去巩华城一趟,亲自祭拜你们的皇额涅。」 每每提及髮妻,康熙总是难免伤心,他两手分别捧着太子和胤祾的脸,似乎透过他们在看向他们的皇额涅。 「叫她好好看看,你们俩已经长这么大了,也好让她放心。」 太子紧了紧握着胞弟的右手。 「儿臣与保宁领旨。」 「这次朕就不去了,让你们母子三人好好说说话。」 提起额涅,胤祾眼眶红红的,他终于可以去额涅的梓宫前祭拜,三年前,皇阿玛赐给他的那幅额涅的画像,他日日晨起睡前都要看上一遍。 比起练字,胤祾在绘画上更用心,因为他想将想像中额涅的举止神态,亲自一一画下来。 「对了,祭拜完你们的皇额涅之后,你们也就正式满六岁了,是时候正式开始读书,尤其是太子,此事今年三月,詹事府的几位大臣便已经跟朕提起过。」 听到这里,保宁心里的哀伤又多了一重,他四岁那年,年少无知,在大哥的老师陈廷敬面前卖弄。 结果差点被强行招揽过去给他当学生,成为所有兄弟里,最早开始悲惨的读书生涯的那个倒霉蛋,幸好他机灵,装病躲过了。 五岁那年夏天,皇阿玛带着他们去景山练习骑射,却不许他参与,他一气之下,便念了半首辛弃疾的《破阵子》。 当时他义愤填膺地说:「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儿臣虽不及大哥和太子哥哥身体强健,骑射出众,可也想像辛弃疾那样,将来沙场征战,护我大清!」 这一念没把皇阿玛念心软,反倒让另一个爱当老师的张英给惦记上了,要不是他去找乌库玛嬷当说客,恐怕他去年就得跟大哥一起做伴去了。 今年,他得趁着这几日,赶紧再想个法子,他不想像大哥那样,成天被关在屋子里跟着师傅们读书,要不就是练习骑射,也太过乏味无趣了。 太子倒是接受良好,况且他早就不想再跟皇阿玛同住了。早些读书,最好再早些出阁讲学,他宁愿去跟朝中的大臣们打交道,论述学问,也不想整日被皇阿玛当成小孩子,又是亲又是抱的。 「儿臣知道了。」 「不过保成呢,也不必担心,只是给你安排几个老师,你呢,还住在干清宫里,东宫去年才开始修建,怕是还得再过上两年才能住进去。」 太子脸上好容易多出的笑意,此时又没了。 「……皇阿玛,文华殿不是已经快要修建好了吗?儿臣可以搬去那儿住着,也方便老师们进出。」 他不死心,还想替自己争取一下。 「哦,文华殿那边,朕让他们暂且停工了。工匠人手本来就不多,自然是要他们先把全部的心思,都集中放在修建东宫上面,至于文华殿么,等东宫修好之后再修也不迟。」 第83页 太子面无表情,不再开口。 第41章 护送太子与胤祾前往昌平巩华城的,自然全都是康熙的亲信,压阵的还是康熙的亲哥哥裕亲王福全。 这位皇伯伯,胤祾每次见到他,他总是笑呵呵的,是个极好的脾性。 坐在离宫的马车里,胤祾最开始还觉得很是新奇,过了一个时辰之后,远离了城镇人烟,便开始觉得闷了。 见太子拿着书正看得认真,胤祾不好意思去打搅他哥哥,于是便撩开车帘,找别的人陪他聊天。 「皇伯伯~」 胤祾嘴甜从不认生,一看见裕亲王便开始主动搭讪。 「二阿哥?」 福全还真是没想到,小侄子竟然会主动找他说话,驱马至两位侄子的马车附近。 「二阿哥有何吩咐?」 「没什么吩咐,只是保宁觉得,皇伯伯,你骑马的样子好生威武。」 「二阿哥谬赞了。」 骤然被小侄子如此夸赞,福全还有些不好意思。 他是喜欢孩子的,只是前头的一子一女都不到三岁便已夭折,如今的第二子,现下还不到两岁,身子也不好,平时他连碰都不敢多碰,更别提逗弄了。 马车里的太子扬起唇角微微一笑,却并没有提醒自己这位性子敦厚老实的皇伯父,这小傢伙可从不会无缘无故夸人。 「皇伯伯,保宁也想像您一样威武,你也让保宁骑一下马,好不好?」 「这——」 听到这里,福全面露难色,难得小侄子愿意亲近他,可这骑马——怕是不妥吧。 离宫之前,皇祖母可是多番叮嘱过的,小侄子自幼体弱,不能贪凉,不能贪食,总之这不能一共列了十余条之多,这位可是被皇祖母捧在手心里的小祖宗。 万一因为骑马摔着了、受凉病了或者是惊着了,那还得了,皇祖母不得吃了他。 「皇伯伯,真的不能吗?」保宁两只小手扒在车窗的框上,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这个福全哪里遭得住,下意识就吐了一个字出去。 「能——!」 「太好啦!保宁可以骑马咯~」 「不、不是!臣不是这个意思……」福全哭丧着脸,为难死了,不是他不愿意让小侄子骑,真的是他不敢忤逆皇祖母的意思。 福全突然想到临走之前,皇上特意提醒过他,若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可以请示太子,让太子做主。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看这?」 「咳咳。」太子也不好再继续看戏了。 「保宁,不得胡闹,赶路要紧,快回来坐下。」 「哦……」胤祾遗憾地最后看了看皇伯伯骑着的高头骏马,放下车帘子,重新坐回太子身边。 只是却低垂着脑袋,掰扯着自己腰间的玉佩玩,看起来闷闷不乐的,像是在跟太子置气。 「生哥哥的气了?」太子主动去牵他。 胤祾不吭声,却也没捨得甩开他。 「别生气了,等回到宫里,我便请皇阿玛带着咱们再到景山去射猎,到时候,我亲自教你骑马。」 听到这里,胤祾的小脑袋明显抬起了些,他是感兴趣的,太子瞧见默默笑了。 「你不是喜欢皇阿玛赐给我的那匹矮脚马么?我特意托人寻了匹一模一样的,而且还是白色的。」 「白色的?」胤祾小声重复了一遍,他喜欢好看的东西,那马自然是白色的更符合他的审美。 「本打算咱们生辰那日送给你的,只是临时要去巩华城,便没来得及告诉你。你若是不说话,那便是不喜欢了?既然保宁你不喜欢,那哥哥只好把它送——」 「不许送给别人!我喜欢的!」 瞧他终于急了,太子眼中笑意明显。 「没说要送给别人,你若不喜欢,哥哥也只会让人,把它送回它原来所在的地方。」 「保宁就知道,太子哥哥对我最好!」 听见里边太子哄好了胞弟,外边的裕亲王福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巩华城是一座小的城池,由前朝的明成祖朱棣始建,起初是为了后代子孙谒陵停留之用,后来逐渐用以抵挡外敌,防洪护宫。 三年前康熙在此成立了一个擀毡局,专门制作毡子供给宫中与军中。 他们是从正门入的城,上边挂着一块汉白玉牌匾,写着三个大字。 这三个字胤祾倒是恰好都认得。 「扶京门?这字写的真好。」虽然他不爱写字,但太子和皇阿玛往他那儿送了不少名家字帖,基本的鑑赏能力还是有的。 「这是明朝嘉靖年间的权臣——严嵩,亲笔所书。」 太子在一旁为他解释,自己也抬头看了一眼那城门上的牌匾,他已有好些年未曾踏足此地,当真是隔了整整一世。 城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分布在各处的二十余座各式庙宇,路上随处可见有僧人和道士在外行走。 太子的仪仗比每月都要来这里的皇帝的还要华丽,百姓们一时心生好奇,好些都站在两旁围观,胤祾也好奇地回望了回去。 「好生俊俏的小童子!当真是跟那庙里菩萨座下的仙童一般。」 「里边还有一个呢,兄弟俩生得模样可真好,就是另一个看着不如第一个爱笑。」 太子和胤祾一路上被百姓们评头论足,福全本来还呵斥了几句。 第84页 「不得对太子殿下和二阿哥不敬!」 「都退后!退后些!」 胤祾瞧见原本对着他笑呵呵的百姓们,面露惊惧之色,觉得这样不大好,可他也知道,这随行的护卫们不会听他的,便扯了扯太子的衣袖。 「太子哥哥,你让大家别对他们那么凶,都吓着人家了。」 这是小傢伙头一次离京出远门,太子主要是担心吓着他。 「裕亲王。」 一旁的福全忙驱马过来,拱手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不必大肆惊动百姓,咱们快些去行宫吧。」 「嗻!」 既然太子都发话了,接下来护卫们自然不再将关注点放在两旁的百姓身上。 停放仁孝皇后梓宫的行宫,位于整个巩华城的中心,他们并未在外停留,直接入了行宫。 仁孝皇后的梓宫停在大殿的正中央,旁边还放着孝昭皇后的梓宫。 太子担心胞弟害怕,从入殿那一刻便主动牵着他的手。 守梓宫的是个宫里的老太监,他亲自点燃了两份香,分别递给太子与二阿哥。 太子松开了胞弟的手,扭头笑着安抚他。 「保宁,别怕,跟着孤。」 胤祾每一个步骤都照着太子哥哥做,兄弟俩跪在蒲团上给仁孝皇后烧纸钱的时候,他的眼泪开始大颗大颗地砸在地砖上。 他的额涅一个人在这阴暗偏僻的地方,该有多孤独,多害怕呀。 福全看着哭成了小泪人的小侄子,心里也不是个滋味,皇嫂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太子和小侄子也甚至聪明伶俐,若皇嫂还在,两个孩子兴许会更幸福。 被胤祾的情绪勾起了伤心和对生母的思念,太子也红了眼眶,控制不住地掉了几滴眼泪,这时他趁人不注意偏过头去,立马用衣袖擦拭干净。 除了一直盯着他们俩的福全,和离他十分近的胤祾,没有叫其他人瞧见。 与此同时,康熙正召见了多位内阁大臣,復盘了去年夏天遭遇大震的事,还谈及贪腐、结党营私等话题。 「去年地震,受灾的地区,无论官民,都损失惨重,这一点朕需要反省,尔等则需要更深度地反省。你们当初立下的志向,是为朕尽忠,是为民立命,可你们如今是否背离了你们各自最初的志向?」 群臣静默,无一答话。 「自从朝廷任用你们为官之后,朕知道,你们每个人家里都变得比原来更富有,生活上也变得更宽裕。可即便如此,你们当中有些人,仍旧不满足。」 有个别的大臣把头垂得更低了,就跟那平日里见到的鹌鹑似的。 康熙语气骤然冷厉,高声呵斥。 「于是你们相互勾结,徇私枉法,以满足你们心中无尽的贪慾!朕今日就是要告诉你们其中的这些人,事情一旦败露,朕绝不姑息轻纵!」 「皇上息怒!」众臣全都不敢再保持沉默了。 「息怒?尔等只要将你们那藏污纳垢的肺肠,都各自拿出来洗洗干净,放在阳光底下晾一晾、晒一晒,朕何至于发怒?」 「你们都是大清的股肱之臣吶!是朕亲手挨个提拔上来的,若是连你们都叫朕失望了,那朕还能去信任重用谁?」 「皇上!」不少大臣都被康熙的这番肺腑之言感动,双眼泛泪。 「臣等必不辜负皇上圣恩!」 从御书房出来之后,每个人各怀心思,尤其是索额图,最近皇上隐隐对他似有不满,今日又特意提及去年的旧事,难不成是在警醒他? 回府之后,他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这颗心它总是不安吶。 半夜里睡不着觉,起身背着手,来回在院子里踱步。 「不行!还是得找个在皇上身边近身伺候的人打探一番,看看皇上是否是对老夫不满。」 宫里的内侍自然是不容易接触的,再加上御前的人各个都嘴严得很,若是被皇上知道了,这不是自找死路么? 所以,他打算从皇上身边的近臣着手。 又联想到,在南书房当值的都是品级不高的小官,恰好里边的高士奇就是他曾经的家臣,还是由他举荐到皇上身边的,找他打听打听应该不难。 谁知想找南书房当值官员打听消息的,远不止他一人。 高士奇的家门口,挤满了人,索额图府上的管事去请人的时候,还被高士奇家看门的小厮不耐烦地呵斥了一通,气得他家管事鼻子都气歪了。 回来更是添油加醋地告了一状:「小的已经自报家门,说我家老爷是内阁首辅索相索大人,谁知那高士奇家的看门小厮竟说,即便是索相您亲自到那儿,也得等着他家老爷召见!」 索额图勐地拍了一下桌面。 「岂有此理!」 第42章 祭祀完毕,本该第二日启程回宫,可胤祾不想走,非是求着太子要多待两天,于是就又留了一日。 回到宫里,已经是傍晚了,虽然时辰已经不早,但竟然还有人留在御书房,太子牵着胤祾在外等候。 不一会儿,里边的人出来了,此人身量清瘦,长相端正,只是眉眼间有股子谄媚之色隐藏其中。 「臣詹事府少詹事高士奇参见太子殿下!」 当着他的面,故意点明自己詹事府的官职,还真当太子瞧不出背后的心思,让太子不悦的却并非这个,毕竟谁没有一颗想往上爬的心。 第85页 高士奇错就错在,不该只对他一人行礼,而忽视了他牵着的胤祾。 太子只微微颔首,并未开口,牵着胞弟踏入了御书房。 不过这在高士奇看来,太子竟然回应了他,心中不胜欣喜。 心中暗自得意:索额图那个老匹夫,不过仗着自己与太子生母投生在一个家里,靠着家族荫庇才得到如今的官职地位。 皇上稍微看重他,便如此嚣张跋扈,瞧不起他也就罢了,还出言侮辱他的母亲。 听说太子与之并不亲近,必定是看透了他虚伪的面目,如今他兼任詹事府少詹事一职,也算是太子门下,太子方才对他有所回应,想必是对他印象不错。 索额图啊索额图,你不是最看重皇上对你的信重,还有太子对你的态度吗?我就偏偏要让你二者全都落空! 看着两个孩子进来了,康熙收敛了脸上的沉色,转而扬起慈爱的笑容。 「保成和保宁回来了,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辛苦了,快,坐下说话。」 「梁九功,取些点心,再端两杯奶茶上来。」怕两个孩子路上饿着,点心吃多了容易腻,奶茶刚好可以沖解。 「嗻,早就备好了,就等着太子殿下与二阿哥回来,正好可以垫一垫肚子。」 「做的很好,你素来细緻,自然不必事事都要朕说,这便是你的长处。」康熙难得当面夸赞他。 「奴才谢皇上夸奖!」被自己终身的顶头上司肯定了自己的业务能力,谁能不高兴。 接着太子便开始汇报此行的相关事宜。 「启禀皇阿玛,此次巩华城祭奠皇额涅之行,儿臣……」 后边说的什么胤祾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这种事本来也指望不上他的,刚好点心送上来了,他便一点都不客气地开始享用。 还真别说,宫里平时的吃食没觉得多好吃,可是一旦离宫几日,尝试过外头的吃食,两相对比之下,宫里的便是绝顶味美的珍馐。 吃了一个停不下来,他又从另一个盘子里捻了一块,大口大口啃食,他最近这牙有几颗松动了,这些软软的糕点吃着正好。 不经意间,康熙瞥了一眼埋头就知道吃的小儿子一眼。 从早上那会儿,就一直在御书房里议事,太子不在,他一个人也没什么胃口,午膳只随便应付了两口,这会子又见保宁这个小傢伙吃得这么香,倒是觉出了些饿意。 「嗯,这次祭奠你皇额涅的事情办得不错,保成也先吃些东西,刚好朕也有些饿了,便跟你们一道用一些。」 其实太子他还真没觉着饿,在咸安宫被禁锢了十几年,原本再挑剔的嘴,也变得挑剔不起来了,一路上他都正常进食,就连福全都不如他。 可若他不吃,皇阿玛就无法越过他去动那点心,太子看破不说破。 「太子哥哥,你吃这个,这个好吃。」胤祾在一边给他建议。 参照保宁的建议,太子拿了一块点心,小口吃着。 康熙陪着两个孩子吃着,往日里觉着过分甜腻的点心,如今咬在嘴里,却觉得是恰到好处的香甜可口。 「咳咳!保宁,你乌库玛嬷这几天甚是担心你,你不回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么?」康熙开始赶人了。 「皇阿玛,我已经让钱嬷嬷她先回慈宁宫报平安了,这您就不必替我操心,我就住在慈宁宫,有的是时间跟乌库玛嬷说话。」 胤祾坏笑着,语气骤然一转。 「不过呢,儿臣也知道,皇阿玛必定跟乌库玛嬷一样,心中时时刻刻担忧儿臣与太子哥哥的安危,所以儿臣今日特意多留一会儿,好生陪陪皇阿玛。」 慢条斯理地抿着手里的点心,太子老神在在地垂着眼,静静地旁观胞弟跟皇阿玛之间的暗斗,比宫里的那些个他重复看了几十年的剧目,着实要精彩多了。 康熙眼下的肌肉抽了抽。 「朕不需要,你还是赶紧回你的慈宁宫去吧。」 一听这话,若换作是别的阿哥公主,必定被吓得立即告退。 但胤祾是何许人也,他尚在襁褓中就敢尿他皇阿玛一身,三岁就亲自上手拔他皇阿玛的鬍鬚,五岁把他皇阿玛当成大肥羊往死里薅羊毛,这些年,从他皇阿玛的内库里,陆陆续续要了不知多少的稀世珍宝。 他又怎么会看见康熙的冷脸就害怕呢? 「皇阿玛,该不会是想要将我的一片孝心拒之门外,现下就想要赶我走吧?」胤祾故作伤心,委屈地看着他。 这臭小子心里在打些什么鬼主意,真的当康熙他不知道呢,不过就是又惦记着干清宫的御膳,什么孝心!全是胡诌! 「你的孝心朕心领了,你还是赶紧老老实实地,给朕回你的慈宁宫待着反省去。朕没有责怪你故意滞留巩华城一日,便已经是看在你的『孝心』的面子上了。」 本来昨日,太子便该回宫的,结果他等了一日,也不见人,差点急得亲自带兵冲去巩华城。幸好太子处事周密,知道遣人送了封信回来,向他说明情由。 「唉……那好吧,既然皇阿玛都这么说了,我只好回去了。」 听到这小傢伙吃了瘪,康熙心里竟升起一种隐秘的自豪感。 「不过回去之后,乌库玛嬷看见我食欲不振,若是问起来,我只好说,是皇阿玛命我反省自己,都怪我太过孝顺皇额涅,在巩华城多留了一日陪她,没有早些回宫陪陪皇阿玛,皇阿玛因为我把孝心都给了皇额,生我的气了。」 第86页 「停!」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朕让你反省,你就反省了个这?」 太子的一块点心正好吃完了,擦了擦手,端起旁边的牛乳茶喝了一口,味道醇香,入口绵滑,不错,继续看戏。 「嗯,要是皇阿玛还不满意,儿臣还可以反省地更深入一点。比如说——」 「得得得,朕看你还是别反省了。」这要是让皇祖母听见了,反省的人就该是他了。 「那怎么能行呢,皇阿玛都已经说,对儿臣的孝心心领了,不必儿臣陪着,必定是生儿臣的气了,惹得皇阿玛生气,儿臣怎么能够不反省自己呢?」 「行,朕知道你的意思了,那就随你的,你想留下便留下,用过晚膳,你的孝心就算给朕尽足了,总可以回去了吧?」 太子的一杯牛乳茶喝得也差不多了,放回桌上,理了理有点皱起来的衣服,今日这齣戏大约是到了尾声了。 「那得等晚膳用过了,儿臣才知道。」胤祾还想今晚继续跟太子哥哥睡觉呢。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成不了?万一皇阿玛今天用完晚膳,突然想起又得召幸哪个妃嫔,不就刚好让他钻了空子。 父子俩加起来真真是不到十岁,太子这时起身,主动开口说话。 「皇阿玛,儿臣就不打扰您批摺子了,先带着保宁去沐浴更衣。」 今儿个光顾着跟高士奇说话了,倒还真有好些摺子没批完,康熙便没有再留他们兄弟俩。 「那皇阿玛您先忙,最好稍稍快些,晚膳的时候,儿臣再陪来您。」 「赶紧走。」康熙没好气地朝他摆了摆手。 不过嘴上说着嫌弃,可等两个孩子出了门之后,康熙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他心里其实是高兴的。 太子带着胞弟去沐浴,本该是各自一个浴桶,可偏偏保宁非要跟他挤在一起,最后太子实在没法子,只好随他去。 脱了衣裳,保宁身上还跟小时候一样,没多少肉,四肢纤细,就是肚子鼓鼓的。明明他胃口比自己还要好上不少,也不知东西吃下去,都到哪里去了。 问及太医此事,也只说让二阿哥一日多餐,不必拘着。 也正是这个原因,无论是太皇太后、康熙还是太子,谁也没有要他在吃这一方面上克制,总是纵容着,甚至还时常担心他饿着。 他随身带着的荷包里,不是放着糖,就是肉干果脯一类易于存放携带的吃食。 「太子哥哥,我下边的牙齿,感觉比前几日松动得更厉害了,吃东西都不敢咬实了,这可怎么办?」 「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乳牙便会全都脱落,更换成新的,等它重新长好了,便无大碍。」太子解释了一番。 「全都脱落?都、都掉啊!」胤祾慌乱地捂着自己的两颊。 「那它们要是没长出来,我岂不是成了没牙的小老头了?」 去巩华城的路上,便有好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是这样,嘴都瘪进去了。 「那也太难看了……」胤祾愁死了。 被胞弟的自己吓自己的这番猜想逗乐了,太子摇着头安抚他说:「会长好的,也不是一次就全都掉了,是依次掉的,先掉的牙齿会先长出来。总之你大可放心,变不成小老头的。」 沐浴之后,太子仔细替他查看了每一颗牙齿的情况,胤祾爱吃甜食,这嘴里都有黑色的龋齿了。 「等换了新牙,万不可再像小时候那样贪吃甜食,记得吃过了东西须得漱口,否则将来年纪轻轻的,这牙齿就叫虫子给吃干净了,那可就真的成了老头了。」 爱俏的胤祾一听这个,吓得眼睛都瞪圆了。 「我我我、漱口!一定漱口!一日漱一遍,不,两遍,不行不行,三遍!这总够了吧?」 太子见他怕成这样,本想安慰他几句。 「太子殿下,二阿哥,皇上那边已经备好晚膳,就等着您二位过去了。」 「这么快?」 他记得皇阿玛桌上还有不少摺子剩着,怎么也得再过上半个时辰才能处理完,本打算带着保宁去书房里,看会儿书的。 「太子哥哥,我们快过去吧,别让皇阿玛久等了。」 「我看是你等不及想吃晚膳了。」太子点破了胞弟的小心思。 「那我饿了嘛。」 今天一路上都没怎么吃,在御书房里那几块点心,哪里够他填饱肚子,洗了个澡就消耗干净了。 「没说不让你吃,快些走吧。」太子宠溺地牵着他往外走。 第43章 「皇阿玛,保宁来陪您来了!」 人还没进来,这声音倒是先一步传到了康熙的耳朵里,他不禁扬起嘴角。 「这臭小子,瞧他那馋嘴的样儿,活像朕饿着他了似的。」 他身后站着的梁九功笑了笑,心想:皇上就是爱嘴硬,心里分明高兴得不得了。 等两个孩子走到面前,康熙绷着脸,训斥了一句:「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哎呀,皇阿玛,书上都说,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不要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过分计较嘛。」 「哼!一团歪理。」 胤祾跟着太子一同行了礼,分别坐到康熙两边的空位上。 「而且今天儿臣跟太子哥哥从那么远的地方赶回来,这几日又一直在外风餐露宿,难道皇阿玛不是应该心疼我们两个?让我们多吃点宫里的好吃的才对吗?不然如何体现皇阿玛对太子哥哥和儿臣浓浓的父爱呢?」 第87页 「什么爱不爱的,也不知道害臊!满嘴胡言乱语,赶紧吃你的!」 康熙哪里是会这样直言爱意的人。 以前,先帝满心满眼都是董鄂氏和她生的孩子,他不受先帝待见,生母也不受宠,整日垂泪,活得闷闷不乐。 而太皇太后,虽然对他爱护有加,但也不是会随口说出疼爱这些字眼的性子。 因此,康熙虽然心中疼爱两个孩子,却鲜少会说出自己心中的爱。最多也只是在某些时刻,私下对太子吐露自己对太子的重视,对太子的期望。 每每听见保宁肆无忌惮地吐露,对太皇太后的孺慕之情,对太子的敬慕之情,对他的——不提也罢! 总之康熙是乐得听他说这些毫无保留的「胡言乱语」。 「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 大大方方地饱餐了一顿,吃得差不多了,胤祾却捨不得放下筷子。 本想再多吃几口,解解馋,却被横过来的一双筷子给制止了。 「替二阿哥将碗筷撤下去。」康熙瞧他今日吃得也不少了,担心他再吃下去会积食,夜里该难受睡不着了。 不让吃就不让吃呗,胤祾倒也没有非要跟皇阿玛对着干,他往后一倒,背贴着身后的靠椅,眼睛却还盯住爱吃的那几道菜不放。 「皇阿玛,左右这几道菜,您跟太子哥哥也不爱吃,不如就赐给儿臣吧,儿臣带回去,明儿个还能给自己加个菜。」 康熙无奈地瞅了他一眼,又挪开了,生怕伤了自己的眼。 「朕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贪嘴好吃的!」 他跟髮妻都不是爱吃的,太子也不注重口腹之慾,偏就这个臭小子与众不同! 反倒是太子放下了筷子,好言相劝。 「保宁,这菜虽好吃,但不宜过夜。你若爱吃,随时来干清宫便是。」 「你就宠着他吧!」见保成一句都捨不得训斥他,康熙更气了。 「皇阿玛,也不是供不起,况且保宁只是喜爱美食罢了,平日里甚是乖巧,您就别再说他了。」 总好过,像别的王公大臣府上那些孩子,整日不是以欺辱下人取乐,就是招猫逗狗、玩物丧志,惹人生厌不说,花费还甚巨。 「这晚膳也吃了,孝心也尽了,朕看你就赶紧回去吧。」 眼瞅着今晚是没有机会留下来了,胤祾嘆了一口气,尽管心里有些不情愿,但也没有继续刺激他皇阿玛。 回宫后的第二日,康熙便下旨,令张英、李光地以及熊赐履三人为太子师。这三位都曾在御前为康熙讲经论史,学识出众,可以说是康熙亲自考察之后,专门挑选出来的佼佼者。 都是上一世的熟人,这三位老师在学识上确实没什么可挑剔的,太子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依旧是上午学习四书五经这些,下午练习骑射。 当然除了安排太子的课业,康熙也没有把胤祾给落下。给他找了个颇有学识的人当老师,此人名为徐干学。 之所以想起他来,还是康熙身边的御前侍卫,明珠长子纳兰性德的缘故。 纳兰性德写了一本一千九百余卷的《通志堂九经解》,此书专门解读儒家经史,言之有物,康熙看了之后,很是欣赏。 不过这本书其实是他的老师徐干学,在为他搜集搜集宋、元、明这三代读书人解读儒家经史的前论之后,才写成的。 所以这位回乡丁忧了三年之久的徐干学,才得以再度入了康熙的眼。 太子得知后,低声自言自语:「此人乃是康熙九年的探花,一生着作等身,学识上,确实值得令人赞嘆。不过在为官一道上,却算不得正派,是个左右逢源的墙头草罢了。」 可转念又一想,保宁今后又不必参与党争,应当受不了多大影响。 干清宫的屋子不少,再加上太皇太后也捨不得他挪出去,于是胤祾每日就在大阿哥的隔壁听课读书,依旧还住在慈宁宫里。 头一日上书房,胤祾睡得迷迷煳煳的,就被塞到了轿撵上,这会儿天都还没亮呢,为了方便照顾他,太皇太后把原先在慈宁宫守大门的小豆子,赐给他做贴身内侍。 胤祾给他改了个名字,叫听风,意思很明显,就是今后要他替自己望风,他好时不时地偷个小懒,或者开会儿小差。 「我实在是太困了,听风,你替我在门口看着点儿,我再眯会儿。」 说罢,胤祾就趴在书桌上,梦周公去了。 听风自然是听自家小主子的吩咐,兢兢业业地盯着外头的动静,不过眼下还早,连个人影都没有。 直到天光破晓,有两位大人才相伴往这边来。他赶忙扶着门框站起来,往里头跑去报信。 「二阿哥!来了!您的老师来了!」 胤祾抹了一把口水,胡乱翻开被他压在胳膊底下的书,开始装模作样地读书。 徐干学踏入书房的时候,正好瞧见里边有个正摇头晃脑的小阿哥。 不过当他走近的时候,却发现小阿哥的脸上还印着几道压痕,顿时心中瞭然。 看样子,容若没有说错,二阿哥机敏聪慧,就是比较懒。 「咳咳!」 停下了读书声,胤祾抬头,好奇地看着他,却不主动说话。 「臣姓徐,双人徐,名叫干学,皇上下旨,今后由臣来教导二阿哥的课业。」徐干学这才行了一礼,「给二阿哥请安。」 第88页 胤祾大大方方站起来,朝他回了一礼。 「胤祾拜见老师。」 徐干学倒有些吃惊,这二阿哥倒是十分有礼,即便他的学生容若第一回见他,也不曾如此。 「二阿哥请坐,方才听二阿哥读的是……」 徐干学他舅舅顾炎武是明末崇祯年间生人,更是当世有名的大儒,自幼在家族长辈的悉心教导下,徐干学自然也称得上是学识渊博。 他并未挑破并指责二阿哥方才的行为,而是以方才他所诵读的文章为切入点,讲述了这篇文章的作者,及其所处的时代背景,顺带还提及了同时代的大家,深入浅出,趣味十足,师生俩很快便进入了教学的状态。 而胤祾他本人也十分积极地提出了许多问题,幸好徐干学是有真才实学的,否则还真没法替他全部解答清楚。 一堂课下来,师生都觉着十分愉快。 「老师慢走,明日再向您继续请教。」胤祾今天在课堂上,学到了不少,自己从前不知道的知识,他还是很喜欢这样上课的模式的。 起码比给大哥上课的陈廷敬光是带着念书,然后干巴巴地讲解要让他觉得有趣。 他跑去隔壁的时候,大阿哥正蔫头耷脑的,他今天又被老师训斥了,因为在课堂上,老师提问,他没能回答上,老师肯定又要去告诉皇阿玛,皇阿玛又该骂他来了。 「大哥!」 「保宁?」 大阿哥瞧见他的时候,别提多高兴了。立马站起来跑了出去,两个人中午还凑在一起用的午膳。 「这么说,打今儿起,你就在我隔壁念书了?」 「是啊,我今年六岁了,皇阿玛说什么都不同意我再不读书,就连乌库玛嬷帮我说话,也不好使了。」他可不是没想过别的招,装病和搬救兵他都试过了。 「那不是挺好的吗?以后我们俩就互相作伴,我下了学就去隔壁找你玩儿。」 「哪有时间玩儿啊,下午你不是还得去练武场吗?」 「是啊,你不是一样?」大阿哥疑惑地看着他。 「不啊,我身子不好,太医说了,不能长时间在烈日底下晒着,所以皇阿玛就让我不必去了,我下午就可以回慈宁宫。」 「对啊!你还住在慈宁宫呢?不是应该搬到东三所跟我一起住吗?」大阿哥正愁一个人住着无趣得很。 「乌库玛嬷不放心,让我还住着,反正皇阿玛是答应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去看看太子哥哥,然后我就回了。」 大阿哥跟着站了起来。 「诶!我也去!我跟你一起!」 好不容易看见保宁,好歹还能跟他说说话,大阿哥自然是不愿意就这么看他走了。 「那就一起去吧。」胤祾主动拉着他,往外跑去。 大阿哥看着他跟自己握在一起的两只手,觉得心里还怪高兴的。 不过他们俩过去的时候,发现太子竟然还未下学,里边的老师胤祾还认识,就是去年在景山看上他,想要当他老师的张英。 张英此时正在为太子解说《尚书》里,「推贤让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庞」这一句。 「推荐拥有贤才之人,让位于比自己更有能力之人,官员之间才能和睦,若是官员不和,整个朝廷的政治就会变得十分庞大复杂,难以清肃。」 听到这里,太子联想到了自己,他生来便处于太子之位,可其他的兄弟却与他不和,难道是因为他不如他的兄弟们贤能? 老大他就懒得说了,就说说老八吧,他以谦谦君子的面目,邀买人心,甚至有人口口声声称之为「八贤王」。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他背地里勾结朝中大臣,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纵容老九走私,强行向底下人索贿,还有许多罪行,他都懒得说下去了。 而他这个太子呢,在政事上,从未让人有可指摘之处,只是难免侵犯一些人的利益,却被多番构陷,编排诽谤,论贤能,他自问绝对高于他的任何一个兄弟。 可他底下的那些兄弟也好,朝中的官员也好,依旧不和,无休止地明争暗斗,分明不是他的错! 「若有不和,便要一味谦让吗?」太子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一句。 就谦让一词,张英说了一个关于他自己的故事。 「太子不如先听一个故事。」 「老师请说。」 「臣的祖籍在江南桐城,臣金榜题名后,老家便想着将老宅修葺一番,却不想,邻居与臣家因为老宅的地基,产生了龃龉,彼此互不相让。」 「老家的人为此,还特意修书一封,千里迢迢托人送入臣手中,臣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谁知竟是为了地基这样的小事,便回了一封家书回去,叫他们主动退让三尺。」 此事太子知晓,张英家书中那首「千里家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的诗,还一度被传为京中美谈。 「太子定然猜不到之后发生了什么,臣退了那三尺后,邻居便也跟着,同样往后退了三尺。从此,臣的老宅与邻居家的宅子中间,便多出了一条足足有六尺之宽的巷子。两家的孩子时常在那条巷子里,一同玩耍,两家再未起过争执。」 「臣的故事已经说完了,太子如今可明白了,你方才所问的答案?」 张英笑看着太子,静静地等着他。 太子仔细想了想,自幼,皇阿玛便要他一枝独秀,他也确实做到了。 第89页 皇阿玛是个好阿玛,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阿玛,皇阿玛在他的每一个儿子身上都用了心思,鞭策他们上进,培养他们成才。 兄弟们渐渐长大,一个个都不是平庸之辈,他这个太子,想要皇阿玛一如从前那般,替他感到骄傲,对他满意,便只能用尽全力胜过他的兄弟们。 他好像确实从未对他们「谦让」过。 谦让便能兄弟和睦吗? 太子不知道,更不敢确定。 「太子哥哥——」 陷入质疑旋涡中的太子,听见了一个特意压低的声音,他下意识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窗户上正露出了一个小脑袋,是胤祾。 「保宁?你何时长这么高了?」 可偏偏就是他亲眼所见,那便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保宁踩着什么东西。 紧接着,他小小的身子一晃,大叫出声。 「啊——!」 「疼死我了!保宁你踩着我手了!」 第44章 砰的一声,外头传来两个不一样的痛唿声。 太子担心出了什么事,连忙站了起来。 「老师见谅,孤先出去看一眼!」 张英捋了一把鬍鬚,点了点头,他已经猜到外面的是哪两个了。 太子刚踏出门,就瞧见走廊上摔倒的两个人,胤祾还叠在胤禔身上,俩人都龇牙咧嘴的。 俩人的贴身太监忙上前去搀扶,一时又不敢乱动,生怕弄疼了两位阿哥。 太子大步上前,先一步将小傢伙半抱着扶了起来,问他:「摔疼了没有?」 别看俩人是同日出生的,太子今年已经比胤祾高出了小半个头,胳膊上的肉也紧实,足够抱起他了。 「我没事,就是吓了一跳。」胤祾也没想到竟然会突然倒了下去,真真是吓坏了。 「大哥,你有没有事?是不是我太重了,没把你压坏吧?」 比他们大上了两岁的胤禔块头也不小,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同时搀着,才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还行,刚才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没力气了,摔着你了,对不住啊保宁,我下次一定会托好你的!」 瞥了他一眼,太子没好气地说:「不必了,保宁不比大哥你皮糙肉厚,摔了也觉着疼。」 「哎!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皮糙肉厚啊,你把话说清楚。」 「大哥你别生气,太子哥哥他没别的意思。」胤祾在一旁打圆场。 「对吧太子哥哥?」 太子强忍怒火,心中默念方才老师所说的「谦让」二字。 「嗯。」 「好好说不就行了,非得阴阳怪气的,那我当然会误会了。」 大阿哥反正就是看不惯太子那副样子,鼻孔都朝天上仰了。 去他的谦让!见鬼去吧!太子双手背到身后,抬起下巴,面露不屑。 「呵!孤阴阳怪气?分明是某些人行事鲁莽,自己胡来也就罢了,还要带着保宁一起,这么高的地方,若真的摔出什么毛病来,你负得起责任吗?」 甩开了两个搀扶他的小太监,胤禔像一只愤怒的小牛,冲到了太子的面前,瞪着他大声回应。 「若出了事,我自然会站出来,承担一切责罚,你少在这里瞧不起人了!」 见势不妙,胤祾赶紧插到他们俩中间,一只手推一个。 「好了好了,别吵别吵,我这不是好端端的,一点事儿都没有嘛。」 「这件事都怪我,是我想看看太子哥哥你在里边怎么样了,才求大哥帮我,在底下托着我,让我好扒着窗户往里头看的,大哥是好心,他没有错,都怨我,没有考虑清楚。」 「大哥别生气,太子哥哥你也别生气,要怪就都怪在保宁身上,保宁给两位哥哥赔不是了。」 「这哪能怪你啊保宁。」 「孤当然不会怪你。」 太子与大阿哥同时出声。 「那保宁就谢谢两位哥哥对保宁的包容和疼爱,好了,没事了,都笑一笑,开心一点~」 听完了整个过程的张英笑着捋了一把自己的鬍鬚,暗自想着:没想到这二阿哥还是个小和事佬,实在是有意思得很。 这脾性倒是极对他的口味,这么一来,更想让他给自己当学生了,回头得问问,也不知皇上是安排了谁教的二阿哥。 「太子殿下,哟!大阿哥跟二阿哥也都在呢,皇上让太子殿下赶紧过去一道用午膳呢。」 「皇阿玛?那个什么,我下午还得去练习骑射,我就先走了,保宁!明儿见了!」 说完,大阿哥就立马转身跑了,他一听见皇阿玛这三个字,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今日胤祾犯了错,他也怕遭到皇阿玛的盘问,到时候还得挨骂。 「那太子哥哥,我也先走了,你赶紧回去陪皇阿玛用午膳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边说就边拉着自己的贴身太监听风往后退,就连太子都没来得及拉住他。 「太子殿下,你赶紧随奴才走吧,别让皇上久等。」 他只能收回视线,提步往干清宫的正殿走去。 不承想,在殿门口又遇见了索额图,他看起来面色不大好,正在用袖口擦拭额头上的汗,似乎才受了一场巨大的考验。 太子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正回头看向殿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未发觉自己跟前多了个人。 第90页 「索大人。」 吓得索额图一激灵,差点坐在地上,幸好扶住了门框,才站稳。 「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 「索大人方才在看什么呢?这般入迷。」 「奴才被正殿里龙椅耀眼的金光闪了眼睛,一时恍惚,竟未注意到太子殿下,还望太子恕罪。」 太子盯着跪在地上的索额图,眼神平静,其实他大概知道索额图在害怕什么。 从去年京中大震以来,皇阿玛便已经对索额图心有不满,他被一时的荣宠蒙蔽了理智,赫舍里一族更是如此,结党营私,贪赃枉法,在朝中一味扩充自己的势力,大肆排除异己。 皇阿玛大约是敲打过好几次了,都没什么成效,看来这次终于是把他敲醒了。 「皇阿玛是天子,坐在龙椅上的时候,金光照射之下,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今日孤跟着老师,学了一句『推贤让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庞』,不知道索大人听说过没有?」 「回太子,此句出自《尚书》,奴才听过。」 「既然索大人听过,那便回去好好细想,孤还得进去陪皇阿玛用午膳,就不陪索大人说话了。」 「太子殿下慢走。」 等太子走后,索额图缓缓起身,他扭头看了一眼太子的背影,回去的时候一路上都若有所思。 「保成来了,朕听说方才大阿哥和保宁都去找你了?怎么不见他们两个?」 「回皇阿玛的话,大哥说想提前去练习骑射,保宁回慈宁宫陪太皇太后去了。」 「也罢,快坐下用膳吧。」康熙没有继续问下去。 第二日,索额图缺席了早朝,第三日也是如此,直到第五日,他上了一本摺子。 以自己生病为由,乞求皇上解除自己身上的官职。 康熙看着那封摺子,眯着眼,一个人沉思了良久。 这实在不像他的作风,他从来都是汲汲营营,想着如何争权夺势,怎么会这么轻易放下手中的权力? 「索额图最近可见了什么人?差人去查一查。」 调查的结果很快就被呈到了御前,是他最后一次敲打过索额图之后,索额图回府当日便病了,期间再未见过任何一人。 「看来他当真是知道害怕了,既然还能知道进退,那便还没有坏到根上,到底是太子母族中人,这次给他个教训也就罢了。望他之后一心一意,将来好好辅佐太子。」 于是硃笔在摺子上批了一段字,批阅后的摺子被送回了索额图府上,跟摺子一道送去的还有一位太医。 那太医替他诊了脉开了方子,便回宫復命去了。 「索额图当真病了?」康熙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是喜是怒。 太医回道:「启禀皇上,索大人确实得了风寒,身子有些虚弱,不过只要按时吃药,好生休养几日便可痊癒。」 送走了太医以后,索额图立马回到书房,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屏住唿吸,缓缓打开了那本自己写的摺子。 「卿辅弼重臣,勤敏练达,自用兵以来,翼贊筹画,克合机宜。望卿早日痊癒,政务繁多,须卿助朕。」 这三行字,索额图来回看了十几遍,终于放下了压在心中的那颗沉重的大石头。 「多亏了那日太子殿下提点,否则失了圣心,老夫这头顶上的乌纱帽,怕是真的就要保不住了,赫舍里一族的荣耀也会就此断送。」 索额图又休养了七八日,这才重新回到朝中,第二日,便被康熙提为领侍卫内大臣。 「臣领旨!多谢皇上圣恩!」 内大臣掌管统率侍卫亲军,护卫皇帝,地位颇为尊崇,非皇帝十分信重之人,万万是触碰不到的。 这意味着皇上是将他索额图看做最信任的臣子,这如何不让他激动?索额图顿时挺直了背嵴,觉着今天的天儿都比平时更蓝了。 不过他一直谨记着太子那句「推贤让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庞」。 在皇上询问朝中政事的时候,主动推荐了不少有能力的人,即便有些是依附明珠那边的。 这段时日观索额图的所作所为,康熙还算满意,在□□一事上,他确实提出了不少有用的建议,如今厦门已收復,福建的沿海诸岛也基本在大清的控制之下,里边自然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又过了一个多月,康熙将索额图任命了议政大臣,在用人吏治,出徵用兵等事情上,多採纳了他的意见。 近来朝中还有一件大事,大臣们多番争议,一直未能最终决断。 事情的起因是给事中李迥条上了一本有关出海贸易的摺子,本来没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毕竟从顺治朝开始,一直实行海禁,索额图也看过这本摺子里写的内容,还是他亲自打回去的,给了个再议。 谁知过了几日,明珠突然上奏说:「启禀皇上,出海有利于民生,如今福建已尽数收復,且福建除鸟船外,也有不少其他船只,虽不是特别大,但也可以用于出海,臣以为可以开海禁。」 「你们怎么看呢?」康熙询问朝中诸位大臣,想再听听他们的意见。 偏于保守的保和殿大学士兼太子太师李霨上奏:「皇上,船若太小,虽能冒险出海,但毕竟不安全,危险太高,海面时有风暴,小船压根抵挡不住,如此更容易折损沿海人口。」 机敏圆润,资歷更深的文华殿大学士兼刑部尚书冯溥却说:「出海贸易,确实对民生非常有利,我朝实行海禁几十年,沿海地区人丁迁移,如今更加贫困,若能出海贸易,当地人可以此为营生,有了生存之本,才能长久地居于此地,繁衍生息。」 第91页 索额图看了一眼明珠,知道他是想以此博取皇上的另眼相看,开海禁确实有利有弊,端看皇上怎么决定了。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龙椅上端坐着的天子,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从皇上的表情中,分辨出他的心中所想。 这段时日,他确实主动提出了不少建议,可每一条建议都是回家之后深思熟虑过的,今日议论的海禁一事,他并未细细研究过,此时多说,非但不能在皇上面前展示自己的有用之处,反而还容易出错。 倒不如不说,静静听着,这样的大事,总归也不是一两日便能下决定的。 不日,福建总督姚启圣上了本密折,其中提及开海禁相关的「还界」一事。 当时郑成功盘踞在台湾,台湾不适合播种谷物,无法自给自足,他便率领手底下的寇贼,时不时上岸侵扰百姓,烧杀掳掠。 彼时,三藩作乱,朝廷无力出兵清缴寇贼,只得强行下令,命沿海百姓往内地搬迁,在海边留下了宽度约为三十至一百里不等的区域,不许任何人居住。 此时三藩之乱大致平息,贼寇不足为惧。 姚启圣认为若迁回原界,重开海禁,不但可以增加朝廷赋税,还可以遂民生,甚至朝廷还能够做一些鱼类和海盐的营生。 看完了姚启圣的这封摺子,康熙连着两个晚上没有睡着,一直在思考,两者的利弊与得失。 「皇阿玛这几日为何失眠?」跟他睡在一起的太子被他弄得也睡不好,便主动问了一句。 「可是朕吵醒你了?」康熙忙给太子拿了件披风裹着他。 父子俩坐在床边,聊起了天。 「皇阿玛若有烦心事,不如说给儿臣听一听,左右儿臣也睡不着。」 「也罢,是关于迁界以及重开海禁的事。」 一听这个太子立马不困了。 为了让太子明白迁界与海禁的始末,康熙还细细与他说了一遍往事。 太子尽力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不动声色地开始蛊动康熙说:「儿臣觉得这位姚大人说的极对,既然有这样多的好处,皇阿玛为何还要犹豫不决?」 「可贼寇尚未除尽,万一他们借着上岸抢掠壮大自身,岂非养虎为患?」 「皇阿玛!既然贼寇未除尽,那便派兵除去他们不就行了。」太子注视着康熙的眼睛,这本就是皇阿玛之后做的事情。 「哪有这般容易,福建与台湾之间,隔着一道海峡,想要攻打过去,得有船才行。」 「那就造船啊!」太子步步引诱。 「造船得有钱,如今国库哪里有这么多的银子?」康熙想起这个就觉得头疼。 「可是开了海禁,不就有钱了吗?」太子终于忍不住勾起了唇角,露出笑来。 「……是啊,开了海禁,就可以收更多的赋税,可以收鱼盐之利,富国利民!」康熙终于想通了。 「朕的保成不愧是朕亲选的太子!好啊,那便开海禁!」 第45章 第二日,康熙召集群臣,在御书房商议开海禁的相关事宜。 既然皇上有意重开海禁,索额图便想着该如何尽量减少弊端。 「启禀皇上,之前说到,开海禁亦有弊端,其一便是没有可供出海的大船,百姓家中只有小船,不利于在海上长时间航行,无法抵御风暴袭击,臣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 「你说,朕听听看。」 「一家之力不足以造大船,不如令百姓集宗族之力,共同建造适合出海的船只,朝廷亲自监管,只许大船出海,同时禁止小船出海。」 做足了功课的明珠不屑地哂笑了一声。 「敢问索大人,你可知沿海的百姓有多少伶仃的散户?多年战乱,当年迁界的百姓没了赖以为生的田地,各自逃难,半数以上死在了逃难的路上,宗族?一个村子里能剩下两三户的都算是幸运的了。」 这个索额图还真不清楚,被明珠堵得没话说。 「开海禁之意,原为有利于穷民生计。若是只准大船入海,恐怕确实如明珠所说,百姓们无力营造大船。既如此,便随他们自己,海上兇险,一旦选择出海,生死有命,朝廷概不负责。」 「今年已经快要到冬日了,便等到明年开春,再正式开海禁。」 「皇上圣明!」 解决了心头大患之后,康熙的睡眠也恢復了,太子也松了一口气,又想起之前自己看过的歷年赋税帐册,海关也务必早日建立起来。 大清的全盛时期,海关的税额一年可高达五十万两,占大清所有赋税的六分之一,有了这笔钱,别说造大船了,便是造大炮也使得。 不过这也急不得,至少得等到明年海禁正式开启之后,才能提一提。 这还只是收些赋税,若是仿照明朝,朝廷自己生产瓷器和丝绸,将大清独有的商品运往世界其他各国售卖,恐怕获利会更多。 对了,皇阿玛不是已经让内务府的工匠研制出,该如何制造机械了吗?还可以将这些机械加以改造,变成大清的商品,再重新售卖给西洋人。 太子越想越激动,生怕自己忘了,便拿了一本空白的册子,将自己想到的点子,全都记在上面,等日后有机会,一一将它们变为现实。 有了钱,保宁喜欢什么样的奇珍异宝,他都能替他弄来。 重开海禁的细则还得由大臣们慢慢商议着,再一一制订好,这事需要时间。 第92页 倒是云南那边的战况有了新的变动。 「启禀皇上,前方战报,叛军吴世幡利用云南当地一巨兽助战,此兽便是大象。大象经过专人训练,听人指挥,体格巨大,冲击力强,而且皮肉极厚,表面又韧,士兵们所持的长刀长枪,还有利箭,皆不易伤害到它。我方将士损失颇为惨重。」 「诸位爱卿,可有良策?不妨都说出来听听。」康熙最善于听取群臣的意见,取其精华,运用到实际。 底下的大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可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就连平时发言最积极的索额图与明珠,都闭口不言,各自陷入沉思中。 这已经不是吴世璠第一回用大象来应对清军了,每每对上他的象阵,大清这方总是处于下风。 大象这种动物,平常人连见都没有见过,不了解它的习性和弱点,又何谈想到办法去应对它。 过了几日,是四阿哥胤禛的两周岁生辰,德嫔那边没有向贵妃提起给孩子过生辰的事,贵妃却捨不得让孩子受冷落,于是请了宫里所有的皇子公主,来为他庆祝生辰。 大阿哥和太子下午还得练习骑射,得晚些时候才过来,胤祾倒是中午一下学就来了。 他到的时候,大公主、二公主还有三公主都已经坐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了。 「二姐姐和三妹妹也来了,平时可难得看见你们俩。」 二公主是荣嫔所生,也是康熙第一个顺利长大的女儿,一直备受宠爱,就是小的时候一直身体不太好,所以很少出来走动,不过性子却十分地活泼。 反观三公主,被养得生性懦弱,也不爱说话,她的生母只是个不受宠的贵人,因担心三公主会冲撞到宫中地位尊贵的妃嫔,平时都把她拘在屋子里,这次若不是贵妃邀请,恐怕也是没有机会出门的。 二公主跑过来拽着他,撒娇说:「还说呢,上个月我病了,额涅也不让我去慈宁宫请安,你也不主动去找我玩儿,闷都闷死了。」 「二姐姐当真是错怪我了,你又忘了,我今天已经开始上书房了,哪里得空去看你,我若逃学去看你,皇阿玛罚我的时候,二姐姐可替我挡着?」 「我才不替你挡呢!」二公主握拳,轻轻地打了他一下。 他俩是去年才认识的,以前一直没碰上,每每有重要的日子,二公主她就病了,荣嫔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哪哪都不许她去。 姐弟俩打打闹闹,来到桌前一起坐下。 「二哥……」三公主小声唤了一声。 她会勉强自己主动开口打招唿,是有原因的,她的生辰比太子和二哥晚了三日,这也就意味着,她出生的时候,仁孝皇后刚刚离世不久,她的出生并未给宫里任何一个人带来欢喜。 每年她的生辰,也总是没有人记得,即便是她的生母,也觉得她的生辰晦气,从未为她庆祝过,三年前,她生辰那日偷偷躲在御花园里哭,被二哥偶然瞧见了。 她说出了自己伤心的原因,二哥把自己身上的吃的、玩的统统都给她了,从那之后,每年的生辰,她都会收到二哥送来的生辰礼物。 「嗯,幸好我的耳朵灵,不然三妹妹这句二哥我就不小心给漏了。」胤祾随口打趣了一句。 倒把三公主逗得红了脸,更不好意思了。 「就是说,三妹妹能不能将就着你二哥我一些,下回喊我,稍微大点儿声可行?」 「二哥!」三公主本就是老实性子,既然二哥想让她大声一些,那这回她就真的是憋足了劲儿才喊的。 胤祾被她吓得脚一滑,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幸好他及时抓着桌子。 满屋子的女眷顿时都被他给逗乐了。 「我都差点儿摔到地上去了,你们还都笑话我。」胤祾噘着嘴抱怨了一句。 「不笑你了,没摔着吧?」大公主最年长,颇有长姐的风范,总是主动照顾着弟弟妹妹们。 胤祾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对了,咱们今天的小寿星呢?我都进来这么久了,也不见他露个面,难不成是生我的气了?怪我这么久都没来看他?」 「保宁哥哥!」 正说着呢,一道熟悉的唿唤便从寝殿里头传了出来。 只见一个红通通的小红包迎面朝他跑了过来,胤祾赶紧从椅子上下来,张开双臂接着他。 「小四啊,你能不能把保宁两个字去掉,就叫哥哥成不成?」胤祾颇为苦恼。 小胤禛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抬头看着他。 胤祾这才看清,小四的额头上竟然被点了一颗红点,脸颊上还被扫了两团腮红。 「噗——!哈哈哈!」笑的他直接坐在了地上。 「这是谁给你打扮的?也太好笑了吧。」 小胤禛板着小脸,心里气唿唿的,却不吭声。 「好笑吗?是我给他打扮的,明明很好看啊,瞧着多喜庆。」贵妃撩开帘子,走了出来。 然后某个小红包就藏到胤祾的身后去了,一看就知道他是在躲贵妃。 「对对对,好看,好看。」胤祾忍着笑,第一时间附和。 小胤禛用指责的目光盯着他,气他就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哪里好看了? 「给贵妃娘娘请安。」三位公主起身行礼。 「都起来吧,今天本宫请你们过来,一起给小四过生辰,待会儿大阿哥和太子也会来,你们兄弟姐妹今天随便玩儿,想吃什么也自己拿,不必拘束。」 第93页 「咱们这么多人,玩些什么好呢?」二公主期待极了。 「那就老鹰捉小鸡呗!我来抓你们几个,让大姐姐站在最前头护着你们。」胤祾最擅长的就是玩游戏了。 「好啊好啊!」二公主拍着手,第一个表示贊成。 「三妹妹胆子最小,就第一个抓着我吧。」大公主开始安排站序。 「谢谢大姐姐。」三公主小声道谢。 大公主朝她笑了笑,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二妹妹排在三妹妹后头,小四要玩吗?」大公主扭头看向小寿星。 小红包胤禛板着脸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回答说:「要的!」 「不行不行,你跑得太慢,会连累我们大家的。」二公主有点嫌弃地看着他的小短腿。 小胤禛不吭声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他确实不如大家跑得快,他太矮了。 这时候胤祾主动过来牵着他。 「没关系,就让小四一起玩吧,我抓慢些不就行了。」 小胤禛立马抬头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 「这下高兴了吧,小寿星。」胤祾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蛋,难怪他小的时候,所有人都爱这样捏他,确实很舒服。 「嗯!」小胤禛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那就赶紧抓着二姐姐,我这只老鹰要开始抓小鸡吃咯~」 院子里很快就响起孩子们的笑声,惊唿声,可热闹了。 贵妃坐在一边笑看着他们玩闹,她就知道,只要保宁在场,就绝对会让这群小傢伙每一个人都开开心心的。 隔壁住在永和宫的德嫔自然也听见了,她皱着眉,只觉得吵闹。 「去把门窗都关上了,别吵着六阿哥睡觉。」 「是!」 永和宫的小宫女躲在角落说悄悄话。 「今儿可是四阿哥的生辰,德嫔娘娘不去为四阿哥庆生也就罢了,怎么还一脸的不高兴呢?」 「德嫔娘娘不喜欢四阿哥,只要咱们顾好六阿哥就行了,有关四阿哥的事,今后别放在嘴上说,叫德嫔娘娘听见了,仔细训你一顿。」 几个人玩了两轮,大阿哥便到了,虽然一开始嘴上说着没意思,却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当中,玩得比谁都投入。 「不行不行!大哥你跑得实在是太快了,都把我跟小四给拽飞了!」二公主气唿唿地开始抗议。 大阿哥挠了挠脑袋,有点尴尬,他玩得太入迷了,最后队伍直接从二妹妹那里就被他拽走了。 「咳咳!那我去当老鹰呗,换保宁过来跟你们一起当小鸡,这总行了吧。」 于是,重新调整了队伍之后,大阿哥玩得更疯了。 「桀桀桀!」 太子踏入承干宫宫门的时候,耳膜被大阿哥那放荡不羁的怪笑声袭击,顿时皱起了眉头。 眯眼一看,大阿哥跟个疯子一样,把其他人吓得惊叫连连。 好好的老鹰捉小鸡,愣是让他给玩成了恶鬼吃小孩。 「太子哥哥快来救救我们!」胤祾眼尖,一下就找着救兵了。 「就算太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们!」大阿哥像极了话本子里无恶不作的大反派。 被他一吓,大家都松了手,乱成了一锅粥,四处逃窜躲避。 太子扶额,最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好上前帮忙护着弟弟妹妹们。 反正最后,变成了一只老鹰,两只母鸡,大公主护着三公主和胤禛,太子护着二公主和胤祾。 偏偏大阿哥要跟太子较劲,就盯着他身后的两只小鸡抓,把二公主跟胤祾给累得不行。 看够了热闹的贵妃,看两个被抓的小鸡都快跑不动了,这才站出来暂停了游戏。 「好了好了,都累了吧,先停下来坐下吃点东西。」 有了贵妃的制止,大阿哥的理智总算是回到了他的脑袋里,没有再像疯了似的捉人。 「今天多亏有太子哥哥和大姐姐护着我们,大哥也太吓人了。」二公主仿佛劫后余生,捧着茶杯感嘆了一句。 「就是,二姐姐说得对。」同样吓坏了的三公主连连点头。 「大哥那叫投入,玩游戏本来就要这样才有意思!」胤祾觉得痛快极了。 大阿哥主动搭着他的肩膀,笑着跟他说:「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可惜保宁你不能长时间练习骑射,不然比这个才更有意思。」 太子头一次没有第一时间从胞弟身边拽开他,因为他一直看着自己茶杯里的茶叶,眉头紧皱。 心想着:他方才竟然跟失了智似的,与胤禔那个傻子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他应该第一时间喝止才对,果然跟傻子在一起待着,也会跟他一起变笨。 第46章 「你可以跟太子哥哥比,太子哥哥可比我厉害多了。」胤祾给出了一个十分中肯的建议。 「你说是吧,太子哥哥?」 太子却没有回应,依然盯着他手里的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胤祾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太子哥哥?」 「怎么了?」太子回过神,扭头看向他问。 「我说——」 不等胤祾重复一遍方才所提的建议,大阿哥便先按捺不住了。 「谁稀罕跟他比?」 这次太子倒是忍住了,没有再跟他吵起来,连看都懒得看他。 小寿星本人一直安安静静地盯着哥哥们看,一直抱着他的贵妃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 第94页 「小四在看什么呢?是不是觉得今天跟哥哥姐姐们在一起,特别开心?」 小傢伙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他喜欢今天这样。 「大哥就是嘴硬,明明最在乎的就是太子。除了大姐姐跟我,你们肯定都不知道,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 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公主,开始揭大阿哥的老底了。 「不许说!听见没有?」大阿哥气急败坏地开始威胁二公主。 「我就不,我偏要说。」二公主嘴巴厉害,一秃噜就把陈年往事都抖出来了。 「他们俩第一次见面,是在乌库玛嬷的圣寿节上。」 「不许说了!」大阿哥一着急,就想跑过去捂她的嘴。 二公主也机敏,不等他抓到,便绕着桌子跑,俩人又开始玩儿老鹰捉小鸡了。 「大哥一来,就非要粘着太子,在他面前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但太子却一个字也不跟他说,把他给气得不行,当时我跟大姐姐在后头看着他们俩,都快笑死了。」 她一边跑,还不忘继续为其他人揭露。 「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胤祾纳闷了。 太子告诉他:「你那会儿病了,所以不知道。」 二公主实在是跑不动了,忙躲到大公主的身后。 「其实啊,那时候太子还不会说话,可大哥不知道,一直以为是太子故意不搭理他,大哥,你可真是误会太子了,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你就被再抓我了。」 「真的假的?你没骗我吧?」大阿哥还有些不相信。 一旁的大公主笑着摇了摇头,帮身后的二妹妹解释了一句。 「是真的,那会儿太子才两岁大,连皇阿玛都还不会叫呢。」 「哈?那我小时候可比他强多了,我的奶嬷嬷告诉我,我一岁半的时候,就已经会开口说话了。」 终于有一个地方胜过了太子,大阿哥别提多高兴了。 太子终于看不下去他那副蠢样子了。 「孤当时并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不想开口罢了。」 这次轮到大阿哥不相信他了。 「不会就不会,又没人笑话你,干嘛事事都要争第一。」让他这个大哥胜一次,就这么不情愿吗? 「都在聊什么呢?」 才忙完的康熙终于出现了。 「给皇阿玛请安。」所有的阿哥公主都起身朝他行礼。 「都起来吧,今日是来给小四庆生的,都随意一些,不要朕一来,你们就开始拘束了,方才朕在外头的时候,还听见你们笑得可高兴了。」 「皇阿玛,你可得保护我们,大哥方才可吓人了,跟疯了一样追着我们所有人跑,幸好有太子和大姐姐保护我们几个嗯。」二公主第一个跑到康熙跟前,主动牵着他的大手。 「什么叫跟疯了一样?不是你们让我当老鹰,去抓你们的吗?」大阿哥一听这话,就有点不乐意了。 「嗯?保成也参与了?」康熙极为惊讶。 「对,太子哥哥护着我和二姐姐,大姐姐护着三妹妹和小四。」胤祾主动给他讲解了一下当时的分组情况。 「皇阿玛!你也陪我们一起玩一局好不好?你来保护我们,大哥肯定就一个也抓不着了。」二公主突发奇想。 贵妃忍俊不禁,等着看皇上如何应对。 别说,这还真的让康熙有些为难了,孩子们热情邀请他一起参与游戏,他若直接拒绝,孩子们定然会觉得失落。 「那不成,朕是大人,怎么能跟你们一群孩子玩儿,这不公平。」 一旁的胤祾小脑袋闪过一个好主意。 「皇阿玛,那就让贵妃娘娘也一起玩不就行了,你当老鹰,贵妃娘娘保护我们。」 本来好端端正在旁边看热闹的贵妃,顿时开口表示拒绝。 「这如何使得,若是传出去,大家岂不是都要笑话本宫。」 「合着朕方才参与进去,就不被人笑话了。」康熙气笑了,他算是想明白了,贵妃就是故意想看他出糗。 「不行,今天贵妃必须跟朕一起陪他们几个玩。」 现在,反倒是康熙主动逼迫贵妃跟他一起加入孩子们。 皇命难违,贵妃也只得遵从。 总之最后大家的尖叫声比之前还大,太子总算是知道胤禔那股疯劲是不随了谁了。 最终康熙抓获了所有的小鸡崽,还把守护小鸡崽们的贵妃也一把抱了起来。 「朕赢了!」 所有人都无语地看着他,这局游戏一点儿都不好玩,因为他们才是被皇阿玛玩儿的那个! 就在此刻,康熙脑子里突然闪过破解象阵的关键,那些巨象再如何,也不过是野兽。只要将其吓唬一番,它们必定自乱阵脚,混作一团,就像方才小傢伙们一样。 野兽惧怕的无非是声音或者水火,用鞭炮锣鼓,甚至火药——火!云南多是茂密的丛林,用火烧最合适不过了! 「朕想到了!朕想到攻破叛军象阵的办法了!」康熙一激动,就把贵妃使劲抛了一下。 「诶!娘娘!小心!」可把承干宫的宫女太监吓坏了。 幸好不抛的不算高,康熙成功把人接住了,气得贵妃握起粉拳,给了他好几下。 陪着小寿星用过晚膳之后,大家便各自散了,康熙最是着急,直接提着太子,头一个上了龙撵扬长而去。 第95页 大阿哥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问了一句:「你们说,太子是不是经常被皇阿玛,像刚才对贵妃那样,顺手抛来抛去的?」 「应该是吧,我看见太子那会儿还往后退了一步呢。」二公主主动搭话。 「没想到,太子也还挺不容易的。」三公主不禁感慨,皇阿玛这样时不时来一下,怪吓人的。 一旁的大公主看着弟弟妹妹们,这次大家好像都没有吃太子的醋了,反而开始同情太子的遭遇,当真是奇了。 胤祾是最后一个走的,没别的原因,小寿星一直窝在他的怀里,拽着他不让他离开。 「小四听话,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小胤禛摇头,他不相信,上次二哥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好久没没有来看他。 「我保证,我一定会来的,不来我就是小狗,这下你总相信了吧?」 「小狗?」胤禛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狗呢。 「小狗就是毛茸茸的,一种特别好玩儿、还特别聪明的动物,我到时候让人去内务府瞧瞧有没有几个月大的那种,有的话,就送你一只,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陪着你玩儿,怎么样?」 「好。」胤禛这才松了手。 不过不巧了,今年一只小狗也没有,内务府只说,既然二阿哥想要小狗,他们便挑选合适的配种,等来年开春,便能生出小狗崽。 这一等直等到了第二年的三月,不过那狗狗不是胤祾亲自送去承干宫的。 皇陵终于彻底修建好了,他跟着太子一起,去给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送葬去了。 等他回宫,已经又过去了小半个月。 最近有个人名声特别响亮,此人被康熙盛赞是「清官第一」,这事还是大阿哥等他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告诉他的,确实引起了胤祾的好奇。 「第一?那得多厉害啊,不得长上个三头六臂的,你见着他了吗?」 大阿哥耸了一下肩:「我成天被拘在书房念书,除了陈廷敬那张老脸,我谁也见不着。」 「大哥,你别对陈老大人这么不敬,人家好歹是你的老师,咱们得尊师重道,书上说,古之圣王,未有不尊师者也,大哥,你将来不想做个圣王吗?难不成你要做个煳涂王爷?」 「得得得,我说不过你,陈大老师,我尊敬他!」 「这就对了嘛,既然你我都想见一见那个清官第一,不如我去找太子哥哥帮忙,他那边消息灵通,只要那个第一进宫来见皇阿玛,我们就各自找藉口熘过去瞧瞧,怎么样?」 「还是你有办法啊保宁!」 胤祾双手叉腰,仰着下巴,得意极了。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弟弟!」 「你是我弟弟呗!」大阿哥完全没想到太子身上去。 胤祾张了张嘴,本来想纠正一下,但看他这么高兴,便也就罢了,这话本来也不算错,他确实也是大哥的弟弟。 面对胞弟主动提出的小请求,太子一口便应下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起来,这位「清官第一」倒也确实称得上是名副其实。 据说他治理盗贼十分拿手,还曾破解多起的重大悬案,在百姓心中犹如包公再世,被称之为「于青天」。 不过这位青天大人自己的生活,却过得十分清苦,他从不收受下官的孝敬,赴任也从不带亲眷,俸禄还时常散发给遭受苦难的百姓,一日三餐,俱是屑糠杂米,配的只有一盘青菜,终年不知肉味。 死的时候,遗物只有一件破衣,能做到这个份上,实在是令人钦佩啊。 上一世,他也不曾,与这位清廉一生的于大人会过面,别说保宁了,他自己也十分想见一见这位清廉一生的「于青天」。 第47章 「爱卿不必拘束,这是朕的三个儿子,太子、大阿哥还有二阿哥,正好都在朕这儿读书,他们都听说了爱卿的事迹,甚是钦佩,非要见一见你。」 「臣直隶巡抚于成龙见过太子,见过大阿哥,见过二阿哥!」 守株待兔了整整两日,胤祾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清官第一——于成龙。 此人身上的官服瞧着,要比别的大人旧上许多,他那靴子还破了两个大洞,一点儿不像是个从二品的高官,胤祾对他充满了好奇。 「孤早已听闻于大人廉洁奉公,清严忠直,勤劳治事,百姓人人称颂,朝中官吏也纷纷敬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太子率先开口,对这位于大人说出了一番发自内心的褒扬。 「太子殿下的称赞,臣实属不敢领受,臣只不过是做了些职责范围之内的小事罢了。」 一旁的大阿哥只觉得他假模假样,这于成龙看起来,就是一副穷酸样,肯定出身好不到哪儿去,看着干巴巴的一个老头,估计也没几斤力气,有什么好值得吹捧的。 他才不要去主动跟一个,自己看着没什么兴趣的人打招唿,所以干脆一言不发。 「你的名字好生奇怪,你既是鱼,要如何化成龙呢?难不成你是鲤鱼精,跟传说中的那样,你也跃过龙门吗?」 「什么?」于成龙被这位二阿哥的一番话彻底砸晕了。 大阿哥听完之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保宁,你也太有意思了,你竟然觉得他是鱼,还是只鲤鱼,哈哈哈哈!」他捧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根本停不下来。 第96页 一旁的太子也勾起了唇角,胞弟那颗小脑瓜,有的时候冒出的奇思妙想,还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而最上头的康熙也是憋笑憋得十分辛苦,但他不能笑,否则那于成龙万一误会自己是在取笑他,便不好了。像于成龙这样一心为民的廉官,他是十分欣赏的。 「咳咳!胤祾,不得对于爱卿无礼,还不速与于爱卿赔礼致歉。」 「哦……」胤祾有些委屈,他哪有对人家无礼了,只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而已。 「于大人,胤祾不是有意冒犯你的,还望于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看见二阿哥,于成龙不禁想起自己的小儿子年幼时,他一共与妻子育有三子,长子懂事孝顺,次子古道热肠,幼子最是机敏,时常冒出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有时候连他也回答不上来。 「二阿哥言重了,臣知道二阿哥并非有意,只不过臣姓于,乃干勾于,而非江湖海中之鱼,想来是二阿哥误会了。」 胤祾红了脸,不好意思了,原来真的是他自己想岔了。 「平日里不好好读书,连哪个于都搞不清,今日还在于爱卿的面前闹了个大笑话,朕看吶,自明日起,你下午也不许回去,给朕好好留在干清宫,跟着你的老师多读些书。」 没好气地训斥了一番,康熙给胤祾加重了学习任务。 「啊……下午也得读书。」胤祾觉得自己冤死了,早知道他就不随便张嘴问了,当真是好奇心害死猫。 「你还不乐意了?」康熙横了他一眼。 「儿臣不敢,儿臣读就是了。」皇阿玛也太兇了,他要是当着外人的面忤逆他,恐怕会吃更多苦头,他又不傻。 这时候,胤祾突然注意到,于成龙竟然在嚼茶叶,那茶叶是苦的,他竟然吃下去了! 「于大人,你为何要吃茶叶呢?它可一点都不好吃,是苦的。」 「回二阿哥的话,臣今日早起入宫,早已腹内空空,这御茶清香扑鼻,比臣常吃的野菜滋味可好多了,这才一时忍不住多吃了几口下腹,让二阿哥见笑了。」 「野菜?比这个还苦?那你为何要食野菜?不能吃些别的不苦的食物吗?」胤祾不解。 「就是,野菜有什么好吃的,干嘛不吃肉呢?肉多香啊。」大阿哥也凑上去,搭了一句。 望着面前三位不食人间烟火气的皇子,于成龙心中嘆息。 「自然是因为吃野菜不必花钱,自行去郊外採摘便可。宫外一石大米需四百文,一斤鱼二十文,一斤猪肉大概是三十文,一斤牛肉怎么也得花二十五文,这还不一定日日都有。即便是最寻常的瓜菜,每斤也得一至三文钱。」 这是他们三兄弟头一回知道民间的物价,就连康熙也是第一次了解到,除了粮食布匹和盐以外,其他东西的准确价格。 「我记得嬷嬷跟我说过,我每个月都有月例,怎么皇阿玛没给于大人发吗?」胤祾猜测。 「皇阿玛,你怎么能不给于大人发俸禄和俸米呢?你看于大人连饭和肉都吃不起了,每天只能去挖野菜吃。」 「朕、」 康熙想说自己没有剋扣于成龙的俸禄和俸米,但为着这些小事解释,也着实失了体面,只能自己憋着气。 「二阿哥误会了,朝廷的俸禄俸米都是按时发放的,皇上并未苛待臣下!」于成龙赶紧解释清楚。 只是他把自己的俸禄俸米,都拿去分发给贫苦受难的百姓了,但这个他不好说出来,这不是成了有意在皇上跟前,彰显自己的高风亮节了,他做不来那样的事,也无意以此引起皇上对自己的关注。 用眼神指责过皇阿玛之后,胤祾只当这位于大人是碍于皇阿玛在这儿,不敢说真话。 「皇阿玛,您瞧,于大人都这么瘦了,不如,今天就留他在宫里用膳,犒劳他这些年为皇阿玛分忧,为百姓尽心。」 不等于成龙张口推辞,康熙便点头同意了。 「也好,这会儿也确实是到了该用膳的时辰了。」 「梁九功,去叫他们传膳吧。」 于成龙自崇祯年间起,科举数次,未曾中举,直到顺治十八年入了国子监,顺利结业,这才算是正式出仕。 所以他从未享受过正经科举出身的官员理应享受的鹿鸣宴,这是他此生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在宫中吃宴的经歷。 宫里用膳规矩多,于成龙一时惶恐,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幸好,今日有胤祾在,他在慈宁宫随意惯了,是从来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于大人,你别拘束,想吃什么,你就放开吃,这可都是不收钱的!」胤祾特别小声地跟他说。 偏叫康熙全都听见了,顿时气得不行。 「胤祾!」 「诶!皇阿玛,儿臣在呢。」 「吃你自己的!」 「哦……」 每一道菜上来,胤祾都会开口询问,里边的食材具体是什么样的价格,于成龙也会耐心地一一告诉他。 「于大人,那宫外的百姓一般都吃些什么呢?」 「不同的地域,饮食也不尽相同,就拿臣初次为官的罗城县为例吧,若是偏远些的村镇,则是以米粥红薯一类果腹,当地条件好一些的,吃的便是浓一些的米粥,只有富户,吃的才是米饭。」 胤祾看着自己碗里往常并不爱吃的白米饭,突然大大地塞了一口进嘴里,这样没有滋味的大白饭,竟然也得是富户才能吃得起的。 第97页 旁边的太子和大阿哥也各有感触。 「于大人,你再给我讲讲,罗城的事吧。」 于成龙看向康熙,有些犹豫道:「这……」 「既然二阿哥想听,你便说些给他听一听,朕也想知道爱卿初为官时,都遇到了怎样的事情。」 「臣遵旨。」 「臣不属于天赋过人的那一类,直到四十四岁,才受到朝廷委任,到广西罗城为县令。」 当时他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和劝说,与髮妻幼子分别,怀着不为自己,只为维护天下公道正义的抱负,去了遥远的边地。 「罗城地处偏远,当时战乱还未彻底停息,前两任知县一个死了,一个则弃城逃了。臣初到罗城时,满地的荒草,都快比臣的人都高了,城内只有区区六户百姓,住的还都是茅屋,就连县衙也只是一样。根本无法居住。」 「那、那你怎么办呢?」胤祾追问。 「还能怎么办?他肯定是去别人家里住呗!」大阿哥是这么猜的。 于成龙摇头,道:「臣去了城内一座荒废的关帝庙中暂住,这才慢慢开始理事。百姓苦啊,地都荒了,飢饿会令人疯狂,他们只能去抢比自己更弱的人,被抢的往往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与幼子,他们最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臣不忍心,便将自己的俸禄和从家中带来的衣物,分给了这些人。」 太子是亲眼见过类似的场面的,每每有灾荒的时候,便会有流民涌到京城附近,越是穷,越是饿,那些人就越是没有道德人性可言。 「那后来呢,你的俸禄和衣物已经发完没有了,那剩下的其他人怎么办呢?」 听见胤祾问的都是事关民生的问题,康熙并未开口阻止,而是一道听着。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于大人定然还做了别的,让百姓自救。」 于成龙看向突然开口的太子,点了点头,继续说:「臣后来用招工的方式,鼓励民众开闢荒地,种植粮食,十年之后,罗城终于不再是最初的荒凉模样,百姓也都靠自己的双手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 后来于成龙还说了一些自己捉拿大盗的经歷,他乔装打扮,化身农民,游客甚至乞丐,亲自到村子里去调查,有时甚至会与那些大盗迎面而过,光是听着,都叫人觉着惊心动魄。 许是受了胤祾的影响,于成龙后面一直很放松,这一顿御膳吃得还不错。 胤祾很钦佩他,难怪百姓都叫他于青天,他确实是个好官。 于成龙临走前,胤祾又看见了他身上发旧、且有过缝补痕迹的官服,和那双补过又破了的官靴。 「等等!还有一件事。」 胤祾跑到康熙跟前,拽着他的胳膊晃了晃。 「于大人的官服和官靴都破了,皇阿玛,您给他赐一套新的吧。」 「这、二阿哥……」于成龙从未见过如此纯粹又胆大的小孩,一时愣在当场。 故意一直板着脸的康熙,瞥了一眼胤祾,又往下看了一眼于成龙。 「既然二阿哥都替爱卿说话了,那朕就赐爱卿一套新的官袍官靴。」 「直隶巡抚于成龙接旨。」 于成龙还未反应过来。 梁九功赶紧小声催促:「于大人!还不快跪下接旨!」 「臣接旨。」于成龙撩开下摆,跪在殿中。 「直隶巡抚于成龙,廉洁奉公,多行善政,赐帑金一块,御马一匹——」 「臣领」于成龙本以为到这里便结束了,都已经开口打算谢恩。 「擢升为两江总督。」康熙补上了最后一句。 于成龙呆呆地抬头看向天子。 「于大人,这样你就有新的官袍和官靴了!」胤祾拍着手掌,很是替他高兴。 第48章 「保宁,你好像很喜欢那个于成龙?」等人走后,大阿哥凑到胤祾跟前问他。 「是啊,我觉得皇阿玛说的没错,于成龙确实是清官第一,我将来也要像他一样,去帮助大清的百姓。」 「你不会是也想去边远之地吧?你身体这么不好,万一有人欺负你怎么办?」 大阿哥不太放心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膛。 「还是我跟你一道去好了,以后我当将军,我来保护你,你尽管做你想做的事情。」 「好啊!要是我也像于大人一样遇到盗贼,或者是欺压百姓的坏人,大哥你就带着你的兵,帮我教训他们。」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旁边的太子眯着眼,盯着蛊惑胞弟瞎跑的胤禔,目光危险。 「呵,还想去偏远之地?就你这身子骨,好好地给朕待在京城里,哪儿也不许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朕如何向你皇额涅交代?」 康熙没好气地留了这么一句,总之他就是不承认,是他自己不愿看胤祾涉险。 「我就要去,我要去科尔沁大草原上,还要去出海,顺道去西洋各国瞧瞧,我要去的地方可多了。」 「朕就不信你还长了翅膀了不成。」 「反正太子哥哥肯定会让我去的。」 胤祾小跑到太子身边,搂住他的胳膊,可自信了。 「不行,孤也不同意你去。」 带着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胤祾傻傻地看着太子。 「为什么?连太子哥哥你也不站在我这边!你竟然跟皇阿玛是一伙的!」 第98页 「皇阿玛说的没错,而且你去太远的地方,我时常见不着你人,我会想念你的,难道保宁长大以后,便会弃哥哥而去?」 双手搭在胞弟的肩上,太子定定地看着他,目露伤心。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只是离开几天,最多是两三个月就回来了。」 「可我们从来没有分别这么久。」 方才是假装的吗,可太子现在是真的有些难过了,保宁迟早会长大,他会有他的朋友,他的理想抱负,而自己的未来却是早已经註定好的,容不得他偏离半分。 海禁二月一开启,太子便开始旁敲侧击,提醒康熙尽早设置海关,言及收缴赋税能够充填国库,国库充盈之后的种种好处。 康熙果真上心了,一有大臣上书增设海关,便将摺子留下,特意拿到南书房,令自己的亲信们商讨。 这个消息被高士奇高价卖了出去。 一时之间,索额图和明珠的争斗又开始了,俩人争着上书,纷纷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都想压过对方一头。 海关的建设顺利推进。 开海禁后,大清涌现了不少做买卖的商人,纷纷拿着从海外进回来的新奇货品做起了小生意。 机灵的那一批,早已发现南方市场饱和,有钱有势的人都在京城,于是沿着运河一路北上,到北方来售卖。 这些也就罢了,宫里太医院的姜太医,有一个打南方过来投奔他的亲戚,提及江南有一种种痘之法,可以有效预防天花。 他将信将疑,却也希望是真的有用,于是提前在家中,找了几个在外流浪的乞儿,将此法试验了一遍,确实有效,于是立马进宫,将此法进献给皇上。 「种痘?果真能够预防天花吗?」 「启禀皇上,奴才已经找了几个小乞丐,事先实验过,他们起初身上确实会出现跟感染天花的人一样的症状,只是远不如真正感染的那般严重,只消十日左右便已全都康復,无一重病死亡。」 「那确实是良策呀,此法若能普及到整个大清,所有百姓皆可受益。」 「可皇上,此法即便在江南,也只有穷苦人家才敢用,富庶的商户人家和手握权势的官宦世家,是断不接受此法的,他们都认为此法太过冒险,尤其是老人,甚至直言此乃妖术。」 「朕决意推广此法,利于万民,既然大家心存疑虑,那便让朕的皇子与公主,先替百姓试过此法。」 「皇上!皇子公主乃千金之躯,这、这如何使得!」即便是进献此法的姜太医本人,这会儿也害怕了。 「他们都是朕的儿子和女儿,自出生以来便享受百姓供奉,理所应当。」 康熙一拍板,便将开创此法的民间医生叫到了京城,专为适龄的皇子公主种痘。 第一个被安排的,便是还未曾出过痘的三公主,她今年七岁,她是在宫人过来传话的时候,躲在窗外偷听到的。 她害怕极了,躲回了房间。 「嬷嬷,你去慈宁宫,帮我找二哥哥来救救我!我不想种痘,不想得天花,我、我不想死……」她是哭着说的。 嬷嬷是看着她长大的,自然也心疼她,于是便立刻躲开了其他人,去了慈宁宫。 胤祾得知此事后,知道兹事体大,于是当天趁着夜色,第一时间主动去找了康熙。 「皇阿玛!」他未经通传,直接跑进了寝殿。 后头的梁九功急得赶紧追了上去。 「二阿哥您可不能进去,皇上跟太子殿下已经就寝了!」 「是保宁的声音。」已经合上双眼的太子迅速睁开双眼,坐了起来。 不过保宁竟然喊的是皇阿玛,而不是他,实在太过反常,这是怎么回事? 康熙撩开床帐,一眼便瞧见了闯进来的胤祾,以及他身后跟着的梁九功和侍卫们。 「皇阿玛!我有急事找你。」 「不必阻拦,都下去吧。」 胤祾跑到床前,一把拽着康熙的胳膊。 「皇阿玛,你为什么要让三妹妹得天花?得天花特别难受,我跟太子哥哥都得过,您是知道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去找你了?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要好?」 康熙一直不怎么喜欢这个女儿,因为她是在髮妻去世后的第三日出生的,长大后性格也不讨喜,唯唯诺诺的,半点没有公主的尊贵。 「我跟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都很要好,皇阿玛你不是知道的吗?」 闻言,康熙挑眉,看了一眼太子,果不其然,发现保成嘴角抿得紧紧的,看吧,不大高兴了。 「朕新得了一种痘之法,可以预防天花,不仅三公主,今后所有未曾出过痘的皇子公主都得种痘,你去告诉她,不必害怕,朕不会让她有事的。」 「果真?」胤祾还是不大放心,上次他出痘的时候,人都差点没了,太子哥哥也是,哪有皇阿玛说的那么容易。 「她也是朕的亲生骨肉,朕不会害她,这法子朕早已命人,事先试过了,确认不会有危险,才会叫她尝试的。」 「那、那我能不能告几日假?」 「你又想做什么?」这小傢伙估计又想搞些么蛾子,康熙防备地盯着他。 「我这会是有正事儿,三妹妹害怕,我告几日假,亲自去陪着她。」 「不成!」 第99页 「不可。」 太子与康熙几乎同时出声拒绝了他。 「为什么不行?不是说没有危险吗?而且我已经出过痘了,不会被感染的。」 太子挪到床边,主动牵着他。 「保宁,你去陪她,其他人还得费心照顾你。当初你出痘的时候,我也想去陪你,但是我不去的话,其他人能够把心思专注在你身上,更好的照顾你,现在也是一样的情况。」 「我、那好吧,我不去就是。」 第二天下学之后,胤祾连晚膳都没吃,就跑去找三公主。 三公主的生母兆佳贵人见到他的时候,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贵人,我是来找三妹妹的,我有几句话想跟她说。」 「原来是这样,三公主从昨天开始,就不吃不喝,她十分抗拒种痘一事,劳烦二阿哥替我好好劝一劝她。」 「贵人放心。」 兆佳贵人把他领到三公主的房间门口,朝里面喊道:「三公主,二阿哥来看你来了,你开开门吶。」 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细缝,门后的人确认了来人的身份之后,迅速把门打开。 「二哥!」三公主哭着扑进了胤祾的怀抱,「你终于来了,我、我好害怕。」 胤祾忙轻抚她的后脑,开口安慰她。 「别怕别怕,我这不是来了吗?你先别哭,我进去跟你说。」 兆佳贵人本想跟他一起进去,她也十分担心女儿,但三公主却十分抗拒地看着她。 她的额涅只知逆来顺受,连替她去找皇阿玛抗议一句都不敢,甚至还不如二哥哥对她好,她心里岂能没有怨。 兆佳贵人尴尬地扯了扯唇角,主动转身离开了。 「三妹妹,我昨天傍晚已经替你去找过皇阿玛了。」 三公主面露期待地看着他。 「皇阿玛他向我保证过了,你是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危的。」 听到这里,三公主虽然期望落空,但心里也好受了一些,起码,在她心目中,皇阿玛是个一言九鼎的人,他既然已经保证了,应该不会让她有性命之忧。 「今天中午,我还亲自见过了那个给你种痘的大夫,你放心,他很有经验,给不下百个小孩子种过痘,没有一个出事的,所以你别怕。」 三公主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是感激二哥的,只有二哥把她放在心上,皇阿玛突然决定此事,却连说也不跟她说,额涅也是,甚至还想瞒着她。 「我、我都听二哥你的。」 「你放心,虽然你种痘的那几天,皇阿玛他不许我陪着你,不过我每天傍晚,会在你种痘的院子外头,就是西三所,反正就在慈宁宫后头,离得可近了,我会在你院子旁边的夹道上吹哨子,这样你就能知道是我来看你了。」 「嗯!」三公主突然就不那么害怕即将到来的种痘这件事了。 第49章 一下学,胤祾就匆忙跑出了干清宫,甚至都没跟隔壁的大阿哥打声招唿。 「保宁今儿个是怎么了?着急忙慌的。」大阿哥还纳闷。 「听风,先不回慈宁宫,去西三所,我答应了三妹妹,每天都要去看她的。」 「得嘞。」听风立马走到前头,跟抬轿撵的人叮嘱了几句。 三公主是一早被送进来的,种痘的大夫往她鼻子里吹了点粉末进去,然后就叫她在床上躺着休息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逐渐变得滚烫,三公主终于意识到她病了,紧接着,身上开始有些痒,还发出了几个水泡。 头晕,一睁眼天旋地转的,还浑身没有力气,她有些害怕,忍不住哭了起来,侍奉的嬷嬷是内务府新指派来的,她的奶嬷嬷没得过天花,不能陪她一起进来。 宫里人人拜高踩低,知道她的生母只是一个不受宠的贵人之后,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侍奉得也没有那么尽心。 三公主只能自己蜷缩在角落,咬着自己的下唇,慢慢熬过去。 「三公主,晚膳给你放桌上了,你自己起来吃吧。」 说罢,便出了房间,那嬷嬷明摆着是害怕她,不想离她太近,更不想跟她有任何接触。 现下才入春不久,正是乍暖还寒时候,到了傍晚,丝丝凉意便顺着细缝钻进了屋子里,三公主只能用床上的被子裹紧了自己。 她身上难受,现下又冷,更想哭了。 冷得实在受不了了,她只能艰难起身,走到门口,唿唤了一声。 「嬷嬷,屋子里头实在是太冷了,要是能有个汤婆子就好了,劳嬷嬷替我灌个汤婆子送进来吧。」 「三公主,您是种痘来了,可不是来享福的,这地方常年没有人住,哪儿来的汤婆子?你就老老实实待着吧,没将你送到宫外去避痘,就已经算好的了,你就知足些吧,咱们彼此都能省省事儿不是。」 那嬷嬷说话也不大客气,三公主本就是懦弱的性子,能够鼓起勇气要个汤婆子,已经算是她十分努力之后的结果了。 她讷讷不言,重新回到了床上,用被子裹紧自己,日落之后,屋子里愈发暗了,到处黑乎乎的,还有老鼠吱吱的叫声,吓得她涕泪连连。 咻! 一道响亮的哨声突然在这个时候响起,三公主就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重新聚集了希望的光。 「二哥!是你吗?二哥?」 第100页 可惜房屋离围墙还隔着一条小道,声音根本传不到围墙外头去。 胤祾一直在外头陪着她,每隔上一会儿,便会吹一声,告诉她自己还在。 就是在这样的哨声陪伴下,三公主终于感受到了些许的温暖,本来一天下来,也哭累了,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二阿哥,咱们该回了,这都这么晚了,回头太皇太后问起来,知道您晚膳也没吃,在这儿守了两个多时辰,奴才肯定得挨一顿板子。」 「乌库玛嬷这几日不会找我的,淑慧长公主回京了,有她陪着乌库玛嬷呢。」 固伦淑慧长公主是太皇太后的次女,也是她唯一还活着的孩子,按照辈分,胤祾得管她叫姑奶奶,这位姑奶奶今年四十九了,额驸已经去世,康熙时常会将她从蒙古接到京城,让她们母女团聚。 「难怪您这么有恃无恐。」听风小声絮叨了一句。 「三妹妹本来就胆子小,我只是过来陪她一会儿,让她安心些,只要你不说出去,没人会知道我在这儿待着。」 「奴才哪儿敢乱说您的事儿!」听风知道他家小主子是个良善的好性子,觉得自己幸运极了,打定主意是要跟着他混一辈子的。 「明儿记得搬一把椅子到这儿来,这么站着实在是有点儿费腿。」胤祾锤了两下,自己那双因为久站,而有些酸胀的腿。 「奴才记住了,明儿个一定提前备好!」 这一陪,就是整整十日,一日都没落下过。 里边的三公主出来的那天,胤祾特意请了半日假,亲自站在门口迎她。 「二哥!」三公主笑着朝他跑了过去,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抱,笑着笑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 「恭喜三妹妹平安康復,这样大喜的日子,怎么还哭了呢?」 胤祾替她擦了擦眼泪,笑看着她。 暖橙色的阳光从他的背后穿过,一个周身发着光的胤祾落在三公主的眼中,那是她见过的最美好的风景,足以让她一辈子铭记在心。 「三公主既然已经痊癒,那就过两天,让三阿哥和四阿哥也一併种了。」康熙收到女儿平安康復的消息之后,立刻下了口谕。 三阿哥的生母荣嫔急得不行,立刻去了趟永和宫,想拉着德嫔一块儿去求一求太皇太后,别让两个孩子去种什么痘,她如今就三阿哥这么一个儿子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她当真是不想活了。 谁知到了永和宫,德嫔却只拉着她说些旁的,绝口不提种痘的事,荣嫔实在等不下去了。 「妹妹,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就是想叫上你一起去慈宁宫求一求太皇太后,感染上天花,那可不是随便开玩笑的,这些年,因为这个,宫里宫外不知死了多少人。」 德嫔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可皇上已经下旨了,你我都知道,圣意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四阿哥可是你亲生的!」 「可我如今还有一个年幼的六阿哥需要照顾,实在是脱不开身,不如……姐姐先行一步,待我腾出空来,再去一趟慈宁宫求见太皇太后。」 「你!罢了罢了,你不去,我自己去就是了!」 才从永和宫出来,荣嫔看着隔壁的承干宫,一咬牙,干脆踏进去又游说了一番贵妃。 「以我一人之力,恐怕成不了什么事,贵妃是如今后宫位份最高的人,掌管后宫诸事,若贵妃亲自去向太皇太后陈述怎?太皇太后兴许会出手拦下此事!」 「这、也好,那本宫便与你一同去一趟。」 此事涉及两位阿哥,兹事体大,太皇太后便差人去了一趟干清宫,专门请康熙过来想问清楚。 「皇上驾到!」 慈宁宫里乌泱泱一堆人,都跪下了,康熙先到太皇太后跟前请过安,这才叫她们起身。 「贵妃与荣嫔既然都来了,朕便亲自与你们说说,朕为何非要让皇子公主们人人种痘。」 太皇太后也陷入了二十多年前的回忆中。 其实他如此忌惮天花,还得说到他小的时候。 「朕刚出生时,宫中天花肆虐,不得不让朕的乳母孙嬷嬷抱出宫去避痘,朕还记得,就住在西华门外的一座宅子里,那地方特别小,只有一扇窗户,风大的时候,门窗咯吱作响,朕小的时候经常被吓哭。」 「朕那时曾一度以为,孙嬷嬷就是朕的生母,因为朕从未见过先帝与朕的额涅。两岁那年,朕还是不小心染患了天花。幸得孙嬷嬷的细心照顾,朕才活了下来。」 这件事,贵妃倒是知道一些,正是因为皇上出过痘,不会因为天花而夭折暴毙,这才被大臣们推举着登上了皇位。 至于皇上口中所提到的孙嬷嬷,应当就是前几年,被册封为「奉圣夫人」的孙氏。 「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欢,这是朕一直以来心中最为遗憾的事情。」 坐在旁边的胤祾听后,都觉得皇阿玛可怜极了。 原来小的时候,皇阿玛从未见过自己的阿玛和额涅,还不如他跟太子哥哥呢,起码他跟太子哥哥有皇阿玛,有乌库玛嬷。 皇阿玛小时候,身边竟只有一个嬷嬷陪着。 「如今既然已经有了种痘这样,能够提前预防此病的法子,朕不希望朕的皇子公主,像朕小时候一样,更不希望他们将来会有性命之忧,朕还想要惠及万民,只有让皇子公主亲自试过,其他人才会愿意接受此法,你们可明白朕的苦心?」 第101页 贵妃点了点头,荣嫔虽然心中依然免不了担忧,但她也知道,此事无可转圜,只得接受。 「荣嫔娘娘,你别太担心了,我得过天花,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你要相信咱们宫里太医的医术。而且,前些日子,三妹妹已经先替小三和小四提前试过了,比我当时染上天花的症状轻多了,几日便能痊癒。」 「果真么?」荣嫔不放心地盯着他追问。 「我发誓,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绝对没有骗人。」 胤祾去承干宫安慰小胤禛的时候,那小傢伙板着小脸盯着他。 「我也要。」 「要什么?」胤祾一头雾水地问他。 「陪。」 「?」 三公主痊癒之后,贵妃召她来过承干宫说话,胤禛就在旁边,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胤祾每日傍晚都会在外头陪着她,直到她睡着,方才离去。 「他是想要你,像先前陪伴三公主那样去陪他。」贵妃替自己别扭的养子解释了一句。 「好好好,二哥陪小四就是了。」胤祾倒也不觉得是多么为难的事情。 这次两个弟弟又被送进了西三所,一回生二回熟,胤祾又开始了他的爱心陪伴业务。 只不过比起上次,他这次还会往里头扔些自己在外边无聊画的画。 胤禛的身体极好,除了前两日不大舒服,后边痊癒的时候,活蹦乱跳的,只是他不能出门见风。 只能每日傍晚让他的嬷嬷去墙边传话,嬷嬷捡了画着东西的纸回来的时候,他那冷冰冰的小脸上,才终于露出了进来之后的第一个笑。 画上的是小人,一个高一些,一个矮了一头,至于旁边还有一个,直接被他忽视了,他就是认定这画是二哥画给他一人的。 画里的二哥做着鬼脸,吐着舌头,画里的自己,正咧着嘴大笑,看起来很可爱,他知道二哥的意思是想逗他开心。 于是他试着学画上的自己那样笑。 「嬷嬷。」露出牙龈的笑。 吓得他的乳母一直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起来吓得不轻。 小胤禛收了笑,抿嘴,不高兴了。 「我笑得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的!呵呵!」嬷嬷努力补救,可惜成效不大。 这也实在怪不得她,任谁在这昏暗的房子里,突然瞧见,有个人对你露出皮笑肉不笑的那种表情,都会吓一跳的,她没有叫出声,已经算是胆子大的了。 小胤禛重新板着脸,躺下,背过身去,自闭。 「我要睡觉了。」 「好好好,奴婢这就替您熄掉多余的蜡烛。」 嬷嬷转身之前,低声咕哝了一句:「这四阿哥的性子,还真是喜怒无常,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生气了。」 第50章 陪着两个弟弟顺利度过了种痘那几日,两个小傢伙出来的时候倒是跟进去时一样,白白胖胖的,反倒是陪护的胤祾明显瘦了。 太子心疼得紧,日日留他在干清宫用午膳,恨不得亲手餵到他嘴里。 这份体贴在意,看得康熙都忍不住醋了。 「保成啊,朕觉得朕最近也瘦了。」很明显的暗示。 太子瞥了一眼康熙的肚子,他日日跟皇阿玛睡在一张床上,最是清楚不过了,皇阿玛的腹部,已经有向将军肚发展的苗头,瘦些也好,太胖了容易生出各种疾病。 「皇阿玛净胡说,昨日你去慈宁宫给乌库玛嬷请安的时候,乌库玛嬷才说你比上个月看着胖了些。」 无知无觉的胤祾随即拆了亲阿玛的台。 「咳咳!」康熙嘴里还含着一口汤呢,差点没把自己呛着。 「如今象阵已破,剿灭吴世璠等残余逆贼指日可待。今年还收復了福建等地,沿海新开了海禁,百姓渐渐富足。再加上前些日子新得的可预防天花的种痘之法,朕心中高兴,自然胃口也好些。」 虽然是在替自己挽回些颜面,但他确实说的也是实话,他是真的高兴。 不过康熙的高兴,还是高兴得过早了些,到了夏日,天花再度出现在宫里,这次连还不到两岁的四公主也被染上了。 四公主的生母郭络罗氏,是宜嫔的亲妹妹,她不如宜嫔受宠,还只是个贵人。 宜嫔自知,自己出身不高,没有贵妃那样显赫的家世,是因为生得一副好颜色,笼络住了皇上的心,幸而后来她又生下了五阿哥,这才算是彻底在后宫中,站稳了脚跟。 而她的亲妹妹,其实长相只比她稍稍逊色,只不过性子不如她大方,未能引起皇上对她的过多关注罢了。所以宜嫔明里暗里一直防备着她。 四公主染上了天花,按照规矩就得封宫,不受宠的贵人,加上一个不受重视的公主,待遇可想而知。 除了公主的奶嬷嬷,郭络罗贵人身边就只有一个伺候的宫女,公主发着高烧,嬷嬷腾不出手来,她一个人得烧热水,熬药,浣洗衣物,取内务府送来的膳食,忙得脚不沾地。 郭络罗贵人只知道哭,哭自己不受宠,哭女儿怕是活不下来了,甚至说出诸多埋怨的话,什么也指望不上她做。 尚且不足两岁的四公主,从小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爹不疼娘不爱。 小小的四公主昏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活下来! 也许真的是她命硬,愣是咬牙挺过了这场重病,且仅仅用了三日的时间,便痊癒了,就连替她诊治的太医都啧啧称奇。 第102页 宫中皇子公主出痘平安痊癒之后,是要专门举行仪式庆贺的,内务府来请示的时候,康熙想了想。 「四公主跟朕、太子与二阿哥一样,都是得上天庇佑的有福之人,才能够染上天花却侥倖存活,便俱照阿哥之礼为公主庆祝吧。」 「嗻!」 这下这位四公主地位可是大不一样了,没瞧皇上都说她是有福之人,内务府的人再不敢怠慢了她。 太子得知此事后,也命人送了一份贺礼过去。 他的这位四妹妹可不简单,今后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颇有手腕。 她是喀尔喀蒙古部落归附大清之后,下嫁的第一位贵女。与其他下嫁蒙古的公主不同,她并未拘束在内宅后院之中,她还参与政事。 就连蒙古的将军、督统都得乖乖地给她跪安问好,当地的百姓尊称其为「海蚌公主」,海蚌在满语中就是参谋的意思,她把持蒙古的政权,一生权倾漠南漠北。 她懂得审时度势,知道进退有度,将当地与大清的关系处理得十分妥当。 不得不说,某些方面,她比他这个太子还要优秀。 只不过她幼年在宫里,过得大约是不太好的,便多照拂一些吧。 他吩咐人送礼过去的时候,胤祾刚好也在,便也让听风选了一份适合小孩子的玩意儿一併送去。 六月正值盛暑时节,康熙挪去了西苑住着,正在读书的三位皇子,也都被一起带了去。 康熙住的地方叫勤政殿,殿东的菊香书屋是康熙的书房,殿后有个叫澄怀堂的地方,是大臣们议事的场所,勤政殿的西北角种了许多桑树,还专门开闢了一块地方,取名丰泽园。 这些建筑都是青砖灰瓦,与宫中其他建筑的红墙琉璃瓦截然不同,透着一股子自然朴素的另类风格。 不过胤祾倒是挺喜欢住在这边的。 下学之后,总是拉着大阿哥一起,不是跑去爬树掏鸟窝,就是下地逮蛐蛐,回来跟康熙一起用晚膳的时候,时常带了一身的泥。 康熙每每看见他那副埋汰的样子,总是忍不住动肝火,但一旁的太子总护着他的胞弟,康熙最多也就是训斥几句。 「既然你这么喜欢泥巴,那明日起,便抽出两个时辰随朕去田里给稻禾除草。」 康熙就是要让他尝一尝苦头。 「好啊好啊!」这样就不用一整天都闷在屋子里读书了,胤祾再情愿不过了。 第二日,康熙差人给三个儿子各自送来了一身特制的布衣,那料子着实有些粗糙,胤祾上身的时候,便感觉有些磨皮肤。 不过他没有把这点小小的不适放在心上,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他到的是最早的,顺便还在田埂上,捉了一只蜻蜓。 「保宁!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来的是大阿哥,他正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裳,看样子也是不大适应。 「可能是因为他们第一个给我送的衣服,大哥,你快过来,你瞧,我捉住了只什么?」 「这个我不认识,要不待会儿我替你问问皇阿玛?」 俩人正盯着蜻蜓看呢,康熙就带着太子露面了,他们俩身上穿的同样是布衣。 康熙的头上甚至还戴了一定斗笠,引得胤祾直盯着他瞅。 「保宁你总盯着朕看作什么?」 「皇阿玛,你头上戴的帽子真有意思,能不能也给我戴戴?」 康熙没好气地捋了一把他的脑袋。 「给二阿哥拿一顶斗笠过来」他顺便问了一下剩下的两个儿子,「你们俩呢?」 大阿哥嫌弃那斗笠太丑,没要,太子也表示了拒绝。 康熙领着三个孩子下了田,亲自拔了一株杂草,告诉他们,要除去的便是这样的,还一人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有经验的人跟着,让他们不确定的时候,好及时请教,可别把他种的稻禾给嚯嚯了。 其实也挺好分辨的,稻禾这会儿都已经挂上了穗,虽还不到成熟的时候,但也看得出来那是成串的稻谷。 父子四人除着除着草,便都散开了,日头开始变大,晒得人有些受不住,大阿哥早已忍不住,管伺候的人也要了一定斗笠戴在头上,只有太子还端着自己的架子,忍受着灼人的烈日。 正当他皱着眉抬头想望一望天的时候,头上突然多了一样东西,替他挡住了那份恼人的炎热。 「太子哥哥,你先戴一会儿,不会有人发现的,他们只会以为你是我。」 他最知道太子哥哥好面子,重仪容的性子,方才是悄悄摸过来的。 「保宁,我不」太子刚想继续嘴硬,却发现保宁突然指着他后面,脸上露出惊奇之态。 「那一株是杂草吗?生得比别的稻禾都要高,它还长了果实,已经变成黄色的了。」 太子转身,定睛一看,竟是一株已经成熟的稻禾。 「这个时候便已经成熟了,难不成这就是皇阿玛前世所发现的御稻米?」 胤祾上前一步,凑近跟他一起观察那株格外与众不同的稻禾,顺便问他:「太子哥哥,你一个人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株应该不是杂草,可能是早熟的稻禾。」 「稻禾?成熟的稻禾便是长这个样子的吗?」胤祾终于不是五谷不分的人了。 「保宁,我在这儿守着,你去喊皇阿玛过来,好吗?」 第103页 「没问题,那太子哥哥你在这儿稍微等一等,我马上就带着皇阿玛过来。」 说完,胤祾就转身朝康熙所在的方向淌水跑了过去。 幸好是夏天,弄湿了衣裳也不要紧,太子张了张嘴,还是随他去了。 他扭头看向身旁那株御稻米,恨不得单独给它围个圈保护起来,这可是宝贝啊。 如今水稻每亩大约能产四百斤,这御稻米种在苏州,却能一年成熟两季。这样一来,每年一亩地的产量便翻了一倍,而且御稻米比普通的水稻耐寒,还可以在北方广泛种植。 若是这一世能够尽快将它培育出更多的种子,推广到整个大清,何愁百姓不够粮食吃。 大清便再也不会有饥荒了。 太子心中暗自做了一个决定,不能像前世一样,直到二十年后,才让御稻米只在苏州和北方小片地区种植,他要致力于尽早培育和推广御稻米。 「火急火燎地,非要拉着朕过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一株怎样的宝贝。」 太子侧过身,露出了那株高处旁边许多的金黄色稻禾。 「这是……稻禾?怎的这个时候就成熟了?」康熙也纳闷。 立马召了人过来询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启禀皇上,田间偶尔是会有这么一两株稻禾早于其他成熟,并非异状。」 「既如此,那你便好生照顾着,朕到时候要亲自品尝这最先成熟的稻米。」 太子一听,急了。 「皇阿玛!儿臣觉得,既然这稻禾比其他的成熟略早,若是种在江南,一年岂不是可以播种两次?」 这次他确实莽撞了,但又实在不甘心看着这来之不易的御稻米,白白被皇阿玛吃了,实在浪费。 太子这番话突然点醒了康熙,事关民生大计,他立马重视起来。 「太子所说是否可行?」 那官员不敢随口回话,火速找了负责照顾丰泽园稻禾的老农过来,那老农虽是布衣百姓,却一辈子都埋头在田地里,经验比世上大多数人都要丰富。 「草民听说,江南的农人,也有一块地一年播种两次的,可早春最多种些产量低下的糯米,这稻米至少也要等到糯米收割之后再下种,按照常理来说,是可行的,可从未有人这样做过,草民也不敢保证。」 「既如此,那便多收集些早熟的稻种,来年到江南去试种。」康熙下了诏令。 「皇阿玛,请让儿臣负责此事吧。」太子担心底下的人不上心,耽误年限。 「也好,既然这株稻禾是太子发现的,而且一年两季的想法也是太子提出的,那育种这件事便交由太子全权负责。」 「儿臣领旨。」太子露出了一个如愿以偿的欣喜笑容。 第51章 固伦淑慧长公主几年才回京一次,宫里自然是要设宴迎她的。 恰好七月里蒙古各部的亲王也陆续到了热河行宫,那里有个康熙今年新修建好的猎场,今年秋天要准备一场盛大的围猎活动,称之「木兰围猎」。 木兰在满语里是鹿鸣的意思,以鹿鸣吸引猎物,再将其合围猎杀,这是彰显个人能力和部落整体素质绝佳的时机。 不仅仅是蒙古各部十分上心,京中也已经为今年的木兰围猎提前做足了准备,今年八旗子弟全都要随御驾同行,纷纷摩拳擦掌,人人都想大展拳脚,一展英姿,得到皇上的青睐。 举办这场宴会还有一个目的,康熙也是想问一问她,蒙古部族最近的详细情况。 虽然是家宴,不过阿哥公主们也都出席。 「路途遥远,长公主一路辛苦。」康熙举杯敬她。 淑慧长公主年轻时性情爽利,自从额驸去世之后,才变得柔婉了许多,她的酒量是极好的。 「多谢皇上。」 一整杯酒一口饮尽,丝毫不在话下。 「本宫也敬长公主一杯,太皇太后时常惦念着长公主,这回长公主可要多在京中留些时日。」贵妃笑意盈盈,对这位姑姑很是尊敬。 「我不在的时日,有劳贵妃替我在皇额涅身前侍奉。」 她知道这位贵妃如今才是宫里当家做主的,性子也不错,额涅也挺喜欢她的,所以也乐得给她面子,这第二杯也是很豪爽地饮尽。 其他的嫔位的嫔妃自然也得挨个敬一遍,以示自己对长公主的尊敬。 看着眼角长了皱纹,两鬓也染了霜白的女儿,太皇太后心疼,怕她醉了身子不舒服。 「阿图,好了,慢慢喝,你年纪又不小了,还跟年轻时候一样贪杯,仔细着身体,都是一家子,抿一口就是了。」 阿图是淑慧长公主的名字,如今除了太皇太后,再无人这般唤她了,淑慧长公主想起了与她恩爱一生的额驸,一时悲从心来,有些失态。 康熙瞧出了她的异常,顿时开了个玩笑。 「瞧瞧,长公主一回来,皇祖母立马就偏心了,朕在她面前喝的比这还多的时候,皇祖母看都不看朕一眼,果然是长公主这个女儿亲过朕这个孙儿。」 席上的女眷们都被逗笑了。 「净说胡话,我护你的时候多了去了。」太皇太后好笑地横了他一眼。 终于缓过来的淑慧长公主,也跟着说了句玩笑话。 「如今我可不是皇额涅心目中最看重的那个了,皇额涅最心疼的,早已经换成了保宁了,前几日保宁只不过回去稍微晚些,愣是差了两回人出去找呢,生怕孩子找不着慈宁宫的宫门在哪儿。」 第104页 胤祾闹了个大红脸,他都多大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回慈宁宫的路。 「姑奶奶又笑话我了,保宁哪里比得上姑奶奶在乌库玛嬷心里的地位,不过是保宁总是在乌库玛嬷跟前晃悠,乌库玛嬷才把对姑奶奶的疼爱挪了些给我罢了。」 「那也不全是我的功劳,保宁的这张小嘴啊,是我见过的这些孩子里边儿最甜的那个,不怪皇额涅疼他,我见的都喜欢得紧呢,不像我生的那几个,全都是笨嘴拙舌的,平日里连关心个人都不会。」 「保宁这孩子确实懂事,就说前些日子几位公主阿哥种痘那事,他怕我不同意,愣是瞒着我,每日下了学,就跑去西西三所外头的夹道里待着,陪着他的几个弟弟妹妹,这份用心,确实是旁人没有的。」 太皇太后最喜欢的正是他待人赤诚这一点。 「这个朕倒是不知道,难怪其他的公主阿哥,个个都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除了还不到一岁的八阿哥以外,七位阿哥,四位公主,全都笑着看向他们的二哥哥,小的那几个没怎么见过他,只是单纯好奇,大的这些,全都跟他有交情。 太子倒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将来若有一日,他出了事,其他的兄弟姊妹便能够念及幼时的情分,善待保宁。 最重要的一点,他很肯定,自己在保宁的心里永远是最重要的,即便其他人跟保宁再怎么要好,也越不过自己去。 反倒是没有被他陪过的大阿哥和二公主闹起了别扭。 「保宁他从来没有在我病了的时候陪过我。」大阿哥心理极度不平衡。 旁边的三阿哥胤祉和四阿哥胤禛,全都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 二公主气唿唿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三公主,很不高兴地说:「二哥哥也没有陪过我,我不管,下回我病了,二哥哥也得去钟粹宫陪我。」 一旁的大公主笑看着这个任性的妹妹,无奈地摇了摇头。 三公主低下头,甜甜地笑了,她长这么大了,这是头一回,她竟然也会被二姐姐嫉妒。 大病初癒的四公主看了看三位姐姐,又看了看对面的二哥哥,她想起上次收到的贺礼中,自己最喜欢的那本小画册,就是二哥哥送来的,里边画了很多的动物,都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 二哥哥他那么好,她也很喜欢二哥哥,可她上次生病的时候,二哥哥没有来陪她,是因为还不认识她吗? 小小的四公主有了人生中第一个小目标,让她的二哥哥正式认识并记住自己。 寒暄过后,康熙将话题引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方面。 「对了,不知长公主在巴林部过得可还舒心?部落里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还跟往年一样,倒是没有大的变动,只是到了冬天,牧民们少不得挨饿受冻,叫人看着不忍心。」 政事她了解的不多,一个孀居多年的长公主,在巴林部虽然受到大多数人的尊敬,可也是没有资格参政的。 「难得长公主回京一趟,便多来宫中,陪伴太皇太后之余,也替朕教导公主们几句。」 康熙此话也是大有深意的,歷来大清的公主都得嫁去蒙古和亲,让一位有经验的长辈,给她们讲一讲自己的遭遇,她们兴许心里能早些做好心理准备,自己到了那儿,能立得住。 「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我自然言无不尽。」 从那日起,四位公主每日都会去慈宁宫听训。 大公主听得很认真,二公主却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她可不想嫁那么远,她将来是要留在皇阿玛跟前尽孝的,她也不觉得皇阿玛会捨得她去蒙古。 三公主越听越害怕,尤其是知道淑慧长公主竟然还是二嫁过的,蒙古那边又有夫死子继的传统,如果是前任可汗的王妃,极有可能变为继承他继承王位的儿子的妾室。 年纪最小的四公主倒是一点都不害怕,尤其是听见淑慧长公主说起蒙古的女子地位不比男子低,个个都是骑马打猎的好手,女子也能养家,眼睛都变亮了。 额涅常说,如果她也是阿哥,额涅就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也就不会得不到皇阿玛的重视与疼爱,她也想变得跟男子一样。 「好了今日便说到这里,若几位公主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先记下来,明日一道问我。」 「多谢姑奶奶的教导。」公主们起身致谢。 长公主走后,几位公主才结伴走出去。 二公主突然跑到大公主跟前,一把拽住她的手,朝她讨好地笑了笑。 「大姐姐,后日,教刺绣的嬷嬷,就得检查上回布置下来的绣活儿成品了,我总是绣不好,大姐姐去钟粹宫教教我好不好?」 大公主伸出食指,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呀,又偷懒了是不是?刺绣是嬷嬷五日前便布置下来的功课。」 「哎呀,大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就帮帮我嘛!不然嬷嬷又得罚我了,你忍心看着你聪明可爱的二妹妹受罚吗?」 「不忍心,走吧,陪你去一趟就是了。」 旁边的三公主一直不说话,只是看向两位姐姐的目光暗含期盼。 这一幕自然落入了大公主的眼中,三公主再不受宠,也是皇阿玛的亲生女儿,她只不过是个养女,所以大公主便邀她同去。 「三妹妹的刺绣可做好了?要不要跟我们一同去钟粹宫探讨?」 第105页 「好啊!」三公主高兴极了,姐姐们愿意带着她一块儿。 还不到年纪得到嬷嬷教导的四公主便被单独落下了。 即便被姐姐们忽视,她也不觉得伤心难过,她满脑子都惦记着,该如何让二哥哥认识她呢。 「四公主,咱们回宫去吧,贵人还在宫里等着您呢。」四公主的奶嬷嬷催促道。 回去也是听额涅不停地抱怨,倒还不如留在慈宁宫安生,小小的四公主虽然不能完整地表达出自己心中所想,但她生来早慧,心里是有自己的成算的。 「在这里,等二哥哥,画册、很喜欢,要说谢谢。」 她的奶嬷嬷也不是傻子,一听四公主这话,心里便转了好几转,二阿哥深得太皇太后宠爱,又是皇上唯二的嫡子,将来至少得是个亲王,四公主若能跟他处好关系,今后的处境也会好上许多。 「好好好,奴婢陪着四公主在这儿等着。」 胤祾下学后,倒是没有在外逗留,早早地便回了慈宁宫,上回在家宴上,姑奶奶打趣他的话他可记着呢,他回来晚了,乌库玛嬷会担心他。 没想到,今日才到慈宁宫门口,就被一个跑过来的小豆丁一把给抱住了腿。 「四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他蹲下,半抱着小豆丁与她说话,倒不是他不想抱她起来,只是他身子不好,力气不够,怕摔着她。 「听姑奶奶说话。」四公主指了指里头。 胤祾这才想起来,皇阿玛是说过要让公主们过来听姑奶奶的教导来着。 「你的其他三个姐姐呢?她们不是跟你一起的吗?」 「姐姐、都先回去了。」 四公主口齿清晰,人虽小,但沟通起来却很顺畅,胤祾越看越喜欢。 「这样啊,这会儿也不早了,那四妹妹就跟我进去,一起用过晚膳之后,我再让人送你回去吧,可好啊?」 没想到目的这么快就达成了,四公主笑得甜甜的,乖巧地点了一下头。 「走,二哥哥牵着你进去。」 小小的四公主看着牵着自己的二哥哥,越看越高兴,难怪哥哥姐姐们都喜欢二哥哥,争着要他陪,她也喜欢,以后也要二哥哥多陪陪自己,就算是跟他说说话,也很高兴呢。 太皇太后正等着他一道用晚膳呢,他一进门,就瞧见了。 「哟?这是四公主吧,她不是应该回宫去了吗?你怎么把她又给拐进来了?」 「我是在门口遇见四妹妹的,见她孤零零一个人在门口,时辰也不早了,便想着留她一起用过晚膳,再叫人把她送回去。」 这要是换作别人,那就是不守宫规,可谁让他是打小养在太皇太后跟前的保宁呢,太皇太后知道他秉性纯善,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那就先用膳吧。」 用过晚膳之后,胤祾便指了两个慈宁宫的宫人送四公主回去,临走前,四公主很不舍地看着他。 「谢谢四哥哥,送我的画册。」 「你就是为了跟我道谢,才一个人留在慈宁宫门口,等到这么晚的?」胤祾笑着揉了揉这个今日才熟识的妹妹的小脸。 「你若喜欢,往后我每年都送你一份。」 「拉勾!」四公主伸出小拇指,期待地望着他。 胤祾如她所愿,也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跟她拉了勾,许下了他们之间的第一个、也是持续了一辈子的承诺。 第52章 已经跟胤祾混熟了的四公主,发现了哥哥们和姐姐们的课业大不相同,姐姐们学的是女红、厨艺以及执掌中馈等,哥哥们学的却是四书五经、骑马射箭,唯一雷同的也就是礼仪方面。 可她对姐姐们学的东西都不感兴趣,她想学哥哥们所学的东西,所以总赖着二哥哥教她。 胤祾见她小小年纪这般好学,也情愿教她,他分给四公主的精力多了,陪伴其他兄弟姐妹的时间便更少了。 大阿哥年纪最大,不好意思跟年纪最小的妹妹争抢,最多只是在胤祾跟前抱怨两句。 可二公主自小被康熙和荣嫔宠着,一不高兴,脸上就露出真实的情绪了。 「二哥现在最疼四妹妹,都不搭理我了。」 被她这莫名其妙吃起醋来的样子逗笑了,胤祾颇有些无奈地说:「哪有的事,我不过是见四妹妹喜欢读书,所以教她一些,你若想学,也可以同她一起。」 「果真只是教她读书吗?我不信,一起就一起,我明儿就来找你。」 如今是九月,康熙带着八旗子弟,王公大臣一併离京,出发前往热河行宫,预计要在那里待上一两个月。 公主阿哥们太过年幼,这次谁都没有同行,全留在宫里了。 也正是因为他不在,且不少皇子的老师也跟随御驾离京了,所以胤祾才有那么多的时间空出来。 慈宁宫倒像是开了一个另类的小学堂,胤祾教她们读书识字,大阿哥来教妹妹们习武,这小学堂办得有模有样的,后来就连太后,都把寄养在她那儿的五阿哥胤祺给送来了。 胤祺一来,可是闹了不少的笑话,他只会蒙语,连满语说的都不太熟练,这些个兄弟姐妹里,也就只有在太皇太后跟前长大的胤祾能跟他顺利沟通。 所以他但凡有个什么事,只要一着急起来,都会大喊一声:「二哥!」 有这么个黏人的弟弟,喊得胤祾耳朵都要生出茧子来了。 第106页 他时常感慨:「当哥哥可真不容易,也不知道太子哥哥小时候,是怎么忍受住我的。」 有一回太子过来看他,便告诉他:「一开始确实觉得有些烦人,不过谁让你那时候生得可爱呢。」 「那我最应该感谢的还得是皇额涅。」 「可不是,下次祭拜皇额涅的时候,你可得多磕几个头。」 五阿哥身边的额奶嬷嬷是宜嫔的人,五阿哥在慈宁宫的一举一动,她都会禀报给宜嫔知晓。 「这么说来,本宫是得好生感谢二阿哥,五阿哥养在太后宫里,教养上确实有所欠缺,本宫一直暗自着急,却始终无法插手,今后便让五阿哥多跟二阿哥走动走动,想来,起码能把满语学好了。」 不然每回她想跟儿子说话,还得专门找个会蒙语的宫女,在旁边替他们母子翻译,着实是麻烦了些,而且还有很多体己话,不便当着外人的面开口,想多叮嘱几句,都不能如愿。 远在热河行宫的康熙哪里知道,宫里竟如此热闹,还巴巴地大老远差人送了几封家书回来。 一併送回的,还有几袋子他亲自在河边捡的石子,狩猎所得的几张兔子皮以及野山鸡绚丽的尾羽。 这信一共就四封,给太皇太后一封,太后一封,贵妃一封以及太子也有一封。 那石子便是独独给太子的,不是什么珍贵的玉石,就是河里随处可见的那些寻常石头,除了圆一些,也没别的,但确实是康熙亲自一颗一颗捡的。 太子随手从袋子里取了两颗,放在手心里把玩,跟前世一样,皇阿玛每到了一个新地方,总是会想着他,有时候送回来的是猎物,有时候送回来的是当地的特产,也有的是石子树叶一类的东西。 他从回忆中醒来,放下石子,拆开了那封寄回来的信。 「朕一切安康,你在宫中可还好吗?这边比京中要冷些,野鸡和兔子尤其多,朕射得一百三十八只,裕亲王射得将近二十只,最少的也射得了五只,都算是不错的。」 看到这里,太子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皇阿玛这炫耀的心思也未免太过明显了,竟拿裕亲王来跟自己比,谁不知道裕亲王打小就喜欢让着他,就像他从小就纵着保宁是一样的。 「在蒙古,兔子就是粮食,这次我们所有人一共猎得一千五百多只,想来是饿不着了。在边境处,一只兔子能卖七文钱,这次也算是得了一笔不错的收穫。」 「皇阿玛还是这般的勤俭持家,竟连这点银子都算仔细了。」太子悄悄吐槽了一句。 「这次猎得的兔皮和凤羽,朕都送去孝敬太皇太后和太后两位长辈了,一时也想不到给你送些什么好的东西回去。」 这是在向他解释呢,不是故意不分给他,只是要先孝敬长辈,其实太子本身也不是那么计较,他还缺那几块兔皮和那几根凤羽吗?上好的貂裘大衣他都有两身,更为珍贵的孔雀翎制成的大衣他也有一件。 心里吐槽过后,继续往下看。 「恰好行宫里有条极为清澈的河,朕便亲自在岸边挑了一些,这次你没能见到这边壮丽秀美的风景,朕始终有些替你遗憾,便让你先看一看这里与众不同的石头吧。」 太子看完之后又看了一遍,把信折好,让嬷嬷找了一个上好的金丝楠木盒,把信放在里面。 前世被废之后,多年来与皇阿玛互通的信件一封也没能留下,甚是可惜,这辈子,打算把它们都藏起来,即便有一日要去咸安宫住着,多少也是个念想。 看完之后,太子这次没有等人催促,提笔立马写了一封回信。 他知道皇阿玛别扭的性子,上一世他因为监国,政务实在繁忙,一时忘记回信,皇阿玛便生气了,甚至叫人快马加鞭,送了一封专门质问他的信,只是为了问他为何不回信。 他如今尚且年幼,每日除了在屋子里读书,就是吃饭睡觉,实在没什么可写的,只写了不到半页纸,跟皇阿玛寄回的那满满三大页相比,着实有些少了。 于是他便写了许多关于保宁的事情,保宁如今开办的小学堂,热闹极了,写着写着,难免就带到了其他人身上。 这若换作是前世的他,决计是不会在信中主动提及他们的,尤其是天天跟他作对的胤禔,可这一世,他的心态却与前世截然不同了。 他们不仅仅是皇阿玛的庶子庶女,而且保宁还将他们视作要好的兄弟姐妹,他愿意为了保宁周全。 回信被快马加鞭送到热河行宫,第一时间呈至御前。 康熙刚刚结束与蒙古各部亲王郡王的宴饮,有些薄醉。 「宫中有回信没有?」 梁九功一直陪在御前,赶忙去问专门负责此事的人,片刻后,拿着一个时辰前才到的信送到了康熙面前。 「皇上,这是太子殿下写的信。」 本来有些不适的康熙顿时勾起嘴角,坐直了,接过那封信,便要立刻查看。 「烛火有些暗了,去多点两盏灯。」 可不能影响他看清楚保成给他写的信。 「嗻!」两名专管烛火的宫人立马点了两盏新的灯送上来,就摆放在桌上。 康熙才拆了信封,将信取出来,便勾起了唇角,面露得意之色。 「呵呵!瞧瞧,太子竟给朕写了这么多,足足有五页,必定是十分想念朕了。」 第107页 「可不是,太子可从没跟皇上您分开这么远呢。」梁九功深谙御前说话之道。 「唉,朕也捨不得太子啊,他从出生起,便养在朕眼皮子底下,也不知朕不在,他这些天睡得好不好,吃得香不香。」 感嘆了一番对儿子的担忧之后,康熙正式开始看信。 太子恭恭敬敬询问他的日常饮食起居可好,又说宫里的太皇太后和太后一切安康,这才说到了他自己,说自己看了哪些书,学了哪些内容,有哪些疑问和感想。 康熙看到太子提出的疑问这里,立马吩咐:「梁九功,去取笔墨来,朕要给太子解惑,快些。」 他深感自己被儿子需要着,如今跟太子分隔两地,一腔父爱无处释放,恨不得立刻把答案投放到太子的梦里,可惜他做不到而已。 梁九功赶紧叫人把笔墨送过来,亲自替圣上研磨,丝毫不敢耽搁。 康熙执笔,思量了片刻,随后根据太子提出的疑问,开始给他写答案,洋洋洒洒,一写就是好几页。 写完之后,才接着继续往下看。 后面写的便是保宁那小子了。 「胡闹!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保宁这臭小子,竟还给他的弟弟妹妹们当起老师来了,他自己这书还没读明白呢。」康熙又是生气又是觉得好笑。 不过看见太子所写的这些孩子们的相处趣事,又很为他们手足和睦感到高兴,这都是他小时候不曾拥有的。 就正是因为他此时略有一些醉意,人也难免感性了些。 「有的时候,朕当真还有些羡慕朕的孩子,他们有双亲的疼爱与重视,也得到了朕对他们的悉心培养,兄弟和睦,互相友爱,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真好啊。」 这个时候,梁九功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该说,静静地陪着就好,皇上不是需要别人的认同,他只是想要倾诉罢了。 「朕希望他们每一个,将来都能成才,好好辅佐太子,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一起让大清变得愈发强盛,让百姓变得更加富足,如此,朕此生便无憾了。」 第53章 父子俩每隔十日便要互通一回书信,康熙不过离宫一个多月,太子光是存放积累下来的信件,都已经满三分之一个盒子了。 按照这个进度,等到后年,估计就满了,太子立马叫内务府再赶制一个更大些的,以备不时之需。 十月里,清军在云南纵火烧林,逆贼残部不得出,只能死守在城内,渐渐粮食不继,不少人纷纷悄悄地降了。 不过半月,昆明城破,守将不是阵亡就是自杀,逆贼首领吴世璠也自刎了,残部还剩六千余人,也尽数投降,长达八年之久的三藩之乱,在这个冬天彻底宣告结束。 康熙龙颜大悦,提前结束了木兰围猎,赶在十一月底回到了京中。 「朕要昭告天下,宣捷中外,与万民同贺!」 康熙二十年的十二月,康熙在太和门受太子所率的文武百官朝贺,还给太皇太后、皇太后加上了徽号。 晋贵妃为皇贵妃,册封孝昭皇后新入宫不久的妹妹——小钮祜禄氏为贵妃,晋惠嫔为惠妃,宜嫔为宜妃,德嫔为德妃,荣嫔为荣妃。 除此之外,康熙还颁发恩诏,赏赐了宗室和外藩,并大赦天下。 这朝贺的仪制办得比冬至还盛大,还热闹,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一回。 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喜雀跃,唯独胤祾不是。 他又挨训了,皇阿玛说他自己的书都没念好,可别把妹妹们教歪了,特意给妹妹们安排了翰林院的官员当她们的老师,他的小学堂被迫关门了。 单单这也就罢了,皇阿玛还嫌弃他太闲了,又给他安排了一个新的老师,双倍的课业,害得他每天回到慈宁宫,都是匆忙吃几口晚膳,就得开始忙着赶功课。 他原先的老师徐干学还以为,是皇上觉得他教学太过宽松,这才给二阿哥多加了一位老师,一改从前轻松的教学风格,变得严谨庄重,踩着胤祾能承受的最大限度,开始给他进行填鸭式教学。 他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每天一睁眼,就得为今天的学习内容拼尽全力,就说去找弟弟妹妹们,就连同在干清宫读书的太子,他都没时间去打个招唿。 直到冬至这一日,终于放假了,偏偏已经习惯了早起的作息,天才亮他就醒了,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索性翻身起床,去了正殿太皇太后那儿蹭早膳。 「慢些,又没人跟你抢。」太皇太后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样,无奈地摇头。 「太好吃了,就是这个味道,乌库玛嬷你都不知道,自打皇阿玛从行宫回来之后,就给我多安排了一个新的老师,两个老师较起劲来,可苦了我了。」 「怎么个苦法呀?你倒是说来让我老人家听听。」太皇太后乐得看热闹。 「我得背老师布置的两份完全不相干的文章,为了节省时间,每日的早膳,就是两块点心,匆忙往往嘴里一塞,不然压根背不完。」 「这么紧张啊?」太皇太后听他说,每日都吃得这么少,不免有些担心了。 「还有呢!」 「皇阿玛每日都要亲自来检查,不光背书,还得写诗,还得练大字,就因为我上次一时好奇,多问了他几个问题,皇阿玛又给我加了一个西洋老师。」 「还有洋人呢?他都教些什么呀?」 第108页 「他教的可多了,反正我跟着他学外文,学算术,学几何,学天文,学地理,总之我感觉我这辈子是学不完了。」 说到这里,胤祾顿时悲从心中来,他只能化悲愤为食慾,又多吃了小半碗。 用完早膳,他就串门去了,反正今天他是打死,也不打算去碰书的。 虽然他此时最想见的人是太子,但谁让还有一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也在干清宫,所以他就去了承干宫,看望已经晋升为皇贵妃的佟佳氏。 此时佟佳氏正在召见几个内务府的主管,询问今日冬至两场大宴的安排,看是否还有不妥当的地方,好在宴会正式开始之前做一些更改。 胤祾一进门,便收起了平日里的随意,双手背在身后,乍一看,那还真像是个金尊玉贵的高傲小皇子。 「给皇贵妃请安。」 「你来了。」方才还严肃地盘问其他人的皇贵妃,这时候如同初春花绽,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 有个新上任的管事好奇地看了一眼来的这位小阿哥,难不成这就是养在承干宫的四阿哥?四阿哥今年不是才三岁大吗?长的也太高了点儿。 「我来的不巧,皇贵妃正在忙呢,那我便先不打扰,我去找小四玩儿。」 「今日是冬至,本宫让他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去了,你若是急着找他,便去隔壁吧。」 「那行,我这就去隔壁找他去,待会儿再回来。」 「诶!等等,用过早膳了没有?」皇贵妃怕他还饿着。 「用过了。」胤祾挥了挥手,便出去了。 「这孩子。」皇贵妃笑着摇了摇头,又嘱咐自己的侍女,「去看看小厨房里二阿哥爱吃的点心做好了没有?还有,今儿午膳多做几道菜,我瞧二阿哥都瘦了,定是读书太过耗神,得多补一补才行。」 这下方才那名新上任的管事才弄清楚,原来方才那位小阿哥,是养在慈宁宫太皇太后跟前的二阿哥,太子殿下的双生子胞弟。 怎么瞧着竟然跟皇贵妃这般亲近呢?按理说他们该不太熟才是啊,当真是奇了怪了。 胤祾出了承干宫,左拐就到永和宫了,永和宫他来的次数不多,算上这次,也就三回。 「小四——」 胤祾脸上的笑还完全扬起,就凝结住了。 「啪!」 他正巧瞧见正殿内,小四跪在地上,被德妃扇了一巴掌,整个人扑倒在地。 「谁叫你胡乱餵给六阿哥吃食的,你想害死他是不是?谁教你的?是不是皇贵妃教你的?教你来害我的六阿哥!」 德妃完全没了平日里温婉的模样,瞧着有些歇斯底里,让胤祾觉得格外陌生,与初见时的她相比,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住手!」胤祾大步跑了过去。 他只看了一眼,便蹲下,将小胤禛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因为他瞧见小胤禛的泪水了。 小四从小就爱板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是在跟谁学,除了他还是婴孩的时候,从未在人前哭过,如此坚强又心高气傲的孩子,让他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当众被生母掌掴,叫他如何受得了。 见护着胤禛的是二阿哥,德妃勉强收敛了自己的怒火。 「二阿哥怎么来了?也不见人通传一声,永和宫的奴才看来是该换一批了。」 「德妃娘娘,我是来小四玩耍的,想着我与娘娘是旧识,便不等奴才们通传就进来了,是胤祾的不是,还请娘娘不要怪罪他们。」 从前德妃还只是一名普通的宫女时不行,还曾忐忑地问过面前的二阿哥,皇上是否会中意自己,多少她还是有几分感激他的。 「既然二阿哥都为他们求情了,那本宫这次就暂且放过他们。」 「不吃小四犯了何等过错?竟惹得德妃娘娘如此生气。」 德妃自己怀疑长子谋害幼子,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告诉他的。 「这孩子在皇贵妃宫里自由散漫惯了,本宫看不过去,就教训了他一下,让他长长记性,知道有的事情能做,有的事情不能做。」 人家生母管教孩子,胤祾也确实不便插手。 「小四年幼,难免顽皮,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娘娘好生教他就是了,何须亲自动手。」 即便是皇贵妃这个养母,这三年多来,也没捨得打过他,胤禛的眼泪再次滑落,他偷偷地将眼泪蹭在二哥的衣裳上,不想叫人看见他的委屈。 「爱之深,才责之切,本宫也是为了四阿哥好,况且平日里,他都在皇贵妃宫里,本宫便是想慢慢教他,也多有不便,一时情急,这才打了他一下。」 「若换作是平日里,娘娘打也就打了。可今日是冬至,小四还得去慈宁宫和慈仁宫,给太皇太后还有太后请安,若叫二位长辈看见了,必定会问起,届时,娘娘岂非给自己找麻烦?」 「更别说,晚上还有宫宴,这巴掌印若消不下去,皇阿玛也会问的。」 德妃下意识藏起了那只打人的手,她竟忘了这个,都怪胤禛!若不是他趁着自己和嬷嬷们不注意,给六阿哥餵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吃,她也不至于失了分寸。 到底是宫里待了多年,德妃脸上的表情转换自如,顷刻间,便换上了温柔慈母的面目。 「胤禛,让额涅看看你的脸,看到底肿了没有?」 她走过去,想要把胤禛的脸掰过来瞧瞧。 第109页 谁知胤禛竟将自己在胤祾怀里埋得更深了。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哇啊——!」 里间的六阿哥突然这时候啼哭起来,德妃立刻抛下了他们,快步走了进去。 「胤祚!胤祚怎么哭了?」 「额涅来了啊,胤祚乖,不哭了,额涅在呢。」 胤祾察觉到埋首在自己怀里的小胤禛,悄悄松开了他,抬头往里边看了一眼,然后又失落地埋了回去。 他不禁皱眉,里边的小六是德妃的儿子不假,可小四也是她亲生的,为何如此区别对待,这也太伤小四的心了。 「既然德妃娘娘还得忙着照顾六阿哥,那我就带着四阿哥先回承干宫了,你们回头记着跟德妃娘娘汇报一声。」他对永和宫的宫人留了话。 其实永和宫的宫人也都不喜欢四阿哥过来,四阿妈一来,德妃总是不高兴,最后挨训斥的还是她们这些做奴才的,一听二阿哥要带他走,恨不得立即鼓掌欢送。 「一定!奴婢一定告诉德妃娘娘,二阿哥慢走。」 胤祾牵着小四微微蹙眉。 那宫女赶紧又补了一句:「四阿哥也慢走。」 第54章 从永和宫出来之后,胤祾扭头,看向一直垂着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胤禛。 「小四你——」 「二哥,我不想现在回承干宫,你带我去你那儿好不好?」 小胤禛说话的时候抬起了头,胤祾也看清了他脸上那个明显的巴掌印,甚至还被德妃的护甲刮伤,留下了两道血痕,这会儿正微微渗着血,看着着实悽惨。 带着这样的伤口回去,皇贵妃必然是要担心的,方才德妃言语之中,本就已经对皇贵妃生了怨怼,若是因为今日之事,让皇贵妃也对德妃心生不满,恐怕胤禛他今后会夹在生母与养母之间更为难。 「也好,我那儿有整个宫里最好用的伤药,保管你抹上之后,绝对不会留疤,今后还是二哥哥心目中,最可爱的小四。」 胤祾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问他在永和宫为何挨打,只是牵着他,时不时打趣他几句,像往日一样。 眼睛盯着牵住自己的那只手,本来无比委屈难过的小胤禛,这时候心里总算流过了一丝暖意。 二哥哥他总是那么善解人意,体贴别人,要是他也是二哥哥的亲弟弟就好了,他情愿当一个一出生就没有生母的孩子,总好过现在这样,被生母怀疑嫌弃。 「对了,小四,你上回不是跟我说,想跟我学写字吗?不如今日我就专门教你写『福』字如何?」 「……嗯。」 回答的声音虽然很小,不过胤祾却勾起了唇角,总算是愿意说话了,愿意搭理人就好,若是一直一个人憋着,怕是迟早会出事。 「听风,你去跟皇贵妃说一声,告诉她,我带着四阿哥回慈宁宫玩儿去了,晚些时候再送他回来。」 「嗻!奴才这就去。」听风跟在胤祾身边久了,也摸清了自家主子良善的性子,这是在替四阿哥挽回些面子呢。 回慈宁宫之后,胤祾亲自替他清理了伤口,上了药,还安慰他说:「还好还好,伤口比较浅,过上几日便癒合了,但这几日,得忌口,还有,不能沾水,你自己得多注意些。」 伤口上了药,冰冰凉凉的,一点儿都不疼了,胤禛很真诚地看着他,向他道谢。 「谢谢二哥。」 「跟我还客气呢。」胤祾曲起食指,轻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只是,你预备怎么跟皇贵妃说呢?你这伤口可瞒不住她的眼。」 今年也不过才满三岁,胤禛哪里知道该怎么骗过大人,只能将求助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巴巴地望着他,指望他给自己想办法。 「嗤!好你个小四,今天我好不容易休个假,结果光替你在收拾烂摊子。」 「罢了,谁让我今日非得去找你的,算我运气不好。」 「这样,你就说是与我玩闹,不小心刮到了我屋子里的盆栽,碰伤了脸,不管谁问你,你都这么说,记住了没有?」 小胤禛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教了一会儿小四练字,差不多也就到了康熙从圜丘回宫的时候了,中宫空缺,是由康熙率领嫔妃、皇子以及公主们分别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行大礼的。 四阿哥站在第一排,他的脸上伤痕明显,康熙头一个就发现了。 「小四,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被突然点名的小胤禛他有些不安,悄悄地看了一眼胤祾,胤祾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启禀皇阿玛,儿臣、儿臣今日」 比他更不安的是站在四妃中第三位的德妃,她拧紧了自己手里的帕子。 其他人瞧不出异常,皇贵妃却再清楚不过了,德妃可不像是会这么关心在乎四阿哥的性子,今日小四还去了永和宫,后来是胤祾身边的小太监来禀报说,他把小四带回了慈宁宫。 那么小四究竟是在永和宫受的伤,还是在慈宁宫受的伤,恐怕其中另有内情,她会让人调查清楚的,倘若小四脸上的伤是在永和宫造成的,她不会轻易放过。 「儿臣今日在二哥屋子里跟着二哥习字,休息的时候,不小心被屋子里的盆栽刮伤了脸。」 他没有说是跟二哥打闹所致,只说是自己不小心,二哥是替他遮掩,他不能再让二哥被误会。 第110页 「保宁,是这样吗?」康熙总觉着不对劲。 「皇阿玛,确实是这样的,是保宁没有照看好弟弟,还请皇阿玛责罚。」 「哼,你确实该罚。」康熙没好气地看着他,他那字都写成什么样了,还敢去教小四,他是真不怕把小四也给教坏了,看来还是太闲了,还有精力干些别的。 太子自然是护着胞弟的,他主动开口:「皇阿玛,保宁也是好意,他自己尚且还小,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能够看顾比他更小的弟弟妹妹,终究是照顾的奴才们不仔细。」 「嗯,太子所言有理,既如此,那就把照顾四阿哥的人都重新换一遍吧。」 德妃抿唇,四阿哥身边伺候的人里,有两个是当初她让家里安排的,这些年也一直是她们替她传递的消息,包括最开始皇上有意要把四阿哥记在佟佳氏名下这件事。 否则她也不会才出了月子便急着争宠,生下四阿哥不到半年就强行又怀上了六阿哥。 「好了,小孩子打打闹闹,受伤是难免的,回头哀家让苏麻喇姑,给四阿哥拿些上好的祛疤的药膏,不消几日便好了。」 太皇太后说这话,本意是想安抚皇贵妃和德妃,其实毕竟是保宁惹出来的,若让两位高位嫔妃因此对保宁心生不满,反倒不好。 这些年她的身子愈发不好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的日子可活,保宁没了她护着,怕是就不能再像现在这般肆意畅快了。 「臣妾替四阿哥多谢太皇太后赐药。」皇贵妃笑着屈膝谢恩。 德妃这个生母慢了一步,这时候再描补也有些不妥,只能尴尬地站着。 「皇贵妃把四阿哥照顾得极好,哀家听说八阿哥的生母也是你举荐上来的?」 被太皇太后点名的卫贵人,与被嬷嬷抱着的八阿哥一同上前行礼。 「是,卫贵人秉性顺和柔婉,容貌也是一等一的,能得皇上眷顾,诞下皇子,是她自己的福气,臣妾只不过是尽了引荐之责罢了。」 说起来,这位卫贵人得宠,正是德妃怀着六阿哥的时候,所以惠、宜、荣三妃都笑着看了她一眼。 「能有人替皇室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便是你这个皇贵妃做得好。」 要知道之前皇帝的后宫有孕,且孩子诞下之后,能平安长大的,可不多,唯有四妃,和两个贵人。 见话题已经转到卫贵人和小八身上去了,胤祾松了一口气,他一扭头,却发现太子哥哥看向小八的眼神,有些复杂,像是很不喜欢他似的。 可小八像他的生母,生的一副好相貌,太子哥哥竟然不喜?这是为何? 今年的冬至与往年并没有什么差别,反倒是太子看向小八的眼神,一直留在胤祾的脑海里。 只是他实在是太忙了,课业多到,他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当面问一问太子哥哥。 直到年末,老师们得回去过年,只给胤祾留下了一些课业,不必再日日按点上课了,他才得以稍稍喘息。 他直奔太子的寝殿,也就是毓庆宫,今年大臣们多次奏请太子出阁读书,皇阿玛终于捨得让太子单独搬到毓庆宫,单独去住了。 毓庆宫建了整整五年,雕樑画栋,金碧辉煌,无一处不精緻,比与它对称的养心殿规模高出了十倍不止,各处的陈设,都是从康熙的私库里取出来的,瞧着比干清宫还要华丽。 虽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了,但还是会被里边的一切晃到眼睛。 「瞧什么呢?」太子亲自出来迎他。 他一到宫门口,就有人来禀报了,太子在里边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自己出来接他。 「太子哥哥,皇阿玛是不是把他的私库都搬来给你了?」 「看上哪些了?我叫他们送去你那儿。」 「别别别,我可不敢收,收了我也用不了,还不如让它们在这儿放着呢。」胤祾连连摆手拒绝。 身份之别,太子无法替胞弟补足,况且这个位置太过危险,也不适合他。 「那以后我专门让他们送些不拘身份限制的珍宝,然后都给你,可好?」 「这个可以!」太子哥哥给的东西,只要不过分,胤祾可是来者不拒的。 「那就先随我去里边,坐下慢慢说,咱们兄弟俩也好久没有好好聊聊天了。」太子主动牵着他,笑着往里迈步。 「好,我今儿可要在你这儿吃些好吃的,不好吃我可不走。」胤祾只有在亲哥面前,才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好,那就留下来睡,毓庆宫本来就留有你的房间。」 「午休一下还行,晚上就算了,我还得回去陪乌库玛嬷用晚膳呢,她见不着我,会担心的。」 「也罢,都随你。」太子纵着他。 毓庆宫的一应用度都是跟皇上持平的,原本太子也觉得不妥,毕竟前世便是因此,受了不少非议,可皇阿玛一再坚持,他想想也就罢了。 左右更严重的,也不是因为这个,何必战战兢兢躲着,他也不是喜欢将就的性子,还能藉此,让保宁也跟着多享受些,也不算白担了这罪名。 吃过了一轮毓庆宫独有的精緻点心,胤祾与太子各坐一边,正在对弈,说是对弈,其实是太子一直在给他餵棋,否则早就结束了。 「太子哥哥,你似乎不怎么喜欢小八?」 太子落子的动作一顿,他不动声色把棋子落下,然后才抬眼,看向对面的胤祾。 第111页 「倘若我说,我确实不喜欢他,保宁会怎么做?」 保宁他不知道前世发生的事情,会不会觉得他太过小心眼,毕竟保宁一直跟其他的兄弟姐妹,都处得极其融洽。 双手撑着下巴,笑看着对面有些不安的亲兄长,胤祾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抓了一枚棋子,落在太子原本想下的位置上。 「太子哥哥既然不喜欢他,保宁自然也不喜欢他,我永远都是站在太子哥哥这一边的啊。」 太子缓缓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会痛斥你一顿?指责你不该如此?」胤祾笑得东倒西歪。 「那是皇阿玛才会干的事,我才不会那样呢,太子哥哥不喜欢他,自然有你的理由,你不需要告诉我,但我会永远支持你。」 「保宁,幸好这一世有你在我身边。」 「太子哥哥,我好像——赢了你了!哈哈哈~」胤祾猖狂大笑,并没有听清太子的后半句。 第55章 太子看向棋盘,这才注意到,自己先前竟落错了位置,叫保宁捡了漏了,反过来断了他的赢面。 「原来你方才竟然是故意在哄我高兴,只是为了要赢我。」 「那可不是这样的,我确确实实是永远站在太子哥哥你这边的,小八呢,我也不熟,论远近亲疏,我也该是跟太子哥哥你一起,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不过那都不重要。」 「咱们的弟弟妹妹那么多,以后还会越来越多,难不成我每个都要喜欢他们不成?」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说出口,他会跟大家好,不仅仅是因为喜欢他们,还因为太子哥哥。 越是读书,越是知晓歷代皇子相争的残酷,太子尤其是个活靶子,立在那儿招人针对暗害,若他能多与兄弟姐妹们亲近,往后希望他们好歹顾念着些幼时的情谊。 对他们好,后宫的嫔妃们也会顺带着念着他的这份好。 他跟太子哥哥出生便没了生母照拂,皇阿玛的嫔妃那么多,但凡哪一个在他面前,随便说几句太子哥哥的坏话,即便那是假的,说的人多了,那也会变成真的。 一开始与还是佟妃的佟佳氏交好只是偶然,不过越到后面,他们越是相互依靠,相互利用,佟佳氏没有子嗣,他与太子哥哥没有生母,彼此若能互为助力,自然相互有利。 但太子哥哥生性骄傲,是不愿意与庶母交好的,若佟佳氏与太子过往甚密,也会引起旁人非议,反倒不好,由他在中间作为联繫,最恰当不过了。 只是这些筹谋,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只藏在自己肚子里,将来也不打算说出去,这是他唯一能够替太子哥哥尽一份力的方式。 「对了,太子哥哥,你知道德妃为什么不喜欢小四吗?」 「冬至那日,他那脸伤成那样,是德妃打的吧?」太子反倒过来问他。 胤祾没有隐瞒,点了点头,把在永和宫发生的那一幕告诉了他。 太子点了点头,把前世今生自己知道的信息汇总之后,大致推算拼凑出了一些内幕。 「德妃当初不过是个宫女,之所以能够得宠,是皇贵妃举荐的,她产下胤禛之后,皇阿玛怜惜皇贵妃多年无所出,有意要把胤禛给皇贵妃当儿子,这事被胤禛的嬷嬷私下偷偷告诉了德妃,德妃便因此怨上了皇贵妃,觉得是皇贵妃要抢她的儿子。」 「而且她自己觉得明明皇阿玛很喜欢她,她又生下了个儿子,却只得了一个贵人的位份,是皇贵妃在暗中打压,其实她不知道,皇阿玛是认为她出身太低,所以才没有立刻封她为嫔。」 「后来她再次怀孕生产,皇贵妃又举荐了貌美动人的卫贵人,分去了她的宠爱,几次下来,最初的恩人也就变成现在的仇人了。」 听完太子的这番分析,胤祾大开眼界。 「原来竟是这样,后宫果然复杂,皇阿玛偏偏喜欢那么多的人,为了争宠成天勾心斗角的,我听着都觉得累。」 「不,你错了保宁,她们争的,不是皇阿玛的宠爱,是皇阿玛能给她们的权势富贵,为了这些,哪怕是儿女,也不过是工具。」 听到这里,胤祾无端生出一股厌恶,厌恶这样复杂的纠缠,这样关乎利益的结合,倒不如一个人来得痛快,也不必有人费心去算计他、讨好他。 他想像中的家人,是像乌库玛嬷跟他之间那样,互相关心,互相在意,没有什么利益,只是单纯的血脉亲缘。 他突然想起小五找他说的有几句话,他是这样说的:「二哥哥,我不喜欢我额涅,她总是教我去讨好皇阿玛,我想跟皇阿玛亲近,是发自内心的,不是为了算计别的,让他对我更看重,可我额涅就是不明白!我越来越不想跟她说话了。」 「我不想娶福晋了。」 「什么?」太子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我可以不娶任何一个人吗?」胤祾问得很认真。 太子想说不可以,但前世与妻妾子女相处的画面一一从脑海中闪过,确实也是没留下什么特别值得回忆的地方。 「可以,只要你不想,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可以勉强你。」这是他对胞弟许下的承诺。 「好!那我以后就不娶妻了,也不要生孩子,我要赖着太子哥哥一辈子!」 「养得起,随便你赖。」太子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第112页 除夕那日,宫中有家宴,本来是喜庆的日子,不过德妃看着却有些憔悴,席上一句话也没有说,眼神也刻意躲避着其他人,看起来格外的谨慎小心。 她责打胤禛的事,终究还是让皇贵妃知晓了,若不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已满三月,先一步告诉了皇上,恐怕便要因为私自殴打皇子被皇上责罚甚至厌恶。 正是因为这件事,六阿哥被送去了荣妃宫里照顾。 她总觉得皇贵妃要害她,要替胤禛报仇,对于这一胎,她格外小心,因为这个孩子就是她的护身符。 「德妃,朕瞧你清减了不少,可是因为有孕,胃口不好?」康熙有些担心地问询。 「回皇上,臣妾素来如此,从前怀着四阿哥和六阿哥的时候,便是一样的,等月份大些,就能好一些了。」 「那就好,皇贵妃,德妃有孕,她从前也是从你宫里出来的,你多照顾着些。」 佟佳氏起身行了一礼。 「臣妾自然会好好照顾德妃和她腹中的孩子。」 不曾想,德妃听完皇贵妃的这句担保,脸色反倒更差了。 胤祾上次从太子那儿听到了一些内幕,倒是看出了些门道,一时又有些唏嘘,他看了一眼小胤禛,小傢伙还是板着一张脸,不过他一直看着自己的两位母亲,看得出他其实很紧张。 之后发生了什么,胤祾就没有关注了,他年龄渐渐大了,去后宫的次数也渐渐少了,平日里有事,都是让兄弟姐妹们来慈宁宫找他的。 上元节那日,宫里摆放了好些花灯,都是内务府做的宫廷御制,康熙宴请群臣,一同观灯,胤祾一时好奇,也悄悄去瞧了一眼。 后来,太子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并递给他一盏鲤鱼灯。 「太子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把花灯塞到他手里,太子才笑着说:「你若不来,那便不是你了。」 「你又笑话我。」胤祾噘着嘴拨了一下手里花灯的灯穗。 「不过这灯确实挺好看的,你说,我要是亲自做一盏,送给乌库玛嬷当寿礼,怎么样?」 「这主意不错,要我教你吗?」 「太子哥哥你——会做?」胤祾一脸怀疑。 「不信?不信明日下学之后,你来毓庆宫找我。」 「去就去。」 他不但去了,还带了个跟屁虫,大阿哥非说他也会制灯笼,一定比太子做得好,非要跟过来比一比。 太子瞥了他一眼,虽然没说什么挑衅的话,但那不屑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气得大阿哥当场就扎起了灯笼的骨架,回去之后,连晚膳都没吃,愣是熬了一晚上,做出了一盏成品。 第二日得意洋洋地带去了干清宫,然后被过来查阅他功课的康熙当场抓获,吃了皇阿玛亲赏的五个手板子。 不管怎么说,反正这段时间,胤祾去毓庆宫找太子教他扎灯笼,大阿哥总是陪在一旁,还非得指手画脚,口头指挥,惹得太子总是出口讽刺他。 当然,太子做出来的成品,自然是胜过大阿哥潦草完成的那个的,大阿哥自己心里虽然也是认为太子更胜一筹,但就是嘴硬,非不承认。 转眼就到了二月,马上就是太皇太后的圣寿节了,康熙带着年满六岁的三个阿哥一同去景山斋戒。 他们三个吵吵闹闹,看起来兄弟情谊倒是不错,康熙见了很是欣慰。 所以月底去告祭关外的永陵、福陵和昭陵时,便把大阿哥和胤祾也一同带上了。 当然,祭礼没让他们俩参与,只带着太子一同,大阿哥虽然羡慕太子得皇阿玛看重,不过有胤祾陪着他一起,倒也没那么难过了。 「保宁,问你件事呗。」 「什么事,大哥你说。」 胤祾一心想练一练骑射,毕竟到了关外,肯定是要打猎的,来的路上,光看见大家施展身手,他也是男儿郎,自然也想参与。 「就是,你有的时候,会不会嫉妒,也不是……就是、怎么说呢?羡慕!对!你会不会羡慕太子啊?」 胤祾眼神一滞,他迅速垂下眼帘,遮住了自己真实的情绪,继续手里拉弓的动作。 咻!这次终于射中了靶子。 「你中了!保宁你看见没有?我就说你可以的!」大阿哥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现得比他本人还要高兴。 「都是大哥教得好。」胤祾这时候扭头搭着他的肩膀。 「其实不瞒大哥你说,我当然也会羡慕太子哥哥,我跟太子哥哥是双生子,太子哥哥一出生就被皇阿玛亲自抚养,每日同吃同住,而我,一个月能见皇阿玛一回吧。」 大阿哥脸上的笑缓缓收了回去,他忘了,其实比起他,最羡慕嫉妒太子的应该是保宁吧,他明明出身跟太子一模一样,只是因为晚了那么一会儿出世。 「而且你知道吗?我打小身子不好,不单单是羡慕太子哥哥,你们所有健健康康的人,我都羡慕。你们可以随便骑马,随便射猎,可我不行,我这副破身子,要想活得久一点,就得好好养着,这不能做,那不让干的,麻烦死了。」 「对不起啊保宁,我不是故意——」 「没事,你是我大哥嘛,这些心里话,我也只跟你说过。」 面对保宁信任的眼神,胤禔觉得下意识挺起了胸膛,他得在保宁面前当得起这一声大哥。 第113页 「你放心,这话我谁也不说,保管烂在肚子里。」 第56章 「保宁!」 听见有人喊他,胤祾下意识回过头去,看见来人,顿时面露笑意,放下了原本搭着大阿哥肩膀的手,朝那边跑了过去。 「太子哥哥,你跟皇阿玛这么快就回来了?」 被落在后面的大阿哥撇了撇嘴,小声嘟哝了一句:「没事回来那么早干嘛?」 「嗯,明日要去行围打猎,你不是正在练习骑射?我早些回来教你。」太子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微微蹙起了眉。 「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顺着太子的目光往自己手上一看,才发现中指的指节侧面破了一个口子,流了点血。 胤祾顺手一捻,手握成拳,将伤口藏在掌心,面上若无其事的。 「方才射箭不知道什么时候弄的,没事儿,不疼。」 「来人,取金疮药和纱布来。」 太子一声令下,自然要什么有什么,东西立马都被送到了面前。 「张开。」 胤祾乖乖把手伸出去,露出伤处。 「涂点药就好了,纱布就不用了吧。」 「闭嘴。」 难得见太子凶他,大阿哥在旁边看戏,也没替他说话,他原以为是保宁吃定了太子,没想到,其实竟然是太子镇压住了保宁。 太子专注地替胞弟处理伤口,表情冷肃。 「太子哥哥果然什么都会,连上药都做得这么细緻,真厉害。」胤祾讨好地吹捧着。 太子不搭理他,倒是一旁的大阿哥嗤了一声。 「不就是上个药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整的跟谁不会似的。」 「大哥!你先别说话。」 净给他添乱,没看见他这是在哄太子哥哥高兴呢么。 大阿哥才跟胤祾交流了一个关于太子的秘密,心里自认为跟胤祾关系最要好,也就顺着他,没有再吭声。 「太子哥哥,我——嘶!轻点儿,疼疼疼!」 太子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眼瞧他痛苦的表情,不像是在作假。 「忍一忍,这药的药性烈,但好得快,一晚上就能结痂。你明日还得跟着去行围,也能少受些罪。」 见他终于搭理自己了,胤祾立马露出笑来。 「知道了,太子哥哥你随便撒,我忍着就是了。」 看着他们俩又和好了,大阿哥心里就又不平衡了,活像被抢了媳妇似的,怨气冲天。 「要是换我来给保宁上药,肯定不会这么疼。」 本就不痛快的太子,忍不住怼了他一句:「保宁的伤口都流血流了这么半天了,怎么不见你给他上药呢?」 「我——」胤禔顿时哑口无言,他这不是没发现么! 「好了好了,太子哥哥心细,发现我受伤,替我上药,太子哥哥很好,大哥方才一直陪着我练习射箭,也挺辛苦的。保宁对两位哥哥的感激之情是一样的。」 他站起身,一手搭着一个,笑着说:「不如,两位哥哥一起继续教我吧。」 有胤祾这个和事佬在,这场无形的硝烟最终还是没有彻底爆发,俩人都教的挺上心的。 第二日一早,行围的队伍便骑着马出发了。 这冬日里的寒风可比刀子还利,吹在人的脸上生疼,胤祾把脸埋进毛领里,尽量躲着,呵出的气瞬间凝成白雾,把眼前的视线都模煳了。 行围的第一步——诱猎,这都是底下的八旗子弟去做的。 哨声四起,胤祾骑着马跟在皇阿玛和两位哥哥身后,见他好奇地盯着看,大阿哥便顺道跟他解释了一番这围猎的规矩。 直到猎物被包围起来,圈子的范围逐渐缩小,到一定的程度之后,就轮到天子以及诸位皇子和大臣们下场。 这懂规矩的么,自然都知道,说是可以下场,那也得等到皇上狩猎的兴致彻底结束之后,才轮到自己真正出手。 胤祾初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所有人公然放水,几乎就要把那猎物赶到皇阿玛的眼皮子底下供他射杀。 「我算是明白过来,去年秋天皇阿玛木兰围猎的时候,是怎么一个人独揽一百三十多只猎物的了,这要换我,我也能行。」 太子无奈地训了他一句:「不得胡言,你以为涉猎真有你看到的这般简单,待会儿你自己亲自试一试便知道了。」 皇阿玛的骑射能力毋庸置疑,即便凭藉自己的能力,也是必然有所收穫的,可保宁,还真不好说。 待会儿,要不赶几只射伤的猎物到他面前去吧,省得他一只都打不着,到时候又失落。 「也没那么难,待会儿大哥罩着你!保管你收穫不会比其他人少。」大阿哥拍了拍胸脯,立下了担保。 「大哥威武!嘿嘿。」胤祾打算先抱紧他的大腿。 等到康熙尽兴之后,其他人才正式出手,胤祾原本是跟在大阿哥身后的,可他越跑越快,越跑越远,实在跟不上,便也没有继续跟着。 反倒自己悠闲地晃悠着,看看四周的巨树,欣赏欣赏蓝天白云,终于,偶遇到了一只晕头转向找不着家的兔子。 他示意身后跟着的人不要轻举妄动,从箭筒里拔出一支箭羽,拉弓,瞄准,放! 咻的一声,果然射偏了,那兔子吓了一大跳,慌不择路,竟一头撞在了大树上,四脚朝天,没了动静。 第114页 「嘶,不是吧,这算是我猎得的吗?」他询问身后的侍卫。 侍卫们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都点了点头,算吧,这要不算,二阿哥就得空手而归了。 「算算算!当然算了!」 「那行,我去把它捡回来。」 胤祾翻身下马,走到那把自己撞晕的蠢兔子跟前,提着它的耳朵捉着它,还甩了甩。 「真是够笨的,还挺重,是只肥兔子,不错,今晚就吃烤兔子了。」 直到回去之前,胤祾的马背上也没有第二个猎物的影子,侍卫们本想匀几只给他,好歹凑个十几只,免得在皇上面前丢了面子,可都被他拒绝了。 「你们辛苦猎得的猎物,你们都自己收着,我什么样,皇上心里清楚着呢,不必费这个功夫。再说了,我这不是还有一只吗?」 侍卫们还从未见过二阿哥这样的主子,顿时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走吧,天色也不早了,回去跟大家汇合去,正好肚子也饿了。」 这下众人不敢再多说了,赶紧护着他往回赶。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不少人,大家都暗戳戳地往他的马背上瞟,发现就挂着一只孤零零的兔子,顿时议论纷纷。 「这二阿哥也太废了吧?就一只兔子?」 「咱们满人祖上可是在马背上讨生活的,瞧他那细皮嫩肉的,怕是连弓都拉不动吧,嗤!」 「太子殿下英勇神武,怎么有这么个废物弟弟?叫人白白笑话。」 面对这些难听的质疑,侍卫们担忧地看着最前面的二阿哥,被众人如此奚落,二阿哥回去之后,该不会委屈地大哭吧? 胤祾背嵴挺直,一路向前,对于耳边的议论,一只耳朵进,另一只耳朵出,还真没往心里去,他又不认识他们,随他们怎么说,人前他们该敬着他还是得敬着他,即便他不善骑射又如何。 回到营地,自然得先去皇阿玛跟前汇报一声,胤祾提着自己仅有的一只猎物,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高高兴兴地举起来。 「皇阿玛,你瞧,这可是儿臣自己猎得的!是不是还不错?」他仰着头,等着皇阿玛夸他呢。 康熙额角的青筋直抽抽,他嫌丢人吶,就这么一只猎物,还是只兔子,但人家脸上得意洋洋,还恨不得宣扬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怎么就脸皮这么厚呢? 「哼!你瞅瞅太子,再瞅瞅大阿哥,你连他们俩的零头都不够,更别提方才朕与太子还共猎得了三只勐虎,你自己竟还觉着不错,哪儿来那么大的脸?赶紧给朕回去坐着,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胤祾的手垂了下去,噘着嘴老大不高兴了。 「儿臣哪儿能跟皇阿玛您,还有太子哥哥和大哥他们比嘛,皇阿玛你对儿臣的要求未免也太高了,不夸夸儿臣也就罢了,还嫌弃儿臣,儿臣的心都让你给伤透了。」 裕亲王笑看着自己这个与众不同的小侄子,替他说了句话。 「皇上,二阿哥自幼体弱,初次狩猎,就能有收穫,已然很不错了,比臣弟当年可强上了不少。」 这话他倒也不是刻意捧着胤祾才说的,许多人第一次参与狩猎,确实会一无所得,猎物是会动的,尤其是这些自幼长在山里的野物,一眨眼的功夫便没了影。 「你可别夸他,省得他那尾巴又翘到天上去了。」康熙可是最知道这臭小子的脾性的,夸不得。 「还是皇伯伯懂得欣赏我!不愧是我最英勇的皇伯伯!」胤祾朝他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没想到,还得了小侄子一句回捧,裕亲王顿时忍俊不禁。 虽然没得到皇阿玛的夸奖,但胤祾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不但去看了看皇阿玛和太子哥哥射得的三只勐虎,甚至还大胆地讨要了一张虎皮。 「你小小年纪,要这虎皮做什么?给你做成大氅还得裁去大半,着实浪费。」康熙没好气地训他。 「皇阿玛,你怎么能这么想儿臣呢?儿臣岂是这般自私之人,之所以向皇阿玛讨要虎皮,不过是念及宫里年迈的乌库玛嬷,春寒料峭,若乌库玛嬷能得一件虎皮制成的大氅御寒,那岂不是再好不过了。」 「哼!算你有点孝心,梁九功,把那张完整的虎皮,赐给二阿哥。」 「嗻!」瞧瞧,担心谁也不必担心二阿哥,人家聪明着呢,光凭一张嘴也能获得皇上的宠爱。 「既如此,那孤所猎得的那张虎皮,也赠与保宁吧,褒奖保宁能有这份孝心。」太子笑看着他。 「好啊,那我便把太子哥哥赐的这张虎皮也制成大氅,献给玛嬷好了。」胤祾替自己的亲哥哥尽了一份孝心。 「哼,就数你会借花献佛。」康熙尽力把想要上扬的嘴角往下压了压。 大阿哥凑到他跟前,悄悄对他说:「保宁,回头我让他们把处理好的兔子皮,挑几张最好的给你送去,你给自己做顶帽子或者做一副手套什么的戴着。」 「谢谢大哥,我就知道大哥心里惦记着我呢。」胤祾反正是来者不拒,给他的他都笑呵呵地收着。 原先还在背地里嘲笑他的那些人,这下也都不敢说话了,这二阿哥虽然不善骑射,但却十分得圣心,太子是他的同胞兄长,怜爱一些也就罢了,就连大阿哥也宠着他,真是了不得。 第57章 本来因为未能胜过太子猎得一虎,而有些失落的大阿哥,被保宁这句话重新燃起了斗志。 第115页 「保宁你放心,下次我一定也亲自射杀一只虎,弄张虎皮给你!」 「好啊,那我到时候就给自己做一块垫子,冬天铺在榻上,每天贴着它睡觉。」 可惜之后的路上并未再遭遇到勐虎,倒是捕了些鱼。 「这些鱼味道鲜美,送些回京,让太皇太后也尝尝。」康熙事事都惦记着留在宫里的老祖母。 「保宁,昨日收到的回信,你乌库玛嬷惦记着你,你也写一封信,到时候跟朕的一道寄回去,别叫她担心。」 「儿臣记住了。」 皇阿玛这黏人的性子,也是没救了,自从来到盛京,日日都要给乌库玛嬷写信,以前出远门,倒也不见他写的这么勤。 不知不觉,倒是把心里话给顺嘴说出去了,得到了皇阿玛的一记重锤。 「那是因为以前你乌库玛嬷身体还算硬朗,这两年,她总是生病,朕不放心,你倒好,反倒编排起朕来了。」 「你回去之后,要替朕多在太皇太后跟前尽孝,让她高兴些,她最喜欢你,如今都胜过朕这个亲孙儿了。」康熙说着说着,竟还吃起醋来了,语气酸熘熘的。 「皇阿玛,您前朝事忙,不得空常去慈宁宫陪伴乌库玛嬷,这些我都知道,我会照顾好乌库玛嬷的,您就放心吧。」 康熙宠着他,迟迟未让他从慈宁宫搬离,也是有这层缘故,皇祖母年纪越来越大,她又不喜欢其他人去打扰,最疼的就是保宁这孩子,所以他才让保宁继续在皇祖母跟前待着。 一旁的太子推算了一下,太皇太后是康熙二十六年逝世的,还有五年的时间,到时候皇阿玛和保宁怕是要伤心极了。 尤其是保宁,在他心里,乌库玛嬷可比皇阿玛还重要,到时候他得多陪着些,别叫保宁伤心太过,反倒把自己的身子弄垮了。 既然来到了盛京,还有一件事,不得不做。 「皇阿玛,沙俄这些年一直蠢蠢欲动,还与蒙古准噶尔部落私下联合,咱们不得不防,如今朝廷国库还算充裕,不如就先在这边勘察河道,同时修建船舰,也好确定运送粮草的路线,以备不时之需。」 「保成说的对,是得防着些,盛京是咱们满人发迹的地方,这大片的土地物产丰富,有人参、鹿茸还有东珠,是不能叫外族抢了去。」 若是真的打起仗来,就像保成方才所说的那样,这里可以作为粮草物资的囤积点。 「这样,勘察修建河道,造船这些都秘密进行,不要叫那边发觉,尤其是勘察的时候,均对外声称是——捕鹿吧。」 「儿臣遵旨。」 康熙看着年纪虽只有八岁,但思考的深入程度却不输给大人的太子,格外骄傲,他当年登基也是这个年纪,是时候放手让保成去做些事情了。 这些「大人」才该思考的事情,跟大阿哥和胤祾两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子是没有多少关系的,他二人整日疯玩,下河看别人捞鱼,上树非要捉松鼠,小日子过得可充实了。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很快就到了,要回宫的时候,路上赶得急,没什么好玩的,不是睡觉就是发呆。 回宫后,胤祾和他大哥再度陷入水深火热的学习当中。 开春了,百姓开始在田地里播种,康熙带着人又去了周边巡视,太子负责培育的御稻米也开始在苏州种植第一季,他密切关注着育种的情况。 除了北边需要警惕,南边的琉球也还未收復,福建总督姚启圣与福建水师提督施琅这个时候却生出了分歧。 康熙捏了捏自己的鼻樑,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 「保成,这些时日你也看了不少关于收復琉球的摺子,姚启圣和施琅这两个人,你觉得让谁主征更合适?」 太子放下手里的笔,端正坐好,他每日都在御书房,替皇阿玛整理奏摺,所以知道不少时事。 明珠与这位水师提督似乎还是站在一边儿的,早朝的时候,极力主张让施琅专征。 同时,左都御史徐元文上疏弹劾姚启圣,说他素性乖张,冒领军功,挥霍金钱,强娶民女为妾,谲诈行私,数罪齐发。 那摺子他也看了,不过先不论这上边写的是真是假,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在这样特殊的节骨眼上,写出这么多的罪状来,若说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傻子都不信。 姚启圣这个人他知道,此人如今患背疽,病情一日重过一日,他却毫不惦念妻妾与子女,也不着急治病救命,惟以不得收復琉球为憾,日日为此事奔走。 修建船舶,採购西洋新式火炮,壮大福建水师;发展福建民生经济;举荐贤良,对了,施琅最开始就是姚启圣力荐,才得以入了皇阿玛的眼。 可惜,按照前世的发展,明珠和施琅屡次在皇阿玛面前进言,导致皇阿玛认为姚启圣确实有诸多不良行径,对他多加谴责,收復琉球不久,他就病死了。 「启禀皇阿玛,当初一边攻取收復失地,一边招抚对面不坚定的将领这一策略,儿臣记得是姚启圣提出来的。」 「不错,起初大清兵力有限,又被三藩之乱牵制,腾挪不出多余的兵力收復失地,只採取这样的做法,不过此法确实有所成效。」 「自康熙十三年起,姚启圣一直在福建为官,他最是清楚福建沿海以及对岸的情况,前几年开海禁也是他先提出,从海关收缴上来的赋税便可知,这一举措为大清的百姓,为朝廷带来多大的收益。」 第116页 「你继续说。」康熙不是不知道这些。 「如今姚启圣日渐年迈,据说他的身体也不怎么好了,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收復琉球与澎湖岛,儿臣以为,对这样一心为国为民的臣子,应当满足他的心愿。」 「所以保成你支持让姚启圣主征?」 太子这时却摇了摇头。 「非也,正因姚启圣年迈且身体不好,才不能让他主征。施琅善兵法,又曾是郑成功手下,熟悉郑氏阵营的情况,故旧也不少,他最适合主征。不过施琅此人,毕竟曾反抗大清,却也不能没了人牵制,所以儿臣以为,当让施琅为主征,姚启圣为辅,从旁监督辅助。」 今后还得找人接替姚启圣继续牵制施琅,施琅晚年几乎占据琉球南部已开垦土地的一半,即便如此,犹嫌不足,居然贪得无厌到,连无田无地的渔民也不放过,向渔民们勒索。 姚启圣的病得治着,也不能让他灰心丧气,他得继续替朝廷盯着施琅,防止施琅今后中饱私囊,鱼肉百姓。 「保成,朕在你这个年纪,不如你多了。」康熙不禁感嘆。 太子滞愣了片刻,他下意识恭维:「皇阿玛乃千古一帝,擒鰲拜,平三藩,将来还会收復琉球,踏平西北准噶尔,儿臣如何能与皇阿玛相提并论。」 「朕相信,朕的保成今后会把大清治理得更好,所以啊,朕要在那之前,替你把所有的障碍一一扫除干净!给你一个安定、太平的大清。」 康熙刚好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意盈盈地注视着他。 「皇阿玛……」 太子有些恍惚,前世今生的两个皇阿玛再度重合在一起,他相信皇阿玛此时所说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那究竟是什么在今后的岁月里逐渐动摇了他的想法? 是什么改变了他,是什么改变了他们父子之间的信任,是什么改变了一切? 他很想问一句,可话到嘴边,又哽住了。 他不能问。 也不敢问。 「不过且还得有好些年月才能达成呢,你呀,好好读书,好好看着这帮大臣,跟着他们学,学着如何观察人心,学着如何管理一个国家,如何治理百姓。」 「那若是儿臣学不会,学不好,又该如何?」太子红了眼眶。 「倒也不急,你皇阿玛还年轻,还能多替你扛上几十年,咱们慢慢儿地学,朕的保成那么聪明,朕相信你,肯定能学会,能做好,嗯?」 康熙挑眉看着他。 太子在康熙的目光中,缓缓颔首。 「嗯,儿臣会用心去学的。」 比前世更用心,更努力,做的更好,那样,会不会改变原有的结局? 他心里抱有一丝希冀,并为之愿意付出一切。 「好了,朕才夸完你,你倒是还急得哭了,这一点你就该向你弟弟学学,朕不夸他,他都自信得很,一夸他,他那鼻孔都要朝到天上去了。」 「保宁他自然是很好的。」 「哼,在你眼里,他就没有不好的。」 父子俩说说笑笑,好不温情。 圣旨颁布之后,明珠皱眉,虽然确实是施琅主征,但他更想达成让施琅专征的目的,可惜却未能实现。 不过索额图这方却挺高兴的。 「虽然姚启圣不是咱们这边儿的,但施琅跟明珠可是一条船上的,他不如意,老夫自然就高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咱们可得跟这位新朋友处好关系,差人去打点着。」 之后太子让人递了消息给他,索额图不敢多问,不过想也知道,这姚启圣多半是皇上要保的人。 又赶紧找了个京中善治背疽之症的名医,让人送去姚启圣那儿。 这又是送银子,又是送大夫的,姚启圣还能不知道这是想拉拢他来着。 一开始他确实都没收,不过后来人又给他送了一封密信,未曾署名。 「京中御史屡次集中弹劾,若先生不想多年成果为他人所独占,且还是让那大夫瞧瞧吧,命都没了,还指望能有人为你正名么?」 「你家主子究竟是何人?」如此重要的朝中秘闻,怎会轻易泄露给他。 「我家主子身份尊贵,只于一人之下。」 「一人之下,天子为尊,一人之下,那岂不就是——」 姚启圣不敢再说下去了,太子殿下让人给他送大夫,还写信提点,他又不傻,岂能还继续执拗下去。 顿时从那躺椅上起身,对着京城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大礼。 又把大夫请进来,老老实实让人家给他把脉,该喝药喝药,该敷背敷背,说针灸就针灸,绝无二话。 跟着他的老僕对此啧啧称奇。 「老爷,您这是?中了邪了?还是那大夫救过您的命?难为您竟然对他如此言听计从。」 「去去去!你知道个什么,你家老爷我是对大夫言听计从吗?我是对——」不能说!生气! 「我是对把他送来的那位尊贵无比的大人物言听计从!」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半。 第58章 战争总是漫长的,长的可达几十年,短的也得两三年,许多事急不得,不过若是前期能够做足准备,胜算也会更大一些。 太子并没有给姚启圣别的任何指使,但姚启圣自己本身就是闲不下来的性子,既然主征之人已定,他便会竭尽全力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足每一分准备。 第117页 他昼夜监督工匠,看着他们修战船,催进度,保质量。 又带头将自己的俸禄全都捐赠给了朝廷,粮草不容易凑啊,福建的粮食生产并不多,只能从江南购买,战时的粮价那可真是堪比黄金。 过了些日子,眼见军饷购买回来的粮食还是不多,他又将亲眷的金银首饰全都捐了,就连家中银制的盘杯碗碟也没留下。 他的所作所为,自己倒是没提,但索额图送过去的那名大夫身边跟了个人,那人倒把姚启圣的身体状况,以及自己在姚启圣府中的所见所闻,全都报回了京城。 索额图看了之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这人是太子要他保下的,送回来的消息,还是得送进宫里一份。 这跑腿的活计,索额图可不愿意叫别人干,自己藏在袖子里,乐呵呵地进宫去了。 这一世,太子对索额图的态度比上一世要疏离了许多,不过该提点的时候,他还是会出手,毕竟赫舍里一族跟他有脱不开的血缘关系。 也正是因为太子若即若离的态度,索额图反倒对他更热络些,生怕太子真的与赫舍里一族疏远,这不,太子让办的差事,他是一刻也不敢耽误。 索额图到毓庆宫求见,康熙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皇上,可要咱们的人探听索额图与太子的谈话?」 「不必了。」康熙不认为索额图能影响到保成。 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嘴上说着不在乎的康熙,还是没忍住,亲自去了一趟东宫。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太子心中几经辗转,却没有得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快起来,朕批完了奏摺,想着顺便来看看你,这毓庆宫住着可还舒心?」 康熙亲自把太子扶了起来,环视了一圈殿内的陈设,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够好。 「毓庆宫是皇阿玛为儿臣专门修建的东宫,华丽又宽敞,儿臣自然觉得处处都是极好的。」 「你自幼长在朕的膝下,朕也一直把最好的都给了你,这毓庆宫,朕本来想修建得更宽敞些,可朝中的那帮大臣非说,不能逾越了礼制,只能勉强这般了。」 「嘶——!这对龙泉青釉花瓶当时瞧着还不错,只是冬日里摆放在殿内,总是看着有些过于冷清了。朕记得内务府新送上来一对郎窑红釉的花瓶,明日让他们给你送来,换上去,看着也喜庆些。」 伺候他的是什么样的奴才要管,见他的人说了什么话要管,他看的什么书要管,连殿内摆的花瓶是什么不是颜色也要管,皇阿玛也是不嫌累,太子心中嘆了一口气。 「儿臣多谢皇阿玛,皇阿玛可用过晚膳了?」 「咳咳!」 梁九功这时候就替皇上开口说话了。 「太子殿下您是不知道,皇上今天忙了一整日,这才批完了那小山似的摺子,立马就抬脚说要来看看您,还没顾得上用晚膳呢。」 「皇阿玛操劳国事,还顾念着儿臣,实在辛苦,不如今日暂且在儿臣宫中用些晚膳吧。」 「嗯,也行。」康熙淡淡地点了点头。 太子身边多了个贴身伺候的大太监,是康熙特意让梁九功给他挑的,人机灵,能力也不错,叫张良敬。 「张良敬,传膳。」 「嗻!」 正用着膳,康熙突然道:「听说,今日索额图来毓庆宫求见你了?」 太子这下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为着这事,难为皇阿玛绕这么一大圈。 「儿臣三个月前,让他找了个善治背疽的大夫,送去了福建,替姚启圣瞧一瞧,今日有消息传回,说是现下已经大好,他便亲自来禀报一声。」 这也没什么要隐瞒的,太子也就据实说了。 康熙心里果然舒服了。 「这些小事也要来打搅你,索额图是越发会当差了,那姚启圣虽然有用,也不必你如此为他费心。」他这个做阿玛的病了也不过是这个待遇。 太子听出他言语中的酸味儿,只能替姚启圣说了句好话,省得他这个吃醋的阿玛跑去折腾人家。 「一併传回的,还有一些关于福建备战的消息,说是姚启圣让他的亲眷把家中的金银首饰全都捐了,连家中银制的杯盘碗碟都没留下,很是积极。」 「哦?他倒是真捨得,不过朕也能理解他的急迫,他一生都想收復琉球与澎湖岛,如今大战在即,自然想要倾其所有,但求一胜,这才不算辜负了他的一辈子。」 就比如他,身处皇位,想要让大清边疆安稳,百姓富足,哪怕有一日需要自己亲自上战场,也绝不畏惧退缩,若是不能,自然会竭尽全力,保证战备物资足够。 用过晚膳之后,康熙嫌弃毓庆宫的膳食不够精緻,又专门把御膳房两个手艺附和太子胃口的御厨,专门拨到毓庆宫当差。 还视察了一番太子最近的功课,带着一脸的骄傲与满意,这才起驾,回了干清宫去。 琉球那边战事吃紧,北方也频频异动,朝中的大臣们忙碌着,阿哥们的课业也日渐繁重,人人都不得空。 所以八月里,德妃才产下不到两个月的小公主夭折,也没有得到康熙太多的关注。 德妃哭过,可比起女儿夭折,更让她害怕的是失宠,所以她迅速收拾好心情,调养好身体,再度闯入后宫争宠的厮杀之中。 第118页 如今的后宫百花齐放,贵妃小钮祜禄氏出身高贵,又最年轻,才入宫不久,正是新鲜的时候,皇上也还算宠她。 八阿哥的生母卫贵人一张美人面,冠绝后宫,连宜妃都不如她,皇上对她的宠爱也不少。 当然宜妃也是使劲了浑身解数,她性子娇,能说会道的,皇上就好她那口,一直恩宠不断。 如今德妃跟她们几个比起来,是略出于下风的,更别提,皇贵妃一直在举荐品貌上佳的新人。 后宫热闹不断,前朝也忙得热火朝天,日子过得倒也快。 又是一年年末,紫禁城再度披上厚厚的一层霜白。 已经开始读书的阿哥们,一年里也就只有三日假,元旦、万寿节还有就是冬至,不过今年的冬至却是极其喜庆的一次。 多年没有动静的皇贵妃竟然有孕了。 别说佟佳氏本人有多高兴了,就连康熙也格外重视这个孩子,流水一样的赏赐送进了承干宫不说,还每隔上几日便亲自去探望。 这不,今日放假,胤祾也跟大阿哥还有三阿哥他们俩约好,一起去给皇贵妃道贺。 只是不巧了,他们到的时候,好些个嫔妃也都在,便只能说了几句话就退出来了。 「走,咱们去找小四玩儿,我也好久没见他了,也不知他长高了没有。」 胤祾一手搭着一个兄弟,结伴往胤禛的屋子走去。 才走到廊下,便听见有两个嬷嬷在议论。 「这么好的日子,也不知道去皇贵妃跟前说几句好听的,成日里就知道闷在房间里,性子瞧着阴森森的,难怪不讨喜!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摊上这么个木头似的主子。」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瞧着吧,等皇贵妃生下个阿哥,他就得收拾包袱,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你还是赶紧给自己寻个新的出路去吧。」 「他能回哪儿去?永和宫?得了吧,我早就打听清楚了,德妃嫌弃他嫌弃得跟什么似的,按理说这皇贵妃一有孕,生母就可以跟皇上说一声,先把孩子领回去养着,可你瞧,皇贵妃这肚子都快五个月了,德妃吭过一声没有?」 「不至于吧?里边那个好歹是德妃的亲儿子,就这么不要了?」 「我还能骗你不成?德妃又不止这么一个儿子,人家更稀罕六阿哥,六阿哥多吉利啊,一生出来,德妃就封了嫔,咱们这位生出来,就得了点不痛不痒的赏赐,别的什么都没有。」 三位阿哥越听越恼火。 大阿哥一脚踹开了门,沖了进去。 「爷倒是不知,什么时候宫里的阿哥,竟轮得上你们这些做奴才的议论了,四阿哥再怎么,也是爷的弟弟,皇阿玛的儿子,你们是嫌自己脖子上的那玩意儿,安得太稳当了是吧?」 大阿哥这动静闹得不小,胤祾瞧见胤禛屋子的门被打开了,门缝里露出一张煞白的小脸。 他对旁边的三阿哥小声交代了一句:「老三,你去拉着点儿大哥,别让他把事情闹大了,今儿毕竟是冬至。」 三阿哥不喜欢管闲事,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呆子,基于小时候得天花期间,胤祾对他和小四的悉心守护,一直很亲近胤祾,所以对他二哥的吩咐,他还是听的。 「好,二哥放心,我一定拉着大哥。」 交代完,胤祾向小四那边走了过去,他没有推门,而是在门口蹲下,静静地看着躲在里面的小傢伙。 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也不像以前那样,会直勾勾地直视着他,双眼木然下垂着,盯着地面,看起来像个没有灵魂的小木偶人。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抬头看向胤祾,特别小声地唤了一声:「二哥。」 胤祾朝他微微一笑,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小四,一起出来玩呀。」 胤禛呆呆地望着他,视线缓缓挪到那只朝自己伸出的手掌上,待在寒冷里太久了,他实在嚮往这份温暖,于是下意识把手搭了上去。 第59章 胤祾握住他的小手,将他带了出来,他背后这时候突然跑出来一只狗,直扒拉胤祾,这是胤祾之前送他的那只小白狗,如今长大了些了。 「我说怎么没瞧见你呢,原来你一个人抱着狗,躲在屋子里,这么怕冷?明儿让听风给你送件厚实的披风过来,我小时候穿过的,可不准嫌弃,要不是现在穿不上了,我轻易还捨不得送人呢。」 「……不会嫌弃。」他怎么会嫌弃呢,高兴还来不及,二哥的衣裳都是顶好的料子,而且愿意把旧衣送他,那代表是跟他亲近,就连皇阿玛也只会偶尔赏赐旧衣给他十分信重的王公大臣。 「这是百福?」他蹲下揉了揉热情小白狗的脑袋。 「嗯。」胤禛也跟着一起蹲着。 「都长这么大了,看来小四你把它养得很好嘛,还挺壮实的,你悄悄告诉二哥,是不是把自己的饭都给它吃了?」 「没有,它不吃人吃的饭。」小胤禛一本正经地告诉他。 「那它吃些什么?」这狗虽然是他送的,但他还真没特别关注过该怎么养。 「吃些肉,也吃菜,只煮熟,什么都不加的那种,它吃太咸,会掉毛掉得很厉害。」聊起狗的时候,胤禛明显话多了。 「它还会掉毛啊?」胤祾试着搓了搓,手上还真的沾了几撮。 第119页 「那它要是掉毛,你是不是还得给它梳毛啊?就跟人一样。」 胤禛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还以为只有他会想到要给百福梳毛呢,原来二哥也这么觉得。 「嗯!要的,我给它做了一把小梳子,百福最喜欢我用小梳子给它梳毛了,比我每天带着它出去放风还要高兴。」 「这百福还得每天都出去放放风?」胤祾还真是长见识了。 「嗯,不然它会闷坏的。」 自从皇贵额涅怀孕之后,要不是百福怕闷,他自己是不会出门的,因为他不想听见那些关于自己的议论。 「今儿承干宫里人多,咱们都长大了,在这儿待着,多有不便,二哥带你去慈宁宫花园玩儿,咱们堆雪人去,顺便把百福带过去放放风。」 「……好。」 胤祾一手牵着小四,一手牵着百福狗,把老大和老三一起叫上,离开了承干宫。 小胤禛望着全都被冰雪覆盖的一切,没有那些恶意的揣测声,身边只有一个爱笑的二哥,突然觉得出门也没那么可怕。 虽然外面都是雪,可今日却出了太阳,阳光照在银白上,反射出一圈七彩的光晕,一切都看起来这么美好。 「你呀,看起来兇巴巴的,怎么就是个棉花芯的呢?有人欺负你,怎么不知道反抗?」 反倒是大阿哥没忍住,出来之后,说了他几句。 胤禛抿了抿唇,攥紧了握住二哥的那只手。 「大哥,别说了,你又不是小四,他也有他的难处。」 夹在生母与养母中间,小四很多时候是不便开口的,有些怜爱地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傢伙。 他亲眼见过德妃掌掴小四,现下皇贵妃又有孕在身,宫里的奴才最势利,趁机欺负没有人撑腰的幼主,也不奇怪。 「行,我不说他就是了,打小你就喜欢护着他,说他两句你都不乐意。」 大阿哥酸熘熘地瞥了胤禛一眼。 一旁的三阿哥也跟着点了点头,二哥确实挺护着小四的。 「他还在他额涅肚子里的时候,我就跟他认识了,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护着点怎么了,光说我,大哥还有老三,你们俩刚才不也帮着小四教训那两个嬷嬷了吗?」 胤祾趁机晃了晃牵着胤禛的那只手,示意他赶紧开口意思意思。 「谢谢大哥和三哥帮我。」胤禛乖乖道谢。 俩人都不说话了,帮忙可以,但是被当面说出来,还被当事人感谢,总感觉很别扭。 「这狗哪来的?长得还怪好看的。」大阿哥岔开话题。 「二哥送我的。」这是胤禛第一次主动开口。 「哦——」大阿哥气唿唿地闭上了嘴,他就不该开口问,保宁都没送过他狗呢! 胤祾哭笑不得地说:「小四一个人孤零零的,没个伴,所以我才送他的,我们三个天天都在一起,跟我玩儿不比跟狗玩有意思吗?」 「也对。」大阿哥这么一想,又不生气了。 四个人一只狗到了慈宁宫前面的花园里,这边还种了一小片梅花,如今开得正好,看起来漂亮极了,他们决定就在这儿堆雪人。 「欸!保宁,你这雪球怎么能团成这么大一个的?」大阿哥怎么捏也捏不大,要不就不圆,一动就散了。 「雪球不是靠手捏的,得滚出来,你们仨瞧好了,我教你们。」胤祾把自己多年堆雪人的经验之道传授给了三个兄弟。 「还真是这样!二哥你好厉害啊!」三阿哥难得这么兴奋。 「别滚太大了,到时候搬不动,堆不上去,我这个当身子也够了。」 四个人哼哧哼哧堆了四个雪人出来。 剩下的就是精修了,每个人都开始装扮自己的雪人,直到大阿哥回头一看,发现胤祾竟然还在忙活。 「保宁,咱们一人一个,这不是已经堆够了吗?你怎么还在滚雪球?」 「我还想给太子哥哥堆一个。」胤祾头也不抬地回答他。 大阿哥老大不高兴了,他就知道,在保宁心里,干什么都念着他的太子哥哥。 不过看保宁累得脸都红了,知道他身子不好,大阿哥怕他到时候又把自己折腾病了,赶紧跑过去帮忙。 「我这是在帮你,可不是帮太子!」 「好好好,帮我,谢谢大哥帮我。」胤祾笑呵呵地给他顺毛。 「二哥,我跟小四也来帮忙。」三阿哥也跑过来了。 胤禛把百福拴在梅花树下,也小跑着过去帮忙。 集四人之力,最后堆出来的雪人太子反而是最精緻的。 「保宁。」 胤祾惊讶地扭头,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没想到真的看见了身穿杏黄色太子服的哥哥。 「太子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方才去慈宁宫找你,你不在,是门口的守卫说看见你们几个往花园这边来了。」太子替他搓了搓冻红了的双手,把自己随身带着的暖炉给他捂着。 「你的手太凉了,跟我去亭子里喝杯茶,暖暖身子。」他就猜到胞弟在外头玩雪,所以事先让张良敬备了热茶点心,就在不远处的临溪亭。 「等一下,太子哥哥你跟我过来,我有一个惊喜要给你看,不对,是我们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你快来。」 胤祾牵着太子往雪人那边跑。 五个怪模怪样的雪人映入眼帘,太子闭着眼睛夸:「堆得真好,惟妙惟肖,像极了本人,这一定是你们四个吧,还有一个是——」 第120页 太子真的不是很想承认那是他,虽然那个雪人他,已经是五个里面,看起来最有人样的了,他愿意把这份弟弟们送的惊喜,让给皇阿玛。 「——皇阿玛,对吗?」 「不是!这个是太子哥哥你啊!」胤祾没有给他这个谦让的机会。 「……堆得很好,下次不要堆了,你看你们几个,手也冻红了,赶紧都去临溪亭里暖一暖,别冻病了。」 太子难得主动关心其他的兄弟,就是想让大家赶紧离开这五个丑到不行的雪人身边。 兄弟五个再加一只狗,都进到了亭子里。 才进来没一会儿,外头就又飘起了雪花,几个人欣赏着外头银霜纷飞的美景,手里捧着热茶,吃着点心,突然觉得还挺舒服的。 「要是这一刻能够久一点就好了,好喜欢跟大家这样待在一起啊。」胤祾把大家的心声直接给说出来了。 「你若喜欢,往后,每年下雪大家都可以相聚。」太子这个承诺是很认真的,哪怕到时候绑人,也要替胞弟完成这个心愿。 「真的可以吗?」胤祾期待地看向另外三个兄弟。 大阿哥瞥了一眼太子,虽然他跟太子不对付,但是为了保宁,他愿意跟太子一聚,于是他点了点头。 三阿哥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这里也没有他的仇家。 四阿哥也一样,他最喜欢的人想要邀请他相聚诶,他当然是要答应的。 就连卧在他们脚边的百福狗都跟着喊了两声,似乎也在应邀。 「那就这么说定了!那我以茶代酒,庆贺我们兄弟的第一次聚会。」 胤祾学着大人,也玩起了敬酒,要不是他年纪小,长辈们说什么都不让他沾酒,他早就想尝试了,多么的豪情万丈啊! 「为咱们兄弟间的第一次聚会。」 「干杯!」 太子也陪着他们疯,虽然心里吐槽着幼稚,但他不否认,他这一刻是高兴的。 虽然喝的是茶,但这一刻确实热血,今年才五岁的胤禛被这种气氛所感染,终于红着眼睛,对哥哥们,说出了自己的困扰。 「大哥,二哥,三哥还有太子哥哥,皇贵额涅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真的会不要我了吗?」 胤祾摸了摸他的头,更心疼他了。 「可你本来就是德妃的儿子,皇贵妃只是你的养母罢了,就跟小八养在我额涅宫里,但他仍然是卫贵人的儿子,不是我额涅的儿子,这二者是一样的。」大阿哥这个大老粗,说话也比较直接。 胤禛失落地低下头,快哭了。 「大哥!小四跟小八的情况不一样。」胤祾都想把他那张嘴缝起来了。 「小四,皇贵妃生的未必是个弟弟,说不定是个妹妹呢,你毕竟是个阿哥,她不会不要你的。」三阿哥只能从这个角度安慰他。 「不管皇贵妃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她都不会不要你的,你别听那些奴才们胡说,她一直很喜欢你,也很疼你,不是吗?」胤祾根据自己对皇贵妃这些年的了解,反正不认为她会是那种抛弃小四的人。 太子一直没有说话。 那些奴才们会如此猜测,无非也就是觉得佟佳氏迟早有一日会封后,到时候她的儿子就会成为嫡子,大清皇室嫡庶尊卑有别,按照常理推断,她当然更希望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份尊贵,而不是养子。 不过他们谁也不知道的是,佟佳氏这辈子不会封后,除非她快死了,她这胎怀的是她唯一的女儿,而且生下来不到满月,就夭折了。 所以在他看来,胤禛此刻的担忧都是没有必要的。 「太子哥哥,你倒是说句话呀。」 对于自己搞不定的事情,胤祾总是下意识寻求兄长的帮助。 「胤禛,你害怕的,到底是皇贵妃会抛弃你,还是害怕会回到德妃的身边?」 小胤禛定定地看着太子,他戳中了自己内心深处的畏惧。 「你大可不必担心,等到皇贵妃生产后,孤可以替你向皇阿玛说一声,让你提前一年开蒙,搬到东三所去住。」 没错,他从不指望自己真的被记在皇贵额涅的名下,也不怕失去可能会成为嫡子的尊贵身份。 皇贵额涅对他很好,他心里都知道,不管皇贵额涅将来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孩子而把他送走,他都不会怨恨她,他会永远把她当做母亲那样去尊敬侍奉。 他怕的是回到生母身边,他怕日日都要经受怀疑、责骂甚至掌掴,他怕自己要眼睁睁地看着生母宠爱同胞兄弟,同时却厌恶自己,他怕极了。 他真的很需要太子的这份帮助。 「……胤禛谢过太子哥哥。」 胤祾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们俩,事情怎么就突然发展到这一步的? 难道小胤禛不是捨不得皇贵妃吗?怎么又跟德妃扯上关系了?不是,说着说着,怎么又突然说要提前一年开蒙? 「小四,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开蒙能拖多久就尽量拖多久,读书不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情,不信你问问大哥,再去问问你三哥,我们几个都是饱受摧残过的,这是哥哥们给你的一个忠告!」 大阿哥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读书确实糟心。 三阿哥倒是觉得还好,他还挺喜欢读书的,虽然有的时候老师们严厉了些,不过他们确实教了他很多知识。 「没关系的,就算读书是一件很艰难、很痛苦的事情,但只要能每天都跟二哥见面,我愿意!」胤禛很认真地回答。 第121页 「小胤禛,你还是太小,没受过老师们和皇阿玛的折磨,你都不知道皇阿玛有多可怕,他但凡看见你能做到六分,他就给你定标准定到八分,你要是达不到,他就会往死里训斥你!把你贬得一文不值,连个屁都不是!」 胤祾极力跟弟弟阐述皇阿玛的恐怖之处。 第60章 太子笑看着胞弟吓唬人,时不时亲自给他添茶,直等到雪停,他们才往干清宫赶去,预备参加今晚举行的宫宴。 宫宴上少不了嫔妃们争宠斗艳,胤祾不太感兴趣。 中途慈宁宫的人来报,说是太皇太后情绪低落,不愿意用晚膳,他便向皇阿玛说了一声,匆忙离席赶了回去。 也不知是不是康熙的错觉,自保宁离席之后,总觉着下边坐着的他们兄弟几个,没那么亲热了。 在门口解开披风,仔细地抖落掉身上和鞋上沾着的雪花,直到身上不带寒气,这才笑着往殿内迈步。 「乌库玛嬷,瞧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太皇太后这两年越发苍老了,脾气也变得像个小孩子,任性不听劝,唯有胤祾能哄得她高兴些。 「哼,你们都聚在一处,热热闹闹的,偏留我一个老婆子在这里,孤零零的,也没个人搭理,任凭什么好吃的,我也不想吃你的。」太皇太后埋怨着。 听着长辈小孩子似的赌气的话,便知道这是不高兴了,撒娇要人哄呢。 他把带回来的食盒放在桌上,亲亲热热地挨着太皇太后坐下,凑到她耳边跟她说起了悄悄话。 「人多吵闹,您是不知道,那群嫔妃恨不得打起来,各个说话含枪带棒的,听着都叫人觉着累,这不,我这不是悄摸着熘回来陪您来了么,还是咱们慈宁宫好,安静。」 就这样亲密的小动作,偏就立马把太皇太后给哄高兴了。 「你皇阿玛啊,这些年,后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他又不能掰成几瓣儿,那自然争得厉害,你往后可不能学他。」 他笑着伏在太皇太后的膝上,像小时候那样。 「我往后就黏着乌库玛嬷一个,谁也不搭理。」 太皇太后眼睛都乐得眯起来了,心里高兴着呢。 「还说呢,方才光顾着看热闹了,都没吃几口东西,乌库玛嬷,保宁还饿着呢,您最疼我了,就赏我一顿丰盛的晚膳吧。」 戳了一下怀中的小重孙,太皇太后哪能不知道,他这是变着法儿地哄她吃晚膳呢。 「可不许吃不完。」 「苏麻喇姑,还不赶紧给咱们二阿哥传膳去。」 旁边站着的苏麻喇姑笑着走了出去,果然还是得二阿哥来哄。 屋子里的老少俩还在继续说着话,胤祾替太皇太后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太皇太后轻轻地摸着他的脑袋。 「那哪儿能呢,还怕不够呢,我如今正长身体,钱嬷嬷说我又长高了,去年的衣裳都短了一截。」 「长高些好,就是有一点,你还是太瘦了,打小就这样,怎么餵也餵不胖。」 「太胖不好看,乌库玛嬷你瞅瞅我大哥现在,壮实是壮实,也有把子力气,但从背后看,一点都不如太子哥哥风流。」 「你才多大,还知道风流了。」太皇太后笑着轻拍了他一下。 「对了,有件事我还想跟您请教呢。」 虽然胤祾很少说些烦恼给太皇太后听,但遇到想不通的地方,他还是会主动询问的,毕竟长辈的见识可比他多多了。 「说来听听。」太皇太后也很喜欢这种被保宁需要的感觉。 胤祾把今日太子与小四的对话说给了她听。 「乌库玛嬷,太子哥哥为什么要那样问小四?小四怎么就突然同意提前一年开蒙了呢?」 太皇太后嘆了一口气,她倒是能看清是为什么。 「保宁啊,那孩子,没有你想的那么天真,也远比你以为的要坚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待他长大之后——」 若他想要的是皇位,恐怕会成为蛰伏最深的那个,因为他能忍。 「待他长大之后便怎样?」胤祾不解地追问道。 「定会比你更适合混迹朝堂。」说到这里,她不免有些担忧起面前这孩子。 「真的?那我可得跟小四处好关系,将来皇阿玛派给我做不了的差事,我就找小四帮忙。」 晚膳很快就被一一送了进来,胤祾哄着太皇太后吃了一些,又跟她老人家说了会子话,等到她睡着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屋子去。 当晚胤祾脑子里,一直回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隐隐约约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年那几日,太皇太后一直胃口不怎么好,他便也没有怎么出门,只一心守在太皇太后跟前,尽量哄她高兴,反倒是其他的阿哥公主们,通通都跑来慈宁宫寻他。 「保宁,这几日好不容易得空,你怎么也不出去玩儿,我得了个门道,可以带着你出宫去转转,怎么样?跟不跟大哥走?」 「出宫!好玩,我也要去,好大哥,你把我也带上呗。」二公主过来一把拽住了大阿哥的胳膊。 「那不行,你是女儿家,我可不敢带你出宫去,老三,管管你姐姐。」 三阿哥头疼地看着自己这位任性的亲姐姐。 「二姐,你就别缠着大哥了,母妃时时刻刻让嬷嬷盯着你,怎么可能让你出宫,大姐,你快帮我劝劝。」 第122页 大公主笑了笑,对二公主说:「二妹妹,你若想出宫,也不是没有法子,等你到了年岁,皇阿玛赐婚之后,你就能让未来的额驸带着你出宫去玩。」 「那我还得等多少年。」二公主不乐意。 三公主与四公主坐在一起,正拿着胤祾闲时所绘制的画册在看。 四公主说:「二姐,你这是等不及要出嫁了吗?」 「好你个四妹妹,你自己年纪不大,反倒打趣起姐姐我来了,看我不得让你知道我的厉害!」说罢,就捋了捋袖子,要上去挠她的痒痒。 四公主来回在哥哥姐姐背后绕圈躲着,最后实在跑不动了,直接藏到了才进门的太子身后。 「太子哥哥救救我,二姐姐要给我厉害瞧呢。」 她跟胤祾走得近,太子见过她挺多次的,起码比前世要熟悉多了,便任由她躲着,抬眼看向二公主。 「我就是跟四妹妹开个玩笑。」 二公主虽然任性娇蛮,但最怕她的这位太子哥哥,乖乖地坐到大公主身边去了。 太子直奔胞弟旁边的座位,落座后,才问他:「乌库玛嬷的情况怎么样?我才到,苏麻喇姑说她现下正睡着。」 「还是胃口不太好,总不愿意用膳,夜里时常念着皇玛法的名字,昨晚一直没睡着,今早快天亮才歇下的。」 「你也得照顾好自己,瞧你眼下略有青黑,怕是也没睡好,别太担心了,老人家年岁大了,有些小病小痛,在所难免。」太子拍了拍胞弟的肩膀。 因为太皇太后身子不好,今年初一便免了各宫行礼问安,有孩子的倒是把孩子都送来了慈宁宫,起码让皇上知道,自己的孩子有孝心。 这不,没过一会儿,年纪还小的六阿哥、七阿哥还有八阿哥,就都被嬷嬷抱着送来了。 六阿哥体弱,怕生,七阿哥生下来腿上有残疾,本来就自卑得很,看着也怯生生的。这里边,反倒是八阿哥看着,胆子最大,他直盯着哥哥姐姐们看呢,还会主动朝大家笑。 他养在惠妃宫里,大阿哥见他最多,直接走过去逗他玩儿,后来连二公主也跑过去凑热闹。 倒是太子从头到尾一直不为所动,看都没有看八阿哥一眼,胤祾明显能够感觉到太子哥哥对小八的不喜。 所以他就对另外两个弟弟照顾地多一些,小六有德妃这个生母当成眼珠子宠着,反倒显得小七胤祐最为可怜,生母本就出身不高,生下来还不健全,皇阿玛一直不喜欢他。 「小七,认识二哥哥吗?」他主动过去跟弟弟说话。 那孩子想说话又不敢说,只偷偷看他。 胤祾想了想,去抽屉了找样东西,长条的筒状物。 「来,小七往这儿看。」他指着那埠的眼儿示意。 还不到三岁的胤祐抵不过自己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往那眼儿里一瞧。 「哇……」 胤祾两只手微微一扭。 又是更大的一声惊嘆:「哇——!」 「好看吧?」 「……嗯,好看。」 胤祐的声音软软的,特别小声,胤祾笑着掐了掐他的脸蛋。 「既然小七喜欢,那二哥就把它送你了。」胤祾把手里的万花筒往小傢伙手里一放。 小小的胤祐呆呆地望着他,回神后,有些慌张地想要把东西还给他,像是捧了个烫手的山芋似的。 「不、不能——!」 「为什么不能,难道小七不喜欢它?」 「喜欢的……」 这是胤祐第一次接触到这么新奇的东西,额涅住在永寿宫里,永寿宫的主位是贵妃,她是孝昭皇后的妹妹,自己就被寄养在贵妃处。 贵妃出身显赫,身边什么奇珍异宝都不缺,但却也什么都不会让他触碰,总是用看脏东西一样的眼神看他。 有一回,贵妃丢了一件贵重的东西,宫女说见他碰过,就怀疑是他偷拿的,为此还责罚了额涅,逼他承认,但那东西他当时确实只是觉得好奇,悄悄碰了一下,并没有偷偷拿走。 母妃身边的侍女挨了打,母妃被扣了一个月月例,还是冬天,屋子里冷得不行,后来贵妃丢的东西找到了,是被她养的猫叼到了床底下,可母妃当时受的苦,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从那之后,只要不是他的东西,他绝不会轻易触碰。 「说要送你,你就拿着,不许嫌弃二哥哥的东西。」胤祾颳了一下他的鼻子。 胤祐哪里会嫌弃呢,他小声地说了声:「谢谢……二哥哥。」 四公主巴巴地看着胤祐手里的万花筒,她看过两回,也很喜欢,二哥哥竟然把它送给了小七。 「二哥哥,我、我也想看。」在胤祾面前,她向来是想要什么就说的。 「万花筒如今已经是小七的了,你想看,得管小七借着看,我可没有办法帮你。」 四公主人也机灵,立马就对万花筒的新主人发出了请求。 「小七,你可以把你的万花筒借给我看看吗?」 胤祐忙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什么什么?我也要看!」终于从一堆好吃的点心里抬起头来的老五胤祺跟着嚷嚷。 围着胤祐的人越来越多,胤祾索性大声地把规矩跟他们每个人重申了一遍。 「不许抢,想看的得问过小七,人家同意了,你们才能看。」 第123页 太子一直注视着胞弟,见他笑呵呵地看着弟弟妹妹们,也跟着扬起了唇角。 一直闹到傍晚,才忙完的康熙去给太皇太后请了安,顺便也过来了。 一推开门,一屋子的阿哥公主。 「你这儿倒是热闹。」 第61章 一直持续到二月,随着天气转暖,太皇太后的情况终于好转了些。 康熙大喜,便提出要带着太皇太后去五台山散散心。 胤祾自不必说,他是肯定要随身跟着去的,除了他以外,还带了年纪最长的大阿哥,太子和三阿哥这次都被留在宫里,并未与他们同行。 一路上风景如画,越往西边,越是旷野无垠,充满自由和生命的气息。 胤祾却鲜少像大阿哥那样策马扬鞭,他时常待在马车里,陪伴着太皇太后说笑,每次太皇太后上下车驾,他总是在旁边小心搀扶着。 就连康熙都在众人面前感慨道:「朕的这些儿子之中,数太子最为聪慧,大阿哥骑射最佳,可论起孝顺,还得是二阿哥胤祾,他心细,又有旁人所没有的足够的耐心,这些年有他替朕在太皇太后膝下尽孝,朕十分放心。」 此次同行的,不乏蒙古各部的亲王贵族,阿哥们渐渐长大,往日大家只注意到太子和大阿哥,甚至连三阿哥得到的夸奖与关注,都比生来体弱、还有些顽劣的二阿哥要多。 没想到,实际上皇上除了太子,其实格外喜欢二阿哥,虽然平日里爱训斥几句,可相处久了,明眼人都能感觉得到这份独特的偏爱。 终于到了山脚,太皇太后坐着轿撵先上去了,胤祾难得与大阿哥走在一起,独自欣赏着这山上的清幽。 「不就是佛寺吗?干嘛费这么大劲跑这么远,京城里多的是佛寺。」大阿哥抹了一把汗,顺道吐槽了一句。 「大哥有所不知,五台山,最初叫清凉山,相传汉明帝时,天竺的两位高僧路过此处,发现此山与佛祖修行之处颇为相似,就连文殊菩萨也曾在此显现,故而在此建立了最初的灵鹫寺,后来歷朝歷代的皇帝也多次前往此地朝拜,最盛的时期,这里足足有三百多所寺院。」 「你怎么知道的?」 「太子哥哥告诉我的,咱们来之前,我想着提前了解一番,可自己查阅古籍又实在麻烦,索性就去了一趟毓庆宫。」 「他……知道的还挺多。」大阿哥想挑毛病都找不着地方,还真别说,读书这方面他确实是远不及太子。 御驾宿在一个叫菩萨顶的寺庙里,相传这里曾是文殊菩萨居住的地方,寺庙的各殿以琉璃瓦覆盖,在阳光下,绚目多彩,闪烁着神圣而又庄严的光芒,令人心嚮往之。 可寺前足足有一百零八级的石阶,光是抬眼望去,都叫人深吸一口气,望而却步。 「我也想坐轿撵。」胤祾有气无力地说完,干脆一屁股直接坐在台阶上,不走了。 「要不要大哥背你?只要你说一声,大哥比你那太子哥哥厉害就行。」大阿哥趁机诱惑他。 「虽然大哥你的提议,真的让我很想答应你,但当着菩萨的面,我可不敢撒谎。」说完,就笑着跑开了。 「好你个保宁!你就是在拐着弯儿地说我不如他呗!」 「我可什么都没说。」虽然心里确实是这样认为的,但他也不好伤了大哥的心。 兄弟俩打打闹闹,这一百零八级台阶倒也爬完了。 他们才登上去,就看见喇嘛们头戴各式各样的面具,身穿奇特服饰,嘴里念念有词,还跳着金刚舞,一问才知道,这是在镇魔,专为迎接太皇太后和皇上圣驾光临。 也不知是不是此地真的有菩萨护佑的缘故,太皇太后到了之后,进膳也进得香了,觉也睡得安稳了,还能在胤祾的陪同下,在山中闲逛半日都不觉得疲累。 康熙大喜,特意准许菩萨顶的主要殿宇铺上皇家建筑专用的黄色琉璃瓦,并设立了一名正七品的把总,派了士兵,专门负责守卫该寺香火供堂。 这菩萨顶就这么大,住了几日,也逛得差不多了,太皇太后和康熙跟着寺里住持在交流佛法,胤祾跟大阿哥两个闲着没事,就跑去了其他寺里瞧瞧。 「原来这永明寺才是五台山最大的寺庙。」大阿哥看见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 「嗯,不错,它与洛阳的白马寺同为最古老的寺庙,唐太宗、明太祖和明成祖都曾为它赐名,走,咱们进去看看。」 永明寺一共七重大殿,让胤祾最为惊嘆的,是供有万佛的铜殿,乍眼看去,金光闪闪,很是灼人眼。 他看了一会儿眼睛就有些受不了了,甚至还有点眩晕,只好赶紧退了出去,铜殿后边倒是没什么人去,他一时好奇,便走了过去。 门口有个鬚眉皆白的老僧坐在蒲团上。 「师傅,这里边我可以进去瞧瞧吗?」 那老僧头一点一点地,正在打瞌睡,兴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耳朵也不太好了,并未听见他的问话,胤祾只当他答应了,便迈步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只有书架,摆放的全是歷年的藏书,他随手一翻,上面竟是北魏年间的落款。 此等古籍何其珍贵,他顿时放轻了手上翻阅的力道,越看反倒越是入迷,直到大阿哥找了过来,被方才那名老僧拦在门口,正大声争执着。 第124页 「放爷进去,爷进去找爷的弟弟!你听见没有?老秃驴,给爷让开!」 他连忙轻手轻脚地合上书,快步走了出去。 「大哥!别动手,这位老师傅耳朵不太好了,不是故意的,你别跟他太过计较。」 那位一直没有开口的老僧,老神在在地瞥了他一眼,像是默认了此事。 他连忙走到大哥身边,想要替他向对方致歉,又思及对方听不见,于是对那位老僧鞠了一躬,然后拉着大哥赶紧离开。 「不是,保宁,你是皇子,何必对一个老和尚卑躬屈膝的。」 「守着那藏经阁是那位老师傅的职责,我已经违反了人家寺里的规矩,自然该致歉。」 「你就是脾气太好,以后谁都敢欺负到你头上,还得是我护着你。」大阿哥不是很贊同地看着他。 「是是是,要不您是我大哥呢,不说这个了,怎么样大哥,数出那铜殿里佛像的数目了吗?到底有没有上万?」 「数得我眼睛都花了,烦人得很,应该有吧,不知道,反正我是没耐心把它们全都数一遍。」 笑着看了不耐烦的大哥一样,说要数的人是他,说不耐烦数的也是他,这急躁的性子也是叫人哭笑不得。 「估摸着乌库玛嬷和皇阿玛他们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咱们先回去吧。」 第二日,大阿哥带着人去山里打猎去了,胤祾独自一人,又去了永明寺的那座藏经阁里看书。 他拿了一本佛经看着,后边有一位游僧写的自己週游各地的见闻,十分有趣,一时看得入迷,天都黑了,也捨不得放下。 「咳咳!到点咯,得赶紧关窗锁门,可别耽搁了老和尚我去吃晚饭。」那老僧一个人自言自语,缓慢地起身,去关里边的窗户去了。 看了看手里还剩一半的经书,胤祾虽然很想把它带走,但门口写着概不外借,也不好破了人家的规矩,只好又把它放了回去,自行离开了。 接下来,但凡有空闲的时间,他都会去到里面看书,不过却从未表明自己的身份,更不曾惊动任何人,直到归期已至,启程的前一天,他终于把手里最后看的一本书看完了。 他像往日一般走到门口,临走前,想了想,看了人家寺里那么久的书,却没有捐过香火钱,实在是有些不好。 但他出门,素来也不喜欢带荷包,便只能解下了今日所佩的白玉云纹鸡心佩,这玉佩不会暴露他的身份,也还算有些价值,便留给寺里,当做看书的报酬了。 才把玉佩轻轻地放在桌上,那老僧依旧眯着眼,大约又是在打瞌睡,胤祾笑了笑,提步想要就此告别此地。 不过这次他走的时候,那位老僧倒是终于开口跟他说话了。 「施主非人非物,此生不宜有过多世俗牵扯,否则恐遭灾祸,连累至亲之人。」 胤祾脚步一顿,转身看向那老僧。 「可否请老师傅明白告知,此言何意?」 那老僧双目似睁非睁,幽幽道:「恶念聚之成魂,须一心行善举,一生供神佛,方能化解此身不详,扭转干坤,正清溯源。」 「恶念——成魂?是说我吗?我是恶念?谁的恶念?」明明是很荒谬的说辞,但胤祾在冥冥之中总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凡事皆有因有果,天机不可泄露,施主性情纯善,心如明镜,贫僧只能告知这些。」 本来还想继续追问的胤祾抿着唇,双手合十,郑重朝他行了一礼。 虽然乌库玛嬷和皇阿玛都崇尚佛法,但他本是不信这些的,可今日之事,却叫他乱了心神。 他回去之后,一晚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反覆念着那位老僧所说的那几句话。 「非人非物,此生不宜有过多世俗牵扯,否则恐遭灾祸,连累至亲之人。」 「恶念聚之成魂,须一心行善举,一生供神佛,方能化解此身不详,扭转干坤,正清溯源。」 「我会连累至亲之人?扭转干坤和正清溯源又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本来都已经下山了,又忍不住与皇阿玛说了一声,转身上了山。 只是当他再次去到藏经阁,却不见那位提点他的老僧,他找了个在附近洒扫的小沙弥询问,结果那小沙弥却告诉他。 「施主,藏经阁从未有过什么人值守,您肯定是记错了。」 「什么?」胤祾下意识松开了他,扭头看向身后那座大门紧闭的藏经阁。 第62章 皇上奉太皇太后前往五台山,留太子坐镇京中,虽没有明面上直言令太子监国,但内阁的大臣们都知道,摺子是太子代皇上先筛过一遍,然后才送到山西去的。 索额图春风得意,这些时日过得极为舒心,尤其是看见明珠气歪了鼻子,却无可奈何的时候。 在众人眼里,索额图一派一家独大,毕竟是太子母家亲缘,旁人再怎么眼馋也没法比。 嫉妒最容易滋生怨恨和不满。 风光之下也少不了污秽,多少是有点见不得光的,躲在暗处的人在等恰当的时机。 圣驾才刚回到京中的第二日,便有人开始发难了。 索额图再度被多人连番弹劾。 「启禀皇上,索额图的弟弟心裕行为不端,心裕屡次无故翘班,之前臣就参奏过,皇上当时说是交给索额图议处,谁知索额图以权徇私,只罚了心裕的俸禄一年而已。」 第125页 「谁人不知,赫舍里一族是名门望族,区区一年俸禄,这对心裕而言,压根就不痛不痒。」明珠暗戳戳地讽刺了几句。 「不错,他也确实丝毫没有记住教训,不仅之后屡次再犯,皇上不在京中的这段时日,还变本加厉,本来是交给他的事务,竟全都压在臣的案头上,更是口出狂言,说他有索额图这位当内阁首辅的兄长护着,臣只配给他当替墨小厮。」 心裕的这位同僚可是真的气得不轻,脸跟脖子都红了。 「皇上,臣也有本启奏,索额图的另一个弟弟法保,生性懒惰,之前已经被皇上革去内大臣职务,但仍旧不思该如何为皇上效力,替自己之前的渎职行径赎罪,反而终日跑出去涉猎玩乐,索额图身为其兄长,未能尽教训之责,反而助纣为虐,还请皇上一併惩处。」 「启奏皇上,索额图好古玩字画,家有巨财,前几日有人跑到臣的面前状告,说索额图强买强卖,将他一友人先祖收藏用以传家的宋代名人字画夺去,他那位友人四处申诉无门,自觉愧对先祖,竟一病不起,就此身死,着实骇人听闻。」 作为被弹劾的当事人,索额图整个后背都湿透了,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上头龙椅上坐着的皇上,正好对上皇上暗藏怒火的双眼,顿时惶恐不已。 这回,看来皇上是不会再将就着他了。 康熙确实气得不轻,一次也就罢了,可索额图治家不严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回了,他这个皇帝光替赫舍里一家擦屁股,都已经到了厌烦了的程度。 他本想让索额图好好辅佐太子,谁知他竟如此不堪大用,叫人连番弹劾,捏住了那么多的把柄,实在是叫他生气! 到底康熙还是顾念着太子的面子,再怎么生气,也没有当场发落,只说要详查。 下朝之后,把太子叫到跟前,询问了他是否知道此事。 太子最近确实用了些索额图一派的人,对于某些职位,只要资质不是太差的官员,人人都可以胜任,这种时候换成容易使唤得动的,用起来会少费些精力。 不过他也没有刻意打压与索额图对立的派系,只是多少防备着些,没想到索额图这么快遭到群起而攻之。 「启禀皇阿玛,儿臣不知这些,索额图虽是皇额涅母家的亲戚,可儿臣鲜少与他会面,只是皇阿玛离京的时候,儿臣遇到奏摺上所写的不解之处,便会召大臣们为儿臣解惑,但也从未单独召见索额图,对其为人了解不深。」 见太子神情自若,所言应该不假,这时候康熙欲言又止,他就怕太子把索额图当成了自己人,他若处置了索额图,太子会跟他心生嫌隙。 「那保成以为,朕该如何处置他们?毕竟终归是你皇额涅的长辈。」 「皇阿玛,皇额涅已经嫁入皇室,便不再是赫舍里的族人,索额图跟他的两个弟弟是为大清办事,而非为皇额涅,此乃公事,理应公事公办。」 「好,不愧是朕的太子,你能有这样的见识,证明所学没有白费。」 不过他既然当着朝臣们的面,说了要详查,那该查的还是得查清楚,免得冤枉了谁。 事情的结果出来之后,康熙的旨意也颁下去了。 「索额图及其两个弟弟自恃巨富,日益骄纵,不思及替朕尽忠,为朝廷尽心,屡次犯禁。革心裕銮仪使、佐领,仍袭一等伯,革法保一等公,革索额图议政大臣、内大臣、太子太傅,仍任佐领。」 圣旨已下,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明珠悠然盘着手里的两颗文玩核桃,不免替自己的老对手唏嘘。 「此番,索额图是栽了大跟头了。」 「其实说起来索额图也不容易,虽然出身赫舍里这样的世家大族,可他是庶子,嫡出的兄弟又多,他阿玛索尼的爵位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这也就不说了,还被他那两个不中用的嫡出弟弟拖累,现在身上只留了个四品的佐领职衔。」 「当真是成也因为赫舍里这个姓氏,败也是因为赫舍里这个姓氏。」 他对面坐着的倒也是个熟人,徐干学,胤祾的老师。 「说起这个,明相不也与惠妃娘娘出自同一族吗?」 明珠瞥了他一眼,笑了笑,语气却暗含警告。 「慎言,前朝后宫勾结,是大忌。」 「这怎么能是勾结呢?索额图也未曾与仁孝皇后有什么过多的联繫,不过是借着姻亲关系,亲近太子,这也确实为他自己谋夺了不少好处,明珠大人就不眼馋?」 「你是想让老夫扶持大阿哥?」 「大阿哥是皇上的长子,且文武双全,比之太子不过是出身稍微低了那么一点点,太子如今都开始参政了,大阿哥也该跟上才是,明相说是不是?」 「阿哥们的事,皇上自有定夺,不是你我这样的臣子,可以轻易置喙的。」 明珠嘴上满口的仁义道德,君臣本分,可徐干学知道他的性子,他被索额图压了那么久,一直心有不甘,他如今不过是把明珠的心里话,点明了而已。 「是下官妄言了。」 「欸,不过是咱们私下闲谈,老夫知道你也是在替老夫打算,你可别往心里去,喝茶喝茶。」 不久后,大阿哥的谙达多次在康熙面前,对大阿哥多加褒扬,甚至还说,大阿哥如今的骑射功夫已经胜过军中寻常的士兵,可以上阵杀敌,为君分忧了。 第126页 康熙看了一眼自己今年还才十一岁的长子,很是为他骄傲,还特意赏赐了一把上好的弯弓给他,鼓励他继续勤加练习。 却并没有答应要让他去军中歷练。 反倒是太子,一直深得康熙的喜爱,在诸位大臣面前不止一次夸赞他,就这,还觉得不足以让大臣们充分了解太子的优秀。 议事完毕之后,又领着大臣们,去太子的毓庆宫,亲自当面考察太子读书。 「尔等可在书架上,随意抽取,向太子提问。」康熙比太子本人都要自信。 被长辈推出去四处炫耀,太子有种莫名的羞耻感,可他又不能拒绝,只能坐端正,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等待着大臣们对他发问。 皇上非要他们抽问,大臣们不得不问,只能各自去找了一本书,随手翻开,然后针对篇章里的内容进行提问。 前面那两个起初问的问题还稍稍简单一些,不承想太子对答如流,甚至还更为深入地说了几点。 这下大臣们心里也略微有了底了,太子确有真才实学,不必刻意递简单易答的问题。 提问也是能体现一个人的学识的,大臣们也想在皇上面前表现自己,所以越到后面,提的问题越是刁钻。 太子面不改色,依旧声韵清远,句读铿锵,贯穿古今,着实出人意料,叫人惊艷万分。 「太子殿下天纵聪明,学力深至,臣拜服。」 「太子天资聪颖,学问渊通,实在是社稷万年无疆之庆。」 虽然是恭维,但也确实是实话,一时之间君臣尽欢,其乐融融。 当日之事,后来在京中广为流传。 人人都道:「面对学识渊博的诸位大臣,即便提问艰深,却应对自如,优雅从容,太子殿下今年不过九岁之龄,远胜我等读书几十载的寻常人。」 「太子天资卓绝,气表不凡,即便是在这炎炎盛夏,也能端坐怡然,不挥扇,不解衣冠,丝毫不见惰容,实属我辈读书人之楷模。」 太子声名日盛,明珠再怎么想扶持大阿哥,心里却也明白,大阿哥远不及太子,别说皇上会偏宠太子了,要不是索额图那厮与太子有亲缘关系,连他都想转投太子门下。 太子得知此事后,站在阁楼上远眺,张良敬候在他身旁,一时也摸不透这位殿下的心思。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有人将孤捧得高高的,不知又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孤登高跌重呢。」 「太子殿下,可需要奴才吩咐下去,令百姓不得妄议储君。」 「不必了,随他们去吧,孤虽是储君,却也比不得皇阿玛,连皇阿玛都不曾禁止百姓谈论他,孤又怎能越过皇阿玛。」 「是奴才考虑不周。」 太子不再开口,其实若换作是前世的他,必然一开始先是会感到自傲,只是盛名之下,就得付出更多的努力,让自己担得起这份好名声,一旦之后行为言语有所疏漏,必定遭遇众人更勐烈的抨击,他便会恼怒。 可如今的他心态更平和些,他并不在意旁人说什么,他唯独在意一个人对他的看法而已。 「张良敬,你是皇阿玛替孤选的人,你应该知道,皇阿玛希望孤声名显赫,今后该如何行事,孤不想再多说,你若做不好,有的是人替你。」 「奴才知道!定不再犯此等错误。」 他不过是想着藉此卖太子一个好,便于与太子拉近关系,谁知竟弄巧成拙,惹得太子不快。 第63章 这时候,太子的乳母孙嬷嬷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太子殿下,二阿哥的贴身太监求见,说是有急事。」 太子眉头一皱,顿觉不妙,压低嗓子道:「让他赶紧进来。」 「奴才叩见太子殿下,您快去救救咱们二阿哥吧。」听风伏地请求,神情焦虑。 「怎么回事?细说清楚。」不能急,得先问清缘由,太子死死地攥紧拳头,指甲都深陷到掌心的肉里去了,他克制着,尽力保持理智。 「回太子殿下,方才皇上前去查阅二阿哥的功课,发现二阿哥走神,还以为二阿哥故意不敬师长,一心只想着玩乐,顿时勃然大怒。不但亲自打了二阿哥手板子,还要二阿哥跪着抄写一百遍师傅所教的文章,抄不完不许离开。」 「什么?」只是走神,皇阿玛不至于如此生气,定是还因为别的什么。 「二阿哥如今只抄了不到一半,今晚怕是回不去了,可殿下您是知道的,二阿哥生来体弱,那读书的屋子里又闷又热,今儿又没吃晚膳,奴才担心二阿哥的身子受不住。」 「张良敬,你去干清宫找御前的人打听一下,看今日皇上可见过什么人,说了些什么。」 张良敬刚想应下,就又听见太子改变主意了。 「罢了,还是孤亲自去一趟,当面问问梁九功。」 说罢,就大步往毓庆宫门口匆忙走去。 见状,张良敬赶紧扯着嗓子喊:「快备轿撵!太子殿下要去干清宫。」 太子的轿撵到的时候,梁九功第一时间亲自迎了上去。 「殿下,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要见皇上?」 瞧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御书房,太子若有所思。 「皇阿玛可是在忙?」 「您来的不巧,几位内阁大臣才进去一会儿。」 「那孤就在外边稍等片刻,等皇阿玛议完政事,再进去请安。」 第127页 「殿下,今儿可指不定什么时候能结束呢。」梁九功知道太子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是独一份的,所以有些事情也就没有瞒着。 「几位大人正是为了琉球的弃留而来,为着此事,已经吵了好几日了,皇上为此甚是心烦,有什么事,殿下若不急,不如等明日皇上过去看您的时候,再说吧。」 「琉球?」 「正是。」 太子总算知道保宁是为何受了迁怒。 「多谢梁总管告知,孤听说二阿哥今日被皇阿玛训斥了一顿,正好,孤顺便去看看他。」 梁九功才想起,二阿哥今日好像受了罚来着,这几日皇上情绪起伏不定,他待在御前也是时时刻刻都战战兢兢,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皇上本就为了这事肝火旺盛,二阿哥今日正好撞在枪口上,不过您也知道,皇上素来还是疼爱二阿哥的,二阿哥今日受了罚,确实委屈,太子确实该去安慰安慰。」 「梁总管在御前伺候辛苦,孤就不耽误你的工夫了。」其实梁九功一直都对他挺恭敬的,又深得皇阿玛信任,太子也乐得跟他打好关系,所以说话也格外客气。 「殿下折煞老奴了,能伺候皇上是奴才的福分,殿下慢走。」 平日里,皇子们就在干清宫东边的那一排厢房里读书,他径直越过大阿哥所在的那间,连看都没有要看一眼的意思,直接到了胤祾所在的第二间。 年岁越长,胤祾出落得也越发俊秀,都说他的眉眼长开后,像极了皇额涅,尤其是他安静下来的时候,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不过皇额涅温柔和婉,胤祾却恣意娇气,有的时候还有些任性顽皮,这样的性子,在这深宫里十分难能可贵。 他希望在自己的保护下,胞弟能够永远都保持这份张扬肆意。 屋子里的胞弟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笔,连脸上被划了好几道墨渍也浑然不觉,虽然二人同岁,不过在太子眼中,胞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眼神总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和包容。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门口,示意门口的两名守卫开门。 守卫们哪里敢拦太子,即刻便放行了。 开门声骤然响起,在这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胤祾下意识抬眼望了过去,下一瞬,便展开了笑颜。 原本跪着的他连忙起身,谁知因为跪久了,双腿一时有些不听使唤,差点扑倒在地。 幸好被快步上前的太子给拉住了。 「小心些,来,把腿伸直,替你揉揉。」 太子跪坐在他身旁,把他的腿搭在自己怀里,搓热双掌,替他按摩穴位。 双腿顿时变得热热的,很快那股又麻又酸的不适感,便消失不见了。 「太子哥哥,你怎么什么都会呢?」胤祾惊嘆地望着自己的兄长。 前世第一次被废之后,又再度被復立,只是时常遭训斥,总跪着,伤了膝盖,他被拘禁于咸安宫的时候,双腿时常骨节刺痛,便自己从医书上习得揉按之法缓解。 只是这些却是不能告知胤祾他的。 「我看的书多,有一本古籍上有记载,听风说你今日遭到了皇阿玛的训斥,可是课业太过繁重的缘故?」 在太子心中,胤祾不是那种会在读书的时候,故意神游九天的人,他是能够集中精神的,毕竟六岁之前,都是太子在教他。 胤祾尴尬地摇了摇头。 「确实是我不对,我心里想着别的事情,实在愧对老师的悉心教导,明日,我会向老师赔礼道歉的。」 「保宁这是长大了,也开始有烦心事了?不如说给哥哥听听,兴许哥哥能够帮到你。」 「我在五台山遇到了一个——」 本来是想把老和尚的事情说给太子哥哥听的,但脑海中,突然响起那句会连累至亲之人,他又把话吞了回去。 「遇到了一——一只狸奴,它长得实在可爱,没能把它带回宫,我觉得很遗憾,没别的了。」 「是吗?」太子自然是不信的。 「是啊!呵呵,太子哥哥,你相信神鬼之说吗?」 太子手上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太子哥哥?你怎么了?」胤祾凑近,疑惑地盯着他。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的太子,继续为他按揉着。 「嘶!」怎么突然有点儿疼了呢? 「好了,关节处不宜按揉太久,让听风每日像我方才那样为你按揉一刻钟的时间,能够稍稍缓解血脉不畅所带来的不适。」 他把手藏入袖中,紧紧攥握成拳头。 「鬼神之说不过是无稽之谈,当不得真,好端端的,你怎么问起这个?可是在五台山见到了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遇见!呵呵。」胤祾干笑了两声,语气十分僵硬。 「还有多少?」 「啊?」 「还有多少未抄完?」太子屈指在写了一半的白纸上敲了敲。 「还有……将近六十遍。」胤祾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他总是走神,抄写的进度确实慢了点。 「知道了。」 太子左手抚着右边的袖子,从笔架上重新取了一支毛笔,蘸墨,落笔,字迹与胤祾的有八分相似。 胤祾撑着下巴,看了好一会儿,他自己的字偏圆润小巧,太子哥哥本人的字更为端重,又暗藏笔锋,他拿起笔,试着仿写了一个,可看着还是软趴趴的,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第128页 就像一只小猫,再怎么龇牙咧嘴,也学不来勐虎骨子里的气势。 他悄悄地嘆了一口气。 这时,他写的那个字旁边,却多了一个新的字,是太子按照自己本来的习惯所写。 「嘿嘿,我要把太子哥哥的墨宝单独裁下来,让人裱好,铁画银钩,运笔风流,将来必定是传世之宝。」 太子笑着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别闹了,赶紧动笔,我一个人可没法替你全都抄完,今晚真的要宿在这里不成?」 「我才不想睡在这儿呢,这儿又闷又热,晚上说不定还有老鼠窜行,我还是更想回去,躺在我柔软又舒适的大床上睡觉。」 「那就抓紧写,皇阿玛不会一一细看,到时候你把我抄的夹在中间,应该能煳弄过去。」 「嘿嘿,太子哥哥,还是你对我最好。」 兄弟俩同时奋笔疾书,有太子陪伴,胤祾倒是没有再频频走神,两个时辰之后,终于抄够一百遍了,胤祾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往窗外一看,明月如同一块玉盘悬挂在天上,散发着柔和的月辉。 「今天好像是十五,外面的月亮好圆啊。」 「今儿是十六,十六的月亮才是一个月里最圆的。」他在咸安宫住着的时候,夜里睡不着,闲来无事,每天都抬头赏月。 「那我倒没注意过,太子哥哥,今天多亏有你帮我,不然我肯定回不去了。」 「行了,早些回去睡吧,明日可别迟到了。」 「那我走了。」胤祾确实困极了,他一只胳膊搭在听风的肩上,拖着两条腿,准备往西边的月华门走去。 「等等,慈宁宫离得远,你待会儿坐我的轿撵回去。」太子说完,对张良敬示意。 张良敬赶紧跟了上去,给太子抬轿撵的奴才一直都在外头候着,他得过去亲自交代一声。 「那太子哥哥你怎么办?」 即便陪着他熬到深夜,太子依旧站立如松,背嵴直挺。 「毓庆宫就在隔壁,走两步就到了,快走吧。」 「那好吧,我真的走咯。」胤祾挥了一下手,转身远去。 他是从东边的日精门离开的,回到毓庆宫的寝殿后,洗漱一番,便打算就寝。 只是睡前,对守夜的张良敬吩咐了一声:「去查一查,二阿哥在五台山都遇见了什么人。」 第64章 第二日,康熙来毓庆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即便太子素来让他省心,他也没有丝毫放松对太子的管束。 检查过太子今日的课业情况后,康熙看着他桌上才写的一幅字,突然提到了胤祾。 「保宁那罚抄的一百篇里,有一半儿是你替他写的吧。」语气肯定,并非疑问,而是陈述。 「是,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皇阿玛慧眼,昨日儿臣读书遇到疑惑之处,本想去请教皇阿玛,谁知皇阿玛当时正与大臣们议事,儿臣顺路,就去瞧了瞧保宁。」 「嗯,然后就心疼了,帮着他煳弄朕。」康熙没好气地接了下去。 「儿臣知错了,还请皇阿玛责罚。」 太子一捋下摆,端端正正地跪下请罪。 「哼,你倒是态度端正,那你可知保宁那小子,被朕拆穿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儿臣不知。」其实他多半能猜到一些,保宁无非也就是撒娇卖乖,装一装可怜,这是这些他是做不来的。 「他都尚且知道替自己求情,你倒好,行了,起来吧。」 他无非就是想看看太子服软示弱,谁知这孩子硬邦邦的,就光知道下跪请罪。 「多谢皇阿玛,时辰不早了,皇阿玛留下来用晚膳吧。」 听见太子主动开口挽留自己,康熙的心情顿时又变好了。 「嗯,叫他们传膳吧。」 吃着吃着,康熙突然嘆息了一声。 「皇阿玛为何事烦忧?」 「去琉球的将士们正与敌军酣战,也不知他们吃不吃上这热菜热饭,还有当地的百姓,他们总是无辜的,如今朝中对琉球的弃留,几番争执不下,保成,你怎么看?」 太子放下手里的筷子,认真想了想。 「琉球面积不小,也算是肥饶之地,对整个大清而言,它更是至关重要的门户,守卫着它背后的□□粤四省,若弃之,恐遭西洋他国占据,届时,反而危害我大清海岸边疆安定。」 「所以你贊成把地方留着,攻打下来之后,由朝廷派兵驻扎治理。」 「是,儿臣以为当留。」 康熙笑看着太子,其实他心里跟太子是一样的想法。 只是朝中贊成放弃这块土地的大臣却说,琉球与大清隔着一条长长的海峡,派兵驻扎难度大,且比之整个大清,琉球不过是弹丸之地,不值得花费太多的人力物力。 「嗯。」康熙应了一声,并未再多说什么,便走了。 关于琉球的去留之争在几日后,终于有了明确的结果,康熙决定留。 消息传到毓庆宫时,太子正在吩咐人准备贺礼,皇贵妃即将临盆,不论这个妹妹这辈子是否会早夭,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 「孤知道了。」 那人辨不清太子的情绪,只得退下了。 这时候张良敬走到太子身后:「殿下,您前些日子吩咐奴才去调查的事情,已经查到结果了。」 第129页 太子挥手屏退左右。 「说。」 「二阿哥在五台山一直陪在太皇太后左右,只是偶尔会去永明寺,据寺里的僧人说,曾见过大阿哥与二阿哥同游此地。」 「大阿哥?」 胤禔喜欢黏着保宁,他一直是知道的,倒也不奇怪。 这么说,胤禔可能会知道些什么。 今日胤禔好容易结束了一天的摧残,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回东三所歇口气,却不曾想,在路过毓庆宫的时候,被人给拦下了。 「大阿哥,太子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胤礽?他找我做什么?想打一架?」胤禔顿时捋了一下袖子。 「去就去,我还怕他不成。」 他到的时候,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正临窗而立。 胤禔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才踏进去。 「找我什么事?打架的话,我可不会让着你,到时候输了,可别找皇阿玛告状。」 太子转过身,不搭理他的挑衅。 「保宁那日与你一同去永明寺,遇见了什么人?他们都说了什么?」 「什么玩意儿?」胤禔完全没料到他把自己叫过来,竟然是问这个。 「胤禔,耳朵若是有疾,孤可以替你请太医。」 「你才有病呢!明华寺……你问这个做什么?」 为了胞弟,太子难得耐着性子,跟他解释了几句。 「他从五台山回来之后,便不太对劲,问他也不说,孤担心是有人故意跟他说了什么。」 都是皇室中人,打小就跟这些阴谋诡计打交道,胤禔明白太子在担心什么。 「那日我们也就是随便逛了逛,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后来,保宁自己倒是还去了几次,不过我没跟着。」 太子皱眉盯着他,有些不满。 「你瞪我也没用,那山里什么都没有,他那身子,又不能跟着我去狩猎,他说那明华寺的藏经阁有些珍贵的古籍,可以过去翻看打发打发时间,我最不喜欢看书了,只能各自做些自己感兴趣的。」 太子垂下眼眸,语气有些嘲讽:「只有莽夫才终日沉醉于舞枪弄棒。」 「欸!你好好说话,那藏经阁平时又没人去,只有一个老和尚守在门口,保宁自己一个人对付他绰绰有余。」 「老和尚?」 太子瞥向旁边站着的张良敬,他今早汇报的时候,可并未提到过,有什么老和尚。 被太子质疑的目光注视着,张良敬背后直冒冷汗,可传回的消息中,确实没有什么老和尚。 「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就先回去了,饿着呢。」 「大哥慢走,不送。」 「切!连顿饭都捨不得请我吃,小气成这样。」胤禔吐槽了一句,转身就大步离开了。 大阿哥走后,张良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请太子恕罪,奴才这就让他们去调查明华寺藏经阁的老和尚是何身份,都与二阿哥说了些什么。」 「去吧。」张良敬能力是有的,太子暂时还不打算换了他。 可事实上,派去的人把明华寺给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大阿哥口中的那个看守藏经阁的老和尚,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六月里,皇贵妃平安生产,宫里又添了个小公主。 此时,宫中还有四位妃嫔同时怀着身孕,大家明显都松了一口气,连道贺都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胤祾还特意告了半日假,去承干宫看望皇贵妃母女。 那小公主哭声微弱,像极了胤祾小时候,他回去之后,让乳母钱嬷嬷把先前是如何照顾他的,全都用笔一一记了下来,洗三那日,放在贺礼的匣子里,一併送去了承干宫。 可惜,承干宫的这位小公主实在体弱,生下来才一个月,就夭折了。 胤祾得知消息的当晚,伏在太皇太后的膝上,情绪十分低落。 「保宁,人的生死各有定数,看开些。」 「乌库玛嬷,如果我当初也像皇贵妃的小公主那样夭折,您也定也会很伤心吧,可您明知道会这样,还是愿意把我留在身边照顾。」 太皇太后笑着轻抚他的后背。 「是啊,当初你送过来的时候,那么小一点点,声音比蚊子还小,连太医都说难以养活,可你对着我笑了,我当时就决定要把你留下,不管结果如何。」 胤祾抬起头,感动地望着她,又埋回去蹭了蹭眼角的眼泪。 声音闷闷地传出:「谢谢乌库玛嬷愿意留下我。」 可说实在的,胤祾小时候,她也不过是照着长辈的职责照顾着,真正喜欢上这孩子,将他护在身后,还是在他慢慢长大,能够说话交流之后。 宫里有那么多的孩子,数他心肠最软,性子最鲜活,还知道孝顺她,换作是谁,都会喜欢他的。 皇贵妃伤心不已,胤祾去看过她,她的精气神似乎也跟着小公主去了。 可伤心也只是她一个人的。 接下来几乎是一月一个,宫里接连多了四位公主阿哥,原本还因为小公主夭折而痛心难过的康熙,这时也被新的喜悦占据了心神。 八月宜妃生产,是个小阿哥。九月德妃生产,是个小公主。十月,贵妃小钮祜禄氏生产,是个小阿哥。十一月,贵人郭络罗氏生产,也是个小阿哥。 一连三个阿哥,这就显得德妃生的小公主最为珍贵,况且康熙才失了一个女儿,他便把那份怜爱,转移到了德妃的这个孩子身上。 第130页 一时之间,德妃风光极了,又成了当之无愧的宠妃。 年底,施琅成功收復了琉球和澎湖岛,战报传入京中那日,康熙极为振奋。 遍数歷朝歷代的帝王,能够有他如今这般成就的,也不过少数,况且他如今还正值盛年。 「皇上,此等大功,当宣告天下。」 康熙点头,笑着说:「琉球是在前朝的天启四年被外邦占领,后又被郑成功占据,今日郑氏一族已降,当祭告孝陵。」 明朝子孙丢了这块地,他如今又收回来了,他就是要告诉他们。 他是狂妄的,但撑得起这份狂,这份傲。 「朕不但要祭明孝陵,朕还要亲自去祭泰山,告知天神,朕乃天子,大清今后必定会国泰民安!」 当然,他心里还有一个想法,他要去明太祖的陵前,亲自告知他,但这话说出来毕竟有些过分。 「朕还想明年顺便巡游江南,视察大清的锦绣山河。」 明太祖陵就在南京,到时候一併去一趟就是了,也不算突兀。 诸位大臣也不敢多说,之前平定三藩,皇上想要将自己的治世之功多多宣扬,被索额图劝阻,他提醒皇上琉球未平,切不可好大喜功。 如今琉球也平了,还拦着皇上,那皇上肯定是要生气的,前段时间索额图从正一品被降为正四品,焉知不是皇上因此事对他有所不满? 第65章 御驾离京,太子虽无监国之名,但确有监国之权,就连新设立的火器营,康熙也交给他掌管。 临走前康熙是这样对太子说的:「如今天下已定,但朕此番离京,不免担忧有宵小之徒趁机作乱。火器营朕给你了,宫中守卫也都是朕亲自从八旗子弟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若有急事,不必请示朕,一切以你的安全为重。」 「儿臣明白。」 「嗯,你素来沉稳,朕是相信你的,还有,太皇太后年迈,皇贵妃一直伤心失意,宫里的长辈,比你年幼的弟妹,都要人照顾,你要多看顾着家里,等着朕回来。」 「皇阿玛放心。」 康熙走后,依旧是熟悉的章程,隔日一封书信送到手里,太子事无巨细,把每个人的情况都细说一遍。 康熙收到厚厚的一沓,每每都高兴不已,可连着收了好几封之后,却又没那么高兴了。 这可把御前伺候的梁九功给吓着了,难不成这信里写了什么不太好的事?该不会是太皇太后有什么不好吧?他正想着呢,就听见康熙发泄不满。 「这信倒是按时回了,比起之前朕在行宫围猎,字也多了些。」 「那您怎么还不高兴了呢?」 「你瞧瞧,可这满篇的信里,他一句也不捨得多提自己,就干巴巴地说他好着呢,反倒是写他弟弟新得了只狸猫的事,足足有一整页纸,朕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爱在朕面前表现自己的儿子?」 明明不论文武百官,王公宗室,甚至就连其他的阿哥,写摺子的时候,都恨不得把自己做过的每一件小事告知他,好引起他的注意,太子倒好,光替别人表现了。 「皇上,太子殿下的性子跟您是最像的,他怎么会愿意在自己最重要的人面前示弱呢?即便遇到了什么,也总是一个人扛着。」 「唉,他就是太像朕了,朕又不能拿他怎么办,只能多替他操心些。」 「可不是呢么,太子殿下正是因为知道皇上您时时刻刻惦念着他,所以才不想让您担忧,皇上与太子殿下父子情深,叫奴才看了都感动不已。」 「前两日诸城的县令进贡了一张还不错的琅琊古琴,太子喜欢琴,他弹得也确实好,你明日让人再去搜集些琴谱,到时候把那张古琴一併送回京,给太子。」 「嗻!」 「等等,太子惦记着二阿哥,朕也不能太过厚此薄彼,否则太子怕是要心疼他弟弟了。」 梁九功听着康熙这含酸捻醋的话,忍俊不禁。 「曲阜不是有歷代名人的碑帖吗?叫人拓印些好的,赐给二阿哥,朕之前罚他抄写文章,他那手字——啧!」康熙嫌弃地摇了摇头,甚至都不愿意多做评价。 「让他多临摹碑帖,好好练一练。」 「嗻!奴才这就差人去办。」 他在御前当差,看得最清楚,也不禁感嘆,同样是皇子,皇上却压根未曾提及其他阿哥,可见对两位嫡皇子的看重,远胜过其他庶出的阿哥。 古琴送到的时候,正下着绵绵细雨,太子亲自调弦,临窗对着雨幕奏了一曲《广陵散》。 胤祾拿到了皇阿玛给他寄回来的碑帖,还特意传了句口谕给他,意思很明确,就是嫌弃他的字烂,让他赶紧多练练,省得将来丢了他这个皇阿玛的脸。 所以他才气愤地跑来了毓庆宫,打算找太子好好告一状。 他撑着伞才走到廊下,听见声,于是示意宫人们不必通传打搅,就站在原地,静静地听完了整曲。 琴曲激昂之中,包含的满是弹奏者心中的怨恨、愤慨与不屈,太子哥哥深受皇阿玛的宠信,如今也开始参政了,原本该是最得意的时候,为何会有如此复杂的情绪? 太子怔怔地望着朦胧的天空,让人有种树木枯老,即将腐朽的感觉。 枯树将枯未枯之际,一声亲热地唿唤将他带回到现实。 「太子哥哥!」 第131页 眼中缓缓焕发了一丝生机,太子扭头,看见了笑着朝自己走来的胞弟。 「保宁——」 「太子哥哥的琴艺竟如此高超,丝毫不输给练习了半生的琴师,如听仙乐耳暂明,以后我要常常过来。」他笑呵呵地过来挤着太子一同坐着。 「这是什么曲子?」他试着拨了一下琴弦。 「这首曲子名叫《广陵散》。」 「哦!这个我知道,晋朝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都说他弹这首曲子弹得极好。」 「不错,不过这首曲子,原本说的是聂政刺韩王,替父报仇的故事。」 胤祾最喜欢的就是听太子给他讲故事了,小时候他总盼着太子来慈宁宫看他,给他讲各种各样光怪离奇的人和事。 「太子哥哥,你说得详细些呗。」他讨好地替太子捏肩捶腿。 太子享受着胞弟的殷勤,嘴角扬起,适时地为他讲述。 「战国时,聂政的父亲是一名颇有名气的铸剑师,受到徵召,替当时的国君——韩王铸剑,却不小心逾期了,韩王大怒,就命人杀了他,聂政当时还在他母亲的腹中,变成了可怜的遗腹子。」 「那跟咱们也差不多了。」他跟太子哥哥也是未曾见过生母的面,只不过故事里的聂政没的是父亲。 「他长大后,才知道这件事,于是就去刺杀韩王,替他父亲报仇。」 「他成功了吧。」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故事,但方才太子哥哥弹奏的曲调激昂,应当是成了。 太子摇了摇头,否定了。 「不,第一次他失败了。」 「后来他偶遇一仙人,授他琴艺,最后他的琴声精绝,平和到没有一丝杀意,可他心里还是想着报仇,却不愿连累家人,于是改头换面,吞炭变声,却被妻子因为牙齿认出,为此,他把自己的牙齿也敲碎了,自此,再无人识得他是谁……」 与他何其相似,苦苦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情绪,即便再恨,再怨,也不能与任何人言说,甚至不能显露丝毫,他有心改变一切,却又束手束脚,不敢去做。 那个故事太子并没有说完,胤祾却察觉到了一些东西,故事里的极力隐藏自己的聂政,与太子哥哥,是不是有什么相似之处?太子哥哥也隐藏了真实的自己么? 「太子哥哥,你——不开心吗?是不是那些大臣,他们为难你了?」 「没有,别胡思乱想的,你怎么这个时候跑来找我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太子岔开了话题。 胤祾见他不想说,只能把自己过来的原因说了一遍。 「皇阿玛他嫌弃我,就因为我的字不好,难不成我成不了书法大家,就不是他的亲儿子了吗?这也太让我伤心了。」 胤祾的这番话,重重地击中了太子的心。 上一世,就因为他略有不足之处,皇阿玛逐渐心生不满,最后找了个荒唐的理由废了他,将他禁锢在咸安宫近二十年,不曾见过他一面,完全像是没了他这么个儿子。 伤心,他自然也会伤心,所以他才会时常酗酒,深夜难以入眠,把自己的身子也折腾坏了。 他不希望胞弟成为上一世的他,重蹈他的覆辙。 「写不好也没关系,保宁,你不需要按照皇阿玛的要求去做,你自然有你的过人之处,不管你将来如何,都是我的弟弟,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我就知道,太子哥哥才是对我最好的那个!」胤祾像小时候一样扑过去,整个人都挂在太子的背上。 跟古琴一起送回来的那封信,太子最终还是没有打开。 过了几日,朝中有人提议设置台湾府,专门管辖琉球一切政务。海禁已开,出海贸易的商船越来越多,还要在澳门、漳州、宁波和江南的台山设立海关,便于收缴来往商船应缴之税。 兹事体大,太子这才写了一封奏摺,叫人发去了山东。 好几日才收到太子的回信,康熙本来已经有些不悦,拆开一看,通篇都是政事,私事是一个字也没有。 更气了。 顿时也没了再继续巡游的兴致,匆忙启程回京。 在宫门口,太子来迎他,瞧着脸都瘦出尖细下巴来的太子,康熙又心疼得不行,但他又生着气,便僵着不开口当面问太子。 直等到夜里,才差人悄悄地把张良敬叫到了干清宫去。 「朕出去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太子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病了?怎么也没人来告知朕?朕让你去毓庆宫专门伺候太子,你就是这样伺候的?」 帝王威仪何其迫人,此时一怒,更是叫人胆战心惊,张良敬双腿颤颤,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请皇上恕罪,是奴才没有伺候好太子殿下,可太子殿下确实并未生病,想来——」 他头上的汗大颗大颗地砸在地板上,求生的本能让他的脑子转得飞快。 「想来是太过操劳的缘故!太子殿下勤勉,皇上您是知道的,每日的课业都按时得完成不说,朝臣们递上来的摺子,太子日日看到深夜。您离京半个月的时候,有一回太皇太后犯了头疾,太子殿下又亲自去侍疾,熬了几个晚上没睡,所以、所以太子殿下才消瘦了许多。」 「不是只说太皇太后只是吹了风,服过药之后,当日便好了吗?」 「但太子殿下没告诉您,太皇太后闹脾气,开始那两日,怎么也不肯吃药,还让人瞒着二阿哥,不许二阿哥知道,否则便要将泄露之人赶出宫去,是太子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跟二阿哥一起,在太皇太后身边亲自侍奉了几日,这才央着太皇太后服了药。」 第132页 康熙这才想起来,他的保成,今年也不过才十岁大,在许多人家里,还是依附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年纪。 他怎能将一摊子事情都交给保成,自己却独自去外边逍遥。 一时之间,对太子的愧疚和心疼彻底盖过了一切,流水似的补药、膳食,都送去了毓庆宫不说,他还每日都陪着太子一起用晚膳,跟他闲聊。 有的时候谈论政事,有的时候说一说宫中这个月都发生了哪些事情,有的时候还会就经史子集各自论述自己的观点。 自然也会玩些别的休闲娱乐,或者父子对弈,又或者太子抚琴,他闭目欣赏,兴致来了,还会与太子琴箫合奏。 持续了足足半月有余。 这半个月来,后宫的嫔妃牙根都咬碎了,敬事房的总管太监也是愁得抓耳挠腮。 他跟梁九功诉苦:「梁总管,皇上离宫一个月,各宫的娘娘好容易把皇上盼回来了,就等着皇上临幸呢,结果皇上日日都去毓庆宫陪太子,娘娘们反倒责问我办事不力,你说说,我冤不冤吶。」 第66章 半个月后,后宫的嫔妃中终于都忍不住了,去给皇贵妃请安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暗戳戳地提及此事。 荣妃最耐不住性子,率先说道:「这皇上都回宫半个多月了,该不会是不记得有咱们这群人了吧?」 贵妃小钮祜禄氏瞥了她一眼,支着手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损了一句:「荣妃姐姐,整个后宫,你应该是最不必要着急的吧,皇上就算进了后宫,也多半不会踏入姐姐的钟粹宫,别人都没说什么,姐姐倒替人家着急了,当真是仁善呀。」 荣妃敢怒不敢言,不吭气了。 惯爱做老好人的惠妃赶紧出面缓和道:「嗐,荣妃也是因为二公主许久不见皇上,替二公主着急罢了,孩子们思念他们的皇阿玛,做额涅的自然不要替孩子问一问。」 其实贵妃方才的话,她也是不爱听的,荣妃年纪最大,可她也不算年轻了,年老色衰,一年里见不上皇上几次面,就算见着了,皇上多半也是来看养在自己宫里的公主阿哥们。 「皇上先前不是最疼爱五公主的吗?怎么回宫之后,也没去德妃宫里看看公主呢?」宜妃张开五指,一边欣赏着自己才染的指甲,一边讽刺德妃。 皇贵妃脸上面上淡淡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德妃的女儿得宠,也是因为她的女儿早夭。 素来以温婉柔弱示人的德妃垂下眼帘,缓缓道:「公主也只是在她的几个姐妹里多得了皇上几分怜爱,自然是比不得各位阿哥得皇上重视。」 诸位阿哥的生母脸上都不好看了,哪个阿哥能跟太子比? 贵妃钮祜禄氏烦躁地翻了个白眼:「皇贵妃姐姐,您是后宫之首,劝诫皇上本该是姐姐应做的事情,妹妹们也只能恳请皇贵妃姐姐出面,劝一劝皇上。」 「本宫知道了,今日说了这么多话,本宫也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嫔妃们离开之后,皇贵妃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找了一本诗集在窗前翻看。 她的侍女几次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娘娘,您不去见皇上吗?到时候嫔妃们又得背地里,说您不够贤惠,不配执掌后宫了。」 贵妃的视线从诗集上挪开,缓缓落在窗外正盛放着的梨花上。 「本宫当然不能明着去跟皇上说,妃嫔们不满皇上日日陪伴太子,要皇上召幸妃嫔。」 「三日后是二阿哥的生辰,去准备些二阿哥爱吃的点心,再把本宫前几日裱好的那幅画,找个好一点的匣子装起来,本宫到时候,亲自去慈宁宫,为二阿哥庆生。」 侍女立刻明白了:「奴婢知道了,皇贵妃是想去让太皇太后出面劝说皇上,如此一来,既不会惹得皇上厌烦,也能让皇上更愿意踏入后宫。」 心满意足的侍女微微一欠身,笑着忙活去了。 贵妃看着她欢乐的背影摇了摇头。 他确实是想要让太皇太后出面劝说皇上,不过主要的目的却不是这个。 她产后虚弱,皇上每次来,也只是看公主,公主夭折后,皇上伤心,来的次数就少了,倒是二阿哥时常送些新奇的玩意儿给她,希望她能高兴。 二阿哥是个好孩子,他对她的好,她心里是都一一记着的,他的生辰,她是一定要去的,至于让太皇太后出面劝说,不过是顺便。 左右她如今也看开了,不指望皇上封她为后,也不那么在乎得不得宠,反正如今旁人也是轻易爬不到她头上去,何苦替旁人劳心劳力。 康熙怜惜太子这段时间辛苦,因此,太子千秋节特意操办得十分盛大,各地进贡的奇珍异宝,一箱子一箱子往毓庆宫里抬。 由于兄弟生辰是同一日,对比之下,胤祾这边就难免冷清些,不过阿哥公主们,每个人都送了自己进行准备的贺礼过来。 太皇太后更是将一尊极为珍贵的铜鎏金嵌珠立像佛,赐给了他。 皇贵妃亲自去了慈宁宫,贵妃一直派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慈宁宫发生的一切也在第一时间报到了她面前。 「启禀贵妃娘娘,皇贵妃替二阿哥过完生辰之后,略坐了坐就走了,并未主动在太皇太后面前,提及皇上。」 「知道了,本宫就知道,她是不会替其他女人去劝说皇上的。不过她自己生不出儿子,这些年反倒一直去讨好二阿哥,二阿哥是嫡出,难不成她嫌弃庶出的四阿哥身份不够贵重,想要二阿哥给她当儿子不成?」 第133页 贵妃眉头一皱,顿时觉得不妙,若二阿哥真的被她笼络住了,那佟佳氏手里就有了个嫡出的儿子,皇上说不定还真的就封她为后,这可不行。 「娘娘,您多虑了,二阿哥虽然是嫡出,但从小身体不好,连骑射都不能练,性情顽劣,遭到了皇上好几次呵斥,也就是太皇太后对他稍微上心一些。」 「你不是说太皇太后只赐给了二阿哥一尊金佛吗?还是鎏金的,连纯金都不是,能值什么?你可知太子宫里今日送进去多少珍宝?哪样不比那金佛好。」 「娘娘,您这就有所不知了,那尊铜鎏金嵌珠立像佛是先帝生前的爱物,皇上曾经多次向太皇太后讨要,太皇太后都没捨得给,寻常的东西可比不得这个。」 「好啊,佟佳氏如今笼络不住皇上,就借着二阿哥去讨好太皇太后,可真是好谋算,本宫偏不叫她如愿。」 「你,去找个人想办法,把皇贵妃想要二阿哥给她当儿子的事情,透露给四阿哥知晓,对了,最好让德妃也知道,到时候德妃肯定会趁机要回她的儿子,二阿哥还没彻底倒向她,从小养着的四阿哥也没了,本宫看她还如何跟本宫争。」 七阿哥的生母戴佳氏身边的侍女过来,送抄好的经书,这原本是要烧给皇贵妃那位早夭的公主的,贵妃不愿自己动手,所以要自己宫里的戴佳贵人帮着一块儿抄了。 那侍女碰巧听见了几句,于是就回来说给自家主子听。 「你是说,贵妃一直监视着皇贵妃?」 「是呢,皇贵妃当时屏退了左右,奴婢这才得以靠近,听到了一些,这都是贵妃亲口说的,作不得假。」 「看来她的野心不小,不甘心仅仅只是贵妃,她还想要像她姐姐孝昭皇后那样,做皇后啊。」 「贵人,此事咱们要不要去告知皇贵妃一声?」若是自家贵人入了皇贵妃的那方,想来这位份也能往上升一级。 「不妥,咱们如今住在永寿宫,若皇贵妃知晓内情,贵妃必定头一个疑心到咱们身上,到时候恐怕引火烧身。」 贵妃年纪虽然不大,但心机深沉,手段狠辣更甚从前的孝昭皇后,她不能冒险。 只是今日七阿哥从慈宁宫回来之后,来向她请安,一直兴奋地说着,他二哥哥如何如何待他好。 「额涅,你不知道,上次二哥哥送了我万花筒,别的公主阿哥都没有,可珍贵了,我这次只能送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给二哥哥,结果二哥哥一点都不嫌弃,还把我的礼物当众展示,摆放在房间里,他怎么这么好啊!」 「胤祐——你很喜欢二阿哥吗?」戴佳贵人给孩子擦了擦额头上跑出来的汗。 「喜欢啊,二哥哥是除了额涅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哦,是这样啊。」 「既然二阿哥对你那么好,你是该多报答人家,额涅过两日去内务府要些绿豆来,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绿豆糕,到时候,你去送些给二阿哥吧。」 「好啊,额涅做的绿豆糕最好吃了,二哥哥一定会喜欢的。」 戴佳贵人笑了笑。 今晚还发生了不少事情,康熙来请安的时候,太皇太后向他说:「今日皇贵妃来给胤祾庆生,气色不佳,皇帝去看看她吧。」 康熙晚上便去了承干宫,第二日,宫中就又多了一位新宠万琉哈氏,连着两日,皇上都往承干宫去。 原本心有异动,想要谋划夺回四阿哥的德妃,顿时没了动静,万琉哈氏与德妃乌雅氏是同一日入宫的宫女,俩人还认识,万琉哈氏性情天真,为人开朗豁达,在宫女之中,一向人缘极好。 皇上会喜欢她,一点都不奇怪,德妃将之视为劲敌,很是防备。 又过了一日,永寿宫就请了太医,说是小公主病了,康熙惦记着公主,便亲自去探望,当晚,就翻了德妃的牌子。 宜妃恨得牙根痒痒,大骂德妃枉为人母,竟拿公主伺机邀宠。 一时之间,后宫争斗趋于火热化。 胤祾忙着写功课,夜里写着写着,这会儿肚子突然有些饿了。 「钱嬷嬷,你去看看小厨房有没有剩下的糕点,端一盘来。」 「二阿哥,小厨房这会儿已经上锁了,不过,七阿哥傍晚那会儿送了一盒点心过来,说是戴佳贵人亲自做的,今日您回来得晚,就没遇上,您要不要现在尝尝?」 「小七的额涅做的?拿来吧。」 「是绿豆糕啊。」绿豆糕偏甜腻,他不算特别爱吃,不过这会儿饿了,垫肚子也行。 只是咬第二口的时候,他发现糕点里藏了一张小纸条,他把那纸条拿到烛火底下一看,皱起了眉头。 看完之后,他就直接把它烧了,一旁的听风见了,默不作声,也没有主动开口询问,上边都写了什么。 只是过了两日,他给四阿哥送了一件狗衣服过去。 当日,胤禛就把衣服给他的百福狗换上了,皇贵妃见了还问他:「小四,你什么时候又给百福做了件衣裳?还怪好看的。」 「这是二哥送来的,二哥亲自绘图设计,然后让内务府的绣娘缝制好,还改了许多遍呢。」胤禛爱狗成痴,别的人都觉得他奇怪,整日跟狗说话。 只有二哥理解他,不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反而尊重他的爱好,知道他珍爱百福,连带着对百福也好。 第134页 「他呀,对小四你着实不错了,上回他生辰那日,太皇太后还说,师傅们留给他的课业很多,每日都要写到深夜,能腾出时间来替你做这个,可见是把你当成最亲近的弟弟了,连这样的小事也如此上心。」 「我知道二哥他对我好。」 胤禛抚摸着百福的脑袋,默默在心里说道:所以不论皇贵额涅你是不是真的更喜欢二哥,我都不会怨恨二哥。 「对了小四,本宫看你好像又长高了,闲来无事,就给你做了身里衣,本宫的刺绣不怎么好,穿在外头的衣裳就吩咐绣娘们给你做,你要不要现在进来试一试?若有不合身的地方,本宫也好替你改一改。」 她怀孕生产,再加上女儿早夭,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确实对胤禛的关心少了些。 还有半年时间,他就满六岁了,也到了该开蒙读书的年纪,到时候就得从承干宫挪到东三所去住,这段时间,她想尽可能地多补偿他。 定定地望着眼神中有些愧疚的皇贵妃,胤禛明白了什么,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眼睛也酸酸的。 「……好。」 皇贵妃松了一口气,还好胤禛这孩子没有拒绝她,跟她生分。 「来,快进来呀。」 胤禛缓缓朝她走去,皇贵妃主动牵着他,他的另一只手牵着百福狗。 她并未像德妃那样,嫌弃百福是狗,觉得它脏,不许它入寝殿里面。 她把百福视作他的伙伴,并不排斥,他去换衣裳的时候,她还主动替他牵着百福。 换好衣裳出来的时候,胤禛看见她正抚摸它的脑袋,百福也喜欢她,乖乖地伏在她的脚边,沖她欢快地摇着尾巴。 「倒还挺合身的,你自己伸一伸胳膊,看看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及时告诉本宫。」 胤禛动了动,摇了摇头说:「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衣裳正好合适,也很舒服,谢谢皇贵额涅。」 「嗐,跟我还这么客气,你叫我一声额涅,我给你做一辈子的衣裳也是应当的。」 胤禛不禁扬起了嘴角,察觉之后,又迅速低下头去扯衣裳的下摆,掩饰着自己脸上的欣喜。 这时候,百福狗舔了一下她的手,皇贵妃笑着低下头看它。 「百福的衣裳我看着倒比你的衣裳好做一些,赶明儿,你把百福穿着的这身衣裳拿过来,我好仔细瞧瞧,到时候也给小百福做一身。」 胤禛脸上的笑淡了些,他没想到,竟有一日,他最好的小伙伴会跟他争抢皇贵额涅的母爱。 「……好。」 「对了,还有半年你就满六岁了,听说师傅们都比较严厉,从明日起,本宫教你先识字可好?」 「好!」这一声答应得倒是比前一声迅速。 第67章 近来北方边境不太平,康熙深知今后与俄国必有一战,又担心官兵贪图享乐,骑射懈怠,便开始亲自巡视八旗官员演练情况。 长达半月之久,演练表现最差的,遭到严厉斥责,惹得其他七旗的嘲笑。 「你们也都别得意,往后每年都得像今年这样演练,表现不好的,朕一样当众斥责。」 有了康熙的这个新谕令,几位旗主都不敢过于懒散,回去之后,就命令自己所管的旗人赶紧都操练起来,更是许诺,若来年能在皇上面前表现出众的,会单独分发奖赏,如此一来,不少人都认真重视起来。 白天观看骑射,康熙回宫之后,晚上还得加班加点批摺子。 也不知是不是加班的人都容易上火的缘故,短短几日,御书房连着砸了两套茶具了。 太子过来请安的时候,正巧瞧见宫人捧着收拾好碎瓷片出来。 「宜昌阿他怎么敢!竟贪污白银足足八十九万两!户部年年跟朕哭穷,其他五部都来管朕要钱,朝廷的钱都到哪儿去了?原是被这样的蛀虫贪污,悄悄地昧下,藏到他们各自的家里去了!该杀!通通都该杀!」 「宜昌阿?这不是刑部侍郎么?」太子对自己幼年时的六部官员不熟,所以特意找了名单,记下了大多数的人名。 方才进去替太子通传的梁九功,这时候擦着汗出来了。 「太子殿下,皇上请您进去,不过皇上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您可得多劝着点儿,别叫皇上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当然这也就是表面说得好听点儿,实际也是替自己减一减风险,皇上心情不好,他们这些在御前伺候的也讨不了好。 「梁总管放心,孤会劝说皇阿玛的。」 「欸!有劳太子殿下了。」要不梁九功也乐意给太子方便呢,瞧瞧人家,会体谅人。 进入御书房中,康熙正捧着一杯才沏好的茶,喝了一口。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嗯,起来吧,坐着说话。」康熙虽然生气,但太子在,他还是心情好转了一些。 「方才在外头听见皇阿玛生了好大的气,动怒伤肝,皇阿玛要多爱惜自己的身体。」 「朕若告诉你,只怕你也会动怒。」 在太子面前,康熙从不隐瞒朝中之事。 「宜昌阿侵吞兵饷,还有从原平南王尚之信府中,抄没出来的大量赃物,他也一併贪污了。不仅如此,他还接受尚之信的属下——商人沈上达的贿赂,大言不惭地许诺要保下尚之信这个罪臣,后来朕亲自下旨赐死了尚之信,他事情没办成,又畏惧那商人告发他,便派属下前去杀人灭口,实在歹毒至极,不思悔改。」 第135页 「那这宜昌阿辜负皇阿玛对他的信任,确实该死,便将他抓了,交由刑部审理即可,皇阿玛何须如此动怒?」 「你不知,朕将此案交由新任刑部侍郎禅塔海负责审理,他竟上奏告诉朕,沈上达是自缢而亡!还以自己的性命担保。」 「朕叫人私下去查,结果那宜昌阿贪污数额竟足足有八十九万两白银,前些年,整个大清收上来的税赋也不过才二百万两!他贪去了大清整整半年的税赋!」 「如此官官相护,联合起来蒙蔽朕,将朕当做眼瞎耳聋的傻子煳弄,朕如何能不生气。」 一连说了这样多的话,康熙又口渴了,方才那杯茶已经见底,刚想发怒,呵斥伺候的奴才不懂事,就见太子端着原本给他的那杯茶走了过来。 「皇阿玛先用儿臣这杯吧。」 太子的孝心和机敏,让康熙的怒火还没来得及燃烧起来,就彻底熄灭了。 康熙接过那杯茶,饮下之后,整个人顿时就舒服多了。 「还不快去再沏一杯新的给太子?都是怎么当的差。」 专门负责伺候茶水的两位宫女见状纷纷跪下了,她们二人这几日也是被吓着了,所以有些不如以往反应及时。 「儿臣倒并不十分口渴,皇阿玛别着急责怪她们。」 「既然太子替你们说话,今日便饶过你们,往后当差多上点心。」 「多谢皇上,多谢太子殿下!」 两位宫女谢恩之后,赶紧又端了两杯新的上来。 「宜昌阿与禅塔海罪行昭昭,皇阿玛将这二人定罪严惩便是,不过我朝财政制度上确实多有不足,是该重新制订一份新的法则了,皇阿玛功绩昭卓,我大清即将迎来盛世,盛世最易滋生贪腐,与其等到他们彻底腐烂才开始整治,倒不如从一开始便多加约束。」 这方面太子前世是吃过大亏的,他的奶公凌普原本看着也是十分忠厚老实之人,谁知竟瞒着他收受巨额贿赂,贪赃枉法,欺上瞒下,还把罪名都栽赃到他的头上,说是一切都受他指使。 事情的真相如何已没有人在意,彼时,他已经被废,唯一替他说话的老十三,被皇阿玛厌弃,还关了起来,最后安在他头上的罪行多到数不清。 可那些真的是他做的吗?皇阿玛他真的看不清吗? 都不是。 罢了,这些都先暂且不提。 太子今日提及税务改制,也是为了大清的百姓着想,少一些贪腐,国库里就能多一些积攒,发生天灾时,可以用于赈灾济民,少些死伤,边境战乱时,可以充作军饷,多些胜算,也让大清的百姓不必受战乱之苦。 「是该修订了。」康熙很认同太子的观点。 「既然修订制度的想法是保成你提出来的,到时候大臣们商议此事,你便过来坐在旁边一起听一听。」 太子正愁不知该如何提点大臣,从哪些合适的角度着手,这正是瞌睡碰巧有人递枕头。 「儿臣定虚心学习。」 制度改革非一两日的功夫就能商定下来的,从六月一直讨论到九月,初稿也就才刚刚成型,还有许多细节,需要慢慢调整,急不得。 康熙倒是觉得已经大差不差了,在这件事情上,太子表现极好,提出了不少针对性的观点,启发了户部官员更深入的思考,他十分放心。 于是又把朝廷扔给太子,自己南下逍遥去了。 当着太子的面时,美其名曰:「朕此次南巡,是为体察民情,详知吏治。」 太子心里再了解不过他的这位皇阿玛了,只能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气,得了,宜昌阿贪污的那八十九万两白银,这一趟下去,怕是剩不下了。 这是这一世,他是坚决不许官员管朝廷借银子了,若想撑场面接待圣驾,那就自己想办法去筹银子吧。 倒也不是说康熙就一味地顾着自己畅快和享乐,紧要的摺子到了,他立马就批,不拘什么时辰,即便是深更半夜,也会从榻上起来点灯批覆,尽快地发送出去。 有时候批完摺子,也睡不着了,便起来看舆图,今晚到的这个地方是一个县城,叫桃源县,确实是世外桃源一般,风景秀美。 白日里他已经见到了黄河,只是还来不及去岸边细看。 「黄河年年修,年年决堤,不过自从朕的这位河道总督上任之后,情况倒是好上许多了,明日一早让靳辅陪同朕,一起去巡视黄河。」 「嗻,奴才这就让人去请靳大人。」 御驾南下,江南的官员都得到消息了,但皇上行踪隐匿,到底行至何处了,谁也不知。 天刚破晓,靳辅就听见管家来禀报说:「老爷,您醒了吗?」 「什么事?」 「门口有位通身气派的,说是要见您,老奴瞧他面白无须,嗓音尖细,像是——宫里出来的。」 靳辅进宫面圣过,自然知道太监的特徵,传旨升他为河道总督的那位公公,他的管家也跟人家当面打过交道,主僕俩立即猜到了什么。 他撩开床帏,拿起床下脚踏上放着的靴子,就开始着急地往脚上套。 「快!把人请进来,不可怠慢,本官稍微收拾一下就去见他。」 搞不好今日过来敲门的,就是御前伺候的内侍,这种人可得罪不得,否则人家到皇上面前告他一状,说上一句他不敬之类的话,那这仕途说不定可就断了。 第136页 「诶!您放心,老奴知道轻重,已经请了进来,叫人上了茶,好生招待着了。」 管家从旁边的衣架上把衣裳拿下来,送到自家老爷面前,帮着他穿上身。 他刚一见到那位公公,本想寒暄几句,打听点消息,没想到那位公公急得很,直接拽着他就往外跑。 「总督大人,皇上指名要您过去陪着一起巡视黄河,一早就得出发,可耽误不得,您还是赶紧跟咱家走吧。」 君臣会面之后,康熙没有多耽误,直接带着他就出发了。 在马车上坐着赶路的时候,还对他说:「朕在宫中,也一直留心河务,歷年呈上来的河图,朕也都详细阅览过,还时不时召集懂得河工的大臣,探讨你所写的防御洪水的书。」 靳辅极为动容道:「皇上日理万机,还如此关心黄河河道,得此圣贤君主,实乃我大清百姓之福。」 虽然是恭维之词,但康熙听着,也确实高兴,不过有一说一,他今日的主要目的,可不是来听这些好听的话的。 「但朕毕竟从未亲眼见过黄河如何兇险,也不了解实际的状况。今日叫你来,咱们君臣二人一起勘探一下周围的地势,你先说说,哪些河段较为兇险,咱们今日专去这些地方转转。」 「臣遵旨!如肖家渡等七处地区,实甚为危险,皇上确定要去吗?臣恐怕今日来不及召集官兵护卫圣驾。」 他走的匆忙,今日都不曾去衙门上值,现下已经走了有一段距离,若是此时赶回去,崽叫人赶到肖家渡去,怕是天都黑了。 「不妨事,你安心跟着朕去就是了。」康熙虽然隐藏着自己的行踪,但也防备着随时可能发生的刺杀,所以身边都是武艺高强的御前侍卫。 君臣俩在路上谈论了许多,直到马车停下,才止住。 「黄老爷,咱们到了。」 「嗯,知道了。」下马车之前,康熙还提醒了自己的河道总督一句:「今日朕是从北方行商的黄老爷,靳兄你可别叫错了。」 「皇——黄老爷,靳辅当不起您这句称唿。」吓得他差点就跪下了。 康熙笑着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先下去了。 一行人一直走到堤坝上,望着眼前水势湍急、不停奔腾的巨河,康熙面露肃色。 只有亲自站在这里,才能理解为何黄河会决堤,才理解人是何其渺小,若河水高涨,溃堤四泄,百姓根本无力抗衡这样的滔天巨浪。 「黄老爷,原本黄河是不流经此处的,起,黄河夺淮入泗,自西北向东南行,经洋河、郑楼、仓集、临河、城厢、众兴、李口、新袁等镇,入淮阴县,连通大运河南岸。」 「但河水裹沙带泥,导致大运河的淮安段,河道淤塞,南北漕运只能借道黄河,但您也瞧见了,黄河水势险恶,这前后一百八十里险道,实在是不便行船。」 「可有办法使得水势稍缓?」康熙问他。 靳辅沉默了一会儿,治理黄河,他是持加高堤坝以束水的观点的,但此法并不能减缓水势。 不过有一个人与他所持观点不同,他认为束不如疏。 可皇上既然问到了,他还是客观地说:「除非黄河改道,下游疏通。」 「那便改!」 「……皇上,您不觉得这是在异想天开吗?」 康熙盯着面前黄色的巨龙道:「为了百姓的安定,即便逆天而行又有何妨。」 靳辅当即跪地,朝着面前的君主磕了三个头。 「圣上英明!」 「都说了,今日是黄老爷,怎的又忘了?快起来吧。」康熙笑着摇了摇头。 「此法乃是江宁知府于成龙想出来的,因此法太过冒险,臣一直未敢上奏。」 「朕记得他。」 走着走着,正巧碰见有河工正在修建以及加固堤坝,各个光着膀子,光着脚,身上劲瘦,皮肤黝黑,这么大的太阳,汗流浃背的,光是看着,都能感知到他们必定十分辛苦。 这会儿正好是中午,也到了放饭的时候了,可这时候却起了争执。 「怎么回事?叫几个人过去问问清楚。」康熙立刻下了令。 几个御前侍卫带着刀走过去,那发饭的监工很快就被押了过来。 「启禀黄老爷,此人乃该段河道的监工,他竟私扣河工们的粮食,河工们饿着肚子,生了怨气,这才集结起来抗议。」 康熙点了点头,有些嫌弃地瞥了那畏畏缩缩的监工一眼,他没有与那监工费口舌,直接提点身边的河道总督。 「今日见河工如此劳苦,你要派人严加查问,严禁剋扣河工食粮,吃都吃不饱,如何能把活儿干好。」 「是是是!是我疏忽了,黄老爷放心,明日,不!待会儿我就让人过来把事情调查清楚,保证按时分发食粮,还会把之前剋扣的全都补发给河工们。」 靳辅也没想到,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竟然被这么一只老鼠差点毁了他在皇上面前的形象。 巡视完毕之后,康熙并未第一时间召见靳辅提到的江宁知府于成龙,而是先让人去江宁,调查这位「于振甲」素来行事如何。 他本人继续隐匿行踪,一路南下,四处巡游,不得不说,江南的女子确实与宫里的嫔妃大有不同,气质如烟似雾,吴侬软语间,触动心扉。 这不,给太子寄回去的信都有股子胭脂味儿,太子闻着这股子味道就知道他的皇阿玛有多风流快活了。 第137页 第68章 御驾已经抵达江宁两日了,康熙这两日微服巡游,倒是听见了不少百姓夸这位于知府秉公执法,不包庇权贵,恪尽职守不说,还十分清廉。 说来也巧,今日出门,就正好碰见这位于大人亲自审理一桩兇杀案,康熙坐在不远处的一家茶馆里,专门令人来回禀报审案的进度。 负责传达的人擦着汗,尽量喘匀气才开口:「老爷,那被告是江宁一世家公子哥,半月前,与一外地的商人之子在青楼起了争执,当天晚上,与他起争执的那人及其亲眷就都被杀了,住处还被放了一把火,幸好发现得早,火势并不大,及时扑灭了,据说尸体上还有不少生前被虐打的痕迹,不过那世家公子当晚一直在自己家中,并不承认是自己下的手。」 康熙轻晃手中捏着的摺扇,眉头轻佻,道:「本地的世家公子虐杀外地的商人之子,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桩案子怕是没那么好审。」 「老爷英明,那世家公子嚣张得很,不但不承认,还威胁那位于大人,不要多管闲事,甚至当众问出要多少钱才肯结案这样的话。」 「嗯?买兇杀人,威胁朝廷命官,向官员公然行贿,这胆子——不小啊。」康熙眯着眼淡淡地说。 熟悉他的梁九功却知道,别瞧皇上这会儿看着挺正常的,生着气了。 「继续说下去。」 「那位于大人当场震怒,随即叫了人证上堂,最后判了那世家公子死刑,明日行刑。」 手里的扇子一合,康熙抬眼。 「找人去盯着那位于大人府上,怕是有人今晚会去找他呢。」 果不其然,当晚,那被告的父亲就带着一伙人,还抬着一个箱子,进了于府。 只是过了没多久,连人带箱子一起被轰了出去。 事情禀报到康熙面前时,他正在看太子的回信,信中言事事妥帖,叫他不必挂念,康熙心情极好。 「知道了,继续盯着吧。」 把人打发下去之后,康熙提笔,开始给太子写信。 告诉他说,自己已经亲自去视察过黄河,河水奔腾之势犹如千军万马,十分壮阔,叫人看着便心潮澎湃,又言及江南风景秀丽,美食众多。 就连天气也与北方不同,连日阴雨绵绵,处处都潮湿得很,他还长了湿疹,一遇热便瘙痒难忍,最后承诺等他大些,定要带上他重游一遍,又说了自己十分想念他。 这封信连夜便叫送去了京城。 江宁昨日宣判的死刑犯,在第二日正午时分顺利行刑。 当天傍晚,巡视河道的于大人在回府的路上,被一群持刀的蒙面人拦下了马车,连招唿也不打一声,直接就动起手来,幸好负责盯梢的人及时出手,才救下了于成龙他们。 事情到这个地步,康熙亮明身份,调兵捉拿了背后之人,同时,召见了于成龙本人。 「臣江宁知府于成龙叩见万岁。」 这是于成龙第一次面圣,他有些紧张。 「平身吧,赐座。」 「多谢皇上!」 于成龙低着头,屁股也只敢挨着小半边椅子,看起来十分拘谨。 「朕记得你,本朝有两个于成龙,一个朕曾说他是大清第一清官,可惜,他在今年四月病逝了。你与他同名,他也曾跟朕举荐过你,你为官清廉,处事公正,他没有看错。」 听见康熙提及对自己有提拔之恩的长官,于成龙忘了紧张,抬头直视天子。 「于大人一直是臣的楷模,臣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于大人的污点。」 「朕听靳辅说,你于河道治理上颇有一番自己的见解,今日朕叫你过来,也是想当面听你说一说。」 君臣二人当天谈话谈了许久,这位小于成龙还得到了康熙赐下的亲笔手书,褒扬他为官廉洁。 不日,又越了两级提拔他为安徽按察使。 江南黄河下游的多个州县多年水患,难以根治,康熙命于成龙分理,仍由靳辅统管。 御驾行至南京,亲自写了一篇祝文,派遣官员前往祭拜,路过明朝旧皇城的时候,还写了一篇《过金陵论》,提及明朝万历以后,政事渐废,宦官朋党相互构陷,赋税日重,民心涣散,朝代覆灭。 「前朝兴亡之鑑,朕应兢兢业业,日加儆惕。」 感慨过后,康熙或是批阅奏摺,或是读书,每每都要到半夜才肯睡下,勤奋异常,陪侍御前的高士奇都快熬不住了,再加上他也担心皇上过于疲累,于是在梁九功的暗示下,从旁劝说。 康熙却说:「朕实觉书中义理甚悦朕心,故乐此不疲,爱卿不必担忧。」 此次南巡一共持续了两个月。 康熙回宫之后,将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给太子听,又夸他:「保成勤奋好学,处事周全,朕才能在外安心巡游这么久,今后朕再离京外出,也不再有后顾之忧了。」 太子笑了笑,谦虚地说:「都是皇阿玛及时回復以及朝中大臣们的功劳,儿臣不过是帮着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必过于自谦,朝臣们也都跟朕夸你,朕都瞧在眼里,朕的保成如今已经可以替朕分担了,朕心甚悦!」康熙笑着拍了拍太子的肩膀,眼中满是骄傲。 「儿臣听说皇阿玛这次打算彻底治理黄河下游水患?」 「不错,朕此次南巡,发现了一个可用之才,说起来也巧,他也叫于成龙,与今年去世的于成龙同名,朕还叫人去查了他祖孙三代的底细,家世清白,他本人为官清正廉洁,颇有才干,朕想用他的办法疏浚河道,彻底平息黄河下游多年的水患。」 第138页 此人的身世背景调查结果经过他的手,太子有些印象。 「既是可用之才,那皇阿玛可得多加褒奖,儿臣记得这位小于成龙的父亲,早年是汉军镶红旗中一名小官,入关后被解任,后来在一韩姓旗户手下为奴,不过却很重视对子女的教养,不但供于成龙上私塾,还想办法让他进京读书,实在是一位深有远见的慈父。」 康熙笑着颔首,不过听见太子夸别人是好父亲,心里有些不服气。 于得水确实是一名好父亲不假,可跟他是不能比的,而且他培养出来的保成,才干也远超于成龙,这些他倒也不会在人前说出来,只是自己在心里这样一想罢了。 「朕打算赐其父参领一职,赏他一件水貂裘,并谕八旗诸大臣有子弟在外做官的,各自去书训诫勉励,学着像于成龙的父亲于得水教养于成龙那样,多为我大清培养可用的人才。」 「皇阿玛圣明。」 「朕瞧你身上穿得单薄,待会儿回去,穿上朕的大氅,也快年底了,你还得跟着朕四处露面,可别冻病了。」 太子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裳,如今正是少年人,容易体热,所以出门穿得并不算厚,不过也不冷。 不过他也没有拒绝康熙对自己的关爱。 「儿臣多谢皇阿玛关怀,皇阿玛在信中说您得了湿疹,儿臣在京中寻得一南方的圣手,亲自讨得一盒药膏,说是对此症有奇效,儿臣已命太医瞧过了,确是良药,皇阿玛可试一试。」 说罢,从袖中的暗袋里取出一个圆圆的小瓷盒。 梁九功赶紧上前去接过,呈到御前。 「嗯,朕知道了,保成有心了。」 「儿臣告退。」 太子走后,本来端着架子的康熙,立刻迫不及待地打开试用药膏,那药膏清清凉凉,味道也好闻,处处都合乎他的心意。 「你瞧瞧,太子就是爱小题大做,朕不过在信中随口提了一句,他还上心了,巴巴地去找什么圣手,还亲自去讨药,费这么大的功夫,朕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站在旁边的梁九功心里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面上还是笑呵呵的,努力配合康熙的表演。 「太子殿下与皇上您父子情深,您的事在太子殿下看来都是大事,殿下都放在心上呢,奴才听说有的大夫手里那祖传的秘药,是不会轻易拿出来往外卖的,想必太子殿下也是颇费了一番工夫。」 有了梁九功的配合,康熙更高兴了,脸上的笑更是藏都藏不住。 这次康熙回宫,嫔妃们都使尽了浑身解数,并没有给他机会日日陪伴太子,冬日里么,小孩子最容易生病,贵妃头一个用了德妃原先的法子,说十阿哥病了,请皇上过去瞧瞧。 当晚,贵妃就把康熙请到自己宫里留宿了,第二日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下巴都扬得比以往高。 「德妃,本宫可真是替你感到惋惜,这么好用的一招叫旁人学走了,你可得抓紧时间,想个新的招数,不然,本宫担心,皇上怕是记不起来去看你呢。」宜妃阴阳怪气地嘲讽了一句。 康熙正值盛年,召幸次数也多。 他在江南两个月,见识多了温婉柔美的女子,此时更想换换口味,所以宜妃这样美得张扬肆意的,更容易让他觉得有新意。 一连大半个月,也没见过德妃一面。 德妃暗自咬牙,开始后悔自己没能对公主下狠心。 往常每月都要去永和宫请安,这日下学后,胤禛特意与胤祾提前说了一句。 「二哥,今天不能陪着你去慈宁宫花园赏雪了,实在抱歉。」 「道什么歉啊,去给你额涅请安去吧,也顺道替我问好,赏雪不是什么要紧事,下次咱们再一起去也行。」胤祾倒是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也犯不着道歉。 可惜胤祾才进永和宫,就听见里边瓷器碎裂的声音。 在外面洒扫的宫女太监,都好奇地盯着正殿的方向看。 「一只野猫跑了进来,撞倒了台子上放着的花瓶,不是什么大事,都各自干活去,散了散了。」德妃的侍女出来训斥了几句。 胤禛垂下眼帘,心中想到了四个字:欲盖弥彰。 第69章 「四阿哥来了,怎么也没人说一声,四阿哥快请进!」 那侍女眼尖,率先发现了站在门口的胤禛。 待胤禛走到正殿门口,那侍女便伸手阻拦,胤禛见状停下了脚步。 「四阿哥请稍候片刻,奴婢这就进去禀告娘娘。」 听见这句话,胤禛有些想笑,他到生母这儿来请安,却还得在门口候着,跟个外人一样。 「四阿哥请。」 终于得到了允许,胤禛进去的时候,里边已经收拾干净了,德妃挂着温和的假面,他板着一张脸,规规矩矩行礼问安。 「你如今已经在读书了,皇上最近可考过你?」德妃旁敲侧击,想知道的,无非也就是跟康熙有关的事情。 「皇阿玛才回宫,事务繁忙,不曾见过儿臣。」 听见这话,德妃面上的笑意淡了,小四自幼性情古怪,难怪不讨皇上喜欢,还不如小六,好歹皇上去皇贵妃宫里的时候,还见了小六,夸过小六几句。 「这样啊,那你更要好生读书,免得你皇阿玛问起你来,你回答不上,额涅也不多留你了,快回去温习你的课业吧。」 第139页 「儿臣告退。」 胤禛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眼与自己的生母对视。 德妃也觉得这个儿子冷心冷情,一点都不亲她,只当他是皇贵妃的儿子。 才走出去,外头就下起了雪,偏主僕二人没带伞,便只能在廊下暂且避一避,谁知,就在这时候,胤禛听见里边德妃跟侍女说话。 「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打发他离开就是,不必领他进来。」 他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苏培盛,小心翼翼地瞧了他一眼,眼中有些同情,德妃娘娘当真是半点都不遮掩她对四阿哥的不喜。 「走吧。」胤禛面无表情,继续抬脚走了出去。 霜雪顷刻间便落满了主僕二人全身,背影看着格外孤寂。 回去之后,胤禛便发起了高烧,冻病了。 可他不愿告假,强撑着去上书房。 上学的阿哥们越来越多,阿哥们年纪渐长,也不便再继续去干清宫的厢房读书,所以通通挪去了东宫,今日的老师叫魏希徵,是东宫的日讲官,由他为诸位阿哥讲学。 魏希徵自幼丧父,母亲陈氏出身名门,他从小由母亲和外族教养长大,刻苦研读十几年,及冠之年应试,一举拿下当年的解元,后来殿试得二甲一名的好名次,仅次于当年的状元、榜样和探花三人。 虽然魏希徵学识广博,但性格刻板,尽管自己教的是皇子,依旧严格要求,胤禛病着,精神不济,他提问的时候,胤禛没能回答上。 「臣所提问题的答案,就在今日所讲的内容之中,四阿哥却回答不上,可见并未用心听讲,请四阿哥站到门外思过。」 外头风雪这么大,四阿哥又病着,怎么能出去呢! 苏培盛一着急,便替自家主子解释道:「我们四阿哥是因为病了,才会回答不上的!」 「一个阉人,谁许你开口说话的?」魏希徵最是看不上他们这样的。 「病了?且不论是真病还是假病,难不成病了就可以不听课?那还来这里做什么?不如早些回去躺着做梦,何必坐在这儿神游!」 胤禛被当众赶了出去,着实丢了颜面,主要是就连他的贴身太监也遭了贬斥,再加上昨日在永和宫受的气,他有些愤恨。 恰巧这个时候,康熙来巡视东宫,他看见被罚站在门口的胤禛,并未说什么,直接进去了。 对魏希徵不以为然地说:「读书坐天下,不读书也坐天下,何必如此。」 又对身边的梁九功吩咐道:「去把四阿哥叫进来坐下吧。」 魏希徵上前一步,拦在梁九功面前,据理直言:「读书则为尧舜,不读书则为桀纣。纵使四阿哥是皇子,可若是不认真读书,将来岂非为祸朝纲。」 作为臣子,竟敢顶撞当今圣上,还口口声声说四阿哥将来会为祸朝纲,这也太不要命了。 就连梁九功都为魏希徵捏了一把汗。 康熙默不作声,眯眼盯着他看了良久,魏希徵面上却丝毫不见慌乱,可见他是真心这样认为,而非故意在他面前表现。 「据理直言,刚直不阿,魏翰林实乃忠臣。」 康熙不但没有生气,还马上令胤禛重新罚站。 他觉得这位魏翰林方才所言确实有些道理,于是就与他谈论起了治国之策,君臣二人谈话投机,详谈了许久。 外头的胤禛一直站着,寒风刺骨,冻得他头晕目眩,他却怎么也不愿意倒下,只是心中的恨意越发蓬勃。 最后还是胤祾有些担心,开口打断了康熙。 「皇阿玛,都中午了,我还跟太子哥哥约好要一起用午膳呢,既然您与魏翰林如此投机,不如让他去干清宫陪您慢慢聊吧。」 康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一天到晚就惦记着你太子哥哥和吃这两件事。」 「皇阿玛,那你可就冤枉我了,我惦记的可不止这两件事,我还惦记着您的畅春园,您到时候过去小住,可得把我也带上。」 畅春园是康熙南巡迴京之后,命内务府修建的行宫,仿照江南园林的风格打造,这还刚开始修呢,这臭小子就惦记上了。 「赶紧滚!」 「得嘞,儿臣告退。」 胤祾走后,其他的阿哥也陆陆续续都跟了出来。 「保宁,还得是你啊,不然咱们连午膳都赶不上了,皇阿玛这滔滔不绝的,起码还得再过上小半个时辰才能完事儿。」大阿哥一把搭在他的肩上。 胤祾笑了笑,没说什么,他担心地走到胤禛面前,瞧他面上发红,觉得不太对劲,伸手在他额头上用手背探了一下。 「坏了,这么烫,小四发烧了怎么不早说呢?」 旁边的苏培盛都快哭出来了,他说了啊刚刚,还叫那老翰林骂了一通。 「快,我这就找人送他回去歇着,你先拿着我的玉佩,去太医院请姜太医。」 苏培盛着急忙慌给二阿哥磕了一个头,拿着那枚玉佩请太医去了。 东宫的人都知道二阿哥是太子心尖尖上的人,他叫人办事,那是再方便不过了,不多时,就有人把四阿哥妥帖地送回东三所去了。 胤禛这场病足足过了小半个月才好彻底,连冬至和除夕的夜宴都没露面。 他重新回来上课的时候,都已经是第二年了。 只是正月里,才过完年,太皇太后也病了,胤祾没有来上课,他在慈宁宫守着太皇太后,在她身边时时刻刻照顾着。 第140页 太皇太后老了,愈发像个小孩子,喝药也好,吃饭也好都是要人耐心哄着才行的,片刻离不得人。 她最亲近的除了苏麻喇姑,也就是胤祾了。 所以他对东宫发生的事也完全不知情。 等他回去读书的时候,才发现魏希徵竟然变了,变得没有以前那般苛刻,即便有皇子回答不上问题,也不叫人站到门口罚站,最多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上一两句。 「魏希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和蔼可亲了?」中午休息的时候,胤祾问大家。 一把搂住胤禛,大阿哥笑着对胤祾说:「那保宁你就得问问咱们小四了。」 「就跟小四有什么关系?」胤祾没想明白。 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胤禛,三阿哥替他说道:「你照顾乌库玛嬷的时候,有一天下学之后,小四叫人把魏希徵喊到了那边的厢房里去了,然后悄悄锁了门,还在门上贴上封条,把他关在里边关了整整七天,差点死在里边。」 「什么?小四关魏希徵关了七天?」 胤祾完全想不到,这会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四做的,小四虽然不爱说话,但一直很乖巧。 「二哥,你会怪我吗?」胤禛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他。 「我……」胤祾只是觉得稍微有点过了,但是换位思考一下,小四之前还被魏希徵害得差点病死,心中有怨,也在所难免,况且他们是皇子,魏希徵不敬皇室,本来就有罪。 「我没有要怪你,小四,只是你要是觉得委屈,可以跟我们大家说啊,我们帮你一起报復回去,魏希徵毕竟是翰林,此事要是让皇阿玛知晓了,恐怕会怪罪,有我们帮你一块儿担着,你也不必受到重罚。」 胤禛缓缓扬起嘴角,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的二哥,那副样子,像极了他养的那只百福狗,就差多根尾巴摇一摇了。 叫胤祾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好了,你前段时间病着,冬至和除夕的宫宴都没能参加,你都不知道,宫里排了新戏,可好看了,马上就到乌库玛嬷的圣寿节,我到时候求她老人家把这齣戏加上,你也一块儿看看。」 「嗯。」胤禛无所谓什么新戏,但既然是二哥推荐的,他一定认真看一遍。 胤禛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五月。 六阿哥胤祚因病夭折,德妃哭得肝肠寸断,对于这个弟弟,胤禛有过羡慕,有过嫉恨,但他从未想过他死。 同月,宜妃诞下十一阿哥胤禌,同样的,悲痛的康熙把对六阿哥的怜爱转移到了十一阿哥身上。 听见康熙接连数日都去翊坤宫,还每每都亲自抱十一阿哥的时候,德妃把正在整理的六阿哥的衣裳都撕破了。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皇贵妃的耳中。 「当初本宫所承受的痛苦,德妃如今也算是尝过了。」 「娘娘,德妃利用皇上对咱们小公主的怜爱,替自己的女儿邀宠,如今一报还一报,她那是活该。只是……六阿哥没了,德妃会不会把四阿哥抢回去?」 「四阿哥从来就是她亲生的,何须抢呢?本宫可从未说过要把四阿哥抢走这样的话。」 德妃如果聪明的话,她就应该拿出她的真心好好对小四,补偿这些年她对小四的忽视,毕竟是亲生母子,哪儿来的隔夜仇,可若她还是抱有目的地去接近小四,小四只会离她更远。 不过这些话,她是不会主动告诉德妃的。 可惜的是,德妃想不明白,她沉浸在失去幼子的悲痛中,完全忽视了长子,不但没有花心思修復母子之间的感情,反而更关注翊坤宫十一阿哥的一切。 甚至——按照十一阿哥的生辰八字下巫蛊之术,诅咒十一阿哥早夭。 这些事她做得隐秘,就连执掌后宫多年的皇贵妃也没有发现,胤禛每月过来请安,他的亲妹妹五公主如今也快两岁了,有一次她拉着他的手向他讨要东西。 「四哥,我想要布娃娃,额涅不给我,你给我一个布娃娃好不好?」 「小五,什么布娃娃?」胤禛蹲下看着她问。 「就是小人偶啊,额涅还拿着针戳它,真好玩儿,我也想要一个。」 胤禛有些想笑,原来他生来阴暗是随了生母啊。 第70章 再如何,胤禛也不过是个孩子,得知此事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只能暂且按下不提,免得引起旁人的过多关注。 他倒也不是没有想过寻求胤祾的帮助,只是嫔妃行巫蛊之术,乃是死罪,他担心万一事发,会牵连胤祾。 心里憋着事情,难免闷闷不乐,他本就不爱说话,眼下更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了。 太皇太后圣寿节那日,胤祾点了一出《西游记》。 他特意跑来告诉胤禛:「小四,你好好看看,看完你再猜猜我到底喜欢他们师徒四人中的谁,猜对了,我可是有奖励要给你的。」 「好。」 太子往他们这边瞧了一眼,胤禛与他对视上了,他一直都很崇拜太子,因为太子能力卓绝,深得皇阿玛与朝臣们的夸赞,也羡慕太子是二哥心中最重要的人。 他其实也想过,如果自己是太子就好了。 只是面对太子的时候,却也知道自己无法企及,他是敬重佩服太子的,所以对着太子颔首示意,主动打了个招唿。 太子微微点头,算是回应,然后旁边的康熙对他说了句什么,他偏过头去聆听,又开口回了几句话。 第141页 其实太子他心中并不高兴,他不希望胞弟与胤禛走得太近,虽然一开始是他自己主动告诉胞弟,要他亲近德妃与胤禛母子的。 开春后,百姓们便在田间地头忙碌起来了,康熙也开始在京郊附近巡视,京中事务暂由太子打理。 太子心里也一直惦记着御稻米的培育,去年收成不错,今年倒是可以匀出一部分种子在北方种植,地点就选在天津卫。 幸好天津卫离得不算太远,他本是打算自己亲自去看看的,可惜如今身负要任,无法脱身,只得命人前去。 还有去年收上来的赋税需要清点盘算,纳入国库,前些年平息三藩之乱以及□□,军费甚巨,却帐目混乱,再加上这些年官员升调,想盘清当年的花销,也难。 旧帐该算还是得算,能收回来一些也好,毕竟不久后,还要在东北跟俄国打,雅克萨城如今就被俄国占去了,日后还得去西北平定准噶尔,到处都是开销。 自然,这一世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必须手握军权才能保证做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所以他一直暗中计划着培养拉拢得力的武将,只是这些做得荫蔽,且有人在明面上给他当傀儡。 说起俄国,他倒是记起一个人来,索额图在与俄国的谈判中可是至关重要的,是时候该去提点提点他了。 「索额图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站在他身后的张良敬不敢迟疑,第一时间从脑子里搜刮最近的消息,回復道:「听说索大人被削职后,很是清闲,时常拉着旧友探讨古玩。」 「上次就跌在这些东西上头,还没记住教训。」太子语气淡淡的,他的嗓音已经开始变得逐渐低沉,比之幼时多了几分温润清朗,即便训斥人,听着也是悦耳的。 「索大人失了圣心,身上又没有爵位,如今连入宫赴宴的资格都没有,想来自觉仕途无望,所以已经开始颐养天年了。」 倒不是有意替索额图说话,张良敬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况且太子突然问起索额图,说不定有重新起用他的意思也未可知。 「就快要到皇阿玛的万寿节了,你且找个人去问他,可准备好了给皇阿玛一份怎样的寿礼。」 日光疏漏,映照着太子的侧脸,显出他优越的轮廓线,既有少年人的挺拔生气,又不失尊贵端庄。 他的神情总是淡淡的,似乎对任何的人和事物都看得彻底,却又不说破,反而十分包容,让人猜不透究竟是他不太在意,还是让他放在心上的从不是这些。 「嗻,奴才一定按照殿下的意思办好这件事。」 「对了,前些日子,太皇太后的圣寿节上唱《西游记》的那个戏班子,记得万寿节的时候,请他们再入宫一趟。」 这齣《西游记》,满宫里除了二阿哥,还能有谁喜欢?太子也就是为了满足二阿哥的喜好。 「奴才记下了,请殿下放心。」 索额图得了提点,当天便递了一封信入东宫,他倒是想进宫亲自求见太子,可惜他如今不过是个四品官,连毓庆宫的门都摸不着。 信中言辞恳切,说自己备了一座寿山石,还亲自琢磨了半年写了一首赞扬皇上英明神武的诗,不知是否符合皇上喜好,若是有不恰当的地方,还请太子能够指点他,他即刻就去准备。 太子看完那封十分「谦卑」的信,就将它放在一旁,并没有要指点的意思。 索额图还没有想明白,那就再让他继续清闲清闲,空出脑袋好好再想想。 万寿节那日,索额图的寿礼并没有引起康熙的注意,反倒是太子亲自写的万寿图,令他赞不绝口。 甚至还命梁九功将它挂在自己的寝殿里,说是要日日欣赏。 索额图的那首诗,还不如明珠的长子纳兰性德写的更合圣心,人家还得了康熙的一句赞扬呢。 别提当天明珠有多得意了,气得索额图吹鬍子瞪眼的,回去之后,就又去了他的两个惹祸精弟弟府上,把他们各自训斥了一通。 「老夫警告你们俩,都给老夫挂着尾巴做人,若是再牵连到老夫,别怪做哥哥的不顾念手足之情!」 这还是索额图头一次放这么狠的话,心裕和法保都有些怕他,纷纷点头许下保证。 万寿节后,康熙又来到东宫巡视,似是不经意间随口问起:「朕听说索额图给你递了一封信,可是求你在朕面前替他说话?」 胤礽从抽屉里取出原件,放在桌上。 「信在这里,皇阿玛请看,索额图遭皇阿玛贬斥,如今手无实权,地位也大不如前,他想从儿臣这里探听皇阿玛的喜好,不过儿臣并没有回应他,只是——」 年轻的太子微微蹙眉,似有不忍。 其实信里写了什么,康熙一清二楚,索额图就是看准了太子仁慈心善,所以故意示弱博取怜悯。 他不想让保成觉得自己太过冷血无情,所以便替他说了。 「若是换作其他臣子,犯下索额图所犯之事,朕早就命人将他撸官流放到宁古塔去了,保成同情他也实属正常,他毕竟是你皇额涅的亲叔叔,说来都是亲戚,朕跟你一样,也是看在你皇额涅的面子上,不忍心。」 「皇阿玛……」太子红了眼眶,声音哽咽。 「好孩子,朕不是要怪你,只是怕有人离间咱们父子,朕并非冷血无情之人,索额图若就此安分守己,朕也不会对他赶尽杀绝。」 第142页 太子垂下眼帘,遮住自己眼底的真实情绪。 「况且朕已经秘密下令萨布素、彭春等人,夺回雅克萨,此战我大清必胜,届时俄军必须退至尼布楚,索额图资歷深,行事周密老练,又通满蒙汉三文,朕打算到时候让他也参与到其中。」 康熙算是提前把自己的计划告知了太子,以此来安太子的心。 太子心中冷笑了一声,他就知道,他的皇阿玛不像他自己说的那般仁慈,帝王最是无情,留着索额图,不过是因为他还有些用处,等到他彻底没了用处的时候,那就真的应了那句「狡兔死,走狗烹」。 「原来皇阿玛另有打算,那可需要儿臣事先提点索额图,让他提早做些准备?儿臣想着,也免得到时候匆忙之下,总有不足之处,岂非失了大清的体面?」 本来这件事康熙是打算等到战争胜利之后再提的,可太子方才说得也有道理,提前准备好,在和谈的时候,就能多一分底气。 「也好,不过保成你也别直接告诉他,就说这是个机会,端看他能不能抓住了。」 「儿臣明白,请皇阿玛放心,这是皇阿玛与儿臣之间的秘密,事关重大,儿臣绝不会过多透露给其他人知晓。」 看着太子语气中满是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康熙这才算是放下心,他不喜欢索额图藉机过于亲近保成,保成是他的儿子,应该跟他这个皇阿玛最亲近,旁的人都不该觊觎这个特殊的位置。 不过索额图与髮妻天然的叔侄关系,倒是把他绑死在太子这头,所以为了保成日后的地位稳固,还是要给索额图一些权势的,起码他得有资格辅佐太子。 这是给保成的体面,不是给他索额图的,康熙早早就替保成设想好了一切,用不着旁人插手。 康熙陪着太子用过晚膳,父子俩又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御驾才离开东宫。 得了准确的消息,太子也并未第一时间去提醒索额图,时间一直持续到五月,太子的千秋节。 索额图送了两份精心准备的寿礼入宫,恰好胤祾很喜欢,所以当天太子便叫人又给他递了一句话。 「东北边界,俄国局势。」 没有文字信息,只有这么短短两句,拢共八个字。 回府之后,索额图苦思冥想,他为政多年,这点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再加上他积累的多年人脉,很快就打听到雅克萨那边的情况,也就明白了太子给他的暗示。 当即开始收集情报,整日泡在书房,不再品赏他所钟爱的那些个古玩。 康熙给太子和胤祾兄弟俩过完生辰后,便启程离京去塞外了,雅克萨局势动盪,蒙古各部若是这个时候起了异动,那便不好了,康熙得亲自去安抚或是警告他们一番才行。 第71章 康熙离宫,随行的翰林院官员不少,教授皇子们读书的老师便有些不够,所以下午一般就让他们自习。 最近皇贵妃着了风寒,腰疾復发,疼痛难忍,连地都下不了,胤禛每日下午抽空去承干宫请安。 「给皇贵额涅请安。」 「快起来,你这孩子,东三所离这儿也不近,哪儿能天天这么来回地跑,也不怕累坏了你自个儿。」 佟佳氏说完轻咳了两声。 见状,胤禛越过侍女,亲自端起放在旁边小几上的茶杯,奉至皇贵妃面前。 「皇贵额涅先喝口水润一润。」 「好孩子。」佟佳氏倒也乐得看他孝顺自己。 「听说教你的师傅跟随皇上一道去了塞外,如今是谁在教你?可还习惯?对你可用心?没有为难你吧?」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佟佳氏一直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照顾着,难免会多问一些。 「我如今跟着二哥一起读书,是陈太傅亲自教的我们,太子有空的时候时常过来指点,陈太傅很有耐心,教得也好,皇贵额涅不必担心我,我一切都好。」 他鲜少一口气说这么多,只是不想让养母过于操心。 「原来是陈太傅,也是,太子一向重视保宁那孩子,轻易也不会让旁人去教他最珍爱的亲弟弟,保宁性子好,打小就带着你一起玩儿,你能跟他一起,本宫也就放心了。」 保宁也是她亲自看着长大的,他心地善良,敬爱兄弟姐妹,是绝对不会欺负小四的。 「嗯,二哥还让我向您问好,太子留他在东宫帮着抄写文书,不得空亲自来看望您,希望您能原谅他。」 「这孩子,我怎么会怪他呢。」听见这俏皮话,佟佳氏缓缓笑了。 「对了,光顾着问你课业上的事了,本宫瞧你最近似乎瘦了些,可是吃食不合胃口?我叫小厨房给你做了些能够放的肉干点心,你到时候带回去,饿了就拿着吃,别饿着自己。」 「……好。」 衣食住行这些小事看似不起眼,其实平时舒服与否都在这些细节上,生母从未操心过他这些,养母却处处都为他想到了。 「还有,百福也一直好着呢,就是格外想念你,总是守在宫门口,等着你回来。」 「嗯,我回来的时候瞧见它了,皇贵额涅把它养得很好,它又胖了不少,我都抱不动它了。」 「还说呢,最近百福它是越发贪嘴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还要挑最新鲜的,不过也是随了你这个主人,你小的时候也爱挑食。」 第143页 母子二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傍晚了。 「既然入了后宫,便顺道去永和宫瞧瞧你额涅,她一直为六阿哥伤心呢,你多替六阿哥去安慰安慰她。」 她总是为小四好的,德妃再如何,也是小四的生母,她不希望她们母子之间有什么大的嫌隙,毕竟难过的还是小四。 抿了抿唇,胤禛有些抗拒,但望着身体虚弱,却眼中带有笑意的皇贵妃,胤禛不愿让她多费心神劝说自己。 「嗯,儿臣都听皇贵额涅的。」 「乖孩子,快去吧,等你走的时候,再回来拿肉干点心。」 从承干宫出来之后,胤禛的脚步越来越慢。 在他身后跟着的苏培盛知道,四阿哥这是不情愿去见德妃娘娘,可这时辰也不早了,若是再耽搁下去,就得摸着黑回东三所,明日还得早起,怕是不妥。 「四阿哥,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天色也不早了。」 再怎么不情愿,该去还是得去。 不过这次德妃倒是对他异常温柔,嘘寒问暖的,说了好多,甚至还做了好些点心,说等会儿给他带回去吃。 可惜她并不清楚胤禛的口味,做的都是六阿哥爱吃的,可胤禛并不喜欢。 「不必了。」他不想委屈自己去吃自己并不爱吃的东西。 此话一出,德妃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消失了,她极力想要隐藏住自己的情绪,殊不知,她眼中的不悦都快凝成实质了,根本藏不住。 旁边的五公主晃荡着两条腿高兴地说:「好啊好啊!都给我,都给我,我喜欢吃。」 「……小五乖,这是给你四哥做的,小五想吃的话,额涅再叫她们重新做好不好?」德妃尽量哄着女儿。 「就不就不!我就要吃,明明额涅以前从来不给四哥做点心的,只给六哥和我,现在六哥没了,点心应该都是我的!」五公主娇蛮任性,她可不管自己说话会不会伤到别人。 四阿哥的表情顿时变得更冷漠了,德妃气极了,可又捨不得打女儿,只能尴尬地解释了几句。 「胤禛,额涅不是不给你做,皇贵妃宫里什么好东西都有,你也不缺这个,所以额涅才——」 「皇贵额涅也给我做了不少点心,太多了也吃不完,额涅还是留着给小五吃吧。」 把话说完之后,胤禛也不想再待下去,面对这样生母的刻意讨好,他觉得很不适应。 「……好,那你回去小心些。」德妃本就不喜这个儿子,能够费心思去讨好他,已经是她忍耐之后的结果。 当胤禛走后,德妃叫乳母把五公主也抱了出去。 「皇贵额涅?她算哪门子的额涅!本宫才是胤禛的生母!是他唯一的额涅!」德妃的胸脯急速浮动着,一看就是气极了。 「娘娘别生气,四阿哥一直是记在娘娘您的名下的,那玉碟上都明明白白写着呢,皇贵妃抢不走四阿哥的。」侍女担心她气坏了身子,赶忙从旁安抚。 「对,胤禛是本宫的儿子,本宫唯一的儿子,是本宫的。」德妃流着眼泪,又想起了她的胤祚,在她心里,胤祚才是她唯一的儿子,她唯一的儿子却早夭了,她怎么能不难过。 正值夏季,御花园里百花盛放,奼紫嫣红,甚是喜人,嫔妃们都喜欢在傍晚出来走动走动,这不,贵妃小钮祜禄氏就正好在。 五公主非要去餵鲤鱼,德妃只好陪着她也到了御花园来。 两拨人正好撞上了。 德妃也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巧,不过她在人前,素来礼仪周全,再忌惮着贵妃,也还是牵着五公主主动上前行礼。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是德妃啊,本宫听说皇贵妃这几日病着,四阿哥日日都到永和宫探望,当真是孝顺至极。德妃,你生病的时候,四阿哥有没有这样孝顺过你啊?呀,瞧本宫这张嘴,本宫可不是故意在挑拨你们母子之间的关系,德妃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四阿哥得皇贵妃多年抚养照顾,皇贵妃病了,多去看望也是应当的,臣妾当然不会介意。」 贵妃一个眼神,她身边伺候的人就都退后了。 「没想到德妃竟然这么大度,眼下这里也没有旁人,本宫便悄悄提醒你一句。」 她若有所指,扫了一眼德妃身后的宫人。 「你们都退下。」德妃吩咐了一声。 等到两边的人都退到听不见她们俩说话的地方之后,贵妃才再度开口。 「你可别傻乎乎地把皇贵妃当成什么仁善之辈,她没事为什么费尽心思,要替你养儿子呢?除非,她想让四阿哥当她自己的儿子,养子变成亲子,她就不算无所出,便能够顺理成章地让娘家扶她登上后位。」 「贵妃光凭一张嘴,叫臣妾不太敢相信呢。」德妃柔柔地笑着,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本宫的娘家在朝中还算有些权势,佟家的这些打算,可瞒不过钮祜禄家。毕竟哪个女人不想当皇后呢?是不是?」 德妃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了。 贵妃勾起唇角,她显然发现了这一点。 「信与不信,都在德妃你,终归被抢的,也不是本宫的儿子,本宫只是见不得佟佳氏,一直压在本宫头上罢了。」 说罢,她便扭着腰,领着一大帮宫人,往花丛深处走了。 德妃出身不高,她祖父是小小的膳房总管,她阿玛只是一个从三品的包衣护军参领,还是她封妃之后才升的官,手中并无实权,娘家在朝中根本没有得力之人,她无法辨别贵妃方才所说的真假,但她确实起了疑心。 第144页 疑心易生暗鬼。 她听着胤禛日日去承干宫,与皇贵妃亲密无间地叙话,看着胤禛到了永和宫,却每每只是坐上一会儿,连话都说不到三句就起身离开。 心里的恐惧、怨恨愈发浓烈。 「她自己生不出儿子,便惦记着本宫的儿子,她休想,胤禛再向着她又如何?本宫就是让他死了,也不会给佟佳氏那个贱人!」 东宫 「咦?今日小四还没到么?他总算是睡了一回懒觉了。」 胤祾正跟自己的贴身太监听风笑话胤禛呢,就瞧见苏培盛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奴才给二阿哥请安!」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了?小四呢?」 「四阿哥昨个儿半夜便开始腹痛不止,发起了热,今早还便血了,太医说是得了痢疾,奴才正要跟陈太傅替四阿哥告假呢。」 「痢疾?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得了痢疾呢?」 「奴才也不知道,太医正在查呢,奴才还得去跟太子殿下说一声,就先告退了。」 「那你快去吧,等下午我再过去瞧小四。」 痢疾多发于幼儿,重则危及性命,这不是小事,太子不敢隐瞒,直接写了一封信叫人快马送去塞外。 康熙收到信后,立刻迴銮,昼夜疾驰赶回宫中,命太医尽全力医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得了痢疾了?」 「一般幼儿患上痢疾,多是饮食不洁的缘故。」太医谨慎作答。 「四阿哥生病的前一天都吃了些什么?」 太子回答道:「启禀皇阿玛,儿臣已经叫人都问过了,小四发作的前一日,膳食都是内务府送去的,也都留了档,查过没有问题,夜里,小四饿得睡不着,还吃了些肉脯点心,可能是东西放久了,所以才——」 「东西哪儿来的?」 「是小四从皇贵妃宫里带来的,皇贵妃前些日子腰疾犯了,太医说是当年产下小公主留下的病症,小四每日都会去承干宫探望,皇贵妃得知小四患了痢疾,硬是命人将她抬到了这里,她守了小四一天一夜,自己却晕倒了,眼下已经送回承干宫休息。」 康熙压下方才涌起的怒火,他不太相信会是表妹下的手,胤禛是她亲自养大的,小公主夭折之后,她自己身子一直不好,却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来照看胤禛,这件事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身为帝王,看事情永远看的不是表面,而是分析事情背后的利益纠缠。 第72章 「小四这里你继续盯着,朕现在去看看她。」 只是康熙才抬脚,德妃就进来了,一见到他,顿时梨花带雨扑进了他怀里。 「皇上——!您可算是回来了,臣妾如今只剩下小四这一个儿子了,上天竟也如此狠心,叫他得了这样的急症,臣妾怕极了。」 太子垂下眼帘,避开视线,不去看庶母与皇阿玛之间的亲密。 「别太担心,朕不会叫他有事的,太医们医术精湛,一定会让小四好起来,别哭了,瞧你,都是当了额涅的人了,叫人看了笑话。」 听见皇上语气中只有对自己的安慰,德妃稍稍放下心来,眼下她更想知道胤禛到底有没有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又开口再次询问。 「那小四他现在怎么样了?」 「咳咳,保成,你来告诉德妃一声。」 得知小四暂时没有大碍,所以方才他光顾着查问了,倒是没顾得上详细了解小四的情况。 「是。」太子面向德妃,「德妃娘娘还请宽心,服过太医开的药之后,小四现下已经止住了腹泻,只是还有些发热,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需要多休养些时日。」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德妃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太子倒是没有起疑,只以为是德妃作为生母担心太过,有些失常。 「朕要去瞧瞧皇贵妃,听说她不分昼夜照顾小四,倒把自己累得病倒了,你就在这儿照顾小四吧。」 「是,昨日臣妾听闻小四得了痢疾,匆忙赶来,可五公主晚上无人照拂,哭闹不止,皇贵妃便叫臣妾先回去了。」德妃不着痕迹地替自己解释了几句。 「嗯,皇贵妃做得很好,咱们的五公主怕黑,夜里不见你在,定是睡不着的,朕不跟你多说了,先走了。」 康熙有意维护皇贵妃,所以在德妃这个生母面前,也总是夸她的好,只希望德妃不要因此怪皇贵妃没有照顾好小四。 「臣妾恭送皇上。」 康熙去承干宫的时候,皇贵妃正趴在床上,让医女为自己的疼痛难忍的腰部进行针灸。 看着皇贵妃面容煞白,紧闭双眼,额头上尽是冒出的冷汗,康熙便知她此刻有多痛苦,顿时拂去侍女,自己亲自接过侍女手里的锦帕替皇贵妃拭汗。 「你自己的腰疾这么严重,大可不必不辞辛劳日夜照顾小四。」 听见熟悉的声音,皇贵妃睫羽轻颤,缓缓睁眼,扭头望向康熙,缓缓露出一个脆弱而又隐隐透着坚强的笑容。 「臣妾还好,皇上回来了,是匆忙赶回来的吧,臣妾瞧您的眼里有血丝,定是这几日都没有睡好,不如在臣妾这里,先小憩片刻?」 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康熙嘆了一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放在嘴边轻吻了一下。 「小四是朕的儿子,朕固然担心他,可你是朕的妻子,是朕的表妹,你在朕心目中,同样重要,以后不许再这样不顾自己的身子了。」 第145页 佟佳氏眼中有些讶异,妻子?她何时有幸能被皇上称作妻子?即便她如今是后宫中位份最高的皇贵妃,也只是妾室而已。 「表妹,朕担心自己克妻,朕更希望表妹能够常伴朕的身侧,所以才会未——」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嘴唇被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捂住了。 「皇上,臣妾明白,您知道的,臣妾从未觊觎,惟愿能够一直陪伴着皇上。」 既然没有明旨立她为后,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好,就好比之前说要把小四的玉碟记在她名下,结果事情未成,倒惹出许多麻烦。 这样一来,康熙倒是心里生出了更多的愧疚,他方才所说的不是假话,但也不全然是因为克妻之名才不立后,他还有更多政治上的考量,如今各方势力平衡,他不想轻易打破这个局面。 他只是握紧了皇贵妃放在自己嘴边的那只手,什么也没有再说。 赶了这么久的路,他也确实累极了,于是就在皇贵妃宫里歇下了,本打算只是小憩片刻,这一觉竟直接睡到了第二天。 「皇上,该去上早朝了,皇上。」 皇贵妃总是那么温柔又充满耐心,康熙被她叫醒竟感觉特别好。 临走前,他才想起自己本来过来的要跟皇贵妃说的话。 「小四得痢疾的事,朕相信与你无关,朕会叫他们调查清楚,绝不会被有心人误导,叫你蒙受不白之冤,你好生休息,就不必去照看小四了,德妃是他的生母,就让她自己去照顾。」 「是,臣妾知道了。」 自小四出事以来,宫里就开始有流言,说是从她宫里带去的吃食有问题,时机未免太过巧合,且其他人怎么知道不是膳房送的饭菜出了问题?太子暗中调查此事,除了跟她说过结果,并无第三人知晓。 这明显就是在蓄意针对她,既然皇上表明相信她,那她静静等着后续就是。 当天早朝,果然有朝臣藉此说事。 「皇上,皇贵妃宫里的吃食不洁,导致四阿哥患上痢疾,性命垂危,微臣以为应当惩处皇贵妃,予以降位的处罚,警示后宫嫔妃。」 「此事暂且还未有定论,并无准确证据证明,就是皇贵妃宫里的吃食使得四阿哥患病,且四阿哥素来身体也算不得十分强健,许是自己的缘故。皇贵妃多年来为朕打理后宫,事事稳妥,若无她替朕继续操持着宫里的大小事务,朕也不能专心于前朝国政。」 「皇上,贵妃娘娘自闺阁中便开始执掌中馈,素有贤名,不若令贵妃执掌后宫诸事。」 康熙双眼一眯,心中大为不悦,面上却是一副认真忖度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摇着头开口。 「不妥,贵妃资歷尚浅,如今又有孕在身,朕实在不忍见她辛苦,且皇贵妃是四阿哥的养母,素来疼爱他,朕相信四阿哥患病一事,与皇贵妃并无干系,好了,此事到底是朕的家事,休要再提。」 堵住了朝臣们的悠悠众口之后,康熙虽然没有表现出对贵妃的不满,甚至还亲自去永寿宫探望,并赏赐了一件自己从塞外狩猎所得的皮子所制成的狐裘给她。 但心里实际是对贵妃存了疑心的,毕竟扳倒皇贵妃,对她最有利。 胤祾下午去探望胤禛的时候,他正好醒了。 「胤禛,你可算是醒了,你可把额涅给担心死了,若是你醒不过来,额涅也要随你一道去了。」德妃扑在胤禛身上哭的伤心极了,怎么看都是个担心儿子的好额涅。 胤禛却神情冷漠,别说感动了,他甚至又闭上了眼睛。 现场有些异样的尴尬,胤祾赶紧代替胤禛上前去安慰她。 「德妃娘娘,您就别难过了,小四这不是好好的嘛,瞧您哭的,把妆都哭花了。」 听见他说自己妆花了,德妃赶紧从衣襟处取下锦帕,小心擦拭眼泪,皇上下午还得来,若是仪容不整,那可怎么好。 「小四才醒,太医叮嘱要吃些东西,本宫这就亲自去瞧瞧。」其实粥都是煮好了的,时刻放在炉子上温着呢,哪里用得着她亲自过去,她藉口出去是想要补妆。 等德妃出去之后,胤祾才坐在床边,跟胤禛说上了话。 「小四,你终于醒了,这一觉你是睡得舒服了,把咱们都给吓坏了,你都不知道,就连皇阿玛都为了你,日夜兼程从塞外赶了回来。」 见他扫了一圈屋里,似乎想找人,胤祾便问:「你是想找皇阿玛吗?皇阿玛下朝之后来瞧过你了,朝中事务繁多,他又赶回干清宫见大臣去了,说是等下午忙完了再来。」 胤禛摇了摇头,虽然他一直昏睡着,但一直意识清醒,他知道一开始守在他身边照顾他的是谁,也知道她昏倒了,他想问的是养母现在的情况。 「皇贵额涅……她怎么样了?」 胤祾把实情告诉了他:「皇贵妃为了照顾你,腰疾疼得更厉害了,眼下被送回承干宫里养病去了,连地都下不了,怕是没法过来瞧你了。」 「我想去看看她。」胤禛一着急,便挣扎着想要起来。 「欸!你别乱动,你自己得的可是痢疾,太医说了得卧床静养!你这样胡来,可不是让皇贵妃白白照顾你那么久了?」 听见这一句,胤禛停止了挣扎,不动了。 「你好好喝药进食,早日养好身子,再去看她也不迟,你放心,不是还有我呢么?我每日下了学都会去看她的,她除了不能下地,其实别的还好。」 第146页 看了一眼门口,胤祾压低嗓子劝他:「你别对德妃那么冷漠,她也照顾了你挺久的,虽然是言谈举止有些夸大,但她确实也辛苦了。」 「她不过是为了做给皇阿玛看的,压根不是为了我。」胤禛一直醒着,德妃与侍女密谋的时候,也没有避着他,他听得一清二楚。 「到底她也是你的生母,就算确实利用了你,你也别太怨恨她了,宫里的嫔妃一生都寄托在皇阿玛给的荣宠上,她们也是为了过得好一些。」 胤祾看得更透彻一些,德妃从前也是单纯的女子,只是在后宫待得久了,慢慢就变得会算计,若她嫁给寻常的男子,或者也能有自己的一份事业,大抵也不至于如此。 「二哥心善,所以总觉得别人也跟你一样心存善念。」这是胤禛喜欢他的原因,却也知道其实世上的人像他这般内心阴暗的不在少数。 「好啊小四,我看你是已经大好了,都敢拐着弯儿来取笑我。」胤祾伸手捏着他的两边脸。 苦大仇深的胤禛立马变成可爱嘟嘟脸小四。 「二哥!你又捏我,我都长大了!」胤禛抱怨的时候,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撒娇。 原本沉重的气氛顿时变得欢快了。 康熙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一幕,气得他顿时火冒三丈。 「保宁!你都多大的人了,做兄长的,能不能端庄稳重一些?学一学你太子哥哥,啊?小四病着,你还捉弄他,朕看你是皮痒了!」 胤祾赶紧把作怪的双手收了回去,瞧见跟在皇阿玛身后的杏黄色身影,立刻找到了救星,绕过桌子,避开皇阿玛的殴打,跑了过去。 「太子哥哥!皇阿玛一回来就凶我,你看他,眼里只有小四,都不疼我这个儿子了,太子哥哥你好好安慰安慰我吧,我今晚想跟你一起睡!」 本来今晚想跟保成说一说攻打雅克萨的布置,康熙顿时就不乐意了。 「不行!你都多大的人了,还黏着你太子哥哥,滚回你自己那儿去睡!」 「太子哥哥!你看,皇阿玛还叫我滚,我太伤心了,必须得太子哥哥今晚抱着我睡才能好!」说完故意朝着他皇阿玛扬起下巴。 「你你你!」康熙开始往房子里找趁手的东西,他今天一定要教训教训这个胆大包天还挑衅他的臭小子。 第73章 最终太子还是更偏向他的胞弟,康熙气得地找皇贵妃求安慰去了。 看着胤禛喝过药,德妃便打算回去看看五公主。 「小五一个人在永和宫怕是又得哭闹了,我晚上回去瞧瞧她,明儿个一早再来看你。」 刚一转身,就听见胤禛对她说:「额涅,把那个人偶扔掉吧。」 德妃心头一震,勐地转过身去,死死地盯着胤禛,她攥着手里的锦帕,努力保持冷静。 「什么……人偶?额涅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快些睡吧!」 「那东西用来做什么,我是知道的,你虽然谨慎,却对小五没有防备之心,若哪日她说给其他人听,额涅应该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这是他对她这几日照顾自己的报答,否则他是不会轻易开口的。 「……我知道了,东西我会处理干净的,只要你不说出去,没人会知道。」 「你是我的额涅,你出了事对我也没有好处。」胤禛全然不提及亲情,只跟她谈利益。 德妃第二日便病了,没有再来。 不久后,在雅克萨,清俄两军爆发了战争,朝中大臣们的目光也从后宫挪到了前线。 月底,在康熙示下,清军兵分两路,同时围堵雅克萨,并喊话只要他们投降,可放他们平安回到俄国去。 当时有近千俄国人盘守在雅克萨城内,粮食物资都十分充足,甚至还有十三门炮在手,并没有把大清的军队放在眼里。 六月初,清军先礼后兵,直接以重炮攻城,同时断其水源,挖掘天堑将他们围困在城内,不得出。数次交战后,俄国伤亡惨重,他们的主事将领托尔布津丧命,剩下的残兵败将已然不足为惧。 战报一抵达京城,康熙大悦,立即下旨犒赏前线的将士,毫不吝惜分给他们丰厚的赏赐。 与此同时,收集了一年俄国情报的索额图,终于凭藉自己的提议,得到復起,再次任领侍卫内大臣一职,早朝时,再次站到了显眼的第一排位置上。 而明珠因为长子病逝,这小半年来,一直没了再争的心气,看着重新风光的老对手,一时还真是感慨万分,其实他也是有些佩服索额图的,起初不得家族重视,却硬是咬牙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中年失意,却不气馁,静待时机,又再度得到皇上的重用。 九月,沙皇派总督戈洛文启程前往京城,议定两国边界,使团足足带了两千人之多。 两国国都距离甚远,只能等待使团抵达,双方交涉未结束之前,两军都宣布暂时停战。 今年的年节过得十分盛大,除夕当晚,康熙还特意命内务府在宫门外燃放了烟火,与民同乐。 康熙率领嫔妃、皇子还有公主们,站在高台上,一同观赏,甚是喜悦。 「好漂亮啊!二哥你快看,上一个是凤凰!这个是老虎!我说得对不对?」二公主拽着胤祾兴奋地问他。 「是是是,二妹妹的眼神好极了,我都没看出来前面那个是凤凰,还以为是锦鸡呢。」胤祾笑呵呵的。 第147页 「那尾巴那么长,怎么可能是鸡!」二公主反驳。 大阿哥瞥了她一眼,替胤祾说话:「那是你见识少,山里的野鸡尾巴就是这么长的,我也跟保宁一样,觉得那就是鸡。」 「大姐姐!你说,那是凤凰对不对?」二公主气得去拽住大公主要她帮着自己。 「大约是吧,我也说不好,我的眼神可没有你们几个好。」大公主总是温温柔柔的,说话从不得罪任何一个弟弟妹妹。 「三妹妹,那你说说!」 「我——」三公主可不敢忤逆二公主,声音小小地顺着她说话,「我也觉得应该是凤凰吧。」 「小三,四妹妹,小四,小五小七小八,你们几个觉得呢?」 反正除了年纪更小的那几个,被各自额涅带在身边的,二公主把所有人都点了一遍,非要他们当场站队,当然,太子那边,她是万万不敢去问的。 「我也觉得是鸡,二哥哥送我的小画册里画着呢。」四公主可不怕这个姐姐,她胆子大着呢。 「凤凰吧,只有凤凰才那么漂亮呢,我额涅说过,野鸡就算换一身皮,也成不了金凤凰。」五阿哥胤祺当众学舌宜妃,把大傢伙儿都给逗乐了。 「二哥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小七小八都是无脑站胤祾这边的。 「咳咳。」三阿哥胤祉被亲姐姐一道犀利的眼神所震慑,不情不愿地表示自己支持她,「凤凰凤凰,别瞪了,小心眼珠子掉下来。」 小四冷着一张脸,压根不搭理二公主的话。 「你们几个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康熙听见他们这头动静不小,又发现太子在默默地关注这边,所以直接就问了一问。 「皇阿玛,刚刚有个烟火燃放的图案特别好看,我说是凤凰,二哥哥说是野鸡,皇阿玛,您快说说,肯定是凤凰对吧?」 一旁的妃嫔们听完都笑了,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在为了这个争吵,果然是一群没长大的孩子。 康熙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女儿们,觉得他们一个个都智商堪忧,就为了这个,也能争这么大声。 「哪儿来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猜测。」 「不嘛!皇阿玛你最英明神武了,你一定知道那到底是凤凰还是野鸡的。」二公主拍着马屁,非要他说出个答案来。 「你讨好皇阿玛也没用我告诉你,皇阿玛骑射最好,他肯定认出来那就是狩猎遇到的野鸡,才不是什么凤凰。」大阿哥继续逗二公主。 「不就是一场烟火,看着好看就得了,去去去,都赶紧去玩你们的。」况且刚才放了那么多的图案,一眨眼就没了,他哪里记得住他们说的是哪个,万一说错了,岂不是很尴尬,他赶紧开始赶人。 太子看着被弟弟妹妹们缠得有些慌张的皇阿玛,缓缓笑了。 胤祾倒是没有凑到他们那边,而是悄悄跑到太子身边,硬是挤着他坐在一把椅子上。 「太子哥哥,怎么样?我聪明吧?我就知道皇阿玛一高兴,就喜欢要你作诗表现自己,所以我故意跟二妹妹抬槓,她果然越闹越大,把皇阿玛缠住了。」 太子伸手捏了一下胞弟的脸,从摆在康熙手边的点心碟子里,取了一块胤祾最爱吃的,递到他面前。 「吃吧,这是谢礼。」 兄弟俩相视一笑,第二波烟火再次升空燃放,在黑夜中绽放,耀眼极了。 新年过后,畅春园也建好了,太皇太后一直闷在宫里,也不利于养病,康熙特意奉太皇太后去畅春园小住。 平时处理政务在畅春园东南角的澹宁居,离大门不远,太子平日里读书就在澹宁居左边的无逸斋。他处理完政务,走几步就可以去看看太子。 大臣们议事就在大门正对着的九经三事殿,康熙住在东北角的清溪书屋,四周都种的水稻瓜果,时时刻刻提醒他农稼之艰辛。 太子望着门口挂着的牌匾,上边「无逸斋」三个字既熟悉又陌生。 畅春园总管亲自介绍道:「太子殿下,这无逸斋三字可是皇上亲笔所写,可见皇上对殿下的爱重之心。」 「皇阿玛的御笔确实是极好的。」 「可不是嘛,皇上还说了,殿下您今后就在此处读书,里边的一应陈设都是挑的最好的送来,若有什么不满意的,殿下您尽管跟奴才说一声,奴才立马就叫他们换新的来!」 不怪这位总管这么巴结,太子殿下的住处可比皇上自己的寝殿收拾得还要精緻,皇上每一处细节都亲自盯着的,由此,他就可以看出,万万得罪不起这位深得皇上宠爱的太子。 「没什么不好的,孤就直接去书房里看书了,你先退下吧。」太子怕是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这里,故地重游,难免情绪有所起伏,他想一个人待着静一静。 「欸!那奴才就先告退了,有什么事儿,您差人去说一声就行。」总管也是个有眼力见的,没有为了表现自己赖着不走。 顺着游廊走入殿内,熟悉的布置,胤礽一一细看,坐在椅子上,一抬眼,隔着窗,便能看见外头的竹林随风摇曳,不远处还有一片荷塘,等到荷花绽放的季节,即便在屋内读书,也可以闻见荷香阵阵。 恍若又回到了前世读书时。 「太子哥哥!」 胤祾跑了进来,一瞧见他,便过来挤着跟他一块儿坐。 第148页 「乌库玛嬷住在寿萱永春,看着没多远,跑过来差点累死我了,快让我坐下歇一歇。」 「跑这么快做什么?」太子顺手从抽屉里取出一柄摺扇来,给他扇风。 这是皇阿玛给他准备的「惊喜」,当然这辈子他是既不会惊也不会喜了,不过这会儿倒是能派上些用场。 「这扇子不错。」胤祾是觉得这扇着风还挺凉快的。 「喜欢?待会儿你拿回去。」太子十分大方。 「谢谢太子哥哥,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胤祾可半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 「我的任何东西都可以给你,一柄扇子而已,有什么需要客气的。」太子替他把衣裳整理了一下。 「太子哥哥,我刚才进门的时候,看见皇阿玛给这里取名叫无逸斋,无逸无逸,岂不是说要你不得安逸?这也才苛刻了!根本就是见不得你好嘛!」 「又没有好好听讲是不是?无逸两个字出自《尚书》,你正在学着的,原文是『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晓小人之依』,皇阿玛是想勉励我不能贪图享乐,要惦记着天下百姓的艰难,好好读书。」 胤祾撇了撇嘴:「哦——」反正他就是觉得皇阿玛没安好心。 第74章 见他油盐不进的懒散模样,太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太子哥哥,反正今天又不用上课,不如你陪我四处去走走吧,我看这畅春园还挺大的,那湖边还停着船呢,我都没坐过。」 「可以,你想去咱们就去,这时候,桃花堤那边,两岸的桃花估计也都开了,正好过去赏赏花。」 「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走呗。」 说完胤祾就拽着太子出去了。 无逸斋的右边就是湖,兄弟二人挑了一艘船,便往北边的桃花堤那边去了。 此时在澹宁居批了会儿摺子的康熙也忙得差不多了,便想着去瞧瞧太子。 谁知人到了无逸斋,却不见太子的踪影。 「启禀皇上,二阿哥方才过来了,拉着太子泛舟游湖去了,这会子怕是已经到了湖心。」 太子身边伺候的宫人跪在地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谁也没料到皇上这个时候会突然亲自过来。 「这个臭小子,朕就知道除了他没人敢这么干,也就是太子,总惯着他,宠得他不知天高地厚,朕是让他过来读书的,他还以为是让他过来游山玩水的!」 没好气地训斥了一通,偏生这会儿那惹祸精还听不见,此时不知在那湖上玩得多高兴呢,这么一想,康熙心里更恼怒了。 「备船,朕要亲自把他给逮回来。」 就站在他背后随时候命的梁九功,立刻叫人准备好船只和掌舵的船夫,让皇上能够第一时间出发,去追回太子和二阿哥。 胤祾跟太子的船是沿着左岸向北行驶的,这边的风景极好,绿树绕堤,春风拂岸,湖面上还有白鹭栖息,身姿优美,神态各异,这样开阔又不失趣味的视野,着实是惬意。 「太子哥哥,我都想在湖面上,就这么飘上一辈子算了,这也太舒服了。」 「湖里可没有你喜欢吃的那些精緻的菜餚点心,也没有供你休息的柔软床铺。」太子无奈地点醒想一出是一出的胞弟。 「唔——那再造一艘大一些的船,船舱里收拾出一间屋子不就行了?」 「这湖说不上多深,你说的那种大船在这里无法航行。」太子这些年可没少在造船上用心,图纸都亲自上手画过,所以考虑得也比较实际。 「那岂不是只能去海里了?我还没见过海呢,以后,我还想亲自出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南怀仁说,他的国家跟咱们大清完全不一样,他们那儿的人不论男女都穿裙子,戴特别宽特别大的帽子,吃的是面包和奶酪,真想亲眼看看。」 「不行!」太子下意识反对。 「为什么?不是太子哥哥你说的,人活着就要多出去走走,增长见识,亲自体验生活,才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民生吗?」 「除了出海,你可以去大清的任何一个地方。」因为大清境内如今正值太平盛世,到时候他会给保宁安排得力的护卫,从而不必担心他的安危。 「我没说不去,等我长大了,我肯定是要亲自踏遍整个大清的,但是出海跟这个又不冲突。」 「海上情况复杂,你可知万一遇上难以抵抗的风浪,不论多大的船,都极易沉没,到时候连尸骨都见不到了。」 太子故意把情况说得特别严重,就是希望他能够打消自己的这个想法。 「我——」 「前面有座关帝庙,你陪我下去拜一拜吧。」 就算心里不服气,但胤祾还是听太子的话,乖乖下了船。 「这个地方还挺幽静的,有些像话本子里写的隐士之地的感觉,太子哥哥你走快一点。」 到底是少年心性,这注意力很快就被新的景致转移了,胤祾欢快地沖在前面。 拜过了关帝庙,继续往北,经过一座宫殿,就到了桃花堤了。 桃花堤这个地方跟它的名字一样美,春风一吹,粉白的花瓣从枝头上翩然散落,落了树下芝兰玉树的太子一身。 一袭月白色锦袍的太子本气质矜贵,可当他手持玉笛,闭目吹奏时,整个人又温润如清风,淡雅似皓月,如同误入此处的仙人,缥缈出尘,怎么看也不似凡人。 第149页 桃花树上,还躺着一个少年郎,他右手摺了一枝桃花随意在眼前晃动,左手支着自己的脑袋,眼神灵动而又清澈,不谙世事模样,叫人见到之后便升起一股保护欲。 康熙下船之后,顺着笛声走入林中,望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如同仙境的画面。 他定定地注视着自己的一双嫡子,迟迟不敢开口唤他们,他们看起来太过惬意,这是康熙从不曾在他们兄弟二人脸上见过的轻松。 李白有句诗叫「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用来形容康熙此刻的感受,再恰当不过了。 他怕自己惊扰到了他们,他们便会立刻消失在他眼前。 「咕噜噜——」 本来画面是极其富有诗意的,可惜胤祾的腹中唱起了空城计,将氛围彻底破坏了。 太子勾起唇角,笛声渐收,缓缓抬头,温柔地看着他,并朝他伸出上臂。 「下来吧,保宁,回去用膳。」 「我不,好不容易休息这一天,张志和在他的诗中说,『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虽然这儿不是西塞山前,但是太子哥哥你看,湖里有白鹭,岸上有桃花,所以,流水里面肯定也有鳜鱼!」 太子低首浅笑,摇了摇头。 「你想直接在这儿吃也不是不可以,可你总得先下来。」 「不嘛,我又不会抓鱼,太子哥哥你让他们去抓,我就在这儿等着就好了。」 「咳咳!」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康熙从树后走了出来。 「朕就没见过你这么懒散的!」 收了笑意,太子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玉笛,上前行礼,他又变回那个令文武百官人人称赞的完美储君,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以往康熙只觉得保成举止端庄,恪守礼仪,有了方才他与保宁私下相处的对比,才知道这并非他真实的样子。 「起来吧,这儿又没有外人,今日只当是咱们父子二、三人出来郊游,不必如此多礼。」他也希望保成在自己面前,能够一样轻松惬意。 「纵使皇阿玛慈爱,但终究礼不可废。」 太子起身,皱眉对树上的胞弟严厉地说:「保宁,还不快下来给皇阿玛行礼。」 这样的细节错漏,最容易被人捏住把柄,他吃过亏,所以不希望保宁步自己的后尘。 「——哦。」 胤祾本来不打算下来的,皇阿玛刚才自己都说了,今日只是父子,又没有其他人在,但太子哥哥很少这么严格地要求他,他不敢不听话。 「保宁给皇阿玛请安。」 「也就只有你的太子哥哥,能够治得住你这个混世魔王。」康熙心里觉得怪怪的,说话的语气便有些酸。 「太子哥哥平日对我最好,我当然要听他的。」 「呵!那照你这么说,朕是对你不好了?」 少年胤祾眼珠子一转,机灵地回答他:「要是皇阿玛您能够把我的课业减去一半,那您就是对我最好的人,我以后事事都听您的。」 「嗯!你倒是会给自己打算,朕告诉你,没门儿!你就想着去吧。」 见自己的算盘落空,胤祾撅了一下嘴。 「皇阿玛,您怎么也来这儿了?也是来看桃花的吗?您说您也是,当初干嘛要把桃花种在这么远的地方,想看还得大老远地坐船过来,多不方便啊。」 把康熙给气的,差点就忍不住动手揍他了。 「你以为朕像你这么闲?朕批完摺子,想去无逸斋看看你太子哥哥,谁知到了那儿才知道,你这个臭小子把他给拐走了,今日的书都温过了?课业都完成了?还有你那字,练得能见人了吗?」 康熙跟点了火的炸药包一样,把胤祾给堵得哑口无言。 「……今天不是不用读书吗?」胤祾有些委屈地小声咕哝。 「谁跟你说的?你把他叫过来,跟朕当面对质。」 今天从紫禁城赶路到畅春园,虽然距离不算远,但也是需要时间修整的,这一日不上课是大家都默认的,谁会拿这个到明面上说。 「皇阿玛,不怪保宁,也是儿臣自己想逛一逛,畅春园是皇阿玛亲自设计的,儿臣也是第一次来,所以总是难免心生好奇,沉溺于欣赏美景,一时流连忘返,回去之后,儿臣自罚抄写今日课业百遍。」 「你一向严于律己,朕不是怪你。」 太子心里明白,但他想护着保宁,所以心甘情愿受罚。 「好了,今日便罢了,不是才说要吃鱼吗?朕刚好也饿了,先用膳吧。」 哪里真的敢就让皇上只吃烤鱼,梁九功早就让人备了些吃食,这个时候,送吃食的船刚好抵达,现下正好派上用场。 桃花堤上有座凉亭,里边有现成的石桌石凳,膳食送过来,也都还是温热的。 当然,烤鱼也确实有,跟那些膳食一同送过来的,还有一名厨子,烤鱼就是出自他之手。 「好吃,烤出来的鱼竟比蒸炸煎炒的做法都香。」胤祾吃得满足,嘴里也不停赞嘆。 「你喜欢的话,就让这做烤鱼的厨子去你那儿伺候吧。」太子对胞弟的宠溺是随时随地的。 康熙顿时觉得嘴里的烤鱼不香了。 「烤鱼吃多了容易上火,保宁脾胃虚,偶尔吃一吃就得了。」 「皇阿玛所言极是,是儿臣思虑不周。」太子方才还真是没想起来这一茬。 第150页 「我才不虚呢!皇阿玛就是嫉妒,明明是他自己也想要那个烤鱼特别好吃的厨子去伺候。」 「朕就是想,又如何?你还想与朕争不成?」 胤祾当然争不过了,可他又不服气。 「哼!太子哥哥,皇阿玛不把厨子给我,你去向他学一学,然后亲自烤给我吃好不好?」 「好啊。」太子继续纵着他。 「朕也要。」康熙还尝过太子亲手烤出来的鱼呢。 既然说好了尝一尝,用过膳后,父子三人一同坐到岸边,一人一根垂竿,开始钓鱼了。 烤鱼的第一步,得先有鱼才行,而且既然是太子亲手烤的,那这鱼也得是他们亲手钓的才对得起太子的辛苦。 年纪最小的胤祾也最没有耐心。 「怎么还不上钩啊?是不是湖里的鱼都跑去别的地方了?」 话音刚落,康熙那边就有动静了,起竿一看,第一条收穫就有了。 「这鱼肯定是有的,就是不愿意让谁吃了,所以就故意不上钩。」得意的康熙顺便还打击了一下自己的嫡幼子。 「我肯定能吃上!」胤祾气鼓鼓地盯着自己的鱼竿。 太子也是有些无奈了,他也没想到,皇阿玛竟然会故意跟保宁置气,今年已经三十多岁的皇阿玛,竟然跟他熟悉的皇阿玛判若两人。 第75章 最后,太子亲手烤的鱼,康熙和胤祾父子确实都吃到了,并且都赞不绝口,甚至还各自写了一首诗,专门赞美它到底有多好吃。 随着两首诗的传播,一时之间,烤鱼竟成了风靡京城的一道美食,人称「元良烤鱼」,元良乃储君的别称。 底下人将此事汇报上来的时候,太子并未觉得这是对他的不敬,让他们不必干涉。 无形之中,太子在民间的形象倒是变得十分亲善,百姓吃着「元良烤鱼」的同时,也会私下传颂太子的过往事迹。 有人贊他天资聪颖,博学广识,不但孜孜不倦,勤于学业,还在十岁之龄时,就开始帮着皇上处理国政,皇上离宫时,他日日亲自去问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两位长辈,十分孝顺懂事。 就连如今推广下来的御稻米,产量足足比先前翻了一番,也是太子负责培育的。 民间对太子的赞颂愈多,文武百官,尤其是亲自接触过太子的那一批,纷纷坐不住了,都开始给自己的亲戚、学生、朋友等宣扬太子平日里的一言一行。 有人贊他书法端重藏锋,俨然名帖,如铁画银钩,美难言尽。 就连他的老师张英也出来肯定道:「青宫睿学孰敏,即法书一端亦超越前古而冠弁百王。」 另一位太子师汤斌不甘其后,也对外称:「皇太子自六岁学书,至今八载,未尝一日间断。字画、端楷在欧、虞之间。」 欧虞分别指的是唐初四大家中的欧阳询和虞世南,二人俱以书法驰名初唐,并称「欧虞」。 还有人说他仪表不凡,举止优雅,盛暑炎热,依旧冠服齐整,行走坐卧间从容不迫。 还有人说他不拘小节,宽厚仁爱,自己第一次面见太子时,有所失仪,太子不但面上丝毫不见鄙夷之色,甚至还出言宽慰,替他解围。 太子虽身处紫禁城中,从未在人前露面,可关于他的传闻,却越来越多,还几乎都是褒扬。 百姓对太子的期待越来越大,对大清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事关储君,康熙自然密切关注着民间的动向,每每看着上奏的密报,满是对太子的赞扬,他就不禁扬起笑容,露出骄傲的神色。 他的保成起止他们说的那样,他的优秀,他的才能,远不止于此。 从那日起,今后每一次离宫外出,康熙都开始带着太子,令太子随行。 六月里,要去木兰围猎,与蒙古各部王公贵族会面,这也是太子第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康熙自然想把一切都做到最好,不许任何人轻视了太子去。 「太子的车驾要最好的,仪仗要跟朕一样,无论是路上,还是到了行宫,一应用度也比照着朕来。」康熙亲自召见负责此行的总管,事无巨细,一一叮嘱。 「这这这、皇上,这不合规矩啊,太子毕竟只是储君,如何能与皇上您一样呢?」 「朕说可以就可以,你照办就是了,难不成朕的话还不如那些所谓的规矩好使?」 康熙气势一沉,那总管胆儿都快给吓破了,哪里敢再说什么。 这件事传到无逸斋的时候,太子站在窗前,望着外头的翠竹秀林,静默良久。 「张良敬,你去告诉负责此行的总管,孤的一应待遇不得与皇阿玛一致,只需比其他阿哥略高出一等即可。」 他是吃过享受越级待遇的亏的,此生自然要处处谨慎,不敢再犯。 张良敬有些不解。 「殿下,是皇上亲自吩咐如此,并非殿下自己僭越,这是皇上对外展示,对殿下的荣宠,马上就要会见蒙古各部,他们可都不是好相与的,若能从这些方面压制过去,殿下也能避免他们轻视您。」 「孤不需要那些,蒙古各部生下来就在马背上讨生活,他们崇尚的只有武力,而非其他,孤想要的是让他们心悦诚服,不是迫于皇阿玛对孤的重视,而不得不假意恭迎。」 「……奴才明白了。」 张良敬在太子身边侍奉越久,越是打心底里钦佩这位少年储君,他心智过人,勤于律己,自信而不骄矜,凡事谋定而后动,每一步都有他自己背后的用意。 第151页 起初他还会质疑,自从亲眼目睹太子所行从无错漏,便知道,太子之所以是太子,是因为他的所思所想,一般人根本就猜不透。 康熙来到无逸斋巡视时,检查完太子的课业后,太子顺势提起此事,将自己的想法悉数摊开在康熙面前。 「儿臣知道皇阿玛爱惜儿臣,但儿臣既是皇阿玛的儿子,也是皇阿玛的臣子,儿臣不愿以己之身冒犯敬爱的皇父,使天威有损,还请皇阿玛允许,就让儿臣按照礼制随驾。」 康熙一开始被拒绝是有些不悦的,保成怎么能拒绝他对他的好呢!这但凡要是换一个人,那就是不知好歹,是要被他斥责惩处的。 可听完保成的这番发自肺腑的话,他那颗老父亲的心是又酸又涨,一手养大的儿子长大了,懂事了,知道体谅他了,懂得维护他了,他高兴。 但又想到因为这些,保成不能享受到跟他一样的待遇,好不容易跟他一起出趟远门,还要过得紧巴巴的,甚至不如在宫里舒服,他就心疼得紧。 「好吧,朕答应你。可原本皇太子的一应待遇,都是按照前朝的旧制制订的,朕觉得有许多不妥之处,到时候再叫他们重新制订一份新的,总不能委屈了朕的保成。」 能够让康熙答应,已经不容易了,太子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委屈的,但皇阿玛既然觉得他委屈,他也只能是「委屈」了,随皇阿玛改去吧,总归也不可能像最开始那样,与皇阿玛一致。 一同出巡的,还有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还有八阿哥,加上太子,一共八位皇子。 出发当日,太子看着自己那架比御辇只略小一点点的车驾,以及只比御驾少十人的金銮卫,轻轻嘆了一口气,果不其然,这一路上的待遇还是远超一个皇太子应有的规格。 跟其他皇子的对比起来,差别十分明显。 不过幸好有个胤祾,他不愿意亏待自己,整个行程,几乎都赖在太子的马车上,不但自己赖着,还带着其他兄弟一起。 「我一个人待着多无趣啊,太子哥哥整天不是看摺子就是看书,你们就轮着一起过去坐一坐,陪我解解闷呗。」 他素来人缘好,兄弟们也都喜欢跟他待在一处。 因此每个人都被迫享受了太子所带给他们的舒适,所谓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就连原本怨言最大的大阿哥都不吭气了。 一路上有说有笑,倒也热闹,比宫里又少了许多约束,大家都觉得很轻松,很愉快。 随行的大臣又暗自记下了一点:太子殿下友爱兄弟,手足情深,一路上竟同吃同住,瞧着竟比好些人家里的子女,关系都要亲密。 唯独康熙不大高兴,儿子们都挤着到太子那儿去了,他的马车上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梁九功。 气得他踢了一脚角落里坐着打瞌睡的梁九功。 「哟!皇上有事您吩咐。」还未彻底清醒的梁九功开口就是这一句。 「哼!去吧太子给朕请过来。」 梁九功把头上的帽子扶正,赶紧给暴怒边缘的皇上办事儿去了。 「太子殿下,皇上请你过去一趟。」 帘子一掀,梁九功瞅见里头露出好几个脑袋来。 除了骑着马跑去前头的大阿哥,在自己马车里看书的三阿哥,有点不太舒服在休息的七阿哥,剩下的四阿哥、五阿哥还有八阿哥都在这儿了。 「保宁,你照顾好大家,我先过去了。」 「等等!」胤祾又爬起来,在他亲哥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太子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哥~」胤祾丝毫不害臊地撒着娇。 「好,答应你就是了。」 太子走后,其他三个人都盯着他,尤其是五阿哥胤祺。 「二哥,你到底跟太子说了什么啊?难得见他这么为难。」 「嘿嘿,等太子哥哥回来,你们就知道了。」 太子登上御驾,按照规矩行礼问安。 「起来吧,朕看摺子看得有些累了,叫你过来说说话,朕听见那几个小的都跑到你那儿去了?吵着你看书了吧。」 朕这就把他们都赶回各自马车上去,后边这句康熙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吵倒是算不得,弟弟们在一起,总是讨论课业居多,儿臣在旁边听着,还能顺便复习幼时所学,倒也有所收穫。」 康熙只能把后面那句话给咽了回去。 「行吧,你不嫌弃他们就行,朕也不好多说什么。」 「马上就要见到来朝见的蒙古各部王公贵族,你对他们也都不熟悉,朕便与你好好细说一番,这里还有他们各自的一些资料,你顺便也看看。」 这对大清最尊贵的父子,细说着蒙古各部复杂的关系网以及详细情况,一说就是两个时辰。 太子连晚膳都是在御驾上用的。 不过负责送膳食的,还是按照规矩,给太子的马车,送了相应规格的分量,全都便宜胤祾和他的其他三个弟弟了。 这一路上吃的不是干粮,就是打猎所得的肉食,胤祾这个本来很爱吃肉的人,都吃腻了。 他巴巴地望着前头御驾的方向,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太子终于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胤祾眼睛亮晶晶的,目不转睛盯着那个食盒。 太子瞧他那望眼欲穿的馋嘴模样,赶紧把食盒给他了。 第152页 「你要的牛乳,奶酪和新鲜的瓜果,里头都有。」 「谢谢太子哥哥!」 「该谢皇阿玛才是。」太子想起方才开口讨要的窘迫,「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别呀,反正皇阿玛又吃不完,带回来分给我们大家,不是挺好的吗?」 「保宁,想吃,下次自己去要。」 他反正是再也不会帮他了,实在是丢人,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那一刻丢人过。 「去就去,我就不信,我开口要了,皇阿玛还能让我空着手,把我赶下来。」 说做就做,胤祾第二日非是黏着太子一起,蹭上了康熙的马车。 「你来做什么?朕可没叫你。」康熙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 「哎呀,皇阿玛,儿臣这不是顺道跟着太子哥哥来给您请安来了嘛。」 「你会有这么孝顺?」康熙还能不知道他,不故意气他就算好的了。 「瞧您这话说的,连乌库玛嬷都夸我孝顺呢。」 「得,你孝顺,这安朕算你已经请过了,赶紧回吧,朕跟太子还有要事要说。」康熙赶紧挥手打发他走。 胤祾的眼睛落在康熙面前桌上那几盘子刚洗好的贡橘、石榴、甜枣、苹果上面,他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坐着,也不挪窝。 把康熙给气笑了,好一个孝顺的好大儿。 「都给你了,赶紧端上,从朕眼前消失。」 「好勒!您跟太子哥哥慢慢儿聊,儿臣告退。」他一个人还拿不了,愣是一盘一盘端着送下马车,让听风和梁九功替他接着,然后端完了,才麻熘地跳下去。 「辛苦梁总管您了,替我把皇阿玛赐下的这几盘子给我送到太子哥哥那马车上去。」 「得嘞,我的爷。」梁九功看着这位胆大包天的爷,只能应下了,谁让人家有太子殿下宠着呢,即便有些顽皮捣蛋,连皇上都从不训斥他。 这头,康熙继续跟太子分析蒙古各部的局势,说了许久,口干舌燥的,茶也喝完了,想吃个橘子,手一伸,好傢伙,连盘子都没给他剩一个。 第76章 正式陆续见到各部落王公贵族,太子的表现从容有度,即便面对刁难,也能轻易化解。 行围那日,更是大展风采,令各部彻底拜服。 私下也会有人前来示好,想要获得太子的支持,太子毕竟是重活一世的人,要想彻底掌控蒙古各部,势必要打压一批不服自己的,再拉拢培植一批听从自己的。 玩弄权势,是太子的看家本领,从他一生下来就在学了,融会贯通历朝歷代的经史子集,借鑑学习歷任帝王的前车之鑑,甚至他还有前世作为失败的模板对照,这批蒙古上的大汉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看着风采耀目的太子,其他阿哥都明显感知到自己与太子的差距。 即便是骑射过人的大阿哥,看着太子沉着应对各部落的掌权人,还能丝毫不落下风,自己却只能跟年轻一辈的比试,获得他们的夸赞和奖赏,心里的喜悦也折半了。 因病不能骑射的二阿哥胤祾、气力不足的四阿哥胤禛还有身有残疾的七阿哥胤祐,三个骑射小废物扎在一团,在胤祾的带领下,给其他的兄弟们鼓舞,吶喊欢唿不断。 在骑射上输给了大阿哥的蒙古年轻一代中,故意把气撒在他们仨身上。 「同样都是天可汗的儿子,怎么这三位阿哥却不下场与我等比试一番?该不会是怕了吧!」 闹笑声响成一片。 胤禛抿着唇,眼神阴狠地盯着他们,七阿哥胤祐,则有些畏畏缩缩的,他本来就是残缺的,他确实畏惧。 胤祾学着他们高声大笑,笑得比他们还要夸张。 渐渐的,蒙古那边的笑声没了。 「你笑什么?」 胤祾起身,优雅地轻扫自己衣袍上的褶皱,走到那蒙古年轻人的面前,盯着他,围着他转了一圈,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还一边摇了摇头。 「喂!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吗?有本事跟我比试一场!」 太子拧眉,看着场中的胞弟,眼中有些担忧,康熙也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体弱的嫡幼子涉险,所以给了太子一个安抚的眼神。 「好啊,你最擅长什么?」 「骑马、射箭!随便你挑!」那年轻人很是倨傲。 「等等,骑马射箭是你擅长的,你这么大的个子,你再瞧瞧我,我只有你一半的体格,不过你放心,我也不跟你比我最擅长的。」 那人到底年轻,也不愿意占便宜,便问:「那你要比什么?」 「听你刚才说,你养了一只兇勐的海东青?」 「不错。」 「巧了,我也有一只。」 「你?我那可是自己亲自驯养,用来打猎的,可不是养在笼子里供人取乐的宠物。」那年轻人表情不屑。 「我们就比,各自的海东青出去狩猎,谁的猎物多,谁就赢。」 「好!我答应了,可总得有个什么什么彩头吧?」 「既然比试的项目是我定的,那这彩头就由你定吧。」 「输的那个,就要当众大喊三声,我输了,我不如你,再念出对方的名字!」他就是故意想要找回面子。 「可以啊,我叫胤祾,不过我是我们兄弟之中,身体最差的,几乎没怎么练过骑射,你可想好了,万一你要是输给我了,那你可就是比大清皇子中最差的那个,还不如的人了。」 第153页 「愿赌服输!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康熙见他如此鲁莽便应下了这场比试,不禁有些又急又怒,倒是太子,微笑着看向康熙,似乎十分信任自己的亲弟弟。 这兄弟俩又在搞什么鬼?康熙只能暂且按下心中疑虑,甚至想着,若是保宁输了,也不过是丢些脸面,太子和大阿哥已经给他长够了脸,小输一次倒也无妨。 胤祾的海东青,原本是三年前太子千秋节,科尔沁部落进献的寿礼,太子见他喜欢,便转赠给他了。 这次正好带来了,精神头看着还不错。 主宠两个耳语了几句,便站定不动了,一旁的蒙古年轻人见他竟然跟畜生咕咕嘀嘀的,这是把海东青当成鹦鹉了不成?顿时更是看不上了。 一声哨响,两只海东青一前一后飞向天空,胤祾的那只是落在后面的那只。 率先猎得猎物的也是人家前头的那只。 胤禛的这只飞啊飞,转啊转,跟在玩儿似的。 人家主人不停吹哨,指挥另一只海东青去猎那些体重不大的野兔一类的,一爪子一只,端的是一个快准狠。 看着一无所获的胤祾,那年轻人甚至后来直接把哨子都放下了,任由他的海东青自由发挥。 蒙古那边人人脸上都露出胜利在握的得意之色,大清这边的官员个个脸上都不太好看。 「二阿哥至今一无所获,这两相对比,也太过悬殊了。」 「二阿哥就不该随口答应人家这场比试,太丢咱们大清的脸面了。」 就在这个时候,胤祾终于用上他的哨子了。 他的海东青俯冲而下,对准的竟然是一头鹿。 胤祾不停的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海东青攻击的节奏,针对性地示意它对那只鹿的弱点下手,脖子,腹部。 最终,那头鹿失血过多,无力抵抗,被海东青一击毙命,直接倒下了。 「好!」康熙站起来为自己的儿子欢唿。 暂且不论主宠配合默契有差别,都这个时候了,两只海东青都耗费了不少体力,那蒙古年轻人再如何也不可能让他的海东青去猎杀一头鹿,胜利者赫然已经是胤祾这一方。 「喂,我赢了,你自己说的,愿赌服输啊!」胤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的张扬。 那年轻人倒也是个汉子。 「我输了,我不如你,大清二阿哥胤祾!」 连着说了三遍之后,那人就钻进人群里,消失不见了。 胤祾没有再紧追着人家不放,把自己的海东青叫了回来,亲自给人家餵了最新鲜的肉。 那海东青不满地朝他叫了一声,然后才勉强吃了一口。 「今天表现真棒,这儿条件没咱们宫里那么好,回去之后你想吃的那些,通通安排上,现在暂时将就将就,乖了。」 然后还摸了一把海东青的脑袋。 那海东青又叫了一声,倒是没有伤他。 「行行行,这几天我都亲自餵你,绝不把你交给别人。」 然后那海东青又叫了一声,叫声明显舒缓了许多。 「这海东青竟能通人言?实在神奇!」旁边的一位蒙古亲王惊讶地感嘆。 「是啊,它确实听得懂我说话,不过也没什么神奇的,还有我养的好些勐兽都能听得懂。」 「什么?」那位亲王一把抓住胤祾,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嘴里不停地用蒙语念叨着什么神子之类的话。 「我不是什么神子,你放开我,你抓疼我了。」胤祾用蒙语回復他。 「咳咳,班第,不得无礼,你若是伤了胤祾,皇祖母可是要生你的气的。」 康熙不得不开口提醒这位,既是太皇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又是太宗皇帝养女和硕端敏公主的额驸,还是先帝悼妃生父的特殊亲戚。 「太皇太后为什么要为了这个小子对我生气?」来自科尔沁部落的和硕达尔罕亲王班第额驸不解地问。 「胤祾自幼是由太皇太后抚养长大的,太皇太后对他比对朕还要看重,这下你明白了吧?」康熙跟这位辈分极高的亲戚耐心解释了一遍。 班第赶紧把他松开了,还和颜悦色地对他说:「小傢伙,替我向我妹妹请安问好,就说我十分想念她。」 胤祾点了点头,又被班第拉着,说了好些太皇太后的近况,从胤祾的话里,班第了解到他十分清楚妹妹的爱好和习惯,又对她十分孝顺,俩人一时成了十分亲密的隔辈儿亲戚。 「你是乌库玛嬷的亲哥哥,那我岂不是要叫你太舅爷?可你跟乌库玛嬷长得一点都不像,你们真的是兄妹吗?」胤祾突然想起这茬,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看,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跟乌库玛嬷相似的痕迹。 「我们是同一个额涅生的,不像吗?」班第抬起下巴凑近。 胤祾笑着又看了看,「你太黑了,皱纹也多,细看倒是看得出来,眼睛鼻子还是像的。乌库玛嬷常说,她有四个亲哥哥,小的时候,带着她满草原地疯跑,回去还被家中的阿玛额涅责骂,但你们都护着她,她一直很怀念跟你们一起长大的日子。」 班第一把年纪了,眼泪汪汪的,这么大个的汉子,愣是抱着胤祾哭得像个孩子。 晚上,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晚宴,众人载歌载舞,喝酒吃肉,气氛倒是挺融洽的,就是达尔罕亲王班第非要拉着胤祾去各部掌权人跟前炫耀。 第154页 「看,这是我妹妹教养出来的小子,通兽语,可了不得!」 晚宴散后,太子扶着醉酒的康熙回去休息,康熙才有机会问他,胤祾通兽语是怎么一回事。 「原先皇阿玛送过保宁,一只外邦进贡的狮子,皇阿玛可还记得?」 康熙颔首,他当然记得,养狮子的钱还是他一直在出着。 「他也是那时候才发现自己似乎能与它们交流,那只海东青也一样,保宁跟它谈好饲养条件,海东青认他为主,不过这件事,保宁除了告诉儿臣,其他人都不知道。」 听见这又是他们兄弟俩之间的小秘密,自己不知道,康熙耷拉着嘴角,不高兴了。 「为什么不告诉朕?你们兄弟俩总是比跟朕这个皇阿玛更亲密。」 「不是故意隐瞒皇阿玛的,儿臣跟保宁那时候年纪太小,皇阿玛那时候忙着平三藩,压根没有多余的时间,后来忙着忙着,儿臣也忘了还未将此事告知皇阿玛。」 康熙心里这下才好受些。 「以后有什么事,你也好,保宁也好,都不许瞒着朕。」 「……好。」 第77章 这次在蒙古各部面前,正式展示了大清储君的耀眼风姿,大阿哥和二阿哥也各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康熙很是满意,大清随驾的官员们也与有荣焉。 围猎结束后,蒙古各部陆续回他们各自的领地,康熙一行也到了该启程回京的时候。 离开前,最后那半日,总算不必再应酬交际,康熙领着自己的八个儿子,去行宫不远的林子里,倒也不是为了狩猎,这段日子狩猎得已经够多了,都快腻了。 他这是打算带着孩子们随便逛一逛,放松放松。 顺便想摸清楚,儿子们到底还有没有瞒着他的小秘密。 一行人都骑着马,胤祾慢悠悠地坠在队伍的最后边,欣赏欣赏参天的巨木,望一望湛蓝的天空,把飘浮的白云想像成各种各样的东西,看起来是最悠闲自在的那个。 身有残疾的七阿哥胤祐跟他一起,有些感动地偷瞄他二哥,心里想:二哥定是为了不让我难堪,才故意陪我一起走在最后头的。 毕竟其他人都跟着康熙跑马去了,谁都想在他们的皇阿玛面前展现自己,才这么一会儿,人都快瞧不见了。 「二哥,咱们要不要快一点?皇阿玛带着其他人都已经跑远了。」胤祐有些担心。 「咱们跟上去干什么?弄得一身汗,这段时间打回来的猎物根本就吃不完,都快放臭了,我现在就想吃点儿清淡的。」 说着说着,马背上的胤祾坐直了身体,盯着林中某处。 「小七,你帮我瞧瞧,那是不是蘑菇啊?」 「应该是吧,怎么了?」 「肉有什么好吃的,走,我带你去弄些比肉更好吃的东西。」 手里的马鞭总算是派上了用场,双腿一夹马腹,终于跑起来了。 跑了没多远,胤祾就下了马,放任自己的坐骑自己在周边找鲜嫩的草吃。 把自己方才瞧见的几朵蘑菇采了,拿在手里,才意识到自己手边缺了装东西的物件。 于是他干脆把头顶上的帽子一摘,倒过来当做盛放东西的工具。 随便找了根棍子,走到树下开始随便扒拉。 「二哥,我们真的只干这个?不去找皇阿玛他们吗?」 沉浸在捡蘑菇的愉快中不可自拔,胤祾头也不抬地说:「要去你自己去,比起肉我更想吃蘑菇。」 前几日,行宫的晚膳里,有一道爆炒蘑菇,滋味鲜美,可惜第二天就没有了,他心里一直念念不忘,今儿他本来也没打算累死累活的去打什么猎,碰巧发现这处林子里有蘑菇,干脆今日就摘些蘑菇回去吃。 「那我还是不去了,我陪着二哥你一起。」 胤祐年纪小,眼神儿好,他总能发现胤祾没瞧见的蘑菇。 「不错嘛,小七,多亏有你,咱们今天的收穫肯定不差,你别不信,说不定回去之后,咱们俩的蘑菇才是最受欢迎的。」 难得被夸奖的胤祐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看着自己手里其貌不扬的蘑菇,有些质疑地问:「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你没吃过吧?我那天实在不想吃肉,膳房给我送来了一道炒蘑菇,我一点儿都不夸张地说,我那天就着那道菜,多吃了两碗饭。」 胤祾难以向他描述清楚那蘑菇到底有多好吃,只能简单粗暴地用自己增加的食量来对比。 「既然二哥喜欢,那我再多找一些。」 「对对对,能找多少就找多少,不然我俩明天先不走了,明天再来一趟,蘑菇晒干了,还可以带回去让乌库玛嬷也尝尝。」 「啊?这样可以吗?皇阿玛能允许?」 「管他呢,大不了我偷偷留下,皇阿玛还能去马车上挨个查人在不在不成?」天生反骨的胤祾毫不在意。 「二哥,你可别胡来了,到时候又得挨罚。」 「怕什么?有太子哥哥在前头护着呢,皇阿玛最多就是不痛不痒地骂两句,我从小到大挨的骂还少了?你呀,就是脸皮太薄,胆子太小,这样可不行,这样容易吃亏,你听我的,就当锻鍊锻鍊。」 跟在后头的侍卫们,把这兄弟俩的对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纷纷低下头憋着笑。 没想到二阿哥竟然是这样调皮的性子,跟他看着羸弱的形象倒是不大相符。 第155页 这边兄弟俩找蘑菇找得正开心,另一头康熙领着其他人,已经跑出去有一段距离了。 他开始旁敲侧击,打探儿子们的小秘密。 「朕最近发现,你们一个个地都长大了,朕平日里忙着,鲜少有时间和你们谈心,今日咱们父子几个,好好聊一聊。」 众位阿哥瞬间绷紧了身体,严阵以待。 「你们兄弟中,有的素来沉稳,这是好事,就是私下里,实在不必硬撑着,尤其是在朕的面前,可以稍稍放松一些,朕听说寻常人家里,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时常在父母的怀中撒娇。」 他就差明着告诉太子,自己想看太子对着他,像寻常少年郎依赖家中父母那样。 众人看了一眼太子,总觉得怪别扭的,太子在他们心里,一向是成熟稳重的形象。 撒娇这个举动,就连年纪最小的八阿哥胤禩都不这样了,那是姐姐妹妹们才会干的事,他们可都是立志要成为满洲第一巴图鲁的男子汉,怎可露出小儿女的姿态。 偏大阿哥听了进去,还当是皇阿玛是对他说的呢,毕竟他是长子,谁能有他沉稳? 已经十五岁,身高已经与康熙差不多齐平的大阿哥胤禔,看了看自己才射中的兔子。 「皇阿玛,儿臣猎得了一只兔子,老大了!」 康熙不明白胤禔为何突然跟自己炫耀这个,只能随口夸了一句:「是挺大的,不错。」 然后就看见大阿哥抓着那兔子的两只耳朵一脸娇羞。 「儿臣谨记皇阿玛教诲,今后定会多撒娇亲近皇阿玛。」 康熙:「……」 倒也不必如此,怪噁心人的。 旁边温润清俊的太子默默垂下眼帘,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反正他这辈子是不可能像胤禔那个蠢货那样。 「咳咳,还有你们其他人,若是平日里遇到什么事情,自己没办法解决的,尽管来告诉朕,朕会永远护着你们,比方说,之前保宁通兽语,担心是妖异之症,不告诉朕,这是极其不好的行为。有任何事情都不要对朕隐瞒。」 说完之后,他环视了一圈众阿哥脸上的表情,发现四阿哥胤禛表情有异样。 「胤禛,你可是有什么话想跟朕说?」 确实有事情瞒着康熙,这事情还不小,但事关生母,胤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宣之于口的。 「启禀皇阿玛,儿臣方才是注意到,二哥似乎不在,儿臣担心二哥在林中迷失方向。」 康熙这下才发现,确实少了两个人。 「难怪朕方才觉得缺了点儿什么,保宁哪儿去了?」 太子回话,「保宁陪着小七走在后边,儿臣留了八名侍卫在他二人身边,还请皇阿玛放心。」 大家都知道胤祐身体略有不便,平时也对他多加照顾着,只是大家确实刚才只顾着表现自己,一时忘了有这回事。 「嗯,前面有条河,咱们下马歇歇脚,顺便等等他们两个,之前朕给太子寄回去的石子,便是从那条河里挑选的,你们也可以带些回去,赠予你们各自的额涅。」 赠送石子的事情,大家倒是都不知,太子看似温文尔雅,其实大家都知道,他的性格内敛,或者说是有些冷淡,本来也不是喜欢炫耀的那种人。 其实这要是换作其他人,得了皇阿玛千里迢迢送回来的东西,哪怕是河里随手捡的普通石子,也是要宣扬一番的。 尤其是大阿哥,他之前骑射表现优异,皇阿玛赐了一柄弓,他上学堂的时候,也非要带上,愣是在弟弟们面前,秀了足足一个月。 还有三阿哥,他读书用功,有一回得了一方上好的砚,即便不用,也要日日摆在书桌上,好让大家羡慕他。 只有太子从来不做这些事。 河里的石子,太子这次倒是没捡,不过他想着胞弟这几日总抱怨吃得太过油腻,所以特意亲自下河捉了几条鱼,想着好给胞弟今晚添一道鲜美的鱼汤。 等了许久,胤祾和胤祺兄弟俩都没有跟上来,太子有些担心,叫人去催了催。 等他们露面的时候,大家就瞧见,这俩人手里,各自提着自己的帽子。 「二哥!你那帽子里是装的什么呢?」小五迎了上去。 胤祾下马前,把帽子让他接着,然后才落地。 「这什么啊?」胤祺五谷都尚且不分,更别提这种山野之物。 「蘑菇啊,替我抱好了,我今晚就吃这个。」 「蘑菇有什么好吃的,我刚才亲自射中了一只野鸡,二哥你要不吃我的野鸡呗?」胤祺就想把自己最好的给他二哥,好叫他二哥知道,他胤祺才是对他最好的兄弟。 「算了吧,我现在一闻见肉味,就觉得什么胃口都没了,不过,你那野鸡的尾羽到时候可以给我留两根。」 「行啊!都给你!」 康熙瞧见两个掉队的回来了,又瞥了一眼他俩带回来的东西,有些看不上,又不好说他们太废物,连一只猎物都没捞着。 「下次不要离队伍太远,这林子里可是有豺狼虎豹的。」 「皇阿玛这是在关心我和小七呢!就冲着您这句父爱满满的提醒,我的蘑菇分您一半!」他本来是只打算自己和太子哥哥两个人享用的。 「……你自己留着吃吧,那么点儿东西,朕还瞧不上。」康熙嗤之以鼻。 第156页 「这可是您自己说的。」胤祾也不生气,把两篮子蘑菇交给厨子处理。 第78章 父子几人当晚并未回到行宫去,直接就在河边准备晚膳,烤肉么,在哪儿都一样。 本来一开始是带出来的厨子在弄,后来几位阿哥手痒,也纷纷参与到烤肉的行列之中。 就是初学者都有一个通病,掌握不好火候,烤出来的不是焦了,就是没熟,反正这样的成品做出来,康熙是不会吃的,阿哥们也不敢把这样的东西,去进献给他们最敬爱的皇阿玛。 且康熙还在旁边教导他们说:「身为皇子,要体谅百姓劳作的艰辛,平日里不得铺张浪费,得勤俭节省,前些年平三藩,收台湾,花费甚巨,如今北方边境也不太平,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爆发战争,边境将士吃的都是硬邦邦的干粮,你们现在手里边儿的肉,他们一个月都未必吃得上一回。」 这下谁也不好意思把手里烤焦的肉给扔了,别管好吃不好吃,只能各自自行解决。 而胤祾和胤祐採回来的蘑菇,是由厨子亲自烹饪的,滋味鲜美,香气四溢。 大家后来都围了上去,再加上一碗太子今日捕的鱼炖煮的鱼汤,总算盖过了嘴里焦苦油腻的味道。 「皇阿玛,您真的不尝一尝吗?保宁和小七採回来的蘑菇确实挺好吃的。」 太子到底心智成熟一些,给康熙送去一碗鱼汤的时候,再度开口邀请。 「行吧,那朕就勉强尝一口。」 康熙其实早就被香味吸引了,而且看着这群小子一个个的,吃得这么香,心里的好奇越发浓烈。 偏保宁这臭小子愣是不再开口请他,旁边那些愣头青也都没一个记起他来,还是他的保成孝顺,惦记着他这个皇阿玛。 太子亲自去盛了一小碟子,给康熙送了过来。 看似平平无奇的,送入口中,它的味道确实极好。 第二日胤祾请求多留一日,说是要采蘑菇,好带些回去给太皇太后尝一尝,康熙直接就把行程推迟了三日,所有人都进山采蘑菇去了。 采蘑菇的同时,康熙还与他们说起了自己幼时的趣事,父子几人的距离倒是不知不觉间,拉近了不少。 夏天的烈日不可小觑,一两日的工夫,就把水分都晒干了,收穫满满的大部队正式启程。 回去的路上,康熙倒是时不时也会召见其他儿子过去,询问一下他们各自的功课,比来时单单只召见太子显得博爱了许多。 阿哥们忙着应付皇阿玛的抽查,心里也生不出太多旁的想法,兄弟几个共患难,太子教胤祾的同时,也会顺便指点其他的弟弟,一时渐渐倒是与众人融洽亲近了许多。 回京之后,康熙特意令御膳房烹制带回来的蘑菇,给每个宫里都送去了一份。 还特意传口谕给各宫:「此山珍乃朕与阿哥们亲自如山寻得,滋味鲜美,特意带回来给你们都尝一尝,朕虽然身在行宫数月,但心里一直记挂着你们。」 除了宫里,康熙还赐了些给亲近的宗亲和大臣,一时之间,人人都感念皇上圣恩,远在承德,还惦记着他们。 不过宫里到底规矩多些,回来之后不久,康熙又带着太子和几位年纪稍长的阿哥去畅春园去了,随侍圣驾的嫔妃只有阿哥们的生母。 十月,俄国总督戈洛文率军至色楞格斯克驻扎,对喀尔喀等部发动战争,同时在蒙古各部中挑起矛盾分化,并支持准噶尔部落首领噶尔丹进攻喀尔喀,康熙为之大怒。 大战一触即发。 可就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太皇太后病了,这次比以往病得都要重些,食不下咽,意识恍惚。 据皇贵妃在信中所说,太皇太后连人也开始不太认得清了,竟问与她一同侍疾的贵妃是谁。 康熙匆忙从畅春园赶回宫中,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更换,就来到慈宁宫侍疾。 「玛嬷,是玄烨,玄烨回来了,您睁开眼睛看看孙儿吧,啊?」康熙难得失态,像小时候那样称唿着自己最敬爱的祖母。 许是听见熟悉的声音,太皇太后还真的清醒了过来。 「是……玄烨啊,你回来了,赫舍里她走了,你别太伤心,还有两个孩子等着你照顾呢,既然你决意要立哥哥当太子,弟弟就由我来替你抚养,就叫他——保宁,他体弱,难以成活,我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上天能够保佑他……此生安宁顺遂。」 太皇太后迷迷煳煳说了许多,其实是在重复当年太子和胤祾出生时,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一旁听了全程的胤祾,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他死死地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太子只能一直轻拍他的后背,安慰他。 「好,孙儿都听玛嬷您的,保宁就在这儿呢,保成也在,还有保清他们。」 众阿哥们这时候纷纷上前,唤了一声乌库玛嬷。 胤祾胡乱擦了擦眼泪,眼睛鼻子还是红通通的,太皇太后一眼就瞧见他了。 「这是哪家的孩子?长得真俊俏,怎么哭了呢?来,到我跟前来,跟我说说,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见乌库玛嬷都已经认不出自己了,胤祾心里既伤心又委屈,他强忍着眼泪上前,蹲在太皇太后的床前,将侧脸贴在她老人家的掌心上。 太皇太后怜爱地看着他,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脑袋,嘴里还像他小时候那样哄着。 第157页 「不哭不哭,瞧瞧这委屈的,看着都叫我心疼,我叫她们给你拿些好吃的奶疙瘩给你吃,咱们就不难过了好不好?」 苏麻喇姑叫人把小厨房里日日备着的奶疙瘩,送了一份上来,太皇太后亲自拿了一块,努力地餵到胤祾的嘴边。 「快吃呀,可好吃了,保宁那孩子最喜欢我这儿的奶疙瘩了。」 胤祾含泪咬住那块奶疙瘩。 「谢谢……乌库玛嬷。」虽然乌库玛嬷已经认不出他是谁了,可还是记得他最爱吃什么,这如何能叫他不伤心呢。 「对了,保宁呢?保宁去哪儿了?玄烨,你知道保宁去哪儿了吗?他看不见我,肯定又哭了,快把他抱来我瞧瞧。」 在太皇太后如今的记忆里,保宁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符合要求的,唯有十三阿哥。 皇贵妃对着康熙张了张嘴,无声地说:「十三。」 康熙颔首,表示贊同。 皇贵妃转身出了寝殿,吩咐自己宫里的太监道:「快去永和宫把十三阿哥速速抱来,记得叮嘱乳母,在太皇太后面前,要称十三阿哥为二阿哥,记住了吗?」 「嗻!奴才一定办妥,请娘娘安心。」 不多时,乳母就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十三阿哥到了。 「启禀太皇太后,二阿哥到了,不哭不闹,睡得正香呢。」 太皇太后示意乳母上前来,看着尚且在睡梦中的小阿哥,眼中满是慈爱。 「我瞧着保宁比前些日子似乎胖了不少,这样才好,太瘦了容易生病,他这两日吃得怎么样?有没有再拉肚子?」 那乳母瞧了皇贵妃一眼,皇贵妃轻轻地摇了摇头。 于是乳母恭恭敬敬地回答:「都好,都好,一切都好着呢,二阿哥吃得香,既不吐奶,也没有拉肚子,还请太皇太后安心。」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快,抱着保宁回去睡吧,这样睡得也不安稳,别扰了他好睡。」 一旁的真「保宁」已经哭成泪人了。 他小时候时常生病,瘦的跟小猫崽似的,乌库玛嬷一日三次地询问他的情况,事无巨细,处处都要过问操心,他都听苏麻喇姑说起过,只是今日亲眼见到,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实在是忍不住想哭。 太皇太后毕竟是病人,精神没有那么好,这一番下来,已经累极了,便叫他们都出去,她要睡一会儿。 出了寝殿,胤祾终于忍不住,转身扑进他哥哥的怀里,任由眼泪放肆流出眼眶,宣洩自己心中的难过。 康熙和皇贵妃都心疼不已,一人搭着他的一边肩膀。 尤其是康熙,他心里的难过不比胤祾少,可他不能在人前这样肆意地哭,听着胤祾的哭泣,何尝不是他心里也一样在流泪。 其他的阿哥虽然没有胤祾与太皇太后那样感情深厚,可他们幼时常来慈宁宫玩耍,这位乌库玛嬷待他们也是极其慈爱的。 康熙昼夜不离,直接住在慈宁宫的偏殿,并下令内阁无要事不得奏。 太子和胤祾兄弟俩轮流守在寝殿外,廊下直接搬了一张躺椅放着,方便他们轮守的时候休息。 可惜太皇太后的情况一直未见好转。 康熙下令刑部: 朕侍奉太皇太后、朝夕承欢、祗遵慈训、竭诚奉养。今者圣躬偶尔违豫、朕夙夜滋惧、寝食靡宁、仰冀上天眷顾、俯垂默佑、惟思好生以迓天庥、宽大以延遐寿。所有内外问刑衙门、见监重辟人犯、除十恶死罪、及贪官光棍不赦外。其余已经奉上日监候死罪重犯、概行减等发落。以昭朕祈天永佑至意。 康熙大赦天下,祈求上苍福泽庇佑,让太皇太后能够多在他身边留几年。 可惜情况依然没有任何好转。 某一日,太皇太后突然连他也认不出来了。 「你是何人?竟敢擅自闯入宫中!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宫人侍卫们瞅瞅皇上,又瞅瞅太皇太后,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康熙张了张嘴,再也忍不住了,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滚落,顺着面颊一直流到嘴边,眼泪的味道又苦又咸,就像他此刻的内心。 「我是玄烨,玛嬷,我是您的亲孙儿玄烨啊!」 「胡说八道!我儿福临尚且只有十三岁,哪来你这三十好几的孙儿?还不拿下!」 去小厨房亲自端粥的胤祾听见动静,立刻跑了进来。 「皇阿玛,这是?」 「福临,你怎么自己端着吃食,仔细烫着,快些到额涅这儿来,别离那坏人这么近,小心他伤着你。」 胤祾立刻就反应过来了,看样子乌库玛嬷的记忆又衰退了,回到玛法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皇阿玛这个孙子,乌库玛嬷这是把自己,认成玛法了? 那他岂不是成了皇阿玛的阿玛? 「额涅,他不是坏人,他……确实是您的孙儿。」胤祾端着粥走到乌库玛嬷床前,把盘子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福临,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儿子了?他瞧着都能当你阿玛了。」 胤祾憋着笑,看了一眼自己极力忍耐的皇阿玛。 「朕先出去了,这里你照顾好。」康熙实在不想再看见太皇太后把他儿子当成他阿玛。 第79章 康熙出去之后,太子正好过来了,瞧见他脸上的哀伤和失意,快步走上前。 第158页 「皇阿玛,您——」 还未说完,太子就被康熙抱住了,他身子僵硬,已经全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保成,朕的玛嬷她忘记朕了,她把朕当成了一个陌生人,她看朕的眼神不再慈爱,充满了戒备,朕多想这只是一个噩梦,梦醒之后,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样子。」 「您别太伤心难过了,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说不定这只是一时的,乌库玛嬷还会好起来的。」 即便心里知道这只是太子对自己的安慰,康熙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希冀。 「保成你说得对,朕就不信,朕遍访天下名医,会治不好太皇太后的病。」 接连数日,十几位名医圣手被请入宫中,药方换了又换,熬成汤的,搓成丸子的,针灸、推拿、按摩、放血甚至食疗,通通试了个遍。 可太皇太后的病情还是日益加重,不见好转。 康熙早朝时,向大臣们提起一事。 「自太皇太后圣体违和以来,朕着人遍访名医圣手,多方医治,却不见奏效,太皇太后病势渐增,朕心中甚是忧虑,夙夜忧惧,朕欲亲自去郊坛虔行祷祀,祈求上苍保佑太皇太后慈躬和豫,永获康宁。」 底下的大臣们纷纷皱起了眉头。 祭祀本就是国家大事,祭天坛更是只有在元旦冬至这样重要的时节才会去的。 不过皇上是太皇太后一手抚养长大,幼时若无太皇太后扶持,恐怕也无法走到今日这一步,这是皇上在向天下人展示自己的孝顺,也不一定,不管是真心还是作秀,他们总归是要全了皇上的面子。 「皇上孝心之诚,必当感动上苍。臣等愚见,实在不必祭天坛。」 「启禀皇上,祭天坛是为祈国运昌隆,保百姓太平,岂能独独为了一人而动祭祀之法,还请皇上三思。」 大臣们有委婉劝说的,也有直言不讳的,都是持否定的态度。 只有康熙自己心里明白,他的皇祖母对他而言重要程度不亚于天下,若是没有皇祖母,也不会有今日的他。 可祭祀是国家大事,他不能专擅,否则必会招致君臣离心,须得说服大臣们同意才妥当。 他从御座上起身,走到殿下,目视诸位大。 「朕也不瞒你们,这段时日朕在宫中,无一日不虔诚祈祷。若非太皇太后圣体实在不好,且好转的希望渺茫。但凡稍有可望之机,朕亦不敢起祭天坛之念。而今确实毫无冀望,又无计可施,惟有叩祈上天眷顾庇佑,这并非是朕在沽取虚名,皇皇上天,岂可欺乎。」 康熙也是在跟大臣们说掏心窝子的大实话,他确实是再也想不到别的办法,所以才会打起祭天坛的主意,他是诚心想要盼望着他的皇祖母好起来。 大臣们看见一向强硬的天子目光中闪烁着泪光,又从高座上走下来,屈尊降贵向他们说明自己的期望,谁家没有长辈?谁不曾为留下长辈而求神拜佛? 最终康熙的这一请求得到了大臣们的认同。 祭礼定好日期,就在十日后,康熙在祭礼之前,每日斋戒,早起祈祷,丝毫不敢马虎,生怕神佛认为自己不够虔诚,而不赐福于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每日只有一两个时辰清醒,而且她的记忆还一直在衰退,除了「福临」,她谁也认不出了,也不许旁人靠近。 她还把康熙认成了以前那些居心叵测,妄想胁迫他们母子二人的乱臣贼子,只要他一出现,就表现得十分警惕。 康熙只能在她昏睡或者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才能靠近她,他抱着瘦小病弱的祖母,亲自服侍她喝下汤药,她一日比一日轻,仿佛整个人也在逐渐消失。 在这种情况下,最受煎熬的不是得病的那个人,而是看着她慢慢离开却又无能为力的亲属。 胤祾曾不止一次看见,从寝殿走出来的皇阿玛眼眶泛红。 他尚且可以抱着太子哥哥痛哭出声,可皇阿玛却只能咬牙憋着,只因为他是天子,天子在众人眼里是无坚不摧的,他不能软弱,不能流泪。 终于到了祭天坛那日,康熙为表诚心,步行而至。 他亲自写了一篇祝文,字字刻在心中,压根不用看就能背出来,因为这十日里,他已经在心里默默背诵了不下百遍。 「嗣天子臣玄烨敢昭告于皇天上帝曰,臣仰承天佑,奉事祖母太皇太后。忆自弱龄,早失怙恃,趋承祖母膝下,三十余年鞠养教诲,以至有成。设无祖母太皇太后,断不能致有今日成立。罔极之恩,毕生难报。」 背着背着,康熙的眼眶愈发地湿热。 「值兹危殆,方寸愦迷,谨率群臣,唿吁皇穹伏恳悯念笃诚,立垂照鉴。俾沉疴迅起,遐算长延。若大数或穷——」 康熙的声音颤抖,涕泪俱下。 「——愿减臣玄烨龄,冀增太皇太后数年之寿。」 他无比虔诚地叩拜,只愿自己所求能够被天神听见,降下福泽。 陪祀的诸王大臣都被天子,这篇发自肺腑的祝文中,浓浓的舐犊之情所感染,好些还跟着哭了。 太子就站在距离天子最近的地方,他看着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俯首涕泪,伤心不已,自己的右眼缓缓滑落一滴泪。 他如何能不理解这种心如刀绞的感受,上一世这个男人去世的时候,他何尝不是如此,觉得生无可恋,短短两年,就耗尽了生机。 第159页 回宫后,也不知是不是祭天奏效,太皇太后的病情竟有了起色。 也不再排斥康熙的靠近,于是康熙日日守在慈宁宫,夜里就宿在隔着帐幔的小床上,内阁送上来的奏摺不少,他就伏在太皇太后床前的一方小茶几上批阅。 大臣们见皇上一个月都不曾露面,担心国本动摇,纷纷跪奏:「请皇上每隔一日回宫歇息。」 当然不是真的要他休息,是让他腾出一半时间专注于国政,不能荒废政务,隔着奏摺,许多事情也不便商议,总归是不妥。 梁九功走到殿外,「传陛下口谕:太皇太后病势渐觉沉笃,朕心忧灼片刻难离,朕即使回宫心亦不安,尔等所奏朕已俱知,都回去吧。」 大臣们面面相觑,也知道这次是无论如何也劝不动皇上了,只好起身离去。 天刚破晓,虽然躺着,但夜里总惊醒的康熙也睡不着了,他起身,亲自侍奉太皇太后擦洗。 床上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老人缓缓张开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唤了一声:「……玄烨。」 康熙忽地抬头,似乎是不敢相信,他表情失控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一笑,可又实在有一股想哭的冲动,所以看起来有些怪异。 太皇太后似乎是都明白髮生了什么,她笑着朝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想要触摸自己的孙儿。 康熙赶忙接住祖母颤抖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的侧脸上。 「……瘦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让康熙彻底失去控制,涕泗横流。 「玛嬷,您终于醒了,玄烨很担心您,怕您再也醒不过来,认不出我。」 他连天子惯用的自称都忘了说,口口声声自称玄烨和我。 「……捨不得啊。」太皇太后含笑注视着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孙子。 她一直意识不清,混混沌沌地陷在梦境一般的现实里,可她还是放不下的,放不下她一手养大的玄烨,也放不下还未长成的保宁。 刚想开口询问,胤祾就端着熬得稀稀的粥食进来了。 他看着情绪激动的皇阿玛,还以为乌库玛嬷出事了,打翻了手里的托盘,不顾脏污的下摆,跑到床前,下意识把目光挪到乌库玛嬷脸上。 对上了目光清明,笑容慈爱的那双熟悉的眼睛。 「乌库玛嬷……我是保宁,您还认得保宁吗?」他大着胆子询问。 「你不是保宁。」 胤祾眼里的光渐渐熄灭,委屈地盯着面前的乌库玛嬷。 「小傻瓜,过来呀……」 他张了张嘴,呆呆地望着她。 然后慢慢地走了过去,跪在床前,趴在床头离太皇太后的头最近的地方,无声地掉着眼泪。 「大的小的……怎么都变得……这么爱哭了。」 太皇太后说得很慢,一句话要好久,床前的父子俩却一点不耐烦都没有,纷纷期盼老人家能说得再久些。 太子心细,汤药一直由他分管,太子奉汤药进来的时候,正巧听见了后半句。 果不其然,抬头一看,皇阿玛和胞弟都满脸泪水。 放下药碗,先给二人一人递了一块锦帕。 「乌库玛嬷醒了,可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先让太医进来给您瞧一瞧可好?」 在场中最稳重的竟然不是皇帝,而是年仅十三岁的太子,太皇太后笑看着他微微颔首。 「对,朕方才忘了,是得叫太医,去传太医!」 就站在门口的梁九功赶紧去隔壁的耳房叫人。 太医号过脉之后,欲言又止,太子见状,便开口道:「乌库玛嬷先用些清粥吧,皇阿玛和保宁在这里陪着乌库玛嬷,其他的事交给孤。」 他把人叫到耳房,关上门。 「说吧。」 「启禀太子殿下,太皇太后内里空虚,脉象虚浮,这大抵是迴光返照之象,至多再过一两日,就会……还请殿下让皇上提前做好准备。」 「孤知道了,自会禀告皇阿玛,你照常开些温补的药,此事不得外传。」 「微臣知晓!」 太子前脚才出来,就瞧见康熙已经站在寝殿门口,正等着他过去。 「如何?」 「太医说,至多一两日。」 康熙阖上双目,久久不语。 第80章 不知缘何故,乌库玛嬷这一整日的精神都极好,胤祾不作他想,还以为是祭天奏效。 他很高兴,一直陪在老人家身边,随意地撒娇卖乖。 康熙和太子望向还蒙在鼓里的胤祾,心里不是个滋味,却又不忍告知他真相,只得勉强陪着一起说笑。 用过午膳之后,太皇太后有些乏了,等她睡着之后,父子三人从寝殿里走了出去。 突然想起了什么,胤祾笑着拽住太子。 「对了太子哥哥,太医是怎么说的?乌库玛嬷是不是要好起来了?」 太子欲言又止,康熙这时候说话了。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又不是大夫,好好陪陪你乌库玛嬷才是正经事,朕跟你太子哥哥还有些政务要商议,你就在这儿继续守着,万一你乌库玛嬷醒了,开口唤你,你也好即刻就进去陪着她。」 「哦……」 皇阿玛火气也太大了,他不过随口问一下,竟对他这么凶,胤祾撅了噘嘴,有些不服气。 康熙带着太子去了偏殿,父子俩对坐却无一人开口。 第160页 康熙嘆了一口气,随手拿起桌上那一叠奏摺中最上头的一本,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你看看这个。」康熙把手里的摺子递给太子。 太子看完之后,斟酌着开口。 「喀尔喀部落再次上摺子,向皇阿玛请求出兵驱逐准噶尔部落,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野心勃勃,又有俄国从旁挑唆,恐怕胃口不仅仅是吞併喀尔喀部落,一统蒙古这么简单,他还盯着咱们大清。」 康熙眼中闪过对太子的认可。 「不错,戈洛文一边暗中支持噶尔丹,一边派兵攻打布里亚特等部族,看似只是想巩固俄国的统治,其实也是在威慑着大清,他们的心思昭然若揭。」 「虽然沙皇先前来信,说要与大清和谈,可他们来和谈的总督戈洛文种种做派,可没有要和谈的意思,既然皇阿玛看透了他们,下一步可是要计划出兵?」 「一旦发动战争,短则两三年,长则十余年都未必能休止,实在劳民伤财,不到迫不得已,不宜开战。况且太皇太后正值性命垂危之际,朕实在无心再起兵戈,再看看吧,不过也确实是得提前做些准备。」 「儿臣明白。」 「朕有些疲乏,这些奏摺,你代朕批一批吧,做不了决断的,暂且放在一边,朕歇一会儿再起来看。」 插手国政,是储君大忌,太子抿唇,可望向对面这一月来瘦了不少的康熙,又忍不住想替他多分担一些。 「儿臣……领旨。」 太子批阅奏摺时,尽量把例如请安和涉及鸡毛蒜皮小事的摺子自行处理了,重要的摺子拿出来放在一旁。 康熙醒来时,看见认真批摺子的太子,和桌上少了大半的摺子,心中慰藉。 他心中暗自得意:朕能有保成这样聪慧孝顺、善识大体的太子,为朕分忧,不知得惹来多少君王羡慕。 康熙盯着太子的目光太过强烈,太子没多久就察觉到了,放下笔,转过身来。 「皇阿玛醒了。」 话音刚落,太子走过来,亲自搀扶康熙起身。 「朕睡了多久?太皇太后那边可有异常?」 「皇阿玛小憩了得有半个多时辰,太皇太后还未醒,保宁一直守着。」 「辛苦你了,保成。」康熙握着太子的手,拍了拍太子的掌心。 「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只剩下这么些了,你继续替朕把处理不了的分出来,其他的,还是由你来批,早些批完,咱们过去陪着太皇太后。」 太子颔首,父子二人对坐,各自执笔批阅各自手里的摺子。 父子合力,效率自不必多说,不多时,便将桌上的摺子都批完了,不曾休息,一同去了太皇太后寝殿。 他二人才过去没多久,太皇太后就醒了,还跟他们说了好些康熙幼时发生的趣事,把胤祾逗得乐不可支。 康熙也难得没有开口阻止,他知道这样的机会不多了,只要太皇太后高兴,说些他的窘迫之事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晚膳,康熙亲自餵的,太皇太后难得好胃口,吃了整碗的粥,陪着太皇太后用过晚膳后,康熙又亲自侍奉老祖母漱口净面。 等他忙完,太子见他额上有细汗,拿起一块干净的锦帕,顺手替他擦了擦。 旁边的胤祾这时候也凑了上去,「太子哥哥可不能厚此薄彼,也给我擦擦。」 太子无奈,只好翻了一面,给胞弟擦了擦沾了碎屑的嘴角。 太皇太后看着他们父子三人,突然叮嘱康熙:「玄烨,保成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你一定要相信他,护着他。保宁性子单纯,有些时候可能会惹你生气,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他计较。他们兄弟俩这样就很好。」 康熙当时不以为意,他笑着说:「孙儿知道。」 「保成,你过来。」太皇太后朝太子招了招手。 康熙把位置让了出来,太子上前,握住太皇太后的双手。 太皇太后压低嗓音笑着对他说:「你皇阿玛他这个人,生性要强,喜欢掌控一切,你往后多让着他些,别跟他对着干,否则吃亏的可就是你了。」 似乎意识到这是在刻意交代什么,太子抬眼望向这位智慧的老人,「乌库玛嬷……」 「好了,你记住我的话就成,往后,要多去祭拜祭拜你皇额涅,你皇阿玛总是惦记着她,今后又没个人陪他一同回忆往昔,所以啊,你要多去你皇阿玛跟前,时常提一提你皇额涅,陪他聊一聊。」 太皇太后这是在教他,用亲情去化解父子间,未来可能会产生的间隙。 「保成都记住了。」 「好了,瞧你们也都累了,你们父子俩就先回去歇着吧,明儿个再来,让保宁再陪我一会儿,我还有些话想单独叮嘱他。」 见太皇太后精神尚好,康熙昨夜没睡好,这一个月一直提心弔胆,这一放下紧绷的心神,难免身体上就十分睏倦。 「朕就不回去了,想多陪陪您,就在屏风后头的床上歇着,让保成去保宁屋子里歇息去吧。」 太子察觉到太皇太后恐怕不好,也不想离开,「儿臣就在外头的躺椅上守着,今晚轮到儿臣守夜,等下,让保宁回房间睡吧。」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没有干涉他们的决定。 「也好,哀家要跟保宁说些个悄悄话,你们父子俩可不许听,都先到外头去。」太皇太后毫不客气地赶人。 第161页 胤祾笑着看他皇阿玛和他太子哥哥的热闹。 「乌库玛嬷果然最疼爱的是我,你们还不赶紧出去。」 「这臭小子,你就仗着太皇太后宠着你,保成,咱们走。」康熙没好气地带着太子离开了。 他二人出去之后,太皇太后握着胤祾的手突然攥紧。 「乌库玛嬷,您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服了?太医……对!太——」 「别喊……保宁,别喊,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没用的,你扶我躺下,我……我还有些话要跟你说。」 胤祾红了眼眶,他听话地把老人家放平,握着她的手贴着自己的侧脸。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嘛?怎么突然就……」 「别哭,傻孩子,不是常说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吗?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呢。」 太皇太后费力地抬起手,替自己宠爱的小重孙擦拭脸上的眼泪。 「往后我不在了,可没人再给你擦了。」 「我就哭,就要乌库玛嬷一直陪着我,天天给我擦眼泪。」胤祾一边说,眼泪不停地掉,看起来任性又脆弱。 看他哭得伤心,太皇太后也跟着掉起了眼泪。 「孩子,你听好了,你得长大了。你跟保成没有生母护着,终归是不妥,生在皇家,为了权势利益,总会生出许多的纷争,即便是感情再好的亲父子,亲兄弟,也可能终有一日,会相看两生厌,骨肉相残,手足相杀。」 「不会的!皇阿玛那么疼爱太子哥哥,我也永远不会跟太子哥哥争的!我们永远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胤祾不停地摇头。 「你跟你皇阿玛一样,把一切都想的太好,他要把他的每一个儿子都培养成才,可有才能的皇子难免会生出夺嫡的念头,即便你不会,难保其他人也跟你一样,你皇阿玛如今足足有十二个皇子,他才三十多岁,今后还会生出更多,保宁,你很聪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是的,还有皇阿玛!皇阿玛他一定不会放任其他人针对太子哥哥的。」 太皇太后攥紧了他的手,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皇阿玛他现在还年轻,他没有老过,等他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越来越贪恋手里的权力,不想被人遗忘忽略。保宁,他会忌惮你的太子哥哥,所以,你得帮你的太子哥哥一把,别让他们父子走到我最不想看见的那一步。」 太皇太后咳嗽了两声,她的面色瞧着比方才又白了几分。 胤祾轻拍她的后背,想要尽量替她缓解不适。 「我该怎么做?乌库玛嬷,你教教保宁,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避免那样的事情发生呢?」 「你皇阿玛这个人从小缺失父母的关爱,他渴望亲情,偏偏又最厌恶别人讨好他,欺骗他,所以,保宁你要做他最孝顺又最真诚的儿子。」 「最孝顺、最真诚……」 他想不明白,可就在这时,太皇太后唿吸变得急促。 「保宁啊,我也想多……陪陪你,可是我得走了,你皇玛法他还在等着我呢,我实在是太想他了,原谅我好么……」 「乌库玛嬷!太医!太医——」 第81章 就在门口站着的康熙和太子,第一时间跑了进去,正好看见太皇太后最后闭眼的一幕。 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一切,康熙喃喃自语:「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不是还说说笑笑的吗?怎么突然就……」 他开始回忆皇祖母留给他的最后一番话。 她说保成是个好孩子,要自己多信任他,还叮嘱自己,今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生保宁的气,原来她老人家早就在留遗言了,是他没有听出来,是他没有发现不对劲。 太医赶到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经没了气息,只得面色沉重,对众人摇了摇头。 「太皇太后薨——!」 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子时,太皇太后崩于慈宁宫,享年七十五岁。 宫中嫔妃、皇子公主们人人即刻换上素衣,到慈宁宫哭丧守灵,就连即将临盆的德妃也不敢例外,前去跪着。 第二日一早,宫门一开,王公大臣及王妃命妇也悉数入宫,到慈宁宫跪着。 宗室和礼部上前,奏问丧仪礼制。 跪着哭了一整晚的康熙面容憔悴,声音嘶哑道:「自汉朝以后,帝王居丧持服,由二十七月易为二十七日。惟魏孝文帝欲行三年之丧。朕平日读史至此,常称赞之,今定持服二十七月。少慰罔极之痛。」 「这——」宗亲和大臣们都觉得不妥,二十七个月,岂非要耽误很多事情。 「皇阿玛,太皇太后留有遗旨,提及服丧日期。」 康熙扭头看向方才出声的胤祾,「你即刻宣读吧。」 「是。」 胤祾从阿哥的队伍之中起身,从自己的袖口取出遗诏,小心解开系带,这封遗旨是半个月前就已经写好的。 乌库玛嬷当时把他叫到床前,命他悄悄写下,就是要他在这个时候当众宣布,劝说皇阿玛。 「予以薄德,幼承太祖高皇帝登聘……」 遗诏很长,写尽了太皇太后我并不算幸福的一生,青年丧夫,中年丧子,还得一边兢兢业业管着朝政,撑起内忧外患不断的大清,一边费心扶持孙儿长大成人。 「哀家丧制悉遵典礼,三日后,皇帝须即刻听政。依世祖皇帝遗诏,持服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除服。百神祀事,照常无停。」 第162页 念到此处,才算完毕,胤祾把遗诏捲起来,递到皇阿玛面前。 康熙双手接过,握着遗诏,闭目垂泪,皇祖母慈爱,字字都在为他着想,连丧仪都不许超过旧制,更不愿影响祭祀之事,这让他心中愈发悲痛。 「朕八岁那年,先帝宾天。十一岁,生母崩逝。二十余年以来,全赖皇祖母、皇太后抚育教训。如今皇祖母弃朕而去,朕心中悲痛非常,难以自抑,虽皇祖母有遗诏叮嘱,朕仍坚持为皇祖母守孝二十七月,尔等不必再劝。」 说完守孝的事情之后,康熙犹嫌不够。 「本朝后丧,按旧例,不必割辫。太皇太后曾叮嘱朕说:我若一病不起,皇帝断勿割辫。」 念及皇祖母往日音容笑貌,康熙再度哽咽:「朕本应谨遵照行。但又念及太皇太后教育恩深,朕自当为老人家多尽孝心,朕决意仍行割辫之礼。」 大臣们刚喊了一声:「皇上!」 还来不及往下劝说,就又听见康熙继续开口。 「朕孝服用布。依照旧制,国有大丧,自宗室王公以上,所着丧服用素帛。现在孝服俱改用布。」 瞧皇上这架势,大臣们不敢不应,万一被误会是对太皇太后不敬,这不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臣等谨遵圣谕!」 明儿个就得换身素布做的孝服入宫了。 一时之间,京中素布的价格都翻了三番,买到了布,回去之后都紧赶慢赶,哪怕熬夜缝制,也得在第二日入宫守灵前,把入宫的人穿的孝服赶制出来。 谁不说皇上纯孝,对待太皇太后的身后事如此重视。 整整三日,康熙只喝了些水,粥食半点都吃不下去,竟在灵前昏厥,幸好当时太子和大阿哥眼疾手快,扶住了龙体。 等康熙醒来之后,大臣们又是一番苦口婆心地劝说。 可康熙全然听不进去,最后还是胤祾站了出来,端着一小碗太皇太后拿手的奶茶上前。 「这是苏麻喇姑按照乌库玛嬷的做法,亲自熬煮的,皇阿玛就尝一尝吧。」 康熙又想起自己幼时读书被师傅责罚,哭着跑到慈宁宫去诉说委屈,太皇太后就是亲自煮了这样一碗奶茶哄他。 他接过那碗奶茶,喝了一口,嘴里全是熟悉的味道,于是红着眼慢慢饮尽。 从那之后,胤祾就让慈宁宫的小厨房,每日做些太皇太后生前爱吃的东西,按时送到御前来,康熙没有拒绝,虽然吃得不多,但总好过滴米不进。 三日后,按照规矩得发丧,梓宫就得挪出宫外,康熙不情愿。 「朕欲将太皇太后梓宫久留于慈宁宫内。」 大臣们群起反对,奏曰:「皇上,祖宗礼法不可违背,且年关将至,年内丧仪,不宜逾年,恐有不详,请皇上于二十九日发引!」 「朕的两任皇后尚且在宫中迟留,怎可将太皇太后在如此短的时间,就挪出宫外,况且年关事忙,多有不便,朕意在正月十五之后再行事。朕祭天时,尚且不畏惧减朕寿为太皇太后祈福,若有忌讳,只冲朕一人来便好!」 众臣无言以辩,只得闭口退下。 这个年,自然也是不见丝毫喜庆的,以往并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太后,这次守丧倒是表现得情真意切。 她还屡次代替太皇太后劝说康熙:「皇上要顾念自己的身体,否则太皇太后即便去了,也是不安心的。」 虽与康熙不是亲生母子,却也因为同样对太皇太后的怀念,而亲近了不少。 除夕和元旦,为了避忌,康熙是不能到灵前来的,不过太子和诸位阿哥却一直代替他守在慈宁宫,房间不够住,大家一人分得一顶帐篷,就在慈宁宫中间的空地上搭好,晚上轮流值夜休息。 胤祾是坚持最久的人,大家都劝他去睡一会儿,他摇头不听,最后是大阿哥直接一手刀,把他击晕了。 安置好胤祾之后,太子第一次直面正视着胤禔,对他庄重地行了一礼。 「这次多谢大哥,否则保宁定是不肯休息的。」 大阿哥有些不自在地摆了摆手,他难得听见太子喊他大哥,本来看见太子示弱应该是高兴的,但他总觉得怪怪的。 「你也是关心则乱,再说也用不着你谢我,保宁也是我弟弟,我这个大哥自然心疼他。」 「要谢的。」保宁是他的胞弟,怎可与其他人混为一谈。 「得得得,谢也谢过了,你自己也去睡一觉吧,今晚我跟老三守着,明天保宁肯定是要守一整晚,你到时候跟他一起,陪着他的时候多宽慰他,他心里指不定多难过。」 「好,有劳大哥。」 简单说了几句,大阿哥就走了,太子转身进了帐篷里,里边虽然放着炭盆,但终究不比在屋子里暖和,他将胞弟抱在怀里,闭眼让自己尽快睡着。 虽然两日不能前往慈宁宫,但康熙仍不忘吩咐下去太皇太后陵寝事宜。 「太皇太后生前对朕说:太宗文皇帝梓宫安奉已久,不可为我轻动。况我心恋汝皇父及汝,不忍远去。务于孝陵近地,择吉安置,则我心无憾矣。」 仿照着太皇太后当时的语气,重述了一遍这番话,康熙再度湿了眼眶,他抬头眨了眨眼,将悲痛压制下去。 继续说:「朕已选定孝陵近地作为太皇太后的陵寝,先择吉日修建暂安奉殿,陵寝急不得,可慢慢来,尤其现下正值天气严寒,务必要让工匠把地基造得稳固些,安奉殿要建得完备些。」 第163页 正月里,德妃诞下一子,为十四阿哥。 熬了一天一夜,来不及吃东西,也顾不上休息,胤禛从慈宁宫抽空到永和宫去请安,德妃正抱着他才出生的十四弟,温柔浅笑着,可他一进去,德妃脸上就露出了防备。 他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幕,有些麻木。 有了之前小六的前车之鑑,这次他并未靠近小十四,他十分避讳,也是免得德妃再疑心他。 明明是亲生母子,却看起来更像互相戒备的仇人,胤禛稍坐了片刻,不等德妃赶人,他就自己起身走了,连茶水都没喝一口。 胤禛明显感觉到,生母对自己不像之前那般刻意讨好,又变回以前生疏的模样。 他身边的太监苏培盛为他打抱不平:「德妃娘娘也太厚此薄彼了,以前对六阿哥好,现在对十四阿哥更好,恨不得含在嘴里,捧在手心,对四阿哥您却……不冷不热的。」 「不是我的东西,即便偶尔得到了,也终究是会失去的,又何必介意。况且我如今有皇贵额涅,有二哥,他们都比额涅更关心、更在意我,这样也好。」 「奴才就是替您觉得伤心。」 「我不伤心,太皇太后走了,二哥却很是伤心,正是需要人陪着的时候,咱们快些回去吧。」 元旦过后,科尔沁达尔罕亲王班第率领蒙古各部抵达京城,他到了慈宁宫,看着亲妹妹的梓宫恸哭,他毕竟也是高龄的老人了,胤祾怕他有事,与太子一左一右搀扶着他。 「保宁,你告诉我,布木布泰走的时候可还安详?」 「乌库玛嬷是笑着走的,她说自己实在想念皇阿玛,先去找他了。」 班第听后,缓缓点头,自己的妹妹就这么一个儿子,她心里总是放不下他,这一点自己是知道的。 「那就好,那就好。」 第82章 太皇太后离世,康熙陷入悲痛之中难以自拔,食不下咽,夜不安枕,正因此,他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原本还能够坚持处理政务,后来又晕倒了两次,直接把所有的任务都交给太子了。 太子深得皇上信任,处理起朝政,也是游刃有余。 不过要紧的事情,他还是会去康熙面前禀报,请康熙拿主意,绝不会逾越储君的本分。 胤祾瞧见他来了,上前悄悄告诉他:「皇阿玛一直守在灵前,才发落了哭灵不尽心的科尔沁图摄图亲王阿拉善,直接革去了他的爵位。太子哥哥自己小心。」 太子颔首,看着清减不少的胞弟,显得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更大了。 「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太子心疼地捏了捏他的肩膀。 「知道了。」胤祾回抱了一下自己的兄长。 兄弟二人步入灵堂,太子先给康熙请过安。 「保成来了,去给你乌库玛嬷上炷香吧。」 太子照做,陪着康熙一起烧了一会儿纸钱,见康熙唇色苍白,微微蹙眉。 「皇阿玛,儿臣有要事回禀。」 康熙把手里的纸钱烧完,才缓缓起身,即便动作并不算快,也还是踉跄了一下,幸好太子扶得及时。 「扶朕去偏殿。」 父子二人离开之后,明珠一直盯着他们的背影看,总觉得心里不安。 另一边索额图与徐干学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是老狐狸了,瞬间的眼神交流,并未被任何人察觉。 太子给康熙倒了一杯热茶。 康熙接过之后,喝了一口,唇色总算恢復了一丝红润。 「何事如此匆忙?」 「皇阿玛,江南道御史郭琇,参靳辅九年来治河无功,听信其幕僚陈璜之言,阻挠黄河下游疏浚,郭琇希望皇阿玛惩处靳辅。」 「靳辅?」 「是,郭琇还参户部尚书王日藻、佛伦等人,说他们也与靳辅一起,参与夺取民田,妄称屯垦,将所得米麦越境贩卖,以此获利,中饱私囊。」 康熙听得有些头疼,「靳辅治河确有功,朕南下时,亲眼所见,至于他是否阻挠下游疏浚,屯田欺民,罢了,让他自己到朝堂上,与郭琇当面对质吧。」 「是,儿臣即刻派人传旨靳辅,调他归京。」 靳辅得知自己被参,连夜乘船由运河赶到京城,他当晚还见了一个人。 「郭琇不是徐干学的门生吗?都是自己人,为何构陷我!」 靳辅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屯田这事他确实干了,这也就罢了。 治河之事,他与于成龙起了分歧,于成龙此人性格死犟死犟的,他不过是让佛伦去给于成龙施压,想让他知道自己才是治河的主事之人,偏就叫郭琇说成是他有意阻挠! 对面之人掀开兜帽,竟是明珠本人。 「此事说来话长,余国柱从前任江宁知府时,遭水灾,他想着尽量平息此事,可此事却被汤斌在皇上面前告发。余国柱这两年一直有意抓他的错处,不曾想太子一直护着汤斌,于是余国柱气不过,就散布了些谣言,想要报復汤斌,此事成了汤斌的心病,他竟气死了。」 「不是,汤斌是太子师,太子当然护着他了,余国柱没事去招惹人家干什么?他自己有问题,还不让人家实话实说!不对,余国柱针对的是汤斌,关徐干学何事?」靳辅现在是恨极了一切可能牵连到他的人,说话也极为不客气。 「欸!谁知徐干学私底下,与汤斌竟然是至交好友,他后来得知那谣言是余国柱散布出去的,就这么跟余国柱起了龃龉。」 第164页 明珠没说针对汤斌也有他的手笔,只把错处都推到余国柱身上。 「那徐干学该让郭琇参余国柱啊!」 「郭琇是江南道御史,监察江南官员,徐干学知道你与余国柱有往来,所以指使他的门生参你,佛伦与你同为一方,所以也遭了弹劾。」 明珠微微停顿,又找补了一句:「不过这也只是老夫的猜测。」 「定是徐干学在背后搞鬼!」靳辅直接认定了,他在朝中素来并无政敌,于成龙背后也没有任何势力,他此次大约真的是被余国柱给连累了! 「既然如此,那我明日在朝上,定要当着皇上的面儿,分说清楚!」 一早朝会,靳辅果不其然将自己歷来治河的功劳细数了一遍,又言及郭琇根本不懂治河之道,说他有意阻拦下游疏浚实属诬告。 郭琇站出来说:「那屯田一事,靳大人总不能再说是下官诬告你了吧!」 康熙本来最近就心情不好,听见底下吵个没完,尤其深得他信任的靳辅竟然与民争利,这怒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都吵够了没有!」 底下的大臣不约而同地噤声。 「靳辅,你说人家是诬告,你就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毕竟郭琇参你的,条条都有实证。」 靳辅哪里拿得出什么证据,他满心以为皇上会偏向他,毕竟这些年他确实治河有功,皇上也一直十分信任他,屯田不过是小错,顶多训斥几句就完了。 谁知这回皇上却要他拿出实证。 太子年岁尚小,并未上朝,不过朝堂上发生的动静,他都尽数知晓。 「靳辅这些年是被皇阿玛养得有些狂妄了,让他吃些苦头正好。」 立在他身后的张良敬小心翼翼地试探:「殿下的意思是,要继续深挖靳辅的错处?」 「朝臣相争,歷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此消彼长,永远无休止那一刻,而这些臣子没有绝对的善恶之分,只要有用,就值得留下,不过孤要在此之前,将他们打磨成孤想要的模样。」 「奴才……听不大明白。」 面前的少年储君有些可怕,神情语气实在太过淡漠,竟不像是把朝中那些大臣当成人看,只是将他们视作自己手中的棋子,张良敬只能装作不懂。 「走吧,带上孤昨日命膳房准备的吃食,孤去瞧瞧二阿哥怎么样了。」 「都准备好了,奴才已经叫她们装在食盒里,即刻就可以带过去!」 太子也就只有在提起二阿哥的时候,像个有温度的常人。 不久,经调查,靳辅罪状属实,被康熙罢官。 在他神情黯淡,即将踏上归乡之程时,却收到了一封神秘的来信,让他顿时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信中说:「中河既成,杀黄河之势,洒七邑之灾,漕艘扬帆若过枕席,说者谓中河之役,为国家百世之利,功不在宋礼开会通,在今,在靳。」 康熙初次南巡时,与靳辅会面,曾与他说,希望黄河水流能够平缓,利于漕运。由此,靳辅受到了启发,从黄河北岸开新河,此河被命名为中河。 中河一开,过往的船只,可免渡黄河一百八十里之险,这是大功一件,中河即将竣成,来信之人的意思是要保他,这让被免官之后,求助无门的靳辅怎能不激动。 信中并未表明身份,可这字迹靳辅却觉得十分熟悉,他瞳孔大震,即刻去了书房验证,翻开自己曾上书过的奏摺。 硃批的字迹有两种,一种清丽洒脱,一种端重藏锋。 皇上偏爱董其昌的字,所以他的笔迹清秀。 至于另一种,明珠曾私下与他说过,太子虽还未正式参政,私下却已经时常代替皇上批阅摺子。 这封信的字笔力险绝,点画劲挺,与硃批上另一种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竟是太子! 不久后,才升任佥都御史的郭琇再度参奏,这次被弹劾的对象竟然是当朝首辅明珠,以及文华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光禄大夫余国柱。 「明珠及其党羽结党营私、纳贿收财、排除异己……」 郭琇总共列出了十一大罪状,条条都附有证据。 康熙翻看过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明珠。 这把火终究是烧到了自己身上,跪在殿中的明珠闭上了双眼。 索额图极为高兴,徐干学也勾起了唇角。 明珠、余国柱以及佛伦被免官,谁料事情至此,并未止歇。 湖广巡抚张汧贪污被揭发,其中就涉及他曾向徐干学行贿,徐干学提前得知了风声,他聪明,也确实有才华,直接面圣,辞官。 他正在编撰《大清一统志》一书,康熙同意他回归田园,只是要他把编书的任务也带回去完成。 朝中一时风平浪静,大臣们个个都安分守己,生怕这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明珠赋闲在家,他终于看清了。 「既扫除了老夫这一派,徐党也元气大伤,索额图如今还未做出功绩,也不敢冒头,这背后唯有一人可以做到如此,皇上啊,您果真是天生的帝王……」 如此随意地将他们这些臣子玩弄在股掌之间,明珠是彻底怕了,也不想再继续往党争里头掺和,如此便好,他年岁也不小了,也到了该含饴弄孙的时候。 中河竣成,消息传到京中时,就得派人前去查看验收,康熙不免想起靳辅。 第165页 因他与于成龙对立,牵扯出许多风波,不过他要的,是真正能治理河道的人,所以他把二人都召入宫中。 分别询问他们关于治河之事细则,靳辅对答如流,对河道过往的歷史,如今的现状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反观于成龙,康熙问他:「减水坝会堵塞吗?用塞减水坝之法开海口,河堤能保证不沖溃决口吗?」 他回答的却不甚明了,「不能保其不决。臣对上游的实际情况并未明晓,焉敢妄对。」 虽然诚实,但语焉不详,康熙并不满意。 「你曾言崔维雅治河之论可行,果真可行吗?」 「崔维雅之论可行,但只是听大家说的,臣实际上也不是特别清楚。」 康熙皱眉,崔维雅所写的治河之道他亲自看过,还找了不少大臣细细研究过,其中多有弊端,不符合实际,并不可行,可见于成龙并不是十分洞悉河务。 不过靳辅屯田之罪属实,不能不罚。 他正为此事为难,太子恰好在旁边。 「保成,靳辅有功也有过,事情你也都了解,你说说,朕是该让他官復原职,继续管理河务。还是该革了他的职,就此不再復用,以儆效尤,你说说你的想法。」 太子有些犹豫。 「你就大胆地说,这里就咱们父子二人,说得好与不好,朕都不会责怪于你。」 「那儿臣就斗胆一回了。」 太子衬度片刻,才谨慎开口:「儿臣以为靳辅此人于治河一道确有实才,且经验丰富,事关下游疏浚与否,他只是有自己的观点,下河海口高出内地五尺,疏海口会引发潮水内浸,此前他上的奏摺儿臣也看过,他是想另外筑堤,将河水引入海,水泄之后,堤内涸出的土地,丈量以后,再归还给百姓。」 「儿臣命人去调查过,实际这里面的田地,有许多是富户的隐田,并非百姓所有,也正是因为靳辅的提议触及下游富户的利益,才会引发后面对他的群起攻讦。」 康熙皱眉,这些他倒是不知。 「靳辅虽有错,但功过相抵,经过此次,往后他也不敢再犯,儿臣以为应当在其原职上,降两级,让靳辅戴罪立功。」 当时康熙并未表示是否按照太子所说处置靳辅,不过不久后,漕运再度堵塞,同时中河虽大致已经竣工,但仍有些地方需要改进。 情急之下,康熙最终还是按照太子所言,让靳辅官復原职,继续管理河务,不过却降了他两级职衔,河道总督是正二品,康熙是按照正三品的待遇给他。 靳辅离京上任之前,在干清宫正好碰见了来给康熙请安的太子,在廊下,他行了完整的一套跪拜大礼。 太子站着,心安理得受了他的礼。 「臣该如何报答太子大恩?」 「靳大人,若想谢孤,多去为黄河沿岸的百姓谋些福祉吧,京城不适合你,以后少与这里的人来往。」 这是太子给他的一句善告。 「臣谨遵殿下旨意!」 第83章 皇贵妃得知康熙一直不思饮食,时常亲自做些小菜送来,陪着康熙说说话,开解开解心情。 她来的时候,内务府总管才离开不久。 「你来了,正好,朕这里有一件事拿不准主意,你替朕一块儿琢磨琢磨。」 皇贵妃叫人把食盒放在桌上,一边亲自把小菜拿出来,一边笑着答话。 「什么事这么要紧?臣妾听说,皇上这几日都未能好好进膳,特意做了些开胃的小食,皇上先尝尝,臣妾笨拙,怕是得想上好一会儿才能给皇上答覆。」 「也罢,朕就先尝尝你的手艺。」 康熙放下硃笔,净手之后,接过皇贵妃递过来的筷子。 一边吃着,一边夸她:「难怪保宁那孩子,以前总喜欢跑到你宫里去蹭吃蹭喝,你做的吃食确实好吃。」 「皇上跟保宁不嫌弃罢了,哪里比得过御膳房的厨子们花样多。」 「朕要跟你说的事,正是跟保宁有关,保宁年岁渐长,以前是为了陪伴太皇太后,才一直让他留在慈宁宫里住着,现在总归是有些不合适。」 皇贵妃垂下眼,心中却明白,保宁那孩子大约是不想搬出慈宁宫的,他惦记着太皇太后呢。 「内务府总管方才来见朕,恰好提起此事,太皇太后去了,里边现在供奉着灵位,可保宁……他又是个孝顺孩子,偏要留下,朕有些为难,你说说你的看法。」 给康熙夹了一筷子菜,皇贵妃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保宁是想守着他与太皇太后共同的回忆。虽说按照祖制,皇子年满六岁,就得搬出后宫,可慈宁宫一直住着的都是些年老的太妃,倒也不必避忌大防。保宁还未走出伤心,臣妾觉得不如让他继续住着吧。」 沉默的康熙不禁想起,前几日,他去巡视东宫,顺道察看诸皇子的课业,一众的阿哥里,唯有保宁消瘦不已,他眉间轻蹙,总有一股子愁绪,看着蔫蔫的,不如从前一半精神。 后来,他特意悄悄命梁九功,把保宁的贴身太监叫到跟前,一问才知道,这孩子跟自己一样,食慾不好,吃不下多少东西。 夜里总惊醒,然后一个人提着灯笼跑去正殿,一待就是一整夜。 「为何不早早禀报给朕?」 梁九功帮着说了句话:「皇上您忘了,你之前说过,除军国大事,不许人轻易打扰。」 第166页 「此事奴才已经禀报给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也劝说过二阿哥,还想让二阿哥在东宫小住,可二阿哥说什么也不肯,太子殿下也没有法子。只好给二阿哥身边又添了两个会武的小厮,让他们轮流夜里看着二阿哥,若二阿哥要出门,就叫他们贴身陪着。」 康熙把这一段回忆告诉了皇贵妃,最后说了一句:「是朕这个皇阿玛没有照顾好保宁,若太皇太后知道,定是要好好替她的宝贝重孙训斥朕一顿。」 「皇上是严父,保宁心里明白皇上是记挂着他的,太皇太后就更加捨不得责怪皇上了。」皇贵妃既替保宁说了话,又全了康熙的面子。 「也罢,就让他继续在慈宁宫住着吧,朕也不想勉强他。本来太后也无意挪到慈宁宫去住,只是慈仁宫到底偏僻了些,朕想着,到时候把宁寿宫好好修缮一遍,作为太后的新寝宫。」 「臣妾觉得皇上考虑得极为周到。」 过了两日,康熙把太子和胤祾叫到了跟前,跟他们兄弟俩一起用晚膳,顺便跟他们聊了聊。 「这段时间,朕精力不济,保成替朕分担了许多,已经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太子拱手回答:「儿臣尚且还有许多不足之处,诸多大事还得依赖皇阿玛做主,皇阿玛定要保重龙体。」 「你坐下,总是一副古板正经的做派,跟你帮年纪大了的师傅越来越像,朕不是都与你说过了,私下咱们三人是父子。」 康熙说完,注意到另一边的胤祾,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碗里的米饭,看起来还是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保宁,朕叫他们给你准备的,都是你从前最爱吃的,怎么也不尝尝?」 胤祾倒是没有他哥哥那么多顾忌,而且他心里牢记着乌库玛嬷对他的叮嘱,要在皇阿玛面前,做一个真诚孝顺的儿子。 「皇阿玛,儿臣想着,乌库玛嬷这会儿不知见着皇玛法了没有,供奉的祭品都是凉了的,她有没有热的饭食吃,会不会想念我,我心中有忧虑,故而食不下咽。」 听完嫡幼子的一番话,康熙鼻尖一酸。 「你乌库玛嬷自然是见着你皇玛法了,她的陵墓就在孝陵近处,方便得很,你若担心她吃的不好,朕就叫他们日日做些热的吃食供奉,还有,保宁若不好好吃饭,她老人家也定是会担心你的,保宁想让她老人家担心吗?」 掉了两滴眼泪在桌上,低着头的胤祾摇了摇脑袋,拿起筷子,一声不吭地吃了起来。 太子聪慧稳重,越发有储君应有的心智谋略,幼子纯孝天真,一颗赤子之心叫人怜爱。 看着两个还未完全长成,但又让他十分满意的孩子,康熙突然就振作起来了,不再沉溺于长者离世的悲痛中。 摺子也全都拿回来自己批阅。 恰好看见里边有关于殉葬的妇女,地方想为这样的妇人申请贞节牌坊,且这样的实例还不少。 于是皱着眉头批覆:今见京师及诸省殉死者尚众。人命重大,而死丧者确实是恻然之事。然而夫短寿夭亡,当听其自然,何必要为他自殒其身呢? 康熙驳回了这一类申请,诚然那些已经为亡夫殉葬的女子着实可怜,也叫人敬佩,可他不想鼓励这样的风气,否则将来会出现非自愿而被迫殉葬的例子。 沉寂了整整一年,正月初二那日,康熙开始第二次南巡,这次只带了年纪最大的大阿哥胤禔。 太子得留京监国,胤祾不愿出门,而且他身子也不大好,怕路上得病,反而不好。 康熙又担心独独跳过胤祾,带其他阿哥,会惹来朝中揣测,让他们误以为自己不看重胤祾,继而轻视胤祾,索性就都不带了。 一路从山东开始,看当地收成,免了一年地丁税赋。又至宿迁,查看河运,靳辅伴驾随行,又是一番敲打。 下扬州,百艘画舫相迎,端的是江南烟雨好风景,百花渐欲迷人眼,康熙理智在线,并未登船。到苏杭,赏美景,逛寺庙,增入试学子名额,宽释江浙罪犯。 抵达南京,一普通民人王来熊献上一本《炼丹养身秘书》,康熙觉得有趣,把大臣们召集到一起,邀请他们观看。 就在大臣们抓耳挠腮,想着该如何劝说皇上勿信长生之道时,康熙先一步开口了。 「凡是炼丹修养图长生的,以及自称可以预知未来的巫者,皆妄言,不足信,只可欺愚民,通经明理者,断不会为其所惑。」 好傢伙,这下大家都反应过来了,皇上这是等着他们夸呢。 马屁一个接着一个: 「皇上圣明!大智慧超越歷代先王——远矣!」 「皇上乃真龙天子,自有天神护佑,何须藉助此等无稽外物。」 「圣上天命所归,功德万古,睿智超乎寻常,自然不会被此虚妄之言迷惑!臣等佩服!」 第二日,南京的百姓听闻圣驾御临,数万人各捧土产米果等物,前来进献,将周边好几条街都围堵得水泄不通,把南京的官员吓了个半死。 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比如,人群里藏上几个刺客反贼之类的,那他们别说是头上的乌纱帽保不住了,就连脖子上那颗人头怕是也得落地。 随驾的大臣和侍卫们也是严阵以待,康熙却不以为然,叫人传谕于百姓:「朕已经知晓尔等的心意,今取米一撮,就当做全都笑纳了,都各自散了,归家去吧。」 第167页 大阿哥一直观察着外头的动静,本以为那根本不管用,还是得靠侍卫们镇压驱赶才行。 没想到人流竟在那之后,真的都退去了!一时深以为奇。 大阿哥把这一路上的见闻写成书信,瞧见的好吃的好玩的,也尽数亲自採买一份,一同寄回京,当然,收件人唯有他最认可的弟弟——胤祾。 不过胤祾这人喜欢分享,他把信中有趣的内容,还有收到的东西吃食都拿出来,打算让弟弟妹妹们也都长长见识。 反正只要康熙离京,就会带走他的老师高士奇,他的另一个老师徐干学,前不久被罢官回归田园了。 所以他每日除了蹭一蹭陈廷敬的大课,接下来的时间都可以自由安排,索性就在慈宁宫开了个聚会,把那些已经会自己出门的小傢伙们,全都邀请了过来。 自太皇太后离世之后,苏麻喇姑便闲下来了,康熙怕她无事可做会想不开,于是把十二阿哥交给她抚养,十三阿哥之前被太皇太后误认成是胤祾,也算与他有段渊源,所以这两个还不能自己出门的小傢伙也在邀请之列。 至于十四阿哥,德妃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胤祾虽然看在小四的面子上也发了邀请,但被德妃以十四阿哥病了为由,给拒了,但却同意让五公主和七公主两姐妹过来了。 弟弟妹妹们总共二十多个,胤祾怕顾不过来,于是就给年长的几个分配了照顾小的的任务。 他本人负责维持秩序,主持聚会并解说江南的人文事迹,为了防止自己叙述有误,还把他最信任的太子邀请了过来,给他补充纠正。 「真好,皇阿玛不在宫里,二哥哥就可以多带着我们一起玩儿~」五公主最喜欢热闹了。 「是啊,要是皇阿玛一直待在宫外就好了。」老五点头表示贊同。 「我也希望皇阿玛别回宫了,二哥哥这里有好吃的,还有好玩的,二哥哥长得好看,还对我们那么好,真想每天都来找二哥哥!」老十打小就喜欢吃喝玩乐。 「我看也是,皇阿玛春天去南巡,巡上半年,回来之后,正好赶上木兰围猎,这就又过去三个月,皇阿玛努努力,也别回来了,即刻出发去塞外,巡视蒙古各部,怎么也得再过上两三个月,这不就一年了吗?」 老九算术还贼好,不愧是将来能在商界成就一番事业的男人,小小年纪就懂得盘算,压榨。 一旁静默的太子瞥了一眼几个说话大胆的弟弟妹妹,心中感慨良多,从小看大,每个人长大之后的个性,这会儿已经可以看出迹象了。 第84章 还在江南逗留的康熙,恰好收到太子的回信,里边就提到了阿哥公主们甚是「想念」他们的皇阿玛,康熙信以为真,紧赶慢赶在万寿节前夕,回到了紫禁城。 他回来得急,最后一批给太子寄回来东西昨日才到,太子分了一半给胤祾,于是胤祾逮着机会,今天就在东宫又开了一次聚会。 康熙稍稍在干清宫收拾了自己,没有提前告知任何人,低调去了东宫,打算看看他不在时,诸位皇子是否懒怠。 谁知到那儿一看,屋子里一个人没有,一问才知道,都被二阿哥叫去正殿了。 「都去正殿了?也不知保宁这臭小子又在整什么么蛾子,走,随朕过去瞧瞧。」 还未到跟前,康熙就听见殿内传出的欢声笑语,眼睛一眯,他不许人通报,就站在门口的角落,静静地看着听着。 里边正在聚众吃喝玩乐。 「这些都是皇阿玛从江南送回来的,真有意思,皇阿玛什么时候回来?应该还会带些更多好吃的好玩的回来吧。」老五突然对江南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康熙听到这里,扬起了嘴角,果然孩子们想念他了。 「五哥,你上次还说,要是皇阿玛一直待在外边不回来最好。」五公主笑他这么快就改变主意。 结果五公主的这番话彻底让康熙黑了脸,什么?不回来最好?逆子! 「又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小九小十也说过,你怎么不笑话他们俩去。」 康熙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释放的冷气越来越重,还有小九小十这两个臭小子掺和是吧! 旁边站着的梁九功心脏一抖,悄悄抹了把冷汗,我说五阿哥,您可悠着点吧,皇上就在外边听着呢! 「我哪儿笑话你了,其实我们大家都喜欢皇阿玛不在的时候,不用守那么多的规矩,二哥还有时间陪着我们聚一聚,说说话。」五公主人小,说话也直接。 旁边的二公主就喜欢这样的性子,也帮着她说话:「五妹妹又没说错。我们这些女孩儿整日被困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是学女红,就是学算帐,连宫外什么样儿都不知道,也就只有出嫁以后才有机会多长些见识,是吧大姐姐?」 已经被下旨赐婚,不久就要出嫁的大公主红了脸。 「二妹妹!不许在背后说这些,多不端庄,若是叫荣妃娘娘知道了,定是要让嬷嬷再给你好好教教规矩的。」 三阿哥没好气地用手里的摺扇,戳了一下亲姐姐二公主。 「收敛些,仔细我亲自去告诉额涅。」 「你就知道训我,我才是姐姐!你们男孩儿倒好,可以搬出后宫,在一起读书,一起练习骑射,偶尔还能着皇阿玛出宫去玩儿,我们呢?也就只有二哥哥惦记着我们这些姐妹,可皇阿玛盯得紧,二哥哥平日里也要专心课业,只有皇阿玛不在宫里的时候,二哥哥有空,我们姐妹才能应邀过来透口气。」 第168页 二公主不服气地嚷嚷着,把被更小的弟弟妹妹缠着的胤祾都惊动了。 外头的康熙听到这里,怒气突然就散了。 连他自己都尚且觉得宫里拘束,时常住在畅春园里,天下太平之后,更是借着巡视天下的名义,顺道去各地游玩,他的儿女们只会比他被束缚得更厉害。 「怎么了?谁把咱们二公主给气成这样,跟二哥说,二哥替你教训他。」胤祾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炸毛的妹妹。 二公主抱着他的胳膊,指着自己的亲弟弟胤祉。 「就是他!我说了几句大实话而已,他就要去额涅面前告状,二哥哥快替我主持公道。」 「我哪儿有,就是提醒你一句罢了,又不是真的要去额涅跟前说。」 见他不承认,气得二公主直接拿起桌上放着的贡桔砸他,结果失手误伤了五阿哥。 「诶诶诶!别伤及无辜啊,而且什么叫我们男孩倒好,我们也没多好过,你以为读书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吗?皇阿玛要求多严苛你是不知道,我六岁开始上书房,每天都在挨骂,要不是玛嬷心疼我,一直护着我,我的手掌心恐怕都要被皇阿玛给打烂了。」 康熙额角一跳,心中怒吼:他什么时候要打烂老五的手心了!他对老五还严苛?明明对他是最放松的,他背书背不下来,就让他抄写,偏他不识汉文,交上来的文章通篇是满文,就这,他都没说什么,就这样还严苛! 老四一向沉默寡言,难得看不下去,说了句公道话。 「胤祺,皇阿玛对你,已经是咱们兄弟之中最宽容的了。」 今年才刚入学的老九胤禟十分认同,「就是,五哥,皇阿玛对我跟老十都比对你严格呢。」好歹要他们俩必须写汉文。 旁边的十阿哥胤俄心有戚戚,「说起来,马上就要到万寿节了,皇阿玛是不是快回来了?我的课业还没背完,哥哥们,你们有没有什么能快速背书的好法子?」 年长的几位阿哥全都露出看好戏的神色,统一摇头。 「二哥哥!你肯定有的对吧?」胤俄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最好的二哥身上。 「有啊,皇阿玛回宫当天,大抵是没时间过来的,你在他回来那天晚上多看几遍,第二天早上再加深几遍,大致就没有问题了。」这是胤祾自己的经验之谈。 这个臭小子,就知道教坏小的!康熙在心中暗骂。 才处理完政务,从书房走过来的太子,看见一个明黄色背影,鬼鬼祟祟地站在正殿门口,还有些不敢相信。 「皇阿玛?」 被发现的康熙骤然挺直了背,一脸严肃地转过身,朝着太子点了点头。 「朕回来之后,想着过来看看你,才到,还没进去,倒是在门口碰上你了。」 可皇阿玛额头上都已经被晒得,热出汗了,东宫与干清宫相距甚近,一点都不像是才到。不过太子并未戳破康熙的谎言。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路途奔波,想必十分辛苦,恰好保宁把大家都叫来聚一聚,大家也都十分想念皇阿玛,不如进去一同用午膳吧。」 康熙矜持地点了点头。 「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站在最靠近门口的听风赶紧大声通报,给自家主子提醒。 幸好里边这会儿已经说到大公主的未来额驸了,倒是没有再说些让康熙跳脚的话。 阿哥公主们纷纷行礼跪迎。 尤其是老九胤禟,他一脸慌张,小声地询问:「二哥哥,你刚才不是说皇阿玛回来当天,是没空搭理咱们的吗?」 低着头的胤祾小声回他:「我可没骗你,皇阿玛是来看太子哥哥,咱们不最多是顺带的。」 「咳咳,都起来吧。」康熙坐在最上头的位置上,扫视了一圈底下的儿女。 尤其重点在出言不逊的几个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方才肆无忌惮说了好些大逆不道的话,胤祾、五阿哥、九阿哥、四阿哥、二公主还有五公主,这几个都心虚得很,纷纷低下头,一个个跟鹌鹑似的,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胤——」 阿哥们都提着一颗心,生怕自己被点名。 「——禟,朕南下两个多月,你今年才上学,也不知道你学得怎么样了,就把《论语》的第一篇背一遍,朕听听。」 倒霉蛋老九胤禟咽了口唾沫,耷拉着脸从人群中站了起来。 「儿臣遵旨,子、子曰……子曰……」 这人吧,越是紧张,脑子里就越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胤禟半天也没记起来,第一句到底是什么。 康熙脸上的表情愈发阴沉,把孩子都快吓哭了。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胤祾看不下去了,特别小声地给倒霉弟弟提了个醒。 「学、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呃——」胤禟再次把求助的目光放在他二哥身上。 康熙眼睛一眯,直接发问。 「然后呢?胤禟,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朕,这两个多月,你就只记住了这半句吧?」 「儿臣、儿臣……嗝!」胤禟这回是真的吓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哽咽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想着到底今天是自己把人叫过来的,不能让老九这么委屈,胤祾朝他亲哥使了个眼色。 本来不想插手的太子只能笑着出面,「皇阿玛,想必是您突然回来,小九欢喜过了头,竟高兴得都哭了,不如给他一点时间平息一下情绪吧。」 第169页 康熙当然知道不是什么欢喜,方才他还亲耳听见说,让他最好别回来了,不过太子既然开了口,他也不好当众驳了太子的面子,让他在弟弟妹妹面前难堪,毕竟他也是好心。 趁着这点时间,胤祾再度提醒他。 「老九!别哭别哭,我一句一句教你,你跟着我念,后面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就这么在胤禟背后一句一句地教,他一句一句跟着念,虽然磕磕绊绊,但好歹也算是背完整了。 「哼!两个月的时间,第一篇文章竟还如此不通顺,今天回去,不抄够一百遍,不许睡觉!」 「儿臣遵旨。」胤禟红着眼眶退下。 康熙本来都已经瞄准了老十胤俄了,刚想把他提熘出来,好好教训一顿,没想到胤祾竟然主动站了起来。 「皇阿玛,您可算是回来了,我们都十分想念您,您送回来的这些吃的、玩儿的,都太新奇了,您下次再出门,能不能把儿臣也带上?」 「朕是去巡视各地的政务,你当是跟你一样,单纯为了吃喝玩乐吗?你年纪也不小了,太子我也就不说了,你瞅瞅大阿哥,已经在兵部为朕效力,你什么时候能在正事上,多花点心思啊?」 这一训斥就是一盏茶的时间,胤祾把炮火全都吸引到自己身上,逃过一劫的老十还有其他人,都默默地用感激的眼神看着他。 被骂的胤祾本人倒是不痛不痒,可太子心疼了。 「皇阿玛,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先叫他们传膳,午后,您再继续提问。」 说得口干舌燥,飢肠辘辘的康熙点了点头,也就只有太子才是最不让他操心的那个,还知道顾及着他的身体,剩下的,全是来讨债的,就光知道气他。 用膳的时候,康熙本来也没打算停下,只是太子这时候却跟他谈起了朝中近来发生的一切事,分走了他的心神。 「俄国使□□使者来京,约莫下个月初便抵达,皇阿玛打算让谁接待并与之会谈呢?」 康熙心里惦记着这件事,用过膳后,就把太子一起叫到干清宫去了,同时还召见了几位大臣,完全忘了要继续提问的事。 第85章 大臣们到之前,康熙与太子就和谈一事,仔细讨论了一番。 「去年朕命索额图与佟国纲带着人前往色冷格,与沙俄使臣戈洛文和谈。可才行至喀尔喀,正好遇到噶尔丹率军大举侵犯,道路被阻,无奈之下,只得退回,和谈也被迫停止。」 「皇阿玛,准噶尔叛乱,背后定有沙俄支持,否则何以这样巧,正好拦截了索额图他们一行人,无非是想震慑我大清,以准噶尔分了我大清兵力,届时两国和谈,他们便可占据上风。」 「不错,保成,你看得很清楚,他们确实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太子有前世为鑑,自然不会猜错,只是不免心惊,皇阿玛竟也早已心中瞭然。 「幸好七年前,第一次带你来盛京,你就提醒朕要勘察河道,修建船舰,这些年咱们行事隐秘,以捕鹿为由,避免了沙俄警惕,战事爆发时,才能保证物资战备运送及时,保证将士们的粮草以及火炮弹药充足。这都是保成你的功劳。」 康熙笑着拍了拍太子的肩。 「都是皇阿玛有先见之明,愿意採纳儿臣当时的随口一说的建议。」太子不敢居功,若皇阿玛当初不愿下旨提前准备,他再怎么提醒也是无用。 「那皇阿玛打算如何应对这场阴谋?」 「朕还是那句话,打仗耗费巨大,不到万不得已,最好是和谈,尤其沙俄是大国,与大国相抗,大清的百姓苦啊。」 「所以皇阿玛是想坚持和谈,与沙俄达成一致之后,再腾出手对准噶尔出兵?」这倒是与前世做法一致。 「不错,朕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佟国纲本来是第一人选,可他性格刚直,容易被沙俄拿捏,幸好索额图为人圆滑,也足够谨慎,和谈一事交由他主理,最合适不过。」 太子微微颔首,表示认同,佟国纲是皇阿玛的亲舅舅,有些率兵的能力,若非佟国纲膝下没有女儿,当年皇后之位还未必落得到皇额涅身上。 「佟国纲与索额图都是皇室宗亲,身份上也足够压制戈洛文,到时候朕会让佟国纲负责领兵,他本就是武将,也算英勇,朕相信他能护住大清的使团。」 不多时,索额图、佟国纲以及内阁诸位大臣便都到了,太子像往常一样退至一旁,静静听着他们商议,除非康熙要他开口,否则他便一言不发。 「皇上,去年临出发之前,您让臣等初议时,仍当以尼布潮为界,若使者不允,可以额尔古纳为界作出让步,我大清的底线是以石勒喀河、鄂嫩河至音果达河一带为界。不知是否更改?」索额图一连串的地名脱口而出,可见是熟谙于心。 康熙点头,「尔等仍以此,为此行和谈的根本。」 「喀尔喀如今已为准噶尔所控,关于喀尔喀与沙俄这一段边界,恐怕此次和谈难以达成一致。」索额图今日主要也是想请示,这个地方的边界该如何确定。 「若实在无法商定,就暂且搁置,将除却此地的边界务必尽早确认下来。」 喀尔喀部,康熙另有打算,准噶尔胆敢藐视天威,他是定要让他付出代价的,康熙心里一直有亲征的念头,只是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过,一旦确定沙俄不参与进来,大清胜的把握更大,到时候他再行公布。 第170页 「老臣遵旨!」 「保成,你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康熙只是想着让太子勉励一番即将出使的大臣,到时候史书上,就能记上太子一笔功劳。 其实太子还真的有话想说,只是一直犹豫着,因为他要说的消息,可能会暴露他重生的秘密。 但事关大清边界,他最终还是开口了。 「前不久,儿臣与一来京的西洋传教士相谈,他提及沙俄正与相邻的鄂图曼,争夺西面一名为黑海的入海口控制权,只是可惜儿臣当时没有放在心上,他已经乘船南下了,也不知是否还留在大清,不过若此事为真,想必消息此时,也差不多该传到戈洛文面前了。」 索额图立马激动地说:「好啊!太子殿下这个消息来得十分及时,鄂图曼在几十年前堪称西洋霸主国,实力强盛,近些年虽有所衰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旧不容小觑,若鄂图曼与沙俄对战,沙俄必定会召戈洛文回护他们的国都,这对我大清是极为有利的!」 大臣们谁也不傻,围魏救赵的典故都知道,若沙俄与另一国已经开战,势必会牵制戈洛文这一边的调派,沙俄的国都可是在西边,并不在靠近大清这一边。 康熙虽然也很高兴,不过还是保持着应有的理智。 「消息真假尚未可知,不过倒是可以利用,索额图,若和谈僵持,你就把这个消息大肆散播出去。」 假的也得给他编成真的,扰乱沙俄使团的军心。 索额图对着太子一通夸,将他吹捧得天花乱坠。 「太子殿下平日里寡言少语,骤然开口,却是一鸣惊人!这消息实在是太重要了,老臣做了这样多的准备,还不及殿下一句话,老臣拜服!」 康熙听得通体舒畅,比听见夸自己还高兴,大臣们于是个个开始顺着他,把太子往死里夸,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穷尽溢美之词,夸张到重活两世的太子本人都羞红了脸。 使团离京后,太子时常望着九阿哥胤禟失神,把他吓得够呛,还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大错,特意去找了胤祾打听。 下学之后,胤祾被太子留在东宫一起用晚膳,便帮胤禟问了问。 「哥,你这两日为何总盯着老九看?他犯什么事了?」 太子摇头,倒不是胤禟犯了什么事,是他放心不下使团,即便有前世的记忆,他还是怕生出变故,使团中只有两位传教士懂拉丁文,万一他们被收买了,大清怕是被蒙在鼓里,浑然不觉。 而老九在前世,是皇室中,唯一熟通拉丁文与俄文的人,可惜他现在还太小,派不上用场。 「倒也不是,使团去尼布楚谈判,咱们大清到底少了熟通拉丁文和俄文的自己人,若是让年幼的弟弟们从启蒙开始,就学习这些,说不定日后能在与西方其他国家交流时,有用武之地。」 「挺好的,那就让他们学,我也可以学,我跟他们一起,顺便还可以盯着他们。」为太子哥哥的将来而奋斗,胤祾一万个心甘情愿。 「那好,到时候让姚启圣在福建那边,挑选几个合适的西洋人上京。」 不错,本该在康熙二十二年病逝的姚启圣,因为太子的庇护,并未遭到打压,活的好好的,精神抖擞地继续做着他的福建总督,一边帮着太子暗中牵制施琅在台湾的势力,一边网罗人才,铺设出海的船队。 这几年来,太子暗中积攒的财富,已经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数目,即便是想要组建一支精锐之师,也并非不可能。 当然,太子并非想反,他只是怕这辈子会重蹈被废的歷史,皇阿玛连维护他的索额图都能赐死,替他说了几句话的老十三也被拘禁,更别提比任何人都坚定维护他的胞弟了。 他是绝不会让胞弟被赐死或者被圈禁的,到时候他会毅然决然,带着保宁离开紫禁城,到南方去过他们自己的生活。 「我连江南都没去过,也不知福建该是什么样的风光,听说开了海禁之后,沿岸多了好些洋人,我这辈子要是能有机会出海去别的国家看看就好了。」 「出海太过危险,不过你若是好奇南方,将来我自会带着你去亲自去游览赏玩。」 说不定他们兄弟二人的后半生,就要在南方度过了,有的是机会。 虽然边境正在紧要关头,但紫禁城里与往日并无不同,阿哥们还是沉浸在繁重的学业中,康熙也得兼顾着大清各地。 炎热的夏季,在畅春园里也显得不那么难捱,七夕佳节,康熙却没有兴致召见嫔妃,心里总觉得不安,烦躁得很。 直到宫中传来一个噩耗。 皇贵妃突然病重,请皇上速速回宫! 消息传到畅春园的时候,天都黑了,康熙不顾劝阻,连夜骑马赶了回去。 他一身戎装来不及更换,直接骑着马到的承干宫,宫人看见他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 「皇贵妃呢?如今可还好?」 守门的小太监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回皇上的话,太医正在里边守着娘娘,奴才也说不好,请您亲自进去瞧瞧吧。」 他进门的时候,佟佳氏似有所感,勉强睁开双目,柔柔一笑。 「皇上……回来了。」 「表妹!」康熙大步走到她的榻前,握住她的一双柔荑,他的第一感觉是瘦,皮包着骨头。 第171页 「怎么突然就病的这么厉害?定是伺候你的这帮子奴才不尽心!」 「咳咳!不怪他们,是臣妾自己不中用,恐怕不能、不能长久地陪伴圣驾了。」佟佳氏说着说着,眼泪就从眼角滑落。 她虽然明白自己不能专宠,总强迫着自己贤惠大度,但少年入宫,这辈子就这么一个男人,说不在意他是不可能的。 今日见他不顾一切,深夜赶回来见她,她心中是十分欢喜的,只是又十分遗憾,自己即将离他而去。 「不是说好了,要一辈子陪在朕的身边,你怎可食言呢?」康熙放轻了握着她的动作,生怕她立刻就弃他而去。 「是臣妾福薄,这辈子没有那样的幸运了……咳咳!」 康熙将她搂进怀里,轻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等她缓过来之后,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双臂环住她,不让她看见自己眼中的湿润和脆弱。 「皇上,臣妾此生幼时得父母关怀,出嫁后得夫君爱护,长辈垂怜,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留下子嗣。」 「朕并不在意与你没有子嗣,虽然朕一直压着朝臣立后的摺子,但心里其实早已将你视作朕的妻子。只是朕的命格太硬,八岁丧父,十一岁丧母,之后连番剋死了两任皇后,后来就连最疼爱朕的太皇太后也去了,朕实在是犹豫,朕心中畏惧,朕怕你也会跟她们一样。」 「臣妾心里都明白,不曾怪过皇上,臣妾走后,皇上别太难过,要照顾好自己。还有……保宁和胤禛,这些年,若是没有他们,臣妾怕是要伤心抑郁极了,不论将来他们犯了何等过错,臣妾希望皇上能够原谅他们一次。」 佟佳氏交代完这些之后,就如同即将衰败的玫瑰,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灰白了几分,直接晕了过去。 太医诊脉过后,纷纷摇头。 太子、胤祾还有其他阿哥是第二天陪着太后一起回宫的。 但皇贵妃一直昏迷不醒,他们连话都没能说上一句,胤禛一直跪在皇贵妃的床前,谁撵他,他也不肯离开。 胤祾看着他倔强的背影,倒是能理解他。 「小四他是想让皇贵妃一醒来就能看见他吧,他想跟她最后说几句话,哪怕只是唤她一声。」 「说起来,保宁你跟皇贵妃的渊源倒是不浅,你应当也是很为她伤心的吧?」大阿哥拍了拍胤祾的肩。 他如今在兵部歷练,又随康熙南下过,已经变得比之前稳重了许多。 「伤心自然是有的,却也为她感到高兴。」 「高兴?这又是从何说起?」大阿哥被他这话弄懵了。 太子这时候走到胤祾身旁,替他回答:「你难道看不出,这些年,皇贵妃一直陷在当年小公主夭折的自责中吗?」 「什么?不会吧,这都过去五六年了。」大阿哥还真没看出来,他本来就不是心思细腻的那类人。 「她是一个母亲,她很喜欢孩子,又很期盼着能够拥有一个自己亲生的孩子,当时小公主夭折,她没有责怪任何人,却一直没能原谅自己,她一直觉得是自己身子不好,没能给小公主一个健康的身体。」 这些都是胤祾近几年慢慢察觉到的,每当宫里有嫔妃怀孕,皇贵妃总会送去许多的滋补品,告诫她们诸多事宜,满宫的公主阿哥,她几乎每一个都抱过,对谁都十分温柔慈爱。 越是这样温柔的人,越容易深陷在自己的情绪里。 「解脱了也好,她这些年一直熬着,却在所有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实在辛苦。」这也是胤祾不忍拆穿她的理由。 「皇阿玛召见了礼部官员,应该是有意下旨立她为后。」太子把才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人都要死了,再补偿又有什么用呢。」胤祾说句话的时候,有些冷漠。 大阿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是第一次看见保宁露出这样冷漠的神色。 第86章 初九,立皇贵妃佟氏为皇后旨意颁诏天下,诏内恩款共十条,这是大清立朝以来,从未有过的,为了皇后祈福而施恩于天下。 康熙拿着立后的诏书,亲自在佟佳氏的耳边念了一遍:「皇贵妃孝敬性成,淑范素着。鞠育众子,备极恩勤。宜立为皇后,正位中宫,母仪天下。」 佟佳氏的眼泪缓缓滑落,康熙便知道她是听见了的。 「你知道了是不是?你先走一步,等朕百年之后,自会去寻你,你等着朕,等着朕……」 可惜佟佳氏还是一直未醒,直到初十的申时,此时康熙因为过于疲累,被大臣们劝说回宫,太子陪着,守在她榻前的唯有胤祾和胤禛二人。 毕竟寝殿就这么点地方,其他来侍疾的阿哥公主以及众嫔妃,只能都在外头待着。 率先发现佟佳氏醒来的是胤祾,他赶紧推了一把跪了两天两夜的胤禛。 「醒了!皇贵、皇后醒了!老四你有什么赶紧说,我去门口帮你们守着,绝不让人进来打扰你们。」 然后他就把寝殿的门一关,拿了一把椅子坐着,堵在门口,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时刻注意着里边的动静。 佟佳氏笑看着他欢脱的背影,这孩子总是一如既往地那么贴心,当初她膝下寂寞,他时常来寻她玩耍解闷,后来养了胤禛在承干宫,他便过来帮她一起照顾。 她怀孕到生产,他总是很积极地来关心她,问她需要什么,虽然她总说着什么都不缺,但他还是不管不顾,把自己觉得好的,尽数都送了一份到承干宫来。 第172页 后来……小公主没了,他是唯一知道她走不出来的,所以给别的公主送好吃的好玩的,总会额外送一份到她这里,却不说是给谁的。 他还会记着每年小公主的生辰和忌辰,亲自来陪她用晚膳或者说说话,一字不提为何而来,却句句都是宽慰与关心。 保宁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贴心的孩子,虽然他们不是母子,但他却对自己尽了连亲生子女都做不到的孝顺。 「额涅,我——」胤禛嘴唇颤抖着,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从回宫至今,一直没有表现出多少情绪的他,突然开始掉起了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停不下来。 佟佳氏张了张嘴,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发出声音,睁开双眼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我……一直把您当作自己的亲额涅,一直都是。」胤禛声音颤抖,目光却很坚定。 佟佳氏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眼泛泪光。 她怎么能不知道。 胤禛这孩子自幼不爱说话,总是板着一张脸,看谁都是冷冰冰的,连他的生母德妃都说他捂不热,天生一副冷硬心肠,其实他也会悄悄向她撒娇,要她抱。 学会了认字,背书,第一个跑回来装作不经意地在她面前展示,他写的一封信是给她的,亲手画的第一幅画是她,学会的第一首琴曲是专门在她生辰那日,献给她听的。 这个孩子有多好,只有她知道。 诚然,保宁是最暖心的、她最想拥有的孩子,但胤禛才是她最放心不下的孩子,他的喜恶都太过极端,这不是什么好事。 他与德妃的母子关系一直未能缓和,这是她最牵挂的事情,她不在了,将来谁来照顾他关心他?她有很多的话,想叮嘱他,但又苦于开不了口,来不及说。 只能看着他掉下两行眼泪,带着遗憾和担忧最后看了他一眼。 最后是胤禛自己从里面打开了寝殿的门,胤祾来不及问,就听见他开口宣布。 「皇后于申时,崩——」 伊人已逝,活着的人才是最伤心的。 以前不知道珍惜,失去之后才意识到,原来她对自己那么重要,康熙整整掇朝五日,期间又为他的第三任皇后写了许多的輓诗,情真意切,悲痛萦心,久久无法释怀。 佟佳氏谥号孝懿,康熙把自己对孝懿皇后的愧疚尽数转移到了跟她相关的人身上。 她的阿玛佟国维被封为一等公,世袭罔替。母亲赐了诰命。 有太监在守灵时躲懒,被康熙给发现了,于是皱着眉下令:「责打二十板子,即刻丢出宫去。」 平日里他是不会这般严苛的,胤祾刚想说话,被太子一把拽了回去。 「皇阿玛正在气头上,你此时撞上去,非但救不了那人,连你自己也会受牵连,保宁,听话,别让我担心。」太子可太清楚他这位皇阿玛生气时的作风了。 胤祾只得忍了下来,事后叫人给那太监送了些药和银钱。 康熙为孝懿皇后伤心,一直抑郁寡欢,这个时候,是最容易激怒他的,有经验的御史会刻意挑这个时候,参奏自己的政敌。 就比如说,二十多年前在国子监读书的某御史,就参奏了他的老同窗:「一国子监生员名为洪升,此人国丧期间,在其府内私演戏剧《长生殿》,实属对先皇后大不敬。」 《长生殿》说的是安史之乱前后,唐玄宗和杨贵妃之间的爱情纠葛。前期二人缠绵悱恻,后来玄宗却下令,让贵妃吊死在马嵬坡。 这剧情正好撞在康熙的枪头上。 「好啊,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此等不忠不孝的人,实在不配再继续留在国子监,革去他的监生资格,不许他参加科举。」 转眼间,树上的绿叶渐渐变黄,已经入秋了。 使团四月出发,索额图与佟国纲回京时,已经是九月,整整歷时半年。 索额图明显瘦了一大圈,他一个人应付俄国使团,遇到不少阻碍和刁难,这半年来丝毫不敢懈怠,生怕无法完成康熙交给他的任务,无颜回京面圣。 此次使团办完事情回京,沉寂了两个月的康熙龙颜大悦,对使团一行大加封赏。 索额图这回是实实在在重回权力的巅峰。 在这之后不久,参倒了明珠的新任左都御史郭琇又有了新的大动作。 「启禀皇上,微臣要弹劾高士奇,高士奇与原任左都御史王鸿绪等人结成死党,二人联起手来招摇撞骗,大肆收受他人贿赂,出卖皇上的日常起居,偏爱喜好,以及在南书房的言行举止。除此之外,他还犯有欺君之罪、假公济私罪、诬陷大臣罪、利用职私罪,详情都在奏摺内,请皇上过目。」 二人原是有些渊源的,高士奇入仕前,在索额图门下做幕僚,后来是索额图把他举荐到御前。可人人都知道,高士奇曾在索额图落难时,出言讽刺过他。 二人积怨已深,这该不会是索额图指使郭琇参的高士奇吧? 不怪朝臣们如此猜想,就连康熙脑子里也闪过这个念头。 康熙把看过一遍的摺子合上,示意梁九功把它递给高士奇。 「高卿,郭琇的摺子你自己也看看,若有冤屈,尽管辩驳,朕自会秉公处理,绝不会冤枉了你。」 康熙是想保住高士奇的,此人文章诗赋都写得极好,人也机灵,不论是出塞还是南巡,他每一次都会把高士奇一同带上,闲时有高士奇侍奉在侧,是极其让人愉悦的。 第173页 高士奇双手颤抖接过摺子,第一次翻还没有翻开,第二次屏气凝神,才成功翻开,看到了里边所写的条条罪状,越看越是心惊胆战。 「高卿,你可有话要说?」 这里边说的压根经不起查,高士奇辨无可辨,只得俯首认罪。 一看这样的情形,康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也不必查了,念及你多年侍奉有功,朕就不多追究,只是罢免了你的官职,让你跟徐干学一样,都回你们的老家颐养天年去吧。」 「臣领旨,谢皇上隆恩。」高士奇闭上双目,知道自己是彻底完了。 郭琇因这三奏,彻底名动天下,有人称:天子为之改容,举朝为之变色,还给他起了个诨号:郭三本。 朝中有人私下开始传:「明珠倒台之后,原来我还以为这郭三本的背后,是他的老师徐干学,可如今徐干学也被撸了官职,回老家去了。你们说他背后到底是哪位神仙?」 「还能是谁?高士奇不是也被打发回老家了,他可是御前的红人,以往多风光啊,还不是被郭琇一参,也送回老家去了,谁跟高士奇仇最大,郭琇背后就是谁呗!」 「你是说索相?有道理啊,你这一说,豁然开朗,明珠是索相的死对头!这不就全都对上了。姜果然是老的辣,索相几经沉浮,最终还是他老人家笑到了最后,佩服,佩服啊!」 索额图本人正好也在现场,不过是在二楼更为隐秘的包厢里头,正在看沁玉斋掌柜送来的一批珍贵古玩,帮他掌掌眼,听见底下的议论,他眉头紧皱,心里纳闷。 不是老夫啊,老夫这几年光顾着埋头专注于研究俄国,哪儿来的工夫去针对明珠那厮,分明是他自己得罪了旁人。 那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索额图在心里把内阁的人挨个数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难不成郭琇是皇上的人? 「嘶——」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索额图吓了一大跳,该不会皇上今后也要用郭琇,对自己下手吧? 不行不行,他费尽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重新爬回来,如何甘心再度失去手中的权力。 郭琇此人,不能留! 立即起身,古玩也不看了,扔下一句「老夫突然想起有要事急着回去处理」,就转身走了。 不久,山西道御史张星法参山东巡抚钱珏贪赃枉法。 钱珏上摺子辩称:「张星法是受郭琇指使,因郭琇曾私下写信叮嘱臣,信中举荐了一些人,担任山东知县和教谕等官职,臣当然未曾答允,所以郭琇就迁怒臣,怂恿张星法参臣,请皇上明察。」 郭琇上奏道:「臣确实曾寄书信给钱珏,向他举荐知县等官,但并未指使张星法参钱珏。」 康熙知晓郭琇此人性格耿直,素性廉洁,不会以权谋私,不过他又确实寄了书信给钱珏,不能不罚,于是将其连降五级继续留用。 这都没有参倒郭琇,这让索额图愈发坚定地确认,郭琇的背后就是康熙! 不过郭琇已经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官了,再继续针对他,未免落了刻意,索额图只能暂时选择按兵不动,静待时机彻底了结了此人,以免后患。 倒是太子,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有一次索额图入宫议事,结束后,恰好在廊下遇到了前来给康熙请安的太子。 索额图这次能够抓住机会復起,全赖太子暗中提点,他自然是十分感激的,于是非常积极地上前行礼问安。 「索额图,有的人不该动,就不要动,可别引火烧身。」 第87章 「奴才愚钝,可否请太子明白告知?」 太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越过他径直离开了。 索额图带着满腹疑问,回到了自己府上,左思右想。 不该动的人?难不成指的是郭琇? 他顿时大惊失色,郭琇背后竟是太子不成? 借郭琇之手明面上看着是弹劾靳辅,实际却是把人拉拢到自己这一方,同时,还顺利除去徐干学和明珠二党,不被任何人察觉, 若真是如此,太子的心思可谓是深不可测,毕竟他还只是个年仅十六的少年,就能出手如此果断,心思缜密如发。 徐干学和明珠可都是皇上的心腹,太子丝毫不顾及这一点,行事堪称狠辣。 太子竟已经暗中跟皇上对上了,只是目前看来,皇上似乎还未察觉到。 自此索额图行事愈发谨慎小心,他心里有种预感,若自己成了太子的负累,恐怕会被太子立刻捨弃。 正是因为发现了,太子可能已经接连对皇上的两位心腹大臣出手,索额图十分替太子担忧,生怕皇上知道,继而父子相争,闹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两件事,却让他稍稍放松了些。 「启禀皇上,朝鲜国王替他的侧室张氏请封,要册立她做王妃,奏摺里边未避讳皇上名字中的「玄」。还口口声声称张氏德冠后宫,朝鲜国王只是诸侯臣子,后宫只能用于称唿皇帝的内帏。恐有不臣之心。」 内阁的大臣们一致认为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对于这一点,康熙给出的决断是:「从宽免议」。 意思是从宽处理,打算轻轻放过,大臣们只好按照他的意思作罢。 后来康熙自己又发现朝鲜给太子的表笺中,用了「干蛊」二字。本意应该是想称赞太子干练,有才能。 第174页 而在康熙看来,干蛊还有另一层意思,《周易》中「干父之蛊」指儿子能继承父志,完成父亲未竟之业。 朝鲜只是大清的附属国,竟敢暗中把自己比作太子的父亲。 顿时大怒:「用字不合,殊欠敬慎,朝鲜国王罚银一万,进贡例赏裁革三年。」 内阁大臣们面面相觑,谁也不好多说什么,这算什么?之前未避皇上的名讳都能被从宽免议,况且人家未必是有意对太子不敬,干蛊本来就是夸人的词,只是某些特定的时候会带上特殊的含义。 大的过错轻轻放过,小的过错反倒重重责罚,皇上对太子的偏爱和维护,令他们这些臣子实在是有些无话可说了。 年末,太皇太后一周年忌辰在即,康熙这时候却感染了风寒,头痛异常,太医用了艾灸的法子替他缓解,只是却千叮咛万嘱咐,一再说不能吹风。 贵妃小钮祜禄氏为了表现自己,不但侍疾的时候,事事亲力亲为,甚至还排挤比她早入宫十年的惠妃和荣妃。 只因先皇后走后,她满心欢喜以为自己能够独揽大权,谁知太后却下了懿旨,说是担心她太过年轻,不够稳妥,要惠妃和荣妃帮着协理后宫,直接分了她的权。 「皇上,既然太医都说了,您不宜此时出行,不如就让太子代父前去祭拜太皇太后,一来太子本就是储君,此番名正言顺,二来太子素来行事稳重,定比其他阿哥更妥帖些。」 年长的皇子,除了太子,也就是大阿哥、二阿哥还有三阿哥这三位了,抛开太子的同胞弟弟二阿哥不提,贵妃这番话明面上是在褒扬太子,实际上确实在皇上面前,暗戳戳地贬低大阿哥和三阿哥。 惠妃和荣妃作为他们的生母,心里自然不高兴。 「贵妃所言甚是,不过太皇太后忌辰,其他阿哥还是得跟着一起去行礼祭拜,朕就令太子恭代行礼,诸皇子也一同前往。」 这样一来,人是都去了,功劳却是太子一个人的,朝臣们只会夸太子主持祭礼处处妥当,谁会记得其他阿哥也受累了。 不过惠妃与荣妃也没法子,她们又不能当着皇上的面,去说太子不行。 一般皇子未成年之前,这等祭礼都会派遣大臣前往,如今太子还未及冠就代行祭礼,可见皇上对他的信重。 办完差事回宫后,果不其然,太子又得到了皇上的夸赞和赏赐。 索额图算是彻底放下心了,皇上对太子的信任和爱重一如往昔。 今年总的来说,算是个安稳年,除夕宫宴顺利举办,嫔妃们各个打扮的光鲜亮丽,都想着能够得到皇上垂怜。 胤祾和其他阿哥结伴同至,只觉得自己像是进了盘丝洞,这一个两个的,盯着皇阿玛的眼神,像是要吃了他似的。 「皇阿玛就像是西游记里那个唐僧,所有人都想从他身上咬下一口长生不老肉。」他感慨了一句。 把众阿哥都逗乐了。 「这也难怪,从前有孝懿皇后在,她处事公平,不但劝说皇阿玛雨露均沾,还会举荐适龄的宫女到御前。现在么,主事的换成了贵妃,恨不得自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所以大家都只能自己想办法冒头。」 大阿哥年纪大了,已经通了人事,他自己的后院也会有纷争,所以分析的十分透彻。 太子皱眉,不悦道:「别在这些小的面前说这个,带坏了他们。」 大阿哥撇嘴,暗骂了一句:「假正经,我就不信你后院里干干净净的。」 胤祾站出来替他亲哥澄清:「大哥,太子哥哥后院里可没有这些,我太子哥哥将来是要迎娶我太子妃嫂嫂的,他只对嫂嫂好!」 「得了吧,哪个男的不好色,保宁,他肯定是骗你的。」 太子懒得跟他争辩,若说前世,在这方面他确实不算收敛,后院里别说女子了,连男宠也有好几个,不过他心里到底是有些亏欠早亡的髮妻,这辈子想跟她好好过。 康熙看见这满殿环肥燕瘦,心里却并不高兴,太皇太后才走了一年,孝懿皇后新丧不到半年,她们就诨像是忘却了这两个人一样,脸上全然不见悲痛之色。 唯有一人不施粉黛,打扮格外素净,在穿金戴银,满头珠翠的其他人对比之下,就显得尤为与众不同。 此人便是曾经由孝懿皇后举荐,后又诞下十三阿哥的章佳氏。 康熙当晚未表现出什么,第二日,就单独下了旨意,给她升了嫔位。 贵妃倒是没把她放在眼里,毕竟家世出身摆在那里,章佳氏再怎么,也越不过她去。 不过章佳氏是永寿宫的人,她如今是嫔位,虽还未正式行册封礼,不过那也是早晚的事,不知道德妃心里怎么想。 不等贵妃看见永寿宫的热闹,宫里又进了一位新人,孝懿皇后的妹妹小佟佳氏,入宫就是妃位。 这让小钮祜禄氏顿时警惕起来。 「咱们皇上,可还真是喜欢姐妹花儿啊。」贵妃银牙暗咬。 不过新入宫的小佟佳氏却不是最引人注目的,今年尤为受宠的,反而是仁孝皇后的妹妹小赫舍里氏,她是十年前入宫的,一直住在储秀宫鲜少露面,也不知怎的,突然就入了皇上的眼。 后宫的动静,胤祾他们这些皇子自然是不知的,年初唯一让他们注意的,唯有大公主出嫁这件事。 大公主的额驸来自科尔沁部,名叫班第,胤祾他们这帮兄弟都见过他,是个还不错的年轻人,没什么心眼。 第175页 最终负责送嫁的是大阿哥,出发前,胤祾把自己私库里的好皮子全都送给他的大姐姐。 康熙亲自将被封为和硕纯禧公主的大公主送到宫门。 「朕一直把你当做朕的亲生女儿,对你有诸多的期待,科尔沁是太皇太后的家乡,你放心,博尔济吉特一族都会好生待你的。」 大公主郑重地行了跪拜大礼,向面前本该称作伯父的皇阿玛辞别。 「儿臣不孝,不能常常侍奉皇阿玛左右,往皇阿玛保重龙体,岁岁安康。」 康熙眼泛泪光,到底是疼了那么多年的孩子,心中还是会不舍,他转过身去,对她说:「去吧。」 御驾率先回了干清宫,这才轮到大公主的亲生父母恭亲王与王妃上前。 「纯禧公主保重自己,勿忘皇上对你的叮嘱和期望。」恭亲王常宁连一声女儿都不敢唤。 王妃泣不成声,恭亲王扶着她,轻拍她的后背安抚。 「公主自幼不在臣妇膝下长大,但望公主知晓,臣妇时时刻刻都在佛前为公主祈福,万望公主一切安好。」 大公主点了点头,只能无声地唤她们:「阿玛,额涅,保重自己。」 之后便轮到阿哥们了,公主们压根就不被允许到这里来。 「大姐姐,我听乌库玛嬷说过,科尔沁草原哪哪儿都好,自由自在,就是冬日里太冷了,寻常的衣料根本无法抵御那边的冬季,这些都是乌库玛嬷、皇阿玛和太子哥哥这些年赏赐给我的,你带上它们,别冻着了,好生照顾自己,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看你的!」 「谢谢保宁,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我们终有一日会再见的。」 「大姐姐珍重。」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大姐姐。」 「若是额驸敢欺负大姐姐,大姐姐就回来!」 一袭红妆的大公主泪盈于睫,即将前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心中有无法对人言说的彷徨和畏惧,可弟弟们的关怀,却重新温暖了她的心。 大公主走的那日,公主阿哥们都很难过,其中二公主是哭的最伤心的。 「大姐姐出嫁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护着我,让着我了。」 这么些年,二公主是最爱黏着大公主的,姐妹俩时常待在一起,二公主对这位大姐姐的情谊,甚至超过她的亲弟弟三阿哥胤祉。 不过很快,北边准噶尔的动盪就让他们顾不得伤心了。 六月,噶尔丹率军突袭,一路攻打到距京师仅九百里的乌珠穆沁,情势骤然危急。 康熙雷厉风行,力排众议,决意亲征。 众大臣纷纷跪下劝说:「皇上,不可啊,您乃万金之躯,怎能亲入险境?」 「还请皇上三思,战场刀剑无眼,实在是太过危险!」 「还请皇上收回成命,臣愿率兵,定击退噶尔丹!」裕亲王福全主动请命。 恭亲王常宁也站了出来,「臣弟也愿前往战场!」 康熙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一步,衣袖一挥,整个大殿顿时安静。 「朕意已决,不必再议。大军分为两路,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大阿哥胤褆为副,出古北口。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简亲王雅布、信郡王鄂札为副,出喜峰口。佟国纲随朕一同,佟国维、索额图、明珠你等暂留京市,辅佐太子监国。」 「臣等遵旨。」 两路大军率先开拔,七月十四,御驾离京。 太子望着御驾,眉头紧皱,胤祾下学后,跑来想问问他皇阿玛此行会不会有事。 谁知竟瞧见他站在窗前,望着天幕发呆。 胤祾抿唇,他忘了,太子哥哥与他一日出生,他也不是万能的,这会儿心中定是跟自己一样,惶恐不安。 「太子哥哥,你在瞧什么呢?可是瞧见什么稀罕的鸟雀了?」胤祾故作轻松地走到他身边,与他说话。 太子收回视线,扭头揉了揉胞弟的脑袋,从他眼中看出了对自己的担忧,轻轻勾起了唇角。 「稀罕的鸟雀没看见,稀罕的人面前倒有一个。」 「哎呀!都说了男儿的脑袋是不能乱摸的,会长不高的,我可不想将来是个小矮子。」 「谁与你说的这些歪理?」太子无奈摇头。 见他总算没那么忧郁了,胤祾这才安慰道:「太子哥哥,你别太担心皇阿玛了,大清有那么多精兵良将,肯定会把噶尔丹打的落花流水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 按照前世的轨迹,皇阿玛初次亲征,压根没有遇上准噶尔的部队,他病了,病的还很重,差点就死在边境。 太子现在心里难以抉择,他到底是该提前提醒,派御医前往,还是该从中做些阻碍的手段。 若他选前者,会让皇阿玛少受些病痛折磨,兴许大清还能直接一举战胜噶尔丹,但那样的话,于他自己而言,是没有多少利处的。 选后者对他才是最有利的,皇阿玛极有可能就此病逝,他名正言顺继位,他再也不必担心被废,也能护胞弟一辈子安乐。 可他犹豫了,他迟迟未下决断,因为那点可怜的父子亲情。 「保宁,如果你现在面前有两条路,一条路充满未知的危险,但你的心情十分轻松,没有任何负累。另一条路是繁花似锦的康庄大道,你却必须要戴上枷锁,你会选哪一条?」 第176页 「啊?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胤祾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仔细思考了一会儿。 「我不喜欢束缚,我选第一条,尽管前路未知,但我心安然,无所畏惧。」 「这样啊。」 第88章 御驾出发的第四日,大军抵达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佟国纲突然下令暂时驻扎此地,不再前行。 「怎么不往前走了?离前线还有段距离吧,难不成皇上说的亲征,就是守在这儿?」 「小声点儿,上头髮话乖乖听命就是,你又不知道皇上是怎么计划的,打仗是要讲究谋略的,可不是凭藉着一腔的热情就愣往上沖。」 底下的士兵虽然有疑问,但大多也就是私下猜测,谁也不敢跑到自己的上级面前去打听。 佟国纲来到营地中间最大的那顶帐篷前,有些担心地往里边瞅了一眼,左手把着刀柄,拇指摩挲着,来回踱步,并未进去。 过了一会儿,梁九功领着随行的御医出来了。 佟国纲赶紧上前,刚想开口,又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压低嗓子说话。 「皇上到底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御医瞅了御前大总管一眼,并未第一时间作答。 直到梁九功微微颔首。 「启禀佟大人,皇上这是水土不服,加上心情过于焦虑紧张,一时肠胃不适。」 「能治好吗?多久可以痊癒?」 「这——微臣也无法确定,此地条件艰苦,饮食所用的水源只能就地获取,环境也无法立即改善,恐怕——一时难以恢復。」太医说话很谨慎,这多半是心理上的毛病,谁能确定皇上几时好转。 「这可如何是好?大战在即,将士们都知道皇上这次要亲征,若是才出门便病倒了,岂不是要动摇军心?」 「咳咳!」梁九功听不下去了,这位佟大人是真的太过刚直了,皇上的龙体才应当是最重要的,他倒好,明面上就开始指责皇上不该病。 「佟大人慎言!」 「梁九功,你进来。」 刚想提醒他一句,梁九功就被突然出声的康熙叫了进去。 「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佟国纲说的也不错,此时若是停滞不前,岂非是朕食言?大清的将士必然会被嗤笑,两军交战,士气是极为重要的,朕不能拖了他们的后腿。」 「皇上,不可啊!若再继续深入,只怕条件愈发恶劣,到时候,万一您的病情加重,无法及时撤回,又该如何是好?」 维护康熙就是维护他自己,若皇上病重,他这个御前大总管就是照顾不力的首罪。 「不必多说,你去告诉佟国纲,明日按时启程,不必顾及朕这边,而耽误了行军的计划。」 「诶!」梁九功嘆着气转身出了帐篷。 他前脚才踏出去,佟国纲就撞上来了。 「如何?皇上怎么说?」 「皇上的意思是,明日按时启程,不比为了皇上耽误原本的行军计划。」 佟国纲笑着把握拳的左手敲在右手掌心,看起来高兴极了。 梁九功嘴角抽搐,差点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位佟大人要不是皇上的亲舅舅,就这样不通人事的性子,只怕早就被人打压到犄角旮旯去了。 「臣领旨!」走之前,人家偏偏还大声地对着帐篷行了礼。 第二日一早,康熙面容苍白,在梁九功的伺候下,穿戴整齐,幸好帽子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旁人瞧不出他生病的迹象。 外出打仗都是要骑马的,即便康熙是皇帝也不能例外,他咬牙硬是又坚持了五日,大军至博洛和屯,他终于支撑不住,一下马就昏倒了过去。 幸好当时御前侍卫包围着,离帐篷又只有两三步远,没有被人瞧出端倪。 一干有品级的大臣全都围在御前,尽量营造出是在商议军务的假象。 可康熙昏倒之后,梁九功才吐露实情:「皇上自五日前便已经身体不适,连着发了三日高烧,偏又不让说,不想让大军为了他一人耽误行程。」 「皇上此次亲征,是为了平噶尔丹叛乱,如今大战当前,皇上肯定是不愿战前示弱的。」 「可皇上的龙体安康才是最重要的,叛乱有两位亲王和众将士负责平息,若皇上这边有个万一,大清上下必定发生极大的动盪。」 「太子再如何优秀,毕竟还年少,如今噶尔丹野心勃勃,恐怕会进一步危害我大清,大清还是得皇上坐镇!」 康熙病重,大臣们也是把最坏的情况拿出来分析。 最终,诸位大臣一致决定,即刻送康熙返回京师,治病调养。 康熙清醒后,下令暂不回宫,而是留在行宫。 得知康熙生病,太子带着胤祾还有三阿哥胤祉一同去行宫探病,一路上思绪纷乱。 抵达行宫跪在御前,看着病容憔悴的康熙躺在床上,太子有些愣神。 前一世,皇阿玛驾崩前,是否也是这样?可惜当时他不在…… 三个儿子进门的时候,康熙就察觉到了,他缓缓睁眼,却瞧见太子心不在焉,顿时心里就不大高兴了。 「皇阿玛你醒了,你可把我们大家给担心坏了,现在还难受吗?」 康熙抿唇,把目光挪到嫡幼子脸上,他倒是一脸的担忧,胤祉也一样,唯独太子…… 「朕好多了,你们怎么过来了?」 第177页 「那就好,太子哥哥一得到消息,就领着我和胤祉骑马赶来探望您,我的大腿都磨破了,皇阿玛行军路上比我们还要辛苦百倍,肯定是累病的,您要好好休息,这病很快就好起来了。」 「哼,你是御医不成。」康熙心里还是不痛快,说话也没那么和气。 胤祾倒也没当回事,生病的人脾气总是暴躁一些,没有人比他更能理解了。 「儿臣当然不是御医了,不过儿臣久病成医,多少对这方面还是知道一些的。」 康熙这才想起保宁身子自幼孱弱这件事,方才他还提起是一路骑着马过来的,也真是难为他了,顿时对他的态度就柔和了不少。 「待会儿叫御医给你也瞧瞧,别跑过来一趟,还得朕的人分过去照顾你。」 「知道了知道了。」胤祾摆了摆手,口头上应的极好。 接下来就轮到太子和胤祉轮番对康熙表示关心,康熙区别对待很明显,对太子淡淡的,对胤祉还算和蔼,与胤祾说话最多。 三人在御前陪到了晚上,都开始犯瞌睡。 康熙就打发他们回去休息,「朕这儿用不着你们照顾,都回去睡去吧。」 胤祾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冒出来了。 「真的不需要我们吗?我可当真了。」毕竟赶了几天的路,确实累了。 「赶紧走,赶紧走!」康熙没好气地赶他。 太子这时候开口了,「这样吧,咱们兄弟三个轮流在这儿守夜,今晚孤先守,明日保宁来,后日轮到胤祉。」 胤祉有点不敢走,他看了一眼不说话的康熙。 「那就这么定了,走吧老三,咱们先去休息,我都快困死了。」胤祾主动把他拽了出去。 「二哥,皇阿玛分明就是不高兴了,咱们怎么能真的走呢?」出来之后,胤祉有些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 「哎呀,生病的人都这样,看谁都不高兴,你就别多想了,皇阿玛如果真的生气,不是还有太子哥哥顶在前头么?」 胤祉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是。」 皇阿玛最疼太子,这提议是太子出的,有什么也是太子先扛着,他也确实浑身酸痛。 二人走后,殿内一片安静,康熙合上眼,故意不搭理太子。 他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太子应该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吧,不得赶紧认错,再好好地关心安慰他这个皇阿玛。 谁知一晚上,康熙故意掉了十几次被子,太子给他捡了十几次,又给他重新盖好,却愣是一句话也没说。 第二日一早,睡饱了的胤祾和胤祉来请安,就瞧见同样顶着两个黑眼圈的父子俩。 「不是吧,皇阿玛,你昨晚是跟太子哥哥秉烛夜谈了一整晚吗?你俩精神头可真好。」胤祾毫无知觉地当着他们俩的面,感慨了一句。 康熙的脸拉得更长了,瞥了一眼憔悴的太子,他心里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最后还是心疼占了上风。 「行了,这儿也不用你伺候了,回去休息吧。」 「儿臣告退,下午再来探望。」 「朕昨晚没睡好,这儿不用你们伺候,虽然到了行宫,也不可荒废学业,都读书去吧,朕醒了再检查你们。」 胤祾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相信。 「不是吧——」他眼珠子一转,脑子里有了一招妙计。 「皇阿玛,这多不好,我们都是来侍奉您的,怎能分心呢!您就好生休息,我们给您——抓蚊子去,保证不叫它们扰了您的清梦。」 说罢,就假模假样的双手一拍。 「嘿!这夏天就是蚊子多。」 康熙冷哼了一声,他哪里不知道这臭小子打得什么算盘,不过他熬了一晚上,又还生着病,实在没有精力跟他计较。 「出去打去。」 「儿臣遵旨!」 说罢,就迫不及待地拽着胤祉到门外「打蚊子」去了。 胤祉倒是真的出了门,认认真真的开始左顾右盼找蚊子。 「你傻呀!真当我是拉你出来打蚊子的。」 「二哥,既然皇阿玛说让你我二人打蚊子,那咱们就该遵照旨意行事。」 「要打你自己打,我只是不想读书才随便找的这么一藉口。」 胤祾朝御前的侍卫招了招手。 「去,给爷搬张躺椅到这儿来,再吩咐厨房送碗冰酪,这天可把人热死了。」 「二哥……」胤祉欲言又止。 「给你也来一份?」胤祾回头问他。 胤祉抹了把汗,屈服了,小声道:「谢谢二哥。」 太子午膳前过来了,康熙病着,不如年轻人恢復好,还在睡着。 见胤祾和胤祉一人一把躺椅,在廊下坐着聊天。 「皇阿玛还没醒么?」 「太子哥哥,你就睡了这么一会儿啊,皇阿玛还睡着呢,梁九功在里头守着。」胤祾把他拉到自己的躺椅上坐下,自己站着。 「我进去瞧瞧,你先坐会儿。」 他进去晃悠了一圈,果然人还睡着未起。 康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正好听见外头三个儿子在说话。 「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皇阿玛得按时用膳才能尽快恢復,我进去喊他起身。」 这是太子的声音,听见太子关心自己,康熙心里一暖。 「太子哥哥,你还是别着急进去了,万一皇阿玛不高兴,说不定还得训斥你一通,我生病的时候,最不喜欢别人喊醒我,醒了就得用膳,本来胃口就不好,用膳之后就得喝苦药,谁乐意啊。」 第178页 康熙暗骂:这个臭小子,当朕也是他那不着调的性子吗? 「不会的,况且就算真的被训斥,只要皇阿玛的龙体能尽早恢復,倒也不算什么。」 太子经过昨晚,已经彻底想清楚了,保宁说得对,问心无愧便无所畏惧,他会尽好做儿子的本分。 第89章 下一刻,脚步声逐渐靠近,康熙不动声色,重新闭上眼装睡。 看着床上的皇阿玛,太子注意到他眼角已有了些许皱纹,皇阿玛他开始老了。 前世皇阿玛去世的时候,想必皱纹更多,头髮也花白了,不知他离世前,是否想起自己。 应当是没有吧。 他当时就被圈在咸安宫里,皇阿玛病重,却没有叫人放他出去侍疾,遗诏也未提及他这个儿子只字片语。 太子攥紧了手心,心里的怨再度集结。 本想着太子会靠近喊他醒来,谁知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开口,康熙急了。 刚微微睁眼,却瞧见太子又心不在焉,神游九天去了,连他睁眼都未曾发觉,才消下去的火,蹭的一下,冒更高了。 「朕这里不需要你,现在就给朕回京去。」 康熙本是说的一句气话,生病的人难免脾气也沖些。 谁知太子竟当真了,眼前的皇阿玛与前世的皇阿玛重合在一起,他跪地叩首。 「儿臣遵旨。」 说罢,起身退出殿外,竟真的一去不回。 门口站着的胤祾和胤祉迎上来。 「太子哥哥,怎么样?皇阿玛是不是果真如我所说,不愿意起身?」一无所知的胤祾语气轻快问他。 太子皱着眉,嘴角抿得紧紧的。 胤祾顿时察觉有异,「怎么了这是?皇阿玛骂你了?我找他去!」 太子一把拽住气唿唿的胞弟,道:「别去了,皇阿玛正在气头上,不愿看见我,我先回京了,你跟胤祉好生伺候着,别惹皇阿玛生气。」 「回京?皇阿玛他骂你就算了,他还要赶你走!实在是太过分了!不行,我得找他去!」 胤祾挣脱太子的手,转身跑了进去。 「皇阿玛,太子哥哥千里迢迢跑来探望您,一路上不知多忧心,您怎么能赶他回去呢!」 正在气头上的康熙怒斥道:「胤礽绝无忠爱君父之念,心甚不怿,朕不想看见他!」 「胤……礽?皇阿玛你从来不这么叫太子哥哥的,他叫醒你,只是想让你按时用膳,他不是——」 「住嘴!你再替他说话,朕连你一块儿撵走!给朕出去!」 梁九功见状,赶紧在皇上彻底发怒前,把二阿哥给拽了出去。 「他不是不忠爱君父……」胤祾失落地把未说完的话补全。 梁九功嘆了一口气。 「二阿哥,听老奴一句劝,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您就别再招惹他了,皇上的性子,吃软不吃硬,这您是知道的,等过些时日,皇上消气了,您再替太子殿下解释,徐徐图之,这才是最妥当的。」 他是看着所有阿哥长大的,二阿哥又是他最喜欢的一位,他这心里总是有些偏向这位心思纯净的小阿哥,所以才苦口婆心劝着。 「梁公公,皇阿玛怎么突然就这么生气了呢?方才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了?」 「奴才离得远,瞧的也不仔细,只知道皇上突然说不需要太子殿下侍奉,命太子即刻回京,太子听了,也没缓和一句,直接就跪地叩首接了旨意。」 这父子俩脾气一模一样,谁都不是愿意示弱低头的,本来是小事,结果愣是闹成现在这局面。 胤祾和梁九功出来的时候,太子已经转身离开了。 他不愿再留在这里,前世的他,也是这样被训斥,只因赶路疲惫,神情倦怠。谁知这一世,还是逃不过。 即便是前世今生,大约依旧也还是,无法改变命定的结局吧。 只要看见皇阿玛的脸,就会想起他的无情与冷漠,他实在是不想面对皇阿玛,离开才是最好的做法。 太子离开之后,康熙的脾气愈发暴躁,任何人来到御前,出门之后,全都会深深地唿一口气,好似劫后余生般庆幸。 胤祾与胤禔轮流守夜,今天本来该轮到胤祾守夜,但他心情不好,胤禔心疼他二哥,就跟他换了一天。 结果第二天胤祾过去交班的时候,瞧他就跟打了霜的小白菜似的,整个人都蔫吧了。 「老三,这才一晚上,你怎么跟熬了十天半个月的夜一样?」 胤禔委屈地小声倾诉自己昨晚的遭遇。 「还说呢,皇阿玛白日里睡足了,晚上愣是不休息,非要抽查我的课业,处处挑毛病,说我这也不如太子,那也不及太子,贬低完我之后,他不知怎的,更生气了,继续数落我,足足数落了大半宿,我就那么差劲吗?二哥你说句公道话,平时上书房,师傅们明明都是夸我来着……」 胤祉眼中隐隐有泪光,看起来很是怀疑自己,特别的不自信。 看他这副可怜模样,胤祾同情不已,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开始疯狂夸他。 「怎么会呢!你的课业明明是咱们兄弟几个里边最好的,大家都说你天资极佳,过目不忘,能够随意引经据典,作诗的时候信手拈来,师傅们布置写文章,你从来都是文思泉涌,第一个完成的,写的还比咱们这些兄弟都好,师傅都说了,你将来可是写经撰文的好苗子,哪怕去参加科举,也必定是一甲之列,你都不知道我们有多羡慕你呢。」 第179页 听了他二哥的夸奖,胤祉总算恢復了一些精气神。 夸完,又替自己的亲哥说好话:「而且咱们也没有必要跟太子哥哥比嘛,太子哥哥三岁开始,就被皇阿玛逼着读书了,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他现在除了得完成太傅们布置的课业,还得帮皇阿玛批比桌子还高的一大堆摺子,春天播种的时候,要亲自到地里去培育御稻米,陪着皇阿玛巡视京郊,夏天陪着去行宫围猎,冬日还得操心祭祀的大典,平时没事,还得去文华殿面对大臣们讲经筵,每天晚上只能睡两个多时辰,你跟他比什么?是不是?」 听了太子的悲惨遭遇,胤祉钦佩不已,换做他,是万万不行的,对他二哥的观点,他深以为然,点头表示自己极其贊同。 「行了,皇阿玛他就是生着病脾气不好,你别往心里去,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我守着。」 「那我走了,二哥你自己也多小心。」 「放心吧,快去睡觉去。」 把弟弟安慰好,送走之后,胤祾才走入寝殿内,果然,他的皇阿玛才歇下,于是他就拉着梁九功在外头唠嗑。 「胤祉方才都快哭了,皇阿玛昨晚真的训了他一宿?」 梁九功瞧了瞧左右,确定四下无人,点了一下头。 「皇上心情不好,总得找人发泄一下。」三阿哥就在跟前,可不是就倒霉了。 幸好三阿哥在,不然昨晚遭罪的就是他们这些御前伺候的奴才了,说起来,他心里还是有些感谢三阿哥的。 「皇阿玛总是生气,也不利于他养病,梁公公,你陪在皇阿玛跟前最久,也最了解他,你觉得应该怎么做,他才能消消气呢?」 「论起闹长辈高兴,这不是二阿哥您最拿手的?您就像从前对太皇太后那般,好好关心照顾皇上,大抵错不了。」 「明白了,多谢了,还得是梁公公你最值得信赖!我回去想了一晚上都没想明白呢。」 对于二阿哥的亲近,梁九功受用不已,旁人真金白银送到他面前,还比不上二阿哥这一句话让他高兴,这人跟人啊,有时候差别就是这么大。 康熙心情不好,只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了,胤祾跟梁九功正说着话呢,一听里边有动静,立即噤声,快步走了进去。 「皇阿玛醒了,儿臣昨日吃了碗鲫鱼羹,觉着十分不错,特意叫他们一早就炖上了,眼下入口正正好,这可是儿臣的一片孝心,皇阿玛必须得尝尝。」 面对小儿子的孝心,康熙心里是高兴的,面上却不露丝毫。 「惯会藉机邀宠。」 「皇阿玛您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要伤心死了。」说是这么说,胤祾动作却不停,将一直叫人温着的羹呈上来。 「怎么?朕还说错了?鲫鱼也不是你钓的,汤也不是你煮的,怎么就成了你的一片孝心了?」 舀了一碗鱼羹,胤祾亲自餵到康熙嘴边,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可这鱼羹却是我亲自餵的呀,里边可不是融进了我的孝心呢,不信皇阿玛尝尝?」 知道是激将,可康熙的嘴还是主动张开了。 「这孝心朕吃着有些淡。」 「怎么会呢?皇阿玛你再尝尝吧。」 又是一口餵了过去,康熙挑眉张嘴吃了。 「确实是淡。」 「好吧,那儿臣再多加上一点孝心,皇阿玛再尝尝看。」 尽管被儿子当成孩子哄着,康熙的火气却慢慢被压了下去,十分配合这个幼稚的游戏。 「那朕就勉强再尝一尝。」 尝着尝着,一碗鱼羹见了底不说,还在胤祾的侍奉下,吃了小半碗米饭。 「皇阿玛吃的少了,定是这菜不够好吃,绝不是因为儿臣的孝心加的太少。」 康熙好笑地看着他说:「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左右你的孝心加了多少,也是你自己说了算。」 「皇阿玛怎么能这么说呢?明明那鱼羹里满满都是我的孝心,皇阿玛你快些好起来吧。」 康熙心中慰藉,刚想夸他一句。 谁知胤祾紧接着来了一句:「我想去采蘑菇了,这个季节正好是出蘑菇的时候,最近这几年都没来这儿。」 「好啊,原来你盼着朕好起来,是为了空出时间去采那几颗不值钱的蘑菇,不许去!明儿你也得来朕这儿,日日都得在朕眼皮子底下待着。」 「哪有您这样的,行宫里有那么多御医呢,又从京中带来了三四个,还有那么些早早就准备好的珍稀药材,一堆的人围着您,您还嫌不够,明明我都跟老三商量好了,他一日我一日。」 听见从从京中带来了御医和提前准备好的珍稀药材,康熙就知道是太子的功劳,心里又酸又甜,怎么保成就不知道向他示弱讨好呢? 连保宁的一分灵巧都学不到,他不过是气极了,说让人回京去,竟真的直愣愣地就走了,真是要气死他了! 「听说明儿开始有大雨,也不知太……」胤祾小心翼翼地瞧了他一眼,把没说完的称唿咽了回去。 「也不知回京的路上,会不会也下着雨。」 康熙闻言皱起了眉头,下意识望向窗外。 听保宁说,他们是急匆匆地骑马赶来行宫的,保成第一日还守着他没休息,第二日就被他赶了回去,若是还下起了大雨,也不知他的身子受不受得住。 第180页 果不其然,从当日夜里,雨就落下来了,康熙听着雨声,心中烦躁。 「诶~」偏今晚守夜的胤祾还一个劲地嘆气。 忍无可忍的康熙喊了一声:「梁九功,给二阿哥拿床被褥放在外间的榻上。」 「皇阿玛,我不困,我得给您守夜,时刻侍奉您呢。」 康熙没好气地对倒霉儿子说:「朕这儿又不是没人,轮得到你伺候?」 「皇阿玛是嫌弃我伺候的不好吗?以前乌库玛嬷总夸我的。」胤祾生得好,蹙起眉来,格外惹人怜爱。 「谁嫌弃你了,你给朕出去睡觉去,别在朕跟前唉声嘆气,听得朕心烦。」 迅速收起装可怜表情的胤祾打了个哈欠。 「那好吧,我去睡觉了。」 天亮之后,胤祉过来了,本以为会瞧见跟昨日的自己一样憔悴的二哥,谁知他竟面色红润地吃着早膳,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起吧。」康熙随意喊起。 胤祾朝他招手示意:「老三,你用过早膳没有?一起吃点儿吧,皇阿玛身边的御厨手艺可真好,这么清淡的膳食都做的特别好吃,不吃你可就亏了。」 「我——」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正在用膳的皇阿玛,不敢轻举妄动。 「朕看你是自己不爱吃,非要拉着胤祉陪你一起。」保宁无肉不欢的性子他还能不知道? 「诶呀,皇阿玛你怎么还说出来了呢,您看,您没有胃口,我用我的一片孝心陪着您一起。但是我也不爱吃这些啊,所以就需要胤祉的兄弟情谊,让他陪我一起,这样咱们就都能吃下这份难吃的早膳了。」 「尽是歪理,胤祉你就陪着他一起,直到他吃完为止。」 「只要胤祉陪我一起,吃就吃!」 看着只过去了一晚,就已经消去怒火,开始跟二哥斗嘴的皇阿玛,胤祉心里松了口气,崇拜地看着他的二哥,二哥真乃他们兄弟的救命神仙,从小到大都是。 轻松愉悦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前线传来战报,噶尔丹率兵抵达乌兰布通,该地距京师仅七百里,情况尤为紧急。 叛军与大清隔着一条河对峙,过了两日,佟国纲率军过河,率先沖向敌阵,却被鸟枪击中,幸得身边一士卒替他以身遮挡,子弹只是擦过皮肉,没有性命之忧。 后佟国维率兵突袭,攻破了敌方营垒,恭亲王常宁所率领的大军无法淌过沼泽地,只能折返,包围未成,噶尔丹于是趁着夜色逃走。 康熙御笔硃批:发兵堵剿,平其余党,一举歼灭准噶尔残部。 就在此时,噶尔丹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派自己的副将至裕亲王福全军前,说是愿意和谈,撤出喀尔喀。 在圣旨抵达之前,福全考虑到噶尔丹已经占领了大半个蒙古,且围剿起来并不易,若能通过和谈,让噶尔丹主动退出喀尔喀,就能减少更多的战耗,于是下令大军,暂停进击。 噶尔丹趁着这个空档自乌兰布通北撤,还十分谨慎地在沿途点火,焚烧草地,以阻追兵。 圣旨一到,福全率军追击,可望着眼前的熊熊烈火,也实在是无可奈何,只能掉头返回。 十日后,使者带着噶尔丹的誓书来到大清的军营,里边的内容是表示噶尔丹不敢再犯喀尔喀。 事已至此,康熙帝只能批覆:「若再违誓言,妄行劫夺生事,朕厉兵秣马,现俱整备,必务穷讨,断不中止!」 此次亲征虽不尽如人意,但大致是大清一方胜,也不算失了国威。 康熙的病也逐渐好了,御驾启程回京,路上他总召见胤祾,旁敲侧击问他:「京中就没人给你传信?」 「有啊,大哥、二妹妹、老四、老五……」巴拉巴拉挨个把兄弟姐妹们数了一遍,愣是少了康熙最想问的那个。 「……就没了?」康熙黑着脸。 「哦!瞧我这记性,还有太子哥哥呢。」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不怪康熙想问,太子最近除了上奏军情和朝中事务,没有给他写一句私底下的闲话。 「他说让我照顾好自己,多关照胤祉,还有——」胤祾故意拉长声音。 第90章 直到看见康熙的脸上露出急切,他才继续说下去。 「太子哥哥说——最重要的是要侍奉好皇阿玛。」 「哼,算他朕还以为他早不记得朕这个皇阿玛了,一句关心的话也不说。」 胤祾这半个月以来,故意不透露太子哥哥的半点消息,总算是从他皇阿玛的嘴巴里,听见对太子哥哥的在意了。 「太子哥哥不是不关心你,他病了,呀,皇阿玛你不会是还不知道吧?」 板着一张脸的康熙确实不知道,太子与他怄气,他不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太子,自然也就无从知晓太子近况。 「是老四和老五他们告诉我的,太子哥哥在回去的路上,遇上了暴雨,接连赶路不曾休息,身体本就疲累,还没到紫禁城就病倒了,他一直病势缠绵,不过是强撑着在处理朝政。」 康熙想起自己最近这半月来,还曾几度训斥太子办事不用心,这心里的愧疚多的都快把他压垮了。 「一直没好?」 胤祾望着他点了点头,「没呢。」 「宫里的御医都是干什么吃的?」康熙把手里的书勐地合上,很是不愉。 第181页 「皇阿玛您又忘了,宫里最好的御医送到您这儿来了吗?」 「朕——」康熙一时语塞。 自得知太子病了之后,康熙便下令全速赶路,尽快抵达京师。 可到了京城,康熙却并未回宫中,而是滞留在畅春园,太子领着众阿哥只得前往请安。 少年人本就在长身体,抽条再加上生病,脸部的轮廓愈发明显,身子也瞧着变单薄了许多,这些落在康熙眼里,那就是他的保成受了天大的委屈。 顿时也顾不得什么怄不怄气,脸不脸面的。 「怎么瘦了这么多?东宫的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的?」 太子不悲不喜,端正背嵴回话:「是儿臣自己身子不济,倒也怪不得他们不尽心,皇阿玛一路辛苦,不知龙体是否已经大好?」 听见太子主动关心自己,康熙心中高兴,本就带着愧疚的心,这下更想对他千百倍地好。 「朕好着呢,倒是你,听保宁说,你回京后就一直病着,朕实在担心,先让朕身边伺候的御医给你瞧瞧。」 父子俩闹得凶,和好得也快,胤祉真真是佩服太子,皇阿玛这样爱恨皆到极致,换做他可承受不住。 不过太子失宠的传闻早已传遍朝野,父子俩又是在畅春园和好,群臣现下还都未来得及收到最新消息。 因着外界传闻郭琇是索额图养的刀,太子失宠,索额图是太子一党,此次攻打噶尔丹,索额图又没有功绩,俗话说:趁他病要他命。 吃了大亏的徐干学和明珠一党都恨极了他,于是不约而同在这个时候,对郭琇出手了。 江宁巡抚洪之杰与徐干学的子侄交往甚密,他最近上了一封摺子。 「启禀皇上,臣最近查的一桩渎职谋私案,多年前,还在吴江任县丞的赵炯为了谋私利,窃取漕米二千三百石,导致库粮亏空。彼时,郭琇正是吴江县令,据赵炯亲口所述,此事与郭琇脱不了干系,还请皇上示下,该如何处置?」 因江宁与山东相距最近,于是康熙便传书山东巡抚佛伦,让他带着郭琇前去江宁,与赵炯对质。 佛伦从前被郭琇所参,去年又重新復宠,如今被派到山东做巡抚。他去年刚到任的时候,就曾密奏,说郭琇其父原系贼匪,其弟郭连,人言恶劣。 如今被他逮到了机会,可不是要大做文章了。 他到了京城,却压根没有去找郭琇,直接上书弹劾郭琇说:「窃奴才闻皇上御体稍有违和,坐立不宁,惶悚不已,匍匐请安。另有一事启禀皇上,郭琇违例逗留京师,恐怕是想故意生事。」 这封虽是密折,但康熙刚刚跟太子和好,日日都把他带在身边,也并未避着他。 「郭琇一事,保成你怎么看?」 太子略微思考片刻后,直言道:「明面上是为审理赵炯谋私渎职,实际却是两股势力刻意报復郭琇,想要置其于死地。」 「不错,你已然看的十分清楚了,可即便看清了,也得按照规矩行事,郭琇是否冤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安抚这两股势力,给他们一个交代,郭琇是必须要走这一遭的,他若能自证清白最好,若是不能,那也只能怨他自己从前行事不慎。」 太子以客观的角度说:「郭琇若是清白的,定会想自证,不会故意逗留。」 「可他确实并未启程。」康熙点了点桌上佛伦的那封密折。 「郭琇是难得的谏臣,佛伦毕竟与郭琇有私怨,恐怕会故意夸大。」 康熙若有所思,「你说的对,佛伦的话不能全信,明日叫人去调查,看看是否果真是郭琇故意逗留。」 当晚,一封包着石头的纸团从窗外扔进了郭琇的卧房。 石块击中了花瓶,瓷器掉落在地上,碎裂的声响惊醒了睡梦中的郭琇,郭琇起身察看。 捡起纸条一看。 「赵炯,漕米二千三百石。随佛伦至江宁。」 郭琇得到消息后,第二日一早就派遣家人去粮店买米,送还官仓。 又亲自去找到佛伦,表示自己随时可以动身。 消息很快传到了康熙耳中,他最恨被人蒙蔽欺骗,于是立刻提笔训斥佛伦。 「若参郭琇,应与朕商议而后参之。事虽系公事,然郭琇原有参劾尔等之事,难免他人传出是尔蓄意报仇之论。今后,不可如此鲁莽。」 佛伦吓得半死,赶紧连滚带爬地赶到畅春园,跪着求见圣颜。 康熙有意警告他,所以把他晾在外头晾了足足半日,偏偏日头又烈,跪得膝盖疼不说,还汗流浃背,连口水也没得喝,嘴巴都干的起皮了。 「巡抚大人,快起来吧,皇上宣您进去呢。」 梁九功的这一句话,让佛伦仿佛久旱突逢甘霖。 「多谢梁总管,有劳您传话了。」他态度也极为谦卑客气。 他进门之前,刻意停了脚步,擦了擦脸上的汗,略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郑重垮了进去。 「奴才佛伦给皇上请安!」 「佛伦啊,有事上摺子就行了,朕最近精力不济,没有朕的传召,怕是不知道要你等多久,累着你了吧?」 「奴才一点都不累!奴才受皇上重恩,远胜于他人,得蒙皇上信任,让奴才做了山东巡抚,原本奴才是无法时常得见皇上金颜之人,辞别皇上日久,奴才实在思念皇上,一见到皇上,这精气神都好了!」 第182页 坐在龙椅上的康熙笑了。 「你听听,这是个惯会油嘴滑舌,晓得哄朕高兴的。」康熙的意思是暗示太子稍微学着点。 「巡抚大人情真意切,字字珠玑。」太子夸了佛伦,没有接康熙的暗示。 佛伦这才悄悄抬头偷瞄了一眼,太子竟然也在! 不是说太子失宠了吗?瞧着这父慈子孝的,压根不像啊,哪个杀千刀的乱传,差点把他给害死了! 「佛伦,你突然求见,可是有事要禀奏?」 佛伦见太子在,哪里还敢提郭琇的事,跟索额图对上还好,太子可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他是脑子坏了,才会跟储君明面上对着干,为着一个郭琇,赔上自己和整个家族,那可忒不值当了。 「是,奴才以前任巡抚钱珏为鑑,因东三府相隔甚远,其形势及民生不能悉数知晓,故欲亲赴地方,详察一应吏治民生情形,请皇上恩准。」 不但显得自己尽职尽责,还踩了前任一脚,佛伦做起这种事信手拈来。 「可。」 君臣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让佛伦跪安。 很快,郭琇被押赴江宁,可江宁巡抚洪之杰以酷刑,严逼吴江县署引张绮梅,要他诬陷郭琇,张绮梅抗刑不屈。 此事被人泄露了出去,郭琇的原配屈氏娘家是江宁本地的大族,她也一直住在老家,得知消息后,毅然决然,率府中僕妇,骑着驴,亲自去京师为夫申冤。 她这一路极其顺利,半路遭遇劫匪,被路过的侠义之士救下,还搭上了好心人的马车,甚至一进城门,就打听到了顺天府的所在,还恰巧碰上了路过的九门提督。 直接顺利到了御前,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上达天听。 康熙大怒,做的过了,从佛伦故意弹劾,到洪之杰严刑逼供他人诬陷,愈发显得郭琇是清白正义之士。 况且郭琇的原配髮妻千里迢迢入京,为夫伸冤,最是让人感动,由此及彼,让他想到了自己的髮妻,既然他们夫妻二人相濡以沫,情深至此,那他必得保他们能够白头偕老,恩爱一生。 「江宁巡抚洪之杰严刑逼供,妄图屈打成招,诬陷朝中官员,其心思实在恶劣,着降为正四品知府。郭琇蒙冤,无罪放还,其原配妻子不远千里泣血草疏,加封屈氏为淑人。」 圣旨一下,郭朝中官员就都明白了,郭琇非但无事,还马上就要官復原职了,淑人可是正三品官员的妻子才能得到的封诰。 「恭喜呀。」明珠扯着嘴角阴阳怪气。 「又不是老夫的夫人得了封诰,你恭喜老夫作甚?」索额图只觉得明珠这个老傢伙莫名其妙。 「索额图,你可真是好手段,故意放出消息,让咱们都以为太子失宠,趁机诱出对郭琇下手的人,一网打尽,难怪我跟徐干学都败给了你。」 「不是!这跟老夫有什么关系?郭琇是皇——」他紧急闭嘴,左右瞧了瞧。 这才压低嗓子说:「郭琇是皇上的人!是皇上要保他,你们自己傻,非要撞上去的,别怨错了人!」 幸好太子之前提醒了他,所以这次他一点都没有参与。 「呵!都已经到这地步了,还装?你觉得我会信吗?」 「我说明珠,你是非要把这屎盆子往老夫的脑袋上扣是吧?都跟你说了,这事跟老夫没有半点关系。」 「真不是你?」明珠皱着眉上下打量他。 「真的不是老夫!你自己方才也说了,老夫没有必要这个时候还骗你。」 明珠到底信没信,索额图是不得而知了,不过朝中的绝大多数人,是认定了这件事就是他在背后策划的。 对于传闻,康熙也多少听到了一些。 「事情确实巧合,细想看看,似乎确实有人在背后帮助郭琇,保成,你觉得这件事是不是真如大家所说的那样,跟索额图脱不了干系?」 太子沉思片刻,公正回答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索额图素来与明珠不合,佛伦又与明珠走的颇近,至于徐干学,虽然后来徐干学与索额图联手针对明珠,可明珠与徐干学闹翻之前,二人可没少对付索额图。」 康熙见他丝毫没有替索额图说话,想来自己才是他最亲近的依靠,于是满意地笑了。 第91章 康熙在畅春园里休养了几个月,直到年底,才回到宫中。 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数落大臣们在乌兰布通之战中的种种过失。 裕亲王福全首当其冲,康熙责其贻误军机,将两路大军的主帅裕亲王福全与恭亲王常宁回家反省,撸了二人议政大臣的职衔,还每人罚俸三年。 另外,佟国维、索额图和明珠等人也都没落着好,全都被打发回家自省去了。 只有负伤躺在床上休养的佟国纲,得了康熙仅剩的那一点点宽和,不但没有遭到训斥,还被亲赐了御医到他府上给他治伤,并得了好些赏赐。 「阿玛!」 匆忙赶回家的正是佟国纲的次子法海,佟法海是他家三兄弟中,不学问最好的,已经是举人了,正在备考,打算成为进士,走正经科举的路子入朝为官。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天塌了?」正躺在床上看兵书的佟国纲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佟法海快步走到他阿玛床前,在他耳边悄悄说:「皇上今儿大清算,撸了裕亲王、恭亲王、索额图、明珠还有我的亲叔叔,您的亲弟弟,这一大批人议政大臣的职衔,可不是天塌了么。」 第183页 「好傢伙,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幸好我一直缩在府里,你瞧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祸福什么玩意儿?」 法海无奈地替他补全:「阿玛,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对对对,就是这么个意思。」 战场上被鸟枪击中,他自然是没有性命之忧的,那伤口看着皮肉炸裂,十分严重,其实并未伤及要害,只是擦了过去。 不过他也不傻,知道此战只是惨胜,皇上并不满意,所以一直装作奄奄一息,就是不出门。 果不其然,过了两个月,皇上开始算总帐了,唯独他平安无事。 「且不管他们,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马上便是你娘的忌日,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都备好了,阿玛,今年我自己去祭拜我娘就行了,您的伤还未好。」 「也好,渊若,你放心,我会寻个恰当的时机,让你娘葬入祖坟,享受香火供奉,不会叫她一辈子在外孤苦飘零。」 「阿玛,您跟大哥已经因为我跟我娘的事,闹到这地步了,就不必再费心,我会考中进士,凭藉自己的努力,让我娘得封诰命,堂堂正正入祖坟。」 佟国纲拍了拍次子的肩,「好孩子,你娘若是知道你的心思,必定会十分欣慰。」 法海的生母原是佟国纲救回来的,留在身边做了他的一名侍女,佟国纲慢慢喜欢上了她,后来就有了法海,可惜她是汉人,因着出身卑微,她死后,佟国纲的长子鄂伦岱极力阻止她葬入佟佳氏一族的祖坟,对外也不承认法海是他的弟弟。 为着这件事,父子关系极其紧张,佟国纲还曾上奏过康熙,请他诛杀这个儿子,一度闹得沸沸扬扬。 康熙为了平息舆论,从中劝和,两年前,把他的长子鄂伦岱调去广东,当驻防副都统去了。 「对了,救了我一命的赫舍里家那小子现下如何了?」 「他受伤比阿玛严重些,不过胜在年轻,恢復的还不错,已经可以下地了。」 虽然佟国纲还有个嫡出的儿子,排行老三,叫夸岱,但一些比较重要的私事,他只交给自己最怜爱的次子法海去操办。 正说着,宫里的赏赐就送到了。 「夸岱,代我好生招待,稍后亲自送传旨的公公出府。」 夸岱瞥了一眼法海,暗自得意,即便他年长又如何,阿玛不认他这个儿子,大哥也不认他这个弟弟,自己也不当他是兄长,瞧瞧,这样体面的活儿,阿玛连想都想不起他这么个人,还得是自己来。 「都交给我了,阿玛安心休养便是。」 「公公请。」 待人走后,佟国纲面露愧疚,叮嘱了次子几句。 「你且再忍一忍,待你考中进士,一切就都好了。」 他这些年在人前,会故意假装不重视次子,这也是无奈之举,为了防止府中人暗害法海,后院毕竟是掌握在他的福晋手里,他也不能时时刻刻守着法海,只能装作嫌弃他无视他,才让他平安活了下来,长大至今。 「阿玛,我都明白,不觉得委屈。」 「我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单独去办,这批赏赐有不少好药,你分一半出来,再支上五百两银子,一道送去赫舍里那头,就说是我的谢礼。」 所有人都知道是赫舍里族中旁支的小伙子救了他,今日皇上赐下这么多东西,若是他一点表示都没有,恐怕赫舍里一族会对他有意见。 尤其是索额图那老傢伙,他才坑了徐干学和佛伦一手,万一记恨上自己了,可是个大麻烦。 但毕竟救他的只是赫舍里偏支,这件事让次子去办,也不会引起府中其他人的警惕和猜疑。 「儿子知道了,阿玛放心,必定把这事办妥。」 「去吧。」 佟国纲又悠哉悠哉地躺了回去,重新从枕头底下掏出自己方才看的兵书,继续埋头琢磨着。 他可没有亲弟弟那样的好福气,有那么多可以送进宫的女儿,要想在皇上面前保住他这一脉的荣耀,只有靠军功这一条路。 东宫 张良敬快步走到太子身后,俯身在他耳边说道:「佟国纲派他的次子送了些药和银子过去。」 「知道了。」 「法海还没有定亲吧?」太子突然又问。 「还未曾,他的生母出身低微,在家中也不受重视,所以亲事一直拖着。」 在太子身边待的越久,张良敬越是谨慎,每次禀报,都会提前把准备做足,免得再像从前那般,回答不上太子的问题。 「嗯。」太子没再说什么。 张良敬极有眼色,悄然退了下去,太子平日不喜有人近身伺候。 「不、不好了!太子殿下大事不好了!」 太子蹙眉,抬头一看,闯进来的是胤祾身边的贴身太监听风。 「保宁出什么事了?」 「四阿哥养的百福狗把咱们二阿哥给咬了!殿下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 太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立刻吩咐道:「张良敬!快去把御医叫来。」 自己则快步往胞弟所在的方向赶去。 他到的时候,现场乱作一团,都围着一个地方,估计最里边躺着的就是受伤的胤祾。 「都给孤闪开!」太子难得疾言厉色。 众阿哥纷纷往两边站,给他腾出一条道来。 第184页 太子用最快的速度走到胞弟跟前,才发现人已经双眼紧闭,气息微弱,今日胤祾穿的还是一身浅色的衣裳,那腿上的血渍格外显眼,太子脑中那根理智的弦,一下就断了。 不顾仪态单膝跪在地上,下意识伸手去试探胞弟的鼻息。 幸好人还活着,他下意识用双手去捂住胞弟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 嘴里念叨着:「保宁别怕,哥哥不会让你有事的,乖,你不会有事的,别怕,哥哥来了,哥哥在这儿,保宁别怕,很快就不疼了。」 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在场的阿哥们也好,臣子侍卫也好,头一次有了一个深刻的认知,还以为只是二阿哥格外喜欢太子这个亲兄长,原来,太子也同样爱重他的同胞弟弟。 「御医来了!都让一让,都让一让!」没有人比张良敬更清楚,二阿哥对太子来说有多重要。 御医一把年纪了,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却丝毫不敢耽误,赶紧上前,想要替二阿哥先止血包扎伤口。 可他还没碰到二阿哥的裤脚,就被太子殿下冷厉的眼神给吓得不敢动弹了。 「太子殿下,请放心把二阿哥交给微臣,微臣得赶紧替二阿哥处理,二阿哥本就体弱,这血若是一直流着,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太子一听这话,迟疑着松了手。 御医赶紧上前接手,伤处在小腿后面,他手脚麻利,剪开裤腿,露出患处,两个深深的牙印印在上面,还在不停地流血。 亲眼看见此状的太子攥紧了双手。 清创还有抹药的时候,定是疼的,胤祾虽然昏迷着,可眉头微蹙,下意识想要缩腿,御医的动作受阻,只能求助于太子。 「殿下,需要让人按住二阿哥的双腿,微臣才好继续。」 「孤来。」 太子双手禁锢住胤祾的双腿,示意御医尽快,御医手脚麻利,最后缠上纱布,动作一气呵成,一点都没有耽误。 上好药之后,御医开始搭脉,太子将胤祾半抱着,轻拍他的后背,像小时候那样安抚着他。 「启禀太子,二阿哥失血不少,需要静养,且伤口较深,半月之内,不宜下地行走。」 太子盯着胞弟的脸,沉声问:「为何二阿哥还不醒?」 「二阿哥脉象紊乱,想是受了惊吓的缘故,稍后便会甦醒。」 听见这话,太子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捨得把视线挪到御医脸上,态度谦和向他致谢:「有劳御医。」 「都是微臣分内之事,微臣这就给二阿哥开个方子,药材配好后,再送去慈宁宫。」 「不必了,二阿哥就留在东宫养伤,药直接熬好送到孤的寝殿来。」 听太子这意思,是要让二阿哥留在东宫,亲自照顾,这本是不合规矩的,可方才见识了太子的疾言厉色,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他的霉头。 太子小心翼翼把人打横抱起,一路走到自己的寝殿,把人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 然后转身走了出去,外头跪着两个人,一个老四,一个老十四。 太子盯着老四,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杀意,他本来是不打算对老四如何的,即便前世老四最终登上了那个位置。 可他不该,不该让他养的畜生伤了保宁,保宁对他那么好,他配不上保宁的一片心意,他该死! 太子突然动作,提腿踹了过去。 胤禛整个人往后飞,从台阶上滚了下去,直接晕厥过去了。 把老十四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他瘫在地上,开始求饶:「不关我的事,都怪四哥养的那只畜牲不听话,我不过是想逗它玩,谁知它竟突然发狂追着我跑,然后就……就咬伤了二哥,真的不关我的事!」 太子的眼神像是利剑一般,叫老十四心惊胆战。 只见太子的腿已经抬起,老十四吓得闭上了眼睛。 「胤礽!住手!」 「你将老四踹得晕厥落阶还嫌不够,要让老十四跟他一样才肯罢休吗?」 父子俩静静地对视了好一会儿。 到底是太子先示弱,跪地行礼,漠然道:「儿臣不敢。」 虽是跪着,可背嵴却挺得很直。 康熙没有注意到这一处细节,他上前,亲自抱起脚边昏倒的胤禛。 「老十四,过来,随朕回去,好好交代事情的始末。」 十四阿哥赶紧连滚带爬地沖了过去,生怕再晚一会儿,就得落得他亲哥一样的下场。 「你照顾好保宁,朕待会儿过来看他。」 康熙等不到太子回应,于是就转身了,就在他迈出去第一步的时候,身后跪着的太子伏身,道:「儿臣恭送皇阿玛。」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康熙这心里闷闷的,他想要扭头看一看太子。 却被老十四拽住了衣袖,那孩子狼狈极了,眼中满是惊恐之色,康熙最终没有回头,继续迈步离去。 他不知道的是,太子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一步步远离,怀里抱着老四,身边跟着老十四,直到他们三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 太子像是全身生了锈的机器,极缓慢地起身,面无表情地转身,走进了寝殿内,隐去了身形。 两队人,两个方向,渐行渐远。 第92章 康熙把老四和老十四安置好之后,第一时间又去了趟东宫,这才知晓原来胤祾受伤竟如此严重,也难怪太子气得厉害,给了老四一脚。 第185页 一时也没有再责怪太子,反倒自己心里升起些愧疚,自己方才不该斥责太子不友悌兄弟,便率先开口安慰。 「保成,你别太担心,太医方才说了,胤祾不会有性命之忧,只需多休养些时日,便可恢復。」 「儿臣知晓。」太子的神情语气都淡淡的。 康熙知道太子是跟他生气了,不过好歹还愿意搭理他,最多这几日闹一闹别扭,想来哄哄也就好了。 「方才是朕错怪了你,老四养的畜生伤了胤祾,确实该罚。」康熙语气温和,想着尽量缓和一下气氛。 但到底手心手背都是肉,总不能看着他们兄弟真的起了龃龉。 「不过你那一脚确实有些重了,老四滚落阶下,不省人事,这算是给他一个教训,等他醒了,朕再叫他过来给保宁赔罪,交由保宁亲自处置他。」 「全凭皇阿玛做主。」 「行,那就好。」太子明显还在置气,康熙也有些尴尬,他身为九五之尊,也拉不下面子。 幸好这时候有大臣入宫求见,康熙便顺势回了干清宫。 太子的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在床上的胞弟身上,康熙走后,他细緻地为胞弟掖了掖被角,轻抚他的额头。 看着胤祾苍白的面容,眼中闪过暗芒,皇阿玛啊皇阿玛,你多心疼德妃的两个儿子,把老四交给保宁处置?保宁仁慈心善,素来待兄弟姐妹们最为亲厚,这一点谁人不知。 老四只是晕厥而已,他的亲弟弟却身受重伤,这二者如何能抵得过,既然皇阿玛捨不得让老四和老十四担责,子不教父之过,那就皇阿玛来偿还一二吧。 胤祾失血过多,昏迷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才醒来,他醒来的时候,康熙正好下朝过来探望,只是与太子相处时,父子俩竟透着一股奇怪的疏离。 幸好胤祾开口,才打破了这份尴尬。 「太子哥哥,还有皇阿玛,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这俩人平日里可是忙得不见人影的。 胤祾想起身来着,一动弹,就被腿部的痛意刺激,忍不住「嘶」了一声。 时刻关注着他的太子第一时间伸手搀扶,助他坐起,顺便还在他的身后又多塞了一个软枕,让他垫着。 无事可做的康熙只能把被子给胤祾往上扯了扯。 「朕跟你太子哥哥自然是守在这儿,等着你醒来,你自己感觉现下如何?伤处是否疼得厉害?」 康熙只听太医略说了一下情况,倒没瞧见纱布之下伤口具体的模样。 「还行,不使劲也不大疼。」胤祾笑的轻松。 「那就好,朕已经让老四在外头跪着,随你怎么处置,这次他实在不像话。」 太子微微蹙眉,有些不满,伤口那般深,如何能不疼?多半是不想让自己和皇阿玛为他担忧,才故意说的轻飘飘的。 「孤让人去叫太医过来瞧瞧,保宁也该换药了。」太子不想让康熙再继续说下去。 「快去快去,可别耽搁了,这药该换就得换,该喝的也得按时喝,朕知道保宁你最不喜喝药,这次可不许偷着倒掉。」 「知道了皇阿玛,有太子哥哥盯着我呢,我哪儿敢不喝。不过也别叫老四跪着了,是那狗不知怎的突然发狂,也不干他的事,这时节外头冷得很,别把他给冻病了,叫他起来吧,我也没什么大碍。」 望着嫡幼子那双清澈带笑的眼睛,便知道他一点都不记恨老四,康熙心中是很感慨的,这孩子心思纯正,又素来宽厚仁慈,是个极好的孩子。 「虽说保宁你不怪他,可那畜生毕竟是他养的,就叫他去奉先殿跪着为你祈福赎罪,直到你彻底痊癒。」 太子带着太医回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伤筋动骨一百天,直到除夕那日,胤祾才被允许下地,才打了胜仗,晚上的宫宴筹备得极其热闹。 宴请王公大臣们的时候,伤愈的佟国纲特意敬了太子,大臣们都有些惊讶,不少人瞥向索额图,底下开始窃窃私语。 「虽说佟大人是皇上的亲舅舅,可四皇子是孝懿皇后的养子,有这层关系在,按理不该与太子交往过密,这又是怎么回事?」 「送入宫中的孝懿皇后和小佟妃都是佟国维的女儿,与人家佟国纲可没有关系,兄弟二人各站一队也不奇怪。」 「佟国纲深得皇上信任,又手握兵权,太子定然是欢迎他加入自己这一方的,那这么说,索额图岂不是要担忧了?」 「索额图如今虽然復起,可也大不如前了,又因为在与准噶尔交战时,未能做出贡献,被皇上夺了议政大臣的职衔,太子自然更亲近手握实权的佟国纲了。」 才说着话,上头的康熙出声了。 「去年与噶尔丹一战,我大清一举获胜,你们都功不可没,尤其是佟国纲,还有佟国维,奋勇杀敌,一马当先,实在是我大清的忠勇之士,来,咱们共饮此杯。」 年后,康熙将京师巡捕三营归步军统领管理,成立了一个掌管内城九座城门内外的守卫和门禁,还负责巡夜、缉捕、断狱等的新衙门,人称这一把手为「九门提督」。 这可是正儿八经非康熙心腹不可担任的要职,负担着保卫皇宫的责任,所以在人选方面,康熙几次斟酌,迟迟未定。 「保成,你觉得让佟国纲的长子鄂伦岱担任此职如何?他在广东也歷练了几年,他的上官屡次跟朕夸赞他,想来也是有些真才实干的,佟国纲在大战中身受重伤,朕总得补偿一二。」 第186页 按理说鄂伦岱这个人,太子是没有见过的,加上又没有利益牵扯,所以康熙才会直接问他。 「既然他的上官称赞,想来应当是不错的。」 不过太子可记着此人前世是八王党,对胤禩可忠心得很,若九门提督让他担任,岂非将来要换老八坐上皇位。 「但儿臣听说佟国纲与他的长子不睦,还曾上书请皇阿玛杀子,若是提拔鄂伦岱,恐怕并不会让佟国纲感到高兴。」 「嘶……朕一时倒是忘记了这件事,可佟国纲的次子出身不好,又素来惹他不喜,他的幼子年纪尚轻,都不是能够担此大任的人选。」 「何不让佟国纲兼任此职?一来可以彰显皇阿玛对他的爱重,二来佟国纲素来忠心,处理军务也更为妥帖。」 最重要的是佟国纲如今向着他这一方。 最终,九门提督暂时由佟国纲兼任,至于佟国维,他前不久才送了一个女儿入宫,还得了妃位,自是不必再赏。 元月里,宫中又添新丁,小赫舍里氏诞下了一个小阿哥,她又正值青春年盛,从去年开始,便一直荣宠不断,所以到储秀宫去贺她的妃嫔不少。 唯独如今的后宫主事人一直迟迟不见踪影。 永寿宫 「贵妃娘娘,如今您掌管后宫诸事,就算再不喜欢那小赫舍里氏,也得亲自过去一趟,否则皇上那边不好交代。」嬷嬷苦口婆心地劝着。 贵妃小钮祜禄氏慢悠悠地睁看眼,收回右手,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自己才染好的丹蔻。 「着急什么,本宫若是去得太早,岂非给她脸面?虽然生的是个阿哥,养不养得住还不知道呢。」 她换了另一只手,又闭上了眼睛,「继续,给本宫把这只手也染上。」 贵妃迟迟不来,妃嫔们当然是以为她大约是不会过来了,最多打发奴才送点贺礼上门,所以恭维小赫舍里氏的时候,也就没那么多的顾忌。 荣妃年纪大了,正是喜欢逗弄孩子的时候,抱着小阿哥捨不得放开。 「这小阿哥生的真好,娘娘与仁孝皇后是亲姐妹,小阿哥将来长大定然跟太子一般,聪明伶俐,丰神俊朗,怕是要迷倒京中的闺秀了。」 惠妃凑到她旁边,也笑着附和:「可不是,瞧瞧这眉眼,一看就是聪明相。」 永寿宫住着的嫔妃奉承道:「娘娘深得圣宠,如今又诞下小阿哥,想来不日便会被封为贵妃,真是可喜可贺。」 四妃神态各异,都含笑不说话。 宜妃性格骄纵,最先阴阳怪气道:「可不是么,若妹妹将来晋封贵妃,可得多多照拂我们这些老人。」 德妃因为两个儿子惹了祸,最近一直很低调,倒是什么也没说。 这句话正好被才到门口的贵妃小钮祜禄氏给听见了,顿时就变了脸,扶着侍女的那只手,指甲都陷进人家的皮肉里了,那侍女赶紧低下头,忍着痛不敢吭声,更不敢躲避。 「好生热闹啊。」 小钮祜禄氏的声音传进来的时候,小赫舍里氏变了脸色,虽然她自己也觉得极有可能晋封贵妃,但如今小钮祜禄氏才是唯一的贵妃,此话叫她听见了,她又素来心胸狭窄,怕是要遭了。 「让本宫瞧瞧这小阿哥,当真是好看。」 贵妃那长长的护甲就这么在孩子幼嫩的脸上刮动,小赫舍里氏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把护甲戳进小阿哥的眼睛里。 「请恕臣妾不便给贵妃娘娘行礼,还请贵妃坐下说话。」小赫舍里氏想方设法,想要让这个不怀好意的女人,远离她的孩子。 小钮祜禄氏笑容愈发张扬,知道怕了就好。 款款落座之后,她才假意说:「这正月里,宫中的事务实在是太多了,皇庄里才报上来整年的帐册,本宫一时脱不开身,来的晚了些,妹妹不会介意吧?」 「贵妃娘娘日理万机,臣妾只恨自己无用,帮不上一点忙,哪里敢作他想。」 「妹妹知道就好,没有这个本事,就不要惦记不该是自己的东西,否则怕是要惹祸上身的。」这是明晃晃的警告。 「贵妃教训的是。」 「好了,你好生照顾小阿哥吧,本宫还得回去对帐册,就不多待了。」 众妃起身行礼。 「恭送贵妃娘娘。」 回到永寿宫后,贵妃大动肝火,七阿哥的生母戴佳贵人也受了连累,被叫过去好一通训斥,还被掌掴了一巴掌。 七阿哥来给生母请安的时候,看见了她脸上的印子,发现了这件事,可戴佳贵人却含着泪让他不要声张,七阿哥便一直闷闷不乐的。 重新复课,但仍住在东宫的胤祾见了,便搭着他的肩问:「怎么了这是?拉着一张小脸,谁欺负你了?是老五?还是老九跟老十?难不成是老十四?」 胤祐通通摇头否认。 「没人欺负我。」 「那就是有人欺负你额涅?」胤祾合理推测。 胤祐这下不说话了。 「还真是,可是贵妃?」 「二哥,你就别问了。」 「好好好,我不问就是了。」 安慰了老七几句,胤祾回去之后,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太子。 「如今是贵妃掌管后宫,她愈发嚣张了,竟公然私自责罚无辜的皇子生母,若先皇后还在,她岂敢如此放肆,便没有人能够制衡她了么?」 第187页 「保宁,皇阿玛后宫的事,你不许掺和,她再如何,手也不敢伸到东宫,慈宁宫也一样,我知你素来怜爱他们,可你瞧瞧,你掏心掏肺的老四,他又是如何报答你的?你的腿差点就——」 「哥,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不是都说好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就不再提了。」胤祾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太子的胳膊耍无赖。 太子最终还是不忍看他一直担心这件事,便把未来之事透露了一些。 「贵妃得意不了多久,你且看着就是。」 宫中关于小赫舍里氏晋封贵妃的传闻愈演愈烈,谁知才过去两个月,小阿哥突然夭折。 小赫舍里氏伤心过度,渐渐也失了宠。 贵妃一家独大,惠妃和荣妃虽然有个协理六宫的名头,可实际上,做主的还是贵妃一人。 康熙觉得宫里规矩太多,又住去了畅春园,期间还带着太子和诸位阿哥在周边打猎。 经过一村子的时候,瞧见有一老翁正背着箩筐走在官道上。 胤祾也在随行队伍中,瞧那老翁身材瘦小,满头白髮,觉得他实在辛苦,便下了马上前询问。 「老人家,这是要去往何处?若是顺路,不如我捎带你一程。」 那老翁见他穿的衣裳便知晓是他身份贵重,下意识想要跪下磕头。 胤祾哪里会让一个看起来近百岁的老者跪拜自己,于是伸手扶住了。 「老人家别怕,我不是坏人。」 「不不不,我知贵人是好心,不过我这样低贱的人,哪里敢上贵人的马车。我背着这鸡蛋到城里头去卖的,走走就到了,不敢耽误贵人的行程。」 「可这距离城中尚且有十几里,老人家岂不是要走上大半日?那也实在太辛苦了些,不如我买下你这一筐鸡蛋,正好,家父即将做寿,想来正好也用得上。」 「如此……那边好吧。」 那老翁说了价格,胤祾给了他一锭银子,还说自己身上没有散钱,老人家于是就把筐子赠予他。 胤祾本来就坠在最后边,等他赶上去的时候,大家已经在河边修整了好一会儿。 「手里提着什么呢?」康熙瞧他背着个极简陋的筐。 「方才路上遇见一个老翁,背着这筐鸡蛋要去城里卖,我见他实在年迈,便直接跟他买下了。」 「你倒是心善,可这么多鸡蛋,如何吃的完?」 胤祾笑着上前,「皇阿玛的万寿节不是就要到了吗?还愁用不完,怕是还不够呢。」 「呀!二哥你的鸡蛋好像碎了!」老五瞧见那筐底下流着蛋液,赶紧提醒他。 「许是方才骑着马,跑动的时候,鸡蛋碎了,这可怎么办呢?」 旁边的太子这时候起身,折了一把河边的柳树上的柳条回来,只见他手指灵巧,折了个柳条篓斗,正好可以装进去一个鸡蛋。 「太子哥哥,你这办法好啊!」胤祾接过那个装着鸡蛋的柳条篓斗,笑容灿烂。 康熙见了,扬起嘴角。 「保成还有这等手艺?朕倒是头一回知晓。」 太子看着那个柳条篓斗,陷入了回忆,前一世,他用过此法给皇阿玛进献鸡蛋。 可惜因为长途运送,篓斗被压扁,还是损失了不少鸡蛋,后来,就如何运送完好无损一事,他还与皇阿玛在信中探讨了许多,难为皇阿玛巡视之余,还细心指点他这等小事。 后来皇阿玛怕他太辛苦,特意硃批:鸡蛋足用,以后见信则进,不则罢了。 他与皇阿玛诸多信中,皇阿玛几乎在每一封开头,都会写这么一句:朕体安好。皇太子身体可好? 皇阿玛是疼爱自己与胤祾不假。 可他同样也是其他皇子的阿玛,若皇阿玛只有他跟保宁两个孩子就好了。 第93章 自第一次征伐准噶尔之后,大清并无大事发生,不过噶尔丹未死,这一直是悬在康熙心中的一根刺,康熙心中暗自决意要亲自抓住他。 为达成目的,确保不再失手,要做多方准备,他打算用最近这几年时间,联络漠西与漠南,形成包围之势,时刻监视着噶尔丹的动向。 并大力培养兵马,囤积粮草,发展新型火炮,只待合适的时机,便可一举歼灭噶尔丹。 对于康熙的雄才大略,太子自然是最清楚的那个,因为有着前世的预见,他甚至可以提供更全面的辅助。 火器营归太子掌管,他几年前便开始四处搜寻善于研制火炮的匠人,并给予最好的待遇培养他们,还曾多次亲自接见其中的佼佼者,当面勉励。 再加上开放海禁,一直与西方做生意,以金钱敲门开路,从他们手里购置了比大清更为先进的枪炮弹药,运回来让匠人们观摩学习。 其中有一个叫戴梓的,颇有天赋,他正在研制一种可快速发射,并更适合野外作战的子母炮。 胤祾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他桌上放着的图纸。 「这是新研制出来的火炮?」 「嗯,不过技艺还不成熟,需要改进。」 「好生厉害,太子哥哥打算赏他些什么?」 「已经吩咐人赏了他一大笔金银。」 胤祾放下图纸,有些惊讶:「只是些钱财么?为何不让他做官?」 「对于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东西去笼络,譬如无权无势的平民,给他钱财是最好的。而那些已经踏入的大臣和宗室,就得以权势诱之。」 第188页 不过在后者上,他前世做的实在太过明显了些,这一世他会好好吸取教训的。 怔怔地看着太子,胤祾心中一跳,太子哥哥已经开始笼络朝中的大臣和宗亲了么?皇阿玛素来忌惮结党营私一事,太子哥哥应该是最清楚的,他这是……明知故犯呢。 他突然想起自己受伤时,皇阿玛和太子哥哥之间的疏离,终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不过他倒不觉得亲哥哥有错,只是有些替他担心。 皇阿玛正值盛年,太子哥哥如何能够与皇阿玛相争?若是此事叫皇阿玛察觉,岂非要遭大难? 得想法子替太子哥哥遮掩过去。 太子拿起一颗手边果盘里的桃子,亲自削了果皮,递到胞弟面前。 「这是新进贡上来的蜜桃,我记得你喜欢,尝尝。」 可胤祾却久久不答,太子观其双眼恍惚,便知道他不知道又神游去哪儿了。 「保宁?你在想什么呢?」 「啊?」胤祾回神,接过剥了皮的桃子,咬了一口,汁水丰沛,香甜可口。 「我是在想,皇阿玛去了喀尔喀巡视,据说那边只有羊和一望无际的草原,我们在宫里能随便吃的瓜果,那边定是吃不着的,太子哥哥不如送些过去?」 乌库玛嬷说过,皇阿玛最重视亲情,要是太子哥哥跟皇阿玛父子和睦,感情一如既往地深厚,想必就不会计较太子哥哥背后做的事。 「瓜果容易腐坏,路途遥远,磕磕碰碰的,送过去怕是也损失不少,此事太过奢靡,皇阿玛不会同意的。」 胤祾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问:「那制成果干果脯呢?」 太子重新拿起一颗继续削着,平静地说:「是我忘了,这倒是可行,我记得冬日里,清茶房制了一批橙干、梨干还有樱桃干,明日就叫他们送去皇阿玛跟前。」 「太子哥哥,可那些都是奴才们做的,如何能够体现太子哥哥的心意?」 「那保宁以为我该如何做?」 「自然是太子哥哥亲手再制作一批桃干,到时候一併送去,皇阿玛肯定会很高兴的。」 太子手上的动作一顿,他与保宁虽然性格不同,但不得不说,到底同源同根,前世,他还真的就亲手制过桃干送去,只是这一世他不想再去费这份心。 「太子哥哥?你要是太忙,不如我悄悄过来帮你,不过你也不能一点儿都不参与。」 面对胞弟的期待的眼神,太子不忍开口拒绝,叫他失落。 「好,我都听保宁的。」 才说着说着话,递到御前的奏摺就发回来了。 胤祾知道轻重,奏摺里说的都是机密的国政,而且太子哥哥忙着,他也不想再继续打搅,于是便请辞了。 「那我就回去了,苏麻喇姑托我给十二补补课,说他课业不过关,让师傅训斥了两回,晚上还偷摸躲在被子里哭鼻子,我得回去好好教教他。」 「嗯,你去吧。」 十二,他长大之后专负责宫中丧仪祭祀之事,不怎么参与朝政,但真的到了那时候也不可或缺。 提起十二,倒让太子想起一个人来,十二他的舅舅托合齐,托合齐原来只是安亲王岳乐家中的一个包衣奴才,因为万琉哈氏入宫,又生下了十二,所以入了皇阿玛的眼。 如今好像是在广善库做司库郎中。 他的野心可不小,一个小小的司库郎中定是不满足的,是时候让人去跟他接触接触。 桃干还未制成功,御前寄回的信已经有好几封了。 太子上奏所言大多是请示朝中官员任免,宫中太后安康,各部所奏要事等,鲜少提及自己。 远在喀尔喀蒙古的康熙很不满足,所以总在摺子后头写上些体己话,直到纸不够了,写不下了,才作罢。 太子一一翻开,重看了一遍。 「朕安。尔好吗?皇太子明究事理,朕不胜喜悦。尔在宫中稳坐泰山理事,故朕在外放心无事,多日悠闲,朕之恩福,盖由行善而致也。」 「尔如此孝顺父亲,诸事挂念在心,朕在外,无法为尔庆贺生辰,只能在信中祝尔长寿无疆。」 「皇太子一欠缺处,为未见如此丰满之兔,内心颇觉遗憾。兔甚丰足,野鸡甚多。朕躬平和。朕恐尔等于宫内烦闷,故一再寄信。」 看完之后,才提笔写了一封饱含舐犊之情的「家书」。 这封「家书」送到康熙手里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几日了。 东西倒还是其次,他先看的信,原以为又是通篇正事,不想这次竟格外特殊,虽说开头仍是书皇太后身体康健,胃口也不错,宫中后妃无恙,阿哥公主们也都好这些话。 但后面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内容,都是说的给他送了些什么东西,尤其那句「臣于府内所制桃干」,一下就把康熙的全部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了。 「快,打开箱子,朕要立刻尝一尝太子亲自为朕制的桃干。」 梁九功赶忙给皇上找桃干去了。 康熙放下信,起身盯着他们找,东西找到递过来的时候,他甚至还主动上前去接。 桃干是用好几层的油纸包着的,裹的严严实实,打开的时候废了些功夫,康熙却愣是不愿假手于人,非要自己拆,连油纸都捨不得撕破。 终于露出桃干本体,康熙迫不及待捻起一块放进嘴里,笑的开怀。 第189页 一边吃着太子亲手做的桃干,继续往下看。 看见太子说「甚是思念皇父」,脸上的笑容咧得更灿烂了。 太子除了关心他的膳食,还提醒他不要太过劳累,保重身体。 这封并不算长的「家书」,康熙愣是看了四五遍才放下。 他兴奋地自言自语:「噶尔丹再如何英勇,也不及朕有太子这样聪慧又孝顺的儿子,俗话说『上阵父子兵』,有太子在京中坐镇,朕自可放开手脚远行,亲自联络蒙古各部,下一次与噶尔丹战,朕必胜!」 康熙一高兴,又立马给太子回了信。 「朕体安好,皇太子是否安?尔送来的桃干,朕见此不胜喜悦,已亲自尝过,味道极佳。」 却一字不提清茶房送来的其他果干。 这边太子收到信后,并没有再制作桃干,而是又给他送了两筐新鲜的杨梅和枇杷过去。 康熙这两年一直在外奔波,回京之后,便出现头痛发热,全身寒颤的症状。 太医只说:「皇上无性命之忧,需要慢慢休养。」 太子却知道这是疟疾,唯有一种名为金鸡纳霜的西洋药,可以治癒此症。 这次他没有犹豫,把消息放给了拥有此药的传教士张诚,第二日,张诚就带着药入宫求见,太子把张诚的话转告给了康熙听。 但康熙并不相信他,「此等来歷不明的药,未经太医之手,不知其中所含为何物,朕怎能轻易服用?」 「那儿臣这就找与皇阿玛同患此病之人先服用,看此药是否有效,若确定有效且与身体无害,还请皇阿玛服用。」 康熙这才点头同意。 太子只能寻找患有疟疾的人先试药。 他亲自在御前侍疾,还没等那药试出是否有效,自己竟有了相同的症状,也病倒了。 「太医!都是干什么吃的!若是太子有任何差池,你们统统都得给太子陪葬!」 太子见此,只能强撑着开口。 「皇阿玛,既然儿臣已经身患此症,不如就让儿臣先替皇阿玛试药吧。」 康熙心中大为感动,他的保成竟然愿意为他以身试药,何其孝顺,有儿如此,父復何求。 不过他还是很理智地拒绝了。 「不行,你是大清的储君,怎可以身犯险。」 「可皇阿玛是大清的天子,是儿臣的阿玛,若是儿臣试药能够早日确保此药有用,皇阿玛便可早日康復,这是我大清之幸,也是儿臣之幸。」 康熙说什么都还是不同意。 他到底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太子,他走后,太子便悄悄地服了药,他到底年轻,又日日都在练习骑射,身体强壮,用药之后,不过两三日就康復了。 康熙很是为他高兴,「保成是天佑之子,竟自行痊癒了,甚好甚好。」 「皇阿玛,儿臣并非自愈,而是服用了金鸡纳霜的缘故。」太子跪下坦白,张良敬和给太子看诊的太医也跟着跪下了。 「你、你也太大胆了,万一那药有毒呢?」康熙又是心疼生气又是欣慰感动,情绪万分复杂。 「儿臣服药之后,并无不适,至今也未察觉有任何异常,请皇阿玛放心服用此药吧。」 康熙无奈地嘆了一口气。 「朕吃就是了,今后万不可再如此莽撞。」 太子亲自为康熙试药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人人都夸太子纯孝至极。 就连最喜欢跟他比的大阿哥都心生佩服。 康熙病了,诸皇子轮流侍疾,眼下兄弟几个都在一起待着,太子在御前得脸,也不需要他们这些人过去。 大阿哥已经在宫外开府,到了时辰就得出宫去,胤祾顺便送他。 「保宁,一开始提出要找人试药的时候,我确实是想站出去在皇阿玛面前表现的,但到底还是有些怕死,这一点,你哥哥比我强,我这次是真心佩服他。处理政务一丝不苟,从容不迫,对皇阿玛也十分孝顺,于公于私,他都确实当得起这个太子。」 「大哥你……」竟然觊觎太子之位么? 胤祾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很茫然,太子哥哥惦记皇位,大哥惦记太子之位,那其他人呢?皇阿玛呢? 为什么会这样,大家不是一直都挺和睦的吗? 「我也不瞒你,我之前确实不服你哥哥做这个太子,他不就是占了个嫡出的出身,我哪里比他差了?不过我现在也慢慢看开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即便当不成太子,我也可以做一个威武的将军!凭藉赫赫战功同样可以史书留名。」 看着大哥因为打仗,手上留的每一条狰狞的疤,胤祾很相信这一点。 他抬头看着体格远比他健硕的大哥说:「大哥你一定可以的。」 「不过你哥哥这个太子也不是所有人都认同的,来鼓动我与他争夺的人可不少,你到时候提醒他一句吧,就当是……我对他为皇阿玛试药的感谢。」 「就送到这儿吧,我走了。」 说罢,胤禔大步离去,胤祾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千头万绪,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太子哥哥的处境如此堪忧,他竟一直浑然不知,整日只知道玩乐。 这次康熙病癒后,看到了儿子们的孝心,于是一高兴,就册封了诸皇子。 大阿哥为多罗直郡王,二阿哥为多罗宁郡王,三阿哥为多罗诚郡王,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还有八阿哥为贝勒。 第190页 有了爵位,也就有了参政议政的资格,自此正式步入朝堂。 诸位阿哥也都该挪出宫去,各自建府,本来这件事是该康熙定夺的,但是他近来愈发重视太子,就把这差事交给了太子去办。 太子想都没有想,就按照前世的划分直接定下了,至于胤祾的王府,他选了个离皇宫最近的府邸,不过又说实在太破,需要修缮,就这么把胤祾继续留在宫里住着,至于其他人,能多早打发就直接打发出宫去。 第94章 太子稳坐宫中,难以见上一面,想要投诚也没有机会,这下诸皇子有了爵位,各方蠢蠢欲动,暗中各自投靠,最近京中私下里都在议论,到底该投效到哪位皇子门下。 「就先说说几位郡王吧,直郡王的势力主要在兵部,大家都知道这位是跟着皇上去过战场的,个性耿直刚烈,偏爱武将。诚郡王醉心于编书撰文,在翰林院倒是人脉颇广,若是真有真才实学,自诩能够与翰林院的诸位学士比肩,倒是可以去他府上一试。」 「不是还有一位宁郡王吗?他可是嫡皇子,出身高于方才那二位,你怎的把他漏了?」 「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宁郡王确实尊贵,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可他身子不好,太子颇为疼惜幼弟,至今还将他留在宫里住着,咱们压根就见不着人家的面儿。」 「可直郡王与诚郡王的门口挤满了人,轻易怕是也入不了这二位的法眼,不是还有几位贝勒吗?」 「当然,咱们这就接着往下说,四贝勒性情颇为冷淡,不好琢磨,据说他喜欢道家法学,嚮往闲云野鹤的生活,应当是不大乐衷于权势。五贝勒自幼是太后养大的,当今太后出身蒙古,五贝勒连汉文都不大看得懂,汉人若想投靠这位,还是省省吧。七贝勒据说天生残缺,自是不必多说。」 「倒是八贝勒值得一提,别看他是此次皇子封爵中,年纪最小的一位,私下却颇为随和,礼贤下士,最重要要的是他文武双全,深得皇上宠信。」 「如此看来,八贝勒倒是颇有贤德之风,我得去试试。」 唰的一声,隔壁厢房里的气质格外尊贵的宾客,恰好合上手里的摺扇。 他瞧着年岁不大,那双眼睛极为灵动有神,一看就是被家人娇养着宠大的小少爷。 「这样的言论应该很多吧?」 说话的正是初次出宫游玩的胤祾,他对面坐着的是年长他十几岁,幼时曾与他因为一幅画结缘的隆科多。 「不错,每天都有,就这家店一天还得来好几拨呢。」 胤祾眼神一转,摺扇半遮着下半张脸靠近,低声问他:「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该不会是你阿玛找的人吧?」 隆科多在家中不受重视,如今好容易跟宁郡王搭上了线,毫不犹豫就把他阿玛佟国维给卖了。 「什么事都瞒不过王爷。」 重新坐直,胤祾轻摇摺扇,眉眼生动鲜活。 「哼,我就知道,其他人背后都有他们各自的母族支持,唯有老八母族门庭低微,几乎帮不上忙,若换作是我,我也会把筹码赌在老八身上,若是将来事成,那回报必定甚是可观。」 这样的话,隆科多是不敢接的,赔着笑给这位金尊玉贵的主子倒了杯茶。 「瞧您,这么热的天儿,可别把自己的身子给气坏了,喝茶喝茶。」 说了这么多,胤祾也确实有些口渴了,便给了他面子。 「马上就要春闱了,这金玉楼还开了盘,赌今年的状元、榜眼和探花分别花落谁家,王爷可要瞧瞧?」 「不是还没考吗?这就开始比了?好歹也等会试结束张榜后吧。」 「都有都有,不过这先头的盘看的就是运气,若有慧眼识珠者此时压盘,还能藉此大赚一笔呢。」 「那就下去瞧瞧。」胤祾今日本就是打算出来玩的。 二人下到一楼大厅,果然见墙上挂了好些人名。 「佟佳……法海?跟你同姓呢,可是你家亲戚?」胤祾敲了一下身旁的隆科多。 「咳咳,这是我堂兄,我大伯的次子,他生母出身卑微,我大伯还有我那两个嫡出的堂兄弟,都是不承认他的,不过他的书念的极好,不说定能得一甲吧,考个进士大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当真?」若真是个人才,不是正好可以帮太子哥哥笼络住,不受家族重视,出身世家大族,正适合在太子哥哥膝下效力。 「这可不敢骗您,他确实是有这等实力的。」 「武将世家里出了个读书厉害的苗子,有意思。」 隆科多深知自己就是个陪玩的,只有把这位爷哄高兴了,太子才会看得上他,况且自己的这位堂兄将来走的是文臣的路子,跟自己并不冲突,反而还可以互为助力,既然宁郡王对他感兴趣,那自然是得把人叫来,满足一下宁郡王的好奇心。 「奴才这就让人去请他过来。」 「好啊,这顿饭小爷请了,我倒要看看,他是否真有你说的那样有本事,是个板上钉钉的进士。」 下人来通报的时候,法海正在温书,一听是隆科多,还觉得奇怪,他跟这个堂弟可没什么交情,但毕竟是亲戚,人家都遣人上门来请了,他也不好回绝。 等他进门之后,才发现里边竟然还坐着一位一看就身份不一般的少年郎,瞧自己那堂弟卑躬屈膝的样子,多半是皇室宗亲。 第191页 「堂兄到了,方才我与二爷在一楼大厅瞧见了堂兄的名字,好些人都说堂兄此次春闱能够拿下一甲,二爷心生好奇,故而我就叫人将堂兄请来,当面见上一见。」 二爷?佟佳法海瞧那少年所穿衣裳的料子都是进贡的锦缎,且腰间所佩的玉佩样式,也是宫廷专用,大致便猜到了这位二爷的身份。 「在下佟佳法海,见过二爷。」 「私下就不必多礼了,坐下说话吧,方才隆科多对你赞不绝口,说你此次定能考中进士,我一时好奇,就想邀你过来一起吃个饭认识认识。」 「不过是隆科多为了顾及我的颜面,所以在二爷面前略有些夸大了,法海资质普通,哪里就敢笃定自己必中,实在惭愧。」 一顿饭的功夫,胤祾从此人的言谈举止中,便得知他的学识确实出众,最重要的是此人不骄不躁,不似隆科多这样过于圆滑,却也并不迂腐。 与教过他的陈廷敬和张英倒是有些相似,这样的人很适合做文官,若是熬上几十年资歷,入内阁也不是没有可能。 总的来说,是个值得投资的人才。 「你的学问确实不错,又颇有耐心,我家中有好几个正在读书的幼弟,若你能考中进士,入了翰林院,我便向家中长辈请你给他们做老师可好啊?」 「这、」 法海有些措手不及,宁郡王的幼弟岂不就是皇子,他去给皇子们做老师? 那都是翰林院学士才能轮得上的差事,即便他考中进士,最多在翰林院做个庶吉士。 「当然好了!我瞧堂兄这是高兴得都忘了谢过二爷了。」 第95章 今年春闱虽然主考官早已经定下,但凡事康熙还是让太子定夺,会试考完之后,进入紧张的批卷期,最优异的文章会被挑选出来,先由太子审阅,再呈到御前最终定下一甲前三。 胤祾本来还忍着,后来实在憋不住了,借着探望兄长的名义,跑到了东宫的正殿。 「咳咳,呀!这是会试录取的文章吧?这字写的可真好,行文流畅,言之有物,确实不错。」 太子瞥了他一眼,继续默不作声,观察他究竟想干什么。 偏胤祾只与那佟佳法海见过一面,压根不识得他的字迹,于是又装作不经意间跑到太子的右手边,挑开那一叠卷子,想要看看姓名。 「嘶!」可令他大失所望的是卷子还煳着名,一张也没撕开。 「怎么还遮着不让看呢,这科举不就是为了选拔人才的吗?看不见名字,怎么知道这个人才是谁?」 「这是为了以示公平,防止朝中阅卷的官员谋私,待送到皇阿玛面前,这些自然会撕开。」 「哦……」胤祾有些手痒,盯着那煳名的地方,恨不得看穿过去。 「你素来是不关注这些的,怎么今日对他们如此好奇?可是想知道谁在不在这里头?」 若保宁想知道,他到时候得了结果,差人去告诉他一声就是了。 「没有!怎么会呢!我就是今天来看你,正好瞧见了,才问一句罢了。」 太子最了解他,胤祾一紧张声音就会不自觉大些,所谓虚张声势正是他如今这样。 「听隆科多说,你那日出宫见了一个人,你是想问佟佳法海是否被录取了吧?」 「我就知道隆科多这人靠不住,果然他这就急着来你面前卖乖表现了,今后我可不再要他作陪了。」 太子本来就是故意告诉他隆科多泄密,隆科多上一世可是老四的左膀右臂,此人断不可轻信,他这样做,也是想让保宁防备着此人。 「叫他陪着玩乐倒没什么,他熟悉宫外的这些地方,也能护卫你的安全,不过若是交友,他就罢了,他引荐给你的佟佳法海还算不错。」 「是吧,哥你也觉得法海这人值得交好,我与他虽然只吃了一顿饭,但也看得出他是谦谦君子,颇有魏晋古风。」胤祾不动声色替法海在兄长面前刷了刷好感。 又故作懊恼地说:「我那日见了他,觉得实在投缘,一时昏了头,就开口向他许诺,若他能中进士,就让他给弟弟们做老师,这件事确实有些难办,所以我才急着想知道他到底考中了没有。」 太子自然早已从隆科多嘴里知道了这件事。 「你呀,到底是心思单纯,往后可不能轻易对人许诺,旁人会觉得你容易哄骗,今后变本加厉,问你要官要爵,所谓升米恩斗米仇,你若那时候不应承,他们便会在人后编排你的不是。」 「不至于吧。」 他心想:我好心帮他们,那是我乐意,不帮也很正常,我又没有收他们好处。 「你渐渐也长大了,如今也有了爵位,可以参政议政,要知道,有时候人言,也可以化作利箭伤人,甚至会比真正的利刃伤你更深,那些编排你的言论,若是被有心人传到皇阿玛的耳中,皇阿玛相信了,你可知连爵位甚至性命都难保。」 「不会的!皇阿玛怎么会相信那些外人,我可是皇阿玛的亲儿子!皇阿玛怎么也会向着我的!」 太子幽幽地嘆了一口气,曾经他也以为是这样,然而现实却是无比残酷的。 可他不希望让保宁过早地知道这份残酷。 「等皇阿玛定下名次,煳名便会会揭下,你若想知道法海是否录取,到时候我替你仔细瞧一眼。」 第192页 太子一顿,为了避免保宁提心弔胆,特意安抚:「即便他考中,你也不必担心许给他的承诺不能兑现,十三和十四正好缺一名专门教导他们的老师,到时候就由我向皇阿玛举荐他。」 「若是太子哥哥亲自举荐,那自然是万无一失,这次是我冒失了,保证以后不会轻易向他人许诺的。」 「嗯,对了,也别光顾着给别人找差事,你自己呢?可想好去哪个衙门当差?」 一提起这个胤祾就蔫嗒嗒的。 「不能不去吗?」他像小时候一样蹲在亲哥脚边,抱住他的一条腿,巴巴地小声试探。 「我自然是允许你什么都不做的。」太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胤祾顿时露出笑,紧接着太子又说:「可皇阿玛是绝对不会允许的,前两日,皇阿玛还曾私下与我说,八旗好些子弟只领俸禄,却不为朝廷尽力,得打发他们去皇庄种地,或者让他们到蒙古去放牧,你也想去吗?」 吓得胤祾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 「我不要!我才不去!」 可他实在也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六部之中,兵部刑部他是肯定不合适的,礼部有老三,他就懒得去凑热闹了。户部经手银钱,大笔大笔的帐得核算,万一他要是哪天睡迷煳了,给弄错了,那罪过可就大了。吏部人情关系复杂,他不想去,工部成天不是忙着修河渠修路就是补城墙,实在无趣。 「你若实在不知道做些什么,去内务府当差可好?凌普如今是总管,大事由他经手,倒也用不着你怎么操心,十二的舅舅托合齐也是个可用的人才,让他也给你当副手,你还跟现在一样,偶尔去点个卯就行了。」 前世内务府被皇阿玛交给了老八掌管,倒是藉此狠狠地攻讦了他,这一世,他可不打算让老八再触碰到这块。 「好啊,内务府我倒是熟。」 凌普是太子哥哥的奶公,托合齐是十二的亲舅舅,大家都是自己人,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会试张榜的前一日,太子就差人把法海在录取名单上的消息传给了胤祾。 张榜后翌日,便会在礼部设恩荣宴,康熙并未出席,太子倒是露了面褒扬了几句新科进士,在席上,自然少不了作诗,法海表现不错。 宴席结束后,太子至干清宫回禀,特意藉此举荐法海给十三和十四做老师。 「法海?是佟国纲的次子?」 「正是。」 「论起辈分来,他还是朕的表弟,考中了进士,不错,我满洲儿郎这些年饱学之士是越来越多了,那就让他教导十三和十四吧。」 「还有一事,是关于保宁的,他说想要时常亲自打理慈宁宫里,太皇太后的旧物,且他身子一直不好,儿臣怕他若是当差离得太远,到时候御医赶不及过去,想给他寻个留在宫里的差事,一时又实在不知什么职位适合,还请皇阿玛帮着儿臣替保宁想一想。」 康熙很是感慨,提起太皇太后,他总是十分怀念她老人家。 「保宁孝顺,太皇太后的旧物他一直打理得很好,苏麻喇姑年纪也渐渐大了,精力不如以往,是得保宁多费心。」 说起保宁的身子,确实比他的弟兄们孱弱许多,且这几年宫里去世的后妃和皇子不少,他也不忍再看见保宁出事。 「就让他管着内务府吧,你再多给他找几个干实事的打打下手,别叫他累着。」 太子垂眸,这个决定从皇阿玛自己口中说出,比他开口请求要更稳妥一些。 「是。」 康熙这边答允地很爽快,谕旨很快就颁下去了。 接旨之后,佟国纲与法海父子俩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特意向宣旨的公公打探。 「那日恩荣宴小大人的诗作的极好,是太子特意向皇上举荐的小大人。」此人自然是想在太子和佟家两头卖个好,所以并未隐瞒。 「多谢公公告知。」佟国纲还让管家给了个不小的荷包递过去。 送走了宫中的人,父子俩到书房说起了体己话。 佟国纲纳闷:「你何时竟入了太子的眼?」 法海衬度片刻后,摇了摇头,「应当是宁郡王,考试前,隆科多曾请过我一回,那日宁郡王正好在,他似乎对我还算满意,便说等我考中进士,要请家中长辈让我给他的弟弟当老师,我原以为只是戏言,谁知竟还劳动了太子。」 「虽然是效忠皇上不假,但诸皇子长成,也得开始考虑皇上百年之后的未来,我们家与你叔叔家不同,他家有女儿,将来有自己的亲外甥可以扶持,再不济,也会寻个亟需助力的皇子支持。而咱们家……我自然是不便站队的,不过既然你已经有了这样的造化,便顺势而为吧,亲近宁郡王,便等同于是站在太子这一方。」 「儿明白。」 佟国纲拍了拍次子的肩膀,既为他感到骄傲也为他隐隐担忧。 「此事是瞒不住的,朝中其他人必定也已经将你视作太子一党,你便好生辅佐太子吧,皇上对太子尤为宠爱信任,太子不必争,只需约束好自身,不出意外的话,将来那把龙椅就是归属于太子的。」 「必要时,儿会规劝太子。」 「你劝大抵是没用的,与那位宁郡王处好关系吧,让他去劝就行了。」 佟国纲虽然在政治上算不得多敏感,但他活了大半辈子,看人还是看得准的,太子的命脉掌握在他那个同胞弟弟手里,否则也不会巴巴地把人护在身边,内务府可是太子的后花园,把人安在此处,生怕谁欺负了他似的。 第193页 「对了,你的亲事也该操办起来了,你觉着康亲王的小女儿如何?」 「阿玛,郡主比我年幼十余岁,且出身高贵,儿不敢妄想。」 「哼,你是我的儿子,出身也不差,配个郡主怎么了?你如今还在皇上与太子面前得脸,前途光明,怎么就是妄想了?」 法海无奈地看向他阿玛,只是苦笑却不再出声,他的生母卑贱,连祖坟都不得入,人家一个郡主怎么会看得上他呢。 佟国纲看儿子的模样,心疼了。 「好好好,那你想娶谁?若是有了意中人,你自己与我说,我立马就上门为你提亲去。」 说到这里,法海心头一动。 「阿玛所言当真?」 「你真的有心上人了?谁家的姑娘?我说的话还能有假,你说就是了,哪怕是公主,我也后者这张老脸进宫为你去求皇上。」 「阿玛还记得在战场上救过您的赫舍里兄么?」 佟国纲一听儿子喊的这么客气,心里就有谱了。 「你瞧上他家的姑娘了?」 法海微微红了脸,「嗯,他有个妹妹,我之前替阿玛去给他送御赐的伤药时,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呵!怕是不止一面吧。」 他记得后来这小子可又送了好几次东西过去,原以为是他行事细緻周全,现在算是明白了,是瞧上了人家的妹子。 「咳咳,我与她只是说过几句话,并不曾有任何逾距之处,我想娶她,还请阿玛应允,为我上门求亲。」 「你可想好了,她虽姓赫舍里,却只是出身旁支,将来给不了你任何助力。」 「阿玛,她尚且不嫌弃我的出身,我又怎么会嫌弃她呢?况且男儿当凭自身上进,我并不比那些靠妻族扶持的人差。」 这门亲事很快就成了,定下日子之后,法海还将喜帖送了一份给宁郡王,并托他转交给太子一份,来与不来是他们的事,但二位对他有提携之恩,他是一定要拿出态度来的。 太子看着喜帖,询问道:「这个赫舍里氏是谁家的?」 胤祾:「哦,她是隆科多的表妹。」 「隆科多的表妹?」那不是隆科多的髮妻么?怎的成了法海的福晋? 太子之所以对这位赫舍里氏有几分印象,是因为她实在可怜,被妾室磋磨至死,那个妾室原来还是他岳父的人,隆科多这个混不吝的,硬是抢了回府,自此宠妻灭妾,连他儿子都与他反目成仇,不认这个阿玛。 「对啊,不过法海喜欢她,却跟隆科多没关系,那赫舍里氏的兄长就是在战场上救过佟国纲的那个,法海替他阿玛时不时送些药过去,一来二去,就跟他妹妹认识了,俩人就互相喜欢上了。」 太子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倒也是缘分。」 「法海他就是感激你在皇阿玛面前举荐他,哥你不去也没关系,到时候我去露个面就成了。」 「嗯,我就不去了,不过倒是可以给他们这对新婚夫妇送一份贺礼,你到时候一併带过去吧。」 法海成婚那日,胤祾带着自己和太子的贺礼登门。 本来因为这对新婚夫妇出身都一般,来的宾客身份都不算高,没想到竟能有幸见到京中鲜少露面的宁郡王。 一时之间,围在胤祾身边的人甚至比新郎官本人还要多。 倒是新娘的兄长一直在帮着维持秩序,不许他们太过靠近宁郡王,胤祾简单坐了坐就走了,因为他若是留下来观礼,那就得坐上座,把人家佟国纲夫妻给挤下去了。 后来也是新娘的兄长帮着送胤祾回宫的。 路上胤祾闲着无聊,还问人家:「听说就是你救了佟国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佑宁。」 「你也叫宁啊!我还有个小名,叫保宁,是安宁的那个宁,你也是吗?」 「是,奴才卑贱之躯,如何敢与王爷同字,回去便改一字。」 「不用不用,我倒没那么多避讳,你叫佑宁,看名字就知道,定是你家中长辈希望护佑你安宁一生,我与你是一样的,你跟我的名字相似,我还觉得你亲近呢,往后法海就是你的妹夫,咱们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计较。」 主要是胤祾看他孔武有力,方才席上佟国纲也颇提携他,此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这样的人不正好替他太子哥哥笼络到自己这方来,都是极好的人才啊。 一路上胤祾问了他许多,尤其是战场上的见闻,若不是赫舍里佑宁不能入宫,他定是要把人拉到慈宁宫去继续听他说下去。 「下次我出宫的时候,就去找人喊你出来玩,你到时候可要再继续跟我接着说。」 「奴才遵命。」 胤祾这才心满意足走进西华门。 等了一会儿,赫舍里佑宁掏出一块牌子看了看,他如今伤愈,也该去给主子请安。 骑马绕到东华门,递了牌子给守卫,很快就被放行。 「随我走吧,低着头。」 专人引路,走的是人少的小道,一路畅通无阻,直抵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踏入殿内,依旧不敢抬头,对着上头径直跪地行礼。 「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 「起来吧,赐座。」太子等他坐好,才笑着继续开口。 「还未恭喜你,今日是你妹妹大婚,怎的这时候到孤这里来了?」 第194页 「多谢殿下给舍妹赐下贺礼,奴才今日前来,一是给殿下请安,二是有一事要禀报。」 「你说。」 「佟大人打算调奴才入九门提督当差,可奴才更嚮往战场杀敌。」 太子这才停下手里的书写的动作,抬眼看他。 「看来佟国纲很想报答你对他的救命之恩,有他的支持,你将来极有可能成为步军统领,轻易便可位极人臣,不好吗?」 赫舍里佑宁再次跪下,「太子殿下,不是凭藉自己的本事得来的东西,丢失也会很轻易。」 「你倒是想得透彻。」是个聪明人,比隆科多那厮目光长远。 「你不必拒绝佟国纲的好意,噶尔丹还未死,等战事再起,孤会让你随军出征的。」 「多谢太子殿下。」 「方才是你送宁郡王回宫的?」 「是。」 「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宁郡王对战场很感兴趣,问了奴才许多。」 「看来他还挺喜欢你的,在开战前,替孤多陪着他吧,别叫隆科多带他去接触些骯脏的东西。」 「奴才遵旨。」 第96章 太子举荐了佟佳法海,并且还得到了康熙的认可,得以在南书房行走。 其他人也开始眼馋心热,培养举荐新一辈露头,尤其贵妃在后宫一家独大,钮祜禄氏一族便也开始暗自使劲,如今袭爵当家的是她的弟弟阿灵阿,人会来事,办事也漂亮,他算是年轻一辈里的第一人了。 康熙还时常赐给他自己用过的物件,甚至连亲自骑过的良驹也十分大方地赏给了他。 京中官员私下说他:「凡一切军机奏议,无不恰合圣心,一时大臣之中,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你们说这阿灵阿支持的是哪位皇子?」 「阿灵阿的嫡妻,是宫中四妃之一的德妃娘娘的亲妹妹,那德妃娘娘所出的四贝勒和十四阿哥就是他的亲外甥,当然是支持自家人了,还用说么?」 「可我怎么听说,这位阿灵阿大人,倒是跟八贝勒的交情更好些?」 「八贝勒温文尔雅,待人亲切,素有君子之风,不少年轻一辈的世家公子都与他交好,这也不奇怪吧。」 「那是,你们都听说了吗?前两日八贝勒生辰,除了诸皇子亲至,以及方才提到的阿灵阿大人,还有安亲王世子,明相家的二公子,大小两位佟国舅的长子都亲自带着贺礼登门,当真是热闹极了。」 好容易出趟宫,胤祾听了一肚子的新鲜事,连饭都没怎么顾得上吃。 他放下筷子,有些闷闷不乐,他没想到太子哥哥最大的对手竟不是大哥,而是老八,不过老八的性格确实讨喜,就连皇阿玛也是夸他最多。 隆科多赶紧给倒了一杯酒送到这位爷跟前。 「不过是八贝勒过生辰,所以大傢伙儿才一起聚在一处,二爷犯不着生气,这些人成日里就喜欢胡说八道,谁人不知,咱们太子殿下才是正经的储君。」 胤祾想想也是,顺手就把面前的一杯酒放到嘴边,喝到嘴里才觉着味道竟意外地不错,不似寻常的酒,太过劲烈,反倒入口绵柔,口味轻薄。 「这是什么酒?」 「这是京中新出的梨花酿,味道比普通的酒要柔和些,我想着二爷大约会喜欢,就特意叫他们备下了。」 「确实不错,再来一杯。」 一连喝了三杯,另一边坐着的佑宁把胤祾面前的酒杯挪走,挪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过来。 「这酒虽然柔和,但为了二爷的身子着想,还是不宜饮太多,否则回宫之后,若是叫皇上和太子殿下知道,恐怕要担心二爷了。」 太子哥哥最近事忙,胤祾不想让他再为自己操心,他听进去了劝告,并没有坚持要再继续喝下去。 「佑宁说的对,这酒虽好,我却不能贪杯,下回吧,隆科多,下回你再备上一壶。」 隆科多笑着应下了,只是后来眯眼盯着自己这位表妹夫看了一会儿。 胤祾本来就甚少饮酒,方才喝的那酒一开始不起眼,后劲慢慢就上来了,他开始犯迷煳,被佑宁护送着送回了宫。 得知他醉酒,太子有些不悦,直接命人把他送到自己这儿来,方便他亲自照看。 看着床上躺着的保宁,脸上红晕并不算浅,太子面上愈发冷肃。 「喝了多少?」 佑宁据实告知:「三杯,二爷听见了些近日八贝勒府上的动静,怕是有些不高兴,就喝的急了些,也是奴才一时失察,隆科多寻来那酒喝着并不烈,奴才就并未制止。」 「都提到了些什么人?」太子想知道何人让保宁如此戒备。 佑宁又把提到的几个人名说了一遍。 这么说保宁是因为替他担忧,才借酒消愁的,确实怪不得他,那隆科多也是为了讨好保宁,只是保宁的身子不宜饮酒,他这次做的有些过了。 「罢了,你先回去吧。」 太子叫人把奏摺从书房拿到寝殿里,他好兼顾批奏摺以及照顾胞弟这二者。 胤祾醒酒之后,向他旁敲侧击,打听阿灵阿这个人。 太子并未隐瞒:「皇阿玛近来确实很宠信他。」 「那他比较亲近老四还是老八呢?」胤祾抠着被角有些紧张。 「……他支持胤禩。」 第195页 「他想要权势,不是应该支持你吗?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最有希望登上那个位置的人,他们为何要捨近求远呢?」胤祾实在想不明白。 太子轻轻一笑,揉了揉他的脑袋。 「保宁长大了,竟开始知道替哥哥担忧这些。」 因为胤祾想到了多年前在五台山遇到的那个老和尚,他曾说他非人非物,此生不宜有过多世俗牵扯,否则恐遭灾祸,连累至亲之人。 还说什么执念聚之成魂,须一心行善举,一生供神佛,方能化解此身不详,扭转干坤,正清溯源。 他担心太子会遭遇灾祸与不详,若身为太子不能继位,就只有两个下场,终身被囚禁,或者是死。 无论这两个的哪一个,他都不愿看见。 「我不想成为哥你的软肋,只会拖累你。」胤祾眼中尽是焦灼与惶恐。 太子怔住了。 「不会,保宁只会是我的助力,他们不选择我与你无关,只关乎利益。一来,我性格果断,并不因旁人轻易动摇自己的决定,大臣们自然更希望要一位容易掌控的君主。二来,我背后已经有索额图这一脉相助,其他的世家大族即便支持我,也绝不会越过我的母族,反而胤禩,你知道别人为何说他贤德?」 「因为他会听取别人的建议,待人很亲切,礼贤下士什么的。」 「不错,可实际上,这就是他在刻意放低身段,讨好那些人。」 「什么?」胤祾从未想到这一点。 「好了保宁,这些党争都是一团污秽,你没必要知道太多,只需记住一点,我并非没有自保之力,不要太为我担心。」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阿灵阿气焰越盛,宫中的贵妃也会更肆无忌惮,这种时候最容易暴露一些弱点。 康熙从前南巡带回来几位江南女子,一直养在畅春园里,近几年这些女子颇得盛宠,其中有位密贵人,一连生下十五皇子和十六皇子,脱颖而出,得了封号位份正式迎入宫中。 她正带着两位小阿哥从御花园玩耍回翊坤宫去,路过储秀宫的时候,瞧见一个宫女刚从永寿宫出来,行迹鬼祟。 「那是哪个宫里的宫女?怎的如此不懂规矩,宫里也敢随意跑动,像是生怕别人瞧见她似的。」她与自己的侍女闲话。 「好像是储秀宫的,之前陪着您去储秀宫,庆贺那位赫舍里妃产子之喜,奴婢见过她,难道是赫舍里妃出了什么事?」 「赫舍里妃是太子殿下的姨母,将来太子登基,说不得会奉她为太后,我得想法子给我得两个孩子挣一份前程,你去把皇上之前赏的人参找个盒子装好,明日随我去储秀宫瞧瞧那位赫舍里妃。」 「是,奴婢记下了。」 翌日,密贵人带着礼物登门,赫舍里妃还觉着诧异。 「本宫依然失宠,她是皇上新宠,又有两个阿哥在膝下,跑来本宫这儿做什么?」小赫舍里却也不好将她拒之门外。 「请她进来吧。」 密贵人进门后,瞧赫舍里确实没什么精神,于是行礼之后,便说明了来意,也是想示好。 「这是一支百年的人参,据说滋补养生是最好的,特意拿来奉与娘娘,还望娘娘笑纳。」 小赫舍里挑眉看了一眼。 「这东西确实是好,皇上赏的吧,如今这样的老参,也就只有贵妃宫里有,妹妹拿出这么名贵的礼物,不知是所为何事?」 不管是什么事,恐怕她都是帮不上什么忙的,这礼再好她也不能收。 「娘娘误会了,妹妹只是想着来探病,并无所求。」 「探病?本宫没病啊。」小赫舍里觉得古怪。 「妹妹并非故意诅咒娘娘,是昨日瞧见娘娘宫里的宫女行色匆匆从贵妃处出来,还以为娘娘身体有恙,故而今日特来探望。」 「本宫的宫女去了永寿宫?」这事她竟全然不知。 小赫舍里把人应付过去之后,开始让自己的心腹暗中观察宫里的每一个宫女。 不久,当场抓获,是一位负责擦拭殿内桌椅物件的宫女,那宫女胆子小,被小赫舍里的人一吓唬,就全招了。 「原来本宫的小阿哥是你害死的!」 「娘娘饶命,奴婢也是被逼的,贵妃以家人性命要挟,奴婢不敢不从啊娘娘!」那宫女不停地磕头,地上很快就沾了一滩血。 小赫舍里心中的恨意达到了顶峰,她闭上眼。 「本宫不想再看见她。」 身为赫舍里氏的女儿,在宫里处置一个宫女自然是很简单的。 不过这件事,还是被内务府总管凌普知晓,当然,这样的腌臜事是必定会瞒着胤祾的,所以凌普越过了他的上司,直接告知太子。 「她应该是知道了什么,替她遮掩过去,若她有下一步动作,提前来告诉孤。」 「嗻。」凌普在这个位置上多年,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不过半月,贵妃病了,病的突然,请了太医瞧过,却一直不见起色。 康熙去瞧过她两次,贵妃的病引发体臭,实在叫他无法忍受,后来便只吩咐身边的太监去瞧,之后回来禀告。 宫里的人都是极其势利的,宫务全部交到了惠妃和荣妃手中不说,又见皇上对贵妃如此不上心,永寿宫的待遇也渐渐掉下来了。 入冬了,永寿宫的宫人,有本事的早就寻了门路,去别的地方当差去了,留下的也都开始躲懒,贵妃平日里待人刻薄,她的奴婢也几乎没有忠心的。 第196页 再加上有凌普的暗中推动,小赫舍里很轻易就走到了贵妃的床前。 「贵妃姐姐,瞧你现在,跟一滩腐烂的肉似的,真是可怜啊。」 小钮祜禄氏费力地半睁着眼,眼神依旧带着凶色。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威胁我的宫女害死了我的小阿哥,我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过倒是不必我威胁,只是花了一百两银子,就不止一个你宫里的人愿意下手害你,你瞧瞧你,多招人恨。」 「是、是你!呵呵……」贵妃目眦欲裂,伸手想去抓她。 小赫舍里静静地站在原地,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直到看着她从床上跌落,看着她想要朝她爬过来,看着她最后在不甘和怨恨中断了气。 贵妃殁了,她身上的痕迹明显,康熙到底还是知道了。 小赫舍里氏跪在干清宫的地板上,神态平静,将小钮祜禄氏所行的恶事和自己的报復全盘托出。 康熙听后,静默了许久。 「为何不提前告诉朕?」 「陛下会赐死她为我的孩子报仇吗?」小赫舍里直视着面前这个天下最尊贵也最无情的男人。 康熙没有回答,其实答案早已在他们面前摆着。 「朕不会把这件事公布出去,今后也不会再宠幸你,你就在你宫里待着吧,平日就不要出来了。」 小赫舍里磕头行礼,「臣妾谢主隆恩。」 按照规制,嫔妃死后会加封一级,以示哀荣,但贵妃前头只加了温僖二字,并未晋为皇贵妃。 三个月后,储秀宫的赫舍里妃也殁了,也同样只是给了个封号,叫平妃。 顾不上为此伤心,边关眼线探得噶尔丹的动向,康熙再次率兵亲征。 与第一次亲征一样,得力的武将几乎全都上了战场。 昭莫多一战,清军前后夹击准噶尔大军,准噶尔部溃不成军,就连噶尔丹都被追击了三十多里,最终借着熟识地形顺利逃走。 康熙愣是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追着他撵,这次不取下噶尔丹的人头誓不还朝。 太子坐镇京师,将这几年筹备的弹药、火炮、粮食、药品以及衣物等,源源不断地运送到前线,确保将士们物资充足,没有后顾之忧。 武将们这一仗打的是极为痛快,不必担忧军费不足,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各个将一腔建功立业的热血全都使了出来,英勇极了。 军营里人人享受着最好的待遇,心里都知道要感恩太子,当然这也少不了太子一党的暗中引导,不过这份感恩也确实是实打实的。 这一战持续了近一年之久,最后噶尔丹是自己走投无路服毒自尽的,康熙得知此讯,倒是感慨了一句此为枭雄。 此时大军已经追出去千里之遥,而且快到冬日了,不好赶路,返回也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况且康熙还打算顺便巡视一下受降的各个小部落。 这样一算,怎么也得好几个月的时间才会返京,可太子送来的东西无一不妥帖,因此他格外想念宫中的太子。 体现最明显的一个地方,就是给太子写信,三五日就得送一封回去,收不到回信就又送一封催太子的信,偏他在大漠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给太子送回去。 打猎,打猎,还是打猎。 最终集了一批还拿的出手的皮毛。 「朕此次出边,喜悦而行,并无忧劳。塞外甚好,野兔丰盛,沿边兽甚多,获出色白珍珠毛元狐皮一张、貂一张、猞猁狲一,送之与尔,白灰鼠二百,贡送皇太后。」 东西送到的时候正是太后圣寿节前夕,太子总不能只把这二百张白灰鼠皮献上去,于是又开了康熙的内库,取了些合适的,一併当做寿礼进献。 并且把这件事写栽了信中,省的到时候康熙不知道,落得个尴尬。 「将圣上所进之佛、奏书、裘、菜、羊、酒等物献之。奉皇太后懿旨:见帝奏书、贡物,不胜愉悦,泪流心恸,帝如此至孝至敬,我有何言,惟内心甚喜悦矣。」 剩下的还是公务居多,鲜少提及自己。 但离京快一年的康熙实在思念太子,连矜持都不顾了。 「今欣喜返回时,对尔不胜思念。正值天热,将尔所穿棉、纱、棉葛布袍四件、褂子四件寄来朕处,务必送些旧物,为父思念尔时穿之。朕此处除羊肉外,并无他物,见皇太子遣送数种物品,欣喜食之。天下地上无似此喀尔喀处,除草以外,万千莠草,无一好地方。」 这封信送到太子手里的时候,他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胤祾当时也在,看完之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皇阿玛这也太黏人了,还要哥的旧衣,怎么的,是要闻着哥的味道才能安心吗?」 太子有些尴尬,但他也是知道的,皇阿玛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情真意切」。 「保宁,不得对皇阿玛无礼。」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反正你们两个愿意,黏煳的也不是我,不过喀尔喀当真除了草什么都没有吗?」胤祾没去过,对那边还是很好奇。 「应当是这样的,喀尔喀的牧民平时只放牧,吃羊肉,想来若是有旁的,也不至于食物如此单一。」所以他送去的物资里还有蔬菜瓜果,大米面粉一类。 「不知道佑宁怎么样了,他肯定杀了很多敌人吧。」 第197页 「奏报上说,他此次立功不小,他渴望凭藉战功争得一个爵位,我看他也确实骁勇善战,将来打算让他镇守西北。」 「西北?那我岂不是都见不到他了!」胤祾还挺喜欢这个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功夫很了得,也很会照顾人的大块头。 太子是打算让他代替年羹尧,即便保宁再喜欢他,他也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最终太子送了十二件自己的旧衣到御前,康熙立刻就换上了,不再穿自己的衣裳,时不时抚摸太子的旧衣,想像成太子就在自己身旁。 与旧衣一併送来的,还有鸡、鸭、鹅甚至还有小猪崽,太子了解康熙,他喜欢吃这些。 康熙自然是很高兴的。 路过一受降的厄鲁特部,得知这里匠人善于制鞍,造鸟枪套,于是挑了最好的一匹红马,配上特型鞍赐予皇太子。 那马和马鞍送到的时候,胤祾带着还在宫里读书的幼弟们,每个人都骑上去过了一遍瘾。 太子收到马鞍,想着得回送,脑子里倒是浮现了一段前世的回忆。 于是他亲自跟匠人学习,打造了两柄小刀,故意打的像前世那样,说不上好看,也不甚实用,但他知道,皇阿玛收到它会很高兴,也会很喜欢。 果不其然,康熙收到小刀,即刻就佩上了,也会真的使用,可惜在切羊肉的时候,卡在羊骨上,把刀刃给崩掉了,康熙心疼坏了,顿时叫人把羊肉给扔出去。 于是召集铁匠想着修一修,补一补,后来新改好的小刀又被康熙寄了回去。 「皇太子所送小刀虽甚尽心敬之,因太硬而刃崩落,朕视之,觉其仍有不均匀处。朕之所获乌勒昆铁匠甚能干,皇太子送来之二把小刀内,其一把仅以铁改打,寄之以表心意,此刀甚好,皇太子试用便知。唯朕于野外无制刀鞘之技能。」 书信一来一往,从夏日到冬日,太子忙起来的时候,信中的私房话就渐渐又变少了,康熙对此很不满意。 「朕体安。尔好吗?朕处未觉雨雪风寒,所行稍慢,若系家书琐细,亦请寄来,朕悦视之。」 「皇阿玛这是催着哥你多写些私下的闲话呢。」胤祾不巧又看见了,大笑着打趣自己的兄长。 「不可,这些都是要拿给大臣们阅览的,若是所书太过私密,不妥当。」 太子也是要面子的,皇阿玛要他黏黏煳煳的,私下哄一哄他也就罢了,若叫大臣们知道了,怕是要笑话了。 「好吧,不过皇阿玛怕是要失望了,哥你可得好好解释解释,别叫皇阿玛误会你了。」 太子无奈,又是好一通解释。 「谕旨内竟书有请寄,请送等字样。臣之荣显富贵,皆仰蒙皇父之恩,即衣食生死,俱仰敕皇父,在下发硃谕内写此等字,不惟难以承受,即见此等语词,浑身出汗,无地自容。」 康熙看后对他的大臣们突然意见很大,觉得他们都是阻挡自己和太子叙述父子情的障碍,着实讨厌得很。 先是写了说自己见到这里有许多长相标志的小童,但他们都还未种痘,担心到时候满脸麻子毁了姣好的容貌,于是让太子送些种痘的人过来。 「朕应是并未在奏摺中书写尔所述字样,若有遗漏,想来是匆忙顺手写下。」 虽然不高兴,但还是给太子解释了一下自己不是故意的。 他还送了金桃皮木,又担心太子觉得这东西不好,又在信里述说了一下自己为何要送。 「东西甚小,本不宜笑送,因非尔所见之物,故而送之。」 等到终于离京师近了,也已经是年末。 寒月隆冬,恐路上辛苦,或出什么意外,康熙特意写信叮嘱太子:「着皇太子携十阿哥以上,于十八日起程,从容来迎。不得擅自远迎。」 十九日,太子带着众阿哥与圣驾会合,康熙眼中隐隐带泪,思念难以自抑,他给了太子一个紧紧的拥抱。 此次出征,大军虽然大获全胜,但皇阿玛看起来也疲累了许多,脸上的皱纹深了,头上也渐渐有了白髮,他确实渐渐老了。 太子有种很突然的难过,渐渐也红了眼眶。 康熙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很高兴,因为他经验看见太子同样思念着他。 远香近臭,久久未见,一时之间,康熙见到自己的哪个儿子都觉得很好,他夸了阿哥们办事得力,读书上进,正值年节。 本来大家就都闲着,由胤祾为首,带着大家都赖在干清宫不走,非要皇阿玛给他们讲一讲此战的惊险经歷。 第97章 如今天下太平,又有太子这个十分靠得住的储君在,宫里呆久了,康熙便有些嚮往在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 人到中年,反倒任性起来,不顾大臣们的谏言,自顾自开始了他的第三次南巡。 一去就是大半年。 回来安生了没多久,又去了第四次南巡,南巡完了,犹嫌不够,又开始西巡。 后来还冒出了更新奇的点子,在热河建了座仿江南园林风格的行宫,专门用来避暑,想要体会江南景致的时候,就到这行宫里头小住。 太子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子,是流水一样被康熙给花了出去,虽说他海上的买卖,确实每年入帐不菲,但这银子还是半点都攒不下来,国库始终是薄薄的那一点底子。 「哥,瞧你愁的,江南不是十分富裕吗?据说他们那里人人府上都藏着黄金,你去那里跟他们学学是怎么做买卖的不就行了。」 第198页 胤祾的这句话倒是点醒了太子。 「保宁果然是我最大的助力,说的极有道理。」 太子立马就安排人手到江南去,结果这下好了,市场饱和,挤不进去,那边的规矩,做买卖得递投名状,给商会交钱,给官员交钱,绕了这一大圈,钱是都撒下去了,这买卖却压根就赚不回多少。 本来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太子怒了,着人开始暗中调查。 好傢伙,结果发现这江南官商勾结,贪污受贿,打压吞併与他们并非一路的商户,简直是烂的彻底,这下太子更怒了。 尤其是江宁织造曹寅,还有他的妻舅苏州织造李煦,二人掌管着内务府的採办,在江南一手遮天,故意抬高採买的价格,饱了商户的荷包,再收受商户送上门的供奉。 这已经是罪大恶极了,最叫太子无法忍受的是,他们二人竟借了朝廷近百万两银子! 那宅子虽说是为了迎接圣驾,可拢共才住了几日?还不都是这俩人享受了! 太子越想越过不去,偏这曹寅的母亲是皇阿玛的奶嬷嬷,他又是皇阿玛的伴读,自幼便与皇阿玛十分亲近,这人还不好直接动手,只能暂且按下不提。 康熙西巡去了,巡视京畿的差事就只能太子亲自去,偏正好撞见平郡王纳尔苏闹市纵马,还鞭笞无辜百姓。 与他一同的还有恭亲王常宁的第三子海善,以及镇国公普奇,三人都是宗亲。 三人见了太子,自然是老老实实地下了马跑过来磕头请安,不过太子并不识得他们,不等他们开口报上姓名,直接就开口训斥。 「这是闹市,不得纵马,这规矩尔等竟不知?」 三人面面相觑,可不敢说自己知道,不然岂不是成了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了。 「臣等确实不知,还请太子殿下饶恕,今后必不敢再犯!」 太子默不作声,等到他们冒了一身的冷汗之后,才轻飘飘地又问了一句:「果真是不知么?」 纳尔苏眼珠子一转,想到了脱罪的说辞。 「臣等不敢欺瞒太子,正是因为臣的岳父江宁织造曹寅写信,托臣去取进献给皇上的贡品,这才一时着急,忘了有这等规矩。」 他本意是想告诉太子,自己的岳丈是皇上的亲信,想必太子就会对他们从轻发落。 「曹寅是你的岳丈?」 太子突然就想起来了,江宁织造曹寅的女儿嫁给了平郡王纳尔苏,想必便是此人,纳尔苏本人可没少跟他岳丈勾结,贪昧朝廷的银子。 本来是想给个教训也就算了,这下太子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径直举起自己手里的马鞭,像方才他们对待路边的百姓那般,狠狠地鞭笞这三人,且还是当着这些百姓的面。 三人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这等罪,立刻就哭爹喊娘,在地上滚着躲避,形容极其狼狈。 事后,平郡王气不过,故意把此事掐头去尾,让自己的岳父在密折中上报给了皇上。 再加上太子在江南暗中调查曹寅李煦,已经被他们察觉。 李煦慌了,赶忙跑到江宁找曹寅商量对策。 「那可是太子,皇上最信任的储君!太子想要咱们的脑袋,那还不简单吗?」 曹寅眼下抽动,目露凶光,「太子又如何?他还不是皇上,既然太子要对付咱们,那咱们就得先下手为强!」 最后事情被扭曲成太子横行霸道,对他们这些无辜的宗亲任意凌虐,恣行捶挞。 正在西巡的康熙收到密折,自然是不全信的,但话又说回来了,写密折的都是他的亲信,应当确有此事。 但康熙远在千里之外,不好拿着这件事去质问太子,毕竟如今太子坐镇京师,不能少了威信。 八旗贵族或多或少都参与了借钱,基本家家与富商都有往来,太子意欲调查这两件事的消息,很快就私下传遍了。 所以太子嚣张跋扈的种种案例,被散播得沸沸扬扬。 「我可亲眼瞧见了,太子出行的仪仗比皇上的规格还要大,那排场,真是叫人不敢想啊!」 「哪有什么?不是说蒙古进贡给皇上的骏马,太子都能先挑着随便骑。」 「太子动辄殴打宗亲大臣,好些人都瞧见了,就前段时间在大街上。」 「太子一手遮天,他的叔公索额图在朝中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利用那郭琇郭三本,参倒了徐党和明党,如今一家独大,『要想做官,先拜索相』这句话谁没听说过。」 康熙西巡迴京,这样的言论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偏朝中无一人上奏弹劾,身为帝王,如何不心生忌惮。 偏索额图过寿,又大肆操办,极致奢华,文武百官几乎大半都去为他贺寿,甚至在喜宴上,说出大清能有今日盛景,都是索相的功劳云云。 索额图也在众人的吹捧之下,渐渐飘了,又固态萌发,开始针对那些曾与他不和的官员。 此番种种,康熙皆看在眼里。 太子他自是捨不得动的,于是索额图就成了他的目标。 康熙东巡,太子也一同前往,行至德州,由于水土不服,病了,可康熙还得接着继续在山东巡视,就把索额图召过来替他照顾太子。 谁知索额图内心日益膨胀,竟骑着马直接闯入,到太子所宿之处的中门,方才下马,此事被康熙留下的人上报。 第199页 康熙当时并未发落他,直到回京之后,直接下旨把人扣在宗人府圈禁。 一时举朝譁然。 「索额图被圈禁宗人府了?」 「他可是太子的人!怎的突然就倒了?他犯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皇上的圣旨只说他『议论国事,结党妄行』,具体是什么倒是并未言明。」 「这事该不会连累到太子吧?」 「不好说,万一牵扯过深,太子说不定要被废了。」 流言越传越离谱,可却无人制止,八旗世家大族们都开始蠢蠢欲动,太子若是被废,必得另立储君,若是站队站对了,迎接他们的就是泼天富贵。 出宫玩耍的胤祾听的心惊胆战,第一时间跑回宫,却被拦在东宫殿外。 「宁郡王,您还是在外头稍候吧,皇上正在里头呢。」 「梁公公,皇阿玛以前与太子议事,也从未拦过我,今日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跟我透露些。」 梁九功是亲眼看着这位爷长大的,与他又素来亲近,所以还是泄露了点消息给他。 「最近关于太子殿下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索额图的亲族入宫向皇上揭发他的罪行,事情好像还涉及太子,皇上过来亲自问一问。」 「什么罪行?索额图犯的罪跟太子有什么干系?皇阿玛他肯定是误会了!不行,我得进去!」 说完就硬是闯了进去,门口的守卫哪里敢真的阻拦这位爷,皇上和太子又多宠宁郡王,宫中上下谁人不知。 「哎、哎!宁郡王,可不能进去啊!」梁九功急得跺脚,赶紧追了进去。 「皇阿玛!那些事肯定跟太子哥哥无关,您别被那些坏人给蒙蔽了!」 只见康熙坐在上方,面色冷酷,太子跪在正中央,蹙着眉,神情哀伤。 「谁让你闯进来的,给朕出去!」康熙勐地一拍桌案,怒斥了一句。 胤祾才不怕他,径直在太子旁边跟着一起跪下。 「皇阿玛,太子绝对没有参与索额图所行,儿臣敢以性命为太子担保。」 康熙更气了,太子不愿意好好解释也就罢了,保宁也来凑热闹,按照他的意思,太子清清白白,是他这个皇阿玛在故意冤枉他不成? 「好啊,既然你如此支持你的太子哥哥,愿意以性命维护,当真是兄弟情深,那便去佛堂里跪着吧,什么时候太子被证明清白了,你就什么时候出来!」 本来还木头人一样的太子回神。 「皇阿玛,此事与保宁并无干系,他只是担心儿臣,还请皇阿玛宽恕他。」 「是不是在你心里,你弟弟重过朕这个皇阿玛,重过你的太子之位?方才朕问了你那么多,你却一字不发,反而为你这个好弟弟求情说了许多,你们俩可真是兄友弟恭,只有朕,朕是个坏人!」 康熙气得不行,把手里的珠串重重往地上一摔,起身离去。 「哥,你为什么不解释,不为自己辩驳呢?」胤祾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别哭。」太子从袖中取出自己的锦帕,替胞弟擦拭眼泪。 「若皇阿玛信我,即便我真的犯了错,也是无罪。若皇阿玛不信我,即便我一身清白,也是有罪。」 他是经歷过一次的人了,焉能不懂。 「保宁别怕,我不会有事的,你也一样,海阔天空,你不是一直想去海外见识?说不定很快我就可以陪着你同去,这不是很好吗?」 他虽然语气平和冷淡,看着若无其事,可胤祾与他心意相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太子如今心中有多难过。 「不是这样的,哥,你解释啊,皇阿玛他是相信你的。」明明不至于走到那个地步。 太子不再开口,眼神涣散,神识飘向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不解释,我就一直在佛堂里跪着!」 扔下这么一句,胤祾就跑了。 太子来不及制止,门口的守卫将他挡下。 「太子殿下,皇上吩咐,您一日不回答,便一日不许出此门。」 父子三人就这么僵持着。 佛堂里的胤祾跪了许久,又不愿意进食,便昏倒了,神志昏沉之间,脑海中又响起了老和尚的那些话。 「非人非物,此生不宜有过多世俗牵扯,否则会连累至亲之人。」这句预言果然应验了,太子哥哥出事了。 不过老和尚还说了化解之法。 「须一心行善举,一生供神佛,方能化解此身不详,扭转干坤。」 胤祾醒后,便让人送刀进来。 可把伺候的人给吓坏了,跑着要把这件事赶紧报给了皇上和太子。 偏康熙此时正在宗人府。 「奴才叩见皇上。」索额图年岁也不小了,鬚髮皆白,面容憔悴,穿着单薄的囚衣,跪在脏污暗黑的囚牢里,脚边还有蟑螂和老鼠游走,哪里还有半点索相应有的尊贵体面。 「从前你便犯下许多罪行,朕本有宽待之意。奈何你辜负了朕对你的仁慈,没有丝毫愧悔之心,依旧议论国事,结党妄行。」 「奴才有罪。」索额图不停磕头,他知道自己这次多半是出不去了,只想着不要连累太子和他的妻子。 「去年太子在德州病了,朕要你去照顾他,你乘马至中门方下,索额图,你将朕的太子视为何人?他是朕精心培养长大,你只不过是朕的一个奴才,养条狗尚且知道感恩主人,可你呢?你自诩是太子的叔公,借着太子的名头,做了多少恶事?你把太子的名声都毁尽了!」 第200页 没错,康熙最生气的就是这一点,许多事,太子未必参与,可索额图为了行事便宜,总会捎带上太子的名头,若是查下去,众人必定牵连太子。 他知道他的保成有多好,就像一块已经被他一点一点打磨,变得十分完美的莹润无暇的玉,可如今却有歹人往他精心雕琢的玉上刻画一些难以抹去的黑点。 「奴才该死!奴才所行之事太子全然不知,太子从未与臣私下联络,假借太子之名笼络官员,是奴才贪心不足,皇上可派人悉数调查,奴才所言句句属实。」 索额图自然也知道康熙在气什么,他是歷经三朝的老臣,是看着康熙一点一点长大的。 小时候缺失的东西,康熙都补给了太子,他把自己所有的缺憾都寄托在太子身上,太子也确实如他所愿,成长得很耀眼。 是他索额图太过贪心,还想着借太子,继续延续赫舍里一族的荣耀。 触碰了康熙的逆鳞,赫舍里一族就此断送在他的手上,索额图如今才知道后悔,可也已经晚了。 康熙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生死之际,索额图不会骗他,看来,太子确实是无辜受牵连。 「考虑到你原是一直辅佐朕的大臣,朕不忍杀你,但若是放了你,朕又怕你再起事端,你就在宗人府待着吧。」 康熙说完,就迈步离去了。 索额图涕泪俱下,朝着康熙的背影,行了此生最后一个君臣之礼 「奴才谢主隆恩。」 康熙才回到干清宫,就听到了保宁问人要刀的消息,急的赶紧坐着轿撵赶去了东宫。 「这个臭小子!性子必须要掰一掰,不过就是朕吼了他几句,他竟赌气闹着要自尽!太子尚且没有如此这般,难道他比太子还要金贵不成?难道朕这个皇帝,还得一直好声好气地哄着他、求着他?」 梁九功哪里敢接话,只好催促抬轿撵的奴才加快脚步,万一宁郡王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人的脑袋统统都保不住。 康熙赶到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问:「没给他刀吧?」 守卫赶紧回话:「请皇上放心,臣等并未给里头送任何锐器。」 他停顿了一下,略有些迟疑地说:「只是宁郡王不许任何人进去,还把门给堵上了。」 康熙一听这话,眼皮顿时一跳,才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赶紧给朕把门撞开!」 「太子呢?」这臭小子只听太子的话,万一这门一直打不开,还得太子来劝。 梁九功赶紧回:「皇上,你忘了,你吩咐守卫说,太子一日不回復,便不许他离开正殿。」 「赶紧去把太子给朕找来,让他来劝里边那个。」他这个皇阿玛反正说话肯定是不管用的。 幸好佛堂离正殿不算远,没多久就到了。 「快让开,皇上口谕,请太子殿下速去佛堂劝说宁郡王。」 梁九功还没到门口,就朝里喊了。 太子一听,第一时间就快步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 「一时说不清楚,奴才路上慢慢跟您解释,您还是先随奴才过去吧。」 梁九功在路上简单说了一下大致的情况。 太子到的时候,康熙正朝里边喊话。 「保宁,你把门打开,不许做傻事,你听见没有?」 「皇阿玛,你不要阻止我,都是我的错,五台山的老和尚多年前就提醒过我,他说我此生不宜有过多世俗牵扯,否则会连累至亲之人,现在果然应验,太子哥哥被你关起来了。」 说到这里,胤祾的声音哽咽。 康熙在外头脸一阵红一阵青,五台山的老和尚又是怎么一回事?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偏这傻小子还信了。太子被关,跟他一个只知道混日子的有什么关系? 可见这孩子心性纯善,又如此爱护信任他的兄长,康熙这心里又莫名地很高兴,生不起气来。 胤祾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又说:「那老和尚还说了,我必须一心行善举,一生供神佛,才能化解,我这就出家当和尚,皈依佛门。」 康熙眼睛都瞪大了,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走向,一时呆在当场。 「保宁!你别相信那老和尚的话!」太子抢先开口,语气焦急。 「对!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许胡来,你给朕住手听见没有!」康熙开始咆哮。 里边不吭声了。 等门被撞开,地上已经落了一地的头髮,中间跪在蒲团上,背对着众人的胤祾,脑袋光可鑑人。 「你、你这个臭小子!」康熙看的眼眶都红了,这孩子竟真的剃了度。 太子越过他上前,去拉自己的弟弟。 「走,跟我走!」 胤祾顶着他的新髮型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禅。 「施主,小僧已经是出家人,终生都会在佛前侍奉,怕是不能跟施主走了。」 太子愣愣地看着他,他从未在保宁的脸上看见这样安静平和的神色,仿佛一切都不在他眼中。 康熙上前盯着他,「朕不许你出家,你叫朕将来如何面对你的乌库玛嬷,如何面对你的皇额涅?」 胤祾直视着康熙的眼睛,轻声问他:「那太子呢?施主偏信他人之言,伤了太子的心,难道乌库玛嬷和皇额涅,就能接受施主这样对待太子吗?」 反正最终康熙和太子并没有成功将胤祾带出佛堂,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来,看着这座佛堂,和佛堂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静默良久。 第201页 「那个五台山的老和尚是怎么一回事?」康熙问。 「那日大哥与保宁同行,说是藏书阁的一个守门人,多年前便找人调查过,并无此人。」 「那预言他之前可曾告知你?」 太子摇头,虽然保宁很信任他,但是唯独这件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闭口不言,丝毫不提,直至今日。 那天晚上,太子和康熙做了同样的梦。 对于太子而言,那是他前世的经歷,对于康熙而言,是一个噩梦。 康熙亲眼目睹,梦中的他不相信保成,二废太子,保成犹如一只受伤的小兽,怎么也挣不脱身上的枷锁,他有错不假,但更多的,是有人刻意加诸在他身上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厌恶他。 想要制止,却无能为力,康熙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咸安宫里的保成眼中的光芒渐渐消失,看着他在自己死后,涕泪连连,只能在雪地里磕头为他送葬,看着他日渐虚弱,中年而逝。 康熙醒来的时候,满脸泪水,伺候的宫人都吓坏了。 「保宁还是不愿出来么?」 张良敬答:「启禀太子殿下,宁郡王还在佛堂。」 「太子殿下?」康熙开始察觉到不对,这不是他的寝殿。 他伸手一看,这双手他很熟悉,但不是他的手,他伸手摸索自己的脸,然后闭上了眼,平息内心的惊涛骇浪。 这是保成的身体,怎么回事?他怎么会从保成的身体中醒来?保成呢?保成去哪里了? 「给、孤更衣。」康熙卡了一下,换了一个自称还很不熟悉。 「孤要去……向皇阿玛请安。」 他还尚且不知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情况,若是保成在自己的身体里,喊保成皇阿玛,是一件很难为情的事情,若是什么不知名的孤魂野鬼在自己的身体里,他便得想办法制住他。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干清宫里,父子二人都是一样的冷静,他们熟悉彼此的习惯,即便是身边贴身侍奉的宫人也全然看不出,这两副躯壳里已经换了一个灵魂。 「皇上,太子殿下来给您请安来了。」 「康熙」垂下眼睫,「让他进来。」 父子二人一对视,便认出了对方。 「康熙」吩咐:「你们都下去吧,朕有事要单独跟太子说。」 宫人们尽数退了出去,合上大门。 「康熙」起身,走到「太子」面前,行礼问安。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看着「自己」向自己请安,这种感觉非常奇怪。 「赶紧起来吧,别叫人发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摇头,他也不清楚。 「昨晚朕做了一个梦。」 太子眼皮一跳。 父子二人平静的对视了一会儿,不必多说,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太子见事已至此,不再隐瞒,「那是儿臣前世的经歷。」 康熙抿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情既是他做的,也不是他做的。 这件事无法沟通,便只能先考虑当前的处境。 「你我灵魂互换,不知还能否换回,若是能最好,只是在换回之前,须得小心谨慎,不能叫人瞧出破绽。若是不能。」 康熙停顿了一下。 「若是不能,你便做好这个皇帝。」 太子没想到皇阿玛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还以为,若是不能换回,皇阿玛会让他禅位。 「好。」 父子二人把只有自己知道的一些秘事吐露给对方知晓,全然坦白。 听见皇阿玛说曹寅李煦弹劾自己,太子眉头一动,却没说什么。 反倒是康熙主动解释:「朕自然没有轻信,上次对你生气,也不过是怕你被索额图哄骗走了歪路,你倒好,愣是一个字也不为自己解释。」 「儿臣以为皇阿玛疑心儿臣,实在伤心,故而不愿开口,不想让皇阿玛觉得儿臣狡辩。」 说开之后,父子俩倒是比之前更亲近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二人经歷了灵魂互换这样的奇事。 这件事他们俩并没有告诉保宁,怕他太过担心,反正不管是谁,总是对他好的。 很快,众人发现,皇上依旧宠爱太子,朝堂之事大半都交给太子定夺,太子行事愈发成熟果断,曹寅李煦二人,很快被问罪抄家。 不少参与了他们那些勾当的宗亲和大臣都只能来找皇上求情。 结果皇上带着宁郡王到五台山去了。 太子带着胤祾到五台山之后,把所有的寺院都翻了个遍,完全不见那老和尚的踪迹。 陪着胤祾与那些德高望重的大师论了半个多月的佛理,太子才带着他返程。 只不过回去的路上,胤祾总是盯着他看。 「怎么了?朕的脸上可是有脏东西?」 依旧光着头的胤祾笑着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第98章 「太子」留京,处理的事务繁多冗杂,且身为「太子」终究与身为帝王时情况有所不同。 被多方势力掣肘,有些时候想要做成一件事,十分艰难。颁布下去的政令,底下人敷衍着,拖延着,自然他们并未抗命,只是不用心而已。但若是惩处,牵一髮而动全身,于己身无益。 然而事情做不好,在「皇阿玛」看来,就是「太子」无用,是「太子」能力不足,最终问责的也是太子 第202页 康熙亲身体会后,总算是知道保成的各种为难,他不该放纵各方势力做大,尤其是老大和老八,最让他惊讶的还得是这个老八。 他素日里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毕恭毕敬,一副愿为贤王的做派,不成想这位「贤王」竟已经与八旗世家贵族牵扯如此之深。 自己亲自提拔上来的议政大臣阿灵阿与他交好,佟国维虽然行事不明显,但他看得出,也是同样隐隐站在老八那边的,还有平郡王纳尔苏,连带着他的岳丈曹寅一起,与老八一党暗中勾结,输送江南的大笔白银给老八。 曹寅本是自己的亲信,自己待他不薄,连江宁织造这样的要职都给了他,还让他的妻舅李煦任苏州织造,本意是让他替自己看着江南,谁知竟养大了他的野心,竟敢参与夺嫡这样的谋逆之事!他罪该万死! 原本他是不大相信那个所谓前世梦的,如今倒是一一验证了,老八的手伸得是越来越长了。 难怪梦中初次废太子之后,满朝官员竟有大半上书请奏,要立八阿哥为太子。 曹寅李煦被抄家,他们死之前还供出了不少同党,「太子」照着这份名单,开始大刀阔斧肃清朝堂。 胤禩一党也开始反扑。 御驾终于抵京,「康熙」正思索着昨个儿晚上收到的密信,马车停了。 「启禀皇上,已入宫门。」 原本躺着睡觉的胤祾被侍卫的声音吵醒,缓缓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眼角挂了两滴泪。 「睡饱了?」 胤祾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他点头,下意识张嘴:「太——」 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及时改口:「太舒服了,这被子垫在底下很软和。」 「康熙」笑而不语,从袖口掏出一张干净的锦帕递到他面前。 「擦擦吧,该下去了。」 胤祾接过,擦拭了一下眼角。 迎驾的有太子以及诸位皇子,还有王公大臣等。 「儿臣恭迎皇阿玛回宫。」 「臣等恭迎皇上回宫。」 乌泱泱跪了一大帮人,「康熙」却并不搭理他们,反而转身去看马车里还没下来的那个。 「保宁,下来吧。」 听见唿唤声,胤祾下意识把锦帕收到自己的怀里放着,他掀开帘子,只见皇阿玛已经伸出一只手,要亲自扶他。 他嘴角悄然勾起,把手放了上去,借力跳下马车。 突然一阵秋风颳过,胤祾打了个寒颤,像从前一样往「皇阿玛」的身后躲了躲,却并没有去他本该最亲近的「太子」身边。 「都起身吧。」 这个时候,本该是太子开口,代替所有人问候。 可偏有人抢先说话了。 「皇上,您可算回来了!您再不回来,老臣怕是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康熙」闻言蹙眉,亲自上前搀扶。 「安亲王近来身体有恙,此事怎的无人告知朕?」他看向一旁站着的「太子」。 「太子?」 「启禀皇阿玛,安亲王前两日还进宫过一躺,儿臣记得他当时声音洪亮,步履稳健,连东宫的守卫都差点拦不住他,瞧着倒是比他的儿孙还要康健。」 虽然人人都说,近来太子行事确实变得冷酷,可那也只是听说,今日亲眼瞧见太子对安亲王冷嘲热讽,不少人暗中啧啧称奇。 「康熙」松开了搀扶安亲王岳乐的手,背在身后,表情看不出喜怒。 「都跟朕到御书房去再说。」 最后跟在御驾后头的王公大臣足足有十余人,看起来都是要找皇上诉苦的。 一进御书房,连茶水还未上,这一帮子王公大臣就齐刷刷地一同跪下了。 「皇上,老臣素来对皇上忠心耿耿,三十余年不曾有过半点异心,一直兢兢业业,不敢行差踏错分毫。」 安亲王说到这停了,「康熙」闻弦歌知雅意,便附和了一句。 「你的忠心朕自然都看在眼里,你且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臣的儿子马尔浑前几日参加了一场诗会,在场的都是一些年轻人,可太子却说他们在妄议朝政,结党营私,连审查都不曾,直接把人抓到大牢里去了,还上了鞭刑,马尔浑是王府世子,太子虽为储君,也不能如此不顾朝廷礼法,实有排除异己,蓄意构陷之嫌!老臣恳请皇上明察。」 「请皇上明察!」 一同跪着的还有佟国维、明珠等人。 「康熙」唇角一抿,指尖轻叩桌面,将目光挪向太子。 「胤礽,你自己来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平郡王纳尔苏、恭亲王府世子海善、安亲王府世子马尔浑、佟国纲长子鄂伦岱、明珠的两个儿子揆叙、揆方等人,假借诗会之名,公然议论朝政,谈及罪臣曹寅与李煦二人,为二人开脱,言语诬陷儿臣,不敬皇阿玛,是以儿臣差人一併将这一干人等压入大牢。」 「至于鞭刑,儿臣并未下令,不知是何故。」 康熙勐地一拍桌子。 「去查,给朕严查!」 底下的大臣们被帝王之怒威慑,纷纷沉下心。 他们原以为处置曹寅和李煦,并调查他们背后牵涉之人,是太子藉故打压八爷党。 毕竟曹寅这么多年来,深得圣心,即便有罪,皇上也统统轻轻放过,不曾真的下令责罚。可如今看来,这似乎是皇上在背后示意。 第203页 此时涉及之人多为宗亲,事情要深究下去,便交给了宗人府去办。 明珠第二日单独入宫面圣。 「你一向谨慎,这次为何要参与进去?」龙椅上的帝王眯眼看着他淡淡地问。 明珠无奈地嘆了一口气。 「皇上,性德狠心弃奴才这个阿玛而去,奴才中年丧子,奴才的妻子被婢女之父刺杀身亡,奴才中年丧妻。」 明珠的妻子被刺杀一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起因是明珠夸了府上一名婢女眼睛生的好看,他的妻子赫舍里氏知道以后,心生妒恨,叫人挖了那婢女的一双眼睛,送到了明珠面前。 那婢女的父亲原本也是府上的奴才,有一日,趁赫舍里氏独自一人在房中,便携刀闯了进去,当场刺死了她。 连京城的百姓都知道「明相」,他的府上发生这样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如今奴才就只剩下揆叙和揆方这两个儿子,即便奴才知道他们二人有错,但仍然无法置之不理,还请皇上看在奴才多年尽忠的份上,饶恕他们兄弟二人,奴才愿就此辞官,不再过问朝政。」 「太子不是那么容易冲动的人,其中必定有内情,说说你知道的。」 明珠心里明白,皇上这是要让他用一些东西作为交换,可两个儿子就在大牢里,大牢里死上一两个人,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事情或与索额图有关。」 「索额图?他被朕关押在宗人府,有普奇和齐克塔哈看管,你是说即便如此,他还能兴风作浪?」 「奴才并非此意,奴才听闻索额图在狱中遭普奇苛待,原本只需脖子上佩戴一条锁链,他私自又加了九条,将索额图的手脚全都锁上,不仅如此,还不许人送被褥和冬衣,连饭食可时常剋扣,索额图在狱中饥寒交迫,可怜至极。」 「康熙」闭上双眼,放在桌下的右手紧握成拳。 「论辈分,他是齐克塔哈的叔父,齐克塔哈发现之后,实在不忍,可普奇说……说是陛下吩咐。」 明珠说到这里,抬眼看了一眼龙椅上的帝王,一时也辨不清此事是真是假。 「齐克塔哈便只能上报给了太子,这才——」 「你是觉得太子是为了替索额图出头,报復其他人?可他为何不抓苛待索额图的普奇,反而抓的都是不相干的人?」 明珠犹豫了,可为了保下他的两个儿子,他几番挣扎,最终还是吐露了内情。 「普奇是八阿哥一党,因此,太子将怒火朝向的是所有亲近八阿哥的人。」 「明珠,污衊太子可是死罪,你想好了?」 「奴才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皇上。」 「既如此,朕要你去做一件事。」 君臣二人到底说了什么,无人知晓,明珠走后,藏在屏风后面的「太子」走了出来。 「下一步,就等着他们自己挨个跳出来。」 朝中攻讦太子的言论越来越多,涉及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皇上也不再像最开始那般对太子全然信任,也会当着朝臣的面斥责太子。 「朕包容太子胤礽二十年矣,谁料其恶行愈发张扬,专擅威权。任意凌虐、恣行捶挞宗亲,如平郡王纳尔苏、海善、普奇等人。今还欲为索额图,结成党羽。实在叫朕心寒,责令在东宫禁足反省,不得出。」 最后压在大牢里的一干人等被无罪释放,太子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 下朝后,胤禔特意走到太子身旁,与他同行。 「就这么点本事?连老八都斗不过,虽然我也乐得看热闹,但保宁我得护着,你都被禁足了,连自己都尚且岌岌可危,让他出宫住,我找人守着他。」 「太子」瞥了他一眼,一眼不发,径直越过。 气得胤禔大步跟了上去,拽着他的衣袖说:「胤礽!我说了,你已经护不住他了!把他交给我!」 「胤禔,给你一个警告,这次,你最好别参与进来。」 「太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胤禔觉得这个眼神很是熟悉,下意识松了手。 太子又被禁足,这次胤祾得知后,没有去东宫,而是去了干清宫。 他不曾行礼,走到「康熙」面前。 「我有话想说。」 「康熙」批摺子的动作一顿,将硃笔搁下。 「都下去吧。」 大门被关上,殿内只有他们二人,胤祾静静与之对视。 「哥。」 被揭露了真实身份,「康熙」脸上露出胤祾最熟悉的温和笑容,他起身,走过来拉着胤祾的手,带着他到榻上坐着。 「自上次从五台山回宫,保宁已许久不曾来看我了,陪我下一盘棋吧。」 胤祾哪有心思下什么棋,他张嘴就想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康熙」竖起食指,在嘴边嘘声,示意他暂时不要说话,看着他笑了笑。 「保宁乖,陪陪哥哥。」 兄弟二人安安静静地各执一子,落在棋盘上。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输赢便已见分晓。 「保宁的棋艺见长,这一局是我输了。」 胤祾捏着手里的棋子,目光落在棋盘上。 「不是我的棋艺变好了,是哥你心不在焉。」 他的棋艺哪里能与太子哥哥相较,每每都是太子哥哥刻意放水,拉长时间,哄着他高兴。 第204页 「保宁,我现在又面临一个很艰难的抉择,你说我是废掉太子,还是选择继续相信他?」 胤祾知道他口中的太子是谁,他也听闻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一切,也清楚他指的选择,背后是什么意思。 「哥——」胤祾目露痛苦,他察觉得到太子内心真实的情绪有多激动。 「你已经知道了,那么我和他,你选谁?」 胤祾闭上眼,桌上多了两滴湿濡的痕迹。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起身,下榻,经过「康熙」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我谁也不选。」 「康熙」看着手里的棋子,没有说话。 可久久却没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他眼中重新燃起希望,却又始终不敢回头看一眼。 直到一双柔软又温暖的手,轻轻地拥着他。 「我说过的,我会一直支持哥哥。」 「康熙」或者说太子胤礽伸出手紧紧地回抱胞弟,在无人看见的时候,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轻松的微笑。 这件事就这么放着,一直到木兰围猎的时候,康熙带着所有人一同出行,这次连太子也带上了,一应待遇还如从前。 只是召见其他阿哥更多些。 胤祾这次没有被召见,这在其他人看来,就是被太子牵连,失了圣心。 不过其他阿哥倒是常常来他的马车上陪他,尤其是大阿哥、三阿哥还有四阿哥。 后来,就连八阿哥竟然也出现了。 他还像从前一样笑的天真豁达。 「二哥。」 胤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口称:「施主。」 听到这句陌生的称唿,胤禩脸上温文尔雅的笑容差点端不住。 「二哥是在怪我吗?太子是二哥的同胞兄长,我也是二哥的亲弟弟,二哥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胤祾拨弄着手里的珠串,并不说话。 「从小就是这样,二哥那么好的一个人,全部的心思都在太子身上,皇阿玛也是,连太子之位都早早的给了他,我也想拥有太子拥有的一切。」 胤禩一直自说自话,突然觉得有些无趣,最后留下一句:「我不会杀他的,二哥,我会向所有人证明,我并不输给他。」 说罢就转身走了。 胤祾缓缓睁眼,眼神落在虚空的位置上。 这种事情没有对错,都是为了自己,人是自私的,他能理解胤禩。 到了行宫之后,十八阿哥突然病了,十八阿哥的生母是汉妃密嫔,颇受宠爱,爱屋及乌,因此十八阿哥也得到了康熙的特别宠爱,所有人都去探望病了的幼弟。 唯独没有人知会太子。 「康熙」处理完政务,来看小十八,发现独独不见太子踪影。 当时脸色便不太好了。 入夜之后,「康熙」在帐中批阅奏摺,忽然瞧见有人影闪过。 「什么人?」 御前侍卫一听,赶紧开始巡视排查,只发现了一片被荆棘刮破的布料残片。 布料呈上之后,梁九功看的分明,那是太子专用的料子!当即眼皮一跳,低下头不敢再看。 「好啊。」 「康熙」攥紧了手里的那一小块布料,眼神仿佛要杀人。 又过了一日,十八阿哥生病的消息,终于在下午传到了太子耳中,他去探望过后,已经是傍晚了,便想去御前请安。 谁知刚刚靠近,就被人押着带了进去。 「好啊,胤礽窥伺朕躬,起居动作、无不探听。」 「儿臣没有。」 康熙将袖中的布料扔了过去。 「物证在此,你还敢狡辩!」 「还有十八阿哥患病,众人皆因朕年高,无不为朕忧虑,你是小十八的亲兄长,却毫无友爱之意。若以此不孝不仁之人为君,大清的江山祖业如何能好!」 胤裬闯入,当众哭着替哥哥分辨:「皇阿玛眼里就只有十八弟,您要来围猎散心,哥哥路上累病了,您却连问都不问一句。」 他看向兄弟们求助。 众阿哥谁没有承过胤裬的恩惠呢,于是纷纷附和:「是啊,皇阿玛,您对太子太过苛责了。」 很清楚「太子」到没病的「康熙」哑口无言,终究没有明确下旨。 「将胤礽压下去,即刻送回京中。」 众皇子面露异色,纷纷在思量皇阿玛此言何意?是打算废太子了? 康熙并未言明是否废太子,可对太子的处置又格外严重。 一时之间众人抓耳挠腮,恨不得冲到皇上的面前去问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被囚禁的「太子」回去的路上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胤礽倔强地看着自己。 他说:「皇父若说我别样的不是,事事都有,只弒逆的事,我实无此心。」 如今他自己变成了胤礽,才知道他当时有多无助,有多希望自己这个皇阿玛能相信他,只是梦里的那个自己并没有。 太子出了事,康熙的兴致大减,很快就回宫了。 回宫就意味着要正式下旨处置太子,所有人都热切地盯着御前的动静。 终于,康熙召见了李光地、马奇、张玉书等人。 「尔等属意谁做太子?」 众臣心头一跳,谁也未曾预料到,皇上竟会直接发问。 马奇是宗亲,他先说:「众臣欲推举八阿哥。」 第205页 殿内三人连唿吸都放轻了,康熙听后没有任何表示。 「你先退下。」 马奇离去之后,暗中命人送了一张纸条给阿灵阿。 果不其然,抵达畅春园后,很快康熙就下令众臣上摺子,举荐新的太子。 「康熙」随手打开一本,写的是八阿哥,他合上奏摺,没有再看下去。 同样的,这些奏摺被抄录了一份,送到了东宫。 那一晚,太子和康熙父子俩又做了一个梦,这个梦更细緻,看得也更清楚,胤禩一党的一举一动都在眼前。 第二日一早,康熙坐在龙椅上,面对文武百官,明珠和李光地分别参奏八阿哥一党,桩桩件件皆有证据。 「诸皇子中有谋为皇太子者,即国之贼,法所不宥。胤禩令术士张明德魇镇太子,又纠结党羽,多番陷害太子,其心可诛,且其生母出身卑贱,不堪立为太子,着废去贝勒爵位。」 说到这里,康熙到底还是犹豫了,「圈禁府中,不得出。」 第99章 此事一毕,康熙整个人苍老了十岁不止,他避开众人,独自去了畅春园里居住,谁也不见。 国政大半交给了太子处理,意思也十分明确,太子储君的地位再稳固不过,直到太后圣寿节临近,康熙才终于回宫露面。 诸位皇子都到齐了,除了被关在自己府上的八阿哥胤禩,只是这种时候,谁也不会主动提及他,哪怕是素来与他交好的九阿哥和十阿哥。 人人都说着吉祥话哄太后高兴,顺便小心翼翼问候康熙,康熙看着兴致淡淡的。 旁边陪坐的太子,则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胤祾身上,前段时间事态不明朗,胤祾因为担心,忧思过度,反而自己病倒了,病势缠绵了一个多月,今日瞧着面色还是有些苍白。 好好的一家子,愣是没有半点从前亲近热闹的气氛。 太后瞧着面前消瘦了不少的皇帝,又瞧了瞧自己的这些已经长大成人的孙儿,嘆了口气。 「你们都先出去吧,哀家有些话,想单独跟你们皇阿玛说。」 太子搀扶着胤祾,率先走了出去,等诸位阿哥都离去后,太后才正式开口。 「皇帝,你是个好阿玛,这一点哀家是知道的,你把每一个孩子都培养成了有用之才,他们各有自己的长处,这原本是好事。」 「可他们渐渐长大了,你的这份慈父的心思,就会纵容他们的野心,开始逐渐觊觎太子之位。太子意识到这一点,便会打压其他阿哥,以求自保,从而造成如今这局面。这怪不得他们任何一个人,他们都是哀家看着长大的,都是哀家的孙儿,哀家都能理解他们。」 康熙拧眉,内心沉重。 「皇额涅说的极是。」 「既然你一早便立了胤礽做太子,那就不要给其他阿哥任何希望,太子是需要磨练不假,可这磨练他的人不应该是他的亲兄弟们,你可知为何胤礽一直最重视保宁?」 「因为保宁永远站在他哥哥的那一方,这个朕知道。」 「你瞧瞧保宁那孩子,夹在你和胤礽中间,剃了头,又大病了一场,若是太皇太后知晓,不知道得多难过呢。」 太后换位思考,若是她养大的胤祺成了这副样子,她的眼泪都要流干了。 「……是,这件事都怪朕,没有照顾好保宁。」 「父子之间哪里有隔夜的仇,找个机会,好好跟太子聊一聊,把这件事说开就是了。」 圣寿节当晚宫里还请了戏班子来唱戏,胤祾的病才稍稍略有好转,便没有多待,听了一会儿就打算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太子不放心他一个人。 胤祾回看了一眼正往这边扭头的皇阿玛。 「不用了哥,慈宁宫离宁寿宫远,你就替我多陪陪玛嬷吧。」 他起身到太后跟前蹲下,笑着打招唿,「玛嬷,我就先回去了,您好好看戏,过两日我再来给您请安。」 太后笑着点头,握着他的手说:「你的病才好,是该多休息,快回去吧,带了披风没有?若是没带,哀家叫人给你拿一件,你先将就着披在身上,夜里风大,别冻着了。」 「带了的。」回答了太后的话,胤祾跟旁边的康熙也打了个招唿,「皇阿玛,那我就先回去了。」 康熙颔首,「去吧。」 太后拍了拍胤祾的手,等他起身,才不舍地松开,太后笑看着他的背影,目送他离去,眼中满是心疼,这个孩子心思剔透,所以生在皇家才会痛苦不堪。 「保宁真真是个好孩子啊。」 康熙也看了一眼,诸位阿哥都在一一跟胤祾告别,瞧着关系一如往昔,依旧十分亲密。 他轻声道:「是,他总是好的,除了太子,其他阿哥打小就最喜欢黏着他,同他玩闹。」 等到一场又一场戏唱罢,太后终于也乏了,便要回寝殿歇息,诸位阿哥也纷纷请辞告退,最后只剩下太子和康熙还在原地坐着。 「保成,陪朕走一走吧。」 「好。」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两个差不多高的影子相伴。 「也是在这样的夜里,朕记得那时候你才三岁大,你约莫到朕的膝盖这么高,朕看着地上一大一小的两个影子,对你说,以前朕时时刻刻都是一个人,影子也是孤孤单单的,自从有了保成你,它才有了个做伴的小影子,你可还记得吗?」 第206页 太子愣愣地望着地上的两个影子,过了一会儿才说:「儿臣记得。」 他还记得皇阿玛当时说:保成啊,你是大清的太子,朕是大清的皇帝,你跟朕註定这辈子走的就是一条辉煌而又孤独的道路。背后的其他人看着我们,只觉得多么地光鲜亮丽,只有你我自己才能看清脚底的阴影。 将来你会是最能理解朕的人,朕也会是最懂你的人,你我父子相伴,相互支持,咱们父子便不会再觉得孤独。 皇阿玛还说,就算他长大了,也永远都是皇阿玛的孩子,皇阿玛说永远不会厌弃他。 只是如今,怕是也得食言了,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不见他。 「你是朕选择的太子,朕原以为,已经把最好的一切,送到了你面前,若非与你灵魂互换这一遭,易地而处,只怕至今仍然不能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你的处境竟如此为难。」 太子下意识看向他,未曾想到他竟会与自己说这番话。 「有前世的经歷,此事其实有儿臣在背后推动,皇阿玛……不打算责怪儿臣么?」 「你是太子,若一味躲避,不敢直面失败,朕反而会瞧不上。」 而且前世胤礽之所以会失败,也不全是因为胤禩一党故意设计,更多的,是因为过于信任自己这个皇阿玛,所以被自己废弃的时候,才会万念俱灰。 康熙停顿了一下,又说:「如今朝中大半都是你的人,前段时间你代替朕做这个皇帝,做的还不赖,朕年纪也大了,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你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吧,如今这天下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到底该不该彻底放权给保成,最终才做出这个决定,他这个老傢伙就在背后给保成兜底,随他折腾去吧。 「朕说过的,你永远都是朕的孩子,这条路看似辉煌灿烂,实则最是孤独,唯有咱们父子二人相伴,只一点,你可以教训你的兄弟们,但别要了他们的命。」 太子内心说不出的复杂,有释然也有些许惆怅。 「儿臣知晓了,多谢皇阿玛成全。」 康熙笑了笑,整个人看起来轻松了不少。 「对了,朕大致有个猜想,前世并没有保宁的出现,或许你我灵魂互换,正是因为他,朕想亲自带着他去各地,寻一寻那位神秘的大师,不然朕这心里,终归是放心不下。」 太子附和道:「上次儿臣带着保宁去五台山,依然是遍寻不得,或许那位大师真的去了别处也未可知。」 「朕记得你三岁那年,还扑进朕的怀中哭了许久,转眼间,保成都长这么大了,可朕却老了。」康熙拍了拍太子的肩膀,颇为感慨。 「皇阿玛春秋鼎盛,是难得的长寿。」 康熙不曾看见自己逝世的画面,只知道他的保成比他仅仅多活了一年,一想到这里,他便难掩伤心。 「你要多注意身体,朕改日传授你一些养生之道。」总不能再像梦中那般,他得多盯着他些。 「好,儿臣一定虚心学习。」 「光学没有用,得身体力行,记得饮食须清淡,批完摺子,也要经常练一练骑射,活动活动筋骨,注意睡眠,别太过忧虑,那酒更是要少碰。」 「是。」 「还有啊……」 两边是朱红的宫墙,天上挂着一轮明月,两个大小相近的影子并肩而行,时不时传来几声闲话。 十年后,宁亲王府 「二皇叔!」 「二皇伯!」 正盖着书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的胤祾一哆嗦,赶紧坐了起来。 「今儿这几个小泼猴,怎么又都跑来我这儿了?」 这些年他亲哥跟皇阿玛两个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醉心于养生之道,这也就罢了,非得拉着他一起遵守那些条条框框,这几年他的日子过的那叫一个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得了自由,从宫里搬到了王府独居,享受着无人约束的悠闲日子。 结果这群小傢伙总想着让他陪他们玩儿,好几次被他们的师傅状告到皇阿玛那儿去,说他带坏了这群侄儿,害得他遭了好几回训斥,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再给他们兜底了。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么。 「听风,你待会儿就跟他们说我不在,出去办事去了。」 旁边的听风笑着应了一声,「欸!」 随后胤祾就往旁边的假山后边一蹲,开始装作自己是一颗平平无奇的蘑菇。 嘴里还无声地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老大家的弘昱和弘昉两兄弟,体格壮实,像极了他们的阿玛,是最先跑到的。 「我二皇叔去哪儿了?」问话的年龄最大的弘昱。 「宁亲王出府办事去了。」 「那他多久才回来?」 听风瞥了一眼假山那头,才回答:「这个、奴才也不清楚。」 「那好吧。」兄弟俩有些失落,便打算回家去,等下次再来。 就在这时,老三家的四个小子也到了。 「弘昱、弘昉,既然二皇伯不在,不如我们就在这里一边玩,一边等着他回来吧。」 「行啊,正好人多热闹,二皇叔这儿也没人约束咱们。」 听风也不敢赶亲王府的六位小阿哥走,立刻叫人奉上茶水点心,还取了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出来。 第207页 假山后边的胤祾瞪大了眼睛,纳闷道:「不是!听风怎么还把人给留下了?」 又是投壶又是射箭,还有从他书房里找小人书看的。 「你们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把自己当客人!」胤祾恨恨地嘟囔了一句,换了一只脚支撑,继续蹲着。 胤祾的腿都蹲麻了,这群小傢伙还赖着没走,他只好模仿麻雀的叫声,提醒听风赶人。 「几位小阿哥,今儿王爷怕是得晚些才能回来了,不如小阿哥们改日再来?」 不等其他人作出决定,又来人了,是老十三和老十四,这俩人还带着老四家的弘时和弘历兄弟俩。 听风还是一样的说辞。 不过老十三和老十四毕竟是大人,哪里会像几个侄子一样好骗。 「不急,既然二哥外出有事,咱们等着他就是了,左右也是闲着。」 没错,二人也是今年刚刚从宫里挪出来,开始办差,太子在朝堂上可不会顾念着兄弟之情,他们若是差事办的不牢靠,也是要遭训斥的,主要是这面子上过不去。 唯有二哥在太子跟前能帮着说几句好话,二人正是来求助他的,今日见不着人,说什么都不会走。 这日头越发毒辣,胤祾实在遭不住了,自己主动从假山后边跳了出来。 「好啊,拿我这儿当酒楼了是吧?一个两个都往这儿跑。」胤祾是彻底没脾气了。 老十三主动大步跑到他面前,笑呵呵地说:「我就知道二哥你在。」 胤祾一把搭在他的肩上,「坏十三,咱们这些兄弟里,除了老八,数你心眼子最多。」 「二哥抬举我了,瞧你热的满头都是汗,先坐下来喝口茶歇歇。」 十三平日在人前看似性子温和,其实并不容易亲近,因为他总是听着,不怎么主动开口,不过在胤祾面前除外。 说来,这都是因为他幼时,还与胤祾有过一段渊源,太皇太后病危之际,曾将襁褓中的他认成了胤祾,正因此,康熙待他也多了一份怜爱。 胤祾也待他这个弟弟十分亲厚,还曾主动替他寻得一位好老师,也就是佟国纲的次子,如今已经被提拔为兵部尚书的佟佳法海。 反倒是一向活跃外向的老十四,一直怯怯不敢上前来。 「十四怎的一直不说话?这些年你总是躲着我,难不成是真的与我生分了?」胤祾主动开口与他搭话。 老十四原本是很喜欢这位二哥的,他性格洒脱,愿意领着他们这些小的玩耍,是极好的一位兄长,在老十四眼里,二哥比他的亲哥哥老四更像他的哥哥。 但因为前些年,因他与老四不合,偏那时候年少无知,给老四的狗下了药,导致那狗发性子,咬伤了二哥,一直以来,他心怀愧疚,总觉得没脸见二哥。 老十四勐地站起来,大声道:「不是!怎么会,二哥永远是十四的二哥!」 「瞧你,赶紧坐下,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又没说我不是你二哥。」胤祾打趣了他一句。 十三和几位小阿哥都笑了。 「笑什么笑!待会儿把你们抓起来,挨个揍一顿!」老十四恼羞成怒,竟开始公然威胁几个侄子。 胤祾笑着说:「你是越发出息了,仔细大哥、老三还有老四一起,到你府上去找你,替几个孩子讨回公道。」 老十四不吭声了,老三和老四他自是不怕的,但大哥那体格,他现在还打不过。 「说说吧,你们俩来找我,是为着什么事?」 「听说青海那边不安定,我跟十四都想去战场上,但主帅多半是大哥,咱们俩原本倒也不惦记着主帅一职,想着能在出征的名单上就成。」 「嗯,别说你们了,但凡我的身体好一点儿,我也是想去的,不过青海那边事情说大也不大,朝廷不至于轻易动兵,你们现在找我,有些为时过早了吧?」 「自然不是现在,我跟十四是想办好差事,在太子面前露一露脸,到时候正式确定要出征,便有资格提出同去。」 「挺好的,所以你们是想让我帮着你们,完成手里的差事?」 二人老老实实点头。 「我素来只管着内务府的事务,若是在内廷,我确实能帮上些,可你们一个在吏部,一个在工部,你们该去找你们的其他几位兄长才是啊。」 「我跟十四哪里有这样大的面子。」 老十三苦笑,有之前八哥的事情为戒,几位兄长都明哲保身,生怕落得个结党营私的罪名,他们也不好向几位兄长开口求助,唯有二哥,是不必担心这一点的。 「行,那就等我跟太子过生辰那一日,正好大家都聚在一起,到时候我帮你们跟他们开口就是。」 谁知事情有变,在生辰之前,安郡王马尔浑因病去世。 马尔浑的阿玛是安亲王岳乐,岳乐是先帝的堂兄弟,论辈分,康熙还得叫他一声王叔,他的妻子还是仁孝皇后的亲姑姑,从母家这边的关系论,太子与胤祾得喊他姑父。 所以马尔浑与皇室的关系也是十分紧密的。 康熙亲自下旨,给予安郡王以亲王的仪制下葬,且服丧期间禁止饮酒、禁止歌舞奏乐、禁止举办任何宴会。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马尔浑的弟弟景熙上了一封摺子,告发太子亲信託合齐父子聚众饮酒,还有二十几位朝中众臣参与其中。 第208页 谁都知道,皇上最恨皇子与大臣私下结党,这分明是奔着太子去的。 康熙却按下了这封摺子,连训斥都没有。 可这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做做样子,在太子千秋节那日,康熙当着众阿哥的面,不痛不痒地训斥了太子几句。 胤祾自然是站在他亲哥哥这一头。 「是那些大臣们私自宴饮,与太子何干?难不成太子能管天管地,还管着大臣们的那张嘴吃什么东西?」 康熙又好气又想笑,合着他是连说太子一句不是都不行了。 这也就罢了,谁知回去的当天晚上,康熙就又梦到了前世第二次废太子的情景,与现实何其相似,第二日红肿着一双眼醒来。 他这下是一万个肯定,他做这些梦,就是因为胤祾那小子,他但凡觉得自己待他的太子哥哥不好,就折腾他这个皇阿玛。 康熙越想越气,撂挑子不干了。 很突然的,召集了内阁的所有大臣,扔下一道禅位的圣旨,然后就不管不顾,独自跑到江南去过逍遥日子去了。 太子在一个月后,正式登基,改年号为「元盛」。 后人称之为元盛皇帝,元盛皇帝他是一个十分富有远见的帝王,在他的治理下,大清愈发繁盛,在他晚年,版图范围扩大至与元朝大致相同。 不过后人对他的评说趋于两极化。 有人说他是一位心胸宽厚的君王,即便兄弟们早期曾与他争夺皇位,最后他非但没有杀掉也没有圈禁他的任何一个兄弟,甚至还让他们担任要职,任由他们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干。 也有人说他十分的冷酷无情,他把他的所有兄弟,压榨到了极致,连病了都不许他们告假,其中有一回,九王腿摔断了,他让人硬是抬着九王去跟外邦做生意。 不过有一人是例外,那便是他的同胞弟弟宁亲王。 宁亲王素爱钻研佛法,他便任由他吃斋念佛,还主动为他搜罗佛经。宁亲王不想娶福晋,他扛着康熙皇帝的压力,硬是纵着他弟弟任性。宁亲王身体孱弱,他寻遍天下名医,甚至亲自为弟弟祈天。就连宁亲王的陵墓,都在最靠近他的地方。 ——完 第100章 「皇兄!好消息!」 正在批阅奏摺的胤礽笑着抬起头,正好迎上胤祾兴沖沖的身影。 「慢些。」 他这些年情绪愈发内敛,唯有在胞弟面前,才会展露一如既往的温情。 「朕这杯茶晾了有一会儿了,正好可以入口,先喝了它润一润嗓子,慢慢说。」说完把手边的茶杯往对面推了推。 胤祾一点都没跟他客气,端起一饮而尽。 「什么样的好消息,值得你这般高兴?」胤礽特意放下硃笔,打算专心听他仔细说一说。 「才得到的消息,今年各个省府土豆、玉米和红薯的产量还不错,虽然云贵地区闹了旱灾,水稻大约是都干死在田里,但百姓们的粮食应该是够吃的,不会再有人饿死在路边,这不算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吗?」 正是因为知道亲哥为了这次的旱灾忧心了月余,所以胤祾才在得到准确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即刻跑来告诉他。 「确实值得高兴。」 「还有呢,这次十四带着船队出海,带回了好几样极有用处的作物,其中有一样叫橡胶的,所产的树脂经凝固晾干后,质地极韧,却又不失弹性,我带了一份过来,你瞧瞧。」 胤礽接过他从袖口取出的那一物,捏了捏,确实如他所言,随即从嗯背后的柜子里取出一柄匕首,试着划了一下,竟也未刺破。 「怎么样?很神奇吧,我仔细一想,这东西倒是有许多用处。」 「你说。」 「这些年我陪着皇阿玛游歷了许多地方,这本是十分让人喜悦的事,可唯有一点,令我深恶痛绝。」 胤礽挑眉,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那便是交通不便!你知道的,我晕船,最多在江南本地坐一坐那木筏。骑马呢,容易把大腿磨破,雨天还无法避雨,我自是也不喜。所以选择最多的就是乘坐马车,这些年官道虽然已经修整过,但还是颠簸,屁股受罪。所以我想着,若是能把那橡胶制成车轮,想必便能好上许多。」 「嗯,有道理。」 「还可以用它们制作成胶鞋,分发给边关的将士,这东西不易磨损,也防风防寒,正好适合。尤其是你还记得大不列颠那边兴起的蒸汽机吗?」 「自然。」 「咱们光靠买进,实在太废银钱,而且都是人家已经淘换下来的旧机器,咱们也该自己仿照着生产,我悄悄叫匠人们研究过,这橡胶就是制作动力传动带的原料。」 「山西近来倒是新发现了好几处煤矿,你若想研制,倒也不缺燃料。」 「你同意我研究就行,我还需要些人手,你让老十三和老十四他们来帮我呗。」 「行,让剩下几个小的也跟着你一起。」胤礽索性大手一挥,把现在自己用不上的弟弟们,全都调给了他。 这下正好,他的所有兄弟都没有白拿俸禄,踏踏实实给大清创造价值。 不缺资金,也不缺人手,还已经有了成熟的模板可以参照,大清第一辆自己制造的火车在三年后,终于在铁轨上成功动了起来。 最初是紧着运输军用物资,后来被老九胤禟拿去诱惑那些江南的富商,愣是让他们自动掏了一大笔钱给朝廷,求着朝廷给他们开通了一条贯穿南北的线路。 第209页 大清每年收上来的税赋是翻了又翻。 在新帝的治理下,这片中华大地愈发富饶繁盛,与之对应的,是康熙正逐渐老去。 「皇上,畅春园那边方才传来消息,说是两日前太上皇感染了风寒,硬是瞒着不让告诉您,现下病情愈发严重了。」 胤礽的手下意识重重一落,在奏摺上留下了一个极重的墨点。 「即刻准备车马。」 在离开之前,他收敛心绪,在奏摺上略作说明,以免那大大的朱红色痕迹,吓着写这封奏摺的臣子。 上马车之前,他心里总是觉得不安,又吩咐:「把所有的阿哥都召集到畅春园,为太上皇侍疾。」 「嗻!」 胤礽是第一个赶到清溪书屋的,他在门口驻足,过了一会儿才踏进去。 床上一直昏睡的康熙似有所感,缓缓睁开了眼睛。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看着他跪在自己的床前,康熙下意识想伸手去扶他起来。 「是、保成啊,起来吧。」 胤礽见他满是皱纹的双手不自觉颤抖着,主动上前握住。 「你多忙啊,不是说了,不让他们去告诉你,不过是小小的风寒。」康熙说话虽然慢,但听得出,他其实很高兴。 「再忙,也比不过照顾皇阿玛重要,下次可不许再这样。」 「好好好,都听保成你的。」 虽然已经禅位,但康熙这些年一直关注着保成推行的种种政令,他很为这个继任者感到骄傲,所以不愿意让自己拖累他,连请安都只许他半个月来一回。 「保成啊,朕听说今年又要开通一条新的铁路,你可是打算贯通沿海各个省府?」 「不错,皇阿玛果然敏锐,海贸发展地越来越好,各地都争着抢着要求先修他们各自的地区。」 「好,很好,不过内陆的其他省府也得跟上,每个地区都各有优势,最好整体都贯通,均衡发展才是上上之选。」 「皇阿玛说的是,儿臣记下了。」 康熙还想继续叮嘱,偏这时候忍不住咳嗽起来,好一会儿都停不下来。 胤礽又是餵水,又是拍背。 「皇阿玛不要再为儿臣操心了,好生休养才是,大清会越来越好的。保宁还说,想跟皇阿玛一起乘坐火车,环游整个大清一圈呢。」 「这个保宁,就惦记着玩。」 虽然嘴上嫌弃,但康熙的声音含笑,这些年他的所有儿子都被保成使唤的团团转,唯独保宁闲着,时时陪伴在他身边。 「我一来就听见皇阿玛在说我。」 被议论的正主跟他的一大群兄弟正好到了。 「我如今可忙得很,忙得都是正事,哪里只记着玩了,皇阿玛又冤枉我,可得好好补偿我才行,我瞧这屋子里摆着的珊瑚勉强还行,皇阿玛便拿它补偿我好了。」 众阿哥都低下头乐了。 「保宁,不得在皇阿玛面前无礼。」胤礽淡淡地训了他一句,声音不高不低。 「哦。」 胤祾顿时乖巧,老老实实上前跪下请安。 「都起来吧。」 康熙的精神明显变好了,「朕可没有冤枉你,大头你让老十三和老十四替你担着,又把细小的事情分派给你的其他弟弟,你整日就是动一动嘴皮子,连点卯都不按时。」 众人这下都笑出了声。 老大胤禔一把搭在胤祾的肩上,「瞧瞧你们的二哥,多会享福,我可得好好跟他学学,让手底下人受累去。」 老三胤祉笑着搭腔:「可不是,往后这写书的活计,我也分到底下人身上去,最后亲自作序一篇就是,最多再理一理顺序便可大功告成。」 大家气氛融洽,十分轻松,康熙看着这一室温馨,缓缓笑了。 这便足够了,所有人都在,都好好的,还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共同做着有利于大清的事情。 康熙的这场病却并没有因为这份舒心而好转。 五日后,御医把过脉,悄悄摇了摇头,胤礽嘴角紧抿,绷着脸。 「太上皇、太上皇的身体……」太医既不敢欺君,又不敢直说,脸都吓白了。 康熙咳嗽着睁开眼,「朕的身体,朕自己心里清楚,不必隐瞒。」 他动了动,想要坐起来,胤礽亲自抱着他的上半身,在他身后加了两个软枕垫着。 康熙喘匀气之后,说:「叫他们都下去吧。」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保成,朕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病着的这几日,朕又梦见了你的前世,就是那桩——矾书案。」 胤礽握紧了右手,又缓缓松开,替康熙掖了掖被角,才坐到床前放着的椅子上。 「朕心里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不要隐瞒,如实告诉朕。」 「好,皇阿玛问便是,儿臣一定据实相告。」 「梦里,你买通了替你福晋看病的太医贺孟頫,让他替你传递消息给普奇,那是一封用矾书所写的密信。信中说若齐什、查拉克图将你救出,保举你当出征西北的大将军,将来,你便给所有助你之人加官进爵,此事真的是你做的吗?」 「是。」 「不许骗朕,你怎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那普奇分明是胤禩一党,你求助的那些人也都另有主子,矾书一法虽然隐秘,但在宫廷内并非无人知晓,把这么大的把柄送到对手面前,是为何?」 第210页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 胤礽有些艰难地说:「因为皇阿玛向世人说,儿臣疯了,儿臣索性便疯的彻底一些,左右也无人在意,但求一死而已。」 「你、你煳涂……」康熙老泪纵横。 他沙哑着嗓子又问:「保成,你恨不恨朕?」 胤礽直视着白髮苍苍,气若游丝的皇阿玛。 语气哽咽:「……恨。」 「但是有了保宁便不恨了,他用他的一片真心温暖了儿臣,将儿臣从怨恨中拉了出来。儿臣也想明白了,皇阿玛是儿臣的皇阿玛,也是其他阿哥的皇阿玛,儿臣不能要求皇阿玛只爱儿臣一人,相比其他人,皇阿玛已经很偏爱儿臣了,儿臣理应知足。」 康熙听着听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保成啊……」 「若有来世,朕希望你还能做朕的儿子,做朕唯一的儿子。」 推开门,外头正飘着雪花,天地一色,入眼可见尽是素白,唯有胤礽的眼睛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