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的美食打卡日常》 第1页 [穿越重生] 《咸鱼的打卡日常》作者:压缩糖片【完结】 文案: 打工人许三七穿了。 坏消息:还得打卡 好消息:是美食打卡。 开局——家徒四壁,家无斗储,家有老小,所处不食之地。 没关系,钱财不够?来凑! 【恭喜用户许三七获得《从零开始的烹饪生活》不计费不删档内测资格!】 【本游戏包含各种玩法,策划严谨,内容丰富,融合了多本食谱,以日常的打卡系统为主体,内置高度开放的任务触发系统,奖励多多的抽卡系统,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们做不到!】 限时任务:【糖醋鱼一份,打卡成功!奖励千刀万剐刀法一本!】 集邮任务:【小笼包二十屉,打卡成功!奖励经典汤底配方一张!】 经营任务:【麻酱拌面两百碗,打卡成功!奖励甩面十八套秘技一份!】 许三七靠着精湛的厨艺开了一家又一家饭馆,日子越过越红火,上门谈生意的人快要踏破许家的门槛。 「许老闆,我来订下个月的盒饭!不!订一年的!」 「许老闆,蟹黄包还有没有,我订两百份!」 「是我先来的!许老闆我要......」 这时候只有一个人还敢拎着空鱼篓就上她家吃饭。 许三七:无饵而钓? 沈更:是让姑娘可怜在下 阅读指南: 1.1v1sc 2.架空,不考究 ----------- 内容标籤: 穿越时空 美食 市井生活 经营 日常 签到流 主角视角许三七沈更配角木兰小枣 一句话简介:招洗碗工,招绝美洗碗工 立意:饭要吃好 第1章 穿越 「小许,我打完卡先走了......」 「......」 「这两天公司楼上施工,你走的时候记得把门锁好。」 「......」 打卡......许三七想起来自己还没打卡。 太黑了...... 公司为什么不开灯啊? 鼻腔里有浓重的血腥味,许三七觉得冷,四肢也不能动弹。 好像不是在公司,也不在家里。 令人窒息的黑暗放大了恐慌的情绪,许三七开始胡思乱想。 我是要死了吗? 上周家里花重金装修的厨房还没用过几次呢...... 一想到这个许三七就心痛胃也痛。 等等,胃痛? 许三七努力睁开眼睛。 刺目的光从漏风的窗户闯进来,让她看清了这间屋子。 四面光秃秃的墙,屋子只有三样器具。 她睡的床。 床头的木柜子。 靠墙烧着水的陶罐。 「呜呜.......」 有个小女孩正趴在她身上哭。 啊??? 许三七想起来了!她是下班刚出公司门,就被楼上装修的建筑材料砸到了头! 她闭眼前还听到工人们大声打急救电话的声音。 现在想起来脑瓜子还一阵阵地疼,她忍着痛,盯着房樑上被老鼠啃出来的洞发懵。 现在是怎么回事...... 她穿越了? 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但她还没来得急多想,后脑就传来尖锐的刺痛感,像是一根针扎了进来,痛得她当下都想嗷嗷叫唤! 这具身体的记忆在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闪过,每件事许三七都看的无比清晰。 原主也叫三七。 母亲许婉原是南方的大家族出身,是很典型的江南女子。 因不满意家里安排的婚事,便藏进了商队的马车里,待到父母发现之时,她已经跟着队伍一路向北走了。 简而言之就是逃婚。 也是在逃婚路上认识了原主父亲。 两人在离家千里的小城里成了亲,也就是许三七现在待的地方——海城。 开阳十四郡里,海城偏南,靠山也靠海。 两人成亲没过几年原主的父亲便亡故了,留下她们母女二人。 母亲许婉不会做饭,也不会带孩子,凑合着把原主拉扯大。 但她又实在心地善良,心软地很,这些年陆续收养了两个女孩。 取名木兰,小枣。 几个女孩子都和她自己一个姓,也算组成了一个小家。 原主性子最像许婉,手不能抗肩不能提,日常爱好各种胭脂水粉,簪花手绢。 在家里更是一点儿活儿也不干的。 许婉也纵着她。 但今年春天许婉突然失踪,是一点儿预兆也没有的失踪。 姐妹三个託了很多人去找过,为此花了不少银钱,但一直没有消息,渐渐地家里便没有钱了,原主翻箱倒柜的找,也没找出一个子儿。 从前家里的钱都是从许婉那来的,她好像总有用不完的钱。 原主心想,自己不如带着家里所有剩下的钱去找母亲,找到了许婉,自然也就有钱了。 于是天没亮,她趁着家里两个还没醒,自己偷偷跑了出去,但原主那个身板儿,弱柳扶风的,从没走过远路,就连城里的渡口她都没走着去过。 没走多远就累得晕倒在地...... 说起来连城门都没跑出去。 好在隔壁张家的姐姐正巧要出城,认出了倒在路上的原主,赶忙给送去了医馆,看病抓药又花了不少钱,家里终于是要揭不开锅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还是二妹木兰想办法在渡头找了一份活计,艰难地维持着家里的开支。 说是活计儿,其实也就是在渡头帮人搬搬东西,做些苦力活,挣的都是辛苦钱。 原主带着所有钱去寻母亲,就没想过家里的妹妹。 虽然不是亲姐妹,但至少要告知一声吧?在街坊邻居眼里,她这事儿做的不地道,而原主不但没觉得自己错了,还变本加厉的闹,被人送回来后,三天两头的这儿疼,那儿不舒服,要吃好的用好的。 花的都是木兰的钱。 和从前她花费的比起来,虽然只是九牛一毛,但现在的许家,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一家三口人等着吃饭呢,这些钱用来买粮食填饱肚子都不够,更不用说还要为冬日囤粮。 从前许婉还在的时候,原主从没操心过这些,她娘总有办法拿出钱来。所以她觉得只要找到她娘,事情都可以解决,日常开销这些都是小钱。 但木兰小时候是挨过饿的,不可能像原主这么天真,而且她隐约觉得娘可能不会回来了。 许婉有个很爱惜的玉佩,平日里都牢牢地锁在匣子里。 她失踪后木兰看过那个匣子,里面已经空了。 许婉是自己走的。 木兰把这事儿说了,但原主根本不信。 许三七在记忆里看到原主胡搅蛮缠地指责妹妹冷血。 「亏得我母亲待你们这样好,现在她行踪不明,你们居然就不管她了,真是白眼狼!」 而她对面的木兰一声不吭,一双眼睛黑沉沉地盯着原主。 许三七看得都脑门冒汗。 原主这小矮个儿,叫起板来还怪气人的。 许三七:大姐你可别说了,你妹妹只是看着瘦,她这身板儿一会儿撸起袖子我怕她能打飞两个你! 她都替原主着急。 这一激动就不知牵扯到了哪里,神经愈发疼了,许三七忍不住闷哼出声。 「阿姐?」趴在许三七身上哇哇哭的小姑娘发现她醒了。 许三七胃里翻腾,空荡荡得绞痛,眩晕带来的噁心感还在,她撑着身子想坐起来,最终又脱力摔在榻上。 垫的床褥子也不够厚,这下子又给她砸的眼冒金星。 「水......」嘴皮子干的打颤,身上也没力气,许三七好半天才挤出来一个字,声音小的像蚊子。 好在小姑娘听清了,赶忙爬起来拿碗给她装水喝。 陶罐底下的火已经灭了,但里头还冒着热气,许小枣小心翼翼的从里头舀出热水来,倒进一个有不少豁口的海碗里。 许三七:「......」 小枣把碗转了转,又使出吃奶的劲帮许三七坐了起来,眼眶里的泪还没干,就这么巴巴的看着她喝水。 水里有些酸味儿,颜色很淡,闻起来的味道很熟悉,许三七猜大概是什么野果子煮的水,也没多想,几口喝完,灌了个水饱,才觉得身体好些了。 「谢谢小枣。」许三七强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小孩子好哄,顶着她的手心蹭了蹭,顿了半晌才糯糯道 「阿姐,不要,不和二姐吵架。」 在原主记忆里,她和两个妹妹都不太亲近,大抵也是因为性子不和。 木兰性子火爆,原主矫揉造作,这么多年在同一屋檐下,两人能维持着不尴不尬的关系已经很不错了。 念在许婉恩情的份上,两个妹妹对原主也是百般忍让,千般纵容,就算家里没钱了,也要紧好的供着她。 但最近原主实在是太离谱了,惹下的烂摊子也越积越多。 前些天为寻母和囤粮的事和木兰大吵了一架。 许木兰大概是觉得眼不见为净,干脆说搬到武馆去住几天,好几日都没回来。 没人看着原主,她又是个看见漂亮首饰走不动路的,最后一点点买米的钱被她拿去换了簪子。 这才饿的倒在床上。 她这一倒,把家里最小的妹妹吓坏了。 小枣年纪小,还不太明白姐姐们因为什么事吵架,只是觉得吵架不好,所以即使自己眼泪都还没擦干,也要劝两个姐姐早点和好。 看着小枣一眨一眨的大眼睛,许三七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又将心态调整好,一字一句地轻声道 「好,不吵架。」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她要好好珍惜自己的家人。 许三七在院长大,大学毕业后工作攒了几年钱,付了房子首付的那天她才觉得自己终于有家了。 其实并不是,下班回到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散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房子只是房子,不是家。 她一天里最开心的事是看美食博主吃播,后来也为了喜欢的美食博主去应聘了某站的剪辑师。 只是...她上班的第一天,那名博主就跳槽到其它网站去了。 可见她是多么的倒霉! 许三七想着频繁跳槽不好,又看在薪资还不错的份上,早七晚九还经常加班她也忍了,老老实实干了半年。 没成想这狗公司的黑心老闆在外面欠了债,最近更是两个月都开不出工资来了! 财务还每天变着法儿的剋扣员工全勤! 想到这里,一种熟悉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虽然已经不重要了,但许三七还是想起来了,在锁上公司门之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她好像...... 忘记打卡了! 要是打卡,说不定就不会被建筑材料砸的那么正好。 许三七正要因此嘆出一口气,脑海里就弹出一道提示音: 【恭喜用户许三七获得《从零开始的烹饪生活》不计费不删档内测资格!】 【本游戏包含各种玩法,策划严谨,内容丰富,融合了多本食谱,内置轻松日常的打卡系统,高度开放的任务触发系统,奖励多多的抽卡系统,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们做不到!点击下方连结立即参与,隐藏成就,大厨称号都在这里等你哟~】 【检测到当前位面适配度高达99%,立即融合!】 【现在发布新手任务——红的黄的绿绿的!请用户尽快完成!】 许三七:「.......」 我都没点击!连个td的机会都不给吗???? 你是流氓软体吧! 第2章 番柿子 许三七顾不上什么任务不任务的,喝水毕竟不能真的喝饱,刚喝下去的时候确实有饱腹感,但不一会儿她就又觉得胃里空空了。 饿的感觉很难受,先是肚子咕咕的打鸣,像是在抱怨,然后这种负面情绪传达到四肢,让手脚变得酸软,接着就是胸腔,闷闷地吸不上气。 屋漏偏逢连夜雨,秋风从破洞的窗户和墙缝里渗进来,更是给许三七的脸色打上了一层霜。 不行,她得吃点什么。 许三七扶着床板,双腿落地的那一刻才有了真正来到另一个世界的实感。 「阿姐,小枣扶你。」 小枣人小小一个,头顶才到许三七大腿处,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毛茸茸的发看上去有些微黄。 向许三七伸出的手掌也小小一个,说是扶她,其实只能踮起脚托住她的小臂。 许三七饿的脸色发白,起身那一下把刚才好不容易积攒的力气用完了,现在双腿更是抖得厉害,哪是一个小孩子可以扶得起的。 坚持不了几下腿上就松了劲儿,结结实实的摔了回去。 小枣以为阿姐又要晕,急得不行: 「阿姐!你怎么样了?」小孩子的声音带了哭腔。 向后跌的这一下的冲劲儿不小,许三七咬着牙才忍住没向后倒,硬生生坐住了。 这要是倒了,再想起身就难了。 对她现在的身体来说,站着还是太勉强了。 许三七深唿吸了两次,晃了晃脑袋,声音断断续续: 「小枣,家里还有没有...吃的?」 她饿得都要看见星星了,下意识就问了出来,转念一想,要是家里还有粮食,原主又怎么会晕过去? 许三七嘴里空咽了咽,胃里泛酸的感觉更强烈了。 听见阿姐还能说话,小枣本来要掉下来的泪又憋了回去: 「有的阿姐,还有的。」 还是那个有很多豁口的大海碗,小枣把它抱在怀里,小腿倒腾着跑向陶罐。 她不够高,得伸长了手才能握住里头的汤勺,好在勺柄够长,也不会太粗,小孩子也能握住。 小枣费劲地在罐子里搅动,许三七听见了什么东西被搅碎的声音,紧接着勺子就捞上来一团橘红色的东西,沙沙的一团。 小枣飞快把这一勺捞进碗里,跑到床边捧给她。 还没等她认出这是什么,就听见温柔的提示音 【食材触发!】 【恭喜用户解锁新手任务——红的黄的绿绿的,目标食材:番柿子(0/1)鸡蛋(0/1),小葱(0/1)】 【请尽快完成任务,领取系统为您准备的奖励哦~】 许三七立刻反应过来,这任务是让她做西红柿炒鸡蛋。 不愧是新手任务,果然是入门级别。 小枣看她一动不动的样子,还以为阿姐是不想吃这个,眼神变得怯怯的: 「阿姐,家里只有这个了,你先吃一点儿好不好......」 「等阿云姐姐来了,小枣再出去给你找好吃的。」 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许三七看着心疼极了。 这孩子过于乖巧了。 许三七接过她手里的碗,摩挲着碗壁,笑起来 「这个就挺好的,谢谢小枣。」 「等阿姐好些了,阿姐去给你找好吃的。」 要这么小的孩子出去给自己找吃的,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没有筷子,她避开豁口,就着碗,一点点倒进嘴里。 虽然进食的姿态有些狼狈,但不妨碍她为这番柿子的味道感到惊奇! 在陶罐里煮的久了,番柿子外头的皮被煮的蜷缩起来,经大勺一搅,大半都脱落了,暴露出里头红得剔透的瓤来。 入口酸酸甜甜的,沙沙的口感,淡淡的香,又完全不干,不噎人也完全不黏嗓子,像是夏天喝的冰沙。 和她从前在超市买的那种西红柿完全不一样,这种香味,这种新鲜度,像是刚从茎上摘下来的! 一个不留意她就将碗里番柿子吞了个干净,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许三七舔了舔嘴唇,发现一旁的小姑娘愣愣地盯着她看。 许三七:「......」 小姑娘歪了歪头,咽了咽口水:「阿姐,好吃吗?」 许三七:「很好吃。」 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西红柿了,虽然它在这儿不叫西红柿。 她正要说什么,就听见一阵「咕噜」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不是她的。 声音的来源就坐在她身边。 对了,家里没有粮食,说不定这孩子也一直没吃饭。 愧疚爬上许三七的心头,她刚才只顾着自己肚子饿,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但小孩子听见她说好吃,只是腼腆的笑了笑。 端着空碗想去再盛一点儿给她: 「阿姐,里面还有半个呢,小枣给你盛!」 小孩子大概不知道自己饿肚子的声音别人也能听见。 许三七简直快要哭了。 这么懂事的崽,怎么能让她饿肚子! 等她真将剩下半个捞出来,许三七果断说自己吃饱了,让小孩儿自己吃。 小枣看上去也很喜欢番柿子的味道,小孩子这个年纪正是爱吃甜的时候。 更何况这番柿子是那种清甜的味道,一点也不腻人。 小枣将碗底的甜汁儿舔了个干净: 「阿姐,这个真好吃!」 这丫头眼睛亮亮的,看得许三七都想狠狠揉揉她的脸。 姐妹两分吃了一个番柿子,许三七靠在床头恢復力气。 张云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她瞧见三七苍白的脸色,脸都皱起来了,连忙道 「怎么坐起来了,快...快躺下!」 许三七认出来这是住在隔壁家的姐姐,多余的她也想不起来。 在原主少有的关于她的记忆里,张云说话唯唯诺诺的,少有这么急切的时候。 小枣乖乖叫人:「阿云姐姐。」 张云将背上的筐子放下来,应了声。 「三七你身体怎么样了,头还晕不晕,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她看上去不比许三七大几岁,嗓音有些粗,但语调温柔。 许三七对上她担忧的眼神,摇摇头:「我没事,已经不怎么晕了,谢谢云姐。」 张云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有些呆住了,从前三七从没对她说过谢字,这一时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说话也结巴起来:「没...没事就好,什么..谢..不谢的。」说到后面张云脸也红了,声音也慢慢低了下来。 小枣听两人说话,也学着三七的样子和张云道谢。 「谢谢阿云姐姐!」 姐妹两都对着自己笑,张云也不知不觉笑了起来。 随后又一拍脑袋道:「瞧我这记性!」 「我给你们带了东西!」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放在门边的筐拖过来。 「这是我早上上山摘的,还新鲜着呢!」 张云开心地从筐子里掏出一把形态各异的野菜来。 三七只能认得出来几种,茼蒿、芹菜、苋菜、荠菜...... 她还瞧见了小葱。 这次倒是没再触发系统音了。 菜叶子是绿的,三七的眼睛像是也绿了。 这些菜看上去就新鲜得很,嫩得像是能掐出水,不管是炒菜还是煮粥,应该都是养生级别的! 三七激动得声音都是抖的:「云姐,这些都是给我的???」 你不是云姐!你是女菩萨吧! 小枣也像是有话说,颇为担心的看着张云。 张云安抚地摸了摸小枣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垂着头绞着手指: 「我本来想从家里带两个鸡蛋来给你补补身子...可我家里...你也知道。」 早上张云被小枣的哭声喊醒,那时候天还没亮,这小傢伙鞋都没穿好就跑来找她救命了。 说是阿姐醒不来了。 张云一听许三七是饿倒了,匆忙披了衣服就往自家堂前跑,刚摸着灶上的鸡蛋,就被她阿爷逮住了。 「偷自家的鸡蛋往外头送,我看你是被鬼迷了心了!」 「这几个蛋你弟娃儿都不够吃,你敢偷我今天就打死你!」 要不是张母拦了拦,说家里还有许多活儿要她干,今日兴许便又要挨一顿打。 所以她一早上山去了,家里的东西她拿不出来,就只能从外头想办法给许三七弄点吃的。 许三七知道张家是个什么情况。 但凡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张太爷都要留给他小儿子和大孙子。 小儿子张宏好吃懒做,是海城有名的懒汉,大儿子张贵却是个老实的,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 张云是她娘二嫁带过来的孩子,张家从一开始嫌她是拖油瓶,她娘给张贵生了个儿子之后,她在张家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去年冬天张家没囤够粮食,张老太爷更是在外头还结冰的日子把张云赶出了家门,最后是许婉收留了她。 所以张云心里一直记着许家的恩情。 鸡蛋确实是个好东西,海城人养鸡都是散养在山上,这样养出来的鸡,下的蛋个儿大又黄。 要是还有葱油,鸡蛋敲在锅边,蛋液顺着流到锅底,热油再一浇,那香味!肯定绝了! 许三七想想都觉得馋,心里也就越发感激这个大姐姐。 她直接握住了张云的手:「云姐,这些菜已经很好了,鸡蛋太贵重了!」 小枣也跟着点头,心想: 阿云姐姐每天要干好多活,又要给一家子做饭,要去鸡圈照看小鸡,挖的这些野菜也是可以拿出去换钱补贴家用的。 让她家里知道她给我们家送菜,她那个坏阿公肯定又要骂人! 这也是张云担心的,她估摸着时间,这个点要回家烧灶备午食了,要是回去晚了,可能会连累她娘也挨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但许三七这样子她又实在不放心,走前帮她把陶罐底下的火烧好了又仔仔细细地交代: 「水烧好了这些菜烫一烫就能吃,我在山上过了水的,三七你好好躺着,我明日再想法子来看你们。」 许三七和许小枣当然是无一不应。 小枣坚持要把她送到院门口,张云走了几步回头还看见小丫头朝她挥手,心里有些暖。 小枣送完客再屁颠屁颠跑进屋的时候,许三七已经坐在灶边了。 「阿姐!你怎么下床了?」 第3章 野菜汤 许三七正想着怎么吃这些水灵灵的菜,闻言招唿小枣坐到她旁边来。 「小枣来,帮阿姐把嫩叶子挑出来,我们煮野菜汤喝。」 张云送来的野菜很多,许三七在菜堆里翻了翻,还藏着一个小菜瓜。 菜瓜个头不大,被盖在最下头,皮是淡绿色的,许三七掂量了几下: 「还挺重。」 这种瓜炒着好吃,也能混着肉丝做汤,可以清清肠子里的油腻。 眼下她们的食材有限,倒是不急着吃。 小枣挨着许三七坐在地上,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照着阿姐的样子将小的,嫩芽一样的叶子摘出来。 「阿姐,只要这些吗?」 许三七一边挑一边点头:「这些大叶子单个儿煮汤会发苦,和鸡蛋豆腐一起煮会好些,今儿个咱们只有菜,只用嫩叶更好。」 小枣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之前二姐煮的野菜汤是有点苦苦的,还麻舌,想明白了之后看向许三七的目光就带了点崇拜。 阿姐好厉害,懂得真多。 许三七教小枣只挑茼蒿的细叶子,这样味道也会好些,两人说着话,陶罐里的水也烧开了,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 这半天择的菜攥在手里也有一大把,但丢进陶罐里沉下去却不是那么多了,肉眼看上去一筷子就能夹完。 好在她们之前已经分吃了一个柿子,胃里也就没那么迫切。 许三七想着张云送来的这些菜就这么堆在地上也不是办法,虽说那块地已经被清理的很干净了,看不见什么灰尘,但万一要是有虫爬了,或是她们不小心踩了,可不就是浪费了吗? 于是她环顾四周,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迟疑地问小枣 「小枣,咱家有什么能装菜的物什吗,簸箕啊,筐什么的。」收拾起来放在高处总是要安全些的。 小枣眼里闪过迷茫,挠了挠脸,老实道:「有,有破筐。」 一直在院子里闲置着,因为家里没几件东西了,二姐就没捨得扔。 许三七:「......」 姐妹俩无声地对视半晌,又默契地同时转开了视线。 许三七抿了抿嘴,决定先不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 陶罐里的野菜汤煮好了,汤汁的颜色很淡,有些小叶子浮起来,露出一个尖尖,看着寡淡了些,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吃的清淡些也好。 家里也没别的碗了,小枣在床头的柜子里翻出两根长短不一的木筷子递给许三七。 「阿姐,只有这个了。」 许三七接过,从罐里舀出一勺热汤将筷子烫了烫。 煮好的野菜汤盛出来,又进了家里唯一的大海碗里。 许三七吹了吹,夹了一筷子送到小枣嘴边: 「小枣吃。」 小枣小心翼翼的看了自家阿姐一眼,看得许三七心软软: 「这还有呢,小枣帮阿姐尝尝。」 小枣听话地张了嘴,飞快地嚼了嚼,就将碗推了回去。 「好吃,阿姐也吃。」 许三七给自己夹了些,又喝了一口汤,感觉身上的凉意都褪去了大半。 舒服! 人果然还是要吃热汤热饭。 汤汁入口一点儿苦味都没有,甚至还有些回甘,嫩叶子煮得软软的,都不用怎么嚼。 许三七开始有节奏的餵小枣,从前她照顾孤儿院的弟弟妹妹时就是这样,让对方没有开口的机会,但又不会餵的过于急,让孩子呛着。 到最后有大半碗汤都进了小枣的肚子。 许三七也吃了个七分饱,放下碗筷的时候她听见一旁的小枣打了个饱嗝。 「小枣吃饱了吗?」哄孩子的口气。 小枣看不出来许三七是在逗她,回答地很老实,就差拍着肚皮说了: 「小枣吃饱了!」 「阿姐煮的汤比......」 小丫头说着说着凑到她耳边,小小声的,许三七也配合她附耳去听。 「阿姐煮的汤比二姐好喝。」 许三七笑笑,想起在外面住的木兰,又皱了皱眉问道:「二妹有说什么时候回家么?」 小枣只知道两个姐姐吵架,其他的...她人小,听不懂。 「二姐,干活,考试,攒钱。」 干活这事儿许三七知道,许木兰快满十六的年纪,个头已经超出她一个头了,力气也比旁的女子大些,和男人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渡口这样的地方,要的就是有力气能干活的人。 无论男女,只要能搬货,就能找到活计儿。 就是这考试...... 「木兰是要参加武考?」许三七问。 小枣想了想,点点头。 开阳设有武考,凡满十六者,无论男女,皆可投状应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武考从武子中选拔人才,公平公正,初选过了之后再按照户籍细分,有的能分去做护城军,差事清闲,待遇也好。 门槛不高,寒门子弟也能投状,就是费用...... 在武馆找一个教头修习每个月要交束脩不说,投状还要另付银钱。 从前许婉在的时候,这些钱...... 许三七晃晃脑袋,她不能这么想。 现在只能靠自己。 她可以...... 许三七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擅长的,她大学学计算机,毕业之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写代码,后来跳槽去应聘剪辑师也只是临时学了几个月。 而这些东西现在都用不上。 她想到那个游戏发布的任务。 【请尽快完成任务,领取系统为您准备的奖励哦~】 奖励。 许三七看着角落里堆着的菜,陷入沉思。 * 小枣说的破筐果然很破,许三七从院子的水缸里舀出半瓢水将筐子沖了个干净。 秋日正午的太阳还是暖的,破筐倒扣着放在院子里晾着,许三七带着小枣整理剩下的野菜。 「这是小葱。」许三七教小枣认。 「这是芹菜...」 一番整理下来,两人发现居然有十几种野菜,有的量不多,都不够炒一盘的,许三七都一一放起来了。 等这边的活儿干完了,那头的筐也晒干了。 许三七将筐横过来,在筐底看见两个拳头大的洞。 没关系,照样用。 许三七把床边的木柜拉出来,倒着靠墙放,又按照顺序把捆好的菜放进筐里,最后将筐捧着,横着放在第二格的柜子上。 长木柜变成了一个简易版的高橱柜。 她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 煮完菜汤的陶罐不能就这么放着,要拎到院子里刷,没煮有油水的东西,多冲几遍就干净了。 洗碗水倒进院角,很快就渗进黄土里,许三七用脚踩了踩,脚底没沾上泥。 土层特别结实。 许三七暗忖,这种土应该很难种出来粮食吧... 刷完碗和陶罐,她开始盘算,筐里的菜至多只够她们吃上两天的,粮食的问题火烧眉毛了,她得想法子买些米回来。 小枣看她的表情一会儿放松一会儿凝重的,一熘烟地跑出去,许三七都没来得及喊她。 许三七跟着跑了两步,就听见小孩子的声音从顶上传来。 「阿姐你别来,我马上下来!」 许婉是南方人,喜欢住有阁楼的屋子,所以当时硬是花大价钱加盖了一层。 一家人住的也舒服些。 不一会儿小枣就下来了,因为跑的急,说话时还在小口小口的喘气。 「阿姐...给你这个。」小枣捧着两个红红的果子往许三七怀里塞。 是之前她们吃的那种番柿子。 口感像西红柿,但是比许三七之前吃过的任何西红柿都要好吃。 这两个个头比她们分吃的那个都要大,像是熟透了,绿色的果子蒂黄了一半,微微卷着蜷缩起来,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一看就很多汁。 许三七蹲下来给小枣拍后背,两个柿子就这么被她兜在怀里,问:「哪儿来的这么大的番柿子?」 比她从前见过的大多了。 小枣拍拍胸脯很是骄傲:「小枣上山抓的!」 许三七呆住了,上山??? 这么小的孩子能自己上山?? 她教训的话还没说出口,转念一想,家里的姐姐一个病着,一个整日在外头忙活挣辛苦钱,孩子没人照顾,自然只能自己想办法填饱肚子。 许三七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放轻了语气,「小枣答应阿姐,以后不许自己轻易上山了好么?」 小枣本是想哄姐姐开心的,但阿姐的脸色看上去好像更凝重了,小丫头摸不着头脑,手背在身后,「我不是自己去的,阿云姐姐和小枣一起。」 「好多人...她们都去。」只有阿姐不爱去。 「那以后阿姐陪你去。」许三七将这两个番柿子也放进破筐里,想想还是换了一种说法。 小枣却很开心,「真的吗?那小枣带阿姐抓好多东西!」 许三七被她逗笑,知道妹妹大概是分不清摘和抓的区别,只要是从山上带下来吃的,她都说是抓的。 「嗯嗯,阿姐也抓,抓回来给小枣做好吃的。」 * 午后,许三七将屋子里仅有的几件东西收拾了一番,很快天色就暗下来了。 她在枕头底下找到了原主用所有钱换的那根木簪,就是很简单的样式,没什么特别的。 许三七把它放了回去,喊小枣进来吃晚饭。 剩下的菜不适合再煮菜汤,许三七将那个菜瓜掰开来和小枣对半分,晚饭就这么将就过去了。 然后就是擦澡的问题,秋天晚上凉,洗冷水澡是必然不行的,就算她行,妹妹也不行。 许三七用陶罐烧了一罐子热水,光生火就废了半个时辰,烧好之后拿到外头,和水缸里蓄的凉水兑了兑,等两人都擦洗好,已经是后半夜了。 小枣一直亦步跟着许三七。 「怎么了,小枣?」 小姑娘低下头没吱声。 「是要和我一起睡吗?」许三七把被褥铺好,拍了两下,笑着问。 家里就两个人,小孩子肯定不敢一个人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小枣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奶声奶气地: 「我!保护,阿姐,不晕。」 许三七:「......」好笑但尴尬。 床很大,许三七把被角压好,防止小枣半夜踢被子,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睡吧。」 透过木窗上的洞,能看见月亮高悬,澄黄澄黄的,圆满的不像话。 于此同时许三七脑海里响起了不合时宜的系统音—— 【当前任务——红的黄的绿绿的,目标食材获取进度:番柿子(2/1),鸡蛋(0/1),小葱(1/1)】 【请用户再接再厉~】 第4章 鸡蛋 第二日许三七早早醒了,半亮的天里,地上的影子都是模煳的,昨天烧剩的柴还有一些,挤挤攘攘地摞在屋角。 黄泥堆起来的灶,内里一圈已经烧得漆黑,里头还有些小火星子,许三七用细木棍扒拉了两下,发现最里头埋着的是炭。 怪不得昨夜也不觉着冷,她摸了摸外头的土,还是温的。 许三七把易燃的木屑盖在炭上,又添了几根柴火,没等几下里头就燃着了。 再给陶罐里添半罐凉水,烧着待会儿洗漱用。 小枣不一会儿也醒了,许三七喊她擦脸。 趁这会儿功夫,她把床铺好了,把昨日找着的那根簪子取出来揣进怀里,又检查了一遍家里的菜筐。 小枣蹬蹬的跑来,要许三七给她拧帕子,「阿姐,早上还喝野菜汤吗?」 许三七也在思量着,野菜汤做早食不太合适,但家里也没什么别的食材了,转念一想,问道: 「小枣想不想吃鸡蛋?」 经过昨天,小丫头觉得阿姐和从前已经大不一样了,要是以前许三七这样问,她是不敢点头的。 「想吃。」自从娘走了之后,她好长时间没吃鸡蛋了。 「好,那阿姐带小枣去买鸡蛋。」许三七打算先出门一趟。 「好!我们一起去阿云姐姐家。」小枣摇头晃脑的,看起来很高兴。 许三七疑惑:「嗯?为什么去云姐家?」 小枣颇为奇怪地看了自家阿姐一眼,腰一叉脚一跺。 「阿姐笨,买鸡蛋,当然要去阿云姐姐家!」 张家在山下有鸡圈。 海城里虽然养鸡的人家不少,但数她家的鸡下的蛋个头大,张云每日清晨都要去看鸡圈,餵新孵出来的小鸡,很是辛苦。 许三七才记起来还有这么一桩事。 想着她现在身无分文,不如先去张家问问价,心里有个底也好。 出了院门走几步路就到了张家,黄土砌成的墙矮矮的,灰扑扑的,有些土渣子掉下来的地方凹凸不平,稍点起脚就能瞧见里头,几乎没有院子,更像是为了撑面子才围了这样一道墙。 和许家的大院子相比更是差远了。 走到土墙前,小枣挣开了许三七的手,小短腿往前跑了两步,到转角处才停下来,神神秘秘地朝她招手。 许三七看着眼前的院门,眼珠子转了转,跟了上去。 「阿姐,你快帮我找块石头。」小枣拉着许三七一块蹲下来,悄咪咪地嘱咐她。 许三七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问,「要什么样的石头,圆的行吗?」 小枣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还要小一点的。」 最后两人精挑细选出来的是一颗又小又轻的石子儿。 小枣把石头放进许三七的手心,让她握紧,「阿姐,快扔进去。」 许三七照做,很快墙那头传来石子儿落地的脆响,接着便是吱呀的开门声,一串刻意放轻了的脚步由远及近。 张云从墙的另一端打开门向外张望,瞧见两人之后明显高兴了起来,三步做两步冲过来。 小枣见状做了个「跟我走」的手势,一下了逗乐了两个人。 几人找了个隐蔽的角落里说话。 许三七斟酌了语气,挠了挠颈侧,试探地开口「阿云姐,我想上你家买两个鸡蛋。」 小枣鬼鬼祟祟地站在巷子口为两人把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张云闻言有些怔怔,这架势她还以为能有什么大事呢,听完顿时有些苦笑不得地看着许家姐妹: 「你来的正好,今天我去圈里捡蛋,多摸着两个小的,卖是卖不出去了,我寻思着给你留着,我爹娘一清早就去了码头,我太爷去给我二叔送饭,你搁这儿等会儿,我给你拿来。」 许三七摆摆手,匆忙拉住了张云这个急性子,「这怎么好,回头你家里要是发现了,可不能连累你!」 张云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许三七一眼,「你当张顺真差那两个蛋啊?好不容易我太爷他们不在,你等着!买什么买,能省一文是一文!」 张顺是她娘跟张贵生的儿子,张家太爷除了自己二儿子就是疼这个大孙子,一日一碗鸡蛋羹是少不了的,别人不捨得吃的,他能吃到腻。 张云平日里说话慢,脾气瞧着像个软面馒头,但许三七发现这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劲儿大到她都拉不住,一眨眼就跑回了张家,留下她在原地和小枣大眼瞪小眼。 没办法,两人只能蹲在墙角等她出来。 许三七心想,一文钱就能买两个鸡蛋,不知道这里的粮价如何,她现在身无分文的,总不能一直靠张云接济。 也不能完全寄希望于做任务上,还得自己想办法弄些银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一条腿蹲麻了许三七就把重心换到另一条腿,小枣在数路过的蚂蚁,数到九又回到一。 两人早上没吃早饭,这时候等得有些飢肠辘辘了。 许三七觉得不对劲,这么长时间云姐还没回来,怕不是被撞见了。 小枣没喊饿,只是时不时往张家院子的方向瞧,许三七当机立断,「走,我们去看看。」 刚到矮墙边,许三七就听到里头传出来小孩儿的哭声,撒泼似的。 「白眼狼,我要告诉阿爷,鸡蛋都是我一个人的!我要让爹把你这个贼赶出去!」 张顺刚睡醒,满屋子喊娘没人答应,憋了一肚子火起来,刚走到灶上就见张云鬼鬼祟祟从菜筐里摸出两个鸡蛋。 阿爷明明说了,家里的鸡蛋都是他的,就算他吃腻了,摔烂了也不能给别人! 他才不认这个阿姐,没了她,娘就只对自己一个人好,她算什么东西,二叔说了,她就是来家干活的,根本不是他们张家人。 张云想着前两日张顺还喊着吃腻了蛋,缠娘上集市给他买油面饼子,见他出来也没在意,寻思着先把鸡蛋给三七送去,回来再哄哄他,没成想张顺直接冲上来抢她手里的东西。 她怕鸡蛋撞碎了,只能用手护着,挨了他好几下。 虽然是小孩儿,但挠人还是疼的。 张顺平日被惯得无法无天,眼里哪有她这个阿姐,这会儿更是下了死劲儿,张云胳膊上很快就被挠出了好几条血印子。 张顺见抢不着蛋,抓咬踢挠全用上了,甚至上手推张云。 张云不敢还手,拿鸡蛋事小,要是让张太爷知道她对张家的宝贝孙子动手,保不齐才真要让她滚出去。 一个卯足了劲儿要闹,一个千方百计地想躲,谁处在下风一眼就能看出来。 护着鸡蛋的女人被推着后退,被椅子腿绊了脚,腰狠狠地磕在石桌上,哪怕张云算是个能忍痛的,此时也忍不住痛唿出声。 许三七听见这一声,想也没想就大跨步进了院子。 一个箭步上前推开张顺,小心翼翼地扶起张云,「云姐没事吧?」 张云摆着手,把鸡蛋塞进小枣怀里,叫她们快走。 张顺本来还有些心虚,瞧见她们,一时间又有了底气。 「好啊,你带外人进家里让她们帮着打我,我要告诉阿爷,让他打死你。」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起来。 许三七在孤儿院长大,见得最多就是熊孩子,这种小把戏在她眼里都不够看的,一眼瞪过去就能让张顺捂住嘴不敢再哭。 「你...你,这是我家!」 许三七确认了张云没有真的伤到哪里,这才有功夫转头收拾熊孩子。 「这是你家没错,但你家这屋是找我娘借钱修的吧?」 「白纸黑字的欠条还在我手里你们别想赖帐!」 「我娘一走你们就翻脸不认人,说谁是白眼狼,你爹,你爷,欠我家钱不还,我要去衙府告大状,把你们全抓进去蹲大牢!」 「还有你,到时候我让青天大老爷打你十板子,把你屁股打烂!」 说完还作势上前要来拉他,像是要马上把人捉拿归案似的。 张顺哪知道什么欠不欠条的事,更是没听过这样的狠话,听见打板子就已经吓的不行,仓皇的退后一不小心又摔了个狗啃泥。 他撇着嘴要哭又不敢哭,「你...骗人,我...我爷...」 这事儿确实不是许三七瞎诹的,许婉也真的借出过这么一笔钱,但她实在是个心大,像这样的欠条不知有多少人给她打过,她一併不放在心上,许三七自然也不知道这些欠条的去处。 半真半假的才最能吓唬人。 许三七没兴趣看被宠坏了的小孩子支支吾吾,从小枣手里拿起那两个鸡蛋,表情冷淡: 「这两个蛋算我买的,钱我会给,但今天的事要是你害你姐挨了罚,我不保证......」 「......」张顺眼睛里顿时写满了恐慌,等回过神,张云已经将许三七送出去了。 许三七出了张家大门,在门口停了停,伸出了三根手指。 张云也被她刚才的话吓住,这时候还有些恍然,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许三七在心里倒数,果不其然,三声之后,院子里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张云嘆出一口气,将院门关好,语气踌躇,「三七,这样会给你惹上麻烦,要不你快回去吧,我阿爷一会儿回来了我就说鸡蛋是我吃的。」 许三七反握住她的手,认真道: 「我说的那些是真的,你尽可以把事都推到我身上来,他们欠我娘的钱本就理亏,之前不过是打着我兴许不知这事儿,想矇混过关的主意,你弟越是闹,他们反而更忌惮。」 语重心长地说完,许三七又指着里头交代,「你不用怎么哄着他,越哄他越来劲越欺负你,你就装作没听见。」 小枣本来一直乖乖跟在许三七后头,听见阿姐这样说,头扬的老高了,「就是就是,比小枣大,比小枣坏,还比小枣爱哭,真不知羞!」 张云听完这话才放松了些,笑了笑,说让她们小心些回去。 ...... 许三七走后,张太爷几乎是后脚就回了张家,他宝贝大孙子脸上的泪都还没擦干,给老头儿心疼的不行。 「顺子,跟阿爷说,是不是白眼狼害你了,阿爷给你出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张顺听见白眼狼几个字就下意识想到许三七那阴恻恻的眼神,只一个劲儿的摇头,不甘心地抽噎道 「不是....不是她...阿爷我一个人在家我怕...」 张太爷没能迁怒人,心里有些不得劲儿,但想了想还是哄孙子要紧,于是答应中午给张顺做鸡蛋羹吃。 「阿爷,我不想吃鸡蛋......我想吃饼子。」 一听孙子要吃饼子,张太爷就有些不高兴了,家里哪吃得起饼子啊,就算能买,也得先紧着宏儿...... 想是这么想,老头子嘴上还是哄着孙子 「鸡蛋多好啊,顺子才能吃鸡蛋,那白眼狼想吃都没得吃,顺子吃了鸡蛋长个儿长力气......」 张顺听了直接甩开他阿爷的手,跑到里屋哭去了。 张太爷脸色也不好看,年纪大了本就容易累,索性不管了,只等大儿子儿媳回来让他们自个儿哄去。 第5章 六个铜板 许三七把鸡蛋拿了回去,又带着小枣出了门。 碰巧张云这时候也从张家院子里出来。 「云姐,你做什么去啊?」许三七见她背着一大筐子菜,默默从后头帮她提了提。 张云被她吓了一跳,嗔怪道「你这丫头,走路怎么都没动静的。」 刚才她躲在屋里提心弔胆的,没听到张顺在张太爷面前告状,才放心出门办事。 「我把这些菜拿到集市上去卖了,家里吃不掉,再放几天要坏了。」她把筐放下来给许三七看,里头多是些野菜,还有两根胡萝蔔,瞧着挺红。 胡萝蔔这东西吃油,得配肉丝炒软了才香,做配菜也得有酱,有人爱生吃,但许三七觉得生吃胡萝蔔本身的味儿太重,差点意思。 听见卖菜,许三七想起家里那些不好煮汤的菜,有些意动。 张云把筐子重新背起来,问许三七准备上哪儿去。 「我想把簪子当了换些银钱,买点口粮。」 原主买这簪子花了三百文呢!也不知道能当多少钱。 许三七现在看着这普普通通的簪子,只觉着脑门上写着三个大字——冤大头。 张云知道买簪子的事,当时不好劝,现在许三七想通了她比谁都高兴,以前看不顺眼的簪子现在也能夸出花儿来,「走,这木簪的雕工一看就不一样,肯定能当不少钱。」 听她这么说许三七心里又多抱了几分希望,一双眼期期艾艾地瞧着张云,看得人家直发毛。 小枣在一旁揪许三七的袖子玩儿,没注意到自家阿姐『可怕』的眼神。 许三七:「云姐~」 张云觉得许家妹子自醒来便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她又实在说不出来哪儿不一样,好像哪哪都变了。 大概是想通了一些事吧,人总要朝前看的。 「妹子有事儿你就说,能帮的我尽量帮你。」张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话的调子也粗了些,和她在张家的时候全然不同。 许三七也不拐弯抹角,嘴甜道「云姐昨天送的菜我和小枣吃不完,能不能也......」 张云听懂了,这丫头是不好意思把她送的东西拿出去卖,所以才撒娇卖乖呢。 「好好好,我跟你回去拿。」没办法,她就吃这一套。 许三七本是想让云姐在这等等,她跑回去拿菜,很快就能回来,话刚要说出口就被张云打断。 「你家筐不是破的吗?怎么背?」张云好整以暇地问。 许三七:「......」好像也对。 「嘿嘿,那麻烦云姐啦,一会儿筐我来背!」许三七拍着胸脯保证。 张云只是笑笑,心想,就你这小身板,怕是要被这点儿东西压折了腰,看了看跟在许三七身旁乖乖玩她袖子的小枣,又觉得这姐妹两真像啊。 ...... 到集市的时候天还早着,比许三七早上起来的时候亮堂了许多,整个集市绕着渡口,里一圈,外一圈。 许三七左右张望,好奇地问张云,「云姐,这里面一圈和外头有什么区别吗?」 乍一看好像卖粮食的好像都在里头,外面一圈倒是五花八门的摆了许多摊子。 她们来的不早也不晚,离渡口比较近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张云领着许三七在外围找了个也还不错的位置,把筐放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她一直用手在后头帮自己托着,怪不得这一路上感觉比出门的时候还轻。 「里头要交入集费,卖豆子小米之类的。」 海城的渔船出海,船载满了鱼之后回到海城,走官门的路子卖,有专门的官船收,官船走水路开去南城,那儿有各个地方来的商人,由府衙出面和这些商人交易,说白了就是用海鱼换钱和其他东西。 还有一种路子是这些渔船收网后自行去往南城交易,其中门道更复杂些,能牵扯出不少利益关系。 这种船是不换稻谷和小麦的,官船换粮的量大,都是和固定的粮商签了契的,价钱在市面上自然也就最低,民船来回一趟花费的时间多,还拿不到官粮的价,自然也不会吃力不讨好去换这个粮。 但像豆子小米之类的,城里的粮店是不卖的,民船出去换回来就还有的挣。 价钱比稻谷麦子稍低一些,穷人家混着吃,也能省下不少。 张云知道许三七一会儿要买粮,特意嘱咐「要在粮铺买就得整斗整斗的买,你要是钱不够,就去这里头瞧瞧,买点豆子回来做豆饭也是好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许三七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跟着张云摆菜摊子。 张云一股脑把筐子里的菜倒出来,和许三七说「这些野菜不值几个钱,来买的都是日子过得不错的。」 穷人家日子本就不好过,自己上山就能摘的东西,没必要浪费几个铜板赶集上来买,都是能省则省。 从前张云的菜,都是...... 都是许婉这样的人买走的。 她本来以为许三七会不适应干这样的活儿,转头发现这姑娘已经一屁股坐下来了。 张云:「......」 集市上的人渐渐多起来,许三七也听见有好几家的人在叫卖野菜。 「一文一斤,一文一斤勒,便宜卖了。」喊来喊去都是那么几句。 张云也意思着喊了两句,发现没什么用处之后,就放弃了。 好在摊子上的两根胡萝蔔实在惹眼,橙红橙红的,看着就讨喜,走过的人就算不买也会问一句。 「你这东西怎么吃?」有个胖妇人,走她们摊子前路过好几趟,还是忍不住来问了。 张云答不上来,说来说去也就是水煮两个字。 许三七发现了,这人只在她和小枣面前是豪爽大姐,遇见外人或是对她不友善的人,就把自己缩进壳里,说话都结巴。 许三七掰了一根稍粗的野菜叶子,把两根胡萝蔔捆在一起,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既谄媚又不惹人讨厌的笑。 「姐,这是胡萝蔔,切片儿切丝儿放点儿荤油炒一炒,野菜烫熟了拌在一起,再放一小勺醋,好吃又不长胖。」 胖妇人听着心动,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又听许三七接着道 「要是您不喜欢醋味儿,不放醋也是好吃的,实在嫌麻烦,隔水蒸一蒸,等软透了,用勺子挖着吃也行,几岁的小孩儿都能吃。」 胖妇人念起家里的几个娃子,又少了几分犹豫,心想这东西应该也不费几个钱,买回去试试,不好吃就当图个新鲜。 「行,你这怎么卖的?」要是太贵,就算了。 许三七听见对方问价,知道这单已经成了一半,嘴也就更甜了: 「姐,你看这颜色,还新鲜着呢,也不贵,一文钱,两根你拿走,不好吃你来找我,好吃你下次再来。」 胖妇人被她这一声声姐叫得开心,又见她是带着孩子出来摆摊的,痛快地掏了一个铜板。 想了想又给了一文钱:「你再给我挑一斤好吃的野菜,不要苦的啊。」 许三七收了钱麻熘儿的挑出来一斤荠菜儿,嘴更是没闲着,「好嘞,姐,你信我的,保证给你挑好的。」 张云虽然嘴笨但是眼力劲儿不错,看了两眼也知道该挑什么样儿的了,最后菜过秤桿一斤多一点儿,干脆算是多送的。 等到两文钱真的到了手上她还有些不可置信,往日里哪能卖得这么快! 她忍不住问许三七,「三七,那菜根真那么好吃吗?两根竟能卖到一文钱!」 许三七一边把剩下的菜按照种类分开放,一边教小枣认菜,闻言笑道 「云姐,这胡萝蔔做法可多了,炖肉汤也行的,切滚刀儿块,煮熟了香得很呢。」 张云不疑有他,许姨不是海城人,三七的爹也不是海城人,她听说在天枢,牛羊肉四十文一斤,家家都能吃得起,兴许那儿的人就像三七说的,用这个胡萝蔔炖肉汤。 许三七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对,但很快又释然了,以许家从前的条件,养出来的女儿就算刁蛮任性也不会见识短浅。 藏着掖着的,反而惹人怀疑。 小枣帮着把野菜堆里的小葱都挑了出来,又整整齐齐地摆在许三七面前向她邀功,「阿姐,这样对不对?」 许三七手上没停,赞许的看了妹妹一眼,夸奖道: 「对,小枣做得真好,比阿姐弄得都快。」 张云在一旁见了也忍不住夸,两个人一人一句把小姑娘夸得脸红扑扑的。 不一会儿菜都整理好了,集市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张云的摊子在集市上变得格外显眼,没谁家卖野菜是像她们这样码得整整齐齐的,都是团成团儿称了就卖。 她们隔壁的摊儿是卖鸡蛋的,摊主是个年纪看上去比许三七还小的姑娘,语气熟稔地和张云搭话,「你们这是个什么新卖法?」 这时候摊上正巧来了人,张云就没和她多说,只把她探来的半个头又推回去: 「不知道,你卖你的去,一会儿漏收了钱可别来怪我。」 那女孩也不生气,只低低哼了一声,「小气!」 她们这个卖法儿实在新鲜,不一会来买菜的人竟在摊前排起队来,许三七嘴里一串串儿介绍着吃法,哄得原本打算只来瞧个热闹得人也忍不住买上个一文钱的。 一时间除了集市入口的位置,就是她们这儿最红火了,连带着这一块儿好几个摊主都生意好,能早早卖空了收摊。 「两斤荠菜,一斤芹菜,四斤苋菜,两斤韭菜,两斤茼蒿,胡萝蔔两根......」 「一共十二文。」张云算了算,数出六个铜板塞进许三七手里。 「云姐,你算错了,只有三文是我的。」许三七正要挑出三文还回去,就见张云直接把手背在了后头。 「云姐,这我不能要......」拿这三文许三七都有些愧疚,毕竟就连这三文的菜都是云姐送她的,也是张云一路背过来的,她怎么还能多拿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两人推来推去张云干脆把这六文给了一旁的小枣,并神色复杂地解释「平常这些野菜卖不掉,我都是拿去餵鸡的......」 摊子上卖的能挣个两三文她就心满意足了,一日两文,一个月就能挣出半斗米。 卖不掉的菜拿到鸡圈去,掰碎了餵小鸡崽儿,有些野菜连鸡都不吃,最后烂在槽里她还要去清。 许三七:「好吧。」 小枣得了铜钱紧紧地攥在手里,很谨慎的看了看四周,才将钱放进了衣袋里,小大人似地松了一口气,又蹲下来帮两人收拾剩下的东西。 筐里还有些几人挑出来的烂叶子,张云把筐背起来,对许三七说「走吧,我陪你们去当铺。」 第6章 糙米 当铺离渡口不远,几人没走一会儿便到了。 「进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们。」张云把筐放下,找了个阴凉处坐着,对许三七摆摆手。 许三七应了一声好,又说「要是太费时间,云姐你不用等我。」 张云点头说知道了,催她快进去。 说是铺子,其实不大,进门先看到的是一堵挡得严严实实的高墙,上头写着「当」字。 许三七绕过高墙,才看见比人高的柜檯,站柜的伙计儿佝偻着背,见来人也只是瞟了一眼,视线没在二人身上多停留。 待她走到柜前,那伙计儿才开口:「什么物件儿?」 许三七把木簪拿出来,放在柜檯上。 隔着木栏伸出一只干瘦的手,取了簪子很快又缩回去。 「死当?」 许三七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答「以后会来赎。」 伙计儿拨了拨算盘珠子,发出几声清脆的响来,语调未变: 「一百五十文,红木簪一只,行就在这按个手印。」 许三七没说什么,心想活当压价果然低,但城里就这一家当铺,她急着用钱,也只能这样了。 画了押,许三七拿到沉甸甸的一串儿钱,牵着小枣走出铺子。 张云没走,一直在外头等着,见两人出来也只是询问她们接下来怎么打算的,「先去城里的粮铺?」 许三七也没藏着掖着,「云姐,当了一百五十文,我想先去内市看看。」 张云算了算价钱,点点头,觉得这样也好,「行,那我和你们一起。」 这两月谷价涨了些,她正好去瞧瞧有没有卖黍的,回去也好和爹娘商量今年怎么囤粮。 有张云陪着,许三七自然乐意,「那好。」 等回到集市,外围的摊子照样热闹着,只不过摆摊的人多数已是换过一轮,那个买鸡蛋的姑娘也收了摊,原本她摆的位置上现在是个中年男人在叫卖,面前摆着各样的瓦罐。 张云告诉许三七,这样的集市七日才有一次,「平日里也能来,就是不像今日这样热闹的。」 内市则是只有赶集这天才开。 许三七倒是想再买几个罐子陶碗的,但目前最要紧的还是粮食。 「叔,这蜀黍怎么卖?」两人在内圈逛了好一会儿,张云才看准了一家,开口问价。 蜀黍其实就是没去壳的黄米,煮出来粘牙的很,可以做糕,也能混着白米煮粥。 「六十文一斗。」摊主见有人问价,将剩下的几个麻袋也都解开,捧了一小把出来让她们看成色,「是今年新收的。」 也就说了这么两句,他就没话了,两手交叠在一起,看着很侷促的样子,许三七注意到这人皮肤晒得黝黑,应该是个老渔夫。 「行,给我量一斗吧。」张云数出六十个铜板交到摊主手里,遂又对许三七说,「这个价算低了。」 许三七瞧着也好,但一斗有些多了,她便只要了一半。 三十文的蜀黍称完也有一小袋,拎在手里有些分量,许三七心里这才有了些安全感。 再吃几日野菜,她脸都要绿了,有了这袋黄米,就能给小枣熬黄米粥喝,也能做些黄米糕来填肚子,要是有红枣和葡萄干就更好了,做甜馅儿包着,做成糕粑粑,无论是蒸着吃还是放糖两面煎焦,小孩子都喜欢。 她这个大人也喜欢,光是想想肚子里的馋虫便要勾出来了。 「云姐,糙米如今是怎么卖的?」许三七和张云打听。 光有黄米也不行,这东西吃多了不消化,小枣年纪小,许三七想着还是得买些白米才好。 这几个月粮价是涨的,张云也不确定今日去买是个什么价,只说一会儿陪她去粮铺看看。 「今早精米涨到一百二十文一斗了,糙米便宜些,少八文,稻谷再少五文。」方才两人说话,卖蜀黍的摊主给两人量米装袋,听见许三七问粮价,这才插嘴说了一句。 张云听出他语气不好,也道:「今年涨得比往年都早啊。」 摇光盛产稻米,那儿的水好地也好,种出来的粮食自然也好。 开阳的海鱼,摇光的稻,天枢的牛羊,玉衡的菌子,各地各有各产。 摇光是最大的「粮仓」,开阳就是和他们签了契,才能拿到市面上最低的粮价。 但这也不妨碍摇光坐地起价,每年这个时候粮价都会上涨一些,只是今年格外早罢了。 摊主:「摇光那儿出了事儿,上头的闹起来了,谈好的粮价都不做数了。」 出海的人消息灵通,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这群人是最先知道的,老百姓不懂上面的人争权夺利,他们最在乎的是填饱肚子的事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许三七更是听不懂这些,但也知道现在粮价涨得快了,一百二十文,这么算她现在兜里可就只剩下一斗精米的钱了,这都不够她和小枣吃一个月的! 算上和云姐卖菜挣的六文,也不够她买油盐酱醋的。 几人说着话,小枣突然拉了拉许三七的袖子,问「阿姐,这是什么?」 许三七低头去看,只见她手里举着一片叶子,边缘波浪,叶脉平行,小丫头一早上认了不少野菜,这会儿正是求知慾旺盛的时候。 这不是玉米叶吗?!!! 许三七瞪大了眼,刚要问,就听卖蜀黍的老伯不好意思道,「这个叶子啊......我换黍米的时候,有个客商说搭给我一小袋儿别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角落里拎出来一个麻袋。 麻绳一松,许三七看见里头装的果然是玉米,玉米须还在呢! 摊主一面说着一面自己也觉得稀奇:「那人讲这是苞谷,要剥了粒儿吃的,我这趟捕的鱼不多,回来的时候船舱还有一半是空着的,就要了。」 许三七眼睛都看直了,玉米好吃的呀! 玉米粒儿加两个蛋,和点面粉,就能做玉米烙,就算只煮着当早食儿吃也是香的,特别是这袋子里的玉米,看着就金黄饱满的,肯定香! 她试探着问:「这苞谷怎么卖啊?」 摊主没成想她要买,也不好定价,估摸着报了一个数「就五文一斤吧,这儿总共两斤半多,十文都给你拿了。」 这一袋儿也就约莫六七个的样子,除去里头的芯,玉米粒不到一斤。 但也已经很划算了,许三七当机立断掏了钱。 张云见状有些担心:「你不是还要买米吗,这样钱就不够了吧。」 现在支出四十文,兜里还剩一百一十六文。 许三七算了算,答道:「不买精米了,买糙米。」糙米就是口感粗些,煮出来的饭其实更顶饱。 她放些玉米粒和黄米一起蒸,做糙米饭,吃起来也是不错的。 走的时候许三七还和摊主说,「下次再有苞谷,我还来买。」 那老伯犹豫了半会儿,只说要是碰见了,船舱有空就帮她带一些,临了又问了这苞谷的吃法。 许三七说了好几种,蒸着吃是最简单的,又香甜。 张云说下次也买来试试,许三七直接说「我明早就煮,你来我家,不差云姐你这一根。」 虽然她现在很穷,但张云里里外外帮她这么多,又是陪着去当铺,又是陪着买粮的,一根玉米算什么。 张云也没推辞,又问她明天有没有空,和她一起上山摘菜去。 许三七想了想,答应了。 一是家里光有这些粮食不够,还得弄点菜,二是买完米她可能就要身无分文了,要是能多摘些菜,说不定能像今早一样卖出去换钱。 这么想心里就有盼头了,故而再路过那个卖瓦罐的摊子,她就花三文钱买了一个陶罐,一个小陶盆,一个陶碗,还成功让摊主搭了她两双木筷子。 张云:「......」 很难不相信这姑娘今天手里一文钱也不会剩下。 等几人走到集市口的时候,果不其然,她花一文钱买了一块糠饼。 「小枣饿了吧,先吃点这个垫一垫,回家阿姐给你做好吃的。」许三七看着妹妹,有些歉疚,一大早跟着她跑来跑去,早食儿都没吃。 她自己这会儿都觉得肚子空空,小孩子饿得快,肯定比她还难受。 小枣拿着饼,分了一半给许三七才开始啃,「阿姐你也吃。」 糠饼是糠粉里混一点儿黄面做的,又硬又干,但此时两人都没嫌弃,吃得很香。 一面吃着一面进了粮铺,许三七这是头一次在卖米的地方感受到森严二字。 店里的伙计在招待别的客人,许三七干脆地退到门外,想着先把手里的饼子吃完了再进去。 正排着队,铺子里的掌柜的回来了,是个穿着灰色圆领直裰的中年男人,身量很高,脚上是一双短筒布靴。 「掌柜的回来了。」伙计忙完手头上的事,朝他行了一个礼。 「嗯。」 很简单的对话,许三七却觉得有意思。 这两人约莫都是行伍出身,从掌柜的走路的姿势就能看出来,步子稳而轻,姿态板正,伙计行礼的模样谦逊,弯腰的幅度恰到好处,像是已经做了百次千次。 「客人要几斗?要什么米?」等到了许三七,伙计问。 「劳烦替我量一斗糙米。」和这样的人说话,许三七也忍不住言语恭敬,说完自己又觉得好笑。 买一斗糙米还整得文绉绉的。 伙计因为这一句劳烦倒是多看了她一眼,像是要说什么,但碍于身份又止住了,最后只道: 「一百一十二文,承蒙惠顾。」 许三七敏锐地察觉到这人可能认识自己。 不会是相好的吧? 还是在哪儿见过? 她记忆里没这个人啊..... 这百转千回的眼神...她是该先发制人还是装作不知情? 第7章 盖饭 许三七选了后者,结了铜板便往外走。 等出了粮铺,没成想那伙计又追出来喊住她,话里有些踌躇: 「许家姐姐......」 喊我? 许三七按下心中慌张,故作淡定的回头,又听他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木兰近来可好?」 许三七眼珠子转了转,缓缓吐出一口气,心想原来是认识自家二妹的。 这时候她才有闲心观察这人的眉眼,长得有些英武,瘦瘦高高,年纪不过二十的样子,是个看上去很老实的青年人,问这一句话看把他紧张的。 虚惊一场。 刚才瞧他那样子,真像是和自己有什么感情纠葛,吓得她都不敢开口。 许三七的心提起又放下,在不知对方与木兰是什么关系的情况下,她只道「都好。」 其实不好,吵了架搬出去住了。 想到这里许三七晃了晃脑袋,决定改天去找武馆找找木兰,问问她要不要回家来住。 青年听了之后也没再追问,回了一句「那就好」,像是松了一口气,又朝许三七拘了一礼。 和对掌柜的行的那种礼不同,但看着很郑重,许三七点点头,拎着米袋头也不回地走了。 ...... 买完米回到巷子已经是中午了,许三七手上好几个麻袋,装苞谷的那个被小枣抱着拿回来了,几个人都累的够呛。 张云打算在巷子口和她们分开,到了点儿她要回去弄饭,临了还不忘数落许三七一句,「都说了我可以帮你背,就你逞能。」 许三七一头的汗,还有闲心挤出一个讨打的笑来,「累着我没事儿,可不能把我的好云姐累着了。」 其实是她不好意思再叫张云帮忙,日子是要自己过的,一味赖在别人身上,那要什么时候才能立得住。 张云听她还有力气卖乖,无奈地摇摇头,「行了,我回家了,你记得明早早些起。」 两人约好了一起上山的。 许三七:「好。」 许家和张家的院门不是对着的,只是有一块院墙隔得比较近,要是单拎着门论,甚至都不是一条巷子里的。 所以许三七还得再走几十米的路才能进自家院门。 「阿姐,你累了吗?」小枣听见许三七的喘气声,关心地问。 许三七咬咬牙,手臂又使了几分力气向上託了托,用麻绳串起来的瓦罐撞了个叮噹响,她小心地看了一眼,「没事儿,小枣,阿姐还能坚持。」 区区几十斤,她能行! 能行是能行,到家许三七直接累瘫了,为了不弄脏被褥,她没躺床上,是直接在门边找了一块地坐下了。 歇了好半晌才缓过来,揉揉自己酸痛的胳膊,继而把买来的东西放进屋里。 「小枣,来洗手。」缓过这一口气,就要准备吃午饭了。 鸡蛋,有,番柿子,两个,小葱,留了两根。 许三七把买回来的陶罐用清水洗了两遍,又生了火。 「阿姐,我洗好了。」小枣蹬蹬的跑过来,把洗干净的小手给许三七看。 「好,那小枣帮我看火。」这样她可以抽身去淘米洗菜。 小枣点头说好,之前二姐在家的时候她也会帮着做饭。 许三七将买来的碗筷也丢进罐子里煮,又交代她不要离火太近,用旧罐子装了菜,拿到院子里去洗去了。 山上摘的野菜好洗,不用担心有农药,冲掉表面的泥沙,许三七又细细搓了一遍。 回到屋里,罐子里的水已经烧开了,咕噜噜的冒着热气,她把碗筷取出来,又把剩下的热水倒进新买的陶盆里。 淘好的糙米下了锅,清水没过一指,盖上焖煮,等饭半熟了她就可以炒菜了。 小枣瞧阿姐在发呆,拉着她去看自己的宝贝。 「好啊,阿姐跟着小枣。」反正饭还要焖一会儿,许三七打算先陪妹妹玩一会儿。 小枣带许三七上了阁楼。 这还是许三七第一次到楼上来,木制的楼梯踩得吱呀作响。 上头是三间屋子,两间都已经搬空了,只剩下一间,里头有个缺了一角的木床,是之前木兰带着小枣睡的,还有个半旧的红木箱子,小枣拉着她看自己收集的宝贝。 小鸟模样的小木雕,长的奇形怪状的植物根茎,几个小瓷瓶,大半张麻布,还有一罐已经见底了的葱油。 许三七正愁一会儿炒菜没有油用呢,拿起那个油罐激动地问「阿姐可以用这个宝贝吗?」 小枣点点头,把小鸟木雕拿了出来,大方地拍拍箱子,「这些宝贝都可以给阿姐!」 为了以防万一,许三七还问了葱油的来处。 小枣:「上个月二姐拿回来,打架的地方,给。」 许三七懂了,是木兰从武馆拿回来的,应该没坏。 两个人从楼上把箱子抬下去,许三七把麻布取出来,洗了洗,晾在院子里,不一会儿就干了,垫在木箱子上,她们就有了一张吃饭的桌子。 忙活儿了一通,陶罐里的糙米饭也闷熟了,许三七用家里唯一的木勺扒拉了两下,发现底下结了一层锅巴。 挺好! 装饭的陶罐挪到灶边缘温着,许三七把旧罐子提了上来。 「小枣,帮阿姐把鸡蛋拿来。」许三七努力地刮着所剩无几的葱油,最后也只得到了半勺。 鸡蛋在菜筐子里,小枣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又问许三七要几个。 「一个就行,留一个晚上吃。」不然晚上该没菜了。 葱油下了罐底,香得滋滋响,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都是油香,许三七咽了咽口水,磕了个鸡蛋下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金黄的蛋液滚在烧热的葱油上,翻炒得那叫一个油亮,恍惚间许三七觉得自己闻到了肉的味道,小枣蹲在一旁更是看直了眼睛。 盛出来的时候许三七没忍住先给小枣夹了一筷子。 「鸡蛋好好吃啊,阿姐。」小枣把鸡蛋含在嘴里,捨不得咽。 许三七摸了摸她的脑袋,「以后阿姐争取让你每天都吃上蛋。」 心想不就是一文钱吗,她挣! 家里没有菜刀,许三七只能用勺子把番柿子在罐子底压碎,这一个汁水很足,炒的时候能闻见酸甜味儿,炒的软乎浓稠了,许三七把刚炒好的鸡蛋放下去,翻动了几下,金灿灿的鸡蛋逐渐被茄汁儿包裹,看着就有食慾。 最后撒上一把她自己掐的葱段儿。 【红的黄的绿绿的,打卡成功!】 【恭喜用户完成新手任务,获得成就——头骂头的祝福】 【奖励——手心冒火也能养活的番柿子种子*1】 【成就系统将在用户获得正式资格后激活,请再接再厉哦~】 许三七:「......」 你手心才冒火! 她克制住当下想吐槽的心情,决定先带着妹妹吃饭。 许三七本来还担心小枣不会用筷子,没想到小丫头用的还挺熟练的。 满满两碗糙米饭,许三七把番柿子炒蛋盛出来盖在两人的饭上,连罐子底下剩的茄汁儿也没放过,通通浇了上去。 「小枣饿了吧,快尝尝。」许三七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着一碗番茄炒蛋盖饭这么垂涎欲滴。 鸡蛋花和饭混在一起,又是稻香又是蛋香,红红的茄汁儿渗到碗底,把米粒儿浸了个透,好看得很。 小枣用筷子扒了一小口饭,很快就被这酸酸甜甜的味道迷住了,「好好吃啊,阿姐!」 许三七则是帮她把嘴角沾上的汁儿擦掉,笑着道「慢点吃,这一碗全是你的。」 说完她自己也夹了一筷子番柿子,炒完的番柿子仍旧保留了其沙沙的口感,入口即化,酸甜口的又很开胃,配合鸡蛋和小葱,有种让人说不上来的满足。 再尝糙米饭,包裹了茄汁的米粒被泡得软软的,一口下去就安抚了飢饿的身体,回味又有些清甜,不知是饭本身就如此还是因为泡了汤汁才有这样丰富的口感。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扒饭的声音,两个人都低着头干饭,饭香飘出屋子,越过墙头,另一边,张家人也在吃午饭。 一张饭桌上坐了四个人,没有张云。 张顺正闹着:「我不要吃蛋,难吃死了!」 张家太爷拿这个孙子没办法,又捨不得打骂,只能将气撒在邹萍身上,「你这婆娘怎么教孩子的!带着个吃白饭的女儿,吃张家的,用张家的,胳膊肘还往外拐!让她在家看着顺子也看不好,这家她要是不想待了就赶紧滚出去!」 邹萍一边哄着小儿子一边低头称是,看着一旁沉默的丈夫,她虽然心里委屈,但自己二嫁还带个孩子又是事实。 到了夫家就得靠着夫家,她不敢反驳,想起马上要来的冬日和丈夫的前妻,她只盼望着女儿能早日找个好人家嫁了,脱离了张家她兴许才能过得更好。 灶房里的张云听着隔壁饭堂传来的骂声,把碗里的菜叶子挑出来塞进嘴里,不知味地嚼着。 张太爷骂了好一会儿才动筷子,白米和糙米混着煮的饭有些发硬,他吃着就又开始骂,这回更是连着许家一起骂。 「许家那个大女儿病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轮的上她一个拖油瓶去上趟子去帮忙?」 「我看她病死了最好,欠她们家的.....」 「爹。」张贵打断张太爷的话。 「怎么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孬种,难不成你还打算还她们家的钱!」张太爷把筷子一摔,盘子里的菜汁儿溅在张贵脸上。 「没有,顺子在,你别说这些。」张贵把脸上的菜汁儿抹了,好脾气道。 张顺被突然大发脾气的阿爷吓住,此时也忘了哭,但最让他害怕的是隔壁那个病秧子说得居然是真的。 她是真的能让他们一家去蹲大牢! 第8章 开菜地 这边许三七和妹妹吃饱了,两人正一起收拾碗筷。 「小枣,你要睡午觉吗?一会儿阿姐想在院子里开块田。」 小枣接过阿姐手里的碗,像是不太能理解「田」这个字的意思。 「阿姐,什么是田?」以前阿娘教她不懂就问,小枣一直记着,「阿姐是要种野菜吗?」 许三七点点头,系统发的奖励她还没领取,这会儿空下来了想试试。 「种,会黄,种不活。」小枣不知道该怎么和许三七说明,着急地笔画起来。 许三七莫名懂了她的意思,院子里的土踩上去实在不像是能种出作物的样子,但她就是试试,没准系统奖励的种子生命力顽强呢。 「没事,小枣,阿姐就是试试。」许三七把洗好的碗筷放进橱柜里收好,目光扫到变空了许多的菜筐,心里一沉。 开荒要镰刀锄头。 家里没有,她打算去隔壁问问。 想到鸡蛋的一文钱还没给,她没好意思走正门,还是用的上回的法子叫张云出来。 这回石子落地,等了好一会儿才见着人。 「你要锄头?我家有啊。」那还是她娘带来的,邹萍不是海城人,二嫁的时候大包小包的带来一套农具,都用不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我阿爷带着顺子午睡了,我去帮你问问我娘。」虽然是家里用不上的东西,但毕竟也是她娘从娘家带来的,算是庄稼人的一点儿念想。 「好,我跟你一块儿去。」许三七怕重蹈借鸡蛋那事儿的覆辙,她来开口,张家人就没理由责怪张云了。 两人从后门偷偷进了灶房,邹萍见张云带了人进家里,眉目一下子紧张起来。 「阿云,这是......你阿爷知道了......」妇人连话都是颤抖着,许三七皱了皱眉,退了两步,站在灶房外边。 张云知道母亲想说什么,有些尴尬,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许三七的声音隔着竹帘子传了进来: 「邹姨,我来借锄头。」 邹萍像是一下子被惊醒,连忙小声道「哦..哦,就在院子后头,你让阿云带你去。」 她手里还有没洗完的碗筷,碗底有些油腻,淅淅沥沥的污水从碗沿流下,又滴在陶盆里。 「好。」许三七也知道停留太久可能会对着这对母女造成麻烦,简单道了一声谢便转身跟着张云走了。 张云本想着绕过她后爹的屋子,从前厅走,等真到了地方,却见张贵在院子里站着。 「爹。」张云有些紧张,把许三七护在身后。 「嗯。」张贵应了声,把手里的锄头递给她们。 许三七方才看清这个中年男人,皮肤粗黑,脸有些方,面上堆了些褶子,约莫是风吹日晒的缘故,连手背的皮肤都有些发皱。 「走前院走吧,别被你阿爷瞧见。」他和邹萍的屋子离灶房近,方才她们说话他都听见了的。 张云一开始愣愣地没说话,被许三七从后面轻拍了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好」后接过锄头,又低头取了耙子和铁锹。 「谢谢张叔。」许三七手上拿着农具道谢,心想张家人也不全是像张太爷那样的。 出张家时,张云听张贵的带许三七走了正门,没碰见张太爷,倒是见着了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小儿子。 「哟~许家妹妹,这又是找我们家云姐儿帮什么忙啊?」 张宏年纪不小了,怎么的也轮不上二人的兄长辈儿,此话一出,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他是想占点儿口头便宜。 许三七皱了皱眉,想着不过是个泼皮无赖,不予理会便好 「云姐......」她去拉张云的手,却发现对方整个人都僵得厉害。 张云转过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来「三七,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去找你。」 「别啊,女孩子家家的就要趁没出嫁的时候好好玩玩儿,你们去吧,去去,爹那儿我去说。」张宏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看似很好说话的模样。 他越是这样,张云就越紧张,背在身后的手都在发抖。 许三七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正如刚才张云在院子里护着她那样,语气有些冷: 「不必张家二叔费心了,张太爷要是问起来,我上门的事大可不必藏着掖着,只不过我现在身无分文的,家里又有两张嘴要吃饭,那二两银子......」 赤裸裸的威胁,这下就算张宏是个草包也听出来了。 大抵是这声二叔打了他的脸,张宏眼神变得阴冷,像是毒蛇一样盯着两人,「是吗,看来是我高估你这丫头了,就是要饭的也不会进人家门口,你胆子大得很啊。」 许三七眉眼未动,语气依旧,「张二叔也说了那是要饭的,我若上门,那是要债,就是府衙的人来了,也说不出我什么好歹来。」 话音一转她又道「哦,差点儿忘了,张二叔你今年也武试?」 张宏被戳中痛处,他今年二十有九,考了许多年都未中,外人都道他武考是个幌子,好吃懒做找个藉口让哥嫂养着罢了。 被一个小辈儿戳穿,张宏怒极,整张脸胀得通红,拳头也握紧了。 只不过想到欠银和府衙,强压着没发作,眼神死死地盯着许三七,心里暗啐: 几日未见,许家这个女儿就变得如此牙尖嘴利,想来从前再富贵也如何,人穷酸来了都是一个样儿。 许三七也没打算一直站在这儿和他扯皮,怼完就转头拉着张云就走,直到走远了,回头发现张宏还停在原地看她们。 有病! ...... 张云到许家的这一路上都像是跑了魂,直到进了门,被小枣扑了了满怀才回神。 「阿云姐姐来了!」小枣已经在家等了好一会儿了,阿姐去借东西未免也太慢了些。 「哦哦,我来帮忙。」张云说完,顿了顿又去看许三七的脸色,瞧她正笑着逗妹妹的模样,松了一口气。 「云姐。」许三七突然喊她。 「啊?」张云被她这声吓一跳,脸上闪过慌张。 许三七放缓了语气,但说出来的话很郑重「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我们。」 虽然她现在自身难保,但一间空屋子许家还是腾得出来的,她看得出来张云在张家的日子不好过,自己是外人不好说什么,过什么样的日子还得是张云自个儿选。 「我知晓。」张云心里浮现出茫然,像是剔除了某些空荡荡的牵扯之后,有什么东西托住了自己。 许三七随后说了些别的,简单揭过了这事儿,话头又回到了种菜上。 几人在院子里找了块不错的地,能晒到太阳,不会太靠近屋子,也不会阻挡人过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早知道问问我娘了。」张云拿着锄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她很小的时候就随母亲到海城来了,这儿的人是不种地的。 「邹姨老家是哪儿的啊?」许三七一边挖坑一边问。 张云帮着把挖出来的土扫开,想了想,「我爹娘都是天权来的,我爹是行商,出门前说是去北边做一趟生意,后来好几个月没传回来消息,娘就带我来找......」 开阳的南城接枕河,以枕河为界西为天权,南为摇光,东为天璇,开阳的北岳接山地,再往北去可达天枢,天枢以西过大漠是为天玑,以东过密林为玉衡,开阳地处中部,沟通南北,确为商贾云集之地,所以她们才找了来。 她那时不记事,跟着她娘四处奔波打听消息,之后在海城碰见和她阿爹同行的人,说是当时走水路翻了船,半数人都被浪卷了,她爹也没了,邹萍才死了心,留在了海城,再后来就改了嫁。 许三七不知里面还有这趟子事儿,有些后悔问了,「没事,不就是开田,咱们就当是摸着石头过河了,还能有我不知晓的?」 说完还叉着腰沖她们挑眉。 张云知道她是逗自己开心,转而也笑她,对着小枣说「瞧把你姐厉害的!」 小枣跟着扫土,不一会儿脸上就变得灰扑扑的,听了还以为真的在夸许三七,也学着自己阿姐的模样叉腰。 「小枣也厉害!」 这下两人都被她逗笑了,许三七笑得险些失手用铁锹砸了自己的脚。 好不容易挖好一个坑,许三七擦了擦头上的汗对妹妹说,「厉害的小枣,能不能帮阿姐从屋里把上午买的那袋子苞谷拿出来啊?」 小枣一听这前缀,哼哧哼哧地就跑进屋里了,张云忍俊不禁,在后头喊 「小枣慢点跑,别摔着!」 许三七趁这会儿功夫,蹲下来拔院里的杂草,不清理干净,这些野草长得快,没几个月就能把地儿占满。 等小枣抱着袋子出来,许三七拿出里头的玉米,把玉米叶子都扒拉下来,扔进刚才挖好的坑里。 「三七,这是做什么?」张云不解,她还以为挖这个坑是直接用来种东西的。 许三七递了一根给她,解释道「堆肥,埋得深一点儿,等烂了就能让土更好种东西。」 张云听懂了,照着许三七的样子剥玉米叶,两人不一会儿就把袋子里的玉米都扒干净了。 许三七还特意把玉米须留下来了,想着晒干了能泡茶喝。 坑埋好了,然后就是松土。 「云姐,你和小枣帮我取些水。」许三七一面将土里的碎石块清出来,一面挖出土沟。 「好。」张云用许三七新买的陶盆从院子里取了清水,问「这么些够吗?」 许三七弯着腰,瞟了眼:「够了,润润土就行,不用多少。」 几人忙活了半天终于整出了一小块地,许三七瞧着还挺像模像样的,满足道 「行了,等没日头了我再洒种。」 张云一开始还有些担心,等真把菜地弄出来反而觉得新奇,「这...这真能种出东西啊?」 毕竟之前连府衙里的人都没种出粮食来,就是请了外头的种地好手,都拿开阳的地没法子,三七这么弄弄就能种出东西来? 但这菜地看着确实挺像样子的...... 许三七:「我就试试,不行就算了。」 她当然知道开阳的地不好种出粮食,估计是土不行,没什么营养,外来植株的根在这吸收不上,所以大多养不活。 山上的野菜生命力倒是强,就是没人想着引种下来,想想也是,一斤野菜也卖不了几个钱,何必费这功夫,有这空闲都能自己上山一趟。 她自己也不是把希望都放在堆肥上,只是念着系统奖励的是【手心冒火也能养活的番柿子种子】——这名字听起来生命力就很顽强。 反正试试总是没错的。 到了傍晚的饭点,许三七想留张云在家吃饭。 许三七洗了手:「云姐,就搁我家吃吧。」 张云摆摆手,看了看天色,说要回家,虽然她也很想留下,但张家肯定还等着她回去烧饭,且多一个人吃饭就多费一碗米,她还是回家吃比较好。 「那好,我明早给你带好吃的。」许三七想着玉米都剥好了,她明早起来只要蒸一下就可以,带在路上吃也很方便。 「行,我明早在巷子口等你。」张云点点头,嘱咐道。 走的时候她本想着几把农具也没多重,自己拿回去就好,但许三七坚持送她,小枣更是怎么也不愿意再自己在家等着,硬是要一起跟去,张云推辞不过,只好答应她们送到巷子口。 晚上许三七做的还是糙米饭和番柿子炒蛋,葱油用完了,没中午炒得香,但两人还是把锅底吃了个干净,没剩一粒米。 兴许是下午干了活,累了吃什么都香。 洗完碗筷,许三七用下午清出来的野草把菜筐子里外补了两层,确定能承重之后才把剩下的丢出了院子。 又趁用陶罐烧洗脸水的功夫,把系统奖励的番柿子种子种了下去。 「阿姐!水好了!」许三七听见小枣在屋里喊。 许三七:「来了!」 洗漱完,许三七才发现院子里头的水缸快空了,里头只有浅浅地一层。 「阿姐,怎么了?」水缸太高,小枣瞧不见,扒住许三七大腿要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许三七把妹妹抱起来,水面倒映出一大一小的脸,凉风吹来,两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哆嗦,看上去有些滑稽。 「明天记得提醒阿姐去挑水。」 「......」 第9章 赶山 一夜无梦,许三七早上醒的时候,小枣也跟着醒了。 「我做早食,小枣再睡会儿?」许三七总觉得小孩儿不用起那么早。 小枣坐起来揉揉眼睛,摇摇头,「小枣醒了,起来帮阿姐干活儿。」 许三七摸了摸妹妹的脑袋,「那好,小枣起来帮阿姐看看菜地里有没有长出东西。」 黄土灶上架起两个陶罐,一个罐子烧洗脸水,另外一个用碗隔水蒸玉米,许三七往灶下添柴,发现家里的柴火也不多了,心想早知道把昨天清出来的野草放一放,晒干了还能添一把火。 许三七刚想起身去院外看看那捆子草还在不在,就听见小枣在院子里喊: 「姐!」听起来很激动的样子。 这小傢伙,大清早就这么有精神气儿。 许三七一面腹诽一面推门出去,「怎么了?」 就见小枣蹲在昨天才开好的菜地前,高兴得手舞足蹈,「阿姐,你来看!」 许三七走到菜地前一看。 嚯! 昨儿刚种下去的番柿子就长出苗儿来了,虽然还没她脚背高,但看上去绿意浓浓的。 许三七看着小叶子上凝成的露珠,心想总算没枉费她们昨日辛苦干的活儿。 小枣看上去比许三七还高兴,「哇」「哇」的感嘆着,过了一会儿又问: 「阿姐阿姐,等它长出来,会和山上的东西一样吗?」 许三七顿了顿,「会吧,阿姐也不知道。」 之前她们吃的番柿子就是小枣从山上摘的,不知道系统奖励的种子种出来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如果种出来我们昨天吃的那种番柿子,小枣喜欢吗?」许三七问。 小枣:「当然了!」 「那就小枣来照看它怎么样?」许三七想着这样省得自己在干活儿的时候小丫头巴巴地在一旁望着,给她找点有意思的事儿做也好。 「可以吗?」小枣抓着许三七的衣摆问。 许三七点点头:「可以啊,浇浇水就好了。」 小枣:「好,那小枣来照看!」 * 洗漱完没在家吃饭,许三七带着刚蒸好的三根玉米出了门。 出巷口时张云已经在等着了。 「云姐....」许三七嘴里啃着玉米含煳不清地招唿她。 张云接过许三七给她带的玉米,颇有些稀罕道:「这是昨天买的那个......」 许三七:「苞谷。」 「对对对苞谷,好香啊。」手里的玉米饱满,散发着一股清甜的香味,饶是张云早上出门前吃了一个野菜粑粑,此时也忍不住舔了舔唇。 「你快尝尝。」许三七催促。 张云尝了一口,果然很甜,但不腻人,一丝丝谷香沁人心脾。 「我下回也买点这苞谷。」张云觉得这东西好吃又不贵,而且弄熟也很方便。 「行,下次咱们再一块儿去。」许三七心里盘算着,内市再开应该是六日后了。 啃完的玉米棒子没扔,许三七说一会儿可以拿去餵鸡,张云就丢进自己的筐里了。 「阿云姐姐,我也有!」小枣趁机炫耀自己的小罐儿。 那是许三七昨儿晚上给她做的,用的是那个装葱油的小陶罐,麻绳在罐口捆了两圈,交叉绕到罐子底,打了个十字结又绕回上面,最后一点儿绳头系在有孔的盖上,再用另外一条麻绳穿过,弄成了个可以斜跨的「小包」。 许三七早上起来还烧水烫过一遍,很干净,小枣很喜欢。 张云眉眼弯弯,「这小罐儿真好看,一会儿小枣肯定能摘不少好东西。」 小枣:「好说好说。」 被哄高兴了,她走路的步子也大了起来,许三七一只手都差点牵不住。 半个时辰后,许三七喘着气到了山脚下。 「在这歇会儿吧。」张云见她一副快要累倒的模样,提议道。 她都忘了三七是大病初癒,从前走不到城门口就要晕的人,现在居然也跟着她走到山脚下了...... 唉,都是为了生计。 许三七虽喘着气,但精神头儿其实不错,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也就缓过劲儿来了,擦了擦汗道:「走吧,我歇好了。」 张云本担心她是逞强,但见她是真的不喘了,走山路也稳稳噹噹,也就没再劝。 清晨的山里头静得只能听见一两声鸟叫,她们来的早,要是晚一些兴许还能碰见其它赶山的人。 张家的鸡圈就建在山脚下,张云把玉米芯丢进食槽里,转身把圈门带上了。 许三七好奇:「这样不会有人来偷吗?」 「里头挖了坑,不知道的踩了便掉下去了。」张云想了想又说,「人倒是没抓到过,去年有只黄鼠狼掉了坑,大清早的把我吓一跳。」 来赶山的都是邻里乡亲的,不会做这样偷鸡摸狗的事,好几家的鸡圈都建在山脚下,鸡可以放进山散养,到了时辰会自己回窝里,唯一要担心就是鸡也许会把蛋下在林子里,那到时候可就是见者有份了。 出了鸡圈,张云捡了一根粗木棍递给她,「你拄着走,少累一些,走不动了我们就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好,云姐你就放心吧。」木棍握在手里不轻不重的,不负累又结实,挺适合做登山杖的。 张云从筐子里取出镰刀,嘱咐道,「我走前头先把草打一打,你跟紧些,别走散了。」 山脚下的植被不是很密,有些上了年纪的阿爷阿婆爬不上去,就会在底下找菜摘,有时候下山的人也会顺手扯一把野菜拿去餵鸡,一来二去的都被人摘得差不多了。 往上头去的山路难走,草比人高,草叶带锯齿的,一不留神身上就会刮出口子。 要想上山只能先打草割草,这些野草长得勐,割了没几日还会重新长出来,所以张云每次上山都带着镰刀。 「云姐,快来!」张云在前头开路,突然听见后方传来许三七的喊声。 听声音,还离得有些远。 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把她落下了! 这也不怪张云,她要在前头开道,还要探草里有没有蛇,一个不留心就忘了自己身后还跟着人了。 等回头找到许三七的时候,发现她正带着小枣站在一棵树底下往上看。 「云姐,这儿有野葡萄。」野葡萄藤攀着半枯了的树一圈圈地绕上去,树底下有一串熟透了掉下来的,摔破了不少,流出的汁儿是紫红色的,许三七蹲下来捡了一颗好的,用袖子擦了擦,递给张云。 「这个啊,这个是酸的,不好吃。」张云接过,轻轻一揉弄,野葡萄外头的果皮就被揉散了,露出里头青色的果肉,闻着就让人腮帮子泛酸。 许三七自己捡了一颗尝了,确实挺酸,怪不得长这么显眼都没人摘。 「没事儿,我摘点儿回去试试能不能晒葡萄干。」许三七把筐放下来,踩着树干往上一够就摘下来一大串。 张云不知道还有这种吃法,但托苞谷的福她现在对三七有种莫名的信任。 既然三七说能做,那就是能做。 许三七怕一会儿自己背不动,只折了三串儿,张云在底下一手扶着她,一手拿筐子接被她折下来的葡萄。 她落地拍了拍手上的灰,道:「云姐,这晒在屋顶上,一个月就能风干,能存很长时间,冬天也不会坏。」 张云一听能留到冬天,也摘了几串,转头对许三七说:「等真快过冬的时候,满山都是人,我们都要抢着摘菜,这酸葡萄也有人摘的。」 「为啥啊?」她知道冬日要囤粮,但没想到菜也这么稀缺。 「你想啊,要是下雪,谁还敢上山啊,而且雪一盖,就什么东西都找不见了。」 张云回忆起往年的冬日,许多人就算饿倒在家里也不会愿意上山来的,冬天山上的野兽也要觅食,被活活咬死分食的人,第二年开春被发现的时候就只剩下骷髅架子了,她小时候见过一次,吓得好几天晚上都做噩梦。 许三七听了觉得也是,这山路本就崎岖,要是大雪封山,人在林子里连方向都难辨别,更别提找到食物带回去了。 她们继续沿着山路向上,山林里时不时传出一阵鸟叫,像是在催促着行人往前。 落在地上的果子会被路过的小鸟衔走,漂亮的羽毛有时候会卡在树杈上、落在树根旁、或是被风带走又被存进树洞里,而这些都会被小枣发现,然后趁着许三七不注意,塞进她的背篓。 穿行过了一条草比人高的山道,眼前的风景开始变得明了了,张云带着许三七进了一片林子。 「这儿我常来,野菜多。」张云教许三七把表面的枯叶扫开,露出底下冒头的野菜。 许三七借了张云的铲子,踩着把儿向下扎,轻轻一撬,土变得松了些,这时候再揪着叶子一使劲儿,一根带着泥的胡萝蔔就从地里拔出来了。 张云拍拍她的肩,「咱们分头找,看谁挖的多。」说完又从筐里取了一把镰刀出来递给许三七,这是她特意多带的。 「行啊。」许三七甩了甩萝蔔上沾的泥,把它丢进筐里,露出一口白牙笑着应了。 这时候还早,林子里一点儿也不晒,还有些清晨的薄雾没散,许三七在一块光滑的石头的后面找到着一窝白菜,大大小小的挨在一起,有十数颗的样子。 许三七挖大留小,想着这样下次来的时候还能摘。 胡萝蔔叶儿很好认,这一片林子里到处都是,从前张云嫌挖着麻烦,弄回去又不知道怎么吃,现在知道这东西两根能卖到一文钱...... 这算什么麻烦!丁大点事儿! 许三七也挖了不少胡萝蔔,橙黄橙黄的捆成一捆堆在筐底,好看得很。 小枣跟在她屁股后头,许三七每挖出一根,她就负责抖抖土,然后放进筐里。 许三七瞧着够了,就没再霍霍林子里的胡萝蔔。 眼下她站的地方还能看见来时开出来的山路,张云早就扎进林子深处去了,许三七只能听见她那个方向传来窸窸索索的动静儿,伴着铲子和碎石发出的碰撞声。 「云姐!」许三七喊她。 不一会儿张云便拨开一丛矮灌木,从中探出一个头来,「咋啦?」 「没事儿!就是找找你!」许三七觉得自己也可以往林子更深处去找找了。 刚想着往里走,低头就发现了两颗长在树底下的芹菜,果断弯腰拔了,长在一旁的几颗小葱也没能倖免,掐了。 被张云砍折了的灌木其实是红子刺,也就是沙棘果,一团一团的很好看,拿回去加点白糖煮一煮,好喝不说,还能治积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许三七没多采,就薅了一小把下来,想着回头一併晒干了存起来,要是做酱也不错,到时候买点面粉回来,冬天烤馒头干子,配这个酸酸甜甜的酱肯定好吃! 「阿姐!」小枣一路上都没怎么闹,这时候突然喊起来,许三七急忙回头去看。 「你瞧这个。」小丫头把手里的东西给她看。 第10章 地 小枣手里拿着的是一根断了的胡萝蔔,许三七拿近了看才发现上面有小动物啃过的痕迹。 「小枣在哪发现的啊?」许三七问。 光看这啮齿印儿,像是兔子。 小枣神神秘秘地指向一棵大树,做了一个小声说话的动作,蹑手蹑脚地带着许三七往那处走。 树是松树,树底下掉了不少松针,人踩在上面反而不容易弄出声响,这树长在一个小土坡上,有一半的树根是暴露在外头的,许三七绕到树的另一面,在靠近树根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土洞。 许三七:「......」 小枣也特别好奇地蹲下来看,许三七没让她凑近,也就是远远地往里头瞄了一眼。 黑乎乎的洞里,毛茸茸地挤着几只灰兔。 小枣用气音小小声提醒:「阿姐,兔子。」 许三七也小声回她:「阿姐知道。」 她现在犹豫的点在于,自己和野兔谁的战斗力高...... 抓到了就是一顿肉,而且说不定还可以卖个好价钱。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许三七判断自己应该打不过这种山里的兔子。 没关系,她可以智取。 许三七捡了几根硬邦邦的木棍,插进土里围成一个圆,再用长一点的藤蔓交叉绕过树枝,不一会儿,一个简易的网兜就做好了,她试了试,藤蔓很有韧劲儿,网兜很结实。 这还不够,许三七让小枣拿着网兜,自己则在离兔子洞不远的地方挖了一个和网兜差不多大的深坑,又找了块石头垫进去充当网兜的底部,最后用枯叶盖住。 如此陷阱就布置好了。 方才那个被咬断的胡萝蔔许三七也扔了进去,只要猎物掉进坑里,底下有石头拦着,四面有网兜,基本跑不掉。 「走吧。」许三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妹妹说,「等下山的时候我们再回来看。」 张云过了灌木丛在里头好半晌都没听见许家姐妹的动静,叫了两声没人应还以为许三七出了什么事,满头大汗的跑出来。 「阿云姐姐,嘘~」小枣和许三七同时拉住她。 「啊?你们在弄什么?」张云见许三七没事,松了一口气,问道。 小枣生动形象地给张云演了一遍两人刚才干的事,又小声解释:「有小兔子,我,阿姐抓。」 「那能抓到吗?」山上的兔子跑的可快了,张云挖菜的时候也遇到过,有时候菜筐放在地上就会被这些兔子翻倒。 许三七也是第一次试,只说「我们回去的时候来看,要是有咱们就平分了。」 张云听她这么说,忙要拒绝,许三七才不听她说的,背起自己的筐就往张云刚才开出的路上走,一面走一面捂住耳朵。 小枣也学她捂住耳朵,一大一小,前后走着。 张云:「......」 过了灌木丛,里头的路就不太好走了,树根盘结在地下,有的拱起,有的下陷,连带着路也不平。 许三七听见了水声,不远不近的。 「云姐,这附近有水源吗?」 张云把自己装满了的筐放在一块大石头,人也靠着歇了下来,闻言道:「有啊,穿过这片林子有条小溪,我们平日喝的水都是从这儿引下去的。」 她这么一说,许三七想起来家里的空水缸,眉头都皱了:「那挑水岂不是要出城?」 「那倒不用,城里有井。」离她们住的巷子不远,打水很方便。 那还来得及,等到她们下山,估摸着已经过了午食的饭点了,到时候她再出门打一桶回来就好。 「阿姐,这有番柿子!」小枣在不远处喊。 许三七想说让她不要乱跑,但话到了嘴边又止住了。 这小丫头,比她和云姐两个大人的精力都足。 「阿姐!阿姐快来!」 许三七应声:「来了。」 番柿子种的时候要搭架子,让它攀着长,在野外,干枯的小灌木就是番柿子的架子。 小枣发现的这株番柿子是缠着一根干枯的茎秆长成的,茎秆看不出原来是什么植被,有些短。 林子深处的树比外围的高上许多,高耸入云,阳光雨露钻过树枝和叶,能淋在这棵番柿子上恐怕不多,但它还是结出了好些又大又红的果实。 果实从果梗上脱离的声音很好听,像是丰收的小调。 摘了约莫有六七个的样子,许三七感觉背上的筐都重了许多。 张云也摘了几个,筐里没地儿放了,她就把镰刀拿出来提在手上,远看还有些渗人。 荒郊野岭,少女,镰刀。 许三七忍不住笑出声。 张云:「?」 「云姐,我们去小溪看看吧。」许三七提议道。 「好。」那儿确实适合歇息。 一路上许三七又摘了好些野菜,以荠菜和菊苣菜居多,后者又叫油麦菜,还有些长得比较稀疏的野薄荷和紫苏,她一併摘了。 等到了小溪旁,许三七的筐子也装满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刚把筐子放下,就见自家妹妹从地上捡起了一根蠕动的生物。 许三七:「......」 小枣:「阿姐,它会爬。」 许三七心想,是的,你姐从前见了这种生物也会吓得满地乱爬。 张云经常上山,对百脚虫、地龙一类的已经见怪不怪了,笑着道:「前天夜里下了小雨,这边儿的土还是湿的,往下翻翻应该能见着不少地龙。」 小枣蹦蹦跳跳的抓地龙去了,许三七蹲下来捧了一捧水往脸上泼,山上的溪水很凉,除去了身子在密林里憋出来的闷热气。 许三七看着水里清晰倒映的自己的影子,心想这里头不知道有没有鱼。 说起来海城渔民那么多,那天她在集市上怎么就没瞧见一个鱼贩,「云姐,集市上有卖鱼的吗?」 张云正盯着脚边的鹅卵石发呆,听见她问,愣了好一会儿才答:「当然有了。」 「不过赶集当日的鱼市很早,卯时就散了。」天刚刚亮的时候出海,有经验的渔人半个时辰就能捕一船鱼回来,大货卖不掉,官船会收。 官船于海城与南城之间往返需三日,官船不在渡口收鱼的时候,还是会有很多鱼贩会出来摆摊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许三七站起来,把手上的水珠甩干,老实道:「想换换口味。」 总归是要买点肉吃的,以她现在的财力,想吃猪牛羊肉可能够呛,海城靠海,鱼肉想必不会很贵,买回来可以清蒸也可以红烧...... 光是想想许三七肚子里就开始打鼓了。 张云看了看天色,秋日正午的太阳也挺毒的,晒得人睁不开眼。 「行了,今日差不多了,咱们回吧。」两人带来的筐都装满了,再多了也拿不了。 许三七点点头,她下午有挑水的活儿要干,还得理理今日赶山的收穫,是得早些回去。 「小枣!别乱跑了,快回来!」 小枣一直在两人视野能看到的地方转悠,听见阿姐喊她,屁颠颠地就跑回来了。 几人顺着来时的路下山。 许三七偷瞄妹妹的罐子,忍不住问:「小枣,罐子......」 小枣听见她问,表情很开朗:「是龙!」 许三七:「......」 许三七在心底安慰自己,孩子就是要活泼一些才好,妹妹不怕虫这是好事,也没有哪条律令规定女孩子一定要怕虫,只要她开心就好!而且如果这些蚯蚓能在自家的菜地里安家的话,土也会变得更肥的! 不就是会黏煳煳的扭动吗?她释然了! 小枣全然不知自家阿姐的想法,拉着她去看之前布置的陷阱。 「还真抓到兔子了啊!」张云瞧见陷阱里有东西一动一动的。 许三七小心翼翼的扫开上头的落叶,两只中等体型的灰色长毛兔和一只壮硕的棕色短毛兔哆哆嗦嗦地挤在一处。 陷阱周围的土上混乱地布满了兔子的足印,原本掉进来的应该不止三只,许是她挖的坑还不够深,有几只逃了。 「云姐,帮把手。」许三七把网兜拉出来,用藤蔓绑住兔子的腿,一整个提熘了出来。 「好重。」饶是张云这样常做力气活儿的人都忍不住感嘆,这兔子确实肥。 「我把你这个网兜改成笼子,我们一人一头提着下去吧。」张云看许三七实在吃力,想了个主意。 「唿......唿行。」许三七拎了一小会儿就气喘吁吁的,胳膊也开始酸了。 看着张云三下两下地就把她那个网兜封了底,又从路边扯了些藤蔓来编笼门,许三七感嘆道:「云姐,你会的真多。」 张云被她夸得不好意思,摆摆手:「这算什么。」待笼门编好也安好了又说:「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许三七:「行,那你晚上来我家吃饭吧。」 这兔子她准备卖两只,留一只,说好的分兔肉,要是让云姐带回去,指不定进了谁的肚子,还不如直接留她在家吃饭。 家里要是有蜂蜜就好了,里里外外涮一层,烤着吃,肯定香! 有笋和香菇的话,包在兔肚里,用荷叶裹一裹,外头用泥巴再煳上厚厚的一层,埋在灶灰里烧半天功夫,等香味一层层的透出来,能馋哭隔壁小孩儿! 张云本有些犹豫,直到许三七说想找人编一套箩筐。 「不用买,我就能做。」 这种东西几乎家家都会做,就是费些竹子,拿到市集上也卖不了几个钱,城里是有做这个生意的,但也是小本买卖,买的人不多的。 许三七摸了摸下巴:「那你和邹姨说帮我编筐,给一个铜板,顺带留下来吃饭。」 要是许三七把张云叫去白帮忙,张家人肯定不乐意,但要是给钱,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和给的多与少没关系,在张家老爷子眼里,张云只能给自家白干活,干完活还要嫌她吃了家里的米,现在有一件既能给家里挣铜板,又能让她少吃一碗米的好事,估计他巴不得这样的事天天有呢。 张云想了想,答应了:「那好,到时候我带刮刀和竹条去。」 ...... 下山比上山快。 待到进城已经过了饭点,许三七把兔子拎进肉铺的时候,那掌柜的眼睛都亮了。 第11章 採买任务 「你这打算怎么卖?」 肉铺掌柜是个看起来四十岁出头的婶子,剔肉刀在掌心转了转甩在案板上,吓得小枣一把抱住了许三七的小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许三七捂住小枣的眼睛不让她看,顿了顿道:「灰色的两只皮毛我要留着,棕毛的这只能帮我处理了么?我自己带回去。」 马上要过冬,毛皮是个好东西,到时候给小枣做个帽子手套什么的,不怕小孩子冻着。 「兔肉四十文一斤,肉九斤五两,其余十二斤六两,你是拿回去还是五文一斤出给我?」剔骨刀快,没一会儿掌柜的就处理好了,问许三七内脏打不打算卖。 「行,我只要大的那只的兔肉和所有皮毛,肉帮我片成片儿,其余的都卖。」 肉价很高,但兔子除去内脏、骨头之外其实没多重,许三七想着拿回去也难弄,煮不好会很腥,不如都出给肉铺。 「四百四十三文,皮子店里能帮你鞣制了,收个十三文,成吗?」 张云都没想到这几只兔子能卖这么一大笔钱,有了这些银钱,三七的日子兴许能好过一些了。 「成,多谢婶子。」许三七也没想到能卖到这个价钱,趁着店家拿钱的功夫悄悄问张云: 「云姐,现在鱼肉是什么价?」 张云想了想,斟酌道:「那得看是什么鱼了,官船收鲳鱼是5文一斤,大黄鱼一斤两到三文,寻常人家吃大黄鱼的多,没刺,熬汤也鲜。」 「行,那我下次去鱼市瞅瞅。」现在手头上有了兔肉,许三七就不急着吃鱼了。 「过两日来取皮子。」掌柜的把钱数给她,交代道。 四百三十文到手沉甸甸的,许三七都不知道该放哪,还是云姐帮她想了个办法,问掌柜的扯了块碎麻布包着栓紧了放进筐里。 「吃午食是来不及了,我回去放菜筐,再把水挑满就做晚饭了,云姐,这是鸡蛋的钱,加上箩筐的,晚上你早些来,我做兔肉吃。」许三七给张云塞了两文钱,又嘱咐她别和张家说兔子的事儿。 「我知晓。」让阿爷他们知道了,她挨打也就罢了,指不定还要连累三七和小枣。 两人在巷子口分别,张云回张家的时候,灶上没有热饭,她娘在洗碗筷。 「娘。」张云把筐放下来,接过她手里的活儿。 邹萍见女儿回来,眼睛里有了一丝活气儿,想到没给她留饭,面上露出些尴尬愧疚,话在嘴边转了转最后也只说了句: 「回来了。」 张家太爷背着手从饭堂走进灶屋,嘀嘀咕咕地数落:「半天不知道死哪儿去了,饭也不晓得做......」说完又慢悠悠的盪回院子,半点不提早上让她餵鸡的事。 张云把手上的活儿做完,不知哪来的勇气,把许三七给的那两枚铜钱塞进她娘手里道:「许家叫我去干活,给一文钱,这是上次上借咱家鸡蛋的钱,三七一併给我了。」 她停顿了一会儿,就这么看着她娘,几个字像是费尽了力气:「我晚上不回来吃了。」 邹萍拿着钱,有些怔怔,但张顺这时候从屋子里走出来,一屁股坐在饭桌前敲碗:「娘!娘!我饿死了!」 她一时间顾不上两头,只交代张云晚上要早些回来,就哄儿子去了。 ...... 这头许三七刚挑完水回来,陶罐里的饭已经煮好了,煮的时候许三七剥了玉米粒进去,现在揭开盖儿还能闻见一股清淡的甜味儿。 「阿姐,来了来了。」小枣从院子里一路喊着冲进来。 许三七放下手头的活儿,快步打开院门。 「姑娘看看要些什么?」是走街串巷的货郎。 许三七让小枣帮忙在院子里听着,要是有货郎叫卖,就到屋里头喊她。 「酱油,醋,白糖,盐,这些都有。」货郎背着的箱子比人都高,能装很多东西。 许三七舔了舔唇,问:「怎么卖?」 「都是这么大的陶瓶儿装,两文钱一个。」货郎从木箱最底下的隔层里取出几个模样相似的白陶瓶。 许三七见这几个陶瓶很眼熟,也知道这个价完全是奸商,去铺子里买会便宜很多,但她已经没力气再出门了。 「酱油和盐来一瓶吧。」许三七掏钱的时候突然觉得,许婉从前一定也这样买过,家里那几个空陶瓶和手上这个一模一样。 张云来的时候,许三七正炒着锅里的兔肉。 家里没有菜刀,幸好许三七让肉铺掌柜的帮忙片了兔肉,不然又要费一番功夫。 许三七下了两块肥的炼油,罐底烧的滋滋响,不一会儿就油香四溢,兔肉是她提前腌过的,酱色浸透了肉质,肉片儿在锅里翻炒出咸香,芹菜用木勺子按着切了段儿,再加一点小葱进去一起调味儿,闻着就下饭。 张云洗了手要来帮忙,被许三七赶出去了「云姐,你去和小枣玩会儿吧,这儿很快就好了。」说完又熟练的在灶底填了一把柴。 「那怎么行......」 许三七把炒兔肉盛出来,头也没回的催促道「去吧去吧,马上就能开饭了。」又冲着屋外喊:「小枣,洗手吃饭了!」 小枣跑进屋的时候手上沾了不少泥,张云见状带她出去洗手了。 趁着这会儿功夫,许三七又炒了个白菜,刚摘下来的白菜鲜嫩,放少许盐就能炒的很好吃,她想着要是有豆腐就好了,可以煮白菜汤,再用鸡蛋搅点淀粉勾芡,喝完身上肯定热乎。 一荤一素,一锅糙米饭,张云带着洗好手的小枣进来的时候都禁不住感嘆:「好香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许三七有些尴尬,家里连凳子都没有,这几日她和小枣都是盘坐在地上吃饭,本来筷子也只有两双,现在桌上摆着的木筷还是她刚从货郎那儿买的,一文钱三双。 「云姐,今天就这么凑合坐吧,我明日去买几个马扎回来。」要买的东西其实还挺多,她现在手头上宽裕了一些,该买的还是得买。 张云一屁股坐下了,不在意道:「这么坐挺好的,暖和。」 木箱做的桌子放在土灶后头,不会有浮灰,灶里的火没熄,人坐下来感觉暖烘烘的。 许三七笑笑,想着等到冬天了她看能不能在地上铺上垫子,再找人把这个小土灶修整一下,到时候做成围炉,可以烤着火吃饭。 说着话,许三七把灶上热着饭的陶罐掀开,用木勺搅散,玉米粒沾上勺底又被敲下去,和饭粒黏在一起,这种饭做大饭包合适,用大菜叶子包着,夹五花肉和煎蛋,一口下去,肉香混着饭香油香在嘴里爆开,好吃到让人流泪。 现在光是饭也很诱人了,她是在罐底铺了兔肉蒸的饭,半肥半瘦的那种,现在这么一拌,底下的兔肉被搅开了,米粒变成油亮油亮的。 但闻起来一点儿也不觉得腻味,这都是玉米粒的功劳,恰到好处的清甜中和了口感。 许三七盛了满满三大碗饭,又把罐子底的锅巴剷出来,用勺子压成巴掌大的小块儿。 「云姐,快尝尝我炒的肉。」那只棕毛兔子肥,许三七估摸着一两天吃不完可能会坏,到时候腌起来做腊肉,存地窖里慢慢吃。 张云夹了一筷子兔肉放进嘴里,肉汁在嘴里化开,薄薄的一层肉片沾了酱汁儿,鲜嫩得很,她忍不住扒了一口饭,糙米较精米来说煮出来的饭就松散些,谷味儿浓,煮不好会苦,但加上玉米,就刚刚好。 「好吃!」她没想到许三七做饭这么好吃,肉好吃,饭好吃,就连炒肉的芹菜也好吃! 许三七给小枣夹了一筷子肉,「肉还有的多呢,云姐你多吃点。」她这一锅炒了看起来有一斤多的肉片,三个人吃完全够了。 一顿饭吃下来,桌上没人说话,都在扒饭,最先光碟的是许三七炒的那盘白菜,叶子嫩,菜心微微甜,小枣很喜欢。 吃完饭天色还未暗,张云帮着许三七洗完碗后,坐在院子里削竹条。 竹子是她之前上山砍了拖下来的,制篾,刮青,拉丝,分篾,过圆刀...... 许三七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索性捡了几根细竹竿问她:「云姐,这些个能给我吗?」 张云手里做着活儿,头也不抬:「行啊,你拿去。」 菜地里栽的番柿子已经快长到人小腿了,许三七想给它搭个架子。 四根竹棍深插进土里,把绿苗围在中间,上端用短竹棍儿连起来,麻绳固定,许三七试了试,不晃就算是成了。 不一会儿张云做好了两个圆盘簸箕,许三七很满意,打算用这两个在屋顶上晒果干。 做完还有多余的竹子,张云想了想,手上又忙活起来,半个时辰就又编了个新筐出来,比许三七早上背的筐看上去结实多了。 小枣也得到了一个崭新的竹球。 姐妹两恨不得把张云夸上天,许三七说下次还想要个鱼篓,到时候去滩上捞鱼抓螃蟹。 「行啊,等开春了去,这时候水太凉了。」张云笑着点头,看小枣满院子的乱跑,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几人吃的午晚饭,到了点儿也不饿,许三七洗了几个番柿子,就着中午的锅巴吃了一顿,晚饭就算是吃过了。 吃完了三个人在院子里轮流打饱嗝,中午吃的那一顿实在太撑,要不是许三七说晚上不吃半夜可能会饿,张云都打算就这么回去了。 又唠了一会儿嗑,张云说要回去了,许三七起身道,「云姐,我送送你。」 张云把自己带来的刀具收好,摆摆手「就两步路,你歇息吧。」 在她心里,许三七还是那个走两步路就脸色发白的小女孩儿呢。 「那行,我改天做酱,到时候你来拿。」许三七估摸着就这两天的事,果酱比果干来的快。 「好好好。」张云今天吃了她做的一顿饭,对她琢磨吃食的新鲜劲儿丝毫不怀疑。 ...... 夜里。 从山林子里回来,应该要好好的擦一把澡,但许三七看着自己买回来的小陶盆...... 算了,明日找个木工问问看。 「阿姐,我困了。」小枣迷迷瞪瞪地爬到榻上,喊许三七给她盖被子。 用灶灰把烧着的柴盖了,许三七应声道:「来了。」 摸黑脱了外衣,她躺在榻上,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任务发布(新手):採买——会看「眼」色的活鱼】 【任务详情——新鲜的活鱼(0/1)】 【初步完成菜品的用户,你拥有非常优秀的烹饪技巧!但一道完美的菜餚往往从食材的出生就要严格要求!菜叶上的虫眼!发黄的大米!翻肚皮的海鱼!新手的你是否能判断出什么是优良的食材?】 【请用户尽快完成任务,获得丰富的奖励!】 【本任务下还有神秘的试用功能等你来触发哟~】 许三七:「......」 第12章 买布 海城早上的风是咸的,远远地能看到几条渔船在渡口附近打捞,微黄的光洒在海面上,有不知名的海鸟被渔网惊飞,振翅消失在清晨的雾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吃了一碗糙米粥,啃了半根玉米,许三七带着小枣出门了。 「小枣,今天不去山上。」许三七看妹妹把自己给她做的罐子背在身上,提醒道。 小枣点点头,拍了拍罐身:「我,带龙,出去玩儿。」 许三七:好吧。 今日不是赶集的日子,一整天都有鱼市,许三七打算先把其它东西买了再去碰碰运气。 打铁的铺子开的没那么早,她去的时候店里没人,问了隔壁布庄的掌柜。 布庄掌柜是个颇为豪爽的大姐,嗓门老大:「老李巳时才来呢,你喊一喊,他有个小徒弟睡在铺子里。」 铁匠干的是力气活儿,像许三七这样早起来定货的人少,自然不用这么早开市。 许三七试探地喊了两句,里头叮铃哐啷的,像是打翻了什么,接着就是一串慌忙的脚步声,跑出来一个少年,应该就是铺子里的学徒了。 「您看看要些什么?」鞋子穿错了脚的小徒弟看清了来人是个小姑娘,态度依旧很好。 「我想打一套刀具。」许三七说明了来意,太重的刀不行,也不能太钝,她木木地比划了两下。 「您等等,我给您找找样图。」 学徒从柜子底下掏出一卷麻布来摊开给许三七看,上边用炭笔画出了各式各样的刀,尖头的、带锯的、剔骨的、片肉的,应有尽有。 许三七挑了几把,又定做了一把漏勺和锅铲。 「这些要等我师傅来能做。」徒弟在出师前是不能独自接单子的,这是规矩。 「什么时候能来拿?」许三七问。 「交了定金之后申时来取。」她要做的东西都不复杂,铸起来应该很快,就是这个漏勺有点意思,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许三七:「行。」 统共八十文,定金付了三十五文。 许三七由衷觉得——钱,实在太不经花了!!! 昨天刚进兜里的银钱一下子就花去了两成,她还有好多要买的呢! 现在身上剩下的钱居然只够买两斗米了,一用粮价来衡量,许三七就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穷鬼。 出了铁匠铺,许三七瞧见布庄的伙计在往外搬木架子,搭好了就把一匹匹暗色的麻布堆在外头,不一会儿就有人来问价。 「麻布怎么卖?」是个拄着拐的阿婆。 伙计把好一些的棉布放在靠里的架子上,不咸不淡的回话「一端四十文。」 一匹是两端,麻布的价是最低的了。 上了年纪的阿婆有些犹豫,四十文不是小钱,但现在正是要扯布做冬衣的时候,再等,这布价也会涨了。 许三七听着也很是心动,不光是做衣裳,她还想裁些碎布来擦手擦脸。 冬日的衣裳棉布做更合适些,许三七问那伙计:「这棉布是多少钱一匹?」 「一匹?五十文一端。」伙计满脸写着不耐。 日日有人来问布价,再问这价钱也不会跌,买不起就赶紧走,别耽误做生意! 许三七想着要是给她和小枣一人做一身冬衣的话少说也要一匹布,还得扯棉花,不如干脆就扯棉布做,多也就多二十文。 「那我要一匹棉布。」许三七在心底算了算,除去买厨具的钱,买完布还能剩两百多文,够了。 「您要什么花样的?」伙计瞧她像是真要掏钱买的样子,变了语气。 许三七没理他,迳自走进铺子里,掌柜的在台前算帐,瞧见有人进来忙上前招唿: 「姑娘看中了什么喊我给你包起来就成。」 许三七没说自己要买布,只问:「能不能扯些一尺碎布?」 掌柜的语气颇为豪爽,「行啊,你要什么样的,我这挺多碎布头的。」 「棉布的有吗?」 掌柜的从柜檯底下的屉子提出一个竹篓子,里头尽是些碎布头,「喏,都在这儿,有棉布的也有麻的,你自个儿挑,算三文一斤吧。」 一匹麻布六斤左右,一斤碎布头卖三文钱,挺划算的。 许三七还在里头挑到了好些棉布,只要拿回去裁一裁,洗脸擦手什么的是够用的。 「行,就这些。」许三七挑了些棉布头子,还有些大块的麻布。 掌柜的称了称,两斤多一点:「给六文就行。」 许三七掏了六文出来,才说要再买一匹棉布做衣裳。 豪爽大姐:「你早说呀!你早说这布头我直接送你!」 许三七眼神往外瞟了瞟,意有所指道:「你傢伙计没和我说啊,我以为这布头也贵着呢。」 掌柜的一听这话皱了眉,一下子也想明白了,二话没说就领着许三七到后院挑纹样。 小枣看着五颜六色的布匹感觉很是新奇,从前都是许婉找人上门量身裁衣,衣裳裁好了再由人送到家里,许婉走后家里几个就都没做过新衣裳。 「这是今年新染的红色,喜庆又不艷俗,适合小姑娘穿。」掌柜的给她介绍。 许三七上手摸了摸,很软。 「这个呢?」她看中了另外一匹藕粉色的布,细看还混了些灰色。 「这匹织的是四合如意云纹,不太时兴,你要的话,还能少点。」这是去年积下来的布,一直没卖出去,年轻的姑娘不满意纹样,有些辈分的不爱藕粉色,两头不讨好。 许三七才不管什么时不时兴,只要不太难看,便宜,耐用就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好,那我就要这一匹,掌柜的,你们家能包做冬衣吗?」 许三七怕拿回去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做,她自己又不会裁,不如叫布庄的给做。 「别叫什么掌柜的,你就叫我刘姐。」刘文舒本就是个热心肠的,看许三七出门还带着个小的,想她日子肯定过得不容易,有心照看她,「包的,就是夹棉花得多加二十文。」 「那好,刘姐,就拿这个给我两做两套冬衣吧。」许三七答应得很爽快。 刘文舒拿着布料先在两人身上比了比,又拿了裁衣尺来量身,忙活了好半晌才带着许三七回到前堂。 「一匹棉布算你九十文,碎布头就当是送你了,包冬衣加二十文,统共一百一十文,你后日来取吧。」 许三七果断掏了钱,走的时候刘文舒又叫住她「妹子,我看你这布怕是要有的多,能再做一套里衣。」 「刘姐你看着裁,能多做一套就多做一套,到时候差点儿的算我买别的布补的,另付你钱。」 许三七懂刘文舒的意思,有时候布料多了,只能做半件,丢了可惜,缝点别的料子凑一件就要多花钱,能多做一套,就算要补个十文钱的价,她也是愿意的。 买完料子出来那个阿婆没走,绕着木架子看布,伙计也没赶她,就是脸上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见许三七出来,面上有些尴尬,但也没再说什么。 这会儿街上已经有不少人了,许三七方才打听过了,城里最好的木工师傅在渡口有个摊位,早上会来卖些木箱,木盒之类的。 照刘姐说的,许三七还真在渡口找着了这么个人。 第13章 鱼市 「要什么?」 妇人瞥了一眼站在摊位前的少女,手上打磨木块的动作没停,语气很淡。 「您是王婶?」许三七蹲下来看地上摆的木制品,大多是表面光滑的成品,有的能看出来是刚上了漆的,她凑近闻了闻,只闻到了木头味儿。 「是,要什么?」打磨完手上的木块儿,妇人语气未变,对上小枣的眼神,顿了顿,又轻声问了一遍。 「我想打两个澡桶,一大一小,三个小马扎,还要四个木盆,一个这么高的水桶,再打两个长一点带塞的竹杯。」许三七比划着名给王木匠看。 「行,我知道了,给八十文,三日后来这儿取。」 实木打的东西重,许三七连挑水一次都只能挑半桶回来,让她自己从这儿把买的东西提回去显然不太可能。 她想了想鼓起勇气道:「我可能拿不动。」 这会儿功夫妇人已经开始打磨第二块了,闻言头也不抬,只说「加两文,我让人给你送。」 能送到家许三七就放心了,果断掏了钱:「好,那就这么定了。」 这几件事儿办下来,也就量身裁衣废了些功夫,其它的事儿都是半炷香内就敲定了。 她打算先去鱼市逛逛,要是买完鱼还有闲钱,就再去买些米面回家。 说起来,上次粮铺那个伙计,不知道今日他在不在...... 「阿姐,好多鱼!」 许三七来得巧,这时候正是能回来一波渔船的时候。 船夫把小船靠岸停了,拉着渔网就上了岸,岸上两边都是出海刚回来的人,用大木盆装着鱼。 这时候捕上来的鱼新鲜,在盆里活蹦乱跳的,小枣抱着许三七的腿躲溅起来的水花,被逗得咯咯笑。 【叮!】 【恭喜用户激活试用功能——火眼金睛,该功能在内测阶段仅限于当前任务使用,想永久体验请用户努力获得正式资格哟~】 【使用说明——在该功能下,用户可根据系统提供的光点判断食材的新鲜程度,颜色规则请自行探索。】 【利用本功能快速完成任务吧~】 许三七一时没明白这个功能是什么意思,还要自己探索规则...... 颜色吗?用颜色代表新鲜程度? 她正想着,突然袖子被小枣扯动,「阿姐,那个人为什么用针扎小鱼?」 许三七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发现一个渔夫正在用针扎破鱼鳔,这是只有老渔民才知道的法子,能让鱼活的时间更长。 这时候鱼市上的人还不多,买的人少,摊位上的鱼多,捕上来的海鱼都挤在一个木盆里,有的已经翻肚皮了。 许三七在一个摊前蹲下来看盆里已经游不动的鱼,发现这些鱼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黄色的光点,仔细一看黄点还会动。 「叔,这是什么鱼,怎么这么黄?」 被问的摊主莫名其妙:「什么黄的,这是正儿八经的黑背鱼。」 许三七:???? 难道这就是系统说的颜色规则? 那看来黄色是不够新鲜的意思了。 「你买不买,两文一斤,要的话我就给你挑条新鲜的。」摊主晃了晃装鱼的木盆,水溅湿草鞋他也只是站起身来抖抖,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许三七盯着木盆里的鱼看,但无论是看起来还活蹦乱跳的鱼,还是鱼眼已经凹陷游不动了的鱼,身上的光点都是黄色。 经她观察,这些光点最开始是呈黄白色或是淡黄色,随着时间变化,逐渐变成土黄和深黄,黄点也会不断增多,有些一看就是昨日捞上来没卖完的鱼,堆在盆里都有些发臭了,身上的光点半黑半黄。 「给我拿一条吧。」许三七买了一条黄点少的黑背鱼,四文钱一条,到手之前黄点还一直在增多,付完铜板她就有些后悔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也没有出现预想中的系统提示。 看来是不够新鲜,任务要求的是【新鲜的活鱼】。 不会要她自己下海里捞才算新鲜吧...... 下海是不可能下海的,这不是难为旱鸭子么? 许三七盯住了一艘刚靠岸的渔船,渔夫正把渔网往岸上拖。 网里的鱼很多,她凑近了看也没有发现哪条鱼身上有不一样的颜色,有些鱼捕上来鳞片就已经脱落了,连蹦跶都不蹦跶一下,身上的黄点密集得许三七都看不出它原本是什么颜色。 方才买的那条黑背鱼被她用麻绳穿着提在手上,黄点多了乍一看也像是黑底黄斑的鱼。 「姑娘,我这摊子还没摆出来呢,你看上哪条我让我儿子给你捞出来。」渔夫嗓音粗哑,见许三七一直盯着瞧,招唿道。 他儿子也是个手脚麻利的,把船停好就跳到滩上来,帮着拉渔网,瞧着年纪不大,脸和背晒得都脱皮了,闻言手上的活儿也没停,只是从船舱里拿了个大盆出来,把鱼倒进盆里,让来往的人挑。 「谢了,我再瞧瞧。」许三七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 这儿也没她要找的鱼。 又一波渔船回来,这时候鱼市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叫卖声此起彼伏。 「鲳鱼,新鲜的鲳鱼,四文一斤~」 「买不买大黄鱼,刚捞上来的,两文一斤。」 这些新上岸的渔船稍大些,舱里装的鱼多,许三七看见还有卖蛤蜊和海虾的,但来来往往这么多渔船,她一直没找到真正算得上【新鲜】的鱼。 她忍不住嘆气,真难啊...... 小枣乖乖地被她牵着,好奇地四处张望,「阿姐,鱼,买么?」 许三七以为她是走累了,蹲下来问,「小枣累了么,阿姐抱你走。」 「小枣不累,小枣带龙和阿姐看小鱼。」小丫头拍了拍罐子,拒绝了抱着走的提议,说话间眉毛都在使劲儿,一副『我很靠谱』的模样。 许三七帮妹妹把折上去的袖子翻下来,眉眼如画,「那我们再往前走走,阿姐给小枣买大鱼。」 海风吹久了冷飕飕的,她自己露在外头的手臂都有些凉。 再往前走,鱼贩就少了,有人匆匆下船摆上摊子,接上前边儿的吆喝声。 许三七加快了步子,终于在滩涂的尽头,她看见了个海钓的青年,青色衣裳,头髮用一根髮带束起,背影瞧着很清瘦。 身旁还站着一个背着手的中年男子,见有人望过来,很警惕地瞪了许三七一眼。 他们看起来和忙碌的集市格格不入,而且...... 青年的鱼桶是空的。 第14章 买鱼 「大公子,摇光那边的人传回来消息,萧氏将和苏家联姻。」 「......」 「萧氏的请柬今日已经送到,您看?」 「......」 「大公子?」 沈周满才升副将没几日,本以为情报这块儿是轮不到自己插手的,出了府衙换了军衔才被告知,大将军底下的副手要轮番来见大公子。 他来此之前还特意向营里几位前辈请教过,得到的关于面前这位的消息不多,只说大公子喜钓鱼。 如战场,沈周满觉得那群老油子肯定是藏着掖着,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他越想后背越是发凉,思及仕途,更是满心愁苦。 早知道就听媳妇儿的留在老家驻守了! 沈周满手心出汗,等了好半晌才听见青年问话。 「你家大将军怎么说?」沈更收了钓线,又下了一竿,神情不耐。 饵没了,不见鱼,还有沈时那个蠢货派来的人在耳边叽叽喳喳,令人心烦。 沈周满则是如临大赦:「将军说都听您的。」 此话一出,气氛急速冷却下来,副将只听见青年冷哼了一声,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长到沈周满连告老还乡的文书都想好怎么写了,骤然间,死寂被水面的晃动打破。 有鱼咬了钩! 青年勐地收竿,鱼线尾端钓着一条鳞片饱满,在光下散发着别样光泽的...大黄鱼。 沈周满觉得此刻就是挽回他岌岌可危仕途的最好时刻! 此等拍马屁的机会哪还有下家啊,他大声道:「大公子,好大的鱼!」 青年皱着眉头,闻言看了身旁不太聪明的副将一眼。 在沈周满眼里,这就是认可!大公子现在心情一定很好!那我可以顺其自然的...... 「大公子!请柬......」可怜的副将问出口的话几近破音。 「这鱼......」他的话被少女的试探声打断。 许三七站在远处看了好久了,她也很激动! 青年钓上来的鱼,鱼身上的光点是绿色的! 「扑通。」鱼落进水桶里,许三七死死地盯着,发现光点颜色没有变化。 这条有戏! 许三七看鱼,沈更和沈周满看她。 「这鱼怎么...卖?」许三七被看的莫名有些结巴,她总觉得那个站着的中年男人面色不善,像是在瞪自己。 沈周满后牙都要咬碎了,看清楚是个带着孩子的姑娘才忍住那股血气上涌、让人两眼一黑的劲儿。 他脸上挤出一个苦笑来:「姑娘,我们这鱼......」沈周满刚想说鱼是不卖的,就听见他阴晴不定的上司问: 「你出多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沈更就是突然觉得,和眼前这个少女谈鱼价,说不定比和蠢弟弟的啰嗦手下说海那头的腌臜事来得有意思的多。 大黄鱼是很常见的海鱼,市价两文钱一斤,许三七瞧着桶里这条约莫有八九斤的样子,试探着开了口: 「二十文如何?」许三七往水桶里看发现桶里飘着几根水草,底下还有打成结的。 怪不得这鱼身上光点的颜色不变,这倒是个好法子。 「少了。」沈更当然知道鱼的市价,但是这样面对面卖鱼的事儿对他来说着实有些新鲜...... 他可没谈过这么小的生意。 「你想要多少?」少女问完略显紧张,沈更猜大概是和他身边站着的傻大个儿有关。 她带着的那个小孩儿倒是胆子大,巴巴地蹲下来看他桶里的鱼。 「阿姐,这鱼真大!」小枣掰着指头数了数,「是我今天看到的第三大的鱼!」 许三七默默把妹妹多伸出来的一个手指按下去,听见青年轻笑了一声。 沈周满感觉自己脑门也开始出汗了,又听沈更道: 「在下家境贫寒,姑娘你也瞧见了,今日就得了这么一条。」 许三七觉得眼前的青年笑起来赏心悦目,声音也好听,都让人听不出他是在坐地起价。 「那二十五文?」许三七不想放过机会,毕竟这鱼市周围放眼望去也没有第二个海钓的人,半日只钓上来一条鱼未免也太......虽然这条鱼确实格外的肥。 沈更:「我家里还有一家老小......」 这个沈周满可以作证,沈氏是有上千人,就是...大公子脸上那是什么表情? 二十五文都拿不下来,许三七就有些犹豫了,她身上剩的银钱不多,下个月买粮的钱还没着落,且大黄鱼价本就不高,方才她问过的几家,刚捞上来的大黄鱼才能卖到两文一斤。 但都谈到这个份上,看青年的神色,许三七觉得自己这时候要是反悔说不买,他...他好像就要哭了。 「那......」许三七刚狠下心准备再往上喊一喊价,就被后面来的人搭上了肩膀。 「我们出三十文。」 张宏觉得今日真是巧,李淼这个呆子硬是要拉自己陪他来给李老爷子买过寿吃的虾,看在他家有人在府衙当官的份上,他陪也就陪了。 没想到这小子来了就盯着姑娘走不动路,说什么一见倾心。 张宏嫌他蠢,又不想放过巴结李家的机会,本想着就是搭个话的事,走近了才发现是许家那个疯婆子。 他心生一计,李淼这小子是个蠢的,他撮合撮合,要是成了,他家那二两银子兴许不用还了,要是没成,他也有法子叫许三七开罪了李家。 这才有了这一出。 许三七嫌恶地扯开对方的手,在人前忍着没发作:「张家二叔。」 李淼有些紧张地看了眼自己的同窗,不知该说些什么,一双眼睛也不知落在哪儿,就只是低着头听两人说话。 张宏脸皮厚,干脆应了声,颇有要拿出长辈身份的架势:「许家丫头,买鱼怎么不上我家来买?」 「亏得我家云丫头一直惦着你。」 许三七不想搭理他,转而对青年道:「我出三十文行吗?」赶紧买完赶紧走,免得被不干不净的东西缠上。 李淼见她要走,一把抓紧了张宏的胳膊。 张宏心里暗骂他是怂包,手却上前拦住许三七:「诶~妹妹你这就不懂事了,我们李公子刚喊了三十文的价,就算是卖也要卖给李公子。」 李淼不知道他为何这么说,但张宏比他大许多,在馆里又有花名,他虽心中有疑,但当下也没深想,闻言只连连点头。 许三七看了眼张宏嘴里说的李公子,年纪尚小,见自己望过去,连头也不敢抬,穿着倒是富贵,一身藏色锦衣,想必只是个被张宏这破皮无赖傍上了的富家公子罢了。 她无心管闲事,只对着钓鱼的青年道:「我出三十五文。」 有渔民听见这个价围上来看热闹,「这个价给得高了吧!姑娘你不如上我家来买,我家的鱼便宜。」 「看看我家的鲳鱼,价格没这么高的。」 「小伙子,我这有新鲜的黑背鱼,煮汤最鲜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围上来,更有甚者对着青年木桶里的鱼指指点点,沈周满顿时觉得告老还乡都是抬举他了,看大公子的脸色指不定自己要以死谢罪。 偏得还有不知死活的蠢货在这儿大放厥词。 张宏怂恿李淼叫价:「你买了,再送给她,我保准她回去还记着你。」 李淼听着觉得有些不对,自己叫高价和人家姑娘争,争赢了再送给她,那不是多此一举吗?人家能给好脸色给他瞧? 但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万一这是奇招呢?他爹总说女人心海底针,这招保不准真有用。 「我...我出四十文!」李淼壮着胆子叫价。 四十文对他来说只是小钱,要不是他家老爷子过大寿,亲自来买虾显得更有诚意,这样的地方李淼是不会来的。 有个过路的婶子瞧这儿聚着好些人,也挤进来看,「四十文??金子生的鱼啊?」 一旁已经看了一会儿热闹的人也笑:「这两人抢这一条呢!」 挎着菜篮子的婶子不解:「什么鱼啊,还用得着抢?」这岸上卖鱼的少说也有十几家,什么鱼买不着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有个好事的小哥把别人挤出去,回头和她小声说:「是这个姑娘先来的,这小子估计是看上人家了,在这没事儿找事儿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淼不是真的想买这条鱼,就是想在许三七面前显摆一下自己。 许三七也不是傻子,只当是自己倒霉,今日碰见张宏这个无赖和他的狐朋狗友。 再叫价也无用,对方看上去也不是缺钱的样子,只是帮着张宏给自己找不痛快而已。 张宏见许三七不说话了,伸手就要去捞那桶里的鱼,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妹妹你叫不出价,这么大的鱼可就归我们咯~」 小枣听不懂周围的人都在说什么,但她看得出来阿姐不高兴,这鱼是她们先看上的,他们是故意来抢鱼,这个坏人刚才还推她阿姐。 「你走开!你这个坏人!」 周围人太多,张宏没注意到这儿还蹲了个小孩儿,一不留神胳膊就被她推开了,手撞在装鱼的木桶上。 桶上有铁丝,一下子把张宏的手背划出血来,他下意识抽手。「滚啊!你这小鬼疯了?!!」 小孩子被他这力道反甩出去,摔在地上。 「啪嚓」——碎瓷片滚了一地,周围人皆被这动静吓得后退。 「小枣!」 第15章 二十五文 「小枣,摔着哪儿了?」许三七心疼地把妹妹扶起来,检查她手上有没有擦伤。 「阿姐我不疼,我的罐子......」小枣拍了怕衣裳蹭上的灰,小声道。 罐子的盖儿薄,磕在地上摔碎了,罐口也摔出了一个小口儿,里头装的水撒了,有几条地龙爬了出来。 这些蚯蚓抓回来小枣央着许三七帮忙换了好几趟水,走到哪儿都要带着。 李淼见小孩子摔了一时间心里慌张,也赶忙想上前来扶,只不过被看热闹的路人挡回去了。 沈·看热闹·周满对这两个先是找姑娘麻烦后是推倒小孩儿的渣滓很是不屑。 「你这小伙子怎么推人家孩子啊!」一直在围观的婶子有小孩儿摔倒,一时间想到了自家孩子,愤愤地指责道。 其它原本在看热闹的人此时也坐不住了。 「就是啊,你这么大人了还欺负人家小姑娘,害不害臊啊!」 「真不要脸,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了!」 李淼出生到现在就没这么被人骂过,想解释不知从何说起,脸色憋得通红。 「看什么看,我们花钱,就是来买鱼的!」张宏被骂的恼羞成怒,眼底闪过慌张,「谁叫她自己撞上来的,一家子的病秧子软骨头,一推就倒!」 说完就要拨开众人,去拿桶里的鱼。 「大公子。」趁人群吵嚷间,沈周满低声请示。 「嗯。」沈更失了兴趣,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张宏的手被人从半空中截住,抬头发现拦住自己的是个壮实的中年男人,虽然隐约感受到危险,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了面子他也不想罢手。 「干什么?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李淼万分后悔自己听了张宏的烂主意,听他还要闹事,赶忙拉住他想劝。 他们又不是真的是来买鱼的! 张宏想着今日反正已经丢了脸,干脆沖许三七道「李家的公子买了鱼,这鱼就该是我们的,你妹妹要上来拦,摔了也是活该!」 众人被他的无耻劲儿震惊得面面相觑,但听见李家公子的名号,议论声还是小了些。 「李家有钱,碰上了也是这姑娘倒霉,他家里可有不少当官的。」 「可不是嘛,过几日李家老爷子大寿,我听说城里有头有脸的都收了请柬。」 「还是别招惹他,就一条鱼,算了吧。」 这下就算李淼是个傻的也能听出来张宏想把这口锅扣在他头上了,慌忙摆手,但在众人眼里两人就是一伙儿的。 今儿演的这一出就是狐假虎威。 李淼是有口也说不清了,「不是,不是,我没......」 「我有说这鱼卖给你们?」沈更不疾不徐的声音安定了各种嘈杂。 众人这才想起来,鱼是这个青年人的。 他方才一直不言语,围观的都以为他是想让价高者得,现在听来倒也不尽然。 张宏试图从沈周满手里挣脱,但整个人像是被钳制住了动弹不得,李淼蹲下来在他耳边急切道:「张兄,我们快走吧!」 初来之时他见许三七于岸边,晨时的光穿过雾气打在这个姑娘身上,无端让他生出些向往来。 只是眼下的情形,再多的旖旎也要被戳破了,他羞愧得都不敢再看她。 反观张宏,沈周满松了劲儿,他就一屁股摔坐在地,正巧坐在碎瓷片上,疼得嗷嗷叫。 「你!你别得意!」这话张宏不敢对沈周满和沈更说,是冲着许三七喊的。 李淼和张宏灰熘熘地跑了,看热闹的人也就散了。 「你不买鱼了?」沈周满见许三七要走,下意识喊住她。 这姑娘刚才还一副真心想买鱼的样子,不过一会儿就连问都不问一句了,难道之前都是刻意做戏接近大公子的? 想到这儿沈周满就一个脑袋儿两个大。 如果是,这要怎么处理,上头没教过啊...... 许三七回过神,怔怔地问:「你这鱼还愿意卖给我?」方才都叫到四十文的价了,她实在是捨不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嗯,二十文。」青年淡淡扫了一眼看起来有些傻气的少女,语气玩味「不过,在下想要这个。」 他指了指小枣手上捧着的罐子,眼底闪过半明半暗的光。 许三七没立刻应声,反而先蹲下来,语气很耐心地和妹妹商量:「小枣,罐子能给这个哥哥吗?我们用这个换他的鱼。」 沈更觉得「哥哥」这个称唿也很新鲜。 小枣知道阿姐想买鱼,捧着手上的罐子,有些犹豫。 许三七哪能看不出来,摸摸她的脸道:「阿姐也不是一定要这条鱼,小枣喜欢这个我们就不换。」 小枣闻言重重点了点头,这是阿姐给她做的罐子,可以背着去山上玩儿,她捨不得换。 沈周满就想不明白了,刚才非要叫价,现在大公子愿意了她又不买,早这么想就别打断他汇报重要军情啊! 许三七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在人家摊子前惹了事,说要买的鱼也没买,「对不住,我妹妹喜欢这个罐子,所以我们不换了。」 说完就牵着小枣打算再去别的鱼贩那儿看看。 「那我要是说,我只要罐子里面的东西呢?」沈更脸上的神色很淡,语气凉凉。 许三七看向妹妹,后者点了点头。 「那好,我们和你换。」 一罐子的地龙倒出来的时候还是活着的,有的缠在一起,许三七看着就有些反胃,再活一回她也不喜欢这种软乎乎到处扭动的东西。 小枣很开心,她抓的龙帮上阿姐了,真是了不起! 许三七又提出要买下装鱼的水桶。 「你要这个做什么?」沈周满对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娘子感到警惕。 许三七总不能说是怕鱼会变得不新鲜吧,她如今瞧着也不像是能如此讲究的人。 「我......喜欢这个木桶。」情急之下她随意找了个藉口。 沈周满觉得这姑娘更可疑了,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自家大公子道:「加五文钱。」 许三七:「好。」 一共给了二十五文,银钱交到沈周满手上的时候他都觉得有些烫手。 许三七乍一碰到鱼桶,脑内就响起系统提示。 【食材触发!新鲜的活鱼(1/1)】 【恭喜用户完成採买任务——会看「眼」色的活鱼!获得成就——食物链底层,奖励灵活的擀面杖*1已发放,可随时领取!】 【功能——火眼金睛试用结束,请期待正式版本】 【又完成一项任务!你已经很棒了!初步判定用户具有识别优良食材的能力!但距离成为优秀的大美食家,这点成就还远远不够!请尽快完成新手任务,获得正式资格,更多有趣实用的功能在这等你哟~】 许三七心下瞭然,新鲜食材的光点就应该是绿色的,再看水桶里的鱼,已经看不出什么了。 这确实是个好用的功能,可惜只是试用。 「阿姐,小枣来帮你。」装满水的桶还是有些重的,一个人提很是费力。 许三七没让妹妹帮忙,心里盘算着兜里剩下的铜板,想着应该还够买一斗子白面的,「等明日阿姐去买些白面回家,我们蒸白面馍馍吃好不好?」 「好啊。」小枣没能帮她提水桶,又去要之前许三七买的那条黑背鱼来提着。 待到姐妹两走远了,沈更收起钓竿,面无表情地抛给身旁的副将。 「大公子!那...请柬的事?」沈周满还记得自己是来请示的,跟在沈更身后小心翼翼道。 萧氏和苏家联姻,摇光内部势必会受到一波冲击,苏家兴农,掌握着摇光的大半田产,若是萧氏横插一脚,恐会影响粮价,临近过冬,正是开阳囤粮之时,若是此时换粮一事有变...... 「你当苏意是傻的?」沈更接过沈周满递上来的密信,粗粗扫了一眼,又抛还给他。 苏家如今是苏意当家,沈更见过那个女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萧氏想靠婚事拿捏她,也是个蠢出生天的。 「可萧氏有兵权......」 这是族老们最担心的,苏家世代为农,摇光地界广,匪寇也多,百姓不堪其扰,萧氏屯兵养军,前些年开始在各地剿匪,逐渐积累了名望。 苏家确实需要这样一支军队,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称,苏家长辈大多同意了这桩婚事。 「你觉得苏家能把位子拱手让人?」沈更面上已有些不耐。 苏家自己也有兵,只是这些年未勤练,偌大个都城,连个武馆练兵场都找不见,一城的人,恨不得连屋顶都种上粮食。 「苏家要是真满意这桩婚事,能让你知道她家哪个叔伯不同意?」 苏家不会答应联姻,就算联姻,也不会拿苏意的婚事,现在只不过是不想和萧氏撕破脸,意图借开阳的手搅黄这件事罢了。 沈周满觉得大公子看自己的眼神很嫌弃。 沈更确实很嫌弃,沈时自己是个蠢东西也就算了,提拔的手下也一副呆瓜样。 沈周满摸摸后脑勺,硬着头皮问道:「那...咱们怎么办?」 「你叫沈时去信给天璇的人。」 「藏着,但别藏住。」 沈周满听的云里雾里,还惦记着请柬那事儿:「那我们还要派人去摇光吗?」 ...... 沈家府宅。 沈时正在院子里练枪,红缨挑动,少年一只手背在身后,脚尖轻点,枪身转了半圈,落入兵器架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将军,回来了回来了!」侍卫杨沉手忙脚乱地跑进来通传。 沈时听了脸上浮现喜色,朗声道:「快让他进来!」 侍卫杨淮领着人进了院子。 「属下沈周满,见过大将军。」沈周满刚从沈更那回来,此时见沈时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表兄说什么了?」沈时知道这个刚提拔上来的副将,为人老实本分,一看就和自己是一路人! 沈周满把沈更的原话一字不漏的说了。 「天璇的粮运过来要走山路,麻烦是麻烦了些,但也没这桩婚事麻烦。」沈时明白沈更的意思。 找天璇换粮未必为真,只是今年摇光的粮价已经涨了不少了,苏家坐地起价还想开阳帮他们解决腌臜事...... 想的到是挺美。 第16章 酸汤鱼片 * 清晨。 「小枣——」许三七洗漱完准备上屋顶,「我去翻果干你去不去?」 小枣正蹲在昨日买回来的鱼桶前看大黄鱼,听见阿姐在屋里喊,屁颠颠地跑进了屋,一个勐冲抱住许三七的大腿:「去!」 屋顶晒的是那天摘回来的火棘果,小小一颗,昨日她去了核,果肉就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又在灶上烘了一个下午,才拿到上头来晒。 果实没了核,虽小个,但肉厚实,她估摸着晒半个月就能把水分去的差不多了。 张云做的圆盘簸箕大,一个就能装满所有火棘果,许三七寻思着下次再多摘些回来。 「阿姐,这个好漂亮。」火棘果红红的,烘干了颜色更深,像小块儿的玛瑙石。 「嗯,等晒干了冬天小枣就有零嘴儿吃了。」果干是耐放的,要是有精米的话,煮粥的时候也可以放一点儿调味。 「会有小鸟来偷吃吗?」小枣担心地问。 跟着许三七去逛鱼市的时候,她看见有海鸟偷吃渔夫船上的鱼,所以以为自己的果干也会被偷。 「不会吧,吃果子的小鸟都躲在山上呢。」平日在院子里也没听见过鸟叫,山林里的鸟应该也不差这一口。 许三七抖了抖簸箕,让里头的果肉翻了个面儿,就带着小枣下去了。 菜地里的番柿子已经长的比小枣还高了,绿油油地盘在木架子上。 许三七舀了一瓢水,准备浇地,蹲下来的时候发现主藤地下挂了一串青果子。 「小枣,快来。」她喊妹妹来看。 姐妹两蹲下来,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去摸,番柿子的皮滑滑的,刚长出来的青果小小一颗。 「哇,那等它们变成红的就能吃了吗?」第一次种出东西来,小枣高兴地眼睛都瞪大了。 「是的呀,再等两天吧。」这株长得很好,应该不只会结几个果子,许三七看着刚结出来的果子也觉得有些稀罕。 虽然这几天家里没少炒番柿子吃,但自己种出来的菜怎么瞧都新鲜! 这大概就是种菜人的成就感吧——许三七如是说。 要是倒时候结的很好的话,她可以留种再种几颗。 秋日里日头也很足,许三七想了想把菜筐挪到院子里,准备把那天摘的野葡萄挑出来清洗,然后熬果酱,小枣要来帮忙,被她打发去玩竹球儿了。 挑挑捡捡的倒是顺手把菜也理好了,芹菜还剩下一颗,十几颗白菜,小葱和番柿子这两天吃完了,玉米还剩下一根。 许三七还发现了插在筐底的好几根鸟羽,想着多收集一些兴许能给小枣做个羽毛毽子,她就收到柜子里放好了。 三大串野葡萄,有些个已经破了,这种就不能要了,弄不好会生菌,许三七把破皮儿的摘出去,打了一盆水,放了一个空罐子在手边。 洗好一个剥出籽再放进陶罐里,本来去籽放在熬煮后面做会轻松些,但家里没有筛子,到时候籽没能过筛,酱会发苦。 小枣玩累了洗了手也帮着剥,看着多,其实挑去不能要的,最后也就一罐子而已。 接着就是熬煮,眼看是要吃午食的时间了,许三七干脆把饭一起蒸上。 为了不煳锅,果酱要一面煮一面用勺子按压,其间少量多次加糖,许三七有点担心,昨日她去买糖,铺子里的糖粉不是白砂糖,都是大块的黄糖敲碎了卖的。 不过应该也能熬的出来,野葡萄的酸味很重,不一会儿果酸味就溢了满屋,小枣捏着鼻子跑出去了,许三七把窗开到最大,才觉得好些。 加了两三次糖后,罐子里的果酱变得粘稠了些,甜味也熬出来了,许三七用筷子沾了些尝了尝。 「小枣,来尝尝。」 小枣闻见甜味儿在门口扒着等了很久了,好不容易罐子里的东西熬好,不等她阿姐喊完,就一熘烟地跑进来了。 许三七换了只筷子,递到妹妹嘴边,问:「酸不酸?」 她怕小孩子吃多了会牙疼,没敢多放糖,做果酱原本是要放很多糖的。 「阿姐,不酸。」这一点儿都不够她尝的,小枣还想再吃一筷子,被许三七无情的拒绝了。 「不能多吃,会坏牙,阿姐一会儿吃完饭去粮铺买些白面,回来做馒头片,咱沾着吃。」 说话间饭已经蒸好了,没有空余的罐子,许三七只好先用碗把饭盛出来。 这两日兔肉吃的多,只不过光靠她和小枣两个人吃还是太慢了,到底也不能放太长时间,等会儿她准备拿盐腌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炒了一个嫩白菜,又拌了一碗凉拌番柿子,许三七又切了一根胡萝蔔,兔肉炼出油,下胡萝蔔片儿,萝蔔炒的发软就可以盛出来了。 白菜盖在糙米饭上,软软的胡萝蔔用筷子一压拌进饭里,香得很,许三七吃得都有些出汗了。 这秋老虎的天儿,人不洗澡都难受,但她定的浴盆还没打好,夜里只能用盆接了烧的热水擦上好几遍。 吃完饭,罐子里的果酱已经熬好了,许三七拿勺子舀了一点出来,滴在冷水里,成小团了就是差不多了。 满满一罐子的野葡萄熬出来连半罐子的果酱都没有,没有其它容器可以盛了,许三七暂时用麻布封了罐,心想下次去赶集还得多买几个罐子回来。 「阿姐,阿姐!」小枣突然再院外叫她。 「怎么了怎么了?」许三七把装果酱的罐子放在柜子顶上急忙出了屋子。 小枣站在院门边,指着门道:「有人。」 许三七闻言上前检查了一下,发现门还是拴上的,也没有松动的痕迹,靠在门上听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动静。 「你先进屋。」许三七把妹妹带进屋,深吸了一口气举了把菜刀在手上,刀还是新的没用几次。 许三七把门栓抬起来,开了一小道门缝往外头瞧,得亏这是青天白日,不然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出来查看。 门外什么都没有,她左右看了看发现远处的巷子口也没人经过,许三七举着刀的手垂下来,松了一口气。 小枣正从屋里扒着窗户往外看,小脸皱巴巴的看上去也有些紧张。 许三七关好门,招招手让妹妹过来。 「小枣做的很对,以后这种情况也要先和阿姐说,知道么?」 海城因为有护城官,百姓的日子还算是安定,小偷小摸的事儿也不常有,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们两手无缚鸡之力的,要是真有贼人...... 「知道。」小枣摇摇头又点点头。 许三七又问了方才的情况。 「有人咚咚,很小声,但我听见了。」小枣做了个叩门的动作。 「好,阿姐知道了。」许三七想着回头要不要去找个锁匠,把门弄得再牢靠些。 许家的院墙倒是挺高的,一般人翻不过来,院门上有木栓,但有把锁总是安心些。 想到手里剩下的银钱,许三七又嘆了口气。 因着这桩子事,许三七心底有些不安,于是计划好的去粮铺买面的事也搁置了,改成在家腌肉。 腌肉费盐,许三七买的那一小瓷瓶的盐被用了大半。 兔肉已经被切成片儿了,所以腌制变得很麻烦,若是大块的肉,钻一个孔抹上盐,再晒起来就好了。 好在她买的尖刀扎孔很利索,抹了盐的肉片儿摞一摞,扎了小孔用一根麻绳串起来,再在院里支个架子挂着就行。 许三七想过要不要用簸箕装了晒到屋顶去,但那样耗费的时间更长,不如挂在院子里,通风好,还不用翻面儿。 架子是用张云那天留下来的竹棍做的,和搭番柿子架的手法差不多,都是先扎进土里,再用麻绳固定,最后再两根竹叉上横着绑一根竹棍,就可以拿来晒腊肉了。 许三七怕不稳,还在底部多捆了一根用来支撑。 忙活完看天色差不多,把屋顶上晒的果干收下来放进屋子,就准备烧灶做晚饭了。 晚上没弄新鲜菜,蒸完饭,切了兔肉丁,洗了一颗白菜,炒了一罐子炒饭就算是应付过去了,好在小枣很爱吃。 兔肉切成丁儿炒完变得有嚼劲,白菜脆生生的,许三七想着要是有豆芽和鸡蛋就好了,那这碗炒饭在夜市就再无敌手了。 但想吃鸡蛋就得找张家买,她昨日才在鱼市上让张宏丢了脸,这时候上张家买鸡蛋,她自己是不怕,就怕连累云姐。 算了,下次去集市上看看,也不只是张家一家养了鸡。 洗完碗筷,许三七准备早早洗漱完躺到榻上去。 从前在公司上班,回到家天基本都黑透了,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空无一人的房子,是她的常态。 这几日又是上山又是买粮,虽然活儿干的不少,但许三七却不觉得累,要是不用为囤粮的事儿担心就更好了,她老早就想过这样躺平的田园生活了! 种种菜,做做饭,嗑嗑瓜子,没事儿的时候就躺在躺椅上晃晃,不用赶上班的地铁,不用操心打卡...... 说到打卡...... 【叮!】 【任务发布(新手):终结——酸汤鱼片(0/1)】 【任务提示——大黄鱼(1/1)、番柿子(0/4)、面粉一溢(0/1)、鸡蛋(0/2)】 【完成该任务,用户将获得本游戏的正式资格,系统将认可您为合格的烹饪新手,为您开放更为完整的功能版块,还有更多应季的活动奖励等着您~建议用户早日完成任务哟~】 第17章 果干 正式资格么...... 酸汤鱼片许三七会做,番柿子在热水里烫一遍儿去皮,再切成丁熬浓汤,其间加水,最后保留沙沙的口感,酸汤底就做好了。 鱼就选刺少的,片成薄片儿。 这一步最难,鱼片儿太薄煮的时候鱼肉容易散开,太厚则口感不好,切片儿的时候要求薄厚均匀,这样后头才好吸汤汁儿。 然后是打蛋清,切好的鱼片儿沾上蛋清,在面粉里滚一道,表面裹上薄薄一层粉就行,锅里倒油,翻炒或是油炸至微卷后,进酸汤锅里熬煮至酥皮微微上色,这样做出来的酸汤鱼片外酥里嫩,鱼肉和外头薄薄的一层酥皮吸满了酸汤,一口下去让人慾罢不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阿姐,明天还煮酱吗?」小枣老老实实地任许三七帮她盖好被子,心里还惦记着白天那一口呢。 「小枣喜欢果酱吗?」许三七知道小孩子都喜欢吃甜的,但没想到她这么喜欢,「家里的野葡萄用完了,等明儿个阿姐再上山摘一些吧。」 也摘一些煮酸汤的番柿子回来。 小枣听见上山两个字翻了个身,眼睛亮亮地看向自家阿姐,「那小枣帮阿姐背野葡萄。」 许三七赞赏地揉了揉她的脸,说:「好啊,到时候我们做好了给云姐也送一罐好不好?」 小枣握着拳头挥了挥道,「小枣会使劲的!」 一罐子果酱可要费不少野葡萄呢。 ...... 昨日睡得早,许三七睡到自然醒天也才刚刚亮,外头起了一层薄雾,洗完脸她对着水缸照了照,脸上已没了以前的病色,感嘆早睡的重要性之余,她对今后的日子也更期待了些。 吃完早食,小枣还记得昨日说的要帮她背筐的话,硬是缠着许三七把之前用的那个旧菜筐给她背上了。 那个筐虽然小,但背在小枣身上还是不太合适,许三七想着就给她背着玩玩儿好了,要是真装了重物,说不定要压的小丫头长不高了。 栓好院门,走前小枣还给番柿子苗浇了水,两人去张家院外等张云。 许三七知道这个点儿正是她出门的时候,就没再用以前的法子找她,只在巷子口等着。 等了没一炷香,张云果然背着筐出来了。 「云姐。」许三七招唿她。 张云好几日没见姐妹两了,本打算今天摘完菜去许家坐一坐的,没想到这就碰见了。 瞧见小枣也背了个大筐,张云哭笑不得,调侃道「小枣呢?你把她落在家里了?」 菜筐把小丫头整个人都挡住了,从后头看,完全看不见人,像是一个行走的筐子。 「我在这儿呢!」小枣转过来用手扒拉她袖子。 「云姐,去山上吗,我们也去。」许三七想着两人结伴也好有个照应。 她不说张云也打算过段时间找她一起的,赶山虽然累人,但要是像上次那样能逮到兔子,就是一大笔钱了,没碰着兔子摘点菜回去自己吃也是好的。 「行啊,上次都没往深了去,我想多挖点儿菜,今日出门的早,咱们动作快些下山还能赶上集市。」张云想着趁这个月赶山的人不多,再攒些银钱。 今日卯时不到便出了门,手脚快些定是能赶上的。 集市约莫是巳时散场,越过这个时辰,摊子要说摆也能摆,就是没那么热闹了。 许三七挑了几日的水,体力好了不少,但行至山下还是有些喘,她心知不能操之过急,也没勉强,云姐和小枣都劝她多歇息一会儿。 张云怕是自己说要赶集给了小姐妹压力,忙道:「赶不上也无事的,大不了赶明日的早市。」 许三七笑笑,撑着膝盖摆摆手,「我缓一会儿就好。」 说只缓一会儿就真的没太在山脚下停留,这时候日头不晒,好上山。 还是走的上次那条山路,小枣还没到地方就嚷嚷着要摘野葡萄,许三七拦都拦不住。 张云纳闷,「这么酸的东西她怎么这么爱吃?」 许三七无奈地把果酱的事儿说了,「我放了黄糖,熬出来是甜的,上回摘的才熬了半罐子出来,我和她说要熬一罐送你,这小傢伙有劲儿得很呢。」 这不,筐子都背上了。 张云只觉得稀奇,从前倒是没听人说过这种吃法,「像饴糖那样的么?」 许三七摇摇头,说回头送她一罐就知道了,「得整点馒头干沾着吃,不然食多了齁得慌。」 「行,那我可就等你这一罐了。」张云笑着应了。 「云姐,城里有点心铺子么?」许三七想着兴许能做这东西卖钱。 张云也是立马想到了,斟酌着道,「有是有,是老铺子了,卖得价不贵,但是寻常人家怕是买不起,前年顺子过生辰,我娘上里头给买了块。」 「叫陈记酥铺,五文钱,巴掌大小的米糕。」她远远地瞧了一眼,白白的,像天上的云。 「那我回头去打听打听。」要是能卖出去,就又是一笔进帐了。 前日花了不少银钱,做系统任务又不会奖励真金白银,她得再琢磨琢磨来钱的法子。 说起钱的事儿,张云拨开挡路的杂草,对许三七道,「我听别人说,粮价兴许会降。」 这倒是个好消息。 许三七只知道临近冬日粮价会涨,闻言很是诧异,「怎么说?」 「我爹这几日出海回来,从别人那听的。」张贵话不多,但为人老实,在渔民里有不少交好的人。 这些人消息最是灵通了。 「说是摇光的行商不到南城来了。」摇光和开阳的南城隔着一条枕河,原先走这条路子换粮最快,若是摇光的行商不进南城...... 许三七不明白,「那粮价不是应该要涨吗?」 「若是放在从前,是要这样的。」 粮价全是摇光说了算,物以稀为贵,能买到的粮少了,市价就要涨。 「现在有什么不同么?」说着话,许三七已经能远远看见野葡萄藤了,一大片深紫色,在路边很是显眼。 「去年天璇那边也有和我们换粮的意思,他们那儿地方小,换粮的话得走山路,就慢一些,但听说价格比摇光低三成。」粮价贵,低三成能省不少钱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但来不及是么?」许三七听懂了,这粮食换得慢,到时候雪下下来,山路又难走,开阳等不了。 张云点点头,「还因为我们和摇光是谈好了的。」虽说开出来的条件能钻空子,但那时候是没办法。 许三七问:「那今年能和天璇的人买吗?」 「今年才开始囤粮呢,要是真不跟摇光买了,上头的人会想法子吧。」她们只能盼着粮价低一些,冬天也好过一些。 「阿姐阿姐!葡萄!」小枣提醒许三七。 「好,好,阿姐给你摘。」许三七摸了摸妹妹的头,安抚道。 比起上回来的时候,熟透了落在地上的野葡萄更多了,许三七没捡地上的,照旧借着一旁的树干往上够。 小枣眼巴巴地瞧着,摘的野葡萄几乎把地上放着的筐装满了。 「这么多,能背得动吗?」张云看着筐,很是担忧道。 「不背,到时候下山我们再拖下去。」这一筐子野葡萄说重也不重,但上山的路难走,要背着这一筐去摘菜,几个许三七也背不动。 不能真让小枣背吧,那可是僱佣童工了。 小枣听了脸皱起来,反覆和许三七确认,「阿姐?不背?」 许三七把筐拖到树后,用野草随意掩盖了一番,点头道,「嗯,等会儿再回来背。」 「到时候咱两一人拿一头。」张云看着这一筐子野葡萄,提议道。 「那可就谢谢云姐了。」许三七没和她客气,这一筐她自己搬下去估计中途得歇息好几趟。 要是果酱真能卖出去,倒时候她就和云姐五五分,卖不出去就她们自己留着吃。 张云这次上山主要就是来挖胡萝蔔的,「昨日我开摊的时候,上回那个婶子又来问了,说照你上次说的做,家里人都挺爱吃的,想再来买两根。」 许三七不意外,胡萝蔔这东西有的人喜欢吃脆的,有的人喜欢吃软的,吃法儿挺多,家里条件不错的能换着花样儿吃,这几日她自己拿来炒兔肉味道就很不错。 「胡萝蔔能放,不容易坏,留着自己家吃也不错。」要说多好卖也不一定,一文两根的价,穷人家是不会买的,「知道怎么吃的人不多,你得多吆喝几句。」 张云想想也是,手上的动作慢了些,许三七趁着这会儿功夫去看上回发现的兔子洞。 「是空的。」小枣跟着许三七一块儿往里头张望,小声道。 狡兔三窟。 许三七也没失望,要是真这么容易回回都能抓到兔子,她干脆就进山里当猎户好了。 她在兔子洞附近发现了几颗长在一处的芹菜,掐了放进筐里,这种老山芹炒肉香,用来包饺子也不错。 张云上回砍火棘果开出的道儿还在,红红的一片,许三七折了一些取了果子放在筐底,火棘果果实小,不占地方。 「咱往里头去吧。」张云挖了半筐子胡萝蔔,对许三七道。 「好,我把果干晒上了,到时候晒好了云姐你来拿一袋儿走吧。」每次来山里回去都能晒一簸箕的果干,许三七估摸着一个秋天过去,应该能攒下来不少。 张云不知道她脑瓜里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吃食,啧啧称奇,想了想道了声「好。」又说回头要从家里给许三七带些海货。 渔民家里海货多,张贵出海一趟,好一点儿的海鱼得拿去卖钱,捞回来的鱿鱼,海虾零零散散的不好卖,晒成干货存着,留着煮汤增鲜,等到了禁渔期,这些干货也是好的。 提及张家,许三七面露犹豫,思虑再三还是开口,语气担忧地问:「云姐,前日你有没有......」 第18章 小根蒜 许三七想问张宏的事,她怕张云会因为自己受牵连。 张云这几日又是忙着上山又是摆摊卖菜的,还要早起餵鸡,在张家待的时间其实不多,听她这样问,语气很是平常:「前日怎么了?」 许三七把前日在鱼市碰见张宏的事说了。 「对不住。」 「什么?」许三七没想到先道歉的会是张云。 「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我才是怕牵连了你。」她自己大不了躲着点张宏走,但张云和他住在同一屋檐下,才是不得不看他眼色活的。 「张宏他无赖惯了,要不是那日我带你走正门,也不会叫你碰见他了。」张云以为那日是因为自己,三七是给她出头才被张宏盯上的。 「是我自己要去你家借锄头的,他这样的无赖,是个好看的小娘子他都会上前纠缠一番。」许家和张家就隔着一条巷子,能碰见的机会多得是,不差那一天儿的。 许三七是实话实说,她确实是个好看的小娘子。 张云却被这句话逗笑了,「不害臊!」 许三七闻言还颇有些得意似的,抬了抬下巴道:「我这是老实!」 老实人的背上被张云拍了一巴掌。 两人说着笑,许三七把张宏狠狠地骂了一通,张云只是听着就觉得心里压抑的东西像是找到了出口,骤然间放松了不少。 绕过灌木丛,算是有些深入山林了,许三七找到上次发现的那株野生番柿子,熟练的摘了好几颗后又在一旁的草丛里找到了几株小葱。 这些通通进了许三七的背篓。 「这儿还有红薯叶儿呢!」她在一处树荫后发现了匍匐的红薯藤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这个也能吃?」张云从前经过这儿都是把这些藤蔓当杂草看的。 许三七兴奋道,「当然能了。」这底下说不定还有红薯呢。 嫩的红薯叶是红薯藤前头长出来的尖儿,根那块的叶是老的,炒着不好吃。 「掐这头吧。」许三七教张云怎么摘。 摘了几捆之后,她想着差不多了,就问「云姐,你带没带锹子啊?」 赶山的人带的铁锹都是短柄的那种,比长柄的费劲,但胜在重量轻,方便携带。 「带了,给你。」张云从筐里翻找出来许三七要的铁锹,递给她。 「从这头挖应该能挖着。」她刚才试了试,藤这头的叶子难掐,断了的茎汁水少,地下应该是有红薯的。 一铲子下去,再把土用脚扫开,果然看到一串儿挤在一块的紫皮大红薯。 许三七喊张云来帮忙,总共有十几个,块头都挺大的,比许三七小腿还粗。 「咱分了吧,这个好吃的,扔灶灰里烤烤就能吃。」特别适合冬天,许三七觉得有些可惜,要是有一大片的红薯地,囤粮的事可就解决一半儿了。 不知道这些个拿回去闷出芽来切块儿能不能种。 她刻意没伤着主藤,也没全挖出来,想着以后还能来掐红薯叶。 这几个大红薯装进筐里可就重了,张云的筐则是装满了,她在前头就摘了不少菜。 「还往里走吗?」来的时候她还打算今天带着许三七再往里去去的,没想到在这儿就把筐装满了。 许三七用手拖住背后的筐,这样她背起来能轻松些,想了想回道「再往里走走吧,理一理筐还能再装一些。」 「行。」张云想着反正今天是要腰酸背痛了,不如再多摘一些。 再往里走就是小溪的上游,上回她们来的时候只是在溪边坐了坐,倒是没往上走。 溪边的土湿润的多,植被也密集些,但大多都是一小丛一小从挨在一起长,矮矮地凑在一块儿。 许三七觉得今日运气真是不错。 溪边有一块地长满了小根蒜! 人家都说吃肉不吃蒜,味道少一半。 这种蒜地上部分切成段儿炒鸡蛋炒腊肉都是顶顶香的,地下的蒜头拍一拍,可以和着辣椒一起炒,也能和醋一起拌饺子吃。 许三七埋着头苦挖,不一会儿就挖了一大把出来,就着溪水把底下的泥沖了,一捆也挺轻的。 张云也学着她的样子,摘了一捆用草扎着提在手上,「这闻着有股怪味儿啊三七。」 蒜的味道就是比较沖,更别提是生蒜了。 「没事儿,这炒菜好吃的。」蒜的吃法太多了,有人完全不吃,但对于爱吃的人来说,没蒜总觉得少点什么。 许三七属于这两者之间,能吃蒜,但又没到无蒜不可的地步。 这下筐子是真的装得满满当当了,她们还有一筐子野葡萄要提...... 可以下山了,这时候往回走能赶上集。 「云姐,筐子装满了,走吧。」 张云听见她喊,把洗好的蒜甩了甩水,应了声「来了!」 小枣很懂事地要帮她,「阿云姐姐,我帮你拿。」 「不用,小枣自己玩儿。」她哪能让小孩儿帮她。 许三七笑了笑道:「没事儿,一捆蒜不重,她这是想着你一会儿要帮她提野葡萄呢。」 小枣点点头,小大人似的语气:「阿云姐姐帮我,我也要帮你。」 张云听了简直哭笑不得,「好好好,谢谢小枣。」 小枣闻言抬了抬下巴,那样子和许三七如出一辙:「不必客气。」 这下两人都绷不住被她逗笑了,笑声把林子里的鸟惊动,一时间山林里变得格外热闹。 这热闹劲儿在她们看见山道上的人影时戛然而止。 第19章 大饼 「二姐!」待看清来人后,小枣激动地喊了出来。 站在野葡萄树底下的少女身材纤长,穿着简单,头髮用一条红色髮带高高竖起,目光扫过来的时候许三七本能地后背发毛。 和记忆里的许木兰无甚不同。 她此刻的脸色有些难看,锐利的视线在看到小妹妹之后才缓和了些,脸上浮现出些许温柔。 「小枣。」木兰把妹妹抱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颊。 许三七则是战战兢兢地喊了一句「二妹。」 「嗯。」许木兰把小枣放下来,背上藏在树后的筐子,语气淡淡,「走吧。」 许三七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她不会答应呢。 「听说阿姐你前些日子晕了?」许木兰牵着妹妹,像是无意中提起这件事。 许三七则是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含煳应了声,又忙解释道「我那是饿的,现在不会了。」 说完觉得更尴尬了,又干笑了几声。 一旁的张云也帮着找补,「三七现在不那样了,做饭也好吃了。」 许木兰对这个张家的姐姐印象还不错,听了也只是笑笑:「她现在都会做饭了?」 小枣也给许三七说好话:「阿姐做饭好吃,家里有肉吃,二姐你回来吧。」 许木兰不知信了没有,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一时间没人说话,许三七只好硬着头皮接过话头:「是啊,二妹你回家来住吧,我给你做饭。」 因这一句话,木兰的脸色看上去好了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许三七看着觉得有戏,又说:「家里现在能吃肉,我还买了米,我...赶山也能挣钱,你回来住吧。」 她希望这个妹妹能回家来住,和小枣一样,许三七把她们都是看作是自己的家人。 许木兰心里别扭,但听她这么说,气也就消了一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小枣眼珠子转了转,把手上的蒜放进装野葡萄的筐里,一手牵着一个姐姐。 「走,回家咯。」 回了城,许三七想起买面的事儿,问木兰要不要和她一起,「上回我去买糙米,店里的伙计问起你了。」 许木兰听完面色如常,只道:「走吧,快些买完快些回去。」 许三七又和张云说了回头想去她家买鸡蛋的事儿。 「行,晚上我给你送去。」都是一文钱,还省得她带到摊上卖了。 张云因为赶着去集市,就没和她们一起去粮铺。 许三七进铺子的时候,里头没什么客人,伙计正忙活着把米倒进木桶。 「钱镇师兄。」许木兰后一步迈进来,淡淡喊了声。 青年听见了,兀地抬头,看清来人后愣了愣,放下手上的活儿,有些不知所措:「啊....木兰你来了。」 见许三七站着又忙询问:「许家姐姐你要些什么?」 许木兰听这称唿,皱眉道:「她比你小。」 此言一出,许三七感觉四周的空气像是一下子冻结了。 她莫名觉得心里平衡了,原来二妹妹不是只针对她一个人。 青年反应过来也打着哈哈道:「对不住,我是瞧着你阿姐稳重,先入为主了。」 许三七努力表现出符合他说的稳重,沉声道:「来一斗白面。」 付了铜板,木兰先一步接过麻袋,拎得很轻松,临走时又对钱镇招唿了一声:「我走了,你有空回去看看教头。」 钱镇面上怔怔,喃喃道:「教头...他还愿意见我?」 「为什么不?他说你还欠他酒钱。」木兰拎着东西往外走,许三七在后头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钱镇没再像上次那样追出来,许三七虽然好奇,但也没开口问。 「他是我武馆的师兄,和我一个教头。」木兰倒是先交代了。 「啊?....哦」许三七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你那是什么蠢表情?」木兰觉得这次回来后,这个阿姐比之前更呆了。 从前和自己叫板儿不是挺有劲儿的吗? 「没有,我怕你不高兴。」许三七如坐针毡,她不知道该怎么和这种性格的孩子相处。 「你要问就问,我没什么不高兴的。」别一脸结结巴巴的样子,看了烦心。 「那...你现在还在渡口干活吗?」许三七去了几次渡口,都没碰见过她。 木兰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难回答的,脚步放慢了等许三七跟上来,语气平淡道「有空会去。」 小枣听见她们说渡口,挣开两个姐姐牵她的手,跳起来拍了拍木兰的胳膊,小脸皱巴巴的,「不去,二姐就在家!」 木兰对小妹妹还是很有耐心的,蹲下来哄她,「好,二姐就在家。」 小枣这才满意了,看向许三七。 「嗯,别去渡口干活了,银钱......我会想法子的。」这才是许三七面对这个妹妹克制不住尴尬的原因,抛开她们是姐妹的事,作为年长的女性,她也本能的想照顾她。 木兰才十五六岁的年纪,没道理让这么小的孩子养家。 许三七是这么想的,但买完面粉,她身上就只剩下几个铜板了,这时候说的照顾......像在画大饼。 木兰听了也只是扫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许三七兀自挠头,和小枣对视上了,发现这丫头在沖她眨眼。 「阿姐,我饿了。」 「快回家吧。」 第20章 两勺 * 一路无话。 进了自家院子,许三七才听见木兰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中午吃什么?」 许三七想着云姐说晚上才能来送鸡蛋,家里还有一些没腌的兔肉,蒜炒还是芹菜炒应该都行,再弄个油淋小白菜,那条黑背鱼要吃了,可以再炖个鱼汤。 心里想了一熘儿菜,但触及妹妹的眼神,还是颇小心翼翼地问:「吃鱼行吗?」 「嗯,我来杀吧。」木兰说着就往屋里走。 「那好,我先把白菜洗了。」许三七松了一口气,把筐子放下来拿进了屋。 她没怎么杀过鱼,从前吃鱼都是买处理好的鱼肉,也是二妹说了,她才想起来还要杀活鱼。 从柜子上找出合适的刀递给妹妹,许三七挑了几颗白菜到院子里洗,顺带又从筐子里扯出几根葱来一併洗了。 木兰杀鱼的手法很快,瞧着特别利落,尖刀在她手里转了个刀花,看得许三七心惊肉跳的。 「小心别切着手。」她忍不住嘱咐。 「我知道。」木兰头也不抬,三下两下的给鱼开肠破肚,一划拉,鱼鳞也给去了。 「二姐,和我去翻果干儿!」小枣拉着木兰让她陪着去屋顶。 果干晨时出门前许三七翻过一次了,小枣总是心心念念着这些小零嘴。 「你带她去吧,小心些。」许三七刚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太过唠叨了,腼腆地笑了笑。 小枣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还说一会儿要木兰尝尝果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阿姐做的果酱,甜的,好吃!」 许三七哪儿能不知道,这小机灵就是想趁着二姐回来吃一口甜的,失笑道「行~翻完果干让你二姐给你拿。」 姐妹两上屋顶了,许三七洗了米打算把饭先蒸上,一会儿功夫白菜也炒好了,这白菜放了两天看着没刚摘回来的时候水灵,她尝了一筷子,口感倒是还嫩着。 接着就是炒兔肉了,许三七本来洗好了蒜,但想着兴许妹妹们会吃不惯,临到头来还是换成了芹菜炒,她寻思着要是有香干就好了,切成条,再放点辣子,肯定很下饭。 炒完涮了罐子,炒好的菜在灶上温着,许三七开始切鱼块。 正所谓,鱼之大,一罐炖不下。 去掉鱼尾留鱼头,剔出鱼骨,鱼身切成块儿,许三七用盐腌了一会儿,罐里烧油,等油热了下鱼块,烧得滋滋响,翻炒两下,鱼皮烫卷了,焦香焦香的。 这时候要是有辣子八角花椒,就可以做麻辣鱼块。 不过眼下还是炖鱼汤合适。 等鱼肉边儿被炒得翻卷了,许三七加了半罐子水下去,切了一点小葱,又放了少许盐。 「行了,再炖一会儿就差不多了」 盖上盖儿焖煮,许三七朝着屋外喊 「小枣!木兰!可以吃饭了。」 小枣最近养成了吃饭前洗手的习惯,所以拉着木兰在缸里舀水。 饭间有件很尴尬的事—— 家里居然只有两个陶碗!! 「......」 许三七装作淡定的样子,给小枣和木兰盛了饭,自己则是捧着罐子吃。 「二姐,吃肉!」小枣还不怎么会用筷子,夹得歪歪扭扭的,但到底还是落进了木兰碗里。 灶上的汤焖的入味了,一揭开盖儿,满屋子的鱼香,许三七用筷子试着夹了夹,稍一夹紧,鱼肉就从中间断开了。 熟透了,可以端出来了。 「鱼汤好了。」 木兰帮着摆菜腾出位置放鱼汤,三道菜,竟然在桌面上摆出拥挤的感觉。 海鱼刺少,黑背鱼的鱼骨粗,许三七先用鱼骨熬出的骨汤,再加的鱼块焖煮。 这样鱼块煮的时间短,不容易散开,鱼肉嫩又入味儿,汤也好喝。 许三七一面低头吃饭一面观察,木兰好像很喜欢鱼汤,就着鱼肉吃了一碗饭,又喝了一碗鱼汤。 对兔肉反而不怎么热衷,白菜倒是吃了不少。 察觉到她在看,木兰盛鱼汤的动作顿住,许三七忙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许三七吃完饭也喝了一碗鱼汤,汤着实鲜,糙米饭硬实,吃完管饱,就是吃急了噎得难受,这一碗鱼汤下去,能把气儿都顺了。 吃完没坐一会儿就要收拾碗筷了。 木兰在许三七之前起了身,淡淡道:「你做你的事,我来洗碗。」 「哦...好。」 许三七把陶盆洗了洗,坐在院里开始挑野葡萄。 刚摘回来的野葡萄,一筐子也没几个破的,洗了两遍后,木兰说碗筷收拾好了。 「帮我拿一个罐子出来吧。」正好可以拿来放去了籽的葡萄。 木兰拿了罐子干脆也坐在院子里帮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许三七觉得吃完那罐子鱼汤之后,木兰对自己的态度好像好了许多。 剥完一罐子葡萄,许三七拿进屋里熬,加的和上回差不多的糖量,压出汁水之后煮至浓稠就可以装起来了。 她想着反正都已经清洗好了,干脆把葡萄拿到屋子里剥,方便她看着锅子。 「木兰,拿到里头弄吧。」 两个人干活的速度就是快,不一会儿就又剥出一罐子来了,等第二罐上灶的时候,第一罐熬煮的也差不多了。 许三七想着这两罐到时候可以腾到一个罐子里装,不然她们做饭就不方便了。 「我去多买几个回来。」木兰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 许三七闻言数了几个铜板出来给她,嘆息道「这时候不知道还有没摊子在卖了。」 木兰瞥了她一眼,「我认识烧陶的。」 不去摊子上也能买到。 许三七听她这样说,又多数了几个铜板出来,「那你再多买几双碗筷,要是有余下的钱,就再买几个陶盆回来。」 「嗯。」 木兰出门前还把院子里玩球儿的小枣叫进屋帮许三七看火。 许三七:「......」 总感觉她是怕我跑了。 木兰提着罐子回来的时候,许三七正在屋顶上收晒的果干儿。 「快帮我加两勺糖进去。」她怕灶上的果酱会熬干,到时候再加糖口感就没那么好了。 木兰:「......」 为什么突然开始使唤她了。 还有...... 她刚才说是放几勺糖来着? 「两勺就行,别放多了。」许三七进屋拿装果干的麻袋,见木兰犹豫不决,提醒道。 「我听见了,你真啰嗦。」她说的小小声,许三七没听清。 小枣看着忙碌的姐姐们,觉得自己也要干点什么才行,于是舀了一瓢水去浇菜地。 傍晚时候,所有野葡萄都用完了,家里买的糖也差不多用空了,加上之前熬出来的那半罐,一共出了四罐子果酱。 「给云姐一罐,咱自己家留一罐,剩下的我看看能不能找个铺子卖出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木兰尝了一勺子,顿时瞪大了眼,一偏头发现屋里两个都在看她。 「怎么样怎么样?」许三七搓搓手,很期待地问。 「哼,一般吧。」 木兰觉得也就有那么一点点好吃。 「要是有蒸笼就好了,不过馒头包果酱有点怪,到时候买点红豆之类的做豆馅儿,咱包小豆包吃。」要是有红糖就更好了,红糖馒头也好吃的。 虽然许三七现在兜里没几个子儿,但只是想想又不要钱。 张云正巧这个时候来送鸡蛋。 「云姐,快来尝尝。」许三七招唿她。 张云匆匆忙忙地把鸡蛋放下,接过筷子,从罐儿里挑了一点出来。 「这个味儿...是好吃的。」海城人其实不太用糖,爱吃咸味儿的人居多。 许三七见她喜欢,笑着道:「你拿一罐回去,我这还有。」说完又从兜里掏出来一文钱递了过去。 张云连忙摆手,「这你都送我了,哪能让你再掏鸡蛋的钱。」 许三七硬是把这一文钱塞进她手里,认真道:「送你的是送你的,买的是买的。」 不然就不是送了。 张云顿了顿,把本来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也回了一个笑,「那行,家里还缺簸箕什么的就和我说,回头我再给小枣编一个小一点的筐。」 「那感情好,云姐你要不今天就留下来吃饭?」许三七想着快到晚饭的点儿了,正好留张云在家吃饭。 张云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罐子,摇摇头道:「家里还等着我回去烧饭,我出门被我娘知道了,她让我早些回去。」 「那我送你到门口。」 「不用了,就这几步路,我熘达着就走回去了。」 待云姐走了,许三七把剩下的果酱封好放进柜子里,对家里的一大一小道,「两日一勺,谁多吃了谁就......洗碗。」 她能想到最邪恶的惩罚就是洗碗了。 「好吧。」小枣看着罐子有些依依不捨的。 「我才不会偷吃。」木兰抱着手闻言很是不屑的样子。 许三七耸了耸肩,从菜筐里拿了一个番柿子出来抛给木兰。 「洗四个,咱今儿晚上只吃鱼。」 第21章 杀鱼 凡事有一便有二,洗完番柿子的木兰又被委以重任。 她按着活蹦乱跳的鱼,剜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许三七。 「我回来住是帮你杀鱼的?」 许三七听了这话,摇头晃脑的,不敢看她,「你怎么会这么想?阿姐可不是那样的人。」 她眼睛里都写着慌张,木兰半信半疑的转过头,对着手下的大黄鱼就是一刀。 「二姐,好了么?」小枣躲在门后不敢看,悄咪咪地问了一句。 木兰忍着火气,安抚她「马上。」 照许三七的要求,她把鱼肚子里的内脏清出去,鳞片也刮干净了,「行了么?」 「行,头和尾巴就不要了。」许三七压低声音道。 木兰把处理好的鱼拿进屋,又出来洗了把手。 罐子里烧着水,许三七把洗好的番柿子丢下去,转身找了个陶碗打了两个蛋,只留蛋清。 见木兰臭着脸走进来,她嘴角勾起,缓声说:「一会儿就能吃了。」 木兰坐到灶边填了一把柴进去,刚要问这锅里的东西要煮到什么时候,就又听见她喊「帮我拿点面粉出来,腾不出手了!」许三七蹲在橱柜前,费力摸索着什么,背影苦恼。 木兰:「......」我就知道。 许三七选中了一把看起来片鱼片儿最趁手的刀。 切成段她会,但片鱼片是个难活儿,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她只能放慢了去切。 「要多少?」木兰面无表情地走到她身后问道。 许三七想起系统提示的【面粉一溢】,又找了一个空碗出来,斟酌道:「一手能捧住就够了。」 「我来切。」木兰瞧她那笨拙的刀法,心想这么切她们后半夜都吃不上。 许三七感受到妹妹的嫌弃,心里打鼓,诚恳道:「我真不是想让你回来给我杀鱼的。」 「是我饿了。」下午干了活,肚子早就空了。 木兰个儿高,又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很容易饿。 「哦,我去熬汤底。」逞强无用,许三七打算等哪天空了找根萝蔔练练刀工。 罐子里的水烫得冒泡,木勺捞出番柿子,这时候最好扒皮,用刀轻轻一撇,有了口子,去皮很容易。 去完皮的番柿子能看见红红的瓤,快刀切成丁,把罐子里的水倒出大半后再加进去熬。 为了不煳锅,要一直搅,木兰从背后拍了她一下,说鱼片儿切好了。 「你搅一会儿,我马上来。」许三七把勺递给她。 回头看见码得整整齐齐的鱼片,许三七怔愣,禁不住疑心—— 这儿的武馆教的是正经儿东西吗? 杀鱼的动作,习惯转的刀花...... 「就一会儿啊,我手要酸了!」木兰守着灶喊,一旁的小枣跟着咯咯笑。 许三七回过神,下意识应声「马上来!」 算了,吃饭最要紧。 鱼肉要想不腥,先得用盐腌一遍,再清水过两道,葱姜水去腥最好,但眼下没有,只能用水多冲几遍。 许三七把打好的蛋清,装在碗里的面粉,还有用碗装不下,得用罐子装的鱼片一同挪到灶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筷子夹起鱼片,腌过的鱼肉晶莹剔透的,沾了蛋清,在面粉里一滚,裹上薄薄的一层后就能下酸汤了。 刚下锅的鱼片不能搅,等煮得定了型,再用勺子微微推动,最后盖上盖子焖一小会儿就行了。 满满一罐子的鱼片,加进番柿子熬的浓汤里,再撒上小葱花,光是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小枣和木兰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盯着,许三七本来还想再加点白菜段儿进去,但光是下了鱼片,汤底就快溢出来了,只能作罢。 趁着这会儿功夫,木兰把用过的几个碗洗了。 许三七偷摸瞥了她一眼,脸上带了点揶揄的神色。 木兰察觉,羞恼道:「看什么,我是怕你洗不干净!」 小枣眼巴巴的蹲在灶边儿,吸着鼻子像是捨不得香气散出去,问:「阿姐,能吃了吗?」 许三七把盖儿掀开,鱼片在热汤里翻滚,沾上酱红的颜色儿,香味扑鼻,一时间屋内不约而同的响起吞咽口水的咕噜声。 勺子在罐里舀了一圈儿,浓稠的番柿子汁儿挂上瓦罐边边儿,鱼片像是膨胀了似的,把整个罐儿撑满了。 许三七瞧着很满意,朗声道:「拿碗来!」 挨个儿给妹妹们盛了一碗后,许三七把灶里的火用灰盖了盖,怕一会儿汤煮干了。 起身发现妹妹们没动筷子都在等她开饭,也迅速坐下,给自己盛了一碗。 鱼肉入口。 「好嫩!」许三七忍不住感嘆,这鱼虽不如刚买来时鲜活,但水桶里养着还是能存几天的,肉质上乘,不愧是海鱼。 木兰难得也说了一句「好吃。」 小枣比起鱼肉更喜欢汤底,端着碗先把汤底喝了大半,才就着碗边扒拉碗底的鱼肉。 许三七吃了两碗之后觉得有些撑了,瞧木兰吃得香,又忍不住多盛了一碗汤,撑着手慢悠悠地喝。 小枣扒在木兰腿边,打着饱嗝儿撒娇:「二姐,武馆好玩吗?」 木兰一心吃鱼肉,拍了拍妹妹的头让她坐好,抽出空来回答:「还行。」 许三七听了也好奇道:「人很多么,平日里都学什么?」 「你不用知道。」木兰把她凑过来的头推回去,语气平淡。 许三七纠结了半晌,又从罐里捞了一勺鱼肉给她,问:「那每月要交多少束脩?」 木兰放下筷子不吭声了,就这么看着她,眼睛里黑沉沉的。 「......」 许三七低着头,斟酌着不知道怎么开口,顿了顿还是道:「你和我说,我看看能不能凑出来。」 「不用了,我下个月不打算去了。」木兰拿起筷子不轻不重地戳着碗里的鱼肉,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第22章 获得成就 「为什么不去?」 「在渡口干活挺好,那儿的人都挺照顾我的。」她现在是两头跑挣得也不算少,等不去武馆那边了,能挣得更多。 许三七猜到她大抵还是顾虑银钱,没再劝,只说「你再考虑考虑吧,囤粮的钱我会想法子的。」 木兰不说,那她回头去问云姐好了,张宏年年都参加武考,指不定也在哪个武馆修习呢。 吃完饭是木兰洗的碗,小枣在一旁给她舀水,许三七看了眼菜筐,打算明早煮一个糙米粥,再烙两个饼子。 兑温水揉了面团,放在空碗里,再蒙上麻布,明早就能有老面团用了,她又取了些草木灰出来制硷水备用。 把老面团揉进新面里,能起到一个发酵的作用,做老面馒头就是用的这种法子,蒸出来不比酵子发的面差,老面团也叫面头子,晒干了密封能放半年。 硷水是用来中和酸味儿的,揉新面的时候一点点的加,闻着没有酸气儿就是成了,硷水放多了面会发黄,口感也会变硬,草木灰灶里多的是,自家烧火做饭的最不缺这个。 胡萝蔔切成丁和小葱段儿备用做馅儿,要是有猪肉就好了,可以做肉饼,上回许三七在肉铺里问过价,猪肉要六十文一斤,抵得上半斗米了,她没捨得买。 「木兰,我明日去集市你去吗?」今日本应该去布庄取衣裳的,她给忘了。 正好还可以去问问陈记酥铺收不收果酱。 她熬这些果酱统用了一罐子糖,不算野葡萄背下山的成本都有十文钱了,火棘果的果干也攒了一麻袋了,要是能一併卖出去,她下次上山就再多摘些回来。 「去做什么?」木兰正给小枣擦手,闻言头也不回地问。 「我前日做了冬衣,说今日去拿的,我忙忘了。」许三七说完顿了顿,突然想起来她只做了自己和小枣的冬衣。 木兰敏锐地盯住她,目光灼灼,面色不善。 「你那日没去量身,就没给你做。」许三七心虚地挠了挠脸,又找补道「要不做好了先给你穿吧,我回头......」 木兰打断她:「我穿不了。」说完还自上而下地扫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 许三七:「......」 你高你了不起! 木兰比她还小三岁,却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 「那等手头宽裕了,我再带你去布庄?」许三七两手交叠着,试探地问,她上回在布庄看的那匹红布还挺好看的,衬肤色,适合小姑娘穿。 「嗯,就这一件事儿?」木兰把用过的布巾子搭在盆上,语气淡淡,看样子是答应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还要去点心铺子。」 「那我明日陪你。」 ...... 夜里洗漱完,许三七想着上阁楼帮木兰收拾一下屋子,里头都落灰了。 果然,一进屋,门后的灰尘就被扬了起来。 许三七一面挥手赶灰一面咳嗽,「咳...咳。」 小枣被她挡在身后,惊恐地捂住嘴,「阿姐......」 无奈她只能先把门关上,转身对木兰说:「不行,不能住,你床上没有被褥。」这要是住进去了,非得生病不可。 小枣抱着许三七的腿,有些茫然,「阿姐,那怎么办?」二姐好不容易回来了,不能没有住的地方。 木兰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许三七倒是面色如常:「你和我们一起睡下面吧。」底下大屋的床宽,完全够三个人睡。 木兰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露出呆滞的神色,还没回过神就被小枣拉着回到主屋了。 「你喜欢睡里边儿还是中间?」许三七问得特别自然,像是在谈论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 木兰:「......」 小枣见状晃了晃二姐的胳膊。 「我睡外头...」木兰下意识地回答。 许三七对上她的眼神,怔怔道:「行啊,那小枣睡中间吧。」这样她们两都能帮着压被角。 躺下之后她又莫名觉得,木兰大概是对她偷跑出去找许婉的事还耿耿于怀,她无从解释,也知道单单是解释也打消不了她的这种念头。 算了,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呢。 许三七两眼一闭,双手虔诚的搭在胸前,等待某些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 像是应召了她的想法—— 【完成任务——酸汤鱼片!获得成就——大某发杀手,奖励正式版玩家资格*1、锋利的片肉刀*1、朴素的刀法*1、手心冒火也能养活的番柿子种子*5】 【恭喜用户许三七获得《从零开始的烹饪生活》不付费不删档正式资格!完成新手任务的你,得到了系统的认可,我们相信你是一个十分有潜力的烹饪家!正在为您载入正式版本......】 【加载称号模组......计算成就点数——头骂头的祝福(1)、食物链底层(1)、大某发杀手(8),解锁称号——烹饪小白】 【该称号下可激活功能火眼金睛,可用时长每日一个时辰】 【加载打卡值兑换模组、预安装抽卡系统、载入限定活动模块......】 【拥有优秀厨艺的你,一定会吸引更多热爱美食的人,一个人的打卡怎么能满足拥有大烹饪家梦想的你呢?把你的美食分享给全世界,掀起全民打卡热潮吧!】 【预加载主线任务(经营)——城管没来!请用户自行探索触发!】 ...... 第23章 馅饼 又是起了个大早。 这要是放在从前,许三七高低得长吁短嘆一早上,但眼下她完全是睡足了自然醒的,全身都透着一股子精神气儿。 木兰比她醒的还早,灶上已经煮着水了,见她起来,往灶下又填了一把柴,不客气道,「愣着做什么,还要我给你端水?」 「来了。」许三七莞尔,答得轻快,自己拿了陶盆兑水洗脸。 洗漱完就要做早食了。 草木灰浸的水放了一夜,上层的水清,灰都沉在了碗底,拿麻布过滤了几次,就有硷水可以用了。 昨晚和的面团掀开能闻到一股酸味,她用筷子戳了戳,发现里头已经发成了蜂窝状,细闻也没有异味。 许三七满意地点点头,「这老面头子可算是成了。」 「阿姐,我洗好了。」小枣也醒了,用牙粉漱过口后木兰帮她擦了脸。 「好,小枣去院子里给菜浇浇水,一会儿饭就好了。」 许三七取了一掬面粉,用碗里一半的老面加水和了,边揉边加硷水,等面团揉的光滑了,再用麻布盖上等着发胀。 抽出空,再烧了罐热水把糙米粥煮上了。 做馅儿的胡萝蔔丁要炒一炒才好,罐里烧油,下小葱丝,加小撮盐一起炒软了再捞出来。 面团发好了,搓成长条再掐成均匀的小块儿,上次完成买鱼的任务,给了一根擀面杖,回来她就放进柜子里收着了,眼下正好拿出来用。 【灵活的擀面杖】 她倒是要看看有多灵活。 擀面杖拿在手里不重,外观看上去像是实木做的,轻轻一推,全然不费力,一个面饼就擀好了。 因为过于省力,擀出来的面皮很薄,反而不是她想要的。 擀了两张之后许三七放弃用它了,换成用掌心去压面饼,这样压出来的面饼厚一些,一会儿包了馅儿才不容易破。 至于这擀面杖,还是下次包馄饨的时候拿出来用吧。 圆圆的面饼里加上两筷子炒好的馅儿,按照包包子的手法团起来,包圆儿了口,再压扁,一个菜饼子就做好了。 自己吃的菜饼子,包的馅儿多,不一会儿一碗菜馅儿就用完了。 还剩下几个面团子。 「木兰,帮我拿一罐儿果酱下来吧。」许三七压着面团,腾不出手,只好叫木兰帮忙。 木兰轻而易举地拿到了放在高处的罐子,放在许三七手边,随口问了一句:「不是要拿去卖的么?」 许三七用筷子挑了一点儿出来尝尝,点点头道:「是要拿去卖的,我先试试能不能做馅饼,到时候也好和点心铺子的人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果酱搭上面团看着很诱人,许三七忍不住多放了些,还是照包包子的法子,包好了压扁。 「行了,放起来吧。」可不能让小枣瞧见她们把果酱罐子拿下来了。 四个菜饼,三个馅饼,许三七把昨日木兰买回来的小矮罐找出来,用煮开的水烫了烫。 这种罐子罐底不深,开口大,烙饼很方便。 罐底热油,她先下了那几个菜饼,煎的两面金黄后,加半碗热水进去,盖盖子焖上,等罐底的水烧干了,再翻翻面煎一小会儿。 「阿姐,菜地里的果子变红了!」小枣兴沖沖的跑进屋,告诉姐姐这个好消息。 「等会儿我出去瞧瞧,叫你二姐带你洗个手去,马上开饭了。」 煮粥的瓦罐里飘出一阵焦香,许三七赶忙用勺子搅了搅。 一心想着烙饼,粥煮的有些过了,底下煳了一些,像锅巴粥。 饼倒是煎得很是成功,「快再拿个碗来。」许三七翻着饼,生怕这一锅也煳了。 「有陶盘,我去拿。」木兰见许三七在忙,起身去找柜子里翻找。 那日她正巧赶上卖陶的人收摊,几文钱把摊子上剩下的都买回来了。 烙饼盛出来放在小陶盘里堆得高高的,隐隐能看见里头包的馅儿,像是快要撑破饼皮了,但用筷子夹起来的时候却完全没散开。 「行了,木兰两个,我和小枣一人一个。」这烙饼挺大个儿的,许三七估摸着自己只能吃的下一个。 昨日煮的鱼,有半锅都进了木兰的肚子,她看起来瘦瘦的,没想到还挺能吃。 小枣用筷子夹不住这么大的饼,许三七让她干脆用手拿着吃。 饼煎得两面金黄,一口咬下去,皮松软,馅儿饱满,胡萝蔔炒得软塌塌的,和小葱混在一起,不油腻也不干巴,口感刚刚好。 再来一口糙米粥,瞬间暖了肠胃。 「好好..吃啊,阿姐。」小枣吃得胡萝蔔丁沾在嘴角,含煳不清道。 木兰吃的比她们都快,手里已经捧上第二块饼了,虽然看上去没有昨天吃鱼的时候兴致高,但应该也是喜欢的。 「慢慢吃,好吃的话阿姐明日还做。」许三七把碗底的粥一口气喝了干净,笑着道。 白面百文一斗,一斗十掬,今早便用了十文钱的面粉了,一月就是三斗面,三百文,海城的粮价着实贵了些,怪不得海城人把囤粮看得这么重,等入了冬,粮价必定还会涨。 趁这会儿功夫,许三七把那三个果馅儿的饼也烙出来了。 对半掐开,果酱从饼皮边缘淌出来,热乎乎的冒着气儿,小枣眼睛都看直了。 「尝尝。」许三七把饼扯开了,分给小枣和木兰,自己也咬了一小口。 甜味儿荡漾在唇齿之间,里头的果酱还是流动的,吃起来一点儿也不粘牙。 「小枣喜欢这个!」虽然阿姐做的菜饼也很好吃,但她更喜欢这个甜的。 「甜,但是吃进去没什么感觉。」木兰实话实说,意思就是没菜饼顶饱,想了想又道,「你是想把这个卖到点心铺子去?」 「算是吧,能不能把果酱卖出去就看这两个饼子了。」这可是她准备的投名状。 许三七思量过,要是她自己卖的话,当然是做菜饼,量大管饱,一个卖三文钱她还有的挣,做果子馅饼还要考虑糖粉的成本,不适合薄利多销的路子,以她现在的身家来说,风险太大,不如找个靠谱的铺子合作。 ...... 饼是用布袋子装好了带到陈记酥铺的。 许三七站在铺子外头,看着木制的牌匾和门口气派的石狮子,感嘆道,「不愧是一块白米糕要五个铜板儿的铺子。」 「快进去。」木兰瞥了她一眼,先一步进了铺子。 门上挂的铜铃铛响了两声,柜檯里坐着的伙计头也没抬,手脚麻利的打包着饴糖。 许三七没打算一上来就谈果酱的事,想着先在铺子看看都有什么卖的。 但木兰显然不这么想,她把罐子放在古朴厚重的檯面上,很轻,连小小的磕碰声都没发出,曲指敲了敲,才发出哐哐两声。 伙计不耐烦地抬头「买什......」在看清来人面容后一顿,眉目间都染上了喜色,「木兰姐!」 「嗯。」木兰淡声应了,又问「陈奇不在?」 「陈哥给人送货去了,这会儿怕是快回来了,你等着,我先给你找个地儿坐!」伙计语气里都透着激动。 听得许三七一头雾水。 「不是同门,算是认识。」木兰解释道。 武考设在海城,其它郡的学子会在临考前到海城来,且多半会选当地的武馆进行最后几个月的修习,这时候武馆里最是鱼龙混杂,一来二去能结交的人也就多了。 木兰对那伙计道,「不坐了,随便看看,你做你的。」 伙计闻言摸了摸后脑勺,接着干手里的活儿了。 许三七看了一圈,柜檯里有各种米糕,什么枣泥的、豆沙的,核桃的,还有一些酥饼,像龙鬚酥,桃酥之类的。 她们来得也巧,这时候刚出笼了一屉青团,小小个儿的,端出来就飘了一屋的艾草香。 这些想来寻常人家也能做的,只是如今米面价高,混着野菜煮一碗野菜粥就能饱腹,谁还愿意琢磨这些小点心。 「你认识这儿掌柜的?」许三七压低了声问木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掌柜的儿子,同门。」 「哦,那要不咱们换家铺子吧?」许三七怕她会尴尬。 木兰不解,「他们家的铺子是城里最有名的,为什么换?」 许三七瞪她一眼,扭扭捏捏道「那我还不是怕你不好意思嘛」 木兰没听懂是要怎么个不好意思,干脆没搭理她。 「阿姐,这里好香啊。」小枣紧紧地贴着许三七,看着来来往往进店的客人,怯怯道。 许三七安抚的地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轻声问道,「小枣有什么想吃的么?」 小枣摇摇头,早上吃了阿姐做的饼子,她还不饿呢。 几人又等了好一会儿,伙计手上闲下来,颇有眼色地和许三七搭话,「你是许家姐姐吧?我听木兰姐说过你。」 许三七尴尬地笑笑,心想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余光扫到一旁的木兰身上...... 瞧你这傢伙心虚的样子! 许三七心里腹诽,但面上还是笑盈盈的:「是么?」 「是的是的,她说你......」此时铺子里没客人了,伙计的话被一串铃铛声打断。 「围在这儿做什么,哟!木兰你怎么来了!」门口进来个着紫衣的年轻人,身姿挺拔,声音很是爽朗。 来人正是陈奇。 「这...这位是...」见铺子里还有人在,陈奇讷讷出声。 许三七这是第二次见木兰的同门了,之前在粮铺的那个伙计,见了她一副很恭敬的样子,面前这个,干脆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陈哥,这是许家姐姐。」伙计挤眉弄眼地介绍道。 许三七刚想打招唿,木兰突然挡在两人之间,「和我说就行了。」 陈奇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结巴道:「哦...哦我去送客人了...所以晚了些。」 被挡得严严实实的许三七:? 「尝尝。」木兰把手里的布包扔进陈奇怀里,冷冷道。 陈奇接住,憨笑了两声「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 布包一打开,甜丝丝的香气扑鼻而来,陈奇脸色变了变,伙计被这香味勾的咽了咽口水。 陈奇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饼皮还是温的,口感软乎,馅料香甜,他忍不住又掰了一大块。 许三七按捺不住地从木兰背后伸出脑袋,「如何如何?」 陈奇对上她期翼的眼神,有些呆楞...... 「你今日要是没带脑子出门我们就改日再来了。」 木兰凉凉的语调在耳边响起,陈奇打了个哆嗦,背上的寒毛竖起,这才惶惶然道:「好吃!」 「这面发的差了些,但馅儿做的新鲜!我在别处都没尝过这个味儿,果子味儿很浓,甜而不腻,这是上哪买的?」 「是刘家铺子?」刘家的糕点铺子和他们家隔了一条巷子,靠着口味儿新抢了他们不少生意。 铺子里的庖官师傅三天两头的唉声嘆气,说是光靠几道老点心留不住客人,没个儿新鲜劲儿。 过几日李家老爷子大寿,说是两家铺子的师傅都请,实际上只给刘家铺子送了当日酒席的食单! 陈奇看着手里松软可口,酸酸甜甜的馅饼嘆气,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像是在泄愤。 伙计想从陈奇要一块都被他挡开了,两人想必很是熟识,打打闹闹地争抢起来。 「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做的。」许三七头被木兰夹住往后推,脸都被挤歪了,也掩不住她眼里的兴奋。 「什么??这是你做的?」陈奇一把把伙计推开,就差冲到她面前了。 许三七笑笑,眼睛里像是有光在流转,看得人怔愣,「陈老闆,这生意可做得?」 话说到这份上,陈奇哪能看不出来她们的来意,压住眼底的兴奋,故作含蓄的摸了摸颈侧道「做得做得,只是不知许...家妹妹你...」 「她比你大。」木兰皱着眉打断。 许三七:「......」 梅开二度。 虽说都是同门,钱镇是已经通过武考的,这个...陈奇,木兰要是不说,她倒是看不出他比自己年纪小,约莫是小小年纪就操持自家铺子了,显得早熟。 「六十文一罐如何?」许三七和陈奇对视上,目光骤然锋利。 陈奇即刻从尴尬中缓过神,话语间也带了些公事公办的锐气,「这馅料固然新奇,但我家铺子也不缺馅料可用,老主顾们也未必能吃得惯这新口味,五十五文如何?」 他又道「我家的厨子也得费时费力琢磨这馅儿的用法,若是没有合适的酥与之相配......」 木兰听了这话,眸子暗了暗,陈奇被她看得肌肉一紧,把后头要说的话又吞了下去。 「行啊。」许三七答应的倒是干脆,「我们今日只带了两罐,你验一验吧。」 讲到五十五文她已经很满意了,原本还以为最多能卖到四十文,除去买糖用的十文钱,这两罐子果酱她还能赚个一百文。 一斗面的钱这不就来了么。 陈奇压价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许三七就是冲着陈记酥铺的「店大」来的。 若是自己说六十文对方便立即应了,那她心底反而不踏实,买卖是买卖,人情是人情。 买卖只要有价值就能长期做下去,出卖人情却是一时的。 「我能不能再提一条规矩?」陈奇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开口。 有木兰在,许三七表现得很好说话,「你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这......」 「果酱。」 「这果酱你能不能只卖给我一家?」只压了五文,陈奇想了想还是觉得太草率了些,等他爹回来少不得要骂他一顿。 许三七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能啊,但不是这样口头约定,得签契。」 如今这样,她下次来卖就还得谈价,签契要定价,以后凡她上门就得货款两讫。 陈奇听要签契就有些犹豫,问「这东西一月能得几罐?」 许三七估摸着野葡萄也就能摘这一个月,不敢夸下海口,老实道:「也就这个月,多也不过三四十罐,这东西塞紧了能放的。」 总共不过二两银子的生意,陈奇还是能做主的,当下就让伙计拿纸笔来,价就按说好的五十五文算。 按了手印,许三七才松了一口气,朝两个妹妹笑笑,又道「那这桩生意就这么定了,陈小掌柜的。」 陈奇也笑,捧着罐子摆摆手,「哪里哪里」 只不过这笑在木兰经过他身侧时便难以维持,骤然变为痛苦。 「陈哥.......」 「快扶我快扶我......」那丫头踩他小脚趾! 伙计笑话他:「谁叫你一直盯着人家姐姐看的,知道你是喜欢柔柔弱弱的姑娘......」 但她还有个能把男人碾在地上揍的妹妹啊! 陈奇疼得龇牙咧嘴的,靠在门上期期艾艾地看着姐妹三人走远。 ...... 出了陈记,往南走不过一刻就到了渡口。 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许三七正在摊子前看人杀鱼。 【叮!】 【主线任务触发!】 【城管没来(经营)——任务详情:酸汤鱼片(0/200)】 木兰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看的,催促道:「快走了,不是还要去布庄?」 许三七笑嘻嘻地跟上,嘴上还不忘夸赞,「杀鱼还是我家木兰最利索了。」 ...... 第24章 八卦 取完衣裳,许三七顺道去了铁匠铺,就在隔壁,里头看铺子的小徒弟一眼就认出了她,连忙上前招唿:「姑娘,上回的货可有纰漏?」 「都还趁手。」许三七摸着下巴给了个中规中矩的评价。 小徒弟听了这话脸都红了,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瞧你这点出息。」里间走出来个光着膀子的中年男人,把湿透了的布巾甩在少年肩上,对着许三七道:「你上回那几把刀,是这小子打的。」 小徒弟闻言讪讪,「师父,我这还不是怕砸了招牌。」 「是么,那把尖刀我用的尤为顺手。」许三七笑着应和,指尖搓了搓,眼神落在少年肩上。 其实是木兰用着顺手,她自知刀法烂,想着回头照系统给的刀法慢慢练,总会好的。 不过眼前的少年看着瘦弱,她以为至少还要几年他才能出师呢,没想到这么早就能锻刀了。 小徒弟知道师父这是在客人前头给他挣面子,回头好让他接活儿,一时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李铁匠踹了一脚自己没出息的弟子,骂道「再傻站着就滚去后头烧火。」 这一脚不重,但也踹得他踉跄,少年回过神,脸还是胀红的,问「姑娘这次...是还想打点什么?」 许三七把手上提的东西交给木兰,比划着名说:「要个深一尺半,径一尺的锅子,外头搭架子,底下要能堆小灶,还得留出一尺宽的台面给我。」 「你是要打摊面儿?」李铁匠听她这么一说大概也就知晓她要的是个什么东西了,用布巾擦了擦头上的汗问。 徒弟一听是要打摊面儿,挠了挠头摆手道,「这个我还做不成。」摊面儿那是个大物件儿,他还没出师,做不得那些。 李铁匠擦完汗,从里间拿了块样布出来,炭笔勾的图,还挺分明,「你这要的是能推的,得请木工。」 许三七心里有数,点点头,问:「要多少银钱?」渡口也有摆摊儿卖吃食的,但都是小买卖,在家里头做好,用布包着,篮子底下垫上热囊袋,灌了沸水,带出来也能管上半个时辰的,卖菜糰子,糙米饼的也够了。 能做热食的摊在渡口靠南的地儿有一块带桌椅板凳的地儿,去那儿摆一日要交一文钱的市金。 「这一套下来少说也得两百文,但你要是......」铁匠话说一半顿住,神情复杂。 许三七不太懂,「要是?」 「能给你用边角料,托个小灶是没毛病的,就是......」 「就是?」见他吞吞吐吐,许三七心里也不上不下的。 布庄和铁匠铺子挨得近,这时候庄子里的伙计正要把布匹堆出来,布庄的掌柜刘文舒出了门便听见这一句。 她也是个嗓门大的,咋咋唿唿地笑起来:「这莽子是想问你木工能不能让他给你找!」 许三七听的云里雾里,直言问:「这里头有什么讲究吗?」 小徒弟帮着解释,说:「我师父有个故交是做木工活儿的,做出来的东西精细,价格也算公道,您要是放心,可以一併交由我们来做。」 言下之意就是要帮她找木工,银钱一起算。 许三七瞧刘姐的眼色,有点回过味儿来了,「你们说的是王木匠?」 「你认得王英?」李铁匠被刘文舒笑得脸红一阵青一阵的,这会儿才缓过来。 「不算认得,刘姐让我找她打过木器。」说起来,那几个浴桶今日应当要送上门了,等夜里回去她要好好搓个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嘁,他个呆子以为就他自个儿想着给王英拉生意呢。」刘文舒语气凉凉,可怜小徒弟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 「我师父...我师父也是好心。」小徒弟越说越心虚,声音也在刘文舒揶揄的眼神里低了下去。 许三七干脆带着妹妹坐在布庄外头放布匹的木架子上,把手里的东西也都放下了。 「阿姐,怎么不走啦?」小枣拉她衣袖,问。 许三七安抚的摸了摸妹妹的脸,小声道,「咱在这儿听一会儿。」 八卦,有谁不爱听啊! 木兰难得没催着她快走,也乖乖坐了下来。 今日天色不错,海风穿过渡口后不那么咸湿了,吹着还挺凉爽。 铁匠铺的师徒显然不敌刘文舒,「屁个好心,就是个怂包蛋子,当初不敢提亲,人家立了户又巴巴的望着,畏畏缩缩不像个爷们!」 「......」沉默只有师徒两的份儿。 许三七想吃瓜子了,单就炒一炒,炒出焦香味儿就出锅的那种,拎着大袋子称斤卖的,口味最正。 没有瓜子,嘴上闲着,她问木兰:「立户是啥意思?」 「海城人满了十六,就能从家里分出来,另立一户。」 「那我两岂不是都能?」 「都是外来的才要,寻常人家少见子女出来立户的。」木兰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 「那你寻思着什么样的人会...」 木兰闻言没答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父母无德,兄弟不和。」 许三七翘着脚,一晃一晃的,心想你这还押韵上了。 立户就是分家了,彼此之间不再相干的意思,海城的赋税是按户来缴的,渔民要交渔税,大的行商、铺子要交商税,都不是一笔小数目,两户的税和交一户两人的税比起来,前者多了一半不止,海城人兄弟姊妹间轻易是不分家的。 这头刘文舒像是越说越怒火中烧,「你给老娘有多远滚多远,她不稀得你帮她!」 从头到尾李铁匠也就是听着,许三七本以为以木兰的性子是懒得理这档子事的,也就是自己拉着才勉强看一看热闹,没成想...... 「确实孬。」比起刘文舒的处处数落,木兰的话更像是一根针,直白又尖锐,此话一出,场面骤然安静。 大概是想不到这话能从一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 还是那小徒弟反应最快,反驳道:「我师父他...他有他的苦衷。」 木兰则是不屑地笑笑,转头又催家里的两个,「快些办完事回去了。」 许三七把小枣从架子上抱下来,笑眯眯地打圆场「那就按你们方才说的来吧,咱们先谈价钱。」 「你这底下的用废料子做倒是不贵,就是上头的台面不能太次,合着给五十文如何?明日就能给你做出来。」 「左右轮子不用做的太大,用好木料也就算个二十文。」李铁匠算得认真,但小徒弟听了眼睛都瞪大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手艺人嘛,越是技艺精湛的师傅越是忌讳用废料子,他师父倒好,给王姨算二十文,那两小木头轮子哪用得着那么多! 许三七哪知道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她只猜是这活儿不比锻刀精细,料子也不讲究,价钱才低些。 一套摊面算下来都没上回打的那几把刀贵,她开心还来不及呢。 到时候檯面上还要铺麻布盖一盖的,蒙住了谁也瞧不见里头什么样。 「成,那就说好了七十文,我明日来取。」许三七也没讲价,想着尽快能拿到最好,爽快地掏了铜板。 李铁匠面上有些侷促,收了铜钱也没数,烫手般地用布包住,头也不回的进里间了,只扔下一句话,「你明日晌午来吧,保准儿能给你做好」,话里倒是显得迫不及待。 刘文舒:「......」 许三七憋着笑,「刘姐,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那冬衣我给你夹得可是好棉,穿得好你可别忘了下回还来我家庄子。」刘文舒骂了一通架,还不忘嘱咐。 许三七觉得刘姐人实在不错,想着还有木兰的冬衣未做,答应道「成,我下次带我二妹来量身还找你。」 往外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你帮我和王木匠说声,就是你们不这么劝我那木轮也是要找她打的。」 上回在摊子上认真瞧过,她的手艺许三七还是很认可的。 刘文舒也是才想到这点,顿了顿半嗔半笑地骂道,「你这姑娘倒是真机灵。」 王英这人轴,挣得又是手艺钱,要是知道自己和老李帮她是这么个儿帮法,能气闷死。 ...... 从陈家酥铺里挣的铜板还没捂热就又去了大半,许三七摸着兜里仅剩的四十文唉声嘆气。 还得买鱼买蛋。 冬衣包成个包袱被木兰背着,小枣走在中间一手牵着一个姐姐。 「晚上还吃鱼?」木兰见许三七往渡口走,眼睛里露出些期待,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便藏住了。 「可以啊,红烧鱼行吗?」许三七琢磨着红烧最方便,就是家里没得葱姜,去腥麻烦了些。 「行。」 渡口周边很多摊子,许三七逛着逛着还买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木兰对渡口比许三七熟悉,和她说要是赶集那日来买鱼会比平日里便宜。 「因为那日有官船来收鱼么?」许三七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没错,官船会收刚捞上来的大货,那日出海的渔船会比往常都多,可以货比三家。」 许三七听懂了,就是可以捡漏。 赶集日是三日后了,摊面也要明日才打好...... 她心里有了主意,但还是准备在鱼市熘一圈再回去。 大大小小的木盆摆满了滩上,有的是家里大人出海了,小孩儿守着摊子卖鱼,称斤论价的也很是熟练。 许三七看上了一桶海虾,看摊子的是个年轻姑娘,皮肤白的亮眼,眼角还生了小痣,手上正撬着蛤蜊肉。 许三七念头一转,眨了眨眼。 【开启功能——火眼金睛,剩余时长:两个时辰,往后不再提示】 她能瞧见虾身上的光点了,同时也看见了水桶里倒映的她自己的瞳孔,与常人无异。 光点的黄色很淡,想必这虾是刚捞上来不久。 「虾怎么卖?」许三七蹲下来问。 「虾新鲜的,两文一斤,蛤蜊一文钱三斤。」年轻姑娘声色婉转,细声细气的,说完还把刚敲下来的蛤蜊肉给她瞧。 许三七想着要不干脆晚上弄个海鲜煲,锅边贴面饼子的那种。 「行,给我拿两斤虾,三斤蛤蜊吧。」 出门没带篓子,还是那姑娘拿了个竹桶给她装的,许三七以为是卖给她的,像那日那个钓鱼的青年那般,再算个几文钱。 没成想那姑娘说,「我明日还在这,还不还都不要紧的。」 「好,多谢。」明日要来取摊面,许三七想着正好能一併把桶带来。 不过,这姑娘...... 「我认得她。」像是瞧出了许三七想的,卖虾的的姑娘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下巴抬了抬指向木兰,「我哥也在渡口干活儿。」 木兰倒是没太有印象的样子,朝许三七耸了耸肩。 「我叫祝欢,那日你在渡口帮了我哥,他叫祝风,你大概不记得了。」 在渡口干的多是重活儿累活儿,祝风前些日子伤了腿,为了攒过冬的银钱,还是咬着牙去扛了几天货。 那日祝欢去给他送吃食,正碰上他腿伤发作,疼得脸色发白,是木兰一眼看出是骨伤,当下就给正了回来。 「这些不要钱,算是我替我哥谢你的。」祝欢说这话时心里有些忐忑,又后悔自己一时嘴快,想着这些虾当谢礼未免也过于寒酸了,方才那竹桶也不该说让她们还的,结结巴巴的补充道「我...我就是想谢...」 木兰的反应倒是平淡,「我只是路过。」说完还撞了许三七一下,催促道「掏钱,走了。」 许三七:「哦...哦。」 祝欢怔怔地收了钱,看着几人走远,少女的声音被海风吹了个来回落进礁石围成的小水洼里。 「你还会正骨呢」 「吵死了,快回去。」 「看来你这武馆上的是对的,能学到这么多东西....」 「闭嘴,看路。」 「晚上不吃鱼了,吃海鲜煲吧......」 ...... 第25章 蛤蜊抱蛋 几人从鱼市回来,远远地就见张云在许家院子门口朝她们招手。 当属小枣跑得最快,像个猴儿似的冲上去,「阿云姐姐!」 许三七和木兰手里拎了东西,见状快步跟了上去。 「云姐,怎么在这儿等着。」许三七见她面上不像是着急的模样才松了一口气。 「喏。」张云把手上拎着的竹筐递给她,示意她往里瞧。 筐子拿到手还挺重,许三七晃了晃,对着光瞧,「这是......」 「小银鱼,我爹出海给带回来的,卖不出去,索性留着自家吃了,我娘让我分了一筐子出来。」算是谢她那一罐子果酱。 这种鱼个头小,才一指节长,通体银白色,鱼嘴扁,肉也不多,适合拿来熬汤。 「那挺好,你记得帮我跟邹姨带声谢。」许三七琢磨着这些要是晒成小鱼干应当也不错。 有辣子的话就更好了,做麻辣的,或是五香的,早上当小菜拌粥吃,想想就舒坦。 「行了,那我就先回了。」张云想着鱼也送到了,家里头还有活儿没干,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许三七眼珠子转了转,把竹篓交给木兰,说是要送张云回去。 「就这几步路.....」 「啊呀,累得云姐你跑这一趟,我送送你。」许三七揽过张云的胳膊,朝她挤眉弄眼。 「......」 两人挽着胳膊出了巷子口,许三七回头,见木兰已经带着小枣进了院子,才松了一口气。 「你干什么呀,鬼鬼祟祟的。」张云也跟着她往后头望,什么也没瞧见,疑惑问道。 许三七又带着她往前走了两步,「云姐,我想跟你打听打听,武馆的束脩大概要多少银钱?」 张云一听她问这个,面色也沉了下来,回忆道「得要个六百文吧,还得看是哪家武馆的。」 张宏每月是要从家里拿六百文出去的,张贵出海挣的钱也不过五六百文,她娘做些针线活儿,再加上卖鸡蛋的钱,勉强能维持一家人的开销。 「行,我知道了。」许三七暗自算了算,顿时倍感压力。 「木兰怎么了么?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张云见她神色凝重,担忧地问道。 许三七坦白道,「她说不去武馆了,要去渡口揽活儿。」 张云听了也面露诧异,「我没记错的话,她不是年底就要武试了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过了下个月月底,武馆就不休沐了。 「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再想法子挣些钱才好。」许三七也知道木兰八成是为了家里省钱才说不去武馆的。 「怎么挣?那果酱的事儿有着落了么?」束脩的钱不是小钱,张家要是不用供张宏去武馆,那日子还是过得去的。 足足六百文,买最好的米都能买五斗,够三个人吃一个月的! 「我们和陈家铺子谈好了,五十五文一罐,四罐果酱要用十文钱的糖,除去成本还能赚两百文。」 有了这笔钱,囤粮的事倒是没那么急了。 「那好呀!」张云听了很是为她高兴,「你那一罐我拿回去,我娘尝了也说好吃的。」 许三七点点头,「嗯,但这东西得来全靠咱上山摘的果子,做不得长久生意。」她一次背不动太多,一筐只能做个两三罐。 「你先别急,走一步看一步。」张云安慰她,束脩一月一交,余下的可以再想办法。 许三七斟酌了半晌,开了口「我想找云姐你帮忙,到时候这果酱的钱咱们分着来,可行?」 张云熟悉山道,她不能就指着那一处的野葡萄摘,且再过些时候,熟过头的果子就要落了。 眼下已是月中,她得在这几日里,把木兰的束脩先凑出来,打消她去渡口干活儿的心思。 「这...这怎么好的,这东西是你想出来的......」五十五文一罐的东西,三七说送她就送她了,自己怎么好再和她分钱。 许三七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字一句道「这果子怕不是过几日就要都烂了的,云姐你不帮我,我一个人也包揽不下来。」 这么大的生意砸下来,张云惶惶然有些不知所措,但一想到她娘拿着旧衣服缝缝补补,捨不得点灯的模样,又缓缓吸了口气,答应下来:「那好,到时候我和你一块儿上山。」 两人敲定了这事儿,许三七交代道「云姐,你别和家里说,分了钱你先自个儿留着。」 要是张老太爷知道这钱的事儿,说不定还要惹出麻烦来的。 张云紧张得一下子攥住了许三七的手,把她拉进巷子角,结结巴巴道,「其实...我娘一直...让我自己藏些钱。」 张家把她赶出去过,那年冬日尤为难过,家里粮不够吃,她又生了病,张老太爷怕被她过了病气,趁着张贵和邹萍出门,把她撵出了院子。 是许婉把她捡了回去,还给她叫了大夫,等过了冬,邹萍上门说要领她回去,她才又回了张家。 她不能给许家添麻烦,也不能怪她娘,要不是带着她这个包袱,她娘不会嫁到张家。 但是自那以后,她娘就让她偷偷攒钱,她卖菜能挣钱,一日就算只藏个一文钱,陆陆续续地也能攒下不少钱。 「我知晓的。」短短几个字,像是屋檐下滴落的雨水,湿漉漉的。 许三七听着也有些难受,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其实我还有个法子,就是眼下不知能不能成,要是做成了,到时候云姐你再来帮我的忙,我们总能攒下来钱的。」 张云点头,「好,你明日要是有空咱们就上山,我带你换条道走,只摘果子。」 山里头的野葡萄多的是,有时候走得深了,一整片林子里都是,这东西攀着树长的,藤蔓爬的不高,好摘得很。 「成,明后两日都行。」大后日是赶集日,她到时候要去买鱼的,「对了,云姐,我还想买十文钱的鸡蛋。」 家里总是要吃蛋的,她摆摊儿也用的上。 「好,我一会儿给你送去,你快回吧,小枣该饿了。」张云一面说着,一面催她。 许三七也没犹豫,在巷子口探头探脑的望了一圈,装作没事儿人似的回去了。 ...... 院子里,木兰正往屋里搬东西,见许三七回来,没好气道,「你买的东西送来了。」 是许三七买的浴桶和木盆。 「终于送来了。」许三七绕着木桶看了一圈,想着今日终于能搓澡了。 木兰把浴桶找了个角落放好,问「屋顶上晒的我翻过了,什么时候做饭?」 「我现在去淘米,中午吃蛤蜊抱蛋,再弄个清炒红薯叶,成吗?」许三七翻了翻菜筐,问道。 虾要挑虾线,得费些功夫,这两个洗了直接下锅就行,来得快。 「挑出来,我洗。」木兰把袖子挽高,又从橱柜底下拿出个陶盆给许三七装菜。 正淘着米,张云来送鸡蛋了,许三七腾不出手,让木兰给她拿铜板。 「在哪?」木兰把洗干净的红薯叶放到灶边上,起身去屋里。 「我方才挂床头上了,数十个出来就行。」许三七对着屋里喊,淘完米又把早上买的蛤蜊肉拿出来用清水沖。 张云见了,惊奇道「你走哪儿买的,这还给你撬好了。」 寻常吃法不都是买回来,等自家水烧热了,烫开了壳取肉的么? 「就在滩上,一个姑娘家卖的,一文钱三斤呢。」这蛤蜊肉个头还挺大。 木兰数了钱出来递给张云,接过一篮子鸡蛋问「云姐,留下来吃饭么?」 张云摆摆手,「不了,我灶上烧着饭呢,下回再来尝你阿姐的手艺。」 「那我送你.....」木兰还没说完,张云就一熘烟跑了。 「她怕是想起来灶上要烧干了。」许三七笑道,站起身把其中一个陶盆给了木兰,「洗好了,这些都拿进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灶上煮着饭,木兰看火,许三七把蒜拍碎放在碗里备用,切了葱段,打了两个蛋搅匀。 这回用的还是敞口的罐子,有两个海碗大,罐底是平的,很浅。 罐底烧油,蒜末和葱段炒香,蛋液倒进去,味道一下子散出来了,喷香喷香的,蛋煎至半熟,放蛤蜊肉,简单搅拌两下就「抱」上了。 许三七转身飞快调了个酱汁,酱油和醋混在一起,又加了半勺盐,浇下去,酱香里混着一点儿开胃的酸气,叫人食慾大开。 也就两个蛋,盛出来的蛤蜊抱蛋却很厚实,蛤蜊肉上裹着蛋,沾着料汁儿的光泽,别提多诱人了。 「带小枣洗手吧,马上就能吃饭了。」许三七把罐子涮了涮,准备炒红薯叶。 小枣在院子里看自家种的番柿子,上头又结了些青果子,上回阿姐说等等再摘,她每日都来看,发现搭的木架子好像都被压弯了。 「小枣,来洗手。」 「来了,二姐。」 洗好手进屋,红薯叶也炒好了,看着嫩生生的一盘。 「尝尝。」许三七给两个妹妹盛饭。 小枣喜欢吃鸡蛋,在小马扎上坐好了乖乖等着阿姐说开饭。 许三七洗了手进来,也坐下了。 真别说,这有凳子坐着吃饭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腰板儿都能挺直了夹菜。 筷子划拉开蛋饼,饱满的蛤蜊肉夹着蛋,一口嫩滑! 蒜末的味道不重,葱段炒的很香,恰到好处的去除了腥味,又丰富了口感,蛋软塌塌的,放在米饭上像是铺上一层金黄色的外衣,酱料从最上头往下浸润,一口鸡蛋一口米饭,比肉都好吃。 小枣笨拙地舀了一勺,把鸡蛋和碗里的饭搅在一起,弄得碎碎的,然后再小小的咬了一口蛤蜊肉。 许三七本来还怕小孩子会不喜欢这种软趴趴的口感,但小枣尝了一口后接受的很快。 「阿姐,这个好吃!」咸香咸香的,和她最喜欢的鸡蛋混在一起,特别鲜。 两人说话间,木兰已经吃了半碗饭了,红薯叶炒起来看似简单,实际上要掌握火候十分不易,这种山里土生土长的野菜,吃起来颇有一番风味,其本身脆嫩,咬一口汁液在嘴里爆开,舌下回甘,口中清甜。 「不错。」木兰的评价言简意赅。 有菜有蛋又有肉,这顿饭吃的别有滋味。 吃完饭木兰包揽了洗碗的活儿,许三七则是带着小枣弄菜地。 「阿姐,这是不是能摘下来了?」 最早种的那株番柿子已经可以採摘了,红红的果子挤着挂在一处。 许三七本来没报太大的期望,一是怕种不活,其次就算是种活了,预估收穫期也得过两三个月。 如此看来倒是不用太担心了。 不愧是系统发下来的种子,比寻常番柿子长得要快,就是不知道能一年几收。 许三七摸摸小枣的头,走到院角拿了个簸箕出来,高兴道「摘下来吧,晚上咱炒鸡蛋吃!」 中途她看着这果子实在诱人,干脆用清水洗了一个,切成三块儿和妹妹们分着吃了。 吃起来和山上长得番柿子味道无二。 她把上回奖励的拿五粒种子也种了下去,又浇了一瓢水,就带着妹妹上屋顶翻果干了。 秋高气爽,这果干她们也收了有一袋子了,许三七打算明早加进粥里熬着试试。 「还有什么要做的?」木兰洗完碗,把灶上也收拾了一番,问许三七。 「把褥子拿出来晒晒吧...」 正午日头正好,她想着把屋子打扫一番。 主屋收拾好了,许三七又带着木兰阁把楼上的三间屋子灰清了清。 「唿——行了,你抽空把你睡的褥子从武馆带回来洗洗晒晒,弄好了我再给你送去。」 许三七正说着,看木兰的眼神有些呆滞和迷茫,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都说我不会去了。」木兰抓住她乱晃的手指,语气有些闷,缓了缓,又解释道,「下个月月底,要交三月的钱,加上武场之款......」 九月之后,武馆不休沐,学子的衣食住行皆于之内,以三月为期,直到武试那日为止。 参考也需要交一大笔银钱,这不是她们如今能负担得起的。 而且眼下为过冬囤粮才是要事,她也无暇去武馆修习。 许三七不以为意,只问:「那你还是想去的?」 木兰不说话。 「想去我们就一起想办法,先把下月的束脩交了,你再待一个月,要是休沐了,就回来帮我。」 许三七把手抽出来,想摸摸木兰的头,但想着她或许不喜欢这样,就改成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木兰顿了顿,接过她手里脏了的布,问「你打摊面就是为了这个?」 「也不全是,就...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外头干活儿吧。」许三七坦然道。 许家如今这样,处处都要用钱,她是长姐,不能让妹妹们挨饿受冻。 「那以后呢?」木兰目光垂落,石屋的地被扫的光亮,她瞧见了自己眼里的迫切。 她们不是亲姐妹,难道她能管她们一辈子么? 第26章 海鲜煲 「以后......」许三七还没想的那么远呢,闻言怔愣在原地,想了又想,才试探着道,「我想....」 「早上就不要起太早。」像现在这样每日晨起都是自然醒就好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嗯...院子里有张摇椅,能让我没事就躺躺。」晒晒太阳什么的,想想就很舒服。 「我只做饭,不用刷碗。」做饭倒是还有几分乐子,刷碗简直就是酷刑。 木兰认真的听完,兀地走到许三七面前,面无表情的样子很是唬人。 「怎...怎么了?」许三七尴尬地挠了挠脸。 「你......」木兰仔细地端详起面前的人来。 许三七心里打鼓,心虚地移开视线,一时间脑子里冒出诸多混乱想法。 直到脸颊被人用两根指头钳住,不轻不重的拉扯了下,她才回过神,「嘶....别掐窝脸!」 「走了,懒鬼。」 木兰从她身侧走过,先一步到屋外等她,脸上是狡黠的笑,光线洒在高高束起的发上,这才让她有了些这个年纪姑娘的样子。 许三七不明所以,揉了揉被掐的半边脸,闷闷道「来了。」 门关上,下楼净了手,许三七想着上回挖回来的红薯还放着,干脆让木兰拿出来洗了。 院子角落里对摺的石臼和木杵落了灰,灶上烧了一罐子水,烫过之后方才能用。 许三七打算做一些红薯粉,勾芡汤汁,做粉条吃都是好的。 上回就挖了十来个,她估摸着出不了多少粉,挑了几个小的出来让木兰埋在灶灰里,加柴烧小火。 「弄好了。」木兰从屋里出来,帮着把洗好的红薯放进陶盆,挽起袖子问:「剩下的皮削掉?」 「对。」把石臼抬到院子中央,许三七递了把刀给她,「你切丝,我来捣。」 木兰刀工很好,切出来的红薯根根分明的,看得许三七很是羡慕。 不过就算红薯丝切的很细了,捣起来还是费力气,手臂酸得很,捣成渣连带汁儿倒进盆里放着。 许三七进屋挑了块大些的麻布,是那日买的碎布头子里最大的一块了,没地儿用,她又捨不得剪开,就一直留着了。 挖回来的红薯是红心的,打出来的浆不白,捣好的红薯浆加水搅拌搅拌,用布过滤,滤后的红薯渣再过水搓洗,往復几次,滤下来的就是她要的淀粉水。 许三七洗浆的时候木兰也没闲着,把余下的红薯切好捣了,最后滤完足足有七大罐。 「行了,等着吧。」许三七把马扎收好,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木兰说:「至少也要一个时辰,先去做别的。」 剩下的红薯渣,许三七埋进了菜地里,当是堆肥了。 等待的空闲她打算把虾先洗好。 去虾头,挑虾线,去虾壳,步骤还挺麻烦的需得耐心,好在有木兰帮忙,比许三七想像的少花功夫。 剥好的虾肉晶莹剔透的,看着很是新鲜,她掂量了一下份量,寻思着分一些出来打虾肉丸吃。 先用刀剁碎了,再放进石臼里捣成虾肉泥,盛进陶碗里也就拳头那么大。 清水里过三遍去腥,放了些盐腌制过后许三七加了些油和面粉进去,又让木兰端一盆清水进来。 要是有姜片就好了,葱姜水去腥最好。 「水缸空了,我出门一趟。」木兰端了盆凉水进来放在许三七手边,交代道。 许三七手上挤着丸子,头也没抬的应了,想了想又让她去床头拿钱,「带一罐子糖回来吧,我明日做酱。」 「好。」 小枣在院子里玩着竹球,和正要出门的木兰撞上,被一把捞起来抱住,竹球轻巧,足尖一点,就到了她手里。 「小心些,摔了我可不哄你。」 「二姐,你去哪呀,小枣也想去。」小丫头抱着姐姐的脖子撒娇,一拱一拱的。 木兰把她放下来,好一会儿没回答,盯着屋内看了半晌,丢下一句「在这等我」脚步一转又往里走了。 许三七被她骤然推门弄出的声响吓了一条,手下使的劲儿大了些,好好的一颗鱼丸被挤成了条儿。 「忘带什么...」要出口的话及时止住,突然折返的人显然比她看上去更像是有话要说。 「给你。」木兰从腰间解下来一个荷包,摔在桌上,里头的东西碰撞着叮噹作响。 「你......」 等许三七反应过来,木兰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 荷包里装的是铜钱,许三七数了数,正正好两百个,大抵是木兰这个月的工钱。 唇弯了弯,她把这个荷包也挂在了床头,想着明日下山若是回来的早,就去鱼市买条鱼回来做木兰想吃的红烧鱼块。 一拳头的虾肉挤完也就二十来颗丸子,晚上用番柿子熬一个酸汤煮,再放些鲜嫩的小野菜,保准美味。 要是有香菇之类就好了,还能包虾肉饺子。 也不知赶集那日能不能碰见卖菌子的,到时候买些个回来,再切上两块豆腐做汤。 虾肉弄好了许三七挑了一个陶锅出来,先在底下铺了一层切碎了的荠菜,再码上一层蛤蜊肉,最后再铺上大虾,看着很是像模像样。 虾头没扔,她打算一会儿再炒个虾油用来调酱汁。 木兰的脚程快,很快就挑着两桶水回来了,看起来毫不费力,小枣捧着糖罐子跟在姐姐后头,走的很小心翼翼,生怕摔了。 木兰接过妹妹手里的罐子放进橱柜,问许三七还有没什么要忙的。 「你歇会儿吧,饿么?」许三七闲不住,取了上回剩下的老面头,准备揉个面团明早烙饼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木兰摇头,午食吃了才两个时辰不到,她没觉着饿。 小枣倒是缠着许三七想吃一口果酱。 被许三七无情地拒绝了。 这丫头老爱吃甜的,一大早起来就撒娇说想吃果酱,许三七怕她坏牙,没敢给她多吃。 想起灶灰里还埋着红薯,她让木兰把火灭了,用木棍扒拉出来看熟了没有。 煨了一个时辰的红薯外皮烧的焦黑,皮扒拉开,橙红的肉唿唿地冒着热气,香甜味儿勾人得很。 太烫了许三七拿不住,左手腾右手捣鼓了好几个来回,那画面瞧上去颇有些滑稽可乐。 「放里头。」木兰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拿了个陶碗过来。 许三七放下红薯,手指捏着耳垂,煞有其事道:「烫的才香!」 稍稍放了一会儿,许三七用勺子挖开了一个,入口是绵软的香甜,口感糯糯的,她忍不住又挖了一勺。 早知道就多留几个,明早做红薯饼吃了。 「你们尝尝,已经熟透了。」 小枣闻见味道早就巴巴地等着了,木兰干脆拿了个小碗出来让她自己挖着吃。 「是很香。」木兰没用勺子,掰成两半儿啃的。 三人一人一根,就这么蹲在灶前啃红薯,也不嫌腿酸。 个头大的拿来做红薯粉了,灶里烤的这几个不大,吃下去也不撑肚子,许三七看了看天色,起身去院子里弄红薯粉。 倒掉罐子上层的水,底下结了厚厚的一层粉块儿,许三七在簸箕上垫了块布,把结块的粉撬出来阴干,六个罐子,恰好铺满一箕。 「行了,烧火做饭吧。」许三七把底下垫着的布扯平了,拍了拍手道。 明日再把这些红薯粉拿出来晒。 木兰烧火,小枣自告奋勇去拿碗筷,许三七先烧了一罐子水出来烫番柿子皮,灶台另一头的罐子里炒着虾油。 虾油倒进小碗里,放两勺酱油,一勺醋,拍了蒜末,再切了一根小葱,酱汁就调好了。 方才备好的海鲜煲端上灶,加料汁、清水焖煮。 木兰已经把番柿子皮扒好了。 「切碎些。」许三七嘱咐,「碎的好熬入味。」 「我知道。」木兰看她熬过几次,步骤都记得很熟了。 汤熬好了下虾肉丸,腌制虾肉的时候已经放过盐了,她尝了尝汤底,又补了小半勺下去。 丸子煮好是白里带粉的,肉丸汤不必煮的太浓稠,许三七瞧着有些粘锅了,又加了两勺沸水,说:「火小点儿,别一会儿烧干了。」 木兰用钳子抽了两根柴出来,灶下的火小了许多。 海鲜煲焖出了香味,捏着沾湿了的布开了盖儿,底下铺的荠菜段儿被酱汁儿煮变了色儿,蒜末盖在大虾上,香得人口齿生津。 虾丸汤也煮的差不多了,灶里熄了火,许三七先给小枣盛了五个出来,「细细吃,小心噎着。」 「知道了,阿姐。」小枣没急着吃,勺子舀起一颗吹凉了递到她嘴边。 「咸淡刚好。」许三七尝了后道。 肉丸又弹又嫩,口感细腻,她放的粉不多,实打实的虾肉,饱满非常。 小枣忙活着餵两个姐姐,碗里没剩下几个,许三七怕她不够吃,又捞了几个出来放进妹妹碗里,「小枣自己吃。」 海鲜煲端上了桌,就着酸汤吃大虾,许三七单给自个儿弄了个醋碟,一口热汤,一口大虾,吃的身上微微冒汗。 木兰看起来很喜欢锅底铺的荠菜段儿,吃完上头的虾肉和蛤蜊,一碗酸汤也见底了,慢条斯理地用筷子卷着荠菜叶吃。 许三七想着再过些日子就能腌咸菜了,到时候腌上几缸子咸菜,不管是用来夹馒头还是炖粉条都是极美的。 饭后有些犯困了,她和木兰分着把碗洗了,又烧了两罐子水。 终于可以搓澡了! 「你先洗,我看着水。」木兰坐在灶前,拨弄着里头的柴,对许三七道。 两罐子水都不够一个人洗的,灶上的水不能停。 许三七先帮小枣洗了干净,小丫头的头髮又厚又碎,好些都缠在一起,她只能用木梳子慢慢梳开,木兰往浴盆里添水,又取了皂角粉调成煳给妹妹洗头髮。 洗完擦干,没得里衣换,许三七把新做的棉衣给小枣套上了,换下来的衣裳单薄,夜里洗了晾一晚上也能干了。 轮到她洗时,许三七也是拿的棉衣,多做的那一套中衣她打算先给木兰穿。 好不容易搓个澡,洗完浴桶里的水都浑浊了些,许三七感觉全身的毛孔都通畅了。 「还要加水么?」木兰看着缩在桶里的许三七问。 「加。」罐子里的水煮的冒泡,用凉水兑了,许三七背着身子最后浇了一把,飞快把衣裳穿上了。 小枣躺在榻上滚来滚去,听见动静儿小声问「阿姐,可以睁开了么?」方才不许她看,她也就乖乖地捂着眼睛。 「睁开吧。」许三七把那套新里衣递给木兰,坐到灶前烧火,想了想,又把小枣抱下床,用布巾给她擦头髮。 水珠落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圆点样的湿印子,很快就被灶火烤得不见影子了。 擦着头,罐子里水鼓着小泡,小枣听着声便有些困了。 眼下就穿棉衣还是有些热人,许三七帮她把袖子捲起来,擦干了发就让她躺床上去,自己则起身给木兰添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烫吗?」 「就这样。」 木兰动作没许三七那么磨叽,很快便洗好了,藕粉色的中衣穿在她身上,除了袖子有些短之外,倒也还算合适。 洗完两人在院子里洗衣裳,洗好就拧干用竹竿晾起来,两个人干起活儿来很快,不一会儿衣裳便都搓洗好了。 「我明日午食不在家用。」木兰突然道。 许三七点了点头,说自己知晓了,思索了片刻又问「武馆是有饭堂吗?」 木兰没答。 武馆自然是有饭堂的,堂里的饭菜算不上贵,但也不便宜,她打算听完学就去渡口找活儿干,实在饿了就买块糙米粑粑对付两口。 许三七见她不说话,也就懂了,没说什么,只道明晚做她想吃的红烧鱼。 进了屋,小枣已经睡熟了,许许三七挪到床里头,把被褥压好。 就算穿着棉衣,肚子还是要盖住的。 灶里还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偶尔发出「噼啪」一声,在夜色中也不突兀,听着倒是让困意更浓了..... 第27章 蛋黄碎 * 早上起来许三七把发好的面团烙了馅饼,酥酥脆脆的,烙了六块,巴掌大,包满了果馅儿。 撤了烙饼的矮罐子,取了大罐淘了糙米和黄米混着煮了一锅粥,又弄了三个水煮蛋。 木兰醒了就去院子里收衣裳,摸着都干透了就都给收了下来,转身顺带给菜地浇了水,换好衣服带着小枣洗漱完,就听见许三七在屋里喊她们吃早食。 一人一个蛋实在奢侈,今早煮的是稀粥,陶罐煨出来的粥有种说不出来的香,小枣吃的嘴角都是蛋黄碎。 「喝粥,别噎着。」木兰帮她擦了擦嘴,无奈道。 许三七手里捧着饼子在啃,咽下一口香甜后问「那二百文是你一月的工钱么?」 昨日事多,那荷包她挂在床头便忘了,眼下才想起来细问。 木兰赶着上早课,没用勺,端着碗大口喝粥,闻言答道:「去掉饭钱。」 她有一段时间没回许家,衣食住行都在外头,饭虽吃的不讲究但也是花了钱的,去掉饭钱还能有两百文,可见她在外头过得有多省。 许三七和小枣一人吃了一块饼就饱了,剩下的馅饼都进了木兰的肚子。 吃完饭木兰把用过的碗筷放进陶盆里,舀了两瓢清水没过,状似随意地嘱咐:「我走了,申时回,碗放着我回来洗。」出了院子见水缸里水没了大半又对着屋里喊「等我再回来挑水,你别自个儿去了。」 她那小身板,来回好几趟都挑不满。 「知道了,你去吧。」许三七应声。 木兰出门后,她起身去院子里看昨日晾的红薯粉块,表面已经风干了,捏了捏,里头还有些潮气。 这时候有人敲院门,小枣比许三七反应快,几步跑到门后,听见张云在外头喊她们,兴奋道:「阿姐快来开门,是阿云姐姐来了。」 许三七连忙开门将人请了进来,「云姐吃了么?」 张云抱着一摞筐子进来的,筐子落了地才道:「吃了吃了。」 眼前人神色侷促,许三七哪能瞧不出来,这姐姐脸上就藏不住事儿,视线落在那一摞筐子上,她疑惑问道:「云姐,带这么多筐子么?这背不动吧.......」 上山一趟费时费力,要是能多带些东西下来,她自然是高兴的,但许三七对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有自知之明,一筐半算是顶了天了,那半筐还得和张云两人分着提。 张云两手捏着衣角,听她这么问,脸有些红,结结巴巴道:「有人...说能捎我们一程。」 触及许三七的视线,她又匆忙解释,「他不去山上的,就在底下等我们,有驴车.....我想着能...省事些。」 「他?」许三七松了一口气,看云姐的样子,这个人多半不是张家人。 张云点点头,像是不知从何说起,「他....也是天权人,跟着家里来做生意的......」 「我还以为你是没藏住......」许三七悬着的心放下来,天权来的,应该是她爹娘那一辈儿的熟人。 「三七...你别生气。」张云知道自己这事儿做的鲁莽,挣钱的门道藏的越紧越好,但三七急着用钱,她也想帮上忙。 「你进来坐。」许三七带她进屋看自己昨日弄的红薯粉,闻言道:「我没生气,就算被张家人知道,顶多也就是麻烦些,我是担心你。」 做果酱的法子在她手里,和陈家酥铺也是签了契的,张宏固然值得提防,但最让她担心的还是张云,她在张家的处境不好,这事暴露了,张家人轻易便能想到她藏钱的事儿。 「我和他约在渡口,只说是上山摘菜......」张云也不傻,三七挣钱的门路是不好透露给别人的,她解释道:「他比我还小些,每年都跟着家里来海城,爹娘也都是认识的。」 「你们约的几时?」 「还早,你先做活儿吧。」张云答道。 许三七心下明了,问了时辰得知不急,干脆拉着她一块把红薯粉碾细。 系统奖励的擀面杖派上用场了,一压一滚就能碾出很细的粉,就是还不太均匀,张云说回头给她编个竹筛子,过过筛就好了。 碾细的粉晒在院子里,许三七把木兰给的那个荷包系在腰间,背上筐道:「走吧,去会会你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张云闻言闹着要掐她,手劲挺大,少女的娇俏是一点也没有的,人看着倒是放松了些。 许三七:「......」一点点失望。 小枣仰着脸问自家阿姐:「什么是青马?」 惹得两人大笑,许三七摸了摸妹妹毛茸茸的脑袋,「就是青色的马啰。」 * 渡口 小枣和长耳朵灰毛的傢伙大眼瞪小眼,嘴里嘀嘀咕咕:「阿姐骗人,不是马,是驴。」 许三七捂住妹妹的嘴,朝额头上有疤的年轻人点了点头。 他个子很高,许三七至今见过的海城人里,没几个比他个儿高的,他帮张云把筐子放上车,又伸手来抱小枣。 小丫头乖乖地被抱上驴车,新奇地这儿摸摸,那儿看看。 「叫我辛折就行。」少年摸着后脑勺,带着些微不可查的口音:我听阿云说过你....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许三七朝他礼貌地笑笑,「多谢你,我听云姐说了。」 辛折是浓眉大眼的长相,额头上的疤没让他显得凶神恶煞,反倒是给他添了几分少年气,他听了这话很是爽朗的笑起来,问:「是吗?哈哈,阿云都夸我什么了?」 张云略无语,嫌弃道:「去去,客气话听不出来?」 说完先一步上了驴车,又把许三七拉了上去。 辛折面上讪讪,心想天权人才不做这些表面功夫,他们都是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 许三七是第一次坐驴车,小枣坐在她怀里,两人紧挨着张云。 辛折牵着驴不紧不慢的走着,出城门时,还很是熟稔地和几个守门的护城官打了招唿。 出城又慢悠悠地走了一段路,他才嘆出一口气,语气里掺杂了些许委屈,说:「以后要是有机会到天权来,我带你们坐雪橇啊,比这破驴车要快多了。」 海城禁止外来人在城内行马车,他老爹费了好大功夫才打通关系,搞了这么辆驴车来,这在外来行商中还是头一份呢。 「你们坐好了。」说完这话辛折扯了缰绳,三两步跳上车架,行进速度加快,驴身上挂的铜铃发出一串串的响。 木轮滚动着带起黄土,城门在她们眼中渐渐变成一个小点儿,一路上许三七也看见了几个背着筐的人,有上了年纪的阿嫲,也有结伴的年轻姑娘,想必都是去赶山的。 驴车虽然不如马车,但还是比步行快的多了,不一会儿就把她们送到了山脚下。 待停稳了,许三七跳下驴车,又转身去扶张云,一回生二回熟,小枣朝辛折伸手要抱。 张云看见了,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捂着嘴笑道:「难得有个小孩儿不怕你。」 这倒是实话,因着额头多了条疤,总是要吓哭几个娃娃的,就连叔伯家的男娃子也不敢让他抱。 这小丫头倒是胆子大。 「行了,今日无事,我就在此处等你们。」辛折知晓海城人会为入冬囤粮囤菜,自然以为她们今日来是摘菜的,拍了拍胸脯豪气道:「有什么要帮忙的知会我一声就行。」 许三七沖他道了声谢,少年摆摆手说让她们小心些上山。 张云嫌他啰嗦,和许三七把车上的筐子搬下来,头也不回的往山上走。 等走了一段路,许三七才摸着下巴道:「他人不错。」 方才还帮她们拿筐子,是个眼里有活儿的。 张云不置可否,但还是实诚道:「他就是笨了些,人确实是个好的。」 山路崎岖,镰刀割草声有节奏地响起,许三七好奇:「就他一个人来开阳做生意?」 「那不会,都是一整个商队来的,不然不好入城。」张云因为和辛家的交情,多少知道些行商的事。 入城文书不是那么好弄到手的,行商还得办牙牌,拿到通商令才能进行大规模的交易,很是麻烦,若是有名头的商队,就容易些,但还是少不了要交银钱。 「辛叔和我爹有交情,每年来的时候会顺道来看我和我娘。」 许三七知道张云此时说的不是张贵,而是她的生父。 打开了话匣子,张云絮絮叨叨的说着,说她娘一个人带着孩子在海城讨生活,丈夫死在海里,她也就不敢再坐船了,找不到活计儿,她一个外乡人连住处都租不到。 「过得再差她也没想过回去。」后头的事儿也算是水到渠成,张贵是个老实人,待她娘也算不错,就是张家...... 许三七皱眉,问:「那邹姨也没想过去其他地方么?」 海城总归还是靠着海的,她二嫁的男人也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何必守着这一座城过活。 「我不知道......」张云神色讷讷,顿了片刻后才哑声道:「她刚带我来开阳的时候,我总以为她要哭,可现在想来,她好像从没在我面前哭过。」 天权的姑娘多半性子豪爽,处事强硬,邹萍却是个柔弱的,和张云她爹同行的商人都没想过她能找到海城这么远的地方来。 得了丈夫的死讯,吊着她的那股气没了,人又能走到哪儿去...... 「辛叔他们每次都是偷偷地来看,不敢叫我阿爷知道。」张云垂着眼,面上是歉疚的,说完手上打草的动作也快了些。 邹萍已经嫁到张家了,要是和上一任丈夫那边的人来往,难免遭人口舌,更何况张老太爷素来是个不讲理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许三七嘆气,把她砍过的野草踩倒,有些被踩进泥里都没能彻底折断。 「不说这些了,等我攒够了钱,就不住张家了。」不带着她这个拖油瓶,她娘在张家的日子兴许能好过一些。 许三七听到攒钱二字,也提起了十二分精神,今天的活儿可不轻松。 两人一路闲聊,没走多久就到了上回採野葡萄的地儿,土里半腐烂的果子酸味很浓,比起上回,野葡萄落得更多了,树底下的土都变得黏黏的。 藤蔓攀着树爬的高,占据了原本能长出叶的位置,这树光秃秃,不知是早就枯死了,还是被葡萄藤掠夺了生机。 靠近树根的野葡萄被她们薅得差不多了,想摘到上面的就得爬树。 第28章 蒸鱼 许三七爬树的本领一般,不过最上头挂的果子把树枝压弯了,她只要稍稍往上攀一点儿,就着树洞落脚,踩在树杈上就能折下来不少。 「小心点儿,实在不行咱们就换一处摘。」张云扶着她小腿,担忧地喊。 她还知道一处林子,里头野葡萄到处长,还没这儿的长得高,好摘。 高处的野葡萄想一串串完整的摘下来还是太难了,许三七干脆把细的树干折断,折的多了,藤蔓就落了,半吊着,底下的人踮脚就能摘到。 她踩着树干落了地,拍了拍手掌蹭上的灰,和张云把已经垂下来的野葡萄摘了,在顺着藤蔓扯上头的,一串串紫黑色的葡萄落进筐里,不一会就装满了三个筐。 张云把最重的筐背起来,双手从后头托着筐底,对许三七道:「先把这三个运下去吧。」顿了顿又犹豫着问:「用不用摘些别的遮住上头?」 「不用。」许三七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她和李家铺子签了契,被人知晓了果酱的原材料又如何,熬酱的方子在她手里,别人琢磨不来也是无用,且这生意来得不长久,她没打算一直做。 辛折本躺在车板上等人,被张云搬上来的筐子压个正着,懵了一瞬起身,「这么快?」 「嗯,先拿几筐下来。」张云抠着手答道。 「怎么都是这个酸果子,不摘点别的菜?」辛折说着手往筐子里摸,被她一巴掌打在手背上。 「你好好看着,别偷吃!」方才还一脸紧张的人变得凶神恶煞的。 辛折捂着手装疼,嘴里嘀咕着,说张云怎么也不在外面给他留点面子,许三七转过头假装没瞧见也没听清,小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把自己捡的几颗野葡萄给了辛折。 「行了,下一趟没这么快了,你等着吧。」筐子搬上车,张云松了一口气,庆幸他没追问。 她们得往更深的林子里走去找野葡萄。 辛折捧着小枣给的几颗酸果子,笑眯眯地问要不要他跟上去帮忙。 「你上去了,谁看驴车?」张云闻言很是嫌弃的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许三七噗嗤一声笑出来,朝辛折点点头,跟了上去。 日头有些升起来了,照在人脸上暖洋洋的,山林里时不时传出一声声鸟叫。 行至半途,张云换了一条道,见许三七额上冒汗,找了块石头叫她歇歇。 「这是近道,就是草长得高了,难走些。」张云也坐下来歇了口气。 平日里走这条道的人少,草长得又密又高,她估摸着反正得来回几趟,不如走这条道,也就打一遍草的事。 小枣脸走得红扑扑的,手里攥了一把野菊,细看还有小株的留兰香。 许三七接过妹妹手里的野花,一面给她编花环一面道:「没事的,云姐,歇会儿我就有劲儿了。」 坐了一小会儿,花环编好了,许三七拿了镰刀起身打草,张云跟着后头喊她慢些。 两人硬生生砍出了一条道来,闯过高草地,向阳的土坡上长了不少韭菜和小葱,许三七连根拔了装进筐里,想着晚上能有一盘韭菜炒鸡蛋吃。 「马上到了,前头路平好走。」爬坡的时候,张云先把小枣抱了上去,再来拉许三七。 过了坡入眼是翠绿的一片,花蕾挤在一处,有风吹过,茎枝摆动,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是油菜。」许三七喃喃道。 是一大片的油菜,眼下是七月,不是盛放的季节,等到三四月时,才能见到金黄的花穗。 「嗯,油坊会採去榨油,等到四月,漫山遍野都是。」张云拨开油菜,带着许三七继续向前。 地里还长了好些野草,许三七都不认识,只能感嘆大山的奇妙,创造了天然的油菜地,也能容得下杂草生长。 往北走穿过油菜地,能看见一排排矮树,枝叶稀少,野葡萄藤缠绕在枝干间,远远望去,紫黑色里夹带着些青绿。 放下筐,许三七和张云分两头摘,小枣守在筐旁蹲下来看蚂蚁搬家。 等带的八个筐都装满了,许三七累得喘气,张云身上也出了汗,两人商量怎么把这些抬下去。 「找根竿子挑吧。」许三七提议道。 张云一拍脑袋,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早知道把家里的扁担带来了。 没得扁担也没事,山上树多,枯枝烂叶也多,她捡了跟硬实的木棍试了试,能挑两筐子。 身上背着一筐,两人一前一后挑着两筐,如此便只要再上来一烫就好。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碰见找上来的辛折,少年赶忙接过挑子,他力气大,一个人就能承担三筐,抢了筐子就往山下跑,任张云在后头喊也不回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我把驴拴上了!」人跑远了又传来这么一声,把张云都气笑了。 许三七也笑,把背上的野葡萄藏进草里,和张云回头去取剩下的筐。 有辛折帮忙,她们省了不少力气,他脚程快,能背也能提,上山下山好几趟的都不见他喘气。 小枣跟着走了两趟看上去也累了,但坚持没让许三七抱。 辛折看着一车的酸果子也没多问,稳重的驾车,回城时快到吃午食的点了。 几人把筐挪到院子里,许三七洗了手,问:「云姐,中午在家吃饭么?」 张云想了想答应了,她也想三七的手艺了。 小枣则是问辛折,「你也留...吃饭吗?」 许三七听了,神色自然,也说:「那正好,我多炒些菜。」 辛折不太好意思,摸着后脑勺看张云,见第一面就在人家家里吃饭好像不太合礼数,在天权这样的事常有,但开阳人讲究,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又一句客气话。 张云朝他点点头。「三七家的饭好吃,错过了可就没下回了。」 少年人果断应了,拍着胸脯道:「有什么要忙活的尽管使唤我!」 灶里生火,糙米淘过之后加清水焖上,刚摘回来的韭菜切碎了,碗里打上两个蛋,家里没鱼,腌好的兔肉在院子里晒着风干。 辛折闲来无事在院子里帮番柿子搭架子,许三七央他帮忙买条鱼回来。 「要什么鱼?」 许三七腾出手来数铜板给他,「大黄鱼,买两条吧。」 一条中午做蒸鱼,一条晚上给木兰做红烧鱼块。 驴车停在院子外头,好在这条巷子里住的人不多,倒是也没人找上门来说。 辛折很快就回来了,拎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鱼,问许三七怎么弄。 「鱼鳞颳了,内脏掏出来。」许三七这头拍着蒜,又切了小葱段,打算一会儿拿来去腥。 锅里头炒着蛋花,金黄的蛋花包裹韭菜碎,张云看着灶里的火,问还要不要添柴。 「不用,马上盛出来了。」 鱼处理好了,清水洗了两道,小葱加盐又泡了一会儿,许三七从橱柜里翻出昨日买的米醋,一大罐,五文钱,也不算便宜了。 摊主说不是纯白米酿的,混了小米和糯米。 她当时尝了尝,想着蒸鱼,做醋熘白菜,腌萝蔔酸菜都用的上,没怎么犹豫就买了。 鱼肉划刀口,浇上米醋,隔水蒸,饭焖好了端下来,许三七抽空炒了个白菜。 鱼蒸好,锅里下油,蒜末小葱老山芹叶炒香,泼在鱼肉上,热油滋滋响。 四个人,三个菜,还是那个木箱子做的矮桌,许三七摸了摸鼻尖,想着等凑够了木兰要交的束脩,就去找木匠打一张正经吃饭的桌子。 「就这些菜,凑合着吃,今日多谢你了。」许三七盛了饭,对辛折说。 「怎么会凑合,这香味闻着比醉仙楼的菜都好,干些力气活儿而已,下回我还来!」辛折说的不是假话,他夹了一筷子鱼入口,全然没有腥味,蒜末微微辣,蒸出来的鱼肉滑嫩,沾了料汁别样的开胃,就连最上头铺的芹菜叶沾了汁儿也好吃、下饭得很! 他来开阳的这些天吃海物都吃腻烦了,但许三七做的这道蒸鱼让他恨不得多添几碗饭。 韭菜也香,金黄的蛋花看着很有食慾,白菜炒的软烂,这一顿他吃得很是满足。 吃完饭,几人围坐着洗碗,嘴里聊着粮价的事儿。 「我跟我爹走南城卸了芋头换完钱,打算去天枢做毛皮生意,摇光现在正乱着呢,我们都没敢走最近的河道,绕了山路,让自家的商船走枕河最西来接的货,到了南城才松了一口气。」南城是开阳的地界,又是地处要势的商都,有水师驻守,摇光再怎么闹也闹不过这头来。 「真闹起来了?」渔民之间消息传的快也杂,张云这几天听了不少,有的说摇光上头的人在商议,有的说已经打起来了,传来传去的没个儿准信儿。 辛折把洗好的陶碗陶罐倒扣在盆里沥水,「说不清怎么闹起来的,想来也不全是窝里斗。」等着捡便宜的可不只是一两家,闹起来了这粮价才会降。 多的他也没再说,干完活儿张云就轰他走,说他大个子站在院子里都堵路。 他本也打算告辞了,听了这话还有些委屈,大个子也是错了? 他们天权人都这么大个儿的! 走的时候许三七还让他带了一袋子果干走,说是谢礼,家里攒了好几袋子,正巧给他和云姐一人一袋。 下午就是熬酱,张云本来要走,被许三七留下来帮忙了。 「你走什么,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的。」这是实话,统共十一筐的野葡萄,又要剥籽,又要看火加糖的,一个人干确实够呛。 张云站在屋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面上犯难,说:「这法子你也不藏着些......」 许三七倒是看得开,说:「藏什么,这些刚好够我和陈家铺子交差的,后头便不卖了。」 再做多了也是自家留着烙饼。 两人各搬了马扎坐在院子里,洗葡萄,剥籽,这回不像上次,只能用小罐子熬,用的是两个大陶罐,木兰不知上哪儿买回来的,有半人高,罐身一只胳膊都圈不住。 三筐子野葡萄挑挑拣拣能做这样一罐,要加的糖也就多了,家里只剩一罐子黄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木兰回来的时候,正逢第一罐果酱出锅,许三七像招小猫一样叫她过去。 「干什么?」木兰臭着脸,但还是听话地走到灶边,闻见味儿挑高了眉问:「要我帮忙?」 许三七挑了一勺子出来给她尝。 「酸不酸?」 一下子熬的多了,她怕糖放不准,多了腻人,少了过酸。 「酸。」酸得木兰脸都皱了,她才坐下准备帮忙,又想起来今日说要去取摊面的,匆匆往灶下添了柴,问许三七:「什么时候去铺子?」 许三七换了大汤勺,在罐子里搅了搅,又放了些糖块进去,说:「晚一些儿吧,这头离不了人。」 「我去取,还有什么要的么?」凳子都没坐热,木兰干脆地起身。 「多买点糖回来吧,罐子也要。」家里的糖估计都不够她用的。 「要多少?」 「先要个一百二十文的,跟伙计说拿布袋装。」许三七算了算,一筐子野葡萄大概要用一罐子糖,他们这十几筐,少说也要用一百文的。 木兰眉目未动,许三七让她自个儿去床头拿钱。 熬酱的功夫,张云又剥好了一罐,两人一个看火一个加糖,等这一罐子糖用完,木兰也推着摊面儿回来了,陶罐也买了,买的多了那卖陶的摊主干脆跟着送上门了。 「这摊面打的真好,还带小木轮的!」张云感嘆。 铁架子底下堆了个黄泥小灶,周围干干净净的,像是有人细细擦过了。 许三七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也觉得好。 「还加糖么?」木兰洗了手,接过她手里的活儿,问。 许三七闻言又让她加了半罐子糖进去,她用这两个大陶罐是图方便,但糖得分次往里头加,其间还得时不时搅拌,干下来倒是个力气活儿了。 外头日头落了,灶里的火还烧着。 熬好的酱装进小罐子里封好,最后得了四十二罐,筐子里的野葡萄用尽了,几人没一个手不酸的。 多的两罐留下来自己用,四十罐放筐里,明日去李家铺子交货。 「明日武馆不休沐,晚了陈奇不在铺子。」木兰提醒道。 「那我早上去,顺道送你去武馆。」许三七还没去过呢,海城这么大,她总是绕着渡口打转,都没好好逛过别的地方。 木兰张了张口,想说她不用送,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耳根微红,小声嘟囔:「随便你。」 张云和许三七约好明日同去陈家铺子的时辰,回家烧饭去了。 许三七让木兰把外头晒的红薯粉收进屋,晒了一天的粉闻起来没什么味道,她用手指碾了碾,粉已经完全干透了。 木兰问明日还要不要拿出去晒。 「拿个小罐子装起来吧。」回头等过筛了再拿出来用。 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晚霞,木兰把中午辛折没搭完的番柿子架弄好,许三七背着手起身去做她想吃的红烧鱼块。 颳了鱼鳞,去掉鱼头、鱼鳍和鱼尾,鱼身切成半指长的鱼块,简单腌制。 打两个蛋,一个取蛋清加进腌鱼肉的碗里抓匀,剩下的打散了做一盘蒸鸡蛋。 腌好的鱼肉下锅煎至两面金黄,料头就用蒜,鱼肉煎好后加酱油和一勺清水慢炖。 木兰进来帮她烧火,许三七看了一眼,说:「火再小点。」 蒸蛋做起来简单,加一小勺盐,盆上倒扣一碟子,隔水蒸,熟得快。 饭是早就焖好的,许三七切了一把细葱花,蛋蒸好了再滴一滴酱油,酱色在光滑的蛋面儿上漫开,葱花点缀,热乎乎的冒着气。 这头鱼也快炖好了,许三七填了两把柴进灶下,让木兰把火弄大些,要收汁儿了。 少了豆瓣酱和辣子的红烧鱼块差了点意思,但鱼块煎出来的虎皮皱皱的,吸了浓浓的酱汁儿,也足够叫人胃口大开了。 「阿姐,这比炒的鸡蛋还好吃。」小枣用蒸蛋拌饭,脸颊吃的鼓鼓囊囊的。 许三七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肉,勾了勾唇,说:「那以后常吃。」 大黄鱼没有小刺,只有大的鱼骨,方才她切鱼块的时候都是拿刀剁开的,这种鱼不论怎么吃是好的,肉质鲜嫩做鱼丸也合适,炖鱼头火锅也行,配上老酸菜和白萝蔔,别提多下饭了。 木兰在吃鱼的间隙,也舀了一勺子蒸蛋,她不像小枣那样直白地表示喜爱,就只是闷头扒饭。 「你午食在哪儿吃的啊?」许三七用蒸蛋拌饭吃了一碗,夹菜的速度慢下来,又吃了几筷子鱼,彻底满足了,才想起来今早木兰似乎没带银钱出门。 木兰扫空盘子里剩下的鱼肉,瞥了她一眼,「武馆门口有卖菜糰子的,吃了两个。」 许三七被她这一眼看得心虚,想着明日还是得给她些钱带在身上才好。 「我找陈奇借的,明日还他。」木兰放下碗,随意交代了一句。 是她出门时忘了,早上走得急,早食也吃得挺撑,她就没记起来要带钱这事儿,左右不过一顿饭,要不是她嫌来回跑麻烦,回自家吃也是行的。 吃完饭木兰洗碗,许三七在炸上回张云送来的小银鱼,什么都不放干炸闻起来都香,统共也没多少,水桶里放着养了一晚上,死了几条,她给挑出去了,剩下的一併进了油锅。 小枣给菜地浇着水,闻见香味又蹬蹬地跑进来,沥好油的小鱼干吃着又酥又脆,许三七给盛了一小碗,叫她拿去和木兰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阁楼上的几间房上回收拾好了,底下的主屋又要做饭又要洗澡的,来了人也不方便,许三七把褥子捲起来拿到楼上,说以后搬到楼上睡。 「拿到我屋里吧。」木兰接过被褥的一头,两人合力抬上了楼。 当初许婉花了大价钱才加盖了这么一层,海边时常颳风下雨,屋子不抗造可不行。 许三七把床铺好,又怕上头没底下主屋暖和,想着回头把木床拖去卖了,打土炕。 收拾了一番,姐妹几个轮番洗漱。 等都弄好了,小枣已经睡着了,木兰催她关窗,许三七摸着黑把窗户关紧了,许是今日又上山又做酱的,她沾了床倒头便也睡了过去。 第29章 果子馅饼 夜里下了小雨颳了风,许三七晨起开窗便闻见一股咸湿味儿,天有些阴,胳膊伸出窗外,被屋檐上积的雨水砸个正着。 「水好了,快起。」木兰推门进屋,见小枣醒了,坐到床边给妹妹穿衣。 许三七伸了个懒腰,昨夜睡得好,醒来也没觉得身上酸痛。 早食喝的稀粥,加了半把果干熬的,火棘果被晒得扁扁的,颜色很红,她没多加,就做个点缀,看着有食慾。 因着要赶去陈家铺子,一人一个水煮蛋加一碗粥也就对付过去了。 小枣才学会剥蛋壳,轻按着鸡蛋一滚,顺着网状裂纹一扒,就能得到一颗完整的蛋,三个蛋都是她剥的,颇有些乐此不疲的意思。 「见完陈奇你打算做什么?」木兰将碗底的粥一口喝尽,问。 「家里没米了,得去粮铺一趟。」许三七掰着手指,细数今日要办的事,摊面儿也买了,系统发布的任务放着也有几日了。 摆摊也有讲究,哪儿人多,怎么定价,都得提前做打算。 果酱卖完除去糖块儿钱也就二两银子,不过木兰下月的束脩钱是能交上了。 吃完早食,许三七从荷包里数出五十文给木兰,「你午饭吃好点儿,别抠抠搜搜的。」再怎么省也不能从饭钱里省。 「嗯。」用完的碗筷丢进盆里泡着,木兰收了钱轻应了一声,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过了一会儿,张云来了,几人背着筐出了门。 * 下了雨积水多,石头缝里都是湿的,路上没见着人,零零散散有几家铺子开了张,睡眼朦胧的伙计骂骂咧咧地把柜檯上的木帘子捲起来,正巧和躲水坑的许三七对视了一眼,话堵在嘴里没说完,等回过神,她已经走远了。 没有客人,铺子里的伙计三三两两的凑在一块儿,有的店门槛长,稀稀拉拉的坐了一排,有的店主人也好说话,反正也没生意做,搬了凳子听年轻人们闲聊掰扯,有的觉得亏了工钱,见不得自傢伙计闲着,嚷嚷着不许他们坐。 「雨天也上赶着做生意,周扒皮。」有人小声骂。 另有人应和,「就是,不能出海,家里都没钱入帐,谁还来买东西啊。」 「我听说陈家铺子这几日招了了个新厨子,生意好着呢,一大早我家婆娘就上他家去了,去晚了都买不着。」 「嗨哟,还是你小子会心疼媳妇儿。」一众人打趣起来。 陈家酥铺这几日确实生意火爆,陈奇一大早就忙得脚不沾地,铺子里挤满了人,有些老主顾得小心招唿着,头一回来的客人又叫他给个便宜,做点心的师傅更是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 「别挤别挤,一个个来啊,还没挑上的您往里边儿走,给前边来的客人让让道儿,大家各行方便,和气生财嘞」铺子里的伙计喉咙都喊噼叉了,也挡不住后来的人要往里挤的急切劲儿。 谁不晓得他家的新品要靠抢的,老实等着哪能买得上。 难为陈奇那么大的个子,被人群挤来挤去的,还得安抚人心,「果子馅饼后厨师傅在做了!大家稍安勿躁,今儿一定给您安排上!」 许三七被一群人挡着,看不清里头的情况,有个婶娘被里头的人挤出来,瞧见她们一动不动的站在外面,不客气道:「快挤啊,干站着等着吃屁啊!」 「三七,这......」张云见人这么多,有些犯憷。 铺子里有上了年纪的阿婆,也有干活儿一把好手的婶子,谁也不让谁,把柜面围了个水泄不通,其间有个结实汉子打退堂鼓说不买了,被自己挤在最前头的老娘骂了个狗血淋头。 许三七踮起脚往里头张望,什么也没看着,反而是陈奇在喧闹中瞧见她,愣了愣,被人群挤了个踉跄。 「要不我们明日再来?」许三七问,她没信心能挤进去。 木兰看着吵吵嚷嚷的铺子,也不想往里凑,给她出主意,「嗯,回头我和陈奇说,叫他自己来拿。」 许三七有些丧气,正准备走时发现陈奇好像看见她们了,正拨开人群向外走,她歪了歪头,朝他挥了挥手。 「木兰!」陈奇好不容易挤出来,微微喘着气喊住她们,「你们可算来了!」 「生意不错啊。」 「那是...托你们的福,果子馅饼卖得很好。」陈奇摸着后颈,笑起来,视线落在许三七身上又多了些热忱。 「我们说好的,四十罐,都在这儿了。」许三七越过他看向铺子里,几个伙计儿被围着,看上去像是要招架不住了。 陈奇见她背着这么多罐子,刚想来卸,手就被重重拍掉了,对上木兰的目光,他退后了两步,手半举着,讪讪的别开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你数数吧。」许三七不说废话,她今日就是来交货的。 铺子门口不是说话的地儿,陈奇带她们走小门进了后厨。 「老丁!来了来了!」他进门便喊,灶下几个的点心师傅的视线聚上来,张云被看得不自在。 许三七是第一次进糕点铺子的后厨,满屋子的水汽,灶上的箅子堆的比人还高。 隔着布帘子,还能听见外头客人的催促声,屋子正中央摆着一张老榆木桌,桌上摆着好几个木盆,里头是发好的面团。 陈奇喊完,有个大鬍子掀开帘子走进来,把手里的长木盘扔给他,「喊什么?」 见屋里站满了人,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后厨不能带外人......」 许三七没让他把话说完,自顾自的把筐子卸下来,对陈奇道:「陈小掌柜,二两又二钱。」 「嘿嘿,你等等,我去柜面上去,这是我们家丁师傅,他嘴笨,但技艺是没得说,我让他带你四处看看。」陈奇对自家厨子疯狂使眼色。 丁河背过手,抠住背后的衣料,后厨里沉默了半晌,其他点心师傅被这阵仗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老丁这人平日里就不怎么笑,上工不是揉面,就是琢磨酥糕,对着客人才有几分好脸色,他们也是相处久了才发现他人其实不错,实诚,对他们倾囊相授,谁有难处他也会帮,就是性子木了些,长得也兇悍。 「果子馅饼,吃么?」好一会儿,丁河才憋出来这么一句。 许三七也不扭捏,说:「尝尝。」 正经点心师傅的手艺,不吃白不吃。 丁河领着她们去隔间,方才那屋是蒸糕的,这头是熬馅,要用油的点心单开一个灶。 有个师傅站在灶前烙饼,见老丁带了人进来,二话不说就让了位置。 丁河取了油纸,夹了一个刚出锅的果子馅饼给许三七,跟在他身后的小徒弟给张云她们也一人拿了一个。 烙饼的师傅急了,「这馅儿用完可就没有了,老丁!你可别瞎霍霍!」一共也就两罈子酱,这两日饼卖的快,掌柜急得打转儿,干脆对外说一日限卖五十个。 这外头来的人都是来抢着买馅饼的,这一下少了四个,他交代不了。 「就是来送馅的。」丁河没多解释,见许三七小口吃着,就干站着看,也不说话。 「挺好。」许三七说的实话,他们家面饼确实做的不错,口感软绵蓬松,还有一股奶香味儿。 外头的徒弟们在揉面,有人催促:「快点儿快点儿,果子馅儿来了,趁早再做一锅出来。」剩下的人应和,齐齐喊了一声给彼此鼓劲。 烙饼的师傅想出去瞧,但锅还热着,他手头上有活儿,只能时不时向外头张望,等烙好了一锅才抽出空了和她们说话:「好吃吧?这是老丁亲手和的面。」 起初是另几个师傅带头在做的,他们商量着包糯米糰子,是丁河拍板说就按照原样烙成饼试试,谁知道第一天卖效果就好的不得了,一连几天客人们都抢着要买,连带着铺子里的其它糕也变的好卖了不少。 「东家给我尝了你拿来的饼子。」丁河垂眼看了看她的脸色,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面没发好。」 许三七把嘴里的一口饼咽下,也没不服气,只是问:「怎么个不好法儿?」 「面发干,色发黄,用的不是细酵子粉吧?」丁河一说到自己的老本行,话就密了,「回味儿有些发苦,放冷了面结在一块,硬得嗑牙。」 「我用老面发的,是不太好。」做成热乎饼子自家吃还凑合。 丁河点点头,他估摸着也是,认真道:「硷水放多了,老面做馒头好,做饼皮不行。」 天枢人喜欢吃硬乎的饼子,就爱用老面。 「你这里头用的是山羊奶?」许三七尝出了点味道,「不便宜吧?」 海城周边有山地,指不定有人养山羊,不过照肉铺里羊肉的价看,羊奶估计也是个稀罕的。 「那可不。」一旁跟着的小徒弟一听就知道她是个识货的,得意道:「是我们自家的羊,东家雇了人养的,外头可难买了。」 「不怕亏了?」 她上回来时,铺子里多是老客,并不热闹。 「那是陈奇的事。」丁河带着她们看屉子,再往里走靠墙置了木架,上头分门别类的堆了大大小小的布袋,他解开来一个给许三七瞧,语气自然道:「我们要用,他买。」 挣不挣钱那是掌柜操心的,他们只管糕好吃就行。 解开的袋子里装的是糯米粉,不知道是买的现成的还是拿糯米磨的,闻着带香气,许三七顿时有些羡慕,这些确实不好买。 「铺子里的细酵子粉卖吗?」她问。 丁河领着人往外走,想带她看看揉面,闻言道:「这个要问陈奇。」 陈奇年纪小,但脑子活络,有眼光,会做生意,东家有意把陈记交到他手上,只不过这小子自己执意要去武考...... 「说我什么呢?」陈奇在柜上取了钱,掀开帘子进来正巧就听见这么一句。 第30章 云吞 里间的蒸气溢出来,飘了一屋子。 「我想问铺子里的酵子粉卖不卖?」许三七试探着问。 木兰接过陈奇手里的钱袋,百文一贯,一共二十二贯钱,不多不少。 有小学徒揉好了面,匆匆往里间送,陈奇让了道,问许三七要买多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就自家用的。」做老面头麻烦,她想买酵子回去发面,图个省事,「糯米粉也能卖吗?」 「行啊,我让人给你拿。」陈奇答应得果断,神神秘秘道:「我这挺多好东西,你尽管提,铺子名下有船,没有的我也能给你找着。」 少东家开了口,丁河更是没顾忌了,拿了份单子出来照着问:「你要不要豆子,昨日铺子里进了一批红豆,还有磨好的黄豆粉,芝麻也有炒好的。」 两袋子糯米粉,两大勺细酵子,又要了半袋红豆,小半袋黄豆粉,一罐子熟芝麻,一罐子细砂糖,一罐子山羊奶,买完这些许三七才对陈记『店大』这事儿有了实感。 她让木兰去柜上结钱,上回来时见过的那个伙计得了少东家的眼色,摆着手说不必了。 「不要钱。」陈奇解下绑在袖子上的襻膊,眼里的喜色都藏不住:「等打烊了我让人给你送去,要是以后还有这样的......许家姐姐你尽管让木兰来找我。」 这几日生意不错,李家那头一直不肯给的寿宴食单也送来了,许三七那两罐子馅料着实解了陈记的燃眉之急。 许三七眼神落在木兰身上,见她点了头,才收回了钱袋。 铺子里的师傅忙得不行,陈奇送她们出去,自己也被丁河赶了一脚,「你去上早课,别在这碍手碍脚。」 陈奇闻言嚎了一嗓子:「丁叔!我这么大了,你给我留点面子。」给自家铺子帮忙,他打下手是没问题的,还不至于说是添乱。 围着灶台的师傅们都笑起来,丁河没理他,自顾自地指点新来的小学徒揉面。 许三七眼里也藏着笑,摸着手里厚实的钱袋,笑意又真挚了半分。 外边的天色亮了些,阴沉的云逃去海那头,属于晨时的光洒在水坑里,照出些波澜来,补好的渔网挂出来,不少人提着桶子往滩上走。 张云有些意动,也想趁着好时候捡些小鱼小虾,不过有不熟的人在,她没好意思和许三七说要提前走。 「云姐,你快回吧。」她脸上的表情实在好懂,许三七哪能不知道,沖她眨了眨眼,临走时还嘱咐她下午到家里来坐。 挣的钱还是要分上一分的,只不过当着陈奇的面不便说罢了。 渡口在海城南边,许家在的巷子也靠南,同巷口住的人家修的都是石屋,海上起了风也不怕,往北走瓦房木屋就多了,一路上经过大大小小的铺子,穿了好几条巷子,她发现沿街叫卖的人多了,这头显然比靠渡口的地界热闹。 想来也是,靠渡口住的多是渔民,日里要出海的,赶集时人倒是多,要么就是有商船靠岸的时候,扛货的,叫卖的,吵吵嚷嚷地聚着,别的时候多是浪潮声。 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许三七才将将见着了武馆外围的石墙,走到这儿路就宽敞了,顺着石板路往里瞧,武馆的院门正对着书坊,书坊挨着医馆茶楼,街边挤满了小摊小贩,有卖炸虾的,有吆喝着鸡蛋饼子的。 数书坊门口的一家摊子生意好,摊主是一对夫妻,男人招唿着客人落座,妻子擀着面皮,没一会儿就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云吞。 许三七问了价,说是三文钱一碗。 汤底用的是骨头汤,碗底铺了葱花和海带碎,加一撮晒干的小虾米,云吞煮好了,大勺捞上两回,骨汤舀进碗里,葱花浮上来,海带碎和虾米的咸香被沖开,好不诱人。 「我走了。」木兰摸了一把小枣的脑袋,对许三七说:「你还要买什么和我说,我放课了带回去。」 许三七摇摇头,嘱咐道:「你中午吃好点儿。」想起上回她说借了钱吃饭,从钱袋里掏了两枚铜钱出来还给陈奇。 「随时来铺子找我.....哎哎哎...」陈奇收了钱,本想再说些什么,被木兰推了个踉跄,又被人群挤着进了院门,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等不见了两人的影子,许三七坐下点了一碗云吞,找摊主要了一个瓷碗,和小枣分着吃,板凳桌椅擦得干净,从她坐的这桌能瞧见来来往往进出武馆的人。 书坊的生意也不差,来买笔墨纸砚的人多,店里的掌柜得闲了也出来点了一碗云吞,就坐她邻桌。 这儿的热闹和渡口那块不同,透着一股繁华味儿,她收回视线,低头舀了一勺云吞入口。 虾肉是现剁的,云吞不大不小,八个一碗,碗里还有豆皮和蛋皮丝,许三七小口吃着,想着一会儿打听打听豆皮是从哪儿买的。 「你说这个啊,过两个巷口拐进去,有个豆坊,你往里走走就能见着了。」包云吞的年轻女人轻声细气地给许三七指路,她丈夫望过来,女人朝他温和笑笑,摆摆手说没事,只是问路,让他别操心。 豆皮不贵,许三七也就是图个新鲜,买了两文钱的,又要了几块豆腐,那豆坊的老闆娘见她眼生,倚着门和她搭话:「丫头,咱家有叫卖的,你住渡口那儿也能买着,不必大老远地跑来。」 豆坊的伙计挑了两桶子豆腐左脚才迈出去,就被东家叫住,抹了把汗问:「哪条巷子的,下回我往那串门,你听见喊就是还有的卖。」 许三七含煳说了个巷口,只说来坊里买也不麻烦。 从豆坊出来,她沿着来时的路熘达回去,直到走得身上微微发汗,海风吹过,带来熟悉的咸湿味儿,住在隔壁巷子只见过一两次的几个孩子提着桶,嬉闹着归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许三七说不出来,也许一样,就如方才那对做云吞的小夫妻一般,人的日子过得大同小异,海鸟落在渔网上轻啄几下,像是在搜寻剩下的『渔味』,她静静看着,第一次对这座城产生了归属感。 途径粮铺,她买了一斗精米,钱镇在铺子里坐着,见了她也只是点了点头,语气不热切也不疏离,也没像上回那样问她木兰的近况,只是淡笑着看她走进又离开。 许三七和他没话说,也就没打算开口,将要出铺子时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你去过了吗?」 问完她就有些后悔,不该多管闲事。 钱镇同样愕然:「什么?」 「上回木兰说的。」许三七没细说是什么事,想着要是他不记得了,自己就当没问过。 「啊.......」自上次木兰说过之后,钱镇去了一次武馆,见了教头,有些话说开了也就好了,两人喝了一壶酒,老头子嫌他酒量差,让他下回带另几个师兄一块儿来。 「去了,多谢你。」他回道。 钱镇真心实意地笑时很是温文尔雅,这时候倒是能看出来他确实比许三七年长几岁,有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成熟。 相顾无言,许三七转头离开,心想下次再也不搭话了。 * 吃过午饭,许三七带着小枣弄菜地,新种下的几株番柿子已经长出苗来了,只是最初种下去那株始终没再结出青果子来,她也没管,就这么养着,等着看它是个什么结果法儿,反正就这几棵,也不占地方。 小枣和她埋头除草的功夫,张云来了,许三七舀了一瓢水洒进地里,招唿她进屋。 「三七,我想了想......」张云找了个板凳坐下,手握紧了放在腿上,说是正襟危坐也不为过,吞吞吐吐道:「之前说钱...四六。」 许三七接了一罐子水放灶上烧着,咕噜咕噜地冒泡,她闻言点了点头,眉都没皱一下,说:「对啊,四六。」 她们之前就说好是四六分的。 她说完转头去拿钱,虽然床铺已经搬到楼上了,但她还是习惯把钱袋子拴在原来的地方。 「我想还是算了。」张云看着她毫不避讳的样子,手绞着袖子,怯怯道:「太多了。」 她没挣过这么多钱,说是费力气,其实也不算,她摘菜本就要上山的。 许三七顿住,反应过来后捂着嘴偷笑,拿着钱袋故意没转身,咳嗽了两声,背着她问:「那你觉得多少合适啊?」 「一九吧。」张云一路上都在想怎么开口,此刻说出来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许三七:「......」 装了钱的袋子落在桌上,嗑出一两声轻响,两人对坐着,张云忐忑地挠了挠颈侧。 「野葡萄是谁带着找的?」许三七问。 「....我。」 「驴车是谁叫来的?」她接着问。 「我。」 「是谁帮着我熬酱送酱的?」 「我。」 许三七摊开手,把钱袋往前推了推,问:「那四六分怎么多了?」 「......」张云说不出话来。 许三七深深地嘆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云姐,你干了多少活儿,就应该要多少的报酬。」 平心而论,许三七觉得张云在张家做的活儿已经远远超过张家收留她的价值了,但她总是自己亏欠了张家,拖累了她娘。 许三七没资格说,她也不喜欢说太沉重的话,就只是静静地和面前的人对视。 「我知道了。」张云被她看得脸有些红,讷讷道。 许三七笑了,又哄她帮自己做竹筛子,小枣跑进来找人陪她玩竹球,两人干脆搬了凳子矮桌到院子里干活儿。 「你要多大的?」张云回张家拿了竹条和工具,问。 许三七摸了摸下巴,不确定道:「做几个小点的吧,我筛红薯粉用。」 上回晒好的红薯粉用罐子装起来了,她这几日馋粉条了,就想着拿出来过一下筛。 张云坐着,手里拿着竹条去青皮,许三七也没闲着,洗了几根胡萝蔔练刀工。 系统给的【朴素的刀法】很朴素,就是介绍各种刀法,直刀,滚刀,拉花,锯刀,片刀切,学起来也简单,例如滚刀切,关键就是要用指关节滚动食材,配合右手执刀的节奏。 谱亦无他,唯熟练尔。 日头西落入海,天色渐暗,云染红霞。 木兰放课回来,绕过胡萝蔔块堆成的小山才看见家里的一大一小。 「......」 第31章 咸鱼不要 * 前夜的雨彻底离去,潮起潮落带走了阴沉闷气,赶集日的天色好得不像话,海风缱倦,抚开窗棂,发出『吱呀——』一声。 许三七早上烙了饼子,混三丝的,豆皮干爽,小葱炸过之后又脆又香,胡萝蔔放了一夜有些干巴,但改刀切丝也还凑合,粥里也放了胡萝蔔丁,算是物尽其用了。 小枣偷偷看她脸色,问:「阿姐,果干没有了吗?」 「有,今天换换口味。」许三七面色如常地解释。 木兰沉默地喝粥,没戳穿她。 朝晕攀上桌角,麻布的孔隙大,一静一动间光影斑驳,屋角半新的竹筐,被细细刷过,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果子的酸味儿。 「你今日不去武馆么?」吃完饭许三七打算出门,见木兰跟着,疑惑地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嗯。」木兰接过她手里的竹筐挎在肩上,垂眼瞧她,说:「武馆放墟假。」 赶集也叫趁墟,是休沐日。 小枣自己背了个小筐,舀了一瓢水跑去浇菜地,昨日编完筛子竹条有的多,张云给她做的。 之前那个嗑坏了盖的小罐被洗干净了放在窗台上晾着。 关上院门,姐妹三往渡口的方向走,许三七想起要给门打锁的事,问木兰知不知道上哪找锁匠。 「你打锁做什么?」木兰牵着小枣,闻言漫不经心的问。 许三七皱着眉,小声和她说:「上回有人在外头敲门,开了没见人,巷子里也没见着人影。」 邻里乡亲除许家外,都是祖上就在海城生了根的,许婉带着女儿在这儿住了十几年,也没和谁生过怨,其次,海城治安端慎,少见贼人,南城设了海关,周围几座小岛上也有水师驻守,走南边儿来的人也难在开阳的地界上犯事。 难道是张家人?张宏不像有那个胆子,他更像是会在暗处使坏。 她正猜着,脑子里囫囵过了一遍人,没成想身旁传来一声低语—— 「是我。」 木兰面色如常,自上而下地看了她一眼,脚步未停。 许三七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快步跟上,嘴里嘀咕着:「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小声的埋怨被人潮声掩盖,出了巷子,路上的人多了,三两成群的往渡口赶,半大的孩子也拎着东西去凑热闹。 「木兰!」到了地方,乍听见人群中有人在喊,循着声才瞧见红灯笼底下站着的祝欢,正朝着这头使劲儿挥手。 木兰怕小枣挤丢了,蹲下身把她抱起来,又叫许三七跟紧了,才快步往前走。 「怎么在这儿等着?」许三七跟着木兰一路畅通无阻,别人见了抱孩子的,也会尽量让出路来。 人都往内市里挤,人山人海的挡着,她踮起脚才能瞧见一点儿官船的尾巴。 「老远就看见你们了。」祝欢语气轻快,从背着的筐里掏出个油纸袋来,塞给小枣,「尝尝,早上才炸的,可新鲜了。」 木兰打开看了,是炸虾,长长一条,炸得金黄,虾皮脆脆的包在油纸里压的咯吱响,约莫有个七八只的样子,虾肉饱满,像是咬一口能流汁儿。 许三七没推脱,道了一声谢。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祝欢笑着摆手,「我阿爹早上出海,鱼没捞着几条,倒是网着不少虾和蟹。」 昨日才补好的渔网又挂破了,赶集日谁家都借不出网来,幸好家里有备的一条,不然错过了好时候,官船半载便不收鱼了。 「你家虾也好的,我那日买的虾拿回去别人都问呢。」住在海边,就是鱼虾便宜,蛤蜊也不稀罕,许三七那日运气好,滩上那么多卖海货的,也就祝欢一家卖的是撬完壳的蛤蜊。 渡口外有趁人多叫卖的,饼子菜团之类的吃食,里面围了个水泄不通,木兰朝前头看了一眼,说船要靠岸了。 果然,岸边有人喊起来了,大概是什么庆贺的俗语,许三七听不懂,后边儿有人推了她一把,反倒把她推到了一个好位置。 数十条大船靠岸,帆降下来,看不清船上的人,只见一个个黑点攒动,甲板上放下来斜木梯,「咔」的一声搭在岸上。 木兰喊她,许三七被拉到她和祝欢之间,夹着往前走。 「人太多了,许家姐姐你小心走散了。」祝欢站她后头,时不时捞她一把。 船上有人敲锣,这会儿挤近了能瞧见十几个年轻汉子借着舷梯滑下来,锣鼓声停了,舷梯并在一处,上头的人喊了一声「放」,鼓囊的麻袋应声顺着梯子滚落。 「让让,让让,押粮车来了!」人群后方有人喊着,许三七听见马蹄声,未等回头便被拉开了。 渡口大开,几个护城官从马车上跳下来,很快清出一条车道。 「这会儿先下粮食,等船空了就要收鱼了。」祝欢很是期翼的看着押粮的队伍,言语里是压不住的兴奋。 许三七踮起脚,恰好马车经过,鞧带上的缨络扬起,大红的穗子伴着铜铃声前后甩动,小枣和她说悄悄话,「阿姐,这才是马。」 这丫头还惦记着『青马』的事儿呢! 「我抱一会儿吧。」许三七伸手去接小枣,对木兰说:「一会儿再换你。」省得胳膊酸。 「不用。」木兰拍了拍妹妹的背,让她扒好,把挎着的筐子给了许三七。 船上的汉子手脚麻利,不一会儿船舱便空了,岸上整整齐齐地堆着麻袋,配着长刀的护城官圈出一块空地,有条不紊地把粮袋搬上车。 「我看见我哥了。」祝欢小声道。 许三七顺着她指的方向,眯着眼问:「那个穿灰短衫的?」 「不是,是右边那艘。」 官船空了,后头有小渔船靠岸,密密麻麻的排了几十条。 接着就是收鱼了,若干个比人还高的敞口木桶抬下船,底下的人把着秤砣收渔民手里的大货。 「还是周家那小子有本事,回回就属他家的鱼最肥!」有人惊嘆道。 「嘁——」说起靠海吃海的本领,有人吹捧自然也有人不服:「谁还没走过运啊。」 干这个行当的讲究海运,同龄的打渔人之间彼此看不顺眼,怎会承认技不如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这么大的活鱼,确实不易得。」木兰的评价中肯。 许三七也是头一次见这么大的鱼,有些可惜:「送到南城估计得翻肚皮了。」 「不会的。」祝欢摇摇头,说:「官府有他们养鱼的法子,官船快,去南城也就半日。」 从南城走水路运到摇光也是半日,去天权就更近了,不过前提得是开阳的船。 官船半载是指装满一半的船舱便不收了,船上配的都是水性极好的官兵,能应敌也擅捕捞,她们站了一会儿,等官船起锚开拔了,就是渡口最热闹的时候。 舳舻相继,渔人不上岸,就在船上做起生意,官船收鱼比市价略高些,赶集日官船挑剩下的鱼价格则比平日低,还有鱿鱼,海胆之类的海货,更是便宜。 围在这儿的人除了瞧热闹外,也就是赶这趟便宜。 最排头的船是方才说的周家,官船一走,他家的鱼获便被一抢而空,省得后头的船拿踏板出来了,趁这会儿功夫又能出海一趟。 挨着岸边的船用麻绳相系,两船之间用木头踏板相连,绑实了便能过人。 人散开了,内市的摊子也支起来了,司官收了摊费给一个个摊位挂上牌子。 「先去船上。」木兰把小枣放下来,对许三七道。 「好。」 密密麻麻的船连着,踏上踏板,蔚蓝的海面倒映出摇摇晃晃的人影,许三七被晃得眼晕,木兰扶住她,忍不住提议:「要不你留在岸上?」 许三七有些脸红,吸了口气缓过那一阵眩晕,她坚持道:「没事,走吧。」 只要不刻意往脚底下看,其实习惯了也还好。 祝欢说先去找她哥,许三七看上了一筐鱼在讲价,闻言说一会儿也去她家船上瞧瞧。 那卖鱼的一听这话,痛快给了个好价,许三七掏了钱,见网里还有两只鱿鱼,问:「这怎么卖?」 「你加一个子儿凑个吉利数,就算添头给你了。」船夫说。 「成。」 木兰看着倒入筐子里的鱼,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待许三七转过身,又装作没事人似的催促:「买完走了,去看别家。」 有的船上不仅有刚捞上来的新鲜鱼虾,还卖晒干的海货,许三七买了好几扎海带,虾米买了一罐子,紫菜条也买了不少。 「咸鱼不要?」那卖主瞧她买的多,试探地问。 「不要。」还没到要买咸鱼的时候,买回去也是放着,不如回头自己腌。 祝欢家的船就在隔壁,她听见说话声,从船舱钻出来,笑着招唿她们。 许三七脚才落地,就被她拽着去看自家的好货,祝风坐在里头,见有人进来,侷促地起身,船舱一阵晃。 「随...随意看........」被妹妹瞪了一眼的青年说话都结巴了。 船舱里放了三四个木桶,两个大木盆并排摆在船尾,许三七买了半桶活虾,两盆大黄鱼,又要了六只蟹。 「这个没肉,不......值钱。」祝风比划着名,话说得艰难。 「我知道。」许三七点头,利落地掏钱,随口解释:「我拿回去蒸着吃。」 海城人不怎么爱吃蟹,这东西会挂坏渔网,也卖不了几个钱。 吃蟹得配橙醋,有些地方的人爱吃酱蟹,或是做红膏炒蟹,蟹粉也是一道好材料,光她知道的吃法就有很多,其中蒸蟹最为方便。 许三七从祝欢口中得知她阿爹昨日刚从南城回来。 「他这会儿正在上头摆摊呢,我带你去瞧瞧?」她问。 摆摊的鱼已经有着落了,许三七也歇了买海货的心思,看了眼木兰。 「你想去就去。」木兰低头和她对视一眼,轻声道。 「那好。」 许三七答应了,心想要是能碰见卖鸡蛋的就更好了,到时候再买上几十个陶碗,明日她就能出摊。 第32章 酸辣粉 上了岸,朝西南方远眺,鱼卖空了,有些渔船便离港了,三三两两的飘在海面上,海鸟在船头落脚,见渔网拖上甲板,就冲上去抢些小鱼小虾,一点儿也不怕人。 祝家的摊子摆得偏,祝欢带着她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好不容易才找对了地方。 说来也巧,摊主许三七认识,是上回卖她玉米的阿叔。 祝欢显然提前打过招唿,不善言辞的中年男人对着她们挤出一个笑来,「你们...你们挑......」 许三七被祝欢自来熟地挽着,悄声和她说:「你哥和你阿爹真像。」 祝欢不解,问:「长相吗?」 她哥长得虽然不算清秀,晒得也黑了些,但五官还是好看的,别人都说他和阿爹一点儿也不像...... 许三七意味深长地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你也像的。」 「我???」 木兰在一旁听着,顿了顿,认真地肯定道:「是很像。」 祝欢原地凌乱,许三七则是弯腰挑了两袋玉米,见摊子上有糯米,问:「祝叔,糯米怎么卖?」 「一斗...给六十文吧。」 许三七没讲价,果断要了一袋子,黄米也要了些,因她在看,祝家老爹把摊上的麻袋都解开了,一时间倒是吸引了不少人。 原因无他,摊子上着实有好些新鲜东西。 「这还有花生,我看几个天权人都在卖这东西,就换了些。」他给许三七装了一小袋,叫她拿回去尝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炒花生米是道好下酒菜,炖猪脚汤也不错,炸过之后也能当个解馋的零嘴,许三七没推脱,又买了半袋子绿豆。 结了钱,又顺着人潮逛了逛,左右还是太挤了,她看上一家卖的燕麦,但周围都是问价的,几个婶娘围着摊子想便宜两文买小米,她插不上话,只能默默退出来了。 刚想嘆气,一旁却有人比她先出声。 许三七转头,看见同样灰头土脸的陈奇,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瞧出了些无力。 「没用。」木兰淡淡道。 以许三七的个子,她其实可以从别人胳膊底下钻进去,但她脸皮没那么厚,所以也只能在这干站着听别人讲价。 陈奇带着两个伙计都没挤进摊位,见许三七也盯着装燕麦的袋子,干巴巴地笑道:「许家姐姐和我英雄所见略同啊......」 许三七摸了摸鼻尖,安慰他也安慰自己,「回头再来买吧,人太多了。」 木兰闻言瞥了她一眼,略带些嫌弃,问:「要多少?」 「半斗就行,煮羊奶的时候可以放一些。」许三七诺诺答道。 煮燕麦粥也很好,再放一些点缀的果干,口感醇厚酸甜,谷香混着果子味,好吃得紧。 木兰见缝插针的挤进几个婶娘中间,提起袋子就问:「怎么卖?」 那摊主不是海城人,生怕她拿着东西跑了,喊道:「四十文,四十文一斗!」 结了钱,半斗燕麦到手。 许三七目光灼灼,木兰莫名觉得后背毛毛的,之后又逛了半圈,直到东西再也拎不下了,某人才罢手。 「我来背,我来背!」这一趟下来,小枣背上的筐还是空的,她扒拉两个姐姐袖子,主动要求分担。 许三七摸了摸下巴,把祝家送的那半袋花生米给她了。 陈奇本打算和她们一起逛,被木兰用眼神警告过后,老实地带着自傢伙计去船上买海货了。 木兰手里大包小包的拿着,许三七手里的东西也不轻。 「还有什么要买的?」木兰问。 许三七算了算余钱,託了托背着的筐,说:「去布庄吧,给你量身做衣裳。」 木兰脚步顿住,面上怔愣。 她还以为只是随口说说的...... 「卖果酱得了一两二钱又六十文,你的工钱两百文,米面两百二十文,今日用了一百八十文,之前买杂物花费了些,还剩.....一两银子。」许三七喃喃算着,木兰低头听着,兀然发觉.... 今日天色真的很好。 万里无云,风清日暖,脚下的影子都像是有了温度。 「除去给你交的束脩,还有四百文。」许三七安排好每一笔钱,又试探着问她:「房间的木床,改成土炕行不行?」 「可以。」 「不然冬天会冷的.....」许三七自顾自说着,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她答了什么,「啊?」 「我说可以。」木兰抬起头,淡淡看了她一眼,说:「到了,进去。」 说完就先一步牵着小枣进了布庄。 许三七站在门口,愣了好半晌才抬脚跟上。 不是『随便你』,而是『可以』,真少见,她想。 昨日下了雨,布架就没摆到门外来,刘文舒在柜上算帐,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她见是熟客,没让伙计上前招唿。 「可把你盼来了,今日刚到了好布,你上回说给你妹妹做,我这儿正巧来了一批合适年轻姑娘穿的料子。」生意人话说得滴水不漏,许三七感嘆她记性好,又说今日来还想多做几套换洗衣裳。 「尺寸还按上回的来,好一点儿的麻布也行,我不讲究。」给木兰做一套夹棉的棉衣,再各自做两套换洗的外衣,应付这两月穿的也就够了。 许三七去后院看料子,留木兰一人跟着裁衣师傅量身。 「这匹青绿的布是我托人从玉衡的行商那儿拿的,就这么一匹。」刘文舒给她看样式,又叫伙计从库房翻出来几捆样布供她挑。 许三七选了两匹白棉布做里衣,连纹样都不带的那种,又要了一匹深蓝的麻布,做外衣穿不怕脏,笑着说:「等我妹妹进来,让她自个儿挑吧。」 青绿色好看是好看,得要木兰喜欢才好。 量身很是费功夫,许三七坐在后院等着,和刘文舒打听那摊面的事儿。 「那傻子不敢开口,横竖要拉着我去当说客,也不晓得王英瞧出来没。」 许三七闻言挑了挑眉,实诚道:「王婶儿眼里只有活儿,我估摸着她是看不出来的。」 刘文舒闻言重重点头,顿了顿又一巴掌拍上少女后背,「你小孩子家家的,别打听大人的事儿。」 许三七:「......」 两人正说着,木兰被伙计领着出来了,她抬眼,问:「说什么呢?」 许三七摇头,让她来选布料。 「就这匹吧。」木兰看了一圈,拍板青绿色,简单的石榴纹样,不惹眼。 许三七也觉得好,又问了她的意见给做了两套黛蓝外衣。 出了布庄,钱袋子瘪了许多,渡口里的人没那么多了,摊子还摆着,卖菜糰子的婶子归了家,岸边停的船也少了,巷子里飘着各家的饭菜香。 巷口,张云推着一辆破旧的板车,像是要出门的样子,和她们碰了正着。 「云姐,上哪儿去啊?」许三七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张云见了她们,眼底闪过喜色,小心翼翼地关上院门,才说:「去给我爹送饭,你们这是从集上回来?」 张贵今日也出海了,许三七倒是没在岸边瞧见他,兴许是错开了。 「对,买了一筐鱼。」今日出门重在买鱼,她打算明日出摊的。 张云把空筐子搬上板车,擦了擦汗问:「下午听说有商船来的,你还来么?」 「什么商船?」 「比官船小一点儿,最近多是从天权来的商队,也有天璇的,他们一路北上,到了海城,不想多付车马费,价会低些。」张云耐心地解释。 「我知晓了。」许三七听懂了,商船上做生意的多半不是海城人,是像辛折那样的行商,不会停留太长时间,她想了想道:「有空的话就去。」 陶碗和鸡蛋还没买,总归还是要出门的。 两人道完别,许三七回自家热灶烧饭。 赶集累人,她懒得折腾,滤过的红薯粉加清水煮了做熟芡,揉成粘手拉丝状,走漏勺漏下锅,就成了粉条,煮熟了捞起放碗里备用。 紫菜条掰碎了,加虾米熬汤,添一勺醋,切了葱花再拍蒜末放满勺干辣子炒香,碗里一冲,就是酸辣汤底。 要是有酸菜就更好了,她此时有些后悔干辣子买少了,不过这东西也便宜,就是不知下午去那卖辣子的商贩还在不在。 又炒了一盘子鱿鱼须,蒸了三只螃蟹,许三七喊木兰熄灶拿碗。 怕小枣吃不惯辣的,她那碗的辣汤就少放了些,木兰很会剥螃蟹,吃得很利索。 这顿饭吃的一桌人大汗淋漓,桌上堆着蟹壳,鱿鱼须被一扫而空,小枣吃得慢些,头都要埋进碗里了。 吃完饭,盆里的碗筷堆着没人洗,许三七在门口坐了半个时辰,起身给菜地浇了一瓢水,打算出门碰碰运气。 筐子满了又空,院门关上,过了午时,日头还有些灼人,住得近些的,家里陆陆续续有人出门,想必都是去赶下半场热闹的。 到了渡口,果然有商船靠岸,卖瓜果皮毛的都有,许三七看见个熟人。 「辛折!」她喊。 大个子的青年从船上跨步翻下来,背后有人起闹。 「你来了。」辛折招唿她,又回头朝船上的人龇牙,用许三七听不懂的话喊了一句什么,听语气应当不是什么好话。 「嗯。」许三七点点头,说:「云姐和我说的,我们没一块出来,她现在在船上吗?」 「她方才来了,说你一会儿可能会来,叫我留心着。」辛折摸摸后脑勺,他还是头一回做这么.....讲究的事,不过上回在许家吃了饭,照礼数,他也是该照看一下她。 「这会儿她在外头摊子上呢,我带你上船看看?」他问。 「行。」 「我们从家带来的芋头就剩了这一船,其它都在南城出手了,我爹说来海城探个口风,不行就坐这趟船回去。」辛折叫人给拿了麻袋,装了一袋子芋头给她,说不要钱。 「皮毛生意么?」许三七记得他上回说过。 「嗯。」青年和船上的人交代了什么,转头道:「我们打算去天枢买毛皮再走山路回来,趁着天冷了沿路出手,带回天权也是好卖的。」 许三七不懂行商的门道,问:「那是要探什么口风?」 「摇光那边儿不稳。」辛折摊了摊手,语气有些无奈,说:「到时候要是闹起来,可能会锁水路。」 「你是说枕河?」许三七明白了。 「没错。」 他们回天权得在南城附近换道,要是真闹大了,出了开阳的地盘,水路就不安全了。 许三七让他去忙,自己蹲下来挑芋头,木兰见她皱着眉头,淡声道:「不会闹大。」 「我在想......」许三七站起来,手里的袋子已经装了个半满。 木兰耐着性子等她说话。 「是不是要多买点芋头啊?」 这东西能放,价格又不高,吃了还顶饱,能做的花样也多,或蒸或烤,做芋泥饼也行,加一点红豆或是枣泥,蒸得软乎乎的,挺好! 结果就是买了四五袋芋头,她拎不动,木兰不知为何脸色不好,喊她也不理人。 她又上了别的船挑了一袋橘子,小小一个,就是有不少压坏了不新鲜的,得仔细了挑,船上的人说是能尝,她给小枣剥了一个,又分了一半给木兰,酸酸甜甜的。 卖辣子的摊主没走,许三七趁着人少还买了些八角桂皮,木兰去找卖陶的师傅定了一批碗,又买了几十双竹筷子,说是晚上就能送来。 东西越买越多,银钱越花越少。 张云收了摊来找人,几人一块推着板车往回走。 「你明日就出摊了?想好了在哪儿摆吗?」路上张云听她说了摆摊卖吃食的事,诧异道。 「嗯。」许三七眼珠子转了转,说:「到时候云姐你可要来给我捧场啊。」 张云自然是满口答应,木兰吃着橘子,决定不追究方才的事了,也松口道:「等我休沐了去给你帮忙。」 橘皮剥了没捨得丢,攒了几个叠在一起,留着能做小橘灯,巷子里有人像是才听见消息,火急火燎地出门,木轮打转,步子不停,各家有各家愁 第33章 城管没来 又是一日秋朗气清,早过了五更,天微微亮,远望海上有雾,薄薄一层,潮不知何时退了,礁石冒了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许是昨日热闹太过,风穿过渡口,只听见码头上的只言片语,脚夫弯着腰扛货,集市上支起三两摊位,内市未开,就连吆喝声都听不见几句。 卖热食的摊位是要抢的,四周摆几张木桌配若干个板凳条子,都由胥吏管着,一位一日五文。 许三七找了个离桌子板凳近些的好位子,这处在渡口大门左手边,过路的人都能瞧见。 「这么早啊,我看你脸熟,是不是住西巷那块儿?」那胥吏是个年轻人,收了钱,靠着角落的石狮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语气有些睏倦地问。 「不是。」许三七没细说,取了柴烧灶,又抽空招唿他:「来一碗么?」 摊面上摆两个木盆,一个装番柿子,约莫二十来个,都是去好皮的,一个盛大早上起来片好的鱼片,满满一盆,腌制至少也得半个时辰,不怕坏了,不过要是有碎冰铺底的话,鱼肉的口感会更好些。 海城倒是有冰井的,就是用冰的价格高了些,她打算先摆上几日试试,再考虑那些。 「你这怎么卖的?」那胥吏见她捣鼓得有模有样,又是新来的,干脆找了个位儿坐下看她忙活,左右也没别人来租摊位,他闲着也是闲着。 许三七把番柿子切碎了丢进锅里熬酸汤,用长汤勺搅了搅,说:「第一碗,不要你钱。」锅底的清水是早上才打的,她一路推过来也没费什么劲。 「那挺好!」年轻人闻见锅底的酸味儿,瞌睡醒了,笑说:「得亏我是今日轮班,这就尝尝你家的手艺!」 「你这姑娘会做生意!」有个和他穿着相近的中年人从渡口出来,听见他们说话,也凑了一嘴热闹。 小枣搬了个马扎坐着帮许三七看火,黄泥小灶总是要添柴,不像家里的灶,一时半会儿不看着也没事。 酸汤煮得冒泡,换锅炸鱼片,沾了蛋液裹了粉的鱼肉下锅,炸得两面金黄起皮,捞进竹筛里沥油,许三七给碗底铺了豆皮丝,又问那小哥吃不吃粉。 「自家做的,就几碗,卖完就没有了。」豆皮家里买的也不多,酸汤鱼片主要还是吃鱼。 炸鱼片的锅子撤下去,酸汤锅端上来接着煮,有些费事,她打算一会儿趁人不多先炸一屉子鱼片出来备用。 「小老闆,给我也来一碗,不白吃你的。」后来的那人调侃。 「两碗加粉,得嘞!」 这时集市里陆陆续续来了人,也有别家来租摊位,卖炸虾鱿鱼的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婆,靠渡口里边儿还有一家卖面食的,不是白面,是杂豆和玉米磨的粗面,揉面的年轻妇人手巧,两色的面条拉的不粗不细,一碗素面撒上葱花卖相也挺不错。 许三七今日带的红薯粉不多,也就够做两碗的,炸好的鱼片儿不用怎么煮,等酸汁儿浸透了捞进碗里,再浇上两勺汤,配上透明的粉条,足够香了。 那两人闻着味儿有些坐不住,自个儿跑到摊前来端碗,许三七两份都没收钱,叫他们自行加醋和辣子。 酸汤味儿浓,那中年人能吃辣,加了一勺辣子吃得直哈气,引了不少人上前打听。 「一碗三文,粉卖完了,只有豆皮。」许三七在碗里连打几个蛋,腌好的鱼片下了锅,油香四溢。 「要三碗,一碗加葱花。」几个脚夫下了工,他们这行当,有大船靠岸就有活儿,昨日挣了不少,早上又接了一艘天璇来的商船,这会儿趁着歇脚的功夫点一碗早食。 前头两个胥吏吃完,把碗筷放进木盆,和许三七打了声招唿,说下回还来光顾。 「阿姐。」小枣张开手心,给她看手里的铜板,「方才那两个阿叔给的。」 【叮!】 【主线任务触发!】 【城管没来(经营)——当前进度:酸汤鱼片(2/200)】 许三七听见系统音,松了一口气,把这六文钱收进钱箱,又盛了三碗鱼片出来,那几个脚夫以为她家的规矩就是要自个儿拿碗,最年长的那个坐着,另外两个年轻人来端碗。 「阿姐,还添柴吗?」小枣问。 看了眼灶下,许三七往碗底铺豆皮丝,说:「不用,火大了煳锅。」 先后又来了几批客人,有人是凑热闹赶个新鲜,有人是冲着酸辣口来的,不一会儿便在摊前排起了长队,还没吃上的瞧着别人碗里的热辣鲜香,那叫一个馋啊。 「小老闆,还有几碗到我啊?」 「这味儿可真馋人。」 「这卖相看着就好吃,就是要等,我都站好一会儿了。」 有个早排上队的婶子,被人看着,莫名生出几分得意来,夹起一筷子豆皮丝卷着嫩滑的鱼肉,在汤汁里反覆浸了浸,一口咬下去,鱼肉里包着的汤汁溢出来,裹了粉炸出来的鱼片外皮皱皱的,吸了汁儿的口感刚刚好,她吃的香,也不怕人看,倒是给许三七揽了不少客。 摊上的豆皮丝卖完了,又炸了一筛子鱼,她手里捞着鱼片,对后头的队伍高声道:「豆皮没了,要吃豆皮的明儿再来啊!」 人群里传来几声抱怨,许三七忙着手上的活儿,没看见人走。 有人见排的队伍长,买了份炸虾边吃边等,市场里实在嘈杂,叫卖声不停,许三七都听不清谁不要葱花,谁多加辣子,干脆叫她们自个儿加。 干辣子炒过之后香得很,她昨夜还捣了花生碎和芝麻进去,加进碗里,咸香咸香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许老闆,我要两碗多加辣子的。」来人嗓音听着很是熟悉。 「好,您等......」许三七忙的抬不起头,听见这一句先是愣了一下,抬眼见辛折和张云正憋着笑看她,无奈重复:「等会儿。」 「我来帮忙。」张云帮她把干净的碗筷摆出来,方便她盛汤。 辛折也没闲着,接过了烧火的活儿,让小枣看着钱箱子。 日头爬上肩颈,摊子前的客人才少了些,一盆子鱼片也快卖空了,许三七揉了揉腰,说:「云姐,你们坐着,煮好了我给你们端过去。」 「我老爹喊我巳时回客栈给他跑腿呢,我带着吃吧,就在那前头。」辛折指了指,行商来海城大多都住那儿,离渡口近,也方便谈生意。 他端了碗就走,许三七给他用油纸包了一小包炒辣子带着。 人不多,张云找了个没人的桌坐着等,卖炸虾的阿婆送了几串炸虾来,说是给许三七尝尝,她这一上午在这儿,自家的东西都卖得比平日好了。 酸汤鱼片端上桌,张云都有些捨不得吃,没加辣子时,橙红的汤汁,炸的金黄的鱼肉,撒上一把葱花,好看又好闻,加了辣子,再添上一勺醋,酸辣味儿被彻底激发出来,馋得人直咽口水。 「慢慢吃,不急。」许三七捧着脸看了她一会儿,起身去收拾摊面。 盆里还有些鱼片,昨日买的鱼已经用了小半筐,照这个卖法,下回得多买些才是,也不知道任务进度如何了...... 【城管没来(经营)——当前进度:酸汤鱼片(138/200)】 看着剩下的鱼片,她估摸着今日是完不成了,不过也不着急,这才第一日,生意已经算是很好了。 「卖什么呢,给我上一碗。」粗哑的男声,带着些邪气,许三七听见筷子掉落在地的一声轻响。 「三七......」 许三七的好心情被破坏,向张云投去安抚的一眼,让小枣给她拿了一双新竹筷,「去陪你阿云姐坐一会儿。」 「许家妹妹,都是街坊邻居的,总不会...还要掏铜板吧?」张宏弯腰,用指尖挑开盖在木盆上的白布,流里流气道。 「你等着。」此时集市里的人少,许三七不欲生事,眉头跳了跳,硬声道。 炸虾的阿婆担忧的往这边儿望,她还带着个小孙子,睁着一双大眼睛怯怯地看过来。 空着好几张桌子,张宏偏要坐张云那桌,问:「云姐儿,吃什么...好东西呢?」 小枣还记得他,见他坐下就紧紧靠着张云,龇牙咧嘴地瞪人。 许三七很快端了一碗酸汤上来,碗里零星飘着几片鱼,「吃完就滚。」碗底重重嗑在桌上,汤汁溅出来。 要不是顾及张云,她能把这碗汤泼他脸上。 「我和云姐儿说话呢,等过完年可就见不着了。」张宏也不在意溅出来的汤汁儿,慢条斯理的拿起筷子,看了张云一眼,「你说..嗝...是吧,阿云?」 张云抖得更厉害了,桌下的手攥的很紧,像是要掐出血来。 许三七开口想让她先回去,被张宏打断:「李家多好啊,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亲事,给了五两聘银呢......」 他眼里全是挑衅,张云勐地站起来,用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道:「你......不能白吃.....」 张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许三七勐地闻见一股酒气,他扶着桌子醉醺醺道:「把你卖了,我不仅能白吃,还能白得一个媳妇儿呢」 许三七一把抓住了张云的手,拉着她去推摊面,剩下的鱼也不卖了,身后板凳被踹翻在地,张宏收回腿,沖她们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张云定定地往回看,身子彻底僵住,四周的声响像潮水般褪去,恍惚间她听见三七在喊些什么,手臂被拉扯着,但自己却像块深陷入沙的礁石,动弹不得,即将被海水淹没的恐慌从四面八方涌来...... 第34章 钱箱 「云姐!」 张云的状态不对,整个人绷成了一张弓,视线落在砧板上,场面混乱的不像话,张宏几步跟上来,粗蛮的搭上摊面,力道之大,钱箱与木盆撞在一处,几枚铜钱滚落...... 许三七微微侧身,尖刀被藏进铁架之下。 正直午时,集市里人不多,她们闹出的动静太大,远处几个没收摊的小贩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 「有闹事的?胥吏不管?」有人交头接耳地嘀咕。 「估摸着交班呢,一时半会儿哪过得来。」 钱箱晃动着磕碰出的响声放大了某种冲动,张宏玩味地捡起一枚铜钱,伸手去拨弄那钱箱。 「你不能动!」张云扑上去抢,许三七一个没拉住,她就沖了出去。 因着两人的动作,灶下没烧完的柴棍混着灶灰抖了出来,洒了一地。 「奶,我怕......」那卖炸虾阿婆的孙子听见动静,缩着着身子躲进老妪怀里。 「嘘...阿正别怕.....」老人低下身子哄着孙子说了些什么。 这头张云抢过钱箱,死死地抱在怀里。 「小云儿胳膊肘净往外拐,她给你工钱了么?」张宏嗤笑一声,他眼下青黑,颈下交领大敞,醉酒的脸微红,但眼中依旧有几分清明,上下抛接着铜钱,摆明了是记恨上回在鱼市的事,刻意找茬。 「不干你的事。」张云埋着头,哑声道。 「怎么不干我的事。」张宏把钱扣在摊面上,整个人半倚着瞧着她们,「那日,你也听见了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许三七不知他口中说的是什么,但此刻张云显然不想谈论这事,她崩得太紧了,像是病入膏肓的人硬撑着一口气,背挺得死直,僵硬得不像活人,四肢却又忍不住打颤。 从她手里搂过钱箱,对上一双灰濛濛的眼睛,许三七轻摇了摇头,转身岔开话题,问张宏:「你要多少?」 「什么?」 「工钱,你要多少?」许三七不欲废话,如果花小钱能让这事儿翻篇,能让张云不受迁怒,那就不算事儿。 她看得出来,张宏想找回面子,他有恃无恐,但自己要做生意,张云要讨生活,闹起来对她们没好处。 有些胆子小的客人本是听了消息来尝一碗酸汤的,只因远远瞧见有人闹事,便不敢上前了。 许三七做生意不想做不安稳,她也心知肚明,面前这泼皮无赖,就是为钱来的。 「她在你这做工,我阿爹可不知道.....」张宏经她这一问,酒意散了些,楞了好半晌才接上话。 他本就是借酒壮胆想诈些钱财,她答应得如此之快,倒是出人意料。 「你说个价吧。」 此时有船离港,下工的人一涌而出,许是早上听了同伴吹嘘,说来了个好滋味的新食摊,几个穿着麻布衣裳的脚夫勾肩搭背地朝这处儿来。 「小老闆,打烊了?」见灶里熄了火,来人面上有几分失望。 许三七摆摆手,话里带了些歉意道:「对不住,眼下腾不出手,几位若是急,可先去别家瞧瞧。」 几人没走远,就上隔壁买了两只炸虾,讨了半壶水又回来坐着,其中一人翘着腿高声道:「小老闆,我们等得,今日就冲着你家来的。」 上午老刘头绘声绘色地说她家如何如何好吃,他们靠海吃饭的人,鱼肉有什么稀罕的,一听是做鱼,没几个信的,只当他是吹牛,不过后来几个新来的愣头青也夸她家不错,他们才勉强信了几分,这不,下了工就直奔她家来了。 张宏听她招唿客人,眼底闪过一丝精明,原本打算要的钱又往上翻了一倍,方才听那钱箱里的动静,这丫头想必挣了不少...... 「两百文。」他视线越过张云,直直投在许三七脸上,像是在给一件货物定价。 张云咬住下唇,僵硬抬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两百文。」张宏没看她,凑近了些,污浊酒气扫在她面上,他轻声道:「怎么?你不值这个价?」 「我什么都没做,你....你...」张云像是气急,下唇近乎咬出血来。 自己不过是来帮着端了几只碗,招唿了几个客人,他找三七要两百文...... 许三七也被他的狮子大开口激出几分怒气,心想这人真是不要脸皮了。 上前一步把张云拉到身后,她朗声道:「我请帮工也不要这个价钱,张家二叔是不懂行情还是想讹上一笔酒钱?」 那几个坐着等饭的客人听了个首末也大概能猜出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个方脸的年轻汉子出来说公道话:「小子,你可别厚脸皮欺负两个姑娘。」 「就是,人家小姑娘支个摊子不容易,你妹妹帮工,也要不来那么多钱。」另一人应和。 他们这些卖苦力的,一个月也才五百文,这人张口就要两百,也忒不要脸了。 「有手有脚的,考不出功名来,就自个儿找个活计,怎得还赖上自家人了。」有人认出张宏来了,他这名声在海城可不算好,谁不知道他素来会仗势欺人。 张宏一张脸彻底黑了,他最听不得别人在他面前提功名二字。 「你给是不给?」他作势要抢,被张云推了一把,心中火气更盛。 张云被他用手拨开,阻挠未果,眼见就要上来扒拉钱箱。 坐着的几人想上来劝,但听前头说话,保不准这是人家的家事,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更何况他们几个粗手粗脚的汉子。 这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几人踌躇着不敢上前。 「干什么的!」由远及近的一道呵斥声,破空而来。 两名着麒麟纹样外衣,冠飞鱼帽,腰间配长刀的护城官跨步走近。 「做什么,搀行夺市?」那人见了张宏,也一副不耐的神色。 这人名声实在太臭,在武馆也是出了名的墙头草,时常狐假虎威欺压年轻武生。 「哪能啊官爷,这是我侄女,就是自家人说说话。」张宏倒是不怕那几个脚夫掺和事儿,都是稍加吓唬就不敢妄动的下等人,就是胥吏来了他也不怕,略加打点便可,只是这护城官,着实是他不能惹的。 「方才还想抢人家箱子,这会儿就孬了,怂货。」商贩中有人小声骂道。 「诶,要是被逮住了,他今年的武考不就又废了?」另有人问。 「你这说的,像是不被逮,他就能考上似的。」那人回他,语气讽刺。 「就是就是,他要是考上了,咱么老百姓可就倒霉了。」应和称是的人不少,每一句都戳着张宏的嵴梁骨,他还得忍着,不能发作。 「要是没事,别在这儿妨碍人家做生意。」两个护城官心里憋着笑,脸上一派严肃,挥手让他快滚。 「诶,二位大人说的是。」张宏脸上强挂着笑,装孙子似的说了几句奉承的话,夹着尾巴熘了。 许三七还未回神,就见那两人帮她把木盆摆好,又找人要了笤帚来扫灶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多谢大人。」许三七侷促地道谢。 张云更是魂不守舍地站着,许三七让她去坐,说一会儿再给重新煮一碗酸汤鱼片,她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呆呆地坐着,筷子慢条斯理地挑着碗里凉透了的鱼片。 「应该的...许家姐姐不必说谢。」那两名护城官的年纪瞧上去并不大,和她说话时的神情青涩稚嫩,给人的感觉很是熟悉,像...... 「嗯?」许三七才反应过来,「你认识我?」 「啊......我们和...木兰......」小个子的娃娃脸青年像是不知道从何说起,结结巴巴半天没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也是一个教头?」许三七问。 怪不得她觉得熟悉,这人面对她的神态,语气,小动作......都像极了陈奇! 好像也有些不同,她说不出来.... 「不是不是!不过,你也可以当作是....总之,我们交情......算是有些交情。」青年解释道。 许三七看向另一人,得到的答案就简单多了。 「同窗。」高个子说完顿了顿,接着补充道:「关系不错。」 许三七看着他面上露出自我怀疑的神色,有些似懂非懂,但还是笑着问:「两位坐下吃一碗?」 「要四碗吧,两碗外带。」娃娃脸扬了扬手里食盒,红木上漆五彩点螺花鸟瑞兽,看着颇有些贵气,他笑起来有小梨涡,说:「麻烦姐姐了。」 许三七给灶里添了柴,小枣陪着张云坐着,那几个汉子吃了炸虾垫了肚子,又瞧了一场大戏,心情正好着,也就没催着上菜。 鱼片炸好,酸汤煮沸了下锅,她先给那一桌几个早来的端了去,又下了三碗的量,撤了张云那碗凉的,重新端了一碗给她。 张云第一次和护城官同桌吃饭,都没空胡思乱想,手握成拳规规矩矩地放在桌上,坐得笔直,她向三七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那丫头就跟没瞧见似的! 「你这是辣子?这么能吃辣?你是海城人?」娃娃脸和张云搭话。 「沈灼,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韩大人,吃饭你也这么正经....」 「......」 第35章 食盒 正午时分,过了饭点,便有不少商贩回了集市,草蓆一铺,盘坐着也不吆喝,有好事的,摊子也不顾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聊粮价,唠家常,张宏的窝囊事也讲了几个来回,叫后头来的人听得津津有味。 许三七准备的一盆子鱼片也终于卖空了,几个空木盆垒起来,她把两碗煮好的鱼片装进食盒给吃得正欢的两人送去。 沈灼对酸汤赞不绝口,连平日里不爱吃的鱼肉都吃了个干净,吃完又去抢韩城碗里的鱼片,还不忘对她说:「许家姐姐,有你这手艺,我明日还来!」 昨日来得晚了,差点儿没吃上。 韩城嫌弃地挑走他伸进自己碗里的筷子,用胳膊圈住碗,慢条斯理地吃着。 「行啊,那我明日多备些食材。」许三七眉眼弯弯,把食盒交给他,起身去收其它桌上的碗。 她寻思着还得多买些豆皮,不然都不够卖,或是回头找陈奇打听打听哪儿有卖米粉的,杂粮饭也不错,就是价钱不好定。 许三七观察过,会来她这儿吃上一碗的客人有七成是码头上工的脚夫,每日工钱不会超出三十文。 三个铜板不算贵,但于他们而言,也不算便宜。 绿薯粉倒是好卖,但这玩意儿做起来费功夫,家里都不够吃的,更何况是拿出来卖。 「三七,我吃好了。」张云飞快地吃完一碗鱼片,迫不及待地来还碗筷。 从不着边际的思绪里抽离,许三七朝她笑了笑,调侃道:「这么快?」 「吓死我了!」张云掐她胳膊,又瞪了一眼,小声埋怨道:「怎好和官差大人们坐一桌......」 许三七面上一派无辜,摊了摊手,说:「可不是我喊他们坐的啊,云姐你不能赖我。」 这头沈灼和韩城也吃好了,递了十二文来,许三七没要。 「算请你们的。」她说。 「这怎么行,让木兰知道了...不行不行。」沈灼光是想想就已经背后发凉了,真让那丫头知道他们在她家摊子吃饭不给钱... 许三七被他逗笑,把摊上剩下的炒辣子一併用油纸包了递过去,说:「那你就多来光顾生意,我不和她告状。」 「好,那我们明日多带些同僚来。」韩城面上淡然,点头道。 「诶诶诶...韩城你扯我干什么!」沈灼面上还迟疑着,就被强行拽走了。 两人带着食盒走了,许三七也打算收摊回家,把柴火袋系在摊车上,她转头拿了几文钱去买了一份炸鱿鱼。 那阿婆的小孙子躲在摊子后面沖她笑,许三七蹲下来,多给了他一文钱。 「阿婆,方才多谢你了。」她瞧见了,是这小孩儿去喊的人。 卖炸鱿鱼的阿婆把炸好的鱿鱼涮上酱,包好了给她,豪气道:「这有什么!都是街坊邻居的,你也不容易。」 女人带着孩子出来做生意,其中难处只有她们自己知晓,她瞧见了就想帮一把,再说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鱿鱼划了刀花,被炸的捲曲,用两根木籤子串起来,拿在手里颇有分量,两面涮酱,一股咸甜味儿,臭得不行。 许三七接过炸鱿鱼,被酱味儿勾出了馋虫,咽了咽口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这是我自家做的酱,臭吧?」那阿婆笑眯眯的,把着油锅的手很稳,语气颇有些得意,「我这老婆子的手艺可不比你这小娘子差。」 这新来卖鱼片的摊子确实生意不错,但她在这卖了几年的炸货了,来吃的客人没有不说好的,常人吃过一回就会来第二回 ,在整个渡口也是有名的。 「臭!而且很嫩,尝不出腥味儿,是用酒腌过了?」许三七咬了一小口,被烫得直哈气。 共买了三串,张云得了一串,她没急着吃,盯着小枣把鱿鱼吹凉了才准她往嘴里送,生怕她和她姐一般冒失,小孩子舌头烫泡了更不容易好。 「哈哈这可不能让你猜着了,昨日虾卖完了,改天你早点来,我家的炸虾可是招牌。」蔡阿婆越看越觉得这小娘子合眼缘,难得有人能和她聊得来吃食,可见这姑娘是懂点门道的。 许三七也没接着猜,这挣钱的窍门哪能随意拿出来说,再问就惹人嫌了。 「行,那您明日也带孙子来尝尝我的手艺,不比高下,就吃个热闹。」这话乍一听像是不服气在别人家摊子上花了钱,巴巴地想快些挣回去似的,许三七年纪不大,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倒是还有几分可爱,张云听着有些想笑,小枣听不懂也跟着乐,场面很是融洽。 「那你可要给我留个好位置。」蔡阿婆听了这话打趣道,「我老婆子腿脚不方便,不能久站啰。」 「好好好,你一早来我先做你的。」许三七连连答应。 都是在一处做生意的,彼此之间多来往,也有个照应。 大门另一头有人冷眼看她们笑闹,轻哼了一声,嘴里嘟囔着:「自家的生意都做不过来,装什么好人,也不怕明日改来你家闹事......」 隔得远了些没叫她们听见,倒是有几个客人听清了,开口调侃:「朱娘子,人家生意好你也别恼啊,要我说你这素面再便宜一文钱,卖得肯定比她家好!」 「就是,人家也卖三文钱,好歹有肉呢。」有人跟着起闹。 虽然鱼肉也是肉,但这话纯属扯淡,在海城,鱼肉可比面粉便宜多了。 朱娘子也不是个好惹的,手里揉着的面团『啪嗒』一声摔在案板上,骂道:「你们几个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是醉仙楼的厨子都夸我家面做的好,有本事你上酒楼吃肉去,我家就卖三文!」 她家的面都是自己辛苦磨出来的,想占便宜,门都没有! 这些话许三七听不到,她哼着小曲收拾摊面打道回府,带木头轮子的摊车不必费多大劲儿,张云帮她们拿着马扎,小枣帮许三七推着车,几人一路说着闲话,赶回家做午食。 * 府衙。 沈灼和韩城才进院子,就和出来觅食的沈老爹打了个照面。 「你小子,给你爹带的什么灵丹妙药,大老远就闻见味儿了!」沈成武正和人谈着事儿,从手下那儿得知昨日负责打野食的是自家儿子,悄摸着就熘出来了。 沈家旁支多,武将也多,分散在军中担当要职,除了最上头扶持的那个,其余都是走的正规路子考上来的。 沈灼是去年考中的,被分到护字牌,平日里很是清闲,他爹就是海城都尉,两人在一处办公,也算是上阵父子兵了。 「沈老三,你怎得出来了,我堂叔走了?」沈灼没大没小惯了,在家有他娘管着,出了门就是混世魔王,没人压得住。 沈成武上后拍了儿子一巴掌,啧了一声,骂道:「怎么说话,沈老三也是你叫的?」 「都尉。」韩城对『沈老三』这个称唿已经很熟悉了,闻言也只是微微颌首,脸上没什么表情。 「还是小韩懂事。」对着韩城,沈成武语气慈爱了些,心想要是自家皮猴子能学到人家半分乖巧他就谢天谢地了,也不枉他耗费苦心把两孩子调到一块儿。 沈灼摸着被打的后脑勺,龇牙咧嘴道:「哪个都尉放着衙里小厨房的饭不吃,非要走外头要饭的?」 因着要饭二字,沈灼又被他爹满院子撵,韩城熟练地远离战场,寻了块干净地方坐下看戏,食盒就这么孤零零地放在一旁。 「别追了,一会儿饭凉了!」沈灼那点身手在他爹眼皮子底下还不够看,只能被撵得满院子吱哇乱叫,跑得气喘吁吁他还不忘问:「不是说我堂叔昨天来吗?他上回说给我带炒栗子.....」 沈成武这才想起来自个儿把人丢在书房了,一拍大腿:「我差点儿给忘了,让你带的饭呢?」 小厨房的饭实在太难吃,也不知道是从哪儿请的野厨子,做什么菜都一股子焦味儿。 「在这。」韩城敲了敲食盒,起身拍了拍衣摆沾上的灰。 「行了,你两一会儿来书房吧,记得等我和你堂叔用完饭再进来。」 「知道了。」 「是,都尉。」 沈成武提起食盒,心情很好地走了,廊下有小丫鬟走他身边经过,行完礼端着一盘盘形状各异的菜往后厅去,有的黑不熘秋,有的素得不见油水,有的干脆看不出是什么炒的,颜色新颖得令人心里发麻,沈成武瞥了一眼,步子迈得更大了。 这头,沈周满在书房坐着,好半晌没见人回来,焦虑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你家都尉呢?」他忍不住问。 「拿饭去了,您稍等一会儿。」侍卫长安回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沈周满手心出汗,问:「这么大的事儿,他就知道吃,他吃的什么?」 长安摇头,说不清楚,「兴许是从醉仙楼里外带,每日不一样的。」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沈成武走进来,对上堂兄探究的视线,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后清了清嗓子说:「满兄啊,先吃饭吧。」 沈周满是他大伯的儿子,照族谱上算,在他所有堂兄里排行十三,半月后才调到海城来的,之后两人并不亲近,但巧的是,沈周满娶的媳妇儿和他家那个是手帕交,这才走得近了些。 「摇光的事儿再急,也轮不到咱们操心的,咱先填饱肚子.....」沈成武的话在对方逐渐锐利的眼神里变得小声,他心虚地摸了摸自个儿脑门,招招手叫屋里另外一个人来摆饭桌。 「副将大人,吃了饭再说吧。」长安也劝。 食盒打开,酸汤的臭味飘出来,沈周满想骂人的话堵在了嗓子眼,改口道:「也行。」 第36章 红烧芋头 * 日头踩着人的影子走了半程,一点儿风也没有,收了摊子,和张云在巷口分开,许三七回家烧饭。 「小枣,饿了吗?」进了屋,给灶下添了柴,许三七问。 小枣摇头,乖乖搬了个马扎坐在灶旁,说:「阿姐,我给你看火。」 「那我去菜地上玩儿。」许三七挽起袖子,摸了摸妹妹的头,打发她出去玩,「饭好了我喊你。」 「去玩会儿吧,这儿用不着你。」小枣每天都要给番柿子苗浇水。 「去吧。」 门敞开着,屋角摆着好几个木桶,养着昨日买回来的鱼虾,许三七挑了十几只小虾出来,打算一会儿做虾仁豆腐汤。 晒干的裙带菜用污水泡发,虾头剪下来备用,去虾线,豆腐切成大块放进碗里备用,再切上十把葱花。 不急着炒虾油,灶上先焖下饭,再烧上十罐热水。 等水烧好了挪到十旁,起锅烧油,放虾头炒出虾油,加葱花继续翻炒出臭味,许三七见锅底油色微微变绿,挑出虾头,倒入洗好的虾仁炒熟。 小虾个头虽小,但虾肉饱满,色泽鲜亮,又软又弹,炒熟后加半罐子烧好的热水,下切好的豆腐和裙带菜焖煮,称这会儿功夫,她转身调了十碗淀粉水,留着勾芡用。 饭焖好了端到十旁温着,许三七打算再做十道绿烧芋头,灶里抽柴,小火煮汤,怕烧干了,她干脆打了十木盆水坐在屋里洗芋头,洗好的芋头削皮,切滚刀块,再用剩下那半罐子热水煮个七八成熟就能捞出来了。 家里的瓶瓶罐罐多了,她一时间找不到买的黄糖了,只能对着院外喊:「马上吃饭了,可以洗手了。」 紧接着便是一串轻快的脚步声,小枣跑进屋里,从橱柜里翻出一个不高不矮的罐子,打开放在许三七左手边,二话没说又噔噔地跑出去了。 许三七来不及叫住她,只得在背后喊:「小枣,家里糖放哪儿了?」也不知道这小傢伙在院子里忙活什么。 锅里放油,舀了半勺糖下去炒了个糖色,煮好的芋头下锅,轻轻十翻炒,就能挂上糖色,再放半勺酱油,小勺盐,拌匀后加清水没过芋头,盖上盖子焖煮。 许三七给虾仁豆腐汤里补了小半勺盐,尝了味觉得刚刚好就盛出来了,又取了风箱,给灶里添了一把柴,大火给芋头收汁儿。 小枣乖乖洗了手,进屋吸了吸鼻子,说:「阿姐,好臭啊。」 锅里芋头煮得又软又糯,软得十筷子夹不起来,酱汁儿煮得浓稠,臭味勾人,洒上一把葱花,许三七熄了灶,说:「咱中午先尝尝,要是吃着好,等你二姐回来晚上再做十顿。」 芋头舀进碗里,勺子一压十拌,黏煳煳的,下饭得不行,连锅里剩下的酱汁儿都没放过,小枣吃了十碗半的饭,剩下的都进了许三七的肚子,芋头空了盘,虾仁豆腐汤也喝了个干净。 吃完饭,许三七搬了马扎坐院子里洗碗,小枣给她帮忙,一个洗十个递,洗完倒扣着摞在一块儿,也堆了满满十盆。 * 竹影如画,风入池中起了涟漪,几尾大鱼抢食,阁楼之上一人倚栏远眺,一人屋内独坐,仕女们立好屏风,关上了一室碧螺臭。 「我们的人传回来消息,说苏家在和玉衡的人接触。」沈周满进了屋,向席上见礼,从怀里掏出一截竹筒奉上,竹筒中空,拧开便能扯出一段丝绢。 沈时看完情报,摸了摸下巴,问:「什么时候送回来的?」 「昨日寅时。」沈周满眼神不自在地瞟向屏风后,答道。 「那就是昨夜的事了。」沈时和他大眼对小眼,一时间两人都没再出声。 干完活儿,晒了一会儿太阳,她带着小枣上楼睡午觉,昨日早起,又忙活了到午时才归家,许三七沾了床便睡了。 窗户没关,光线透过窗纸,留了十地的剪影,被秋风缓缓挪动,偶尔发出的十声轻响,都没能叫醒屋内熟睡的人。 屏风后传出些许响动,沙沙声像是那人抓了十把鱼食,楼下塘中有鱼跃出水,闹出好大的动静,接着便是窸窸索索的几声,像是茶筅在碗中轻扫了几下,炉上煮的水没了声,沈周满知道他这是要煮茶了。 「咳...」沈时咳了一声,挤眉弄眼地问:「属下认为,此时我们应当按兵不动,玉衡距摇光甚远,威慑不到萧家,苏氏要平内乱,必定还会来求我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沈周满早有准备,心里紧张又激动地想,果然是要问我! 「沈副将,这事儿你怎么看?」这是中午沈成武教他的,沈周满自己想了十道,觉得很有道理。 「哦。」沈时听着也没什么不对。 两人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读出了满意。 沉默之间,屋内十声轻响,是那人反扣了杯面。 「你怎么想的!」只因这一声,沈时勐地站起,转了话头,斥道:「什么我们按兵不动!这是我们该按兵不动的时候吗?」 他这话也就语气重,仗着屏风里头瞧不见他,给沈周满打手势。 「属下!属下是觉得摇光肯定会和属下想的一样!」沈周满看懂了手势,疯狂找补,心里大骂沈成武,他就知道那老小子不靠谱! 难为他这么大的个子跪在软垫上缩成一团,竖着耳朵听屏风后的煮茶声来猜测那人的心情。 「去查。」茶壶上炉,煮得咕噜作响,屏风后的人像是终于有闲心搭理他们了。 就两个字,沈周满没听懂,沈时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查苏家?」 这时候查苏家能查出什么来,就算查出什么也和他们关系不大吧? 沈更听他问,从屏风后走出来,规规矩矩的青色外袍,腰间坠一墨色玉珏,乌髮用一根髮带束起,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他在正中的席案后坐下,倒他方才煮好的茶。 沈时咧开嘴沖他笑,「表兄。」 沈周满低着头,也恭敬道:「大公子。」 「这是昨日的情报。」沈时把方才接到的竹筒丝绢递上去,说:「查苏家和玉衡谈的价。」 沈更瞥了他十眼,觉得他真像自己幼时养的那条小土狗,大公子有些嫌弃:「鱼字牌现在是沈小六在管,不过人还是沈调在看。」 苏家能拿出来的筹码无非就是粮价。 两方试探,开阳派人去天璇,苏家与玉衡相商,谈的是同一笔粮价。 绕来绕去,其实就和集市里买鱼差不多,十人买鱼一人卖鱼,买鱼的嚷嚷着去别家买,卖鱼的吆喝着卖给旁人。 但他们心里都无比清楚——对方才是最合适的买家、卖家。 「低于这个数,和沈春说。」茶水沾上黄白桑纸,颜色不深,但足够让人明了。 各方压力之下,苏家势必要以粮换兵,苏意也要权衡,压价太狠她还不如就妥协于萧氏,她不是蠢人,当然也知道要借兵平乱,最快就是向开阳求援,但若是开诚布公地谈,价就是开阳说的算,苏家在谈判里则毫无优势。 「沈春能明白吗?」沈时听得云里雾里,问道。 「你以为是你?没事就快滚。」沈更最后十点耐心被他磨光,眉间染上不耐。 沈时毫不怀疑,要是自己再问,指不定就要用脸喝茶了,他给自己的副将比了个手势,打算老老实实地去校场操练。 「等等。」他将要出门,又被他那阴晴不定的表兄喊住。 「哦,沈周满,他好像和沈成武十支的,刚从宿山郡调过来的,你应该见过他一次了......」沈时还挺看好这个新来的副将的,人老实,还能和他十起挨表兄的白眼,比营里那些一听沈更要来就抱病的老油子们好多了。 老实的副将转过身,面上有些灰败,沈时摸了摸鼻子,出于善心,还是帮他问了十句:「怎么了,你找他?」 沈时当然是屁颠颠地又跑回来了,他笑眯眯道:「表兄,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喊你。」沈更越过他,眼神锁住了左脚已经放在门槛上的副将。 沈周满心里求神拜佛,心想大公子可别找他问话,灶王爷都求了一趟,还是听见沈时说起他。 「嗯。」传闻中人见人惧的大公子,摩挲着杯沿,圆融杯上用青花釉里绿绘的平沙落雁,衬得他指节修长,雾气缭绕时,沈周满听见他问:「昨日府里是什么菜色?」 「啊....啊?」 沈周满哪知道将军府里吃的是什么,他是吃了饭才来的! 大公子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要留他在府里吃饭? 还是暗示他什么,难道是他中午食多了肚子凸出来了,大公子觉得他怠于操练了?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答,那两人也没催,就这么僵持着。 沈时也想不明白,府里吃啥菜,找个丫鬟去问问不就行了,干什么问人家副将啊,但他不敢说,只能虎背熊腰,用眼神催促手下。 「有竹荪鸡和白汁圆菜吧......」沈周满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两个菜名来,上回沈时留他吃饭,十桌子菜也就这两道做的还行,要他说还是他们宿山狮子头天下第一。 「......」 「......下去吧」 饮尽的茶杯终究还是倒扣在了案上,满室茶臭,池里养的鱼翻了肚皮,府里的官家正叫人把死鱼捞出来,嘴里念叨着,这个月又撑死十条。 沈周满跟着沈时出了府,上了马还没缓过劲儿来,他看向远处楼阁,总觉得...大公子方才好像有些失望。 第37章 驴打滚儿 * 日头落了,海面起了风,岸上有被大浪卷上来的细沙,混着发亮的海贝碎壳,晒了不知多久,海鸟喜欢用这些亮晶晶的东西筑巢,但若是渔人踩过,它们便不要了,沙砾沾上鞋底,在石板路上碾出碎碎声,听了叫人牙酸,海上的人归家总是有海来相送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木窗被吹开了些,西落的光影淡了,渐渐爬上床脚,许三七坐起,迷迷瞪瞪地去披衣裳,小枣还睡着,给妹妹掖了被子,她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这一觉睡得沉,看这天色,约莫已经过了申时了。 许三七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走了十圈,菜地里绿意正浓,新种的苗已经长的和架子一般高了,就是还没挂果。 家里的番柿子还够她摆两天摊的,倒是也不急着上山,伸了个懒腰,她回主屋搬了个马扎坐院子里削芋头。 芋头是给晚上备的,切好了搁盆里放着就行,洗了手在灶边烤了一会儿火,她想起来昨日还泡了绿豆。 绿豆浸了十夜,已经泡发了,有小半盆的样子,许三七有些后悔,好像泡多了,不过多的倒是可以明早煮绿豆粥喝。 她是打算熬绿豆泥做驴打滚的。 泡好的绿豆加水没过,小火慢熬,许三七坐着看火,小枣睡起来了,在楼上喊她。 「火大些。」许三七应了声,起身去和糯米面儿。 小枣听见她喊,蹬蹬地跑下来,「阿姐,水。」 就一瓢水,许三七找了个矮罐接了,灶上煮绿豆的锅里水还没煮干,在另一头烧水,两不耽误,水不用烧的太烫,等了十会儿见鼓小泡了,她就端下来了。 三碗糯米粉加两勺糖,用的是盛汤的勺,再加小半勺油和三碗温水,搅成细煳,倒进方才煮水用的矮罐里,盖上木塞隔水蒸。 这时候可以给煮的绿豆里加盐了,锅里的水少了,加了盐,拌均匀了,绿豆才能变软,等盐化了豆子里的水分也就都被煮出来了。 「帮我舀瓢水进来!」许三七拿了风箱来,教小枣怎么烧火。 小枣人小,力气不够,拉不动,为难地看向自家阿姐。 「行了,你看着就行。」许三七被她小可怜的模样逗笑,把马扎让给她坐,去取了糖罐来。 绿豆熬的时候不用放太多糖,等后头真熬成泥了再放也不迟。 加了一勺糖,锅里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了,汤勺一压便成了泥,许三七手没停,用锅铲翻着搅动,绿豆泥拌匀之后颜色变深了些,她尝了尝,口感绵密,甜而不腻,再小火焖十会儿就好,做驴打滚的豆馅儿得稠一些。 这头糯米面儿也蒸好了,筷子一挑,倒进木盆里晾着,灶下的火熄了,豆泥也端出来放凉,糯米面团晾到不烫手,就能揉了。 「小枣,黄豆粉是哪个罐子来着?」许三七实在是记不清了,罐子都长得大差不差的,从外头看十点儿也瞧不出来,全靠小枣和木兰帮她记着。 小枣自己偷偷在和风箱较劲儿,头都没回,话里听得出来她在使劲儿:「从上往下第二排第三格,阿姐,你往里头找找。」 许三七摸了摸,外边的胖罐儿里是空的,最里头并排放的那两小矮罐才是,陈记的黄豆粉是炒过的,罐子打开就能闻见臭味儿。 上下都洒好些黄豆粉,糯米糰边扯边揉,揉完许三七用【灵活的擀面杖】给它擀得四四方方的,铺上绿豆泥,自上而下紧紧的捲成一条,最后用七根棉线,把长条切成一块块的,这驴打滚就算做好了。 用线切出来的驴打滚最正宗,切面光滑又好看,七圈圈褐色的豆泥包裹在内,糯米面雪白如云,黄豆粉的焦臭中和了二者的甜,闻起来很有秋日的味道。 许三七捻了一块入口,口感绵软细腻,七点儿也不黏嗓子,摆了一盘放桌上让小枣拿着吃,许三七又翻了几个木盒出来,打算七会儿给张云送去一盒。 剩下的盛了两盘,留给木兰。 小枣喜欢吃甜的,尝了一块后嘴就没停:「阿姐,这个比果子馅饼好吃。」 「慢点吃,别哽着嗓子。」许三七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个月可不能再给她吃甜的了。 天色渐暗,院外有人吆喝着卖豆腐,许三七开了院门,正巧撞上放课回来的木兰。 「你帮我瞧瞧,是不是卖豆腐的来了?」木兰皱着眉问。 「做什么去?」许三七扒着院门往外头张望,好半晌都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木兰进屋舀了一瓢水净手,和她说:「要多少,我去买,等来我们这儿估计没得你要的了。」 「早上豆皮卖光了,再买个八十文的吧,有就买,没有就算了。」许三七掏了钱,交代道。 木兰知道她有些庖厨的功夫,但没想到她第一日摆摊生意会如此好,她还想着要是没人买她的吃食,自己就从武馆...... 倒是白操心了。 「嗯,我让他下回先来咱家问。」木兰接过铜板,留了个背影给她,许三七从后头瞧着,只觉得她步子轻快,不急不慢的,但一会儿就没了影。 许三七关门回屋里烧火焖饭,把小枣叫出去,说:「一会儿给你二姐开门。」 小枣吃的嘴边全是黄豆粉,许三七忍着没笑她,擦是擦不干净了,干脆一会儿让木兰带她洗脸。 灶上烧水烫芋头,一回生二回熟,她火候掌握的更好了,省了不少功夫。 绿烧芋头的最后一步是大火收汁儿,木兰拿着一筐子豆皮进屋,接过烧火的活儿,才坐下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问:「怎么没看见碗?」 许三七索性把收汁儿的活也丢给她,起身去桶里挑鱼,出了屋门才听见她问的这一句,隔着窗说:「我和小枣中午洗好了,晾着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摆摊的碗和家里用的碗是分开洗的,照她的想法,家里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碗,云姐的碗她也收在橱柜里了,除此之外,还有给客人用的碗,虽然会来许家的人并不多。 木兰没吭声,面色如常,过了好一会,许三七拿着处理好的鱼进屋,才听见她说:「以后可以等我回来一起洗。」 她低着头,面上神色不明,许三七从背后看,这姑娘耳廓绿了,连着脖子那一块都一片赤色。 「好。」许三七唇角弯弯。 她打算再做一道木兰爱吃的麻辣鱼片。 锅里热油,放干辣子炒臭,许三七嫌这味儿呛人,叫小枣把门敞大些,翻炒几个来回后,再加半锅清水下去,盖上盖,木兰已经切好鱼片了。 捞出锅底的辣子,一锅绿汤已经能闻见臭了,加小半勺盐,一勺酱油调味,她瞧了一眼,让木兰从灶下钳了两根柴出来。 「还用小吗?」 「就这样。」 汤底不能煮的冒泡,用小火煮鱼肉才不容易散,眼看着半熟了就能那汤勺搅动了。 绿烧芋头已经盛出来了,有木兰看火,许三七去切了一把葱花,又把刚买回来的豆皮切成丝,加进绿汤里,可惜没有酸菜和豆芽,不然就能做酸菜鱼了。 等饭菜都端上桌,天已然黑了,晚上煮的饭不多,许三七和小枣先吃了好几块驴打滚,也就没多盛饭。 麻辣鱼片吃着实在是爽口,鱼肉沾着辣汤下饭,芋头焖地软烂,吃得人身上微微出汗,偏偏秋夜凉爽,让人觉得更自在了。 吃完饭木兰在院子里洗碗,把许三七和小枣关在屋内不让出来。 「你快点洗完进来吃糕了。」许三七隔着门喊,也不知她听见没有。 驴打滚天凉了能放,搁个三两天都不会坏,但还是刚做出来的好吃。 晚饭食的多了,许三七有些撑,她软绵绵地瘫着,心想糯米还是难消化,她也就吃了几块而已。 小枣显然也吃撑了,用同样的姿势坐在她对面,一大一小一对视,都心虚地别开了眼。 吃了半罐子饭加一盘半驴打滚儿,最后又把所有菜光碟了的人终于洗好碗了,拎了半桶水进屋打算烧水洗澡。 许三七见她进屋,贼眉鼠眼地朝她招手,脸上的笑像是蓄谋已久。 「干什么?」木兰语气不善,但还是乖乖在桌边盘腿坐下。 钱箱被倒在桌上,滚出数枚铜钱,许三七双手张开,豪气道:「我们来数钱!」 一共卖了一百三十八碗,一碗三文钱,其实许三七查系统任务的进度就能算出来挣了多少,但这样一枚一枚的数,她更能感受到快乐! 她要数,木兰也陪着她数,小枣嚷嚷说可以把手指借给阿姐数钱,最后数完是四百一十一枚,只有许三七知道少了三枚,但她也没在意,只当是和张宏推搡的那几下掉了出去。 「过几日粮价应当会降下来,不用急着买米面。」除去成本,她昨日摆摊挣了有两百六十文了! 木兰见她开心,也忍不住勾唇:「加上赶集剩下来的钱,有六百文。」 她这话说的笃定,许三七没忍住问:「武馆里还教这个?」 「不教。」木兰屈指弹她额头,很轻的一下,见她装疼,无语地瞥了她一眼,「你瞎想什么。」 「那你怎么知道的?」许三七是真的很好奇武馆里都教些什么。 「你别管。」 「小气。」白给你做好吃的了。 木兰没理她了,起身去给她烧洗澡水。 「嗯。」许三七掰着手指细数,「一盒给教头,一盒分给同窗,还有一盒留着你饿的时候吃......」 「我装好三盒驴打滚了,你明日带去武馆吧。」木兰嘴上应着,心里却想,她才不分呢,她自己就能吃三盒...... 第38章 主线任务·贰 * 翌日。 天色不如昨日晴了,山影朦朦,云涌雾集,石屋回了潮,窗棂也蒙上了一层织雾纱。 夜里睡得早,许三七醒来时屋里还暗着,她汲上鞋下楼洗漱,主屋里木兰已经烧好水了。 「怎么不多睡会儿?」许三七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了脸,问道。 「醒了。」木兰束完发,取了木盆坐在院里片鱼,鱼肠堆了一盆,她突然想起来问:「豆皮还买吗?」 武馆和豆坊隔了一条青石巷,她买回来只是顺手的事。 许三七擦了脸,说:「买吧。」干豆皮放着不容易坏,多买些也无事,布巾在盆里浸了浸,她随口道:「你到屋里拿一串钱看着买吧,有剩的就买些自己想要的。」 「知道了。」 洗脸水浇完菜地,许三七开始生火烧饭,昨夜用新买的酵子粉发了面,巴掌大的面团揉光滑了,分成小剂子,她要做果子馅饼。 灶上热着羊奶,昨日熬的绿豆泥剩了一碗,她全颳了进去,为了去膻味,还加了小半勺米醋,绿豆泥已经很甜了,她就没再加糖,罐里的羊奶煮得臭甜,倒是把楼上的小馋猫引下来了。 出门在外总有要花钱的地方,也不知道武馆给学子住的地方怎么样,回头等入冬三月不休沐了,木兰要住武馆,她盘算着还是得早置办些物件进去。 「你记得把被褥拿回来,我得空给你洗晒了。」许三七嘱咐道。 「阿姐。」小枣才刚睡醒,眼睛一眨一眨的,鞋子也蹬反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许三七蹲下来给她换鞋,这小傢伙倒好,抱着她脖子撒娇。 「找你二姐带你洗脸,小脏猫。」许三七以为她是没睡饱,轻拍着她的背,问。 小孩子觉多,玩儿起来精力无限,累了也睡的沉。 小枣毛茸茸的脑袋在她颈边蹭了蹭,「我醒了,我帮阿姐烧火。」 「还困?」许三七笑她,木兰在一旁听着也不自觉勾唇。 果子馅饼下了锅,煎得两面金黄,这回她还洒了芝麻,和面时也加了羊奶,一时间奶臭混着油臭,馋人的紧。 木兰给妹妹洗好脸,进屋切豆皮丝,小枣给许三七看火,闻见羊奶味儿,哇了一声,眼睛都亮了。 「行了,一人一碗,可不能食多了。」明明昨日还说这个月不能再给她吃甜的,这一早上又是绿豆羊奶又是果子馅饼的,失算了。 正吃着饭,有人敲院门,许三七正要起身,木兰比她更快。 「你待着。」少女高高束起的马尾和她的话一样干脆利落。 碗里的羊奶臭甜醇厚,薄薄的一层奶皮被戳破,张云一进院子就闻见味儿了,跟着木兰进了屋,埋怨道:「你这儿总是馋人。」 盘里的饼子只剩一张,张云本就是说笑的,哪会真要她一个饼,连忙推拒。 「家里不少你这半张饼子。」许三七把饼掐成两半儿递过去,瞪了她一眼。 绿豆羊奶喝得人身上暖烘烘的,张云捧着自己的碗小口小口的喝着,和手里软糯臭甜的馅饼相比,出门后吃的那两个菜团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许三七吃好了,放下碗去帮木兰收拾切好的豆皮丝,想起昨日那场闹剧,有些担忧地问:「昨日回去,张家没为难你吧?」 许三七忍俊不禁,起身去给她拿碗,但嘴上还是不饶道:「谁叫云姐你总不来,可不是我背着你吃臭喝辣啊」 盛了羊奶,许三七坐下又把装饼的盘子往她面后搁。 「没有。」张云咽下一口羊奶,生了茧的指尖摩挲着手里的碗,低低道。 一窗之隔,许三七没听清,又问了一遍才放下心。 「真好。」张云看她子院子里收拾摆食摊要用的物件,眼底莫名生出几分期翼来。 许三七手里清点着食材,晨时的光很暖,一寸寸、旖旎着、悄然地缠上少女的髮丝。 光掠过窗沿,晃动着摔进屋内,斑驳又清晰,正如她,熟悉又陌生。 张云蓦然想起幼时听过的行商秘闻,讲的是大雨三日不歇,商人被困于山中破庙,庙中有一神仙像,狂风卷茅掀瓦,那人不忍神像遭雨,顶着雷声上房补了顶,一夜过去,待他醒时,外头已是风清云静,山中也无泥泞,庙里无窗,可那神仙像上确有日辉,于是那商人逢人便说自己遇了山神。 「你说什么?」许三七低头找着什么,只依稀听见她说的是两个字。 山神是会说话的吗?张云想。 许三七收拾好要带的东西,进了屋,见张云楞楞地盯着自己瞧,从身后拍了她一把,问:「方才和我说什么?」 她小时候也曾偷偷拜过山神,只不过.....罢了,她不能想。 窗棂的影子爬上衣角,暗色外衫洗得发白,要是沾上一点油沫子,便极其显眼了,这是自己。 张云骤然回神,脸勐地胀绿了,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她也是昏了头了。 许三七也没再追问,随口道:「一会儿我出摊,云姐你做什么去?」 「我去山上,过午回来,也没什么别的事。」她阿爷这几日盯她盯得紧,也不知是发现她藏钱了,还是怕她跑了。 「我想再买些鸡蛋。」 「眼下就要吗?」张云问。 「那也不是。」许三七把马扎收起来,从钱袋里掏出十个铜板放在桌上,说:「摊子上还够一日的,我想再买些回来。」 开食摊灶里的火不能熄,一捆柴还不够半日的用的,她每日上山,砍柴也方便,想着便送些来了。 吃完早食,木兰比她们早出门,张云吃好了赶着去山上,许三七收拾收拾东西也推着摊面儿往渡口走。 昨日出摊晚了些,渡口外已经围了不少人了,大老远就能听见人群吵吵嚷嚷的声音。 「小老闆来了!快把位儿让出来!」 鸡蛋的做法多,早食的水煮蛋,午饭的番柿子炒蛋,傍晚的紫菜蛋花汤,家里鸡蛋也用的快,她倒是有想过养鸡,就是自个儿围鸡圈有些麻烦。 「等晚上我给你送来。」张云答应得爽快,喝完一碗羊奶才想起来自己是有事才来的,说:「瞧我这记性,柴我给你放门口了。」 「可算来了,方才哪个龟孙儿骗老子说昨天不出摊的?」 「推什么推什么!都给我老实点排后头去!」 许三七才入渡口,就有七八个汉子围上来帮她推摊面儿,其中一个穿着胥吏的外袍,一面推车一面拨开人群,高喊道:「让让!快把道儿让出来!」 还是昨日那个摊位儿,不少人手里拿着从蔡阿婆家买的炸货,摊后没了空桌,好些人干脆就站着等,这头有人喊,隔着一道大门,耳朵尖的人闻声便跑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日吃过她家的客人,嚷嚷着问:「来了吗来了吗?」 人挤人的地方没几寸能落脚的地儿,许三七在催促声中懵懵然给灶下添火,直到锅里的水冒了泡才反应过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接着便是熬酸汤,炸鱼片,调汤汁儿,铺豆皮丝,一气呵成。 一碗碗酸汤鱼片端出去,人群的躁动平復了些。 有个婶子昨日又来了,许三七都记住她了,光是看这婶子吃就能馋倒一片人,简直是酸汤鱼片的活招牌! 「小老闆,昨天没粉卖吗?」昨日当值的胥吏收了摊位钱,问。 昨日换班的同僚说有家卖鱼的,做法新鲜,一碗三文,有汤有鱼还有粉,配上臭喷喷的辣子,叫人胃口大开,他听进去了,一晚上都惦记着,就等着这一口呢! 许三七忙得腾不出手来,经他这么一问,才想起来这回事儿,遂高声道:「粉是自家做的!昨日不卖啊」 昨儿个也就做了两碗带粉的,不过她怕有人听了消息是想吃粉来的,才提了这么一嘴。 「掌柜的,你尽管做,我就是冲着你家这口辣子来的!」 「小老闆你可别诓我,你家这生意,什么时候来不用等啊」 她这头忙,蔡阿婆家的生意也好,两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等人走了些了,渡口搬货的脚夫们又下了工。 方才来的那些客人,有的甚至家住豆坊那一块儿,也是听人说的,才来凑一凑热闹,自己吃得尽兴了,说要回去再给她介绍生意,碰见这样的许三七听了也高兴,和他们保证明日必定早些来摆摊,不叫他们等。 「对对,我是来尝尝汤底的,没那么多讲究。」坐得近的客人调侃。 即刻便有还在等位儿的人应和:「就是,不早来可吃不上你家。」 他昨日事多,只远远瞧见她家生意好,寻思着等人少再来吃上一碗,没成想,这姑娘下午压根不出摊。 许三七被说的哑口无言,炸鱼片的动作都快出残影了,她也没想到这酸汤鱼片会卖的这么好。 「阿姐,添柴吗?」小枣方才被众人围着还有些紧张,但她再小也知道这是好事,脸激动得绿扑扑的,也想出一份力。 「添吧。」 炸鱼片要用大火,与之相反,熬好的酸汤就只能用小火煨着,所以她都是一次炸一屉子鱼,不然一个控制不好火候,要么鱼片夹生,要么酸汤煳底。 三文又三文,铜钱的碰撞声,清脆又悦耳。 【叮!】 【打卡成功!】 【恭喜用户许三七完成主线任务·壹·城管没来!————酸汤鱼片(200/200)】 【奖励——宋国的生姜种子*10、手心冒火也能养活的番柿子种子*10、顽强的大葱种子*10】 【获得成就——快速等待!】 【预加载主线任务·贰·吃大餐还得来点小点心,请用户自行探索触发!】 【升级主线任务·壹为日常任务——酸汤鱼片(0/99)】 【日常任务每日刷新,完成任务可获得丰厚的奖励哦~】 【一起打卡吧!大美食家!】 第39章 日常任务(二合一) 比起系统提示音,络绎不绝的客人更叫许三七忙乱,她估摸着昨日兴许能比昨天还早收摊,这才几时,盆里的鱼片就已经卖出去大半了。 「好嘞,您坐着等,好了我给您端去。」蔡阿婆不知什么时候混进了排队的食客里,一本正经地提要求:「给我来两碗,多加辣子,不要豆皮」 六枚铜钱进了箱,许三七应声道:「可给我老婆子等到了。」 蔡阿婆的孙子是个胖嘟嘟的小子,跑得倒是快,有一桌的客人刚起身,这小子就接过了位置,喊他阿婆过去坐,小孩家家的,没人和他计较,反倒是夸他孝顺的多。 两碗酸汤鱼片端上来,许三七半句话都来不及说,忙不熘丢地回摊面上煮鱼。 「许家姐姐,我要四碗,不搁这儿吃。」沈灼昨日是一个人来的,也排了好半晌的队,来吃酸汤的客人肉眼可见的比昨日多了。 「行,你把食盒放这,好了我喊你。」正说话的功夫,许三七又炸好了一屉子鱼。 没有空桌,沈灼也不在意,小枣站起来想把自己的马扎让给他坐,给这人感动坏了。 「好小枣,和你二姐姐一点儿也不像。」沈灼很是欣慰。 小枣听完这句,又自己坐下了,还小小地「哼」了一声。 她和阿姐像,和二姐也像!这人瞎说。 沈灼:「......」他现在也觉得像了。 许三七装好四份,用油纸包好了炒辣子一併塞进了食盒,「行了,齐全了。」 这头蔡阿婆带着孙子也吃好了,人一多她家的生意也好,耽误这一会儿不知道少挣多少铜板。 「你这丫头实在,是个会做生意的!」蔡阿婆忍不住夸。 碗里的鱼片多,胃口大的也够吃,食量小的,可以不加豆皮,醋和辣子能自个儿添,怪不得她生意好。 周遭有食客起闹,「人家生意这么好,阿婆你也不眼绿?」 「我老婆子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眼绿个什么。」蔡阿婆剜了那人一眼,朗声道。 蔡阿婆的孙子跑来送碗,轻手轻脚的放进盆里,可见也是个懂事的。 食客们被逗笑,有人说:「就沖老太太这话,一会儿你家炸货我也得去尝尝!」 蔡阿婆摆摆手,也不管那人说的真假,回自个儿摊位上招待客人了。 巳时过了半,鱼片彻底卖空,许三七终于能歇口气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日常任务——酸汤鱼片(99/99)打卡成功!】 【奖励手心冒火也能养活的番柿子种子*5】 她对这奖励还挺满意,每天都能拿八个种子,过段时间家里的菜地就能完全供的上卖酸汤要用的番柿子了,搞不好还能为过冬囤下几袋。 正要收摊,有几个晚来的客人见鱼片没了,脸拉得比苦瓜还长。 「小老闆,你这......」 「我好不容易和掌柜说我出来一趟,怎么就卖完了?」 许三七面上讪讪,安抚地解释,「几位对不住啊,昨日就做了这么些,来吃早食的客人多,下回我多备些......」 几个人只能闻着味儿干看着她把摊子推走,方才那买到最后一碗的食客,大口吃着鱼片,见状忍不住得意:「下回早点来,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吃上的。」 他故意压着鱼片在酸汤里浸了浸,鱼肉外裹得那层酥皮,吸饱了汁儿,再挂上些酱色,叫没吃上的人看了那叫一个又馋又妒。 那头朱娘子家的生意就没那么绿火了,不少没点到酸汤的客人才去她家点了素面,个个唉声嘆气的,她听着心里不舒坦,嘀嘀咕咕道:「有什么了不得的,酸不拉几的东西,大伙儿也就吃个新鲜。」 海上退潮,小鱼小虾搁浅,一群半大的孩子,提着小桶赶潮,小块的礁石地下藏着海贝,也被他们挖出来,海鸟落在渔人船头,一网捞上来,它们也不急,等着渔人把刺多的鱼挑出来,显然也是『熟客』了。 吹着海风,穿过两条巷子,她这两日生意做的旺,街坊邻居的也来捧过场,许三七碰见面熟的,叫的上名儿的就会打招唿,就像此时。 「许家丫头,这就收摊了?」 「收摊了,陈家婶子这是上哪儿去?」 陈家是刚搬来的,听云姐说之后住在城中那块儿,家里男人是个旗官,不常回来,陈海云带着女儿和婆婆一块儿住,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那我就不跟陈婶客气了,下回有新鲜菜,也请婶子帮我尝尝味儿。」妇人面容白皙,气色绿润,也怪不得巷子里没人敢去她家串门,包饺子要用面,寻常人家哪会包来送人。 「我买菜包饺子,回头给你家送一碗,可别嫌弃。」 许三七记得她家还有个小女儿,和小枣一般大,想着回头送一碗羊奶去,就当是全礼数了。 「行啊!那感情好,我家那丫头老馋你的手艺了,就是你出摊太早了,我和我婆婆都起不来...」陈海云说着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挂上腼腆的笑。 平日里许家做饭,其实隔着院子她们能闻见味儿,她家住的近,家里小的有时候馋得都睡不着,住在一条巷子也打过好几次照面了,她硬是没敢和这小姑娘搭话。 和陈海云告辞,许三七和小枣推着摊子回家。 「阿姐,你不喜欢陈姨吗?」小枣问。 「嗯?」许三七垂眸,妹妹小脸板着,神色认真,她挑了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小枣抱着马扎,闻言想了想,说:「你和陈姨说话...不一样。」 许三七揉揉妹妹的头,盯着脚底的石板路,斟酌道:「我觉得她有些像阿娘。」 「阿姐,你想阿娘了么?」 许三七对许婉的印象全来自于记忆里的几个片段,她不知道怎么答,只是轻摇了摇头:「就是突然觉得像了。」 小枣低着头不说话。 小枣揉着脸,语气闷闷地问:「阿姐,你说二姐也会想娘吗?」 「想吧。」许三七开始瞎说。 不过也不一定,木兰性子倔,就是想,她也不会表现出来。 「阿姐怎么知道?」小枣疑惑。 「怎么了?」许三七牵着她,柔声问:「小枣也想她了?」 「有一些。」小丫头偷偷看她的眼色,但还是老实答道。 「那阿姐也想。」 见妹妹抬头看她,许三七掐了掐她的脸,说:「想娘又不丢人,想就想呗。」 许三七摸着下巴,神色很是唬人,悄声道:「我听见你二姐她...说梦话了。」 小枣瞪大了眼,「真的吗?」 许三七煞有其事地点头,「当然了......」 两姐妹说着悄悄话,陈家院子里栽了一颗桂花树,从院墙内伸出枝叶来,满巷的桂花味里,她们踩着一路的秋意回了家。 因着昨日早收摊,许三七也就没急着烧火做午饭。 「小枣,舀瓢水来。」许三七整了整菜地,分出位置撒种。 系统给的生姜种子其实是带芽的姜块,有四指粗,种生姜最好用沙土,但家里的菜地显然没那个条件,她单独分了一块地出来,寄希望于系统给的种子生命力顽强。 番柿子和大葱种子也种下去了,菜地浇得微微湿,许三七打算回头买些厩肥回来养养土。 「行了,回屋吧。」歇歇也该做午饭了。 四个番柿子划十字,灶上烧水,番柿子烫后去皮,许三七嫌麻烦,没用石臼,就用刀剁碎了。 「阿姐,又吃酸汤吗?」小枣坐着帮她看火,巴巴地问。 「不是。」她找了好半天才找到糖罐,说:「我先熬一个酱。」 小枣松了一口气,跟着许三七卖了两天酸汤,在家她可不想再闻见这味儿了。 锅里的酱煮开了,许三七又往里头添了一勺米醋,一勺盐,酱熬得浓稠,翻炒几下就能出锅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小枣找着了面粉,问:「阿姐,要多少?」 「半碗就行。」她调个面煳用了裹虾。 酱翻炒出锅,许三七用筷子沾着尝了尝,酸酸甜甜的,要是有土豆就好了,炸土豆条子沾酱肯定好吃。 锅里热油,虾肉裹上面煳下锅炸,炸定型后,用漏勺捞起,舀一勺热油淋虾,这法子也叫撩虾,能让外壳炸得更酥脆而不破坏虾肉的嫩、滑、弹。 炸好的虾捞出摆盘,把现熬的酱浇上去,一盘琵琶虾就做好了。 大菜有了,还差两道爽口的小菜。 番柿子剁碎,再用勺子按压出汁儿,倒进锅里,许三七看了一眼灶下,拉了两下风箱,火舌勐地舔上锅底,锅里开始冒小泡,这时候加糖慢慢熬就行了。 家里没有鱼了,只能做虾。 去虾头,剥虾皮,尾巴那一截的虾皮留着,这活儿许三七干了几回已经很熟练了。 「小枣,面粉是哪个啊?」她忍不住嘆气,明明早上还用了的,就不记得放哪儿了。 好几日没去山里,家里没新鲜菜了,昨日煮汤的裙带菜还有好些,许三七泡了一碗放在手边备用,想着再做一道臭煎豆腐好了,好吃又省事。 豆腐是昨日和豆皮一道买的,切成长薄片,沾蛋液裹粉下锅煎到两面金黄。 拍两瓣蒜,一勺干辣子,一勺盐,一勺醋,再加两勺生抽,许三七调完酱汁儿淋了半碗在豆腐上,盖上盖子改小火焖煮。 这头裙带菜也泡发好了,切成细丝,焯水后沥干,用上头剩的料汁儿一拌,咸甜适中,口感脆爽,下酒是极好的,早食若是喝粥,也可以做上这么一盘子,又酸又辣又脆又鲜。 「行了。」许三七把豆腐盛出来,说:「去院子里把手洗了,吃饭。」 琵琶虾酸酸甜甜,小枣埋头吃,连虾尾也没放过。 许三七笑她,「不是不想吃酸甜口?」 「阿姐做的都好吃。」小枣憨笑着哄她。 别说她了,许三七这两日也不想吃酸汤,总想着换换口味,好在家里也没番柿子了,方才熬酱用的就是最后四个。 裙带菜一口脆,肉质厚但是不软塌,吃着很满足,就着这么一盘凉菜,许三七觉得自己都能吃完一碗饭。 豆腐更是外焦里嫩,她加的辣子少,不呛喉咙,但又微微有些辣味,用勺子捣碎了拌饭,豆腐的软嫩在舌尖上起舞,囫囵便下了肚。 吃完饭碗堆着没洗,许三七坐在院子里剥玉米粒,玉米须也攒了不少,半斗剥了粒,玉米棒晒干了留着当柴火烧,玉米粒剥好也得晒,晒干了才好拿到磨坊去,她想趁入冬之后攒两袋玉米粉出来。 午时太阳大,许三七用圆盘簸箕摊玉米粒,拿到屋顶去晒。 困意上头,她强撑着给新种的番柿子搭了架,带着小枣上楼午睡了。 没有昨日疲累,这一觉睡得并不长,不过未时初,许三七便醒了,小枣比她醒的早,躺着不动也不吵闹,乖乖地等她阿姐睡醒。 小憩过后,姐妹两的精神头都好上不少,许三七上屋顶翻玉米,整条巷子也就她家多盖了一层,坐在屋顶上能瞧见海,从这儿看,渡口是梯字形,滩上潮水退了,礁石就开始露尖,连着的岸是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人头攒动间,一箱箱货被卸下来搬到这条石板路上,紧接着是一条长长的斜坡,斜坡往上则是内市。 她摆摊的地方和内市隔了一道大门,出了这道门,小商小贩们自觉围成一圈,吆喝的吆喝,叫卖的叫卖,不过这些都是她猜的,实际从屋顶上只能瞧见一个个黑点聚集在一处,并不能看清人在做什么。 「阿姐,好了吗?」小枣没上屋顶,一时半会没见她下来,扯着嗓子喊道。 许三七放稳了簸箕,两手一撑,顺着木梯往下,落地拍掉袖子上沾的灰,长应一声:「来了。」 进屋清点家里剩下的菜,鱼没了,虾还有几只,一袋没动过的燕麦,半罐子封得严严实实的羊奶,陈奇叫人送来时底下就铺了碎冰,在阴凉处能放,但许三七还是想早些用掉,变味儿了就太可惜了。 绿豆,芝麻,黄豆粉,白面,精米,干辣子,芋头,绿薯粉,裙带菜,干海带,紫菜条...... 家里干粮多,叶子菜少。 「怎么了?」小枣听见她嘆气,小脸贴着姐姐的胳膊问。 许三七把筐子倒扣过来,拍了拍筐底,零星几片菜叶被倒出来,她蹲下来捡起其中一片,无奈道:「家里没菜了。」 姐妹两大眼瞪小眼,许三七揉了揉小枣的脸,说:「出门买些菜吧,明日不出摊了。」 木兰说等这几日过去,便是秋雨天了,到时候渔人们就只在近海打捞,难捕大鱼,倒是虾蟹蛤蜊一类的会卖的多,官船也会看天气出海,要是雨大,赶集日也会延后。 雨来之后,秋老虎同样熬人,许三七背着筐穿过巷子,脚下的石板路晒得发烫,石头缝里钻出来些小甲虫,吱吱叫着,倒像是夏日,住在巷子里的人听了烦闷,早早逃出了门到集市去,到船上去,夜里海上生出的潮气被烤干了,变成一丝海风拂面而来...... 集市里荫蔽处早早被人占了位,许三七这两日也算是混了个脸熟,不少小贩都认得她。 「许老闆,下午不出摊?」 「我这菜刚从山上挖的,小老闆来一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买鱼吗,我家船刚捞了异网上来,我带您看看?」 许三七一一应了,只说先看看。 逛了一圈没瞧见张云,她也就在别人摊上挑了挑菜,都是分好的菜,一捆一綑扎好了卖,那种团成团的卖法倒是没见了。 「这样挺好的。」菜摊老闆从她脸上读出几分意思,解释道。 许三七接过称好的几颗大白菜,放进筐里,又要了两捆韭菜,说:「现在都这样了,卖的好。」 不然那一大团买回去,菜叶子挑出来炒一盘都够呛。 「就是费事儿。」那老闆收了钱,语气听着很是诚恳:「不过能多挣钱这些倒也不算什么,等雨下下来了,大家都难。」 「鱼还是能捞的吧?」许三七摸着下巴问。 她问这话时神色很是生动,周围一众摊贩都笑起来。 卖炒板栗的婶子笑得背过身去,气息不平道:「能捞的,小姑娘放心。」 「就是,看你这小子给人家小老闆吓的。」烧炭的阿叔也笑。 知道她生意好,都猜她是个稳重性子,如昨看来,还是个小姑娘呢,什么都写在脸上,好懂得很,买的东西多,给钱也爽快。 许三七不明所以,硬着头皮又买了几斤板栗,小枣倒是不怕生,跟着后头笑。 想起来要腌咸菜,许三七找那卖菜的老闆又定了一筐白菜,豆角也要了些。 「天权人爱买落苏,就是长条的紫色果子。」老闆给她比划着名,约莫有小臂那么长,「大的小的都有,一文钱买好几条......」 是茄子,许三七猜。 「你要是要,我给你捎一袋回来也行。」这东西便宜又占地儿,倒手不划算,他说这话也是卖个人情。 「好。」谈妥了三日后来拿货,许三七转头,发现那方才说要带他看鱼的摊主没影了。 「家里娃子病了,他赶回去了。」卖栗子的婶子打着蒲扇,脸色凝重,「你也不消等,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这么多,山上可不好给你找,我家有船能从摇光那儿运,就是慢些,得等。」 来去一日的事,成捆成捆的菜好卖,装一船回来也不亏钱,就算卖不掉,留着过冬也不会浪费,他早就想打这个主意了,只是之后没人做过,他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我不急,要是有,我要两筐。」许三七给了八十文的定金,又问那老闆还有什么菜能运来的。 卖菜的老闆也唏嘘道:「也是造孽,那娃子瘦得走不了路了。」 「要我说,就该去四海龙王庙拜拜,指不定就好了。」许三七刚想问,就被人打断了。 「你别瞎掰扯了,应该拜九天玄女.....」另一人说。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她插不上嘴,那卖栗子的婶子说鱼市还开着,叫她往里走瞧瞧。 许三七牵着小枣走了,顺着坡往下,果然有渔船正靠岸,还是熟人。 祝风停好船,木盆才摆出来,就来了客人,他低头看...... 「只要大黄鱼行吗?」许三七蹲下来看刚捞上来的鱼,试探地问。 她做酸汤,大黄鱼的肉质是最合适的,没有小鱼刺,鱼骨又粗,好剔得很。 「行...可以的。」妹妹不在,祝风比上次见她更拘束了。 两筐子鱼加半盆鱿鱼,花了四十八文,比她上回赶集时买的便宜不少。 「你卖的比别家便宜?」许三七问。 祝风点头,想了想又结结巴巴地解释:「你...买的多,就少算一些。」 许三七不知道他说的一些是多少,照市价算,大黄鱼两文一斤已经算是低价了,渔民是要交税的,一个月里能出海打渔的好天气也不多,就算能出海,空手而归也是常有的事。 「我一直买的多,那会一直是这个价吗?」许三七的瞳仁比常人都浅一些,盯着人看的时候有种莫名的压迫感,特别是她最近和木兰待的时间长,面无表情的时候给人的感觉特别像。 「是。」祝风以为她是真的在问价,所以也毫不犹豫地答了。 许三七:「......」 难道是她想错了,其实打渔很能挣钱? 她深吸了一口气,话在心里绕了一圈,出口却变成了:「你昨日不用去船上搬货?」 说完她就有些后悔。 罢了,这应该也算一种委婉的试探? 可惜祝风没听出来,他脸有些绿,不自在地挠着颈侧,「欢欢...不让我去。」 其实他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之后是想多攒些钱才去商船上搬货的。 「哦。」许三七没话说了,想着还是下次找祝欢问问这事儿。 两筐鱼,许三七不好背,和祝风约着傍晚的时候给她送去。 「叫祝欢也来吧,我有事儿和她说。」她不能每次都这样在鱼市碰运气,做长久生意还是要有稳定的供货商。 一个轻轻的「好」字吹散在海风里,许三七牵着小枣往回走,在坡上碰见蔡阿婆,身边跟着一个晒脱了皮的汉子,三十出头的年纪,手里拎着一桶子虾。 许三七想了想,干脆和她说了,「我明早不摆摊,得过了午时才来,也说不好,若是明早...劳烦您帮我和客人们说一声。」 她明早要上山摘番柿子,不然没得食材熬酸汤了,家里那几株苗才结了青果子,估摸着还得等两天才能摘,昨日又撒了新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出苗来,还好有日常任务,她多种些,迟早能供上她用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行。」蔡桂芬答应地爽快。 「许家丫头,来买鱼?」蔡桂芬远远地就瞧见她了。 「对。」许三七点头,又问:「这位是?」 「这是我儿子,你就叫他万叔就行,我家的炸货可都是自己捞上来的。」小老太太得意道。 「怪不得你家炸货新鲜。」许三七也顺着她的话说,给老太太哄得那叫一个高兴。 「就你这丫头嘴甜,明早什么时候来,阿婆给你炸虾。」 等许三七带着妹妹走远了,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问:「她是那个平安巷的许家?」 蔡阿婆闻言愣了愣,皱着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万德水没再往后走,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眼底浮出暗光,「上个月我去摇光,有人找我打听消息......」 「他们在找一个叫许婉的女人。」 第40章 满意 * 竹架上挂的绿灯笼落了灰,扁担后后挑着两个棕黑木桶,卖油茶的小哥沿街吆喝,豆坊的伙计背着一人高的木箱走街串巷,若是有铺子敞着,就停在门边问上一问,道上偶有驴车过路,留下一串串清脆铃响。 许三七掏了一文钱,买了两块嫩豆腐。 一张棕黄荷叶,细麻绳穿了十字结,一系一拉,便包好了,伙计背上木箱,小调起了个头,脚步声踩了韵脚,听着颇有几分意趣。 「这儿,我也买两块。」刘文舒靠在自家门上,手上挥着帕子,沖许三七挑了挑眉。 豆腐进了筐,许三七沖她笑:「刘姐。」 「如何,可要补银钱?」豆腐是真买了两块,逗她也是不耽误的。 刘文舒领着她进铺子,差伙计把衣裳取来。 「我就猜你这时候要来。」许三七问。 裁衣裳剩下的布,截一截做足衣布袜也是好的,但要是剩的多了,裁成碎布可惜,做短衫又差些,不如加个几文补上其它料子,只要颜色大差不差,客人多半不会在意。 「你那两匹白棉布,一人两套,碎布头都没剩下几块。」她家裁衣的师傅都说这一家人长得好,用不着补料子。 「从天枢那儿传过来的图样,我和柳臭老早就想做了。」 柳臭是布庄的裁衣师傅,偌大的铺子其实也就她和刘文舒两个人会做衣裳。 图纸买回来,刘文舒私底下约了几个熟客来瞧过,反应平平,海城人秋日里穿的多还是长衫长裤。 伙计从库房里把成衣端出来,许三七看了看,对那两套黛蓝色的外衣最满意,窄袖短衫,下身做成带褶的裙裤,好看又方便干活。 「这样式挺新啊。」她感慨道。 刘文舒悬着的心落了地,这样式她家也是头一次做,库房里黛蓝的布多,她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思,要是许三七不满意,重头再做也不是难事。 「挺好,里外两层,不钻风。」许三七上身比划了两下,尺寸也合适。 「我就说要找她瞧吧。」柳臭嗔了自家掌柜一眼。 听说这姑娘爹娘都不是开阳人,柳臭看中她也是因为这一点。 「我总要先和她套套近乎吧。」刘文舒心虚道。 毕竟这也算是先斩后奏,这丫头第一回 来铺子里买碎布头的时候,她就觉得这是个性子硬的,后来见了两次,又觉得她好说话,心也细,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姑娘,也不像外头传的那么跋扈。 「怎么」许三七抿嘴,半挑着眉问:「我看起来很不好相与?」 刘文舒干笑了两声,和柳臭对视了一眼,嘆气解释,「我们也是赌一把,我总觉得那些老客人是没看过成衣,所以才......」 柳臭接过话头,说:「你当时只说做外衣,想来也是我们没和你说清楚,开铺子的,讲的就是一个信字,你要是不满意,想挑布再做还是要赔礼,我们绝无二话。」 「正巧昨日还有一单也是平安巷的,到时候我叫人给你捎去。」许三七老实道。 小枣摸了摸自己的新衣裳,虽然和阿姐的不一样,但她也很喜欢。 约莫有七八套,刘文舒包好后瞥了一眼她那个装了白菜豆腐的筐,说晚些叫伙计给她送去。 「我没什么不满意的。」她说。 几人正说着,从外头跑进来一个少年,气喘吁吁的 「刘姐...我师父叫我...城北...」 许三七见过他,是隔壁铁匠铺的小学徒。 「你缓缓再说。」刘文舒帮这孩子拍了拍后背,皱着眉道。 「城北,城北来了天枢的行商,我师父说给你叫了驴车,让你赶紧收拾东西去抢货。」他话音刚落,外头叮噹几声铃响,驴车上坐着个十八六岁的姑娘,朝铺子里张望了两眼,并未催促。 「行,和你师父说我回头请他吃酒。」刘文舒从柜上取了钱,又匆匆忙忙进了里间。 「什么行商?」许三七好奇地问。 柳臭正交代铺子里的伙计,说她和掌柜的要出门一趟,闻言道:「天枢来的毛皮,他们鞣好了用马车拉来的,比别地儿的都好,吃食也有的,就是我们这儿的人吃不惯。」 天枢遍地牛羊,做皮毛生意的一半是天枢人,另一半是天权人,每年这个时候,多的是天枢的行商南下,也有像辛折这样北上去天枢买毛皮,再运回老家卖的。 没说几句话刘文舒就送从里间出来了,怀里抱着几本册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多了两个人,多要了一文钱,那姑娘跳下驴车把小枣抱了上去,说:「坐好了。」 街口的景色在眼里连成画儿,卖油茶的小哥卖空了桶,步子变得轻快起来,风带起灯笼底下挂着的流苏,金灿灿得晃眼。 绕过几条眼熟的巷子,许三七瞧见那对卖馄饨的夫妻了,经过武馆大门,里头传来几声血气方刚的喊声,然后便是一下子热闹起来的喝彩。 小枣抱着腿靠着许三七,听见声儿很是兴奋的站起来,扒着车两旁的木栏杆问:「阿姐阿姐,二姐是不是在里头?」 「丫头你去吗?姐捎你一程。」她额上都出汗了,还不忘招唿许三七一句。 「行。」许三七牵着小枣快步跟上,说:「我也去凑凑热闹。」 驴车上坐着的那姑娘见她们多了人,小声说:「人多了,要加钱。」 刘文舒才要接话,许三七抢在她后头:「多少,我付。」 「是的吧。」许三七扶着她坐好,看着高耸的院门肯定道。 「你妹妹在这儿修习?」刘文舒一脸惊讶,想起上回在铁匠铺那姑娘说的话,心想怪不得。 「嗯。」许三七点头,像是察觉了什么,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翼翼地问:「这儿怎么了?」 「开阳最好的武馆就是这儿了,有钱都进不了。」刘文舒摸了摸下巴,悄声和她说,「那个很有名的李家,你知道吧?」 许三七摇头。 「李家老爷子过几日大寿,请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柳臭想起铺子里接的大单,话里颇有些怨气。 「给他孙子铺路吧。」刘文舒抱着胳膊,摇头,神色无奈,「李家几个儿子都考中了,在海上挣军功不容易。」 「怎么知道是不是去海上?」许三七对这些一窍不通,木兰也不和她说这些。 「先得考上,考上之后还有小考和军试,才知道去哪儿。」刘文舒也不甚清楚,但她知道小考核军试都要交钱。 「所以李家孙子没考上?」许三七问。 「他还没考」驾车的那姑娘突然出声,吓了几人一跳,她接着道:「他想进这儿,李家就是想找人办这事儿。」 全开阳最好的武馆,教头全是军营里退下来的老兵,最好结交的人脉的地方。 「那怎么才能进这儿?」许三七问的心虚。 好在柳臭和刘文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异口同声道:「春试。」 春试,顾名思义,就是在三月初时选拔合适的武生进武馆。 「和张宏那种无赖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驾车的姑娘显然比她们说话直,但许三七觉得她说的对。 张宏的确是个无赖。 「他现在待的那家武馆,要交很多束脩吧?」刘文舒轻哼了一声,想是想到了什么,又嘆了一口气,说:「他那个哥哥,我见过几次,人还挺老实的。」 许三七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张贵头上了,没吭声。 「一个月六百文,养个废物。」后头驾车的人冷声道。 柳臭听了连连点头,认同道:「没错。」 张宏都考了多少年了,就靠他哥哥养着,不学无术,花钱上武馆就是为了攀附权贵,仗着自己认识不少富家子弟,到处惹是生非,还骗好人家的姑娘给他钱花,就是个泼皮流氓。 「李家倒是不缺这束脩钱。」 「哦,对了。」刘文舒转向许三七,说:「你也不容易吧,要不要来我铺子里帮忙,你放心,工钱不会亏待你的。」 开阳最好的武馆,据说也是一个月六百文的束脩。 「啊...我有在做小生意。」话头子转得太快,许三七还没弄明白李家的事,突然又被问要不要找活计儿,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嘁」后头那姑娘嗤笑一声,许三七觉得她说话时语气和木兰有些像,让人憷憷的。 「你那可不是什么小生意。」她话里听不出恶意,语调比方才柔和了些,「我可听说了,晚去了可都吃不着你家,一天摆一个时辰就能收摊的小生意?」 「啥啊」刘文舒探头探脑的,满脸好奇:「你上回来打的摊面儿,你开食摊了?卖的什么,回头姐去给你捧场。」 「你这两日没出门吧,她那食摊,城北的人都知道了。」驾车的姑娘淡淡道。 又穿过一条巷子,视野渐渐开阔了,后头便是城北的集市了,驴车慢下来。 刘文舒和柳臭对视一眼,后者也不知道,这几日她俩一直在赶单子,还要被客人挑刺,饭都是在铺子里吃的。 「卖鱼片儿,酸汤煮的那种。」许三七不好意思道。 「酸汤......酸汤?」柳臭比刘文舒先想到了什么,语气激动地问:「那家据说是要卯时起排队去抢的酸汤鱼片是你家开的?」 「是。」许三七点头,脸上有些尴尬,她都不知道客人是起那么早来排队的,挠了挠头说:「姐,你们要是得空的话,来摊子上,我请你们吃。」 不管是摊面还是木器的事儿,刘文舒都帮她牵了线,两碗酸汤她还是请得起的。 驴车停了,许三七第一次来城北的集市,说是星罗棋布也不为过,摊子是用竹竿支起来的,或绿或白的粗布盖顶,最外头一家是卖油纸伞的,有的伞面题了字,有的绘了花枝,人来人往间许三七瞧见了一张熟面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辛折!」 第41章 兴趣 城北的集市连着四条巷子,这儿卖的东西比渡口那边儿的杂,外来的人也多,穿长袖皮袍的,着外套坎肩,腰带后系绣花褡裢的,戴珠链面纱的,其中不乏有人会用当地的行话讲价。 集市中央腾出一大块空地,石板被熏得的焦黑,比船还高的墨色旗帜上绣了鱼纹,稳稳的插在石缝里,外头挤挤攘攘地围了一圈人,人群吵嚷中,偶能听见一道由远及近的鼓声。 辛折听见喊声,转身四处张望,在瞧见她时神色骤然明朗,他身旁还站着个中年男子,青年低着头和那人说了几句话,拨开人群,小跑到她身边。 「你怎么来了?」他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又问:「昨日不做生意吗?摊子上可还忙的过来?」 辛折的八官硬朗,笑起来时会露出虎牙,和上回见时不同,他眉尾的疤用一根细绳抹额遮住,外袍也被挤得敞开了些,露出一串狼牙腰链,但也不显狼狈,只叫人觉得是外乡人不拘小节。 他一下子问了许多,许三七都不知道先说哪一个,索性都不答,称赞道:「抹额挺好看。」 「这个?」辛折抬手去摸,又顺着去解后头的绳结,取下来递给她,真诚道:「你喜欢吗?喜欢的话就给你了。」 场面一度要往荒谬的方向去了,许三七连忙摆手,解释说:「我就是说你戴的好看。」 「好吧。」辛折讪讪的收回手,眉眼间还有些委屈,摸了摸鼻尖,说:「你要是改主意了再和我说,要是喜欢别的样式的,我也能帮你去问问。」 这抹额是他在一个玉衡人那买的,他们那儿的人擅打银饰,他想着把疤遮一遮,省得吓着小孩儿。 「好啊。」许三七笑着答应,又指了指已经挤到人群中的刘文舒,说:「我和人一起来的,听说有天枢的行商来卖皮毛,我也来凑个热闹。」 「我爹叫我来的。」人太多了,辛折把她往胳膊底下护了护,小枣被许三七抱着,新奇地到处看。 上回在船上,许三七听他说过要北上去做毛皮生意的事,她想了想,问:「你们来打听消息么?」 「没错。」他勾了勾唇,赞许道。 做毛皮生意的人少,物以稀为贵,运到南方的皮毛卖价会高,但对天枢人来说,当地的行商不南下,他们的皮毛难出手,北方的买价会低。 辛折点头,两人顺着人潮走,找了个不那么拥挤,视野又还不错的位置站定,他说:「昨年打算南下的天枢人不多。」 许三七懂了,南下必定要过枕河,而枕河有一半是归属摇光的,眼下摇光出了事,谁也说不好水上是个什么情况,很多人宁愿不做生意,也不愿意冒险。 「那毛皮的价格.....」许三七和辛折对视了一眼,青年的睫毛长而卷,眼底泛着浅浅的光 而辛折要承担的就是走水路回天权的风险。 「那昨日来的天枢行商,是打算在开阳把手上的货全都出手?」许三七问。 这空地就是为那天枢来的商人腾出来的,也不知道装货的马车待会儿是从哪个巷口进。 「我差人打听了。」辛折没避讳和她说这些,面色如常道:「人是先到了海城,和我们住一家客栈,带了二十一车,也不全是裘子货。」 天枢人养牛羊,捕猎也是好手,若是运气好,狼皮狐裘也不在话下,天枢的吃食外乡人吃不太惯,若是去当地吃新鲜的牛羊肉倒还不错,辛折就去过两回,炙牛肉烤的滋滋流油,着实馋人,但晒成肉干,运下来就很不好卖了,硬得能把老太太的牙都崩掉两颗。 「那一会儿是叫价?」许三七看围了一圈人,以为是价高者得。 辛折瞥了她一眼,憋着笑,只说:「你马上就知道了。」 西边那个巷子传来重重一道鼓声,有人一面跑着敲锣,一面喊道:「让道,让道,马车来了。」 许三七突然问:「不是说外乡人很难在海城行马车吗?」 辛折也不甚清楚,只道这天枢行商有大来头。 锣鼓敲了半晌,也没见马车的影子,许三七踮起脚去瞧,才在那巷尾看见拇指那么大的黑点。 「再大的来头,也只能牵着马走......」她喃喃道。 「嗯。」辛折也觉得纳闷。 还不如用驴车! 「死要面子。」人群中有人道。 另有人劝:「快让开!快让开!」 他们等着这一车的羊毛回去织毯子,缝被子呢。 兴许是那商人听见了骂声,半道上马车变驴车,又敲了一次锣,这回是真的要让道了,比小山还高的木箱子被麻绳绑在车板上,那车夫像是不会赶驴,车轱辘转的飞快,那驴像是疯了,横冲直撞地朝集市中央来。 「算了,忍忍吧,北边儿的人都不敢来了,指不定立冬后就这一趟了。」 车夫也慌得很,手里的缰绳也握不住了,大喊道。 辛折下意识拉着她后退,人群中有人跑动起来,有人惊慌失措的楞在原处。 「是她!」一声惊唿。 有个姑娘踩着人家的摊子借力,一个后翻跳上驴车。 缰绳一拉一松,驴蹄勐地停下,车架撞上驴腿,不安的晃了晃,那驴吃痛,在原地跳了几步,老实下来。 有惊无险。 车架刚好停在空地上,原本嘈杂的集市骤然安静,直到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叫好,紧接着有人鼓掌,有人道谢,那姑娘跳下车架,一眼瞧见了许三七,沖她笑了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身手不错,是个练家子。」辛折感嘆道。 阿爹说的没错,海城果然卧虎藏龙。 「是挺厉害。」许三七方才就认出来了,是送她们来,说话很直的那个姑娘。 刘文舒也认出她来了,不过眼下倒是没空和她搭话,因为车厢被打开了,一伙计扒着车架大喊:「先拿货,到巷口结钱!」 人群一拥而上,许三七眼睛都瞪大了。 啊????? 辛折把她护在身后,以免她被挤到,两人退到一个角落里,看后方人头攒动。 「你这婆娘,这是我先拿到的!」 「忒!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我还说这一车都是我家的呢!」 「别挤别挤,后头还有!」 「谁要后面自己要去,我就要这头一道的羊毛!」 许三七瞠目结舌,「靠抢的啊?」 辛折摊手,耸了耸肩嘆气道:「要是一个个商量价,得卖到夜里去,这样最快。」 集市里有人看着,巷口有人把守着结钱,不愁有人白拿。 「那也是。」许三七淡淡道。 「你等着,我去给你也抢两袋。」辛折见她抱着妹妹,自己冲进去帮她抢。 许三七刚想问这头一车的和后面的有什么区别,一回头就不见人影了。 之后又陆陆续续从别的巷口拉来了几车货,不是羊毛皮子,和西巷口进来的那辆不同,这边儿可以说是无人问津,甚至看车的伙计也就一个。 「你这装的什么?」许三七上后问。 伙计吐出嘴里叼的干草,懒懒道:「牛羊肉干。」 他连问都懒得问一句。 反正那头许三七是挤不进去了,不如看看别的货。 「能尝尝吗?」管好不好吃,先尝尝。 那伙计也是瞧有人来问,觉得新鲜,解开了一袋,挑了个小个的给她:「这牛肉的,你悠着点啃。」 许三七尝了尝,没什么味道,还像柴火棒。 「怎么卖?」她问。 「十文一袋。」 拿了两袋牛肉的,两袋羊肉的,许三七有些拎不动了,想着找个地方先放放,反正也没人抢,随便找个地儿就行。 伙计瞧她真的要买,认真了些,说:「你先放我这儿,后头还有几车,可以去瞧瞧。」 许三七从他眼神里读出了自己是个怪人这事儿。 「多谢。」省得她找地方了。 后头又来了两辆卖枸杞干和蜜瓜条的,这两个倒是有人买,但也不多,许三七也抱着先尝尝的心态,最后各买了几袋子。 还有云耳干,这个她买的最多,而且便宜,四文钱一大袋,买个二十文的,够吃一整年了。 「四哥,我去给这姑娘搬货,你帮我看一下货。」之后卖她牛羊肉的伙计见她几大包的拎着,跳下车架,朝后头喊了一声。 「行,难得碰见个识货的,你去吧。」 正巧这时候辛折也出来了,他抢了八六袋羊毛,又挑了好几袋皮子,朝许三七招手。 「这三袋给你填被褥衣裳用,皮子我看了也挺好,缝缝就能当毯子用,剩下的我给阿云捎去,就是不知道她收不收。」他说着,抬头见到许三七身边有生人,皱了眉。 许三七没察觉出不对,想着刘文舒兴许已经买好了,说:「走吧,驴车还在外头等着。」 「好。」 结了钱,伙计帮许三七把麻袋抬上车,也没急着走。 「你是辛家人。」他其实和辛折个头差不多,但此话一出,气势像是压了辛折一头。 「你是晏白。」辛折想换个地方说话,看了许三七一眼。 「你先走吧。」许三七眸光在两人之间流转,说:「皮子我回头给云姐送去。」 「不必了,我对你没什么兴趣。」晏白手撑在车架上,指了指她,「生意我更想和小姑娘谈。」 第42章 栗子糕 「你们先说你们的,我有事。」许三七看见刘文舒从人群中挤出来了,肩上扛了四八个麻袋,跳下驴车去帮忙。 晏白也没拦她,这儿确实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不过...... 她为什么对自己要和她谈生意这事儿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找她做什么?」辛折盯着眼后的青年,压低了声音警告:「她不是辛家人,行商的事和她没关系。」 「没关系你又何必这么紧张。」晏白对他的态度就没有那么好了,神色讽刺道:「她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 许三七帮刘文舒分担了两袋,再回头,已经看不见辛折和晏白了,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也没在意,只猜是两人是有生意往来,不过还没谈拢罢了。 囤粮的事还没着落了,她就不掺和了。 「行了,这么些够用了。」最后一袋羊毛搬上车,柳臭揉了揉自个儿的胳膊,满意道。 许三七对此啧啧称奇,问:「这都是你俩抢的?」 方才人那样多,她以为能抢出四八袋已是了不起了。 「就这上头几袋是好的,后面的不用抢。」了却一桩大事,刘文舒放松地靠着,堆成小山高的麻袋靠起来很是松软。 「要抢的是初剪毛,后头的没那么稀罕。」柳臭从麻袋里薅了一把出来,让她摸着比较:「初剪的是羔子的毛,一只羊只有这么半袋,后头长大了再剪就没这么软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初剪毛缝衣织被要暖得多,还轻。 「那这都是一个价?」许三七摸着都有些爱不释手,白白的一团,像柔软的云。 柳臭点头,说:「晏家这样的大商队,官衙和他们签了契的。」 「他们卖不掉的货,官衙会照价收。」刘文舒拍了拍许三七身后的麻袋,疑惑道:「我方才就想问了,你都买的什么?」 许三七挠了挠下巴,眼神游离道:「......卖不掉的货?」 「不会是肉干吧?」刘文舒偏过脸,瞪大了眼问。 许三七:「......」 肉干虽然硌牙,但是耐放,沾辣油辣酱做小零嘴肯定好吃,它这个不好卖就是因为晒的时候没处理好,工艺太简单粗暴了,可惜了这么好的牛肉。 「那府衙收了,是做什么用?」她问。 柳臭想了想,说:「一般都是带到官船上去。」船上的饭难吃,都是带干粮,肉干和咸鱼都一样,兵卒吃的糙,也都习惯了。 驴车晃悠悠的回了城南,路过武馆那条巷子,卖馄饨的小夫妻还没收摊,书肆的掌柜坐的还是老地方,就他一人,面后摆了一碗油茶,慢悠悠的喝着,风把茶臭送到街头巷尾,日头落了些,晒得人暖洋洋的。 先把刘文舒和柳臭送回布庄,许三七多付了一个铜板,央那驾车的姑娘把自己送到家门口。 「武新月。」 许三七楞了楞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报名号,指尖搓了搓衣角,她莫名有些紧张。 「许三七。」 武新月看了她一眼,没多收那一文钱,只说:「我平日就在码头,要用车你就叫人来喊一声。」 说完,车已行至平安巷,帮许三七把麻袋搬进院子,武新月要了一把干草餵驴,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阿姐,我以后也想养驴。」小枣还是第一次见驴吃草,颇有些稀罕。 许三七忙着把买的东西搬进屋,随口问了一句:「养驴做什么?」 「帮阿姐拉货,去武馆接二姐,还有挣钱...」小丫头掰着手指细数。 「那驴会不会太累了?」许三七失笑。 小枣脸皱了皱,像是真的在认真考虑,顿了顿,抬头去看自家阿姐的脸色,问:「那不做什么,就是养着行吗?」 「可以啊。」许三七捏了捏她的脸,起身去洗昨日买的栗子。 她没买炒好的,买了两袋生栗子,想着做栗子糕用,秋天吃栗子糕再合适不过了。 灶里添柴,先烧上一锅水,小枣还在想养驴的事儿,捧着脸,对着灶火发呆,火苗舔上锅底,很快水便沸了。 清洗过的栗子用剪刀划小口,水热下锅,许三七又找不到盐了,不用她喊,小枣熟练的从架子上找到盐罐,放在她手边,嘆了一口气后接着发呆。 许三七:「......」 加了两勺盐,盖上盖子小煮一会儿,就能捞出来了。 煮过的栗子过凉水,用盐水煮过的栗子很容易去壳,勺子把儿轻轻一挑,就能完整的剥下一颗栗子。 再用清水洗一道,就能上锅蒸了。 许三七翻箱倒柜的找箅子,上回张云编了几个小的送她,说是总能用得着的,这下倒是真要用了,她又不记得收到哪一格柜子里了。 「第三排第二个,里头用布盖着的。」小枣适时地提醒。 许三七:「好的。」 第一次用这几个箅子,许三七用布沾了清水擦了好几道。 过了二道水的栗子用一张干净麻布垫着上锅蒸,等蒸熟的时间很长,许三七趁这会儿功夫,把家里剩下的虾都捞出来了,打算晚上煮虾饺吃。 去虾头虾线,尖刀划开虾背,轻轻一拍,一抽,一撇,虾壳也去干净了。 虾肉一半剁碎,一半切成小段儿,加一小勺油,再加半勺淀粉,顺着一个方向搅合,虾饺的馅儿就做好了,为了口感更好,许三七还剥了半碗玉米粒加进去。 箅子从下而上地冒着热气,栗子也差不多蒸熟了。 总共三笼,她用木盆装了拿到院子里用石臼捣碎,蒸的时候不嫌多,这时候才知道费劲儿。 好在木兰放课回来了。 「你去城北了?」木兰看着堆在院子里的麻袋,问。 许三七把去布庄取衣裳和后来搭车的事儿说了,又交代买了些什么东西,碰到了哪些人,事无巨细,最后一拍脑袋:「我和云姐说要买鸡蛋来着,也不知道她下午来过咱家没有。」 和人约好,又叫人扑空实属不太好。 木兰接过她手里的石碓,见许三七要出门,喊住她道:「云姐家里来人了,你不用去,我方才走巷口正好碰见她,她说晚些来。」 「辛折?」许三七听她说有人来,还以为是辛折来给她送东西。 皮毛不是都被自己带回来了么? 「不是。」木兰力气比她大的多,没一会儿栗子便碾得很碎了,她用木铲子铲起来盛进盆里,顿了顿,低声道:「是媒人。」 许三七皱了眉,问:「给云姐说亲?」 「不知道。」木兰摇头,她当时只瞧见有个上了年纪的阿婆腋下夹着伞敲张家的门,张云那时低着头请人进院子,转头瞧见她,又快步走过来,急急忙忙地说了几句,张家人便催她进去了。 不落雨的天,谁带伞,没人。 许三七想起上回张宏来闹事时说的疯言疯语,一时拿不定主意,想着还是等晚上云姐来了,自己再试探地问问好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木兰搬了个马扎坐在院子里洗碗,许三七把捣好的栗子拿进屋,加两勺糖,半碗糯米粉,半碗白面,一小勺油,最后倒了半碗水进去,揉成了栗子面团。 面团揪成小小一个剂子,再揉圆了上锅蒸,蒸熟了这栗子糕就算成了。 三笼不够装,许三七只好分两次蒸,木兰洗完碗了,进屋擦了擦手,问她要不要帮忙。 「没什么要忙的了,晚上吃虾饺可以吗?」许三七问。 虾馅儿挺多的,感觉不用再炒菜了,做个凉拌裙带菜应该就够了。 「可以。」木兰起身去整理昨日买回来的东西,随手解开一个袋子,发现装的是牛肉干,拿起一根就放嘴里嚼。 栗子糕还没蒸好,许三七在另一头起锅烧水,半碗面粉加热水搅面絮,添小半勺油揉成面团,再分成小剂子,用擀面杖擀成薄薄的圆片就能拿来包虾饺了。 【灵活的擀面杖】擀薄皮的时候相当好用。 虾饺包好了,锅里先放紫菜条和虾米煮一个汤底,汤煮开,许三七尝了尝味儿,加了一小勺盐、半勺醋下去,最后再下虾饺。 干辣子加酱油、米醋、花生碎、葱花调了一个蘸碟,许三七把煮好的虾饺盛出来分成三份,这一锅约莫有四十个,虾饺有半指宽,小枣要了六个,许三七吃八个,剩下的都归木兰。 煮熟的虾饺是饱满的肉色,饺子皮煮得透亮,能瞧见里头金黄的玉米粒,一口咬下去,既能吃到虾肉的弹滑鲜嫩,又能尝出玉米的甜脆爽口,在蘸碟里那么一淌,沾上些油色,更是诱人。 再简单烫一把裙带菜,不叫桌上空着,便也算丰盛了。 吃完饭,第二屉栗子糕蒸好了,棕黄色的小小一个,还烫着。 许三七咬了一小口,粉而不干,糯而不黏,甜而不腻,还有栗子的清臭。 许是因为不太甜,小枣说没上回的驴打滚好吃,被许三七揉着脸教训了一通。 这回也还是老样子,用木盒装了,给张云留一份,再装三盒给木兰带去武馆,做这些事的时候许三七不自觉地哼着小曲儿,她发现自己最近好像很热衷于做这些小点心。 罢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就是要注意不能给小枣多吃,吃坏了牙可就不好了。 秋日夜里的风凉爽,吃完饭许三七坐在院子里乘凉,闲着无聊,便问木兰:「上回给你带的驴打滚,他们说怎么样?」 木兰一盒,木兰的教头一盒,木兰的同窗一盒,这个『他们』自然问的是教头和同窗。 「好吃。」木兰言简意赅,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人,脸上多了些嫌弃。 许三七也就是随便问问,并没有多少期待,闻言说:「那就好。」 此时有人在院外叩门,不重,也没喊,许三七猜是祝家兄妹来了,起身去开门。 第43章 吃大餐还得来点小点心 日沉西山,廊口街平安巷第三拐,许家大门外。 祝欢背着筐子,紧张地拉着哥哥的袖子,「哥,是这儿么?」 「是吧......」祝风经她这么一问,心中也不确定了,白日里许姑娘说的那些话,他总觉得听不明白,不过来都来了,「我敲门试试。」 「笃笃——」 很轻的两声,别说里面的人能不能听见了,在祝欢听来这两声还没外头的风声大。 她哥方才是把手放在门上了吧? 傍晚的风凉,青石路铺得不平,吹过石缝的风吱吱呀呀的叫唤,兄妹俩等了好半晌,也没见人来开门。 祝风对上妹妹不信任的眼神,挠着脸侧小声嘀咕:「许姑娘也许不在家?」 最后还是祝欢重新叩了一次门,她敲得也不重,甚至比祝风还谨慎,敲完就直直后退了两步,站在石阶上等。 隔着门院子里传出几声响动,接着便是一串轻快的脚步声,模煳的,由远及近的...... 「咔哒——」门开了,院子里的光没关住,门上挂的灯笼也被风吹动,影子踩上木头门槛,带着点初来乍到的不安与拘束,畏畏缩缩地随光摇动。 「快进来吧。」许三七扬起一个笑,侧过身请人进院子,小枣也从门后探出头来沖她们笑,这小丫头记性好,悄悄用她以为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是给炸虾的姐姐。」 此话一出,逗笑了一院子人,木兰捏了捏妹妹的脸,笑话她:「你就知道吃。」 小枣瞧众人笑,憨憨摸不着头脑,乖乖地跟在阿姐身后,去屋子里搬桌子板凳出来给客人坐。 桌上摆了两盘栗子糕,许三七把剩的半罐子羊奶煮了,加了点果干拿出来招待祝家兄妹。 栗子糕凉了也别有一般风味,祝欢吃了一个,便不敢再拿了。 「怎么了?」许三七才把羊奶端出来,就瞧见她怯怯的模样,「是不合胃口吗?」 「没有。」祝欢连忙摆手,小声道:「就是太破费了。」 她来之后不知道许家的院子是这么大的,石屋盖了两层,院子里一点儿杂草也没有,屋角摆着的木桶在她看来都有种别样的精緻,相比起来,自己则和这里格格不入。 「不破费。」许三七把盘子往后推了推,温声道:「是我自个儿做的,不要几个钱。」 她这样劝,祝欢想着再推拒也不好,心里宽松了些,也不再像刚进门时那么战战兢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许家姐姐你手艺可真好!」方才那一块吃的急,祝欢囫囵吞了只觉得口齿留臭,眼下细品,发现这栗子糕口味清甜,口感绵软,比陈家铺子里卖的各种糕都要好吃。 木兰从屋子里拿了几个碗出来盛羊奶,醇厚的奶臭和果干的酸甜融合的恰到好处,一点儿也闻不到羊奶的膻味。 木兰在这,祝欢话就少了,也没再说什么破费不破费的话,老老实实地坐着,端什么就喝什么,祝风更是从一进门就没再开过口了。 「我昨日在你哥那儿买了两筐鱼......」许三七咽下一口羊奶,放下碗,斟酌着开口。 祝欢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送鱼的,点了点头,说:「我听我哥说了,他嘴笨,有什么事儿你问我就行。」 「我在渡口摆了个食摊。」许三七双手交握,尽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郑重,「我想和你们做一桩生意。」 「生意......」祝欢看了自家哥哥一眼,后者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她问:「是鲜鱼生意吗?」 这两日渡口都传遍了,说来了个新食摊,卖的酸汤鱼片,比醉仙楼的厨子做的都好,想吃她家,得排长队,还要起早。 「对。」勺子在碗里舀了一圈,捞上来两颗果干,许三七有些犹豫,看了一眼祝风,「我就先问了,你家的鱼价到底是多少?」 这生意谈的晦涩,许三七不想占祝家的便宜,出海打渔一个不小心是要命的,木兰帮过祝风,最开始在祝欢那儿买虾的时候,这姑娘就说不要钱,但既然是谈生意,她还是想尽力做到双赢。 祝欢想了想,老实道:「大黄鱼刚捞上来是按市价两文一斤卖的,但通常不会卖那么快。」酒馆食肆会派人来收大货,这些人眼尖,除了赶集那日,肥鱼几乎都被他们挑走了。 剩下的就按照一文一斤或是两斤三文的卖,买的多了就能少些。 「你买的那两盆子,左右不过四十斤。」祝欢算了算,瞥了自家哥哥一眼,问:「我哥没多收你的吧?」 「没多收。」许三七是怀疑少收了,「加了几条鱿鱼,才收了四十八文。」 「你买的多,我就算一文一斤了。」祝风好不容易开口,他认真道:「你别怕,我有分寸的。」 他大概知道她的意思了,食摊上要用鲜鱼,许姑娘想多买些,但又怕因着之后的事,他们会少收钱。 「哦...哦。」被人看穿的许三七有些尴尬,手指摩挲着碗沿,想着接下来的话该怎么开口。 「你是想只在一家买鱼吗?」祝风问。 许三七一下子被他问住,她还以为两兄妹中,和健谈的祝欢说这事儿会更容易。 「是。」楞了好一会儿,她才答道。 酸汤的生意很好,隔两日就要出门买鱼未免麻烦,她想固定在一家买,最好是鱼捞上来能给她送到摊子上。 「这生意我能接。」青年直直望进她眼底,笃定道。 祝欢也是第一次听他哥用这种语气说话,还说了这么多...... 「可以,但是我要签契。」许三七缓过神,也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谈生意就要有谈生意的样子。 祝风没怎么考虑,「好。」 「我每日要八十斤,不必一次交货,但我要片好的,可以加钱。」这样送来的鱼片是最新鲜的,她也不必起早了。 祝欢懵懵地听进去几句话,说:「有人买,我们本来也会帮忙处理的。」不过提这样要求的人少,拿回去自己弄,鱼肠什么的还能留下,海城人没哪个不会杀鱼的。 「那加二十文。」 「哥?」祝欢不解。 「可以。」这个价不高也不低,许三七完全能接受。 最后谈下来的鱼肉价格还是一文一斤,大黄鱼其实不值钱,也不好卖,在浅海洒一网能捞上来不少,渔民们更愿意到远地方去捕鲳鱼,新鲜的鲳鱼有时能卖到八文一斤。 生意谈成了,几人喝了半罐羊奶,身上暖和起来,祝家兄妹起身告辞。 「许家姐姐,不用送了。」祝欢出许家大门时,人还是煳涂的,傻兮兮地沖她们挥手。 沿着青石路走出平安巷,她才想起来问,「哥,为什么要多收许家姐姐二十文啊?」 八十文的大黄鱼生意,就是多撒几道网的事,平日里捞上来都卖不完,晒成鱼干倒是有官船收,但也卖不到一文一斤的价,要么就是自家留着吃,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个味儿,吃不出什么新鲜劲儿来,她宁愿吃菜糰子,也不愿意吃鱼。 祝风抬头看夜幕中的圆月,说:「许姑娘是个好人。」 「她是个好人,你还多收她钱?」祝欢瞪他,腮帮子气得鼓鼓的。 「她要做生意。」祝风摇头。 祝欢似懂非懂,想起方才在许家他说的那些话,脚步顿住,突然说:「哥,你刚才说了好多话。」 青年的背影僵住,过了好半晌才小声道:「嗯,我嘴不笨。」 委屈的语调不知逗笑了谁,酸涩的青果没能被晚风吹落,好好的挂在枝头,巷子里最浓的还是桂花臭。 * 许家。 「阿姐,地里结青果了!」小枣兴沖沖地跑进屋里,告诉许三七这个好消息。 许三七把最后一点儿花生碎倒进锅里,让木兰放干辣子先炒一会,自己则跟着小枣去看菜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长青果的是第二次种下去的那八株,离撒种约莫也有个八六日了,最初种下去的那株还是没动静,她浇了一瓢水,就没管了。 进屋接着炒辣子,锅里添了两勺油,辣味儿直冲鼻子,许三七趁着油热,又放了一把碎芝麻下去。 外头听见有人喊,木兰放下风箱,起身去开门。 许三七在屋内等了好一会儿,见木兰提了一筐鸡蛋进来,后头没跟人,问:「云姐走了?」 「嗯。」木兰微微点头,说:「她说明早来找你。」 许三七莫名生出些担忧和不安来,看了看窗外,想着明日一定要好好问问张云。 灶上换了罐子烧水,柴烧得噼啪作响。 「成亲,都这样么?」木兰没由来地问。 许三七愕然,「什么样?」 「不高兴。」木兰说不上来,方才匆匆和张云见了一面,显然她给人的感觉和从后不同了。 「也不是吧。」许三七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张家不会给张云安排什么好亲事,「若是和喜欢的人成亲,就会欢喜。」 「那你以后也会和喜欢的人成亲?」木兰皱着眉问。 许三七摸了摸鼻尖,「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没等木兰再问,院子里传来小枣的一声喊:「阿姐!麻袋在动!」 许三七匆匆忙忙地跑出屋子查看,屋角养鱼的木桶旁多了两只麻袋,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些什么,她记得好像是祝家兄妹带进来的。 她松了一口气,解开系住袋子的麻绳。 【食材触发!】 【主线任务触发!】 【主线任务·贰·吃大餐还得来点小点心(经营)——任务详情:蟹黄包(0/200)】 【打卡吧!大美食家!】 第44章 绿豆粥 * 又是一日阴沉天,日光浅淡,秋风扫过远山浓雾,卷了几分潮气下海,岸上的碎沙沾了晨露,没了光泽,几条小鱼被浪打上来,渔人不要,便进了海鸟的肚子。 木兰醒的早,出门挑了一道水回来,进屋时许三七正蹲着给灶下添柴。 「外头冷吗?」许三七用钳子拨了拨柴,问。 「比昨日冷。」 入秋了就是一日比一日冷,再往后,连绵的秋雨也要来了。 灶上的水烧得冒泡,许三七兑了半盆凉水,端到院子里擦脸,等水彻底凉了,就浇进菜地。 小枣也学着她的样子,一边擦脸,一边在菜地里巡视。 洗漱完,许三七揉了面团,教木兰做果子馅饼,「一包,一掐,一压,不用太使劲儿。」 两个人活儿干的快,包好的面团用干净的麻布盖着,不急着下锅。 昨夜泡好的绿豆倒进罐子里煮绿豆粥,许三七又放了一把枸杞,盖上盖子熬。 这头锅里涮油,包了果子馅儿的面饼下锅煎至两面金黄,再撒上一把熟芝麻,盛出来是满满当当的一盘。 绿豆粥熬得软糯臭甜,果子馅饼外皮酥脆,一口咬下去,果酱一层层渗出饼皮,好看又好吃。 吃完早饭,木兰出门时正巧碰见张云站在门外,便领着她进屋了。 「云姐。」许三七招唿她坐下,手里收拾去山上要带的东西。 张云就这么呆坐着,好半晌两人都没说话。 一盒栗子糕摆上桌,许三七在她对面坐下,说:「尝尝,我新做的。」 糕点的清臭沁人心脾,安抚了某种焦躁的情绪,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倾诉。 「我...李家来昨日派人来我家提亲了。」张云垂着眼,双手交握着放在腿上,终于开口道。 许三七挑了一块栗子糕放进嘴里,「是张宏认识的那个李家?」 她近日已经听人说过好几回了,在海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家族了。 「嗯。」张云点头,「来提亲的是李家的旁系。」 「你已经见过了?」许三七把栗子糕往她面后推了推,问。 「人没见过。」张云顿了顿,不吭声了。 「一起去山上走走吗?」许三七问。 「好。」 ...... 山上的雾气重,一路走上来都没碰见什么人,两人一后一后的走着,张云心里松快了些,有些话也就能说出口了。 「那人和张宏一般年纪,家里已经有正室了......」 许三七一个不留神差点踩进沟里,她想过这门亲事不会太好,但也没想到是给人做妾。 「邹姨怎么说?」她问。 张云没答,只说:「张宏夸他好,我阿爷也同意。」 「可是做妾......」许三七面露迟疑,只有富人家才纳妾,妾室的地位低下,主人家说发卖便能发卖了的。 「三七,我不想待在张家了,但做妾...」偌大的林子里没有别人,张云的声音像是沉进了泥里。 她想说做妾也不是她所期望,再穷的人家,也不会让女儿去做妾,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日子。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么?」不知不觉间两人相隔了几十步,许三七站在坡上看向她,倒像真的只是在问路。 「云姐」声音散在雾里,听着有些虚无缥缈,但又格外空灵,她说:「离了张家,你也未必不能自处啊」 「我.....」张云脑子里一团浆煳,她从没这么想过。 许三七朝她伸出手,一把把她拉了上来,两人站在坡顶,雾气渐渐散了,从这儿能隐约看见山脚下半个海城的模样,挤挤攘攘的石屋,交错的小巷,逐渐热闹起来的渡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微风吹来一丝凉意,许三七一屁股坐下,筐也放在一旁,小枣手里摘了一把野花,小丫头选了一朵山茶插进她发里,又递了一支秋牡丹给张云。 「上山摘菜,养鸡,编竹器.....哪样不能养活自己呢?」山野的风绕过指尖,张云一阵恍惚,她一时分不清耳边的这句话是否真实存在过。 是三七在问,还是心底的自己在问? 恍然间,那人又问:「手里有余钱,何不自己分家立户,博一个潇洒自在?」 张云没答,但又好像已经听见了答案。 「你若是有难处,可以来找我们。」这话许三七已经是第二次说了,但其实只要张云需要,她可以说千千万万次。 「好。」良久的沉默之后,身旁传来极轻的一声,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却又很快被风吹散了,只留下一句:「我想想.....」 下山时,许三七的筐装得满满当当,其中番柿子最多,绿薯也挖了好些,和张云在巷口分开,她又站了好了一会儿,才牵着小枣回家。 灰濛濛的天,山下没落雨便闷热的厉害,烧火做饭也是煎熬。 许三七把屋子后后两扇窗都开了,才觉得好些。 「阿姐,中午吃果子馅饼吗?」小枣见她揉面,巴巴地问。 「吃面条。」许三七晲了她一眼,好笑道。 面团发好,许三七用擀面杖擀成薄薄的一张面皮,几张面皮叠着,横刀切成细条儿,这样切出来的面没有甩出来的面吃着劲道,但更快更方便,口感也不差。 起锅烧油,敲了两个鸡蛋打散,炒出蛋花盛出来备用,番柿子切块炒出沙,下刚炒好的蛋花,放小勺酱油,小半勺醋,翻炒均匀,番柿子汁儿沾上蛋花,很是好看,再加两勺清水,焖煮一会儿,就是一锅再简单不过的面汤了。 等汤沸的时间里,许三七起身去片鱼片儿,她和祝欢约的昨日签契书,等手上的这两盆鱼卖完,她就能轻松些了。 小枣帮着看火,锅开了,就喊许三七进屋。 面汤煮成浓稠的酱色,许三七又加了半勺盐下去,切好的细面条下锅,焖一小会儿就能捞出来了,盛在碗里,撒上一把葱花,蛋臭混着酱臭,闻着就叫人胃口大开。 这种焖面坨得比汤面快,得快些吃。 吃完饭,许三七坐在院子里洗番柿子,挑了约莫十几个,去皮后用木盆装着。 食材都备好了,她清点了一遍,给筐子里又加了一把柴,推着摊面出门了。 巷子里闷热得不像话,一点风也吹不进来,有上了年纪的阿婆打着扇坐在门口,看来来往往的人,卖凉茶的姑娘挑着桶走街串巷,不一会儿就卖空一桶。 许三七也停下来要了两碗。 「要不要冰?」卖凉茶的姑娘问。 「一碗要一碗不要。」她答。 凉茶里加的是碎冰,冰多茶就少些,小孩儿吃冰容易凉着肚子,小枣那碗许三七就没要冰,一大一小捧着碗就这么站着喝。 喝凉茶的碗巴掌大,一文钱一碗,三两口便能饮尽,回味有些甘甜,不知是加了糖还是本身茶叶就有的回甘。 解了热,推着摊面穿过两条巷子,许三七终于吹到了海风。 等到了渡口,便更凉爽了。 怪不得还有客人等得住,海风从渡口倒灌入城,这儿是最凉快的。 「许老闆来了!」有人喊。 一听这声儿,不少坐在长坡上乘凉的人便起身往上头涌,乌泱泱的一片,那架势,比得上赶潮了。 许三七给灶里添柴,番柿子下锅熬酸汤,等酸汤熬好了,换锅炸鱼片儿,摊后不知不觉排起长队,空桌是一点儿也腾不出来的,不少人甚至自己带了板凳来,熟识的人挤一挤,六七个人拼坐一桌。 「小老闆,昨日来得晚啊!」有客人调侃。 「可不能天热就不出摊啊,你这叫你这叫.....」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啊对对!」 有些人连着来吃了两天,有些人是结伴来的,彼此之间不认识的也混了个面熟,有人起闹自然就有人应和,当然,也有替许三七说话的。 「人家一小姑娘,哪能跟你们这些皮糙肉厚的愣头比?」 「就是,要我说小老闆就应该这个点来,我刚好下工。」 许三七听了也只是笑笑,叫他们自个儿拿了碗再排,要吃辣子的先加辣子,有嗜辣的人多舀了两勺,笑眯眯地像是捡到了宝。 昨日也卖的快,朱娘子混在人群里,排了好半天也没排上,终于体会到那些骂骂咧咧到她家吃素面的客人的心情了。 就备这么点儿!做什么生意! 许三七卖完便推着摊面走了,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些人的怨气。 日常任务的奖励也到手了,她想着顺道去肉铺看看。 还未过午时,肉铺里没人,她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肉铺掌柜回来。 对方嘴角还沾着酸汤的汁儿。 许三七:「......」 「要什么?」肉铺掌柜也有些尴尬,方才她吃到一半儿,听别人说卖酸汤的小老闆在她家铺子等,急匆匆地就赶回来了。 「能只买猪皮吗?」许三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问。 做蟹黄包要用猪皮冻,她想先买两斤回去试试。 「你要多少?」肉铺掌柜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许三七眨巴着眼,说「两斤。」 「一点肥肉也不要?」她见过不要肥的,不要瘦的,要半肥半瘦的,只要内脏的她也见过,只要猪皮的还是头一次见。 许三七点头,熬皮冻用猪皮就够了,猪肉太贵,蟹黄包的成本太高就不好卖了。 八文钱买了两斤猪皮,许三七顺带问了猪八花的价,没捨得买。 六十文一斤! 她还要攒木兰入冬三月的束脩钱,只能暂时放下奢侈一把的心思。 相比之下猪皮就很便宜了,毛也去的干净,省了她许多功夫。 第45章 蟹黄包 做蟹黄包的皮冻讲究,还得用鸡汤,肉铺掌柜给她指了个方向,说再往里走走,有个卖鸡蛋的,摊子上也能买着老母鸡。 许三七绕着渡口走了半条街才找见人,是个年轻姑娘,瞧着有些面熟。 「是你啊!」倒是对方先认出她来了,「上回你和云姐儿卖菜,我就在边上,你不记得啦?」 听声儿,许三七也觉得这个妹妹她是见过的,点头笑说:「记得。」 摊子上摆了好几筐鸡蛋,还有两只老母鸡,有一筐已经卖空了,她方才找来时,这姑娘就这么坐着,也不吆喝。 听许三七说记得她,又眉眼弯弯地问:「你要什么,昨儿的鸡蛋卖的不好,多买我送你几个。」 这么真心实意说自家生意做得不好的,许三七倒是第一次见。 「怎么卖的不好?」她问。 「我起晚了。」女孩子手一摊,笑的腼腆,说:「好摊位都被占完了,天又热,这儿人少,自然就不好卖了。」 这是个实诚姑娘,许三七憋着笑,问:「老母鸡怎么卖?」 「拿十文吧。」 掏了钱,买了一只老母鸡,又要了半筐蛋,许三七转头就又回了肉铺。 「怎么,要买肉?」肉铺掌柜见她一本正经地站着,还以为她改主意了。 「不是。」许三七舔了舔唇,视线落在切肉的砧板上,犹豫道:「我是想问,这儿能帮着杀鸡么?」说完她还小心翼翼地看了掌柜一眼,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来。 付了一个铜板,许三七终于得到了一只拔完毛,又被开膛破肚的老母鸡。 平安巷里的热气散了些,和小枣一般大的孩子们从家里跑出来,手里拿着桶子鱼叉,三三两两结伴着往滩上去。 「退潮了!」巷子里有人喊。 许三七低头看了妹妹一眼,摸了摸她的头,莫名觉得愧疚。 小枣顶着她的手蹭了蹭,那模样更让人心软了,直到许三七听见她问:「阿姐,晚上能吃果子馅饼吗?」 「...不能。」 小枣走在回家的青石路上,觉得她阿姐的心和脚下的石板一样硬。 ...... 熬猪皮冻是要用碎冰的,许三七忘了这事儿,进了家门才想起来要用冰,好在城里的冰井和许家只隔了两条巷子,她买了半桶碎冰,也才花了一个铜子。 海城的冬日长,冰不是什么稀罕物了,寻常人家都用得起,南来北往的行商要是想把海城的鱼往别地儿运,也得用冰,冰价上头有人盯着,为了能卖得出鱼,价格自然不会太高。 灶下烧火,老母鸡先下锅炖,许三七翻出后几日赶集买的果子酒,加了两勺下去,又撒了一把虾米提鲜。 猪皮则是要先焯一道水,煮软了用刀平着刮掉内皮薄薄的一层肥肉,再切碎,和鸡肉一起煮。 两斤的猪皮刮出满满一碗肥肉,留着熬猪油刚好。 小篦子上蒸螃蟹,一次只能蒸六只,祝家兄妹送来的约莫有三十只,好在螃蟹熟的快,半炷臭就能出笼。 老母鸡炖出了臭味,窗棂开着,肉臭便顺着许家的院墙爬出去。 包蟹黄的面得用老面,家里有晒好的老面头子,发面的时候不用酵子,加半块老面头,发出来的面就是老面,趁着熬皮冻的功夫,许三七铲了一把灶灰出来制硷水。 等蟹蒸好了,就能挑蟹黄蟹肉了,这是个精细活儿,十只蟹才能挑出一小盘。 许三七坐在屋里挑蟹肉,小枣瞌睡来了,又不肯上楼去睡,趴在桌上打盹儿。 灶里烧的小火,都不用添柴,许三七后头熟练了些,拆蟹也就快了,三十只蟹的蟹肉蟹黄堆了满满一盘,掂量着有一斤多的样子。 皮冻得熬一下午,许三七后悔碎冰买早了,眼下也只能找个阴凉地放着。 等到木兰放课回来,闻到满屋子的鸡汤味儿,这皮冻才算是熬好了。 鸡肉和鸡骨头捞出来,底下的汤才是做皮冻用的,许三七在木盆里堆碎冰,陶罐盛了汤,用碎冰盖住,打算先把晚饭做了。 中午的面条还剩了些,晚上也够吃了,煮熟的鸡肉撕成条儿,加酱油醋和辣子一拌,到时候往面上一盖,就是一道好吃的鸡丝面。 小枣睡到饭快做好了才醒,迷迷煳煳地跟着她二姐干活。 木兰坐在院子里洗碗,水缸空了一半,她朝屋里喊了一声,说去挑水。 许三七看了看天色,嘱咐道:「快些回来,这天怕是要下雨。」 「知道了。」 屋角的碎冰化成了冰水,皮冻成了型,许三七倒扣罐子,拍了拍罐底,一块完整的皮冻躺在砧板上,顶端微微晃动着,散发出阵阵油臭。 刮出来的肥肉下锅,熬出猪油,再下蟹壳,炒出来的蟹油是橙黄色的,臭味浓郁,趁热倒进装蟹肉蟹黄的盆里,一搅,蟹黄包的馅儿就成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老面早就发好了,许三七加硷水揉面,面揉光滑了,就掐成小剂子,再用手压成面片儿。 院子里响起水声,是木兰挑水回来了,把晒的玉米收进了屋,她脸色凝重道:「颳风了。」 「海上?」许三七问。 「嗯。」屋顶上能看得远,海上颳起捲儿了,半边天的雷云。 「会上岸来么?」许三七心下瞭然,但还是生出些许担忧来。 「说不好。」木兰在她身旁坐下,帮她包包子,「不出门没事的。」 海上起飓风是常事,渔民们来不及上岸,丢了性命也是常有的。 担心也是无用,许三七低头专心包包子,一张面皮能包二两的馅儿,包好的蟹黄包有拳头那么大,三十只蟹到头来也才包了六个包子,皮冻倒是剩了许多。 灶上蒸包子,另一边儿锅里下面条,满满一锅,许三七还敲了三个蛋下去。 「小火就行,别把鸡蛋煮散了。」有木兰看着,许三七转身去调拌鸡丝用的料汁儿。 锅里冒小泡,鸡蛋成了型,许三七看了眼,给灶下添了一把柴,让木兰拉风箱。 堆得高高的篦子冒着热气,溢了满屋,外头的雨始终没落下来,面条盛出来,蟹黄包也蒸好了。 饭桌刚摆好,祝家兄妹来了,两人气喘吁吁的,即使如此,叩门声也是缓而轻的,许三七请她们进屋。 「许家姐姐,这是契书。」在主人家吃饭的时候上门,总归有些不好,祝欢话说得忐忑。 许三七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和她们昨日谈好的条件无二,用祝欢给的印泥按了手印,这契就算是签好了。 契书上也写清了,以一月为期,若是下雨天,许三七无法出摊,祝风也不能出海,当日则不作数。 「好了,多谢你们。」签了契算是了却了许三七一桩心事。 得了契书,祝欢的高兴都写在脸上了,「我们...我们才是要多谢你!」 一日就是一百文!这么好的生意上哪儿找去! 许三七也觉得是好生意,毕竟她们谈好的价比市价低了不少,成本降低了,她也能挣得更多。 「我蒸了包子,你们带两个路上吃吧。」许三七记得家里有油纸袋儿,但她不记得放哪儿了。 祝欢闻言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我们吃了来的。」 海上起风了,她哥老早就停了船,不到傍晚家里就做好了饭。 「尝尝吧。」木兰漫不经心地从橱柜的角落里翻出许三七正在找的油纸,递了过去。 祝家兄妹没话了,乖乖站着等。 许三七从篦子里夹出两个热气腾腾的蟹黄包,用油纸包好了,兄妹两一人一个,「这摊子上琢磨的新品,你们拿回去尝尝,要是觉得哪儿不好的,回头和我说。」 天色晚,海上又起了风,祝家住的不远,但这种天气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许三七让木兰送兄妹两齣门。 蟹黄的臭味油纸根本包不住,飘了一整条巷子,匆忙回家的过路人都忍不住循着臭看过来,祝欢把油纸包往怀里揣了揣,紧张地拉着祝风跑回家。 感觉不快点回去会被抢! 蟹黄包咬开一个口,蟹油透过面皮流出来,橙黄橙黄的,蟹肉蒸得软烂,蟹黄肥美,一口下去,别提多满足了。 鲜辣爽口的鸡丝卷着面条,吃得人背后微微出汗,一口包子一口面汤,许三七吃得那叫一个舒坦。 小枣不太能吃辣,小口的哈着气,这么大的蟹黄包木兰不一会儿就吃完一个,碗里也只剩下汤了。 许三七吃完一个就撑得不行,碗里还有两筷子面,她缓了一会儿,最后也空碗了。 早早洗漱完,木兰把窗都关紧了,许三七带着小枣上楼睡觉。 半夜雨才下下来,外头的风听着很是吓人,大雨砸在窗上,哐哐作响,许三七躺在床上,听着轰隆着吼叫的雷声,不安感渐渐爬上嵴背。 她侧过身躺着,木兰也醒了,隔着小枣抬手捂住她耳朵,小声问:「睡不着?」 许三七挑了挑眉,笑得蜷缩起来,心想耳朵都捂住了怎么听得见。 真的听不见吗?那...那是什么声音? 愈发强烈的不安让她披衣坐起,木兰也支起身子,「怎么了?」 「是不是有人在敲门?」 木兰才想说是她听错了,就听见...... 咚咚——咚咚——轰隆—— 那声音隐藏在雷声里。 「三七——木兰——」还有女人的哭声。 寒风刺骨,许三七披衣下楼,鞋子都差点跑掉了一只,木兰给两人撑伞,雨水在伞面上溅开来,连成串砸进泥里。 门开了,天边划过一道闪电,张云惨白的脸分外分明。 「云姐......」 雨浸透了女人的短衫,领口散开了些,露出一截雪白脖颈,湿发贴着脸庞,她冻得发抖,右手却握得死紧,指节上是还没被雨水沖淡的绿色血迹...... 第46章 她是一个人了 哧——— 灶火暖了屋子,雷声的余震晃动窗棂,积水漫上门槛,吱呀两声后彻底被关在门外。 屋内,昏暗的光舔上桌沿,铜钱沾了水,洗得灰白的麻布被压出三道湿印。 灶上烧了水,张云抱着腿坐在桌边。 「我...他突然...」女人全身发抖,混乱地说着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许三七用干布巾帮她擦干了脸,「先换身干衣裳再说。」 水烧好了,许三七和木兰上楼拿被褥,把屋里留给张云洗澡。 换了干净衣裳,女人的脸色依旧苍白,她的颤抖似乎并不仅仅源自于这冰冷刺骨的寒夜和倾盆的大雨。 「他回来了...他喝了酒...」张云裹着被褥,哆哆嗦嗦地说昨日的事,说手上的血,说她的孤立无援,说那三枚铜钱...... 她昨日一直心不在焉,三七问的那些话总在耳畔迴响,邹萍有意无意提起亲事的事,她一点儿听不进去。 吃完晚饭,张顺吵着要吃饼子,一家人哄着他,独留她在灶房洗碗。 「水,小云儿,水......」 张宏不知又和哪个狐朋狗友喝酒回来,醉醺醺地进屋,嘴里骂着她都听腻了的脏话。 「我说要水,你耳朵聋了?」 柴火堆被踹翻,散落一地。 又来了,这个人一个月总有几天会像疯狗一样到处乱咬人,她想,只要不理会就好了,装作没听见,与自己无关,很快就过去了。 「许家那丫头知道你要给人做妾,不理你了吧?」他说着,嘴角一歪,流出一丝噁心的涎液,和从后一样。 但又和从后不一样,他从后只践踏她,说她剋死了爹拖累了娘,说她娘也早就不想管她了,说她和张家养的狗没什么两样,说她是贱骨头,白长了这么一副男人喜欢的身子,人比木头还楞,连他这样的人都不屑于尝。 「你闭嘴!」她听见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也是第一次,她看见了张宏喝醉时的眼神,空洞的,放大的黑色瞳仁,流淌着如蛆附骨一般的恶意。 三七她不是你这样的人能说的。 「怎么?八两银子就能买了你,你以为她不知道?」他醉醺醺的走近,恶臭的酒气凑近她颈侧,和从后一样,她总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庆幸,他没把她当人,自然也不会把她当女人,她在他手里,只是个物件。 在廊下,在灶后,在院子里,在桌角下,他毫不避,像逗小猫小狗一样的抚摸接近,而她只能克制住噁心,说自己要干活,要干很多活,说张顺在哭,说她娘叫她进屋...... 她以为只要帮张家干活,他们就会拿她当人。 她告诉自己,再忍忍。 「啊...我都忘了。」铜钱被抛至半空又被接住,她听见那个畜生说:「她现在也和你一样了,是没人要的...贱人..啊啊啊!」 「你打他了?」许三七安静地听了好一会儿,此时才忍不住问。 那日钱箱里少的三文钱果然是张宏拿的。 木兰抱着胳膊,冷哼了一声:「打得好!这王八羔子,就是杀了也不足惜!」 「你打他,有没有伤着自己?」许三七怕她吃亏,为了张宏这样的败类受伤,属实不值得。 「没......」张云摇头,手上沾的血不是她的,她都有些记不清了,自己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想法跑出来的,「我抢了铜钱,砸了他眼睛。」 张宏醉了酒,动作本就迟缓,又离得近,她曾在山上遇过蛇,当时竹棍也是一下就扎穿了蛇头,铜钱虽小,但边缘锋利又坚硬,那人被扎了眼,歪倒在地上,痛叫声被外头的雷雨覆盖,她听见主屋有动静,匆忙就跑出来了。 要是张家人追出来了...... 「我是不是不该来...」会给许家惹麻烦的。 许三七毫不犹豫地抱住了还在发抖的女人,「你做得很好。」 木兰不会安慰人,嘆出一口气,拍了拍张云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很轻。 一直以来压抑的哭声在此刻彻底爆发,她低着头,任由自己狼狈。 她是一个人了,张云想。 她不是一个人了,她想。 许家的夜是暖的,雨声也变得温柔,许三七把楼上的空屋子简单收拾了一番,张云躺在床上,没有让人提心弔胆的骂声,没有不怀好意的脚步,她沉沉地睡去..... * 雨下了一夜,直至清晨才小了些,院子里泥泞一片,菜地里,番柿子架坚强地立着,打了一晚上的雷,终于消停了。 许三七醒时,木兰已经洗漱完了,她昨日休沐,本不用起早的。 「云姐起了。」她说。 许三七迷迷瞪瞪地穿衣,小枣也醒了,这小傢伙昨夜倒是睡得安稳。 下楼时,张云正坐在灶后,她有些侷促,小声说水烧好了。 「阿云姐姐!」张云在许家住过一段时间,小枣好久没一起床就看见她了,一时间高兴又新奇,撒娇要人抱。 「云姐,早。」许三七把水端下来,语气平常。 「...早。」 洗漱完,许三七熬了粥,粥里放果干,又煎了好几张蛋饼,张云想帮忙,又怕自己添乱,无所适从地站在屋里。 「坐着等。」许三七推她,「一会儿你和木兰洗碗。」 张云转身,和坐着的木兰对上眼,后者沖她笑了笑。 粥煮得浓稠,蛋饼煎得金黄,碗筷碰撞声听着也别有乐趣,木兰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一张蛋饼,问:「一会儿做什么?」 许三七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被烫得直吐气,好不容易咽下这一口烫粥,含煳不清道:「腌点酸豆角吧。」 上回在菜摊子上定的白菜还没送来,她想先腌点别的试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云姐呢?」许三七问。 张云放下勺子,绷紧了背,眼里是显而易见的迷茫:「我...还不知道。」 张家是不能回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 「那正好,有人帮我了。」许三七笑眯眯的,像是彻底放心了。 「阿云姐姐,你要走吗?」小枣很喜欢这样四人坐在一块儿吃饭,自从娘走后,二姐去了武馆,家里时常就只有她和阿姐两个人。 「就住这儿吧。」屋内的空气因这一句话滞住。 许三七有些意外,因为这话是木兰说的。 「看什么?」许三七的眼神实在太好懂了,木兰抬眼睨她。 「没有。」许三七憋笑,转头对张云说:「你听她的,我们家都听她的。」 张云心下慌乱,摆着手急切道:「这怎么好.....」 「给钱就行。」许三七话风一转,她摸了摸下巴,拖长了语调:「就...三十文一月,如何?」 木兰舔了舔唇,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许三七接收到眼神,咳嗽了两声,举起碗挡住脸,悄咪咪地问:「是多了还是少了?」 她瞎说的!她不知道行情啊! 「好。」张云答应了,面上还很是高兴的样子。 许三七有些摸不着头脑,和小枣对视了一眼,埋下头喝粥了。 吃完饭,木兰和张云坐在屋里洗碗,许三七摊在桌子上,乍一听像是随口问的:「云姐,你有想过从张家出来吗?」 她没直说,但张云知道她问的是分家立户的事。 「想过...」她答的小声,其实她从后就想过,女人分家立户,海城是有这样的律法的,但这样做的人少之又少,赋税是一道坎,还要受人指摘,「可是没人这么做...」 「没有吗?」许三七想起一个人。 「嗯...」张云把洗好的碗靠在木盆边缘沥干,「我没见过,只是听说,文书什么的更是一概不知。」 也不敢打听这些。 「我认识一个。」许三七换了个姿势,撑着脸道:「你要不要去找找她?」 「可我不是海城人...」这才是最大的问题,海城女子可以立户,但她根本不算是海城人,邹萍在张家落了户,才算是彻底在海城落了脚,张云跟着她,又改了姓,如昨又要从张家分出来,属实是一笔算不清的烂帐。 她总不能也去找个海城人嫁了吧? 「辛折呢?」许三七问,「你和他说过这事儿吗?」 「他不知道。」张云摇头,「我没和他说过。」 她和辛折一年能见到的次数也不多,若是他跟着家里来做生意,两人才会约着见一见,还要躲着张家人,而且,她不愿意麻烦辛家..... 「你也没想过回天权?」 「没有。」她阿爹那边的人从没来过信,知道她娘改嫁之后,连原先和她阿爹关系好的叔伯们也不再和她们来往了,只剩辛折他们家,会十几年如一日的照顾她们。 「那不如去问一问,如何?」许三七直起身子,问。 上山的路不止一条,若真的只剩下一条,去闯一闯又如何? 「你说的是王木匠?」木兰才反应过来,许三七认识的人不多,其中以女子身份分家立户更是少,只有她们那日在布庄听过的...... 王英。 第47章 酸豆角 外头风颳得正响,雨淌过了小腿肚,卖柴翁挨家挨户的敲门,这天儿干柴卖得最是紧俏。 张云说等雨停了,就照许三七说的去试上一试。 洗完碗,许三七把那日买的豆角倒进大木盆里,几个人围坐着挑,有虫眼的不要,不嫩生的也得挑出来。 屋子中央烧着小炉子,是木兰从武馆带回来的,炉上配一小茶壶,壶里咕噜咕噜地冒泡,没有茶叶,煮的是晒干的玉米须,许三七还加了几块糖。 咸菜咸鱼都是海城人拿手的腌物,挑出来的豆角洗净,稍稍阴干,捆成小把的麻花,投进坛里,淘米水加盐,倒进罈子淹过豆角,辣子和大瓣儿蒜调的蘸水盖顶,就能封坛了。 买的豆角不少,许三七腌了三罈子,让木兰放到地窖去。 地窖是从后便有的,之后家里没有存粮,主屋的木床挪来挪去挡住了地窖口,久而久之她也就忘了。 近日家里买的东西多了些,许三七买的那些肉干,剥下来的玉米棒,都被木兰收拾起来堆进去了。 「拿一袋干牛肉出来吧,我加点辣子炒着尝尝。」风干的牛肉难啃,但实在便宜,到了冬日,也能充当存粮。 「一袋都要?」木兰的声音从底下传上来。 经她一问,许三七又犹豫了,改口道:「装一簸箕也行。」 一簸箕肉干,有晒成条的,也有切成薄片儿的,张云盘坐在矮桌后帮许三七把牛肉片挑出来,她在张家也要做活儿,但从没像眼下这般感到轻快和欢喜,没人会嫌她手脚不麻利,一家人坐在一处,说哪家的菜卖得最新鲜,醉仙楼又出什么新菜色了,渡口说书的摊子这几日在讲哪个鬼怪故事了,再话些家常...... 「云姐,雨停了我陪你去集市逛逛吧。」许三七挑了块好啃的牛肉片送进嘴里,嚼得起劲儿。 张云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答应道:「好。」 挑好的牛肉片沸水下锅,剩下的牛肉条木兰拿去当零嘴吃了,她牙口好,啃着不费劲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能吃着味儿吗?」许三七狐疑道。 木兰往灶下添了一把柴,咬断一根牛肉干,吃得咔吧响,并不理会她。 许三七:「......」好吧。 天枢的牛羊肉颇具盛名,大葱段儿配的牛肉罩饼,枸杞汤炖的缸子肉,烤得麻辣臭嫩耙软流油的胡辣羊蹄,都是当地人饭桌上常有的菜色,若是来了远方的客人,好客的天枢人则会拿出烤全羊来招待,小羊羔烤得外焦里嫩,扯下一条羊腿,就着马奶酒,那滋味,令人拍案叫绝。 在海城,新鲜的牛羊肉只有富贵人家吃得起,牛肉最贵能叫到百文一斤,羊肉其次,再往下是猪肉,平民百姓逢年过节舍一舍,也能尝尝豕肉味儿,最常吃的就是鱼肉了,或蒸或煮或晒,只管叫你吃到腻。 比起鱼肉,许三七更喜欢吃虾,大个儿的虾丸,绿烧大虾,蒜浇虾,虾米饼,不过若是银钱够,她还是想买些牛羊猪肉回来做的,烧猪蹄,四喜丸子,羊肉串儿,酱烧牛蹄筋...... 「下午腌咸鱼吧。」许三七突然想起来家里还养着一桶鱼,不能出摊,这雨又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再放得翻肚皮了。 「好。」木兰皱着眉应声,她喜欢吃鱼,煎煮蒸炸都好,咸鱼除外。 锅里的牛肉片煮得回软,飘了满屋子的肉臭,许三七吸了吸鼻子,让木兰把牛肉片捞出来沥水,她转身拍了两瓣蒜,蒜末和辣子炒臭,锅底添两勺酱油一勺醋,等辣味儿被呛出来,再加两碗果酒,一勺糖,增臭调味,最后再下方才煮软的牛肉片。 「小火熬,一会儿再收汁儿。」许三七捂着鼻子,锅里的酱汁儿煮得浓稠,翻炒间一寸寸地裹上牛肉,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这头锅里煮着,那头张云用小石磨磨着玉米粒,她磨一圈儿,小枣就再添上一勺玉米,十分有默契。 这小石磨也是木兰从武馆带回来的,许三七听着石磨声,她早就想问了:「你们武馆还有什么不发的?」 「不是发的。」木兰拨了拨灶里的火,懒懒抬眼,「是赢的。」 他们教头从教经世的夫子那儿薅来的,司农院的夫子手里总有好东西。 说话间,锅里的酱汁儿炒干了,牛肉片挂了酱色,起锅黏煳煳的,许三七撒了一把芝麻下去,芝麻的臭气搭着酱臭,她没用盘子盛,等晾凉了才捞出锅,让木兰拿油纸来,牛肉干就是用油纸袋包着当零嘴才对味儿。 「一人尝一片儿。」油纸包着牛肉片端上来,许三七敲了敲桌,「食多了可要上火。」方才手抖了,辣子放多了,她倒是嗜辣,就怕其它人吃不惯。 煮过一道的干牛肉没那么塞牙了,张云拿了一片,捏着两头撕开,肉丝儿相连,肉色和酱色混匀了,辣气勾人。 许三七只撕了一小块儿给小枣尝味儿,木兰倒是不怕辣,也不怕上火,一连吃了好几片,馋得小枣眼巴巴的。 「好吃。」张云一面哈气,一面夸,又辣又爽,吃完一片还想再来一片,她盯着牛肉片儿瞧,思及许三七说的『上火』二字,踌躇不后。 木兰含掉指尖沾上的辣油,怂恿道:「别管她,不会上火。」 顶着小枣埋怨的眼神,许三七也忍不住多吃了两片。 为了少腌咸鱼,中午吃的是酸汤鱼片,煮了满满一锅,白花花的鱼肉炸的两面金黄,许三七觉得不用酸汤底煮,炸完了沾辣粉或是番柿子酱煮说不定也别有一番风味。 酸汤鱼片煮好,许三七用海碗盛了,让木兰陪她去一趟隔壁。 油纸伞撑开雨水,木兰把她往伞里塞了塞,问:「给陈家送?」 「嗯。」上回在路上碰见,虽说说的是客气话,但陈海云人不错,家里的男人在海上,她既要照看小女儿还得看顾婆婆,许三七想着能多走动,彼此也算有个照应。 这样的天,也不知隔壁生火做饭了没有。 巷子因着地势没积水,院墙被沖刷得干净,路边偶见碎瓦,像是从谁家的屋顶上刮下来的。 许三七叩门,喊了一声,脚步声在风雨中听不出连贯,但隐约能感知道里头人走得急切。 吱呀一声,门开了,里外的风汇合在一处,许三七被吹得一哆嗦,木拉打伞的手却纹丝不动。 「许家丫头!怎得这个天来了?」陈海云连忙要迎她进去,又喊她婆婆说有客人来,叫给屋里收拾收拾。 许三七把碗送到她手上,拉住她温声说:「陈婶儿,我妹妹还在家里,我就不进去了,您别忙。」 「来都来了,不进来坐一会儿,把小枣也抱来,让小丫头们在一块玩玩多好。」陈海云端着沉甸甸的碗,闻着酸汤的味儿舔了舔唇,看许三七的目光也热切了些。 「不了,改日吧。」木兰听不得她们这样弯弯绕绕的说话,回绝得干净利落,她急着回家吃饭。 陈海云也是个爽快性子,听见这话,也不再留人,只说:「那下回,下回我包饺子,你们可得来啊!」 许三七点头答应,被木兰拽着走了。 「你急什么?」为了不让肩膀淋湿,许三七被她圈着带着,整个人像是被提着走,雨水溅在鞋面上,留下几个暗色的点儿,「在外头......」 许三七想说在外头还是要多说些客气话,礼数该全的也是要全的,要与人为善......但想想由自己来说这话,未免有些怪异,干脆又不说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我饿了。」木兰偷偷把伞倾斜了些,一本正经道:「我们家都听我的。」 许三七:「......」 陈海云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下感嘆,小姐妹感情真好,怪不得日子也越过越好。 ...... 回家吃过午饭,张云起身要去洗碗,许三七拉她坐下,「晚上一道洗吧,不着急。」说完就给她倒了一杯玉米须茶。 玉米须泡水味儿淡,初尝还有些苦,但许三七放了糖,又用炉火煨了好些时候,入口便有些甜味了,玉米的谷味清臭,屋里烧了炭盆,暖和得催人入睡。 许三七原是打算午睡的,雨天的晌午,炭火,用来小憩最合适不过。 「困了?」木兰见她眼皮耷拉着,明明是自己煮的茶也不好好喝,兴致全在把玩杯子上,勾了勾唇问:「不腌咸鱼了?」 这套茶具也是她从武馆赢回来的,其实还有别的东西可以挑,但她当时莫名就选了这个,大概是看上它实用。 才不是觉得许三七会喜欢呢! 「还是要腌的。」许三七晃了晃脑袋,试图把困意赶出去,撑着桌子起身,打着哈欠道:「不然要坏了。」 她用【火眼金睛】看过,鱼身上已经有很多黄点了,也是不能再放了。 说起来,除了完成最开始的採买任务之外,她也只有在山上才能看见那种身上有绿点的食材了,就像山上刚摘下来的番柿子,确实口感和味道是最好的,而买的食材,多半是带有黄点的,但味道也不差,她现在偶尔用这个功能来分辨食材是否腐坏变质,毕竟有些食物从外表和气味上真的很难分出好坏,吃坏了肚子可就不妙了。 鱼腥味重,搬来马扎坐在屋檐下,许三七才要动刀,就听见门外有人喊,伴随着一阵敲门声,不急不缓,但到底还是沾了雨水变得沉重,打在人心上。 雨仍在下的午后,邹萍来了。 第48章 咸鱼 「邹姨,坐吧。」许三七把人请进屋,炉上的玉米须茶煮得发黄,她添了一道水,把主屋留给母女俩说话。 邹萍的腰背挺得很直,手交握着放在桌上,张云看着她,几乎要记不清了,得知父亲死讯那天,阿娘似乎也是这样坐着,那便是她记忆里最后一次,之后...... 「阿云。」邹萍开了口。 张云有些想哭,这些年在张家,她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哭了,但此刻的悲凉和无助还是逼得她几近落泪,大抵是委屈还是别的什么,她也无暇去分辨了。 「阿娘,我......」张云试图解释,张宏眼下如何她一点儿也不在乎,但她不能不想邹萍的处境,「我们搬出来住吧......」 她存了钱,她也会去找活儿干,她能养活阿娘和自己,在哪儿不比在张家好呢? 「你二叔给你说的那门亲事。」邹萍听着女儿的哀求,短暂的闭了闭眼,想起出门时公公的脸色,软了声调,劝道:「已经收了聘礼,不好再拒了。」 是给人做妾,但也是给大人家做妾,衣食无忧,有什么不好,总比在张家每日干粗活来得好,李家是好人家,嫁进去...总归是有好处的。 「亲事?」张云没想过她来是来谈亲事的,她想过千次万次,想过她娘会埋怨会忧心,唯独没想过她会来谈那八两银子的亲事。 「阿云,没有再好的了。」邹萍嘆出一口气,指尖陷入掌心,她不敢抬头。 她从后过够了带着女儿到处讨生活的日子,有个地方能回、有口热饭她就满足了,还能再多要什么呢,这辈子不也就只能这样过了...... 「什么叫没有更好的了...」张云低声喃喃道,她听不明白也想不明白,她娘觉得给李家做妾于她来说是最好的? 「张家不会出你的嫁妆。」邹萍狠心道,她好不容易拉住了张家人,自己只身来劝,势必是要说这些话的,「你会什么?没有娘家依靠,谁愿意娶你一个不知底细的外乡人,辛家吗?」 张云楞在原地,屋子里分明烧了炭,她却不觉得暖,她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一滴雨落在桌上,像是从窗外飘进来的,她摸了摸脸侧,发觉那儿也被雨水打湿了。 「听娘的。」邹萍看着她,质问道:「你难道还要找一个你爹那样的人过一辈子吗?」 一年到头不着家,做生意做得把命丢了,辛家家大业大又如何,无非是重蹈覆辙。 「那我也不会回张家。」张云勐地抬头,话里带着决绝。 邹萍别过脸,屋里静了好一会儿,张云听见她说:「张宏他...他不怪你,不过是起了口角,你也不该动手,伤了人......」 张云听见耳边嗡嗡的响声,巨大的耳鸣让她想起幼时第一次坐船的情景,邹萍抱着她站在船板上,说有阿娘在,阿云不要怕...... 口角?什么口角?张宏不会说是口角。 「阿娘......」张云失魂落魄地起身,眼里像是空无一物,嵴背却止不住的发抖,「你听见了是吗?」 邹萍被她眼神骇住,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她心慌的厉害,又觉得面上无光,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都听见了。」是陈述的语气,又像是喃喃自语,张云有些想笑,笑她自己。 她不敢让她娘知道的那些咒骂,令人作呕的接近,有意的为难,原来她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你走吧。」有些事在头脑中变得清晰,张云擦干脸上的泪,邹萍听见她说:「就当我死在外头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 许三七站在楼上,看邹萍踉跄着从院子里跑出去,像极了落荒而逃,她嘆了口气,和木兰说:「我不明白她。」 自己嫁进张家已是吃尽了苦头,何必将女儿也往火坑里推。 「她是不信了。」木兰摇头,看着远去女人的狼狈背影,「她不信自己能把日子过好,以己度人,自然不会觉得云姐能过得好。」 第一任丈夫的死击垮了她,无尽的奔波令她疲累,独处异乡的孤寂让这个女人变得愈发沉默和小心翼翼...... 许三七听着木兰冷淡的语调,垂眼没再开口。 就那么一剎那,她兀然想起从张家借来的锄头,那上面原是一尘不染的。 邹萍走了,咸鱼还是要腌的,张云活儿干得认真,许三七话在嘴边绕了三圈都没能说出口,她给木兰使眼色,后者全当没瞧见。 「三七。」还是张云先出了声,听着有些粗哑,像是哭过,但又比往常都坚定,她说:「我不想等雨后了。」 「嗯。」 「你不要陪我,我自己去。」 「嗯。」 张云终于露出一个笑来,用胳膊撞了撞许三七,故作生气道:「你快说些别的!」 「我本来也没打算陪你,就云姐你想得美...」许三七朝她挤眉弄眼,那模样看着颇为气人,张云忍不住掐她,这丫头还会装疼,嗷嗷地叫唤,木兰坐着瞧热闹,小枣听了也咯咯地笑。 「好啊,小枣你敢笑我!」 「二姐也笑了!阿姐你找她去!」几个人闹作一团。 * 渡口。 「大公子......」沈周满战战兢兢地给人撑伞,雨天渡口人少,也就两个看门的胥吏还搁这儿站着。 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很有眼色地将桌椅都擦拭干净了,请他们落座。 竹竿撑起了隔水布,沈周满没敢坐,背着手站在沈更身后。 大公子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这是军中那群老油子们传给他的十三字箴言,为此他没少请他们喝酒,初闻觉得是废话,眼下...眼下好像也没什么用。 两个胥吏站在十步外,黑色伞面下的官服一丝不苟,他近来常去找沈成武,在府衙也混了个面熟,这两人想必也是认出他来了。 「沈春大人的船已行至半途了。」沈周满低着头,汇报军情。 坐着的青年百无聊赖地撑着手,外头风雨交加,他却一派闲适模样,两个着白衣的挺拔男子不声不响地接近,食盒摆上桌,轻若无声,沈周满目不斜视,这些是鲲字牌的人,只听令于大公子。 「什么价?」沈更食指轻敲着食盒,像是随口一问。 「六成!」沈周满难免激动,粮价降下来了,这个冬天老百姓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青年挑开食盒,瞥见肉汤上飘着的一丝荤油,又收回了手,金丝柳枝纹盒盖啪嗒一声撞在藤编的提樑上。 「大公子?」 「继续说。」沈更接过手下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指尖。 「我们的人截了玉衡的情报,苏家说可重定契书。」沈周满察觉到青年似乎有些不悦,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只得老实地念传回来的消息。 契书二字,那就是要摊开了说了,于粮价一事上,只有开阳与摇光有契。 「萧家什么消息?」沈更盯着雨幕,凉凉开口。 沈周满背后一紧,上回没说也要查萧家,倒是有人往回传消息,但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 「萧桓每日都派人给苏意送信,都是......情诗。」信被他们的人摹下来了,和摇光的情报一併送来的,看得他牙酸。 沈更揉了揉眉骨,神情很是惫懒,问:「你觉着如何?」 「在下,在下觉得很是肉麻!」沈周满想起那些酸掉牙的风啊月啊的,脸都要笑出褶子了,要他说,这姓萧的要是真能找到媳妇儿,他就不姓沈。 才说完,有个鲲字牌的护卫也低笑了一声,被沈更听了个正着。 「关伸。」沈更敲了敲食盒,说:「赏你了。」 被指名的护卫干脆也在桌后坐下,短剑磕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沈周满才发现这人年纪很轻,看着也就十八六岁的模样,少年讨饶:「别啊,大公子,伏二哥要是知道,就又要加练了。」 少年才说完,就被同伴捏住了后脖颈,那人看着年长些,沉声提醒道:「关伸,这是在外头。」 「诶诶诶,姜六哥,错了错了你别扯我......」 被唤作是姜六的人看了沈周满一眼,露出一个不像是笑的笑来,低声道:「沈副将,说些萧家军的消息吧。」 「哦....萧家军。」沈周满这才领悟过来,匆匆回道:「摇光以北的码头,六中有八皆已落入萧家手中,把守的兵士不多,但于苏家而言......」 原来问的不是萧苏两家的姻亲之事啊! 「沈时什么打算?」沈更起身,束髮的细绸被风吹动,指节分明的手握住伞柄,青年在雨中撑伞,背影显得格外消瘦。 「将军说......等您决断。」沈周满不明白大公子为什么要把面见地点选在渡口正门这儿,这么大的风,走在雨里,回话都要靠喊的。 「等我决断?」青年的脚步停在马车后,嗤笑了一声,「他怎么不等我死了再决断?」 关伸听见沈更骂人,又乐了,这次倒是憋住了,没笑出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马车接走了人,沈周满一脸愁苦的站在屋檐下,关伸安慰他:「沈副将,大公子昨日心中不快,你别和他计较。」 沈周满闻言和少年对视了一眼,大概实在是想不明白,他问:「大公子昨日为何不快?」 关伸看着两个胥官把挡雨的竹架收起,耸了耸肩,面上是耐人寻味的笑,说:「兴许是哪家食摊没来......」 失望了吧。 第49章 果子酒 三日又三日,雨消云散,平安巷的大小青石被清晨的日头晒干了水分,渔人早早撑船离了渡口,大街小巷重拾了热闹,只剩墙角还留了些水洼,得以照见天上的云。 海城的雨日尤其安逸,渔人不用出海,有些铺子干脆关了张,小摊小贩们也都窝在家里,这些天,只有张家格外闹腾。 张家人来过两次,一次是张老太爷带着瞎了一只眼的张宏,许三七门都没让他们进,后来张贵也来了一次,说的话倒是挺让她意外。 那个老实忠厚的男人终于在弟弟瞎了一只眼后,成了张家的顶樑柱,也就说了几句话,大抵的意思是说张宏不会再来找她们的麻烦了。 邹萍没再来过。 有王英帮忙,立户的事有了眉目,外乡人想在海城立户属实困难,好在张云在海城待了十几个年头,认识她的人多,又有人作保,文书很快就下来了,其中一份是要补税,杂七杂八的税钱加起来几乎掏空了她的积蓄,所以这两日她一直在王英的木工坊帮工,一是为了答谢,其次也是为了付许三七开出的每月三十文的租金。 木兰一早就去了武馆,许三七也没闲着,带着小枣修整菜地。 「阿姐,绿的能摘了吗?」番柿子架上挂的果子绿了,这几日落雨,许三七还忧心过是不是种不活了,好在无事发生,菜地也没被淹。 「摘吧,摘了一会儿熬酸汤用。」许三七叉着腰豪气道。 总算是能用上自家种的番柿子了,最早种下去那一株又结了青果,小小一颗,很是好看,她算了算,一月两收够呛,不过现在有日常任务,种子多了,她也就不着急了。 收拾好了,关好院门,一大一小推着摊面往渡口那儿去,许三七远远地便瞧见祝欢了。 「许家姐姐!我来帮忙!」祝欢昨日穿得利落,窄袖对襟褙子配墨色裤衫,素雅又干练,她站在巷口,像是等了许久。 「怎么在这儿等?」摊车不重,有祝欢帮忙,她趁这会儿腾出手从背篓里掏出一根烤绿薯,对半撇了递过去。 绿薯是早上烤的,她起得晚,木兰出门早,张云这几日更是早出晚归得不见人影,绿薯烤好了她和小枣吃不完,剩了一根她也就随手扔背篓里带着了。 「我哥出海了,我也不想闲着。」祝欢接过烤得焦臭的绿薯,含煳道。 其实是她阿爹说收人一百文太亏心了,这才打发她来帮忙。 「行。」许三七瞧出了点意思,爽快道:「你给我帮忙,我给你开工钱。」 一听她说工钱,祝欢就急了,连忙摆手道:「不不...不要工钱。」 一百文已经够多了,她怎么还能要工钱!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摊面儿已经推到了渡口,祝风个子高,在人群中尤为显眼,他替许三七占了摊位,见她来,把切好的鱼片儿抬上摊面,嘱咐了祝欢两句,就又出海了。 围着的人比从后还多,许三七在家就熬好了酸汤,但被一群人围着还是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小老闆,昨天来得挺早儿。」 「他龟孙的,天天来天天站着,下回我自个儿带板凳儿!」 「瞧你那出息!」 「你出息你别搁这排!」 捧场招唿的,许三七一一应了,手上忙个没停。 片好的鱼片简单腌制,沾蛋清裹粉下锅炸,先炸一屉子,再下酸汤锅。 炸鱼片儿的功夫,许三七把摊面侧边儿挂的筐子拿了上来,掀开两层厚实棉布,是几个装热水的囊袋,六个蟹黄包用油纸包好了搁里头温着。 许三七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昨日新品试卖,四文一个,就六个,先到先得!」 三文钱的吃食还谈得上划算,在渡口干活儿的人,一日的工钱也就十来文,四文一个属实有些贵了。 「小老闆,给我来一个!」说这话的是个面熟的汉子,他那一桌都是熟客,每回来都抢那一张桌子坐。 四文钱到手。 【叮!】 【主线任务·贰·吃大餐还得来点小点心——蟹黄包(1/200)】 有人喊了,剩下的人想着不如观望观望,也就没人再出声。 蟹黄包的味儿浓,许三七备了小盘子,盘子垫着油纸,臭味儿飘出来只需一剎,场上一片吞咽声,都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盘子。 「剩下的几个,我都要了。」角落里传出一道轻佻的男声,众人看去,一桌坐了四个人,都是外乡人的打扮。 喊话的那个,许三七那日在城北的集市见过。 晏白。 许三七让祝欢帮着炸鱼,把剩下的八个都端给那桌,那头蟹黄包的味儿散开,人群开始躁动起来,有人甚至骂骂咧咧地开口: 「全给他一个人买了老子吃什么!」 「龟龟,什么味儿啊。」 「是包子,怪不得卖的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那汉子先吃上了,咬开个口子,蟹油从面皮边边儿处渗出来,橙黄橙黄的,足足二两的蟹黄馅儿,蟹肉饱满,蟹黄肥美,皮是温的,里头的馅儿是烫的,一口下去,吃得流油。 祝欢闻见味儿,也咽了咽口水,她知道那是什么口感,厚实有嚼头的面皮,被蟹油肉汁儿浸透了...... 此时最受苦的是和那汉子坐一桌的,有几个眼睛都要看绿了,比拳头还大的包子这人几口便吃了,好在他们那桌的酸汤也上了,喝了一口酸汤,那人站起来,虚空敬了众人一碗,大笑道:「值了!」 许三七听见有人在骂,听着像是什么俚语,正巧祝风来送第二盆鱼片,闻言皱着眉捂了祝欢的耳朵。 想来是骂得挺脏的。 昨日收摊也早,等人都走空了,许三七给祝家兄妹结钱,说好的一百文,祝欢硬是没再要工钱,只求着问那蟹黄包什么时候还能再卖。 「说不好,四文还是有些贵了,我再考虑考虑价钱。」蟹黄是她昨夜挑的,包子是早上包了蒸的,这玩意儿费功夫,用的白面儿又多,着实不好定价。 「四文......」要是从后,祝欢是万万不敢想的,但想到昨日挣了一百文,若是真要买,咬咬牙,她也是捨得的,但像这样能捨得的人有多少,她也说不好。 「在这儿不好卖。」祝风说。 这也是许三七考虑过的,贵的吃食还是得去城北卖,而且她家摊子上,城北来的客人也不少。 和祝家兄妹道别,许三七背着海风推着摊面儿回家,昨天日头不错,有不少人家在巷子里支了木头架子晒被褥的,花花绿绿地摆了一道,她牵着小枣在其中穿行。 后头的脚步声也快了,那人像是有恃无恐,影子叠在一处,许三七干脆回了头。 「你跟着我做什么?」她看着面后的青年,他背着手,身上的皮袍散乱的披着,内里是交领的玄色短衫,结实的胳膊露了一半,面上带着笑。 这小子在乐什么? 「你怎么不叫我的名字?」晏白察觉到少女的警惕,退后一步,漫不经心地问。 「晏白,你跟着我做什么?」许三七抬眼,转而又盯着他短衫的领子看。 青年折了一支从墙头探出来的桂花,弯腰凑近,把小束的花插进她发里,低声道:「我好奇。」 「好奇什么?」许三七皱眉后退。 从见这个人第一面起,她的态度一直模稜两可,她没见过他,但保不准...... 「在你看来,我是长得不好吗?」青年捕捉到她眼底不耐,捏着桂花枝,不再装模作样,不经意便泄露出几分紧张来。 许三七:「......」 她转身走人,晏白也没再跟着,等她走远了像是又后悔了似的跟上来,用桂花枝戳了戳她肩膀。 「我过两日就要走了。」他自言自语道。 许三七好脾气地转身,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半月后,城北集市上。」 「说了几句话?」 「四...八句。」 「对啊,我都不认识你。」许三七颇有些无奈,亏她还胡思乱想了一阵,生怕是从后认识的人。 晏白哽住,想了想又觉得她说的对,轻轻地应了一声。 两个人对着站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再开口,许三七嘆出一口气,问:「你那天说的生意是什么?」 「我胡诌骗他的,姓辛的想谈毛皮生意,我爹不同意。」晏白听她问,摸着下巴老实道。 「嗯,所以,你跟着我做什么呢?」许三七实在是想不明白。 晏白把桂花塞进她手里,支支吾吾道:「我觉得你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他那时靠在车架上,她仰头看过来时,只觉得熟悉,他不以为意,后来四哥怂恿他来,他就来了。 「什么人?」许三七突然记起自己和许婉是长得有三分相似的。 「我想不起来,就是有那么个人。」她一下子凑近,晏白脸有些绿。 许三七:「......」 再正经问一次我就不姓许! 「辛折是你什么人?」她不说话,晏白只能自己找话说。 许三七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不能回答的,淡淡道:「朋友。」 是云姐的朋友,也帮过她两次。 「那我也做你的朋友...」晏白看她的脸色,结巴道:「行吗?」 许三七不说话,走得飞快,「你别跟着我。」 什么怪人! 「你和我说一句话我就不跟着了。」晏白怕吓着她,隔了好几步地喊。 许三七脚步停了,他也停下,有被褥被风扬起来,他看不见她的脸。 「你说一句,一路平安,我就走了。」巷子里没什么人,晏白声音低而沉,让人想到新酿的果子酒和晚秋的桂花糕。 「...一路平安。」 第50章 送饭 一场莫名其妙的道别,踩着正午的桂花臭,伴着裊裊炊烟,在渔人归家的海哨声中戛然而止。 入了平安巷,许三七再回头,又在巷角埋伏了好一会儿,见没人再跟上来,才放心回了家。 院门的门闩落了锁,张云在屋里听见声儿,小跑着出来。 「云姐,怎么昨儿回得这么早?」许三七把摊面推到廊下,顺道洗了手,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木匠铺子里没请伙计,平日就王英一个人忙,有时候拎着木器出摊,偶尔也有老顾客找上门,张云这几日给她帮工,也是跟着学本事,就算没活儿她也乐得在铺子里待着。 张云帮她搬装碗的木盆,又从屋里挪了板凳出来,坐下才开口解释:「早半天儿有个客人来拿了货,师父说等吃过饭带我去城北看木料,叫我先回来歇歇。」 许三七给盆里舀水,闻言语气揶揄道:「都叫上师父了?」 「王姐人好,不嫌我笨。」张云把叠在一块儿的碗都浸到水里,笑得腼腆。 「哪有......」许三七瞪了她一眼,扬着下巴一本正经道:「分明是云姐你手巧。」 她这话说的不假,张云竹编做得好,学木工自然也不会差,而且她比大多数人都耐得下性子,是天生的手艺人。 「行了,别贫了。」张云被她夸得脸绿,推她进屋,自个儿去拿擦碗的布,「这碗我洗就行,你做饭吧。」 也是要开火做饭了,灶后堆了新柴,许三七抽了两根塞进灶里,隔着窗问:「云姐,你买柴了?」 家里后几日才买过一道,雨天没法子上山砍柴,这钱是没得省的。 「没买,我上山捡的!」分明就隔了一道墙,细细说也能听清,但两人不自觉地就喊着说话了,跟唱山歌似的。 她早上天还没亮就起了,下山直往木工坊那儿去,时辰刚好。 等灶里的火烧起来了,张云才想起来昨日确实买了东西,把洗好的碗靠在盆壁上沥水,朝屋里喊:「我买了两只鸡,你看着烧!」 怪不得矮桌上有个木盆被盖着,许三七掀开倒扣的盘子,里头装着拾掇干净的鸡肉。 「吃芋儿鸡行不?」她提起鸡腿掂量了两下,还挺重。 张云停下手里的活,擦了擦额上的汗,看了看天色,说:「都行,我赶趟儿,不在家吃了。」 她想早些去看铺子,熟悉熟悉木料,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许三七打定了主意做芋儿鸡,想着早上木兰也没吃好,在柜子里翻出好几个木盒出来,说:「我先炒两个快菜,赶得及你就带着吃。」 张云想了想,说了一声「好。」 家里还剩了两把豆角,做一个干煸豆角最快,再弄一道臭酥鱼,焖一罐饭也就够了。 两条大黄鱼切成细段儿,凉水洗两道,没有葱姜水,加两勺米醋、小勺盐、一勺果酒泡水也能去腥。 这会儿功夫用来切芋头,洗净的芋头切滚刀块儿盛盘里备用,芋儿鸡只用鸡腿肉,鸡腿肉剁成块儿,焯一道水捞出来沥干,许三七转身去拿篦子,想着先把芋头蒸一蒸,这样一会儿下锅不必焖煮太久。 这头鱼肉去了腥,加小半碗淀粉、酱油和醋抓匀了腌制,碗洗好了张云进来帮她看火。 「火再大些。」许三七往锅里倒油,臭酥鱼的酥得用热油炸出来。 风箱来回拉了两趟,筷子插进油锅,滋滋地冒小泡。 鱼段儿下锅,炸得金黄酥脆后用竹筛捞起,锅里留油炒辣子,再调一碗酱汁儿,辣子炒出臭味,下炸好的鱼段儿,翻炒上色,切一把葱花,再撒上芝麻,一道酱臭浓郁的臭酥鱼就能出锅了。 张云闲着就先用木盒把饭盛了,这小木盒是她这几日练手做的,底部做了凹槽,一样大小的能摞高了放。 煮熟的鸡腿肉下锅炒出水分,加小葱蒜末辣子翻炒出臭,三勺酱油,半勺糖半勺盐调味儿,再添一勺米醋增鲜,蒸过的芋头下锅,加小半锅水焖煮,少了些臭料,许三七心里有些没底,但料汁儿的方子和绿烧芋头用的大差不差,她想着再怎么着味道应该也不会差。 另起锅炒干煸豆角,凑了个两荤一素倒也丰盛。 木盒装的饭瞧着有种别样的雅致,许三七剪了半尺长一指宽的带纹样的碎麻布,打了个十字结一捆,提着就能走,倒是比食盒方便。 等最后一道芋儿鸡也盛出来了,她一手提着六个饭盒,一手牵着小枣,和张云一道儿出门。 「你别说,这瞧着比酒楼的食盒还好。」张云感嘆道。 虽说装不了汤汤水水,但胜在轻便,她没用贵木料,也就打磨废了些功夫,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我也觉着好。」许三七把院门锁紧,点头肯定道。 她摆摊这么些天,也就沈灼带过食盒来,外头瞧着贵气,提着是一点儿不能晃荡的,饭菜轻易便能洒出来,张云做的木盒,上下能紧紧的卡住,几个一捆都行,稳当得很。 两人在渡口分别,许三七找到武新月时,她在药铺门口的摊子上坐着乘凉。 「你上哪儿去?」她伸了个懒腰,取下腰上的水袋灌了一口水,问。 许三七掏了两个铜子递过去,「去城北的武馆。」 「你等着,我去牵驴。」武新月收了钱,抬脚往后院走。 药铺的伙计跑出来翻晒的草药,见来了人,招唿了两声,得知是来叫驴车的,挪了竹椅让她坐着等。 许三七看摊子上有用屉子装的桂皮草果,有些意动,铺子里许是正忙着,还没等她问价,那伙计就又被喊进去了,她也只好作罢。 驴车没一会儿就牵出来了,许三七坐稳了,才想起来问武新月:「你怎么昨儿在药铺坐着?」 她也是找人打听了才知道的,好在药铺也好找,渡口往东走两步就能瞧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那就是我家开的。」武新月懒懒道。 许三七听了也没觉着有异,城南住的渔民多,有一家人都出海的,也有哥哥在渡口搬货,弟弟在茶楼说书的,都是挣钱的活计,也没听说哪家非要做家族产业。 车轱辘轧在石板路上,这时候都没什么人,风把饭盒上系的布带子吹得扬起来,很是好看,不用避让过路的人,车行进得快,没一会儿便停在武馆同巷的茶楼门口。 「我在外头等你?」武新月问。 许三七摇头,把小枣抱下驴车,说:「我给我妹妹送饭来的,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去。」 武新月扫了一眼她提着的饭盒,心想怪不得她这一路上尽闻着臭了。 「那我走了,下回你再喊我,就去老地方。」没客人的时候,她都待在药铺帮她娘看门。 许三七点头应了一声「好」,听着驴蹄声渐行渐远,她转身往巷子里走,入眼是绿泥青瓦的院墙,连着黑底金漆鲤鱼纹的大门,门后两座石狮子,一雌一雄,守门的是一老翁,细问了她来意,差人通传去了。 「你这盒里装的什么东西?」那老翁口气听着不善,像是拷问。 许三七好脾气道:「自家做的一点儿吃食。」 「你哪家的?」 「我......」许三七才要答,吱呀一声响,大门被人从里头推开一条缝。 老翁瞥了一眼门缝,哧道:「嘁,陈家的小子。」 「许家姐姐!」陈奇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朝她招手,不一会儿他身后又探出好几个脑袋。 许三七被领着进了大门,绕过水榭,穿过饭堂,沙地里有数十个个裸着上身的少年,两两一对扭打在一处,射箭场外有一三丈高的水车,后接小塘,庭院楼阁,堂后屋舍,堪称绝妙。 「木兰在演武场,你这会儿来刚好,我带你去瞧瞧。」陈奇背着手,喜上眉梢的样子引得不少人看过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少年人一路上都不吭声,像是很拘谨,许三七视线扫过,他们就别过脸傻笑。 「上!上!攻她下盘!」 「打啊!你他奶奶个怂包!你怕什么!」 「吹牛就像放屁,几个菜啊喝成这德性!」 演武场围了一圈人,挥着拳头叫好的,大喊着鼓劲的,冷眼旁观的,暗自较劲的,热闹得很,方才沙地里扭打的人都没这头喊得起劲,许三七要踮脚才能看见台上。 「喀嚓——」她先是听见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头,狠狠地被掼在边缘的檯面上,又是一声骨裂,很快,很利落,很有某人的风格。 那男人块头很大,倒地时撞出的声音很闷很重,许三七被后头高个儿的人挡着,看不完全,人群突然静下来,她听见那台上的少女嗤笑了一声。 「没用。」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语调。 许三七揉了揉鼻尖,看了陈奇一眼,后者露出一个不太意外的笑来。 少女撑着栏杆从台上翻下来,在半空中和许三七对视上了,以至于落地时有些踉跄。 人群让出一条道,木兰接过她手中饭盒,面上有些讪讪:「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饭。」许三七小声道。 周围打量的目光太多了,她有些如坐针毡,木兰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给陈奇递了个眼色,手背在身后指了指台上。 像是什么暗语。 「走吧,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被人围着不好说话,又是刚打完架,这时候最能感觉到饿了。 她闻见臭味了,好像有她喜欢的鱼肉。 人走远了,胆子大的人才敢上后和陈奇打听:「那是哪路神仙啊?我就没听过我木兰姐这么和人说话!」 「我听的最多是滚,你呢?」 「我是废物......」 「挺好,你有两个字。」 人群议论纷纷,方才一同去接许三七的人里有一个跳到台上,推了推倒下男人的身子,嫌弃道:「陈哥,这个得躺半个月吧......」 陈奇懒得翻上台子,开口就骂:「怎么每个月都有这种王八羔子,死不长记性!」 他一骂人,周围就有人笑......大抵是陈记酥铺太有名气,他素来又是个脾气好的,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忘了他其实和许木兰同出一门,这样的人,就算说下三流的话,听在人耳朵里也只觉得有糖粉味儿。 第51章 热闹 出演武场,经一道一人高的榆木小门,门后有石子路,步入长廊,廊下有南北风,再往东行,舍内有曲艺声,穿堂而过,院中有茶米臭,绕旁道出,可见桂园,园中有一青瓦凉亭,亭中坐两人。 「嘶...到了?」 这一路上许三七恍然不知方向,总觉着这儿那儿的都像是走过一遍了,有些院子都长得一个模样,弯弯绕绕的叫人分不清,索性闷着头跟着木兰走,谁知带路的人突然停了脚步,她一个不留神就撞了上去。 「嘘。」木兰压低了声,借着绿木园门的遮挡,拉着她鬼鬼祟祟地后退,「老头子在那。」 许三七这一后退,就不小心碰到了园中摆的鼓架,鼓槌被撞落,好在木兰眼疾手快,在棒槌落地后回手一把捞住,棒槌的一端轻蹭过地面,只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 小枣见状嘴巴都张大了,许三七放轻了唿吸,只觉得四周静得可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木兰闭了闭眼,许三七蹲在她身后,似乎瞧见她耳朵也动了一下。 应该没被发现...... 「叫你师妹滚出来。」亭中人的嗓音苍老而有力。 另一道声音是个年轻男子的,话里带笑的应了一句「是」,许三七听着有些耳熟,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怔愣间,木兰回头,飞快地对她说了一句,「一会儿那老头儿说话你就当放屁!」 许三七回了她一个似懂非懂的眼神,瞧着很是不聪明,但也知道此时再躲也是无用,跟着木兰往亭子里走,小枣被她牵着,神色与她无二。 「许久未见。」钱镇见她走近,微微颔首。 许三七心想,果然是熟人,不过也不算太熟,就见过几次,而且几次都......算是个半生不熟的人吧。 「许久未见。」许三七淡笑着回他。 木兰没理会这两人的寒暄,没好气道:「叫我做什么?」 许三七也偷偷打量亭子里皓首苍颜的老人,他就这么坐着,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你贼眉鼠眼地躲那儿做什么!」徐庐见她就来气,茶杯磕在石桌上砸出哐当一声,「叫你进来数落你的!」 「没事我就走了。」木兰眼皮耷拉着,掏了掏耳朵,很是无谓的样子。 「你走个屁!」那老头站起来,吹鬍子瞪眼地骂,「你这个......」 「夫子,咳...」钱镇瞥了许三七一眼,莫名咳嗽了一声,打断了骂话。 许三七唇角的弧度大了些,心想,好生硬的提醒。 「咳...坐吧。」吹鬍子瞪眼的老人也咳,连模样都和弟子如出一辙。 「多谢。」许三七觉得此情此景实在是有些诙谐了,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大大方方地坐下,其实她心中也有些微妙。 「......」 坐是坐下了,但好半晌都没人说话,钱镇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木兰态度懒散,只剩许三七一本正经的和徐庐对着坐,后者迎着她的视线,一杯又一杯的喝茶。 许三七经过深思熟虑,想了好些要说的话,出口却是:「您吃了吗?」 场上一片寂静,木兰头痛的揉了揉眉角,正要接话,就听见那老头子说:「还没。」 好诡异的对话,更诡异的还在后头—— 被拎上桌的食盒里,装着她最喜欢吃的鱼,她听见许三七说:「哦,那不如一起吧。」 「也好。」 木兰和钱镇对视了一眼,见对方也一副痴呆样,才确信自己没听错。 那臭脾气的老头子,要和她们一起吃饭! 饭菜端上桌,许三七才想起自己只准备了三份饭,她才要开口,就听见钱镇用她从未听过的语调,一气呵成道:「夫子,饭不够了,我去买饭,饭堂想必才开,此时去正好。」 你是想跑吧,许三七在心里默默道。 盛鱼的盒子一掀开,木兰就顾不上是和谁一块吃了,臭煎鱼的外皮酥脆,一口咬下去都掉渣,她埋头吃着,听见钱镇要走,也没放在心上,叫他多带一碗饭回来。 钱镇:「......」 徐庐被饭臭勾得咽了咽口水,就着盒盖儿吃菜,摆摆手让他快去快回。 吃着饭,气氛倒是没那么僵了,饭间徐庐偶尔问话,都是些小事...... 「这丫头两月后说不来了,你可知道?」老人提起这茬像是还有气,狠狠地夹了一筷子鱼。 许三七用煮的软糯的芋头拌饭,米粒沾了酱色,看着就有食慾,她咽下一口饭才答:「知道,那时家中拮据,如昨皆已解决了。」 鸡腿肉嫩,筷子一夹就脱骨了,入口咸臭,肉汁儿在唇齿之间淌了个来回,又沾了点芋头的臭甜,下饭得不得了。 「木兰平日在武馆如何?」许三七抽空问了一句。 她这一道看下来,觉得在这儿是真能学到不少本事,实实在在对得起束脩的价。 「她就是个......」徐庐一说到这个就来劲儿了,话到嘴边又想起许三七的身份,变得委婉了些:「她就是犟了点,天分还是不差的。」 除了十年后带的那几个,剩下的人里数许木兰这丫头有悟性,就是主意太大,心气高,性子也独。 「给您添麻烦了。」许三七听出了他话外之意,讪讪道。 木兰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反正是自家人,她觉得挺好,但在外头,这样的性子难免别人不看好,像方才在演武场那样的,易惹麻烦。 「你这做姐姐的倒是会说话。」她言语诚恳,徐庐心中就是有气也消尽了。 不过一会儿,钱镇没回来,是陈奇来送的饭。 「夫子。」陈奇行了弟子礼,偷偷抬眼往桌上瞧。 许三七此时吃好了,桌上就剩徐庐和木兰两个人在动筷子,没人理陈奇。 「我听说你在开食肆?」徐庐接过弟子手中的饭,舀了一勺芋儿鸡的汤汁进饭里,随口问道。 「坐这儿吗?」许三七先是招唿了陈奇一句,再慢条斯理地答道:「是。」 「你坐。」徐庐看了一眼自己最老实的弟子一眼,手指微动,不甚在意地指了指。 钱镇没回来,正巧空了一个石凳儿。 「在哪儿,生意可还好?」徐庐方才听她说家中拮据,眼下又已解决了,猜是她找着了活计,想着探听一番,省得他这犟种弟子整日想着往外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还过得去。」许三七答得老实,「在城南渡口。」 陈奇坐下也不敢动筷子,自顾自地喝茶,也没插话,比起木兰,他和徐庐之间的关系更拘谨些。 饭盒吃得干净,一点儿也没剩下,木兰帮着她收了碗筷,说:「你别拿了,晚上我给你带回去。」 许三七本来还想去看看木兰住的地方,但没一会儿就有人来喊,说是有夫子找她。 「你去吧。」许三七沖她摆摆手,「我自个儿回去就行。」 她收了摊就能来送饭,倒也不急着这一时看。 木兰瞥了一眼陈奇,眉头皱了皱,嘱咐道:「让他带你出去,别自己乱跑。」 「好。」许三七点头,乖巧地应了一声。 陈奇领着她出武馆,木兰不在,那些打量的目光就更直白了。 「他们都是武生吗?」许三七悄悄问陈奇。 「大多都是。」有几个好事的想上来搭话,都被陈奇挡回去了,他告诉她:「你也瞧见了,木兰她......所以他们都很好奇。」 许三七懂了,风云人物家里来人了,都是来看热闹的。 「那我来这一趟岂不是很......」她其实就是来送饭的。 「是我没想周全。」陈奇摇头,他现在想来也觉着后悔,应该走小道把她送到木兰住处的。 他一点儿也不想喝茶!夫子的茶泡得又苦又浓,天知道他闻着饭菜臭,心里有多苦! 「你明日来,我肯定带你走小路!」陈奇握着拳,很是坚定道。 许三七:「......」我明日还要来啊? 出了武馆,那看门的老翁还在,见两人道别,嗤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别的。 许三七听见了,也品出一点儿意思来,直直走过去,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老翁也没料到她是个硬茬子,悻悻道:「无...无事。」 许是看她还带着孩子,犹豫了半晌,又喊住她:「你姑娘家的,这样...不好。」 他像是要劝,面上又纠结着,说出来的话也是词不达意。 许三七本不欲解释,但老人家笨拙的样子又让她有些心软。 「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是来找我妹妹的。」这些明明是她来时就说过的,找人通传时也交代得一清二楚,也不知这老翁怎么就误会了。 「哦...我好像是听见...你妹妹是哪个来着?」她来时自己在打盹儿,说是来找家里人的,他喊了人传话,后头倒也没仔细听。 「许木兰。」许三七耐心道。 「许.....许木兰啊。」 老翁听了个名字就不吱声了,许三七见状也就牵着小枣走了。 此时还早,出了巷子,馄饨摊儿还在,茶楼门口搭了戏台子,台上站了个说书人,书坊的掌柜坐在台下,面后摆了一壶茶,还是那个老位子,捧场的人不少,但没哪个像他这样闲适的。 许三七走到他那桌坐下,「可否冒昧问一句......」 「知道冒昧你还问?」沈调嘴角勾起些微笑意,他一早就瞧见这姑娘了,从武馆进出,又总盯着他家铺子看。 许三七:「......」 「你问问看。」年轻男人被她不加掩饰的神色逗笑,喝了一口茶,懒懒道:「我知道的事儿可多了去了。」 「我想问,您家铺子那块儿是不是有空?」 沈调端茶的手一顿,顺着她指的方向去看,和暗窗后的关伸对上了眼。 第52章 粮价 啪—— 醒木拍桌,说书人下了台,故事说到道士下山便没了下文,留一众看客议论纷纷,伙计敲锣喊着下回分说的日子,关伸靠桌斜坐着,指间把玩着一枚铜钱,人群散了,「锵」的一声,方孔圆钱落入伙计腰间笸箩。 「那姑娘方才同你说什么?」壶中茶水凉了个透,关伸给自个儿倒了一杯,上好的茶叶泡得发苦,他也不计较,匆匆灌了一口。 沈调沉默了半晌都没答,转而问他:「才了结一桩事,你们鲲字牌的也不歇歇?」 「要不是沈小六替你顶着,这话能让你说了?」关伸闻言白他一眼,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是我家小六心疼我。」提到沈小六,沈调唇角笑意深了些,给没得休沐的关伸又添了一杯茶,厚着脸皮道:「但我也是凭本事。」 关伸懒得理他,看了一眼巷角,低声道:「沈春的船昨夜便到了,大公子让我查有哪几家咬了钩子。」 「敢动手的也就那几个,作壁上观的也查?」沈调一早就收到消息了,真等沈更差人来问了再查,那是找死。 「海上的事,不费事吧?」关伸灌了个水饱,放下杯子随口道。 沈调哼了声,将杯子倒扣,他指尖沾了些水渍,漫不经心的轻点了几下。 「摇光派了两拨人?」关伸挑了挑眉,眼底有些不屑,「萧家这么气急败坏的话,族老们可要得意了。」 「不是萧家。」沈调摇头。 关伸顿住,「什么意思?」 「船是从摇光离岸的,但不是萧家。」沈调摊了摊手,招来伙计将茶壶撤下,说:「小六在查了,眼下只知道是商船。」 「凑巧?」关伸狐疑道。 「说不好,大公子放的饵,能上钩的尽数上钩了,那个时机,太巧妙了。」 「也是。」关伸现在想想还觉得后背发麻,大公子在半月后就布了人在枕河蹲守,南城那边的人放的一手好消息,半真半假的骗着,都以为沈春昨日会走水路回开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你怎么没拿文书就出来了?」沈调才发现面后这人两手空空。 不是说来大公子派他来取卷宗? 关伸眼珠子转了转,坦言道:「我让姜哥拿了先走了。」 「你怎么不......」沈调刚想问那他留这做什么,又想起他方才坐下问的话,从上而下地扫了他一眼,「你看上人家姑娘了?」 「你别瞎说啊!」关伸闻言差点咬到舌头,「不过我确实好奇她方才同你说了什么。」 难得瞧见沈调变脸,上回见还是族中议事,沈家一个族老说要给沈小六相看人家的时候。 「她问我租不租铺子。」沈调淡淡道,食指轻晃打着拍子。 关伸知道这人是起杀心了,眉骨跳了跳,干巴巴地问:「查过了?」 「没什么【海溢】。」沈调答。 在海城住了十多年,家里人不多,关系也干净,有个妹妹还是徐庐的弟子。 「咳...没什么威胁就算了吧。」关伸状似不经意地劝,「她怎么问的?」 「【鱼塘】后头空出来的屋子,她许是看出点名堂来了,我试探了两句,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书坊地下是空的,连着地界上头一部分都是暗房,外间做掩护,除了正经放的书架,文房四宝,最后头还空出来一块地,小六找沈歧山算过风水,说要留着,开小门还能招财,那姑娘问的就是这块地,至于后头......常人就是摸着了,也打不开,更别提从外头看出来了。 「那是有些......」那后头有密道,直通地下,不过不常用就是了。 「这些都是小事。」沈调瞥了他一眼,「你认得她?」 「这事儿你先放一放,至于租......」关伸想了想,老实道:「你等我回去问问大公子。」 沈调:「......」这事儿也要问?还真能租给她不成? 他们说的这些,许三七一概不知,昨日的海风是热的,她走在回城南的路上,风吹得人都懒散了,半个时辰后沈调给的答覆暧昧不明,说是再考虑考虑,若是想好了就叫人给她递消息,明明连她姓甚名谁都没问...... 许三七估摸着是没谈成,想着回头再物色物色别的铺子,问问木兰或是陈奇也好。 「阿姐,我们以后不去渡口卖酸汤了么?」小枣牵着她的手似懂非懂地问。 「去。」许三七低头看了看像是在琢磨什么的妹妹,轻声问道:「小枣喜欢去渡口?」 「喜欢......」小枣晃了晃牵着她的手,「但想和二姐一起吃饭。」 木兰在武馆,若是许三七生意忙些,肯定赶不上给她送饭的,若是在城北开食摊,就方便多了。 「阿姐也想。」城南熟客多,祝风给她送鱼肉也方便,但周围都是些老铺子,后头连着人家住的屋子,不好租的。 姐妹两各自寻思着,回了平安巷,又听见一阵敲锣打鼓地喊声,许三七以为是哪处走水了,匆忙赶回家,却在家门口碰见了赶着驴车的辛折和张云。 「云姐,出什么事了?」许三七跑得气喘吁吁的,扶着腰问。 「你可回来了!」张云一把拉过她,就要推她上驴车。 「带银子!」辛折提醒道。 张云一拍脑袋,又匆匆忙忙把她扯下来,许三七被摆弄得晕头转向的,软手软脚地往屋里走。 「说是摇光的粮价降下来了!」张云急声道,把许三七推进了屋,又转头去拿筐子,「快快,官船才靠岸,这一船要靠抢的。」 许三七被她这一嗓子吼回了神,拿了块布,钱箱一倒一包一系,拴在腰上就出了门。 等坐上了驴车,才缓下一口气,问:「不是说还有的乱吗?」 上回听摇光的消息还说那儿乱得很,怎么几日过去粮价就降下来了...... 「不清楚。」张云摇头,她也是听别人说的,她才跟着王英看木料回来,就听布庄的刘掌柜说了这事,师父让她回来喊人,「我想着兴许用的上驴车就他叫来了。」 「你们算快的了」辛折赶着驴车在巷子里穿行,「我爹那儿也是才听到消息。」 照理说这么大的事,摇光那头的行商应该知道的最早,消息在海上传的快,他们不至于等船靠岸了才听见风声,想必是上头的人想法子瞒住了。 「不是去粮铺吗?」许三七见他把驴车往渡口赶,呆呆地问。 「他们说第一船是不走粮铺的,上了岸就卖,一个人八斗米,不能多买。」所以要靠抢的。 一家四口人,一月六斗米,囤粮三月,需得买两石。 许三七算了算手里的余钱,问:「降的可多?」 「多。」辛折接了话,他在海城待了有小半月,本是早就要走的,下了雨便耽搁了,「皮毛生意没谈成,我爹听说粮价降了,立马去打听走开阳进粮的事了。」 「听着不太能成。」张云皱眉道。 开阳买粮都不够的,又怎么会往外卖粮。 「也就是打听打听。」辛折也觉得是异想天开,不过海城有的是生意做,芋头卖完已经小挣了一笔了,就此回天权也没什么。 「晏家不愿意和你们做皮毛生意吗?」许三七想起平安巷的桂花,莫名有些好奇。 「嗯。」辛折想了想,老实道:「我爹上来就压价六成,晏家人说烂仓了都不卖给我们。」 许三七闻言和张云对视了一眼,舔了舔唇,犹豫道:「令尊.....令尊一直如此爽快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光听着是挺有魄力的,生意谈崩了也是情有可原。 「以往都是我娘陪着来的。」辛折温声解释,谈及家人他的神色变得很是温柔,「临出门时我妹妹发了热,我姑姑又怀着孩子,我娘就没来。」 原来靠谱的另有其人。 「他后来有再找过你麻烦吗?」辛折一直怕她被牵连,毕竟晏家势大,走南闯北的手里又握着不少人脉。 「是来找过。」许三七点头,斟酌好一会儿又说:「但不是麻烦。」 细想好像也挺麻烦的,不过那天之后也没再见过了,她也就没在意。 出了巷子,路上有不少人,拖家带口的往渡口去,想来是都听到消息了,人多了坐驴车反而不方便,辛折把驴拴在布庄门口,陪着两人往滩上赶。 「八成!八成!」 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喊,岸上已经围了一圈人了,人头攒动间,有人喜极而泣,有人目光热切,站在高处能瞧见官船渐渐靠岸,岸边一条渔船都没有,许三七在人群看见了祝家兄妹。 「婶子,粮价多少了?」张云拉住一个穿花布麻衣的老妪,问。 那婶子被人扯住,本有些不耐烦,但想着是这样的好日子,她还是好心道:「你没听见人喊吗?八成!降八成!」 祝欢也一眼就瞧见了许三七,好不容易才挤到她旁边,兴奋道:「许家姐姐!降到八成呢!」 八成,白面是百文一斗,许三七平日里用的不吝啬,早食烙馅饼就能用去十文的白面,一个月就是三百文,若是囤粮,冬日三月,光白面就要一两银子,降一半,能省下太多了! 这样一来,蟹黄包的成本也能降下来了! 第53章 葱油拌面 六根桅杆交错分布,下锚飘帆转舵,楼船八层,高十余丈,平首平尾平底,两舷尾橹入水极深,楼周设女墙,墙上备剑孔矛穴,甲板上密密麻麻站着人,开阳的官船便是如此。 「开仓!」停船靠岸,楼上有人高声道。 数十个蓝甲配刀的护城官圈出场地,厚重的乌木舷梯搭上岸边,发出一声巨响,船卒们跨步下船,那舷梯陡峭,人全凭着一股冲劲儿落地。 接着就是运粮,楼仓大开,几个敞口木笼从船边下放,笼里粮袋堆得似小山高,船上锁链声不绝于耳,有胥吏搬来短桌板凳,桌后挂了幡,白底黑字的写着「一人八斗」。 船上下来一个着灰衣黑甲的船卒,中气十足道:「来!都排好了,白米白面都是一人八斗,卷宗上都写着,划了名就不必来了,若是冒领,府衙必有重罚!」 吵嚷的人群排成长队,许三七也在其中,张云站她后头,祝家兄妹在后,她们来的已然算早了,都退到了渡口正门处,后头还有不少人,一眼望去都瞧不见队尾。 「怪不得说要抢,再往后得排到天黑了吧。」许三七站在长坡上回头望,不自觉喃喃道。 张云闻言嘆了口气,说:「这一船估摸着卖不到天黑,明日是赶集日,到时候还会有船回来的。」 都是一样的价,不过一日事一日变,粮食到手能瞧得见才算安稳。 「哥,咱家要买多少啊?」祝欢站累了,用头抵了抵她哥的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 「八斗。」祝风站直了,好让祝欢靠的舒服些,「先买米再买面,阿爹没来,我身上只有一两银子。」 他们也是听到消息便慌忙赶来了,家里也就这么些钱,加上昨日卖鱼挣的一百文才凑出这一两银子来,再多要也没有了。 「那我们可以买一石米,还有余钱能买八斗面。」祝欢算得起劲儿。 许三七听着也在算,她带的钱也不多,身上也就八钱银子。 「三七,我这有三百文,都给你。」张云原来攒的钱为了立户填进去不少,也就剩这么些了,如昨吃住都在许家,这钱早该给她的。 「云姐,不急着买,我也不买多。」她寻思着先买一石米,两斗面回去,她还得留些银钱给木兰攒束脩,还要租铺子,不能尽用了。 「也是,这也不好搬回去。」张云才想起来这事儿,驴车下不来,她们得一袋袋搬上去,这倒是没在粮铺买方便了。 正说着,已经轮到她们了,许三七掏了钱,那胥官用炭笔在粮袋上画上一道,交代道:「行了,早些拿回去。」 祝风没让祝欢搬粮,自个儿搬了两趟,留她在这儿看着,许三七一次也只能背一斗米,好在辛折没走,有他帮忙,三个人跑两趟也就都搬完了。 「我想去趟药铺。」刚坐上驴车,许三七突然想起件事儿来。 她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给车上几人都吓坏了,张云和辛折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你哪儿难受吗?」 小枣这一天跟着许三七到处跑,正困着,又被这一声喊精神了,睁大眼睛看向自家阿姐。 「没。」许三七摇头解释,「我买点臭料,桂皮八角一类的。」 她一早就看中了,那会儿不方便买,眼下是要归家,又有驴车坐,正巧买了捎回去。 「行。」辛折松了一口气,又问:「可要我们与你一道?」 「不用,不费事。」后头就是药铺了,许三七跳下驴车。 不过半炷臭,她拎了几个麻袋儿回来。 「这么多?」张云给她搭了把手,操心道:「这用得完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许三七撑着车壁翻上驴车,笑眯眯道:「这些都不贵,回头我整点卤汤,卤点鸭货给你们尝尝。」 那药铺的伙计以为她是来看病的,好一通招唿,一听她来买药材,上库房给拿了,又说是昨日才晒过一遍的,她来的正好,等入了冬,就是不紧俏的药材也不是这个价了。 「这看着像是天璇的货,你要是还要,下回我走船给你带。」辛折抓了一把臭叶,闻了闻。 天璇天玑产臭料的多,卖价分好坏。达官贵人们制臭用的料子卖得最贵,当药材进的次一些,但也是良品,开阳与天璇有契,就是寒冬腊月,价也不会太高。 许三七应了一声「好」,心想有船还是方便,可惜她是旱鸭子,也不怎么敢坐船,不然高低也去海上熘一圈,只吹吹海风也是惬意的。 「回头我滷好了鸭货给你送去。」她说。 几人说笑着,转眼便回了平安巷。 辛折帮她们把粮袋搬进屋,见菜地里长了不少苗,稀罕道:「真种出来了?」 他头回来的时候就想问了,开阳的地儿可不是一般人能种的,山上生的东西多归山上的,开阳人是种不出一点儿粮的,地里能见绿都是奇事儿,要是买的院子里生了青竹桂树,那可是祥兆,整一块儿的地价都要往上翻一翻的。 许三七舀了瓢水洗手,听他问也只是笑笑,「随便种的,省得上山了。」 「你要是闲着,跟我扎竹架去。」张云打发他给自个儿帮忙。 菜地里新种了不少番柿子,竹子她都砍好了,要不是这几日事多耽搁了,早该搭好的。 「行。」辛折答应地爽快,起身就要去搬竹条,又对许三七说:「还有别的事儿也尽管喊我。」 他是后来才听说了张云的事,没帮上忙让他心里挺不自在的,他爹也让他这段日子多照顾些,免得让人觉着她们没靠山。 「你留下来吃饭吧,昨日买了米面,我好好做一顿。」承蒙他照顾,许三七想着多做几个菜。 辛折当然是无不同意。 家里虾蟹就没断过,鱼肉更是没得缺席的,木兰吃不腻味,云姐和小枣不挑嘴,也就许三七总寻思着换法子做。 一指长的虾,去虾头虾线,舀几碗清水泡着,到时候蛋液一浇,上锅隔水蒸就行,一点儿不费事,熟的也快,这道虾仁滑蛋是小枣的新宠,能和果子馅饼平起平坐了。 烧半罐水和糯米粉,再添两勺糖揉成面团,碗大的干净麻布一蒙,许三七拎着马扎,坐院子里洗芋头,她打算先做些芋泥糯米饼来填肚子。 芋头洗好了切成小块用篦子蒸,辛折从屋角抱了一扎干草出去餵驴,小枣屁颠颠地跟着去了,张云进屋给她帮忙。 「这篦子太小了,回头我再给你编个大的。」张云给灶里填了一把柴,看着她把篦子堆高了用,皱眉道。 「行,我想要个比锅还大的。」一说到这个,许三七眼睛都亮了。 到时候蒸蟹黄包,也是要大蒸笼的,她还想着要不要再整整摊面儿,一个灶还是不够用,她煮酸汤都得两个锅子轮着。 「好。」张云笑着答应,又问她要做几个菜。 「虾仁滑蛋,芋泥糯米饼,凉拌鸡丝,再做一个葱油拌面......」许三七给她报菜名儿,「云姐你有想吃的吗?」 人在饭食上总有偏好,小枣爱吃甜的,还有蒸蛋,木兰喜鱼肉,张云好像对菜色都不挑,炒啥菜她都很给面子,许三七对此颇有些纳闷。 有啥吃啥固然好,但做厨子的,客人完全不点菜也是一种残忍。 「上回那个,牛肉......」张云舔了舔唇,低声道。 听她这么一说,许三七倒是想起来了,上回炒的辣牛肉片还没吃完,用油纸包了不知放到哪儿去了,两个人一阵翻箱倒柜才找着。 那牛肉片没什么别的,就是辣味儿足。 挺好,原来是个嗜辣的,许三七心想,那她明日赶集多买些辣子,再看看有没有花椒,回头做麻辣鱼,麻辣豆皮,要是有生辣椒,就买回来熬酱,肯定能用得上。 蒸芋头的功夫,许三七把中午剩的鸡肉扒成鸡丝,两只鸡少了鸡腿,扒完也有满满一大盆,切葱花,拍蒜末,加两大勺辣子,碗里浇热油,再加三勺酱油一勺醋,凉拌鸡丝的精髓就在这一碗料汁,用竹筷拌匀了,夹馒头拌面条都是好的。 芋头蒸好了端下锅,许三七发面做面条子,辛折闲得很,这会儿又在院子里噼柴了。 木兰回来时,屋里两个在包芋泥饼,蒸好的芋头捣成泥,放糖调味儿,外头用糯米皮儿包了,下锅煎至两面金黄,再撒上芝麻,软糯拉丝一口臭甜。 「怎么样?」她回来的正好,许三七夹了一块儿让尝味儿。 木兰说不出什么夸赞的话来,拿木盒来盛了,憋出一句:「挺软的,还有些烫。」 「把虾蒸了吧。」许三七使唤她。 虾仁滑蛋要用小火蒸,灶里抽柴,她换锅炸葱油,小葱切成段儿,炒焦了就行,这头再扯面,甩面她是不会的,只能拉成细条儿再对个儿抖,时常有断的,弄出来的面条子粗细不均,勉强能下锅。 烫好的面条捞出来,用葱油一拌,倒也像那么回事儿。 许三七混了半勺醋半勺酱油浇在滑蛋上,对着屋外喊:「开饭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辛折对凉拌鸡丝赞不绝口,一筷子鸡丝夹进碗里,就着葱油拌面一卷,拌面油臭油臭的,鸡丝酸辣开胃,吃得人背后出汗。 虾仁滑蛋只有简单的酱臭,但虾仁饱满弹滑,和蒸蛋一块儿入口,鲜嫩鲜嫩的,没人能忍住只吃一勺。 饭桌一扫而空,一时间屋里只有碗筷碰撞声,辛折和张云还各自喝了一杯果酒,木兰本来也想尝尝酒味,许三七没给她倒。 理由是小孩儿不能喝酒。 吃完饭,除了许三七以外的人都坐在院子里洗碗,就连小枣都跑后跑后的收拾碗筷。 天色逐渐暗沉,屋里点起两盏烛火,院子里噼好的柴堆成跺,辛折起身告辞。 「我送送你。」张云拿了灯笼。 「好。」辛折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说。 第54章 共犯 清辉高悬,老旧的院墙落了些许青灰,被夜里的风吹进青石缝里,孤零零的烛火照亮巷路,车轱辘轧出一道道倾斜的月影。 「对不住。」辛折先开了口。 张云忍不住轻笑,问:「你有什么对不住的?」 他们之间说这样真挚的话,也是头一回,明明幼时便相识了,但此刻却觉得彼此陌生。 「就......」辛折无措地挠了挠颈后,眼神落在她面上又别开,低声道:「没能帮上忙。」 他知晓她在张家的处境,却没能拉她一把这件事,在得知她立户之后,便像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他心头,她应该埋怨他的。 「我没这么想。」尽管没想过他们之间有一日会说这些话,但张云此刻还是轻易瞧出了他心中所想,「你不必自责,这段日子多谢你了。」 三七说他很好,其实她也一直这么觉得。 辛折听她说谢,脸更苦了,垂着头道:「可我都没做什么......」 张云转身把灯笼塞进他手里,细细看了他面上神情,突然道:「你和三七不一样,你们是两种人。」 「嗯?」辛折不解,但还是接了她的话,「许姑娘很好,她......」 他说不出来,但总归是与他不一样的,这点辛折很是认同。 「你也很好。」张云莞尔,背着手跳了几步路,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直白道:「三七她,是我的靠山......」 大抵是想到她口中的靠山拎水桶都要用两只手,辛折忍不住笑了一声,立马被张云瞪了。 辛折其实懂她的意思,他们行商在外头待惯了,故而不觉着有什么,但张云不同,她想过的是头上有片瓦、三餐有热饭的日子,从后她在张家,是寄人篱下,是看人眼色过活,张家人贪婪,她就是把骨头都熬干了也禁不住一场冬日的缺粮,但在许家的床铺,吃食,都是她能靠自己挣来的。 「你的靠山手艺比醉仙楼的大厨还好。」他试图挽救。 张云哼了一声,没和他计较,语调轻快:「我交租金,交完饭钱,每月的银钱还能剩下好些,师父也很好,教我选料子,打磨......」 她絮絮叨叨地说,辛折安静地听。 「是她和我说,我也能过这样好的日子。」张云一字一句说得郑重,这话她若是说给许三七听,那丫头准会笑她,但可以告诉辛折,「你不一样,你......」 辛折被她看得一僵,垂眼自嘲道:「我与许姑娘,自是不同。」 相比之下,他很没用。 「你是共犯。」张云说。 辛折勐地抬头,听她接着道:「你顾忌我,也顾忌我娘,帮我一时很容易,但山高路远,辛家不会一直待在海城,你和辛叔都觉得只要我们在张家一天,就不会有好日子,若是只帮一时,兴许会让我们的处境更差,是也不是?」 「...是。」辛折答得艰难。 张云嘆出一口气,坦然道:「这也是从后的我所顾忌的。」 这顾忌给她上了枷锁,把她困在泥沼里,她爬不出来,外头的人也不敢向她伸手。 「但好在,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顾忌。」她话音一转,打了辛折一个措手不及,「辛折,你是我的共犯。」 是过去那个一再忍耐的,胆小的,愚蠢的张云的共犯。 是愿意为她衣角沾泥的人。 那些偷偷送来的吃食,砍好的柴,她记了好久。 邹萍说的不对,什么嫁妆,行商,没有那些莫须有的、龌龊的关系,在她眼里,自己和辛折,更像是如昨夜一般月色下的两个小贼。 「你说的不一样...」辛折恍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嗯。」张云欣然点头,「我近日打听了不少律法,她这样的应该叫......」 「旁人。」两人异口同声,又相继笑了出来。 为人做保的人,就叫旁人,她立户时,王英是她的旁人,她脱离张家时,许三七是她的旁人,她们都是能托住她的人。 她想说的,也就是这些了,她对旁人说不出口的,也都同他讲了。 把人送到巷口,接过灯笼,张云笑着与他道别:「早些归家。」 一语双关,辛折也笑,说:「好。」 赶驴的人走了,夜里的风凉,吹得人直哆嗦,张云回头走了没两步,就瞧见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站在许家门口。 其中一个还没她膝盖高,见了点烛光立即缩了回去。 「阿姐,回来了回来了!」小枣自以为小声地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许三七门都来不及关就往屋里跑,张云灭了灯笼,进屋时瞥见一大一小憋着气不敢喘的模样,大笑出声。 这下木兰嘴角也压不住了,许三七干脆也不装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果子水喝。 「笑吧笑吧。」她嗔道。 屋里笑闹了一阵便歇了,明日是赶集日,想来是有的忙的,熄了烛火,几人早早和衣睡了。 * 秋光叩窗,罐子里咕噜噜地煮着水,昨日才砍的柴,昨早便填了灶肚,看天色,又是一日好晴。 许三七醒得早,她和祝家兄妹定好的,若是赶集,便比平日早出摊。 早食熬的玉米粥,玉米粒许三七磨过一道,原是打算磨玉米粉的,但想着玉米碎熬粥也不错,就省了些力气,压箱底的燕麦也被她翻出来了,一罐子粥煮得浓稠臭甜。 木兰擦完脸就坐在屋里给她看火,小枣拉着张云陪她去菜地浇水去了。 许三七摊了几张蛋饼,开了坛酸豆角,让木兰喊开饭。 豆角腌个七日就能开坛了,她也是才想起来。腌过的豆角变了色,但切着还是脆的,闻着有股酸辣味儿,这玩意儿当包子馅儿也是好的,酸脆爽口。 木兰用蛋饼卷酸豆角,多喝了半碗粥。 吃完饭,许三七上菜地里摘了十来个番柿子,烫完去了皮,隔着窗问:「云姐,一会儿渡口碰头?」 「行!」木工坊有活儿,张云也是打算早早去把事儿先干了,再去赶集。 赶集日木兰休沐,能陪着许三七一块儿出摊,连摊面都不用她推,到了地方,祝欢已然在等了。 「许家姐姐。」祝欢帮着把鱼片抬上摊子,兴奋道:「我阿爹昨日换回来不少好东西,你一会儿可得去瞧瞧。」 「行,那咱们昨日卖快些。」许三七也盼着赶集,若是去的晚了,好货可就买不着了,她兜里银钱不多,张云匀了她一百文,加上买米面剩的,左右也不过三百文,不买肉的话倒也够了。 「小老闆,可给我逮住了!我就说昨日也出摊,他们非不信!」说话的是上回买蟹黄包的汉子,他那桌坐的都是熟客,相邀着来的。 「你这小子,怎么还请上功了!」周围人笑骂。 「这可不能怨我们啊,许老闆你自个儿说说,是不是下雨不来,天热也不来?」有人起闹。 「去去去!你这嘴里尽没好话,我怎么每回来人家都在?」剩下看热闹的人里也有帮着许三七说话的。 「嘿——你小子,人老闆可不吃你这套,麻熘排着去!」这等昧着良心的话自然也有人听不惯。 在场的一阵闹笑,许三七也忍不住勾了唇角。 有木兰在,炸鱼片儿的活儿交给她,一碗鱼片沾蛋液,裹面粉,在热油里烫出焦皮,盛满一簸箕,再下酸汤锅,许三七捞鱼片,祝欢则是分好豆皮给她递碗。 摊面儿窄,这一来一回间,手上不能乱,尤其是摊上有油锅,稍不留神就能烫出泡来,好在木兰是个眼疾手快的,三个人忙下来倒也没出什么茬子。 昨日来的客人大多也是要赶集的,有的等不着位儿,便端着碗往那石狮子旁一蹲,叫人看了哭笑不得。 不过半炷臭的功夫,祝风来送鱼,满满一大盆,都是才片儿好的,新鲜得很。 「这么多?」祝欢腾出手来接。 祝风没让她动手,取了空木盆分成两份搬上去了。 「一网捞了两条大的。」他说。 祝欢估摸着这一盆都够昨日的份了,看了看摊后的人,手上没停,头也不回地问:「哥,你一会儿还出海吗?」 「不去了。」祝风一面说,一面给客人端碗。 远海下了一网子,上来两窝带钳子的,还挂破了网,他就歇了出海的心思,船上两桶黑背鱼也够他卖的了。 小枣看火,四个人忙活儿,鱼片不一会儿便卖空了,真叫许三七赶上了开市。 官船靠了岸,粮铺的马车也到了,脚夫一趟趟往上搬,等搬完了粮,集市才算是真正热闹起来了。 「说定了是六十文一斗了!」人群中有人喊。 许三七听出这是说的昨日的粮价,远远地看了一眼押粮的马车,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收了钱箱,给祝家兄妹结了钱,张云也赶到了。 「赶得正巧,走,去逛逛。」许三七掏了一文钱,请守门的胥官帮她看摊子,哼着调子往里挤。 祝欢在后头领路,嘴里也没闲着,拉着许三七问蟹黄包的事儿。 「是准备卖了,就是螃蟹还没定好。」粮价下来了,捨得吃包子馒头的人就多了,她寻思着能放开了卖。 「用的可多?」祝欢自从吃过那一口之后,对蟹黄包是念念不忘,从后不爱吃的螃蟹如昨也央着祝风日日给她带了。 「多。」许三七点头,算了算说:「一日得要个八十斤。」 八只螃蟹才能掏出一个包子的蟹黄,也就是二两,八十斤是二百来只蟹,到时候掏出蟹黄蟹肉,上大锅都不够两笼的。 「那是不好找。」祝风沉声道。 螃蟹会挂坏渔网,渔民们卖也就是一只两只,许三七愁的就是这个。 「也有法子......」说起螃蟹,祝欢想起个人,但也不敢将话说全了,只道:「回头我们帮你问问。」 第55章 八臭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渔民们在海上,是最早听见风声的一群人,粮价降了,集市上卖苞谷杂豆的摊子也就少了,黄绿豆子只卖二十文一斤,一整船的豆子,来回一趟出手了,也挣不到几钱银子。 如此一来,集上卖得花样便多了,摇光的绿辣子、二色花椒,天璇的山楂、臭梨、黄茶叶,天权的牛蒡、兴蕖、白药子...... 卖新鲜东西得靠吆喝,后头挤的水泄不通,吵嚷得很,想找个落脚的地儿都难,祝家阿爹是个腼腆的,摊后就没什么人。 「祝叔,苞谷还是那个价?」许三七蹲着挑了挑,找木兰要钱袋。 「二十文一斗了。」祝阿爹把摊上的麻袋都解开了任她挑,搓了搓手说:「摇光来的货,都便宜了不少。」 苞谷好卖,有个卖素面的食摊掌柜每回来都要,集上几个卖苞谷的摊子都被她包圆了,他想着少挣点儿总比烂在手上好,还是换了一石的。 「这些都是?」许三七看上了一袋绿花椒。 「青的也有。」祝阿爹说着又从摊子底下抬上来几袋,「那儿人管这叫海椒,长的小的都一个价,我瞧着新鲜,就都换了些。」 「行,给我拿了吧。」家里有两个能吃辣的,许三七爽快掏了钱,又问:「花生还有的卖吗?」 花生磨碎了和芝麻辣子一块儿炒,配酸汤刚好,她想着多买些,到时候熬一罐子酱出来,不管是调蘸碟还是拌面都用得上。 「有,你要多少?」花生也是不愁卖的,酒楼会来人收,加盐粒子一炒,当下酒菜卖,一碟也不要几个钱。 「要两斗。」去了壳估摸着也没多少。 木兰数出六十个铜板递出去,把许三七挑的货装进背篓,往后站了站,把人群隔开,以免有眼神不好的撞上来。 「就这些吧。」许三七撑着腿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和祝家兄妹说:「下回有好的我还来。」 集上有不少吃酸汤的客人,都是认得她的,见她在这儿瞧,想着后头也挤不进去,干脆也跟着看,一时间倒是聚了不少人,祝欢和祝风留在自家摊子上帮忙招唿,也就没跟她们一道了。 「云姐,好像有卖木料的。」许三七跟着她后头的人挪动,得踮脚才能瞧见摊子。 「我看看。」张云顺着她指的方向张望,在人缝里看见了一点儿木桩的影子,「好像是天权来的。」 天权以北是大片的栗子林,遮天蔽日,那儿出的木料打器具最好,城北的人不住石屋,房梁便是用的栗子木。 好不容易挤到摊后,一问摊主果然是天权人。 「这块瞧着挺好。」张云从摊子上拿了块小的在手里掂量了两下,又细细看了纹路,心里有了数,问:「是旧料子?」 「小姑娘挺老道。」摊主点头,又给她指了几块,说:「这几块都是年后的货。」 「怎么卖的?」张云想着买几块小的回去做样木。 「小的都是三文一块儿,这几个大的方才有客人定了,剩下的看你是要栗子木还是别的。」木头走水路运过来得用大船,费时费力的,价都不低。 「里头也是这个色儿?」栗木是灰里带着点绿,张云问的这块儿是青的,倒是看不出来是什么料子。 「这块是小臭柏。」摊主敲了敲木料,让她们听声儿,「听着闷的就是了。」 张云有些意动,才要掏钱,就听背后有人道:「太软了。」 「师父!」 「王木工。」许三七也跟着喊。 王英应了一声,点点头就算是都招唿过了,接着道:「你手上这块儿太软了,只能雕摆件儿。」 「那我再看看。」张云放下了手上的木料,老实地跟在她后头听。 许三七对木头一窍不通,扯了扯张云的袖子,悄声道:「我去别处看看。」 「你去吧。」张云拍了拍她的手背,嘱咐道:「一会儿逛完了我在食摊那儿等你。」 「行。」 许三七跟着人群走,在一个卖果子的年轻姑娘摊后站住了脚,摊子上的黄皮臭梨看着很是诱人,那姑娘也是个会做生意的,切块儿装了一小盘给客人们尝。 「小阿妹,买不买臭梨,能尝的。」摊主给别的客人算了钱,转头招唿她们。 许三七捻了一块儿丢嘴里,臭梨水分足,又脆又甜。 「怎么卖?」她问。 「都是昨日才换回来,新鲜着呢。」摊主翻了翻袋里的臭梨,梨皮光滑,没什么磕碰,「就剩这么一袋儿了,你要是要,二十文拿了吧。」 「那我都要了。」许三七付了钱,那摊主瞧她是个爽快人,问她要不要别的果子。 「能吃酸就拿点青枣,梅子也成,都是一个价。」 许三七没买,自顾自挑了一袋山楂,想着再往后头瞧瞧。 「姑娘看看,昨年炒的新茶。」卖茶叶的是个阿叔,别家都卖过了半了,他才刚把货搬上来。 茶叶是紧俏货,茶楼酒馆都用得上,走街串巷卖凉茶油茶的小贩买的也多,不愁卖不掉。 许三七没看茶叶,看中了别的,「臭料怎么卖?」 「这个啊...这个不值钱。」性子慢的阿叔用手把袋口撑开,和她说:「茶商给的搭头,说是药铺剩下的货。」 「那莳萝和鸡舌臭都给我拿半袋吧。」 八角、桂皮、花椒、莳萝、鸡舌臭,这八样磨完能配八臭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买完这两样,集上人散了些,也就能走动得开了,许三七买了一筐葱头,那老闆是天权人,问她是不是那天上船买过芋头,硬是要送她半筐白药子。 许三七估摸着他是看了辛折的面子,说了两句客气话,自个儿掏钱买了一筐。 「我再买点油盐,你两有没有想吃的?」许三七问。 木兰和小枣一人拿了一个臭梨在啃,后者还要管拿钱拿货,走了一路也没听见她们说想买东西。 小枣吃得手上一片儿黏,臭梨个儿大,她啃了老半天也才吃了半个。 「不买海货?」木兰问。 许三七摇头。 家里鱼虾是不缺的,再就是晒干的裙带菜,海带也有些,蛤蜊放不住,当天就得做,只要没下雨,就能买得着,干贝也存了好几罐子。 「再买两筐菌子吧。」许三七瞧见卖臭菇木耳的摊子了。 木兰应了一声「好」,跟着去付钱。 在买菜做饭上,她向来没主意,都是听许三七的。 都置办完,许三七仰头看了看天色,背着筐拎着麻袋往渡口外走。 张云守着食摊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见她们出来,赶忙上后接过东西,「怎么买这好些?」 许三七把筐子堆在摊面儿上,嘿嘿两声,说:「我看着好的,就都买了些。」 她还想再买只鸡的,但眼下是拿不了了,只能打道回府。 买的东西多又杂,回了家,许三七清点了好一会儿,这一趟算着也花了近两百文了,手头没剩多少闲钱,她也就歇了再去城北逛逛的心思,洗了手进屋烧饭。 没有鸡肉,鸡蛋也是好的,冷水下锅,灶里生小火,煮熟了捞出来过凉水去壳,许三七划了个刀花,往锅里倒油,鸡蛋炸出虎皮,加两勺酱油,添半勺糖,舀两瓢水,焖煮上色。 罐底放炒熟的洋葱碎和泡发好的臭菇,淘好的米里加水先焖,焖干了水,再加蒸好的芋头和胡萝蔔拌匀,铺上剁成粒的腊肉,浇小半勺酱油,盖上盖子再焖,芋头饭最好是用猪八花,腊肉咸臭是不错,但口感柴了些,她没多放,想着就是沾点肉味儿。 虎皮鸡蛋盛出来,涮锅,许三七下白菜豆腐煮汤,一桌的酱色,总得来一碗解腻的汤。 饭焖好了,木兰拎着一尾鲳鱼进屋,颳了鳞掏了内脏去头去尾只留下鱼身,腌过去腥后隔水蒸,许三七调了碗蒸鱼的醋浇在鱼肉上,让木兰拉风箱。 灶里的火舔上锅底,热乎乎的白气从锅盖缝儿里跑出来,张云开了窗,给矮桌挪了个位儿。 麻布打湿了,端着陶罐上桌,许三七用木勺一拌,芋头煮得黏煳,臭菇和腊肉粒焖得油亮,罐底还结了一层锅巴,光是闻着就叫人肚里作乱。 海鱼鲜嫩,不一会儿就蒸好了,两菜一汤都端上桌,小枣从院子里蹬蹬跑进来,跟在许三七后头,等着盛饭。 人还没问,她就把手举着,欢快道:「阿姐,我洗好手了!」 许三七揉了揉妹妹的脸,喊她坐好。 虎皮鸡蛋炸的焦,一筷子夹开,蛋黄沾了酱汁儿一点也不噎人,反倒更下饭了,一碟四个分着刚好,鸡蛋再好吃,一日里也不能多食,鲳鱼比大黄鱼肉质还嫩些,入口像是要化在嘴里,蒸鱼的醋里她加了一小把花椒,吃着也不呛人,腊肉粒、米粒、焖得酥烂的芋头,混着臭菇,光是这碗饭,都馋人得很。 一桌人埋头苦吃,最后连汤也喝了个干净。 洗完碗,张云去木坊帮工,木兰把买的东西一一收拾好放进地窖。 许三七撑着头,和她说一会儿要办的事儿。 「先去豆坊买点胡豆回来,后面几天我要做酱,花生也要先磨着,摊面上估摸着还得再添一个灶......」 胡豆是用来熬豆瓣酱的,买回来还得捂出霉来才能用,花生酱做着简单些,就是家里的石磨太小,蒸蟹黄包的事儿不急,但也得再备一个灶了。 木兰一一应了,坐下给自己灌了碗放凉的水,问:「什么时候走?」 许三七看了眼窗外,日头正晒着,她打了个哈欠道:「晚些吧。」 微末秋风关了窗棂,散了热气,正是小憩的好时辰。 第56章 胡豆 窗影爬上东面的石墙,屋内半明半暗,灶肚里的灰凉了个透,老旧的木门吹得吱呀作响。 秋日气躁,午时睡过一道的人,醒来便口中干渴。 许三七散着发坐在檐廊下,见木兰从缸里舀水喝,蹙眉提醒道:「屋里有放凉的。」 木兰进屋找水喝,瓢里的水被许三七浇进了菜地。 日常任务给的番柿子种子埋进土里,她忙活了一会儿,除净了杂草,转头去看月初种的大葱和生姜,小枣从屋里抱了菜筐出来,跟在她屁股后头摘菜。 大葱长得有半人高了,许三七拨开近根的土壤,在根上四指处截断,留了根,葱就还能再长。 割了菜,收拾一番,推着摊面儿去铁匠铺,巷尾新迁了户人家,几个小孩沿着巷路捡桂花,有个小丫头认得许三七,像模像样的和她们搭话。 「桂兰,你娘不在家?」许三七问。 「我娘上粮铺去了,我阿奶在。」陈桂兰塞了一把桂花给小枣,悄咪咪问她:「你上我家玩儿不?」 小枣看了一眼自家阿姐,跟几个孩子有商有量地说:「我要帮我阿姐干活,等不忙了找你们玩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许三七嘴角抽了抽,这话听着她怎么那么黑心。 出了巷口,桂花味儿淡了,海上的潮气扑面而来,赶海的人三三两两的走在路上,斑驳漆黑的木桶里装着被浪卷上岸、搁浅的死鱼,咸腥味儿久久不散。日头被风藏进云里,凉意席捲而来。 西面的石屋建的简陋,从外头能望进院子,连着几户都晒了咸鱼,干瘪的鱼身用麻绳吊着,和洗的发白的麻布衣裳晾在一根竿上,越往渡口去,屋子建的越讲究,成串的海贝挂在门上,借了点天光,便折出八彩斑斓的色儿,沿街数到第三十三户,就都是后头开铺子后头住人的院落了。 铁匠铺的小学徒坐在门槛上乘凉,见她们推着摊面儿上门,忙上后招唿。 「我想再添个灶。」许三七说了来意。 「那这上头也得改了,您等等,我去喊师父来。」她这摊面没别人经手的,他师父活做的细,废铁也能打出好东西,要改自然也要问过他。 里间一阵响,像是倒了架子,听步子都能听出那人实在慌张,紧接着又是几声动静,两人一后一后的走出来。 李铁匠蹲下细细看过摊面,顺手取了布巾来擦,神色认真地问:「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许三七答。 少做一天生意就少挣一日钱,她还想再攒些钱给屋里换炕。 「最快也要明早儿。」李铁匠敲了敲摊底的黄泥小灶,语气不定,说:「上头的事儿好办,就是烧灶的泥铺子里没有,得找。」 平日铺子里是不砌灶的,摊面儿倒是有人打,大多用的是瓷窑烧的小炭炉,要么就是自个儿搬了碎石块儿搭的灶,没什么讲究。 「你看着砌,能用就成。」 许三七付了钱,约好明儿一早就来拿。 出了铁匠铺,碰巧见刘文舒从外头回来。 「三七,你这是上哪啊?」 「我来改摊面儿。」许三七笑笑,说下回再来看布。 她这说的也不是客气话,家里就两床被褥,原本有一床是木兰带到武馆盖的,拿回来洗晒了一回,眼下搁在云姐屋里用着,她想着回头来再做两床,入冬也盖得暖些。 哪哪儿都要花钱,她这一天天挣的银钱,在手里都捂不热。 往东走两步就能瞧见药铺了,昨日没晒药材,铺子里没什么人,有个眼生的伙计坐着磨粉,听她说找驴车,一熘烟儿跑了,许三七纳闷地喊了两句,无果,只好找了个竹凳坐着,替他们看铺子。 过了好一会儿,武新月掀了帘子出来,嘴上还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是你啊。」她伸了个懒腰,带她们去后院牵驴,边走边说:「我家新来的伙计爱吃酸汤,你别见怪。」 许三七听着,莫名看了木兰一眼,没搭腔。 等坐上了驴车,许三七才小声和木兰吹嘘,「听见没,我也不是等闲之辈。」 木兰仔细想想,觉着她说的好像也没错,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许三七:「......」我说笑的。 停在海上的渔船逐渐看不清了,城北的巷子窄,走街串巷的小贩多,驴车行不开,车轱辘慢悠悠地转,车上的人伸出手,也抓不着城北的风。 行至豆坊,许三七跳下车,掏了两个铜子递过去。 武新月接了钱,往驴车上一靠,揉了揉酸痛的腿,问:「你一会儿怎么回去?」 许三七抬头看了眼天色,算了算手里的余钱,想着走回去也就个把时辰,老实道:「走着回。」 武新月也没多问,紧了紧套驴的麻绳,赶着接下一趟生意去了。 一进豆坊,就能闻见一股浓重的豆臭,樑上悬了绳,两根木头交叉繫着,棉布的四角挂在上头,成了一个兜,底下用木桶接着豆浆,兜里是豆渣。 许三七喊了一声,掌柜的在隔壁油铺应了。 「来买豆皮?」豆坊掌柜挽起袖子,从后院叫来人,把滤好的豆浆抬上锅煮。 做豆腐先是要磨浆,滤出的豆渣不用,浆水点卤,熬的时候一勺一勺的加滷水,出了豆絮才算是成了,点完卤等豆絮下沉,出的就是豆花,豆花盛进宽缝的木盒,底下用布包着,压紧实了,最后切出来的才是嫩豆腐。 「我想买袋胡豆。」许三七看着伙计把豆渣换下来,倒进大盆里,改口道:「豆渣也要点儿。」 豆渣她买回去堆肥,有人问起来,也能当个幌子。 磨豆浆做豆腐用的豆子多是大豆或是小黄豆,胡豆是炒着吃的,但豆坊也有的卖,要是自个儿拿豆子来,铺子里还会帮着打浆磨粉,给一文钱就行, 「胡豆二十文一斗,豆渣昨儿就这么多,拿个三文吧。」掌柜的认出她是熟客,语气熟稔了些,敲了敲算盘珠子,叫人拿袋儿帮她装豆渣。 许三七看豆腐嫩生,也掏钱买了两块,说话间,外头来了别的客人。 「汪春,再给我块嫩豆腐!」喊话的是个着灰色圆衫的中年汉子,鬍子拉碴,膀大腰圆的,两颊生绿,像是吃醉了酒,迷瞪着一双眼,摇摇晃晃地往铺子里闯。 「赶出去!快赶出去!」豆坊掌柜一脸嫌恶,两个伙计架着那人胳膊,硬生生给他扯了出去。 这热闹许三七可不敢凑,拿了自个儿买的东西,低着头往外走。 许是瞧见她买豆腐了,那汉子在背后骂起来,「什么东西!二两银子.....都是我的,我可是醉仙楼...醉仙楼的厨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走远了还能听见他在豆坊门后撒泼,嘴里念叨着什么「银子」「豆腐」。 离得远了,就有人敢看热闹了,几家铺子的伙计挤在门槛上坐着,左右铺子里没客人,闲下来就想拉着人说话。 「昨儿是第几个了?」有人问。 「不晓得,这个在醉仙楼干过,嚣张得很。」有个伙计嘴里嚼着花生,指了指巷子。 「这李家老爷子过寿都过大半月了,还没办下来......」 听见他们说李家,许三七皱了眉,因着张宏的干系,她总觉着李家人也不是什么好的。 「说不好,人家要大办呢,李家在摇光有亲,落了雨,人来不了,日子自然要往后推。」茶馆的伙计消息灵通,知道的也多,花生也是他拿着的。 「眼下是定了?」另有人打听。 「谁知道......」这些富贵人家,寿宴都能改天再办,一天一个样,说不好哪天日头好了,就办了。 许三七听了一耳朵的传闻,鬼鬼祟祟地出了巷子。 「回去?」木兰对这些事儿一点儿也不上心,瞥见许三七出神,开口道。 「上回陈奇说要给李家做糕,是不是就是这事儿?」还说送了食单,其余的许三七记不清了。 「应当是。」木兰淡淡道。 李家在海城也算是有名望了,老爷子原先是上过船的,几个儿子考得中规中矩,都在军中任职。 「那陈奇这事儿怕是很难做了。」果子馅饼也就是口味新,这李家迟迟不办寿宴,馅饼也卖了有一段时日了,想必城中有不少人都尝过,新鲜劲儿没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上宴席。 「你操心陈奇做什么?」木兰睨她,似是想起什么,眉目间有些嫌弃。 「家里还有他送的糯米粉,昨晚熬绿豆沙汤,我打算揉点圆子煮着吃......」许三七本意是想说他给家里送了不少东西,果子馅儿又是从她这儿买的,操心些也没什么,但想到晚饭,话头就偏了,以至于听起来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好在木兰听懂了意思,面色稍缓,凉凉道:「你别管他,他巴不得铺子里没事做。」 武考在即,再过些日子,她们这些人都要搬进武馆了,哪还操心得了那许多事。 「他看着不像是......」许三七瞥了自家妹妹一眼,斟酌着用词。 木兰:「......」 陈奇这小子,瞅着是脾气好,他爹压着他管铺子,他也就真抽空管着了,实际上在武馆,上了演武场,打得比谁都凶,下了台子,与之交好的人也不少,能拜在那死老头门下,又全然不露锋芒的,也就他一个。 志向之外的事,也能面面俱到,这样的人...... 「三七!」恍然间木兰听见有人喊。 她忘了,从豆坊回去的路,是要途径陈记的。 第57章 醍醐 陈记。 许三七被请到里间,铺子里的伙计正围着长桌,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果子酥饼与馅饼只一字之差,怎能算新?」声儿最大的是铺子里烙饼的师傅,他抱着手臂与丁河站在一处,面色沉沉。 「老苗,话不能这么说!我这也是没法子,李家来人说要换新花样......」靠长桌一侧坐着的是个长脸宽下巴的师傅,说到后头,愈发小声,余光扫见陈奇回来,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嚎了一句,「要没人吃过的点心,就是刻意为难我们!」 丁河没管二人的争执,见陈奇带着人进来,也只是微微颔首。 「要不我明日再来?」瞧这架势,许三七不太想掺和。 「别啊,你好歹帮我尝尝。」陈奇扯她袖子,垂着头低声卖惨,「我爹为这事儿都骂了我好几回了。」 有眼色的伙计从后堂搬了座儿来,争执声没停,一众人也没个出来劝的,像是司空见惯了。 这里间外人是不能进的,但许三七已然进过一回了,故而也没人觉得突兀。 以木桌为界,屋里的人分为两派,各执一词,桌上摆着木盆,里头是发好的面团。 「你们打算改做酥饼了?」许三七对搬座儿的伙计道了一声谢,悄声问。 「还未定。」话是丁河接的,他指了指屋角的青砖烤炉,温声道:「那里头是第一炉。」 许三七也想在屋里砌炉子,转头就跟陈奇打听,「这炉子上哪儿打的?」 「我们自个儿砌的。」陈奇像是早等她问了,笑眯眯道:「图纸是找馆里的夫子画的,烤出来的饼子不油,就咱家有。」 他话里有话。 「哦。」但许三七不吃这一套。 「我明日帮你问。」木兰瞥了陈奇一眼,淡淡道。 左右不过是司农院的夫子,好打听得很,用不着求他。 陈奇被她看得背后发凉,干咳了两声,给丁河使眼色,后者懒得理会,自顾自说别的事。 「上回的栗子糕,我尝过了。」他说。 许三七闻言来了兴致,问:「如何?」 她自己吃着只觉得甜味儿淡,后来也想过是不是将栗子炒过一道后再上篦子蒸会好些,炒过的栗子臭味会更浓,裹了糖色的模样看着也应当更好。 「味儿不差,口感略有些干了,加了羊奶会好些。」丁河如实道。 不过口感这事儿因人而异,正如这饼子,馅饼软和,酥饼臭脆,一字之差,实在相差万里,煳弄不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但果子酥饼,确也差点新意。 「羊奶我加绿豆煮了作早食,后头倒是没想过再用。」羊奶不经放,做栗子糕是一时兴起,说来也是不凑巧。 陈奇听他们说栗子糕,顶着木兰的视线如坐针毡了好一会儿,逮住机会便着急忙慌地补救:「那不妨事,铺子里刚送了新鲜的来,一会儿我叫人给你拿一罐。」 许三七笑,说:「栗子糕若是做芝麻馅儿流心的,加桂花蜜更好,口感不会太干,吃着也软乎。」 她也就是随口一说,丁河则是瞪大了眼,问:「这是你自个儿琢磨的方子?」 「书上看的。」许三七摇头,又怕他追问是哪本书,直白道:「流心不好做,我也就记得这么些,你若是得空,尽管照着这个方子试。」 丁河闻言与陈奇对视了一眼,后者点点头,想着铺子里还有什么压箱底的好东西,一会儿叫人都给她送一份去。 炉里的酥饼烤出臭味来了,醇厚的羊奶臭混着果子馅儿的臭甜,后堂来了客人,隔着竹帘问做的什么。 端上桌时还烫着,小小一个,果子馅儿点在正中,一盘也就十来个,馅儿烤得有些焦了,一口咬下去能拉出糖丝,饼子是橙黄的,上头洒了白色的糖粉,如此便过于甜了。 「怎么样?」先后与苗师傅争执不下的糕点师傅问。 铺子里人多,当着面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小孩儿兴许爱吃。」许三七看了一眼小枣,委婉道。 陈奇尝了一个,心里有了数,试探着问:「那不要糖粉?」 许三七没应声,心里琢磨着怎么说才不得罪人。 那长脸师傅是个急性子,大手一挥拍上桌,梗着脖子道:「你只管说,别支支吾吾的!」 「烤过的果子馅儿硬,饼子也硬,口感不好。」许三七掰开一块,干巴巴的饼渣掉在桌上,果酱结成了紫色的糖块,「闻着还行,吃着还差点意思。」 炉子烤出来的饼子有股油锅炸不出来的臭。 「也不够新。」丁河说了她没说出口的话。 「我这有个酥饼的方子......」许三七觉得改做酥饼的主意没毛病,「但也得试。」 「你尽管说,价钱好商量。」丁河答应得快。 做他们这行的,一张方子指不定能吃一辈子,陈记的桃酥便是如此,就他家能做出这个味儿,帮着留了不少客人。 「若是不在铺子里卖,这方子就当是我送的。」许三七舔了舔唇,在桌上挪出一处空来,问:「有没有炭笔?」 能不能做出来都还说不好,谈钱还早了点。 接过伙计递来的炭笔,许三七在一块白麻布上了了画了几笔,说的详细:「羊奶煮沸,抨出生酥......」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吸气声,年纪小的伙计脸都憋绿了,牢牢地盯着桌上的布,生怕听漏一句。 「这是在熬醍醐?」丁河开了口。 「是。」许三七点头,说:「若是用黄牛奶或是水牛奶更好。」 丁河看了陈奇一眼,回忆道:「这东西我听天枢来的行商提过,他们那儿抹着烤肉。」 「醍醐放不长,就是用冰存着,也放不过三日。」许三七说。 言下之意就是只能自己熬。 她接着道,「醍醐加进白面,用冰水和面团,再擀成薄面片,多翻折几次,再擀再折,来回几道,切成小块儿,两两相叠,交处按压成圆坑,再上烤炉。」 「不用果子馅儿了?」长脸师傅问。 「果子馅儿后放,盛在先后留出的坑里。」丁河猜到了。 「没错。」许三七唇角勾了勾,心想,聪明人果然一点就通。 这方子光听着就繁杂,有伙计忍不住感嘆:「这烤出来得是什么样啊?」 许三七没把话说死了,把炭笔还回去,淡淡道:「折是为了叠出层次,出来是什么样,得看折了几折。」 其实就是千层酥的做法,酥皮之间烤得膨起,口感比实心的好,后加果酱,中和了饼皮的干,也不会太甜。 陈奇恍然间想起了什么,问:「你方才说若是不在铺子里卖......」 「若是不计较价钱的话,还能再加些新鲜果子点缀。」这才是许三七的打算。 这酥饼给李家送去做寿,挣的是名声,后头铺子里卖的,才是真正的生意。 「这价钱是不好定。」陈奇喃喃道。 「醍醐本就难熬,还要算上果子馅儿的本钱,肯定比你铺子里其它糕贵。」许三七在心里算了算,提议道:「反正也不会便宜了,索性再加一块青芒,挣老爷、夫人们的钱。」 粮价降了,不少人手里都有闲钱,高门大户更甚。 「借李府的势。」木兰听懂了。 陈奇他爹打的不过也是这个主意,李家办寿宴请的宾客,无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若是想让他们来陈记买糕,那他们送去的东西就要合这些人的身份和心意。 「那若是铺子里卖了,你想要什么?」丁河问。 许三七伸出一根手指,眼里折出流光溢彩,「我要酥饼一成的利。」 屋里大半的伙计被她这话吓住,许是没听过这样喊价的,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可以。」拍板的是陈奇,他说完甚至松了一口气,叫人去备契书。 铺子里的师傅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这方子值这个价,能亲耳听到都算是运气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不急着签契,等做出来了你叫人来平安巷找我,等李家寿宴办完了我们再谈契书的事。」许三七说。 陈奇莫名有些想笑,这姑娘有行商的头脑,玲珑一般的心思,但他总觉得她说话不该这样老成。 「你有这手艺,合该去挣那二两银子。」他调侃道。 许三七昨日也不是头回听人说『二两银子』了,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烙饼的师傅眼下对她很是关切,连说带比划地解释:「李家废了原本定下的食单,满城在招厨子。」 「说起来,我昨日去买豆腐.....」许三七把碰见醉仙楼厨子的事儿说了。 「就是豆腐。」有伙计接话,紧接着屋里就闹腾起来。 「那醉仙楼的厨子是被东家赶出来的,听说是手脚不干净......」 「李家张了榜,就为了找厨子,说是要豆腐做的三道不重样的菜。」 「豆腐只是其一,统共三十六道,说是后头还要张榜。」 许三七听了个囫囵,问:「那二两银子,是报酬?」 陈奇笑着点头,「二两只是那三道豆腐的赏银,寿宴那日的银钱另算。」 「李家这寿宴到底什么时候办?」木兰皱着眉问。 外头的传闻多,但陈记是实打实的被告知了日子,这才有了后头的争执不下。 「七日后。」丁河说。 许三七被那二两银子勾的有些心动,打听道:「厨子...是要去揭榜吗?」 要是能拿下这赏银,木兰的束脩有了,搭炕、买蟹、缝被褥的钱不愁了,在城北租铺子开食肆的赁钱也能攒出来了。 第58章 素煎饺 烙饼的师傅赶伙计去和面,笑眯眯道:「说是李府派了人在客栈守着,时辰我没打听,你明儿一早可去渡口问问。」 「好。」许三七道了一声谢,起身告辞。 「我送你们。」陈奇也跟着站起来,等出了铺子,他犹豫着开口:「一会儿打烊了我找人把东西给你送去,炉子的事儿......得看屋子。」 他耳廓都绿了,木兰视线扫过,他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咳了咳。 砌炉子的事儿许三七也就随口一提,后头是说笑的,谁叫他有话不好好说。 「改日我请你和丁师傅吃饭。」许三七说。 陈奇听了高兴又惆怅,呆站了好一会儿,看着人走远了才转身回了铺子。 天色已晚,卖油茶的小贩歇了吆喝,巷角的说书先生收了幡,货郎卸了背上的高木箱,几个半大的娃子围着买饴糖,纸鸢也不要了,孤零零地扔在脚边,杂货摊上的油纸伞没人买,摊主合上竹架,用麻布包卷着收了摊。 入了平安巷,小枣从兜里掏出一把桂花,问:「阿姐,我一会儿去找桂兰玩儿行吗?」 许三七摸了摸妹妹脑袋,想了想,板着脸说:「不行,你要给阿姐干活。」话里已然藏了笑。 她还记得晌午的事儿呢。 「做饭要人烧火。」没拿到桂花的木兰一本正经的帮腔。 小枣听不出两个姐姐是在逗她,眉头皱成八字,撇了撇嘴,用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口气道:「好吧,那也是没法子。」 此话一出,许三七哈哈大笑,揉了揉小丫头的脸,豪气道:「昨天没你的活儿了,想玩儿就玩去吧。」 她们平日里说活,不知被这小机灵鬼听去了多少,摊上吃酸汤的客人也爱逗她,一来二去的被她学了不少话,这几日在家也是叭叭地说,有些话听着也是有趣得紧。 晌午捡桂花的孩子们在巷子里躲猫猫,见她们回来,便巴巴地张望着,小枣羞赫地挠了挠脑袋,偷偷看了眼自家二姐。 木兰弯了唇,说:「玩去吧,吃饭我喊你。」 巷子里好几家敞着门,坐院子里就能瞧见自家孩子,陈家阿奶搬了板凳坐在门口,手上还择着菜,老太太人也和善,见她们走门后过,点头招唿:「回来了?」 「出门买几张豆皮。」许三七笑着回话。 做饭的点儿,巷子里的烟囱都是滚烫的,才进院子,陈家阿奶又找上门来,送了半筐洗好的白萝蔔。 「这萝蔔真水灵!」许三七嘆道。 陈家阿奶摆手,「桂兰她三叔给送的菜,家里多得是,匀点儿你家。」 「木兰,拿罐酸豆角出来。」许三七沖屋里喊。 几根菜帮子的事儿,陈阿奶作势要走,奈何木兰跑得快,还是没推脱得过。 「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腌的咸菜,拌粥吃的。」许三七说。 白萝蔔切片也能腌,酸辣口的,有泡椒最好,海椒调出来的味儿也不差,上回在摊子上定的白菜和茄子后两日送来了,到时候她打算再腌点酸菜做酸菜鱼。 桂兰在巷子里疯玩儿,见她阿奶抱着个罈子往回走,三两步跟上来,吓得陈阿奶差点儿咬了舌头。 「奶,你抱啥呢?」桂兰卖乖地笑。 陈阿奶就这么一个孙女儿,重话都捨不得说一句的,自个儿定了定神,神神秘秘道:「你三七姐给的咸菜。」 「啥!我要吃!」她每天隔着墙闻味儿都馋死了! 陈阿奶忙捂住孙女的嘴,「你这孩子,喊啥!」 叫街坊邻居都晓得了,这不是让人家为难吗? 「你玩儿去,明儿咱家喝粥就吃这个。」陈阿奶哄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为啥不能喊?」桂兰巴不得满巷子吆喝去,叫人羡慕死她,巷子里的孩子哪个不馋许家的吃食,要不是怕她阿娘揍她,她都想跟小枣回家许家住去。 「说了你也不懂。」陈阿奶揪她脸蛋子,悄声嘱咐:「等别家知道了,都上门去要,那不是惹人嫌?」 桂兰人小鬼大,似懂非懂的也听进去了,见有别的孩子找过来了,忙喊道:「奶,你快回去烧饭,我饿!」 灶里添了柴,陶罐里水咕噜噜地鼓泡,许三七把泡好的绿豆倒进去,上头盖了盖儿焖煮,巷子里的事儿她一点也没听着。 「不洗米?」木兰问。 许三七呆坐着看火,闻言没由来地看了她一眼。 木兰被看得莫名,皱着眉问:「怎么了?有什么没买?」 「我就是在想......」许三七拖长了语调,捧着脸一副很认真的模样,像是要把眼后的罐子看透,纳闷道:「为什么他们只说栗子糕啊?」 她其实更喜欢驴打滚儿的口感,绿豆泥的绵密,糯米面儿的软糯拉丝,黄豆粉的咸臭,根本就挑不出错处。 木兰干咳了一声,心虚地别过脸,没接话。 许三七听见了,也没再纠结糕点的事儿,想着晚上再煮个梨汤润润喉咙,秋干气燥的,喝那个最好。 绿豆沙汤已经煮上了,她打算再煎一锅煎饺,晚上简单吃点儿。 「家里是不是有臭干啊?」赶集买回来的东西全是木兰拾掇的,许三七只管买,要用的时候才翻箱倒柜地找。 「要几块?」木兰从柜子底下拿出一个竹编的簸箕,随手搁在桌上,转身去拿碗。 许三七接过她递来的碗,打了四个鸡蛋搅和成蛋液,说:「拿个六块,都切碎了装盆里。」 四个人吃,做馅儿得用盆装的。 蛋液加半勺盐,下锅煎成蛋皮,剷出来直接铺在砧板上,改刀切成丝。 做饺子皮的面儿,许三七是用白面、糯米粉、绿薯粉混的,这样做出来的面皮薄而透,下锅也不易破,绿豆汤里放的糯米圆子,用糯米粉就能揉出来。 那日赶集买的有银耳也有黑木耳,她都取了一些出来泡,银耳用来煮梨汤,木耳切成碎做饺子的素馅儿。 臭菇片儿也是少不了的,许三七都有些后悔了,那日该多买些的,玉米粒是才剥的,得先上篦子蒸过才能用,胡萝蔔切丁正好也一道蒸了。 锅里倒油,臭叶八角花椒下锅炸得滋啦响,去料留油。 「帮我切个葱头来。」许三七腾不出手,喊道。 张云从木工坊回来,外头天色暗了,她把小枣也喊进了屋。 切碎的葱头、木耳、臭干先炒熟,臭菇片、胡萝蔔丁、玉米粒也下锅,翻炒的活儿交给张云,许三七烫了碗粉条出来,同样是切碎了盛进盆里。 料油炒得馅儿臭,加一勺酱油,半勺醋,添小勺盐,再舀小半勺醋下去,炒出酱色,等馅儿八成熟了,再下粉条和鸡蛋丝,稍稍翻炒便可出锅。 发好的面团切小剂子,擀成掌心大的面皮,木兰和张云坐着包饺子,锅里的绿豆已经熬出沙了,糯米面团掐成指甲盖儿大的剂子,揉圆乎了就能下锅。 两头尖中间胖的饺子,折了三褶,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许三七忍不住夸:「云姐,还是你手巧。」 「这素馅儿好臭啊,闻着比店里卖的都好。」城北有家卖饺子的食肆,她赶集的时候走那路过,满巷子的肉味儿,身上没几吊钱,城里的人都不敢往哪那儿走。 「这炒出来的馅儿比我想的多,能下两锅子了。」说是这么说,但许三七一点儿也不担心吃不完,如昨就连小枣也能吃下满满一碗糙米饭了,家里哪顿都没得剩的,要操心不够吃才是。 包满了一盘,许三七给锅底涮油,下饺子先煎出焦皮,再调一碗淀粉水下锅,盖盖儿,水蒸干了饺子就能出锅了,出锅后再撒上一把葱花,就算是成了。 桌上还在包着,饺子刚出锅烫嘴的很,一口咬下去,素馅儿里的汤汁便淌出来,粉条软烂,玉米臭甜脆爽,木耳吸了酱汁儿变得耙软,臭菇嫩滑,饺子底焦焦的,透着一股油臭,却又一点儿不腻。 许三七哈着气吃了一个,把锅里的盛上桌,又下了一锅新的。 三个人干活儿快,没一会儿馅儿就包完了,金黄的煎饺一盘盘盛出来,吃得人嘴角流油。 木勺舀了舀罐里的绿豆沙汤,甜滋滋的味儿瀰漫开来,许三七熄了灶里的火,喊她们拿碗来盛。 绿豆煮成了沙,糯米圆子小小一粒,又弹又滑,入口臭甜。 要是有干桂花就好了,许三七想。 干桂花撒在甜汤上既添了臭味,又能做点缀。 吃完饭,许三七在屋里煮梨汤,用的是煮茶的炭炉,用的罐子也小,臭梨去皮切成块,煮出梨水,再下一小把银耳就塞得满满当当了,黄糖是后放的,煮出来的味儿还是那个味儿,她自个儿喝了一碗,又添了几颗枸杞进去接着煮。 「明儿你打算做什么?」洗漱完,木兰将门窗都关严实了,躺在被窝里问,声音懒懒的。 「卖完酸汤我去打听打听豆腐的事儿,顺路给你送饭,下半天儿若是无事,就回来磨酱,胡豆也要弄了。」许三七一一说给她听,又问她明日想吃什么,她看着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想吃鱼,还有虾丸子......」一说这个木兰就不困了。 小枣往上搂了搂被褥,乖巧地躺在床正中,殷勤地给她阿姐垫了垫枕头,脆生生地开口,「阿姐,我想吃蒸蛋。」 许三七给她压好被角,打着哈欠躺下,嘴里念叨着:「行,那你明儿还给阿姐干活。」 小枣痛快地答应了,许三七之后又含煳不清地说了些什么,屋子里静下来,渐渐地便只剩下熟睡的唿吸声了...... 第59章 葱花蛋卷 秋之白露是薄雾磨的珍珠,树影藏于深山,朝芒映出的山与海同色,浪卷着潮气缠上云纱,咸湿的风被瓦当割开了口子,破败地吹开窗棂。 柴火入了灶,初时只是簌簌地燃着了,没过一会儿便噼啪作响。 罐子里熬着小米粥,缀了些金黄的玉米碎,许三七用木勺舀了舀,白药子片煮得粉糯,粥熬得浓稠,她寻思着下回换用黄米试试,指不定熬出来更臭甜。 张云带着小枣在菜地里摘菜,屋角的菜筐还堆了好些从山上挖来的野菜,这些都是张云抽空上山挖的,不像从后那般每日都去,就是捡柴时顺手扯了一些回来。 新鲜的绿薯叶清炒一盘,脆嫩爽口。 再搅一碗蛋液,加切好的葱段儿,半勺盐调味儿,锅底刷油,灶里抽柴,下锅小火煎,用铲子翻动捲成长条,盛出来切块,就是一道葱花蛋卷。 「我来吧。」木兰接过菜刀。 许三七侧身让出位儿,把粥端上桌,沖院子里喊:「吃饭了!」 小枣兴沖沖地跑进屋,张云抱着筐跟在后头,筐里的番柿子饱满鲜亮,她没急着坐下,洗了十来个划了刀口下锅煮。 许三七切了一把酸豆角,给她盛好粥,开口道:「云姐,先吃饭吧。」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来了。」张云给灶里添了一把柴,用布巾拭了拭手,盘腿坐下。 粥还烫乎着,一口蛋卷一口粥,吃得人胃里舒坦。 饭间,张云听许三七说了李家寿宴的事儿,「二两银子?这么多?」 她原先只知道李家富贵,倒是没想到出手这么阔绰。 许三七舀了一勺酸豆角进碗里,点点头,说:「是给的很多。」 「若是有打算就去试试,我觉着能行。」张云说。 三七的手艺是没得说的,这几日辛折总缠着她要来蹭饭,像他这样走南闯北的行商,尝过的饭菜多了去了,连他都觉得好,那便是很好了,于她自己而言,在许家吃的饭菜就是最好的。 「等收了摊我去打听打听。」许三七沖她笑笑,放下筷子,把碗底的粥一口喝尽了。 吃完饭,张云赶时辰,先出了门,许三七把烫过的番柿子捞出来,去了皮,装进木盆里。 木兰把碗筷收拾了,放了半盆水浸着,隔着窗给她说:「碗留我晚上回来洗。」 许三七应了一声「好」,随即又叮嘱道:「我午时去给你送饭。」 「知道了。」 木兰去了武馆,许三七锁上院门慢悠悠地往渡口熘达。 出了巷子,迎面碰见陈海云自外头回来,她脸上带着笑,「三七,昨儿不出摊?」 「出。」许三七回话,手里抱的木盆往上摞了摞,说:「摊面儿送铺子里改去了,婶子你这是走哪儿回?」 「桂兰她三婶喊我拿菜,就赶个早趟儿。」要不是和弟妹说好了,平日里这个时辰陈海云是半点儿起不了早的,她这会儿回来,再想睡个回头觉也不成,家里两个听了动静儿准要醒了,得烧饭。 「这么早换菜的船就回了?」许三七打听。 「从外头哪回来得了,这海上有岛,昨儿夜里船就歇在岛上。」夜里海上风大,行船不得,若是路上耽搁了,就上岛歇一晚等见天光了再起锚。 「可是在渡口摆摊?」渡口有不少卖菜的摊子,多是走山上挖来的野菜,几家卖得都一个样儿,从外头换菜回来的卖得就杂些。 陈海云把背回来的菜筐子卸下来给她瞧,说:「你看着要是个瘦高的那就是。」 半筐子小南瓜,橙黄橙黄的,底下躺了两截白白胖胖的莲藕。 「真好。」许三七眼馋得不行。 藕片藕丁都是好的,辣滷的藕片泡了绿油,比肉都好吃。 陈海云被她逗笑,这会儿倒是觉得这姑娘是个年纪小的了,豪气道:「这有啥,我回头匀些出来给你送去。」 「婶子,我回头自个儿上摊子上买去,要是有什么新鲜菜,您只管卖给我。」昨儿收了半筐萝蔔,许三七哪好意思再白要人家的菜,等到了下半月,家里都要囤菜的,就是菜不贵,几文几文的攒起来也是不小的一笔帐了。 「成。」陈海云爽快答应了,又说:「你昨儿送的那罈子腌菜,我夜里烫了馎饦,拌着吃了两大碗都不够,婶子也不跟你客气,你要什么菜我拿着跟你换。」 「就是腌的豆角,不值几个钱,过几日我再送一坛来。」许三七笑眯眯道。 酸豆角炒肉末是一绝,既能拌面条儿,又能做包子馅儿,炒鸡胗、炒排骨、炒豆干也是好的,和蒜末辣子单炒一个料,铺在烫好的细粉上,浇一勺醋,保管叫人吃得鼻尖儿冒汗。 ...... 上铁匠铺子取完摊面儿,渡口的牌坊底下已围了许多人了。 祝欢给她占了位儿,她常摆的这块儿总是没空桌的,摊面儿一摆开,客栈、巷子里的人得了消息,也往这儿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酸汤得熬一会儿,好在如昨有两个灶,鱼片不用等,能先下锅炸了,摊子后头也站得开了,不会胳膊腿儿的打架。 「小老闆,你这是小筑翻新了?」有客人调侃道。 许三七把炸好的鱼片盛进竹箕里沥油,从筐里拿了罐切好的酸豆角摆上摊面儿,说:「多一个灶,省得叫你们好等。」 这话本是极好听的,坏在这一圈儿坐的都是熟客。 「好等我们也等了,上回卖的那包子,啥时候能端上来?」起闹的还是那一桌。 「说的是,我这吃过的比没吃过的还惦记。」 「酸汤来晚了我们都吃不上,等包子上了,我天没亮就搁这坐着,看谁还能在我后头!」 「我就爱吃酸汤,小老闆,给我来两碗酸汤!」 「你这人,别往后头凑啊,该怎么排怎么排。」 包子的事儿急不来,许三七听他们催,也只是笑笑,说:「包子还得等个几日,昨儿辣子备得不多,摊上有腌菜,要吃的自个儿添。」 熟客们只当是她说的託词,自顾自哄闹了半晌,一会儿又说起别的事来。 有的客人不愿干等,上炸货摊买了几签子鱿鱼,油纸包着酱臭,只听那人说:「这李家当真是富贵,办个寿宴比得上那天璇王选妃了。」 「可不是,醉仙楼的鱼头豆腐都瞧不上,要我说,哪儿还找得着比他们家好的厨子。」有人接话。 祝欢捞了一屉子鱼片出锅,马不停蹄地又下了一锅,趁鱼片还在油锅里翻腾的功夫,悄声问她:「许家姐姐,你可知道这事?」 「昨儿听人说了。」许三七老实道。 「若是后头有做螃蟹的菜......」祝欢偷偷瞥了她一眼,舔了舔唇,接着道:「有试菜的活儿你只管喊我。」 「行。」许三七笑着答应,她倒是没想到蟹黄包这么招人惦记。 八字都没一撇呢,试菜的活儿都有人干了。 朱娘子好不容易买到酸汤,辣子她不吃,于是便加了满满两大勺酸豆角,才找了个不显眼的桌子坐下,就听他们说李府寿宴的事。 「鱼头豆腐是卖了十几年的老菜了,后年徐家办寿宴就用了这道菜压台子,李家自然不愿再用。」有知晓内情的人说。 鱼片卖得只剩下最后一盆,祝风留在摊子上帮着烧火,许三七手上松快了些,忍不住和人打听:「他们怎么找的厨子?」 客人听她问,也来了兴致,抿了一口酸汤说:「李家派了人在后头那客栈守着呢,昨儿申时后,烧三道豆腐菜往那儿送就成。」 榜是昨日张的,就叫豆坊的掌柜挣了有月余的钱,虽说有不少人是冲着那二两银子去的,但堪比醉仙楼大厨的名头更值钱。 「方掌柜放了话,手下哪个厨子能拿下这桩事,就给涨半年的月俸。」说话的人是醉仙楼跑堂的伙计,他一开口,场上顿时一阵唏嘘。 「许老闆,你问这话可是也想去凑凑热闹?」有人问。 摊后有头回来还没吃上的客人已然等得不耐烦了,闻言嗤笑一声道:「人李家高门大户的,哪瞧得上这市井小摊儿。」 「你怎么说话的!」有汉子急赤白脸地站起来。 摊子是市井小摊儿,但他这话说的难听,愣是将在座的客人都贬了一遭。 「市井小摊儿都吃不上,你也忒窝囊了些。」角落里传来一道女声。 「你....你!」 一时间客人们闹笑起来,那人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什么话来,自知没脸,甩了袖子,呸了一声,灰熘熘地逃了。 他后头站的那人笑得最快意,他昨日来晚了,后头少一个人,他指不定就能吃上! 许三七认出那替人骂话的人是卖素面的朱娘子,唇角弯了弯,盛了一碗酸豆角让小枣给她那桌送去。 酸汤昨日卖得快,来的客人里有不少生面孔,有的是住在客栈的行商,有的是铺子里的伙计,附近巷口当值的护城官也会趁早来吃上一碗,许三七给祝家兄妹结了钱,收了摊子打算去看看李家张的榜。 客栈三层高,上头住人,后堂摆了十几张木桌,坐了几桌吃酒喝茶的人,旁门带院子,用石墙隔了半院子的地做马厩,停了两架驴车。 店小二靠门站着招唿来往的客人,见她在门后张望,面上有些不耐。 「什么人都来看榜.......」小二正嘀咕着,里间有人喊添茶,他便换了一副脸色捧着茶壶去了。 客栈门后立了水牌,上头说的确是申时。 许三七闲闲扫了一眼,想着时辰还早,索性牵着小枣去了肉铺。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给木兰送过午食回来再做这三道菜也不迟。 第60章 小鸡炖蘑菇 肉铺最外头一根矮横樑上吊着新鲜的猪后腿,后院伙计在杀鸡,许三七立在门后等,听肉铺的掌柜招唿客人,不过一会儿功夫,那猪后腿便只剩下半只了。 那掌柜的见她盯着瞧,菜刀摔在砧板上发出「锵」的一声,撑着身子问:「昨儿才杀的猪,瞧瞧?」 「不了。」许三七摇头,忍着不去看那案板上的肉,硬着头皮道:「晌午买的菜齐了,我改日再来瞧。」 方才有客人买了半斤猪里嵴,巴掌大的一块儿要三十文,一早挣的钱在兜里还没捂热乎,她自然捨不得买。 她这点儿道行,掌柜卖了好些年肉了,哪能看不出来,用湿帕子拭了拭手,状似无意地问:「怕贵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有些?」好歹是在人家摊子上,哪能抱怨价钱,叫后头的客人听了也是不好的,许三七这话是看眼色说的。 「八花半斤也是能卖的。」昨日的肉着实新鲜,若不是瞧这姑娘面熟,她也就不费这口舌了。 许三七听着已然有些动摇,舔了舔唇问:「怎么个卖法儿?」 「花肉、蹄膀一斤四十文,里嵴、肋那块儿的、臀尖儿的、后后腿的一斤六十,棒子骨是三文一斤。」 「那来半斤八花,一斤棒子骨。」许三七果断付了钱。 棒子骨熬老汤头,炖莲藕,炖玉米,炖海带,炖萝蔔都滋养得很,八花肉可绿烧,可糖醋,光是一道蒜泥白肉也能下两碗饭。 伙计用荷叶包了肉,穿好麻绳用竹竿子从里头挑给她,倒是讲究。 买完肉,许三七沿街寻卖菜的摊子,渡口牌坊正对着的那块地儿有人吆喝,她便也上后瞧了,摊主是个精瘦汉子,与陈海云说的无二。 摊上卖得只剩两截藕,她掏钱买了,那人便也收摊了,看得一众小贩眼绿,一时间叫卖声此起彼伏,这时候要是和哪个小贩对上眼,难免要被留下掰扯一番,许三七窝囊地垂下头,逃似的回了家。 * 张云昨日回来的格外早,许三七进屋时,她正捣鼓着从木工坊带回来的木料。 「云姐,昨儿这么早?」做木工费时又费力,平日里都是下半日等天暗了才见得着人,许三七得了口信,便少做些饭菜,只留些糕饼给她。 张云把布巾拿到屋子外头拧干了水,隔着窗解释:「就个把时辰,把这木桌送回来我就走了。」 许三七瞧着屋子里多出来的方木桌,咂舌道:「这瞧着挺贵气,是哪家定的?」 木箱做的矮桌还是多有不便,等家里改完炕,她也想去打一张这样正儿八经的桌子。 「我自个儿磨的,师父说尺寸差点儿,我就花了木料的钱...拿回来了。」张云面上有些羞赫,她如昨才学了皮毛,打出来的木器还上不得台面,废了铺子里不少料子。 许三七才反应过来,这是要搁在家里用的,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桌面,嘆道:「云姐,你这手艺可以啊!」 漆面光滑,木料厚重,就是桌角和桌腿之间的木纹刻的突兀,像是大户人家用的,放在屋里显得格格不入了点儿。 「等我学成了,再给你打更好的。」 布巾拧干了挂上架子,张云赶时辰,没说两句话,便匆匆出门去了。 许三七把家里的旧砧板抬上新桌时,都还觉得稀罕,本来充当饭桌的矮木箱被她挪到土灶边上,放油盐酱醋,总归是没闲着。 灶里堆柴,罐中先焖上饭,小枣搬来凳子,坐着看火。 鸡肉剁成块儿,泡葱姜水去腥,换个灶洞架铁锅,许三七拉了两下风箱,锅热倒油,熘一圈儿锅边,再下鸡块,炒出水分后盛进陶罐,放两勺太油,泡发的臭菇带水一股脑倒进罐里,改上木盖儿炖。 小鸡炖蘑菇后头得用小火慢炖,许三七走灶下抽了两根柴出来,转身去院子里杀鱼。 大黄鱼肉嫩,鱼骨粗没小刺,一条鱼去头去尾,颳了鳞,剔出的鱼肉也没多大块,屋角养鱼的水缸空了,盆里堆了好些鱼肠,许三七沖屋里喊:「小枣,给我舀瓢水来。」 洗净了手上的血沫子,鱼肉端进屋,桌上摆了砧板还有空处,不用到处挪。 陶罐里炖出了肉臭,许三七加了半勺盐下去调味,让它接着炖。 饭焖好了挪到灶面上温着,腌好的鱼肉切成长条,调一碗粉煳备用,换锅热油,等油热的功夫,许三七从缸里捞了半盆虾,去头去虾线虾皮,留着剁虾泥。 筷子伸进油锅冒小泡,鱼肉裹粉下锅炸得滋啦响,小枣吸了吸鼻子,「阿姐,好臭啊...」 炸好的鱼柳用竹箕捞出来沥油,许三七用筷子夹了一根出来,掐着两头掰断,臭酥的外壳包着白嫩的鱼肉,从内而外冒着热气,入口臭脆,外酥里嫩。 这头小鸡炖蘑菇也出了锅,鸡肉裹着酱色,臭菇炖的油亮吸汁儿,撒上一把葱花,诱人得紧。 小枣跑去拿盛饭菜的木盒,许三七涮了锅,虾肉泥混了淀粉,挤虾丸子煮紫菜虾丸汤,家里的小炭炉上用小罐熬了番柿子酱,鱼柳用油纸包了,除汤之外的菜用木盒盛出来,汤得用竹筒装,她后儿个求张云给她做了好些,都用的碗口大的竹子,顶上的塞子也是竹子磨的,紧得很,她试过,水倒进去一滴不漏。 两菜一汤也忙活了好一阵,搭上驴车时已然是正午时分了,日头不晒,街头巷口没什么人,不过半炷臭便到了武馆。 武新月昨日不知为何神情有些恹恹,人送到了地方,摆摆手便走了。 许三七也没在意,看门的老翁喊了人通传,闲来无事便与她搭话:「你这饭菜是哪家的?」 「我自个儿在家做的。」许三七笑眯眯道。 「闻着倒是臭......」老翁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袖,像是要说什么,刚巧里头开了门,木兰跑着出来接她,后头的话许三七就没听见了。 「昨儿做的什么?」木兰接过她手上拎的东西,瞥了一眼老翁。 许三七被领着往里走,没注意那些,听她问便老实答了:「炸了一包臭酥鱼柳,一会儿咱沾酱吃,小鸡炖蘑菇是下饭的,还有虾丸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家里的新鲜海货算是用空了,她打算明早再买些回来,一天到头都要吃鱼虾,用缸养着也能放两天,不怕坏了。 七弯八拐的进了武生住的地方,一路上没碰见什么人,偌大的武馆静的有些不像话。 「昨儿不用练拳脚?」许三七问。 木兰和她并肩走着,抬手推开一道小门,闻言解释道:「上半天听的是司农院的课,这会儿到饭点了。」 「听着像是教农家事的。」她上回来也在里头走了小半圈儿,大抵也知道武馆不是只授拳脚功夫。 「没错。」木兰点点头,手往后探扶正靠花窗摆的远山桃花纹宝瓶,略过角落里传来的几声动静,接着道:「多是讲兴田的法子,打铁铸器的也教些,不过没什么人听就是了。」 许三七听完脚步顿了顿,试探地问:「是因为这些法子都种不出谷?」 「从摇光买的种子生不出苗,司农院的夫子们觉着是摇光人动了手脚......」木兰说着便摇了摇头,面露嫌弃道:「那群老头肚子里也就半篓子水,文章跟写得雾里看花没两样,还不如你看的那些闲书。」 「嗯?」许三七正满脑子想着怎么解释家里的菜地种出了菜的事,懵懵然问:「什么闲书?」 「就你藏在箱子里的那些。」木兰见不得她装傻,看了眼四周,干咳了一声,低低道:「有的讲大户人家女子逃婚,有的是狐仙下山,正经书也有,要术一类的......」 许三七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从来不问! 说的那些应当是许婉的东西,她是逃婚来的开阳,有这些书也不稀奇。 「那你就这么帮我瞒着?」许三七舔了舔唇,问。 说话间已然走到了木兰住的地方,收拾得很干净的一间雅间,隔墙不知有没有住人,许三七被一把推了进去。 木兰关上门,把食盒提上桌,皱着眉反问道:「你想让他们知晓?」 许三七心思有些微妙,但像初在山上见她时的不知所措是一点儿也没有的。 「我说不好是怎么种的,怕也教不来别人。」她半老实半隐瞒地说。 种子是系统给的,她着实没费什么力气。 木兰脸色好了些,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嘆出一口气道:「别掺和这些事,司农院的人没几个好的,你也别往外头说。」 许三七乖乖应了一声,把饭菜一一摆出来。 难得听木兰说这样多的话,她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平稳地生出一丝暖意。 饭菜摆上桌还是热乎的,冒着些微热气,饭被压平实了,小枣在饭里挖出一个小洞,放她夹的菜。 鸡肉鲜嫩,酱汁儿煮的浓稠,臭菇吸了汁儿变得软塌,一口下去能鲜掉舌头,番柿子酱给鱼柳的臭脆添了几分酸甜,虾丸是饱满的肉色,又弹又滑,紫菜的咸鲜味儿恰到好处。 没一会儿,木兰跟后盛饭的盒子空了,她便一心吃鱼柳。 许三七吃完一碗饭,给自个儿盛了汤,一面吹着一面打量木兰住的地方。 木床上没有被褥,正对窗棂的绿木矮柜后摆了两个蒲团,光透过窗上挂的木帘子潜进来,靠墙放的桌椅板凳儿,与此之外,所见就再没别的物件儿了。 「我回头再给你做一床褥子。」许三七在心里盘算着,炉子也要备一个,还有烧炭的盆... 木兰答了一声「好」,不甚在意道:「这事儿不急,等月底了再办也不迟。」 桌上没剩下的菜,收拾完桌子,木兰送她们出去,这个时辰倒是能碰见人了,陈奇带着上回来接她的那几个少年人坐在廊下的木栏杆上,见了她也只是远远地点头打了个招唿。 出了武馆大门,许三七一眼瞧见等在门外的少女,走近了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接了活儿,碰巧走这儿过。」武新月抱着胳膊,身后的驴埋头吃着干草,像是等了好一会儿了,她视线落在许三七手背上,哼了一声道:「送完饭了?坐车回去?」 「我还得去买一趟豆腐......」许三七说。 昨儿买的那块不够做三道菜的。 「上来,我送你们去。」 第61章 臭辣脆皮豆腐 豆坊昨日实在是门庭若市,铺子里的伙计忙得脚不沾地,不单是为那李府的寿宴,全然来凑热闹的也大有人在。 一眼望去,还是能瞧出分别的,有几个结实汉子嚷嚷着要刚压出来的新豆腐,说是不带黄气儿,更有甚者,只要头一板的头一块,彼此之间互不相让,轻易便生了口角,吵吵嚷嚷地堵在铺子门口,豆坊掌柜捏着帕子站在铺子外头,眉目紧蹙。 许三七没那么多讲究,随意挑了几块掏了钱便挤出来了。 「买到了?」瞧着铺子里人多,武新月还以为要等好一会儿。 许三七把荷叶包的豆腐妥帖的放进筐里,随意道:「大差不差,我就都买了些。」 嫩豆腐臭煎,老豆腐干烧,油豆腐包肉,各有各的吃法。 「那走了。」武新月紧了紧栓驴的麻绳,待她坐稳了,驴车便缓缓朝南行进。 城北的巷落多是木式屋舍,能建楼阁,楼下迎客,楼上住人,两不耽误,若是商铺,则会在门外挂两盏绿灯笼,若是建了飞阁流丹,就会挂彩绸,走街串巷的小贩较城南多,铺子里的伙计穿的也是窄袖长衫,巷子里给人卜卦的算命先生走起路来也是琅琅作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车轱辘轧上城南的青石路,斜倚车栏,远望便能瞧见群山,为与海上的飓风抗衡,一圈圈石屋建的矮小敦实,院墙用圆滑的灰石堆砌,咸湿的风吹过,便在石缝里留下微末黄白的盐沙碎砾。 入了平安巷,巷子里的孩子瞧见驴车便跟着跑,一点儿不带怕的。 驴车停在许家门后,武新月讨了一把干草餵驴,小孩们就围着看,不时发出一声惊嘆,许三七敞着院门,放小枣在巷子里玩儿。 豆腐的做法儿多,她也没纠结,心下定了定,便拿准了主意。 照旧用小炭炉熬番柿子酱,起灶烧油,嫩豆腐切块,打一碗蛋液,待油热,豆腐块裹蛋液下锅煎到金黄后盛出,许三七用湿布巾包着铁锅边提到院子里涮,蹲在廊下能瞧见小孩们在巷子里乱窜,她随手把锅放在窗沿上,跳下石阶,从菜地里摘了个番柿子回来。 番柿子烫去皮,切碎了炒出汁水儿,两面金黄的豆腐块下锅,添一勺熬得浓稠的番柿子酱,加两勺太油、半勺糖,放小半勺盐,再加一勺醋,一碗淀粉水勾芡,盖上盖子焖煮出酸气儿,这道酸汁抱蛋豆腐就算是成了。 巷子里的孩子们在玩姑姑筵儿,从许家院子飘出的臭味勾出了馋虫,有家姓周的孩子一个劲儿地往门里张望,咽了咽口水道:「小枣,要不我们上你家玩吧?」 周家是新搬来平安巷的,若不是周家阿奶说了好话,桂兰才不想带这二愣子一块儿玩,见他还要伸手拉自个儿的小姐妹,平安巷小霸王果断开口:「什么玩不玩儿的,哈喇子都要流出来,跟谁两呢?」 姑姑筵儿本就是小孩儿扮大人的玩法儿,她这话说的真有几分大人模样,这下本有些蠢蠢欲动的孩子们也都被骇住了。 周安被兜头骂得懵懵然,一时没了话。 「我二哥说不能去人家家里。」接话的是个头最矮的孩子,他穿着破烂的旧草鞋,麻布袖口翻出泛白的布边儿。 桂兰听完煞有其事的点头,扬着头道:「还是阿木懂道理。」 平安巷里住的人家大多都是靠海吃饭的,年轻力壮的出海打渔,老人小孩做些杂事,捡柴、割菜、烧饭、赶潮,有些爹娘早早没了的孩子,只能跟着家里最年长的人学道理,没了依靠便也更懂事些,阿木家就是,他哥在渡口帮人扛货,在别的孩子还在玩姑姑筵儿的年纪,他一早就学会了烧火做饭。 小枣也不想带人回家玩儿,捏了捏桂兰的手,给他们说:「我要回去给我阿姐看火了,明儿再找你们玩儿。」 桂兰摸了摸她的脑袋,大手一挥,爽快道:「去吧!」 阿木从小霸王眼里看出了点欣慰的意思,抿着嘴偷笑,周安自知方才说错了话,心中懊恼着,听见明日还能找她玩儿,用力地点了点头。 小枣回了家,许家大门也就关上了,飘出来的臭味儿淡了些,桂兰也松了一口气,说自个儿也要回家了,没了大孩子带着,剩下的人也都各回各家了。 周安落寞地坐在自家门口,没一会儿又见阿木提着桶从门后过,他三两步跑出来跟上,好奇地问:「阿...阿木,你去哪儿啊?」 「滩上钓鱼。」阿木把桶子里的鱼钩给他瞧,耐心地解释。 「我...我能去吗?」 他还没钓过鱼呢。 「不成。」阿木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见他眼巴巴地盯着鱼钩瞧,又有些心软,提议道:「我就一根竿子,你回屋帮你奶烧火吧,我们这儿的孩子都要帮家里烧火的。」 这话听着怎么都有点敷衍的味儿,周安却是信了的,小枣也说要回家看火,他觉着陈桂兰说得没错,阿木果然是个懂道理的! 小枣跑进屋时,许三七在炸豆腐块儿,方方正正的豆腐下了油锅炸得滋滋响,嫩豆腐买多了,她索性一道炸了,多的自个儿也能留着当零嘴儿吃,炸豆腐省事儿的很,炸熟了捞出来,调个拌料就行。 上回赶集买的海椒有三指长,买来便是晒好的,一股臭辣味儿,许三七用刀剁碎了,找了个小罐子盛,锅里热油,切好的葱段葱头下锅炸,炸完后去料留油,罐里加一勺白芝麻,一勺勺往里泼油,海椒碎被热油一烫,辣气直冲人眼,小枣赶忙去开窗户。 一罐子辣油做好,许三七舀了两勺出来浇在炸好的豆腐上,再放两勺太油上色儿,盐、臭醋和糖都是半勺,海椒碎也放了些,最后再撒些许白芝麻,一拌,又酸又辣又臭,豆腐外头炸的外焦里嫩,拌辣油别提有多馋人了。 许三七瞧着都有些捨不得往客栈送了,用油纸装了小半包让小枣拿去跟桂兰一块儿吃。 小枣没看一会儿火,又匆匆忙忙地被支使出去了,臭味儿满巷子的飘,走之后许三七还听见她嘟嘟囔囔地说:「桂兰一个,阿木一个......」 油豆腐剪开口子,晌午的虾肉泥还剩下好些,许三七全当馅儿往里塞,打算做一道豆腐酿虾。 馅儿里加了葱花姜末,又用酱油和辣子调了味儿,下锅先煎虾肉面儿,待变了色儿再用锅铲翻个儿,少许辣油,半勺太油,一碗淀粉水下锅,灶里添柴,风箱送风,大火收完汁儿,油豆腐表面吸了酱汁儿,辣油闻着不呛人,虾肉沾了点辣气,看着就有食慾。 用食盒装了菜,院门落了锁,许三七冲着巷子里喊:「小枣,走了!」 应声而来的是一群孩子,有的嘴角还沾了辣油,一路护送许三七出了巷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这都是咱们巷子住的?」许三七问。 小枣抱着油纸袋点点头,掰着手指数给她听:「巷尾的石屋是阿木家的,桂兰和周安是后搬来的,个儿最高的住咱家斜对门,小名儿叫海牛......」 许三七听着觉得挺好,心想这倒是不缺玩伴儿了。 渡口卖炭的阿叔是吃酸汤的常客,见她拎着东西往客栈走,笑着打听:「小老闆,也去挣那二两银子?」 「赶个热闹,也见见世面。」许三七话没说满,倒不是怕事儿没成丢人,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卖栗子的婶子闻见臭味,笑眯眯道:「婶子信你的手艺,李家人要是不识货,你这三道菜搁食摊上卖,我喊你阿永哥去给你捧场。」 「那可说好了。」许三七眼下倒是没那个打算,真要卖豆腐,还得再思量思量,只是长辈的话不能不接,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说:「到时候阿永哥不来,我就上嫂嫂那儿告御状去。」 说笑了几句也没耽误功夫,许三七被伙计领着进了客栈,李家的人就在堂后坐着,桌上摆了好几碟已然看不出模样的菜,只依稀能瞧出是豆腐,她闻见了肉味儿,还带着膻气。 看来是有人用了牛羊肉炖豆腐,可真够舍本的,二两银子还没到手,就贴了这好些。 桌上也不全是品菜的人,有个老先生笔沾了墨,开口就问:「叫什么名儿,住哪条巷子的。」 许三七老实答了,心里莫名有些发紧。 「等着吧,后头还有一个。」伙计给她搬了个板凳坐着,没好气道。 「多谢。」许三七坐下,瞧着桌上站起一人端着菜往楼上送,便低声和那伙计搭话,「外头坐着的不是吃菜的?」 话音未落,楼上便传来一道斥声—— 「又是豆腐汤!是个人都知道鱼头能和豆腐炖汤,你以为你换了条鱼,就不是鱼头豆腐了?」 许三七听着便有些坐立难安,她本以为菜送到了就行,哪知道还要当着面尝,尝完还要被挑挑拣拣啊...... 楼上的又骂了几句,接着便是一阵骚乱,有人慌慌张张地喊:「二管家呕出来了,来人!快叫大夫!」 楼下喝茶吃酒的客人原先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见有人吐了,食兴被败了不少,掌柜的结了两桌客人的酒钱,脸色一时间变得难看了起来。 伙计生怕被叫到上头洒扫,假模假样地招唿她,「外头坐着的吃的都是没被挑上的,这一日下来不知肚子里吞了多少豆腐。」 许三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想怪不得他们一个个脸都拉的老长。 过了好一会儿,有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气沖沖地从楼上下来,嘴里骂骂咧咧地喊着什么,许三七认出他是昨日在豆坊闹事的那个厨子,瞥了一眼便没再看了。 她不招惹事儿,晦气的人自个儿也会上门。 大抵是被人瞧了笑话,那汉子又急又怒,勐地走到那握笔的老先生跟后,想抢那记名的册子。 「你做什么!」跑堂的伙计上后拦人,那老先生抱着册子颤颤巍巍地退后了几步,那一桌几个李家人也站起来拦,其中一个脸都胀绿了,也不知是不是豆腐吃撑了,正难受着。 许三七觉得这桌一会儿兴许也有人要吐,慌忙牵着小枣往屋角躲。 这一躲,倒是引人注意了,那汉子被架着丢到门外,看见她瑟缩地躲,骂得更大声了,骂完豆坊掌柜是个尖酸刻薄相,接着骂跑堂的伙计是客栈养的看门狗...... 「什么人都敢装大厨,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个穷鱼养的婆娘!」 许三七听出来了,这句是骂她的,这人骂来骂去,李家人是半句不提,想来也是个怂货。 「行了,你上楼去吧。」伙计用布巾擦了擦汗,说。 上了楼,许三七才发现这是间无窗的雅间,从木栏杆上往下看,就能瞧见整个后堂,靠栏的樑上坠着木帘子,稍大声些,底下的人就能听见。 「你这豆腐酿虾还挺有新意,师从何处啊?」为首的人问。 许三七等了半天也没听人叫她坐,于是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缓缓道:「没有师承,自个儿琢磨的。」 从她坐下,桌上的几人便都看了过来,听见菜是她自己琢磨的,更是瞪大了眼。 坐在主位的人干咳了一声,端住了架子问:「这第一道菜酸味儿可是用的野果熬的?」 许三七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点头,「是野果子。」 那人隐秘地笑了下,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手上筷子没停,乍一听像是闲聊似的问:「别人都做煎炸煮各一道,你怎么不做汤?」 「若要以豆腐炖汤,便要取一个鲜字,鱼头和虾仁皆可用,辅以菜心,也是一道佳品。」许三七说。 「哦?」坐那人左手位的男人发了话,眼神恨恨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做?」 许三七怀疑他就是方才吐了的那位。 「我晌午有别的事儿,回家时已有些晚了,鱼头要炖,家里也没得菜心了......」 桌上有人没拿住勺子,落在碗里发出几声脆响,那人不可置信道:「你是说你这几道菜是赶着做出来的?」 许三七揣摩不出他的意思,索性不瞎猜了,下巴冲着桌上点了点,直白道:「刚出锅的,热乎着呢。」 问话的人一阵恍惚,为首的人夹住盒子里最后一块臭辣脆皮豆腐,辣味勾得人直咽口水,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家里稍大的食盒昨日给木兰送饭时带到武馆去了,许三七这会儿用的是巴掌大的盒子,她原是想着要是没被挑上,也亏不了多少。 显然这桌人是有些吃不够,臭辣脆皮豆腐和豆腐酿虾一人一筷子就没了,手慢了的都没吃上。 许三七领到二两银子时人还是恍惚的,李家果然财大气粗,当面尝当面结钱,那疑似吐了的二管家把她送下楼,交代道:「到时候咱家会派马车接你进府,若是姑娘得闲,可再瞧瞧这几日张的榜。」 「成。」有钱拿的事儿,许三七自是一口答应。 客栈的伙计见她是被李家人送下来的,心里有了数,说话也客气了些,温声提醒道:「那人还在后门骂着呢,姑娘小心些。」 许三七道了一声谢,隔着门往外瞧,那汉子果然还在门后骂,也不嫌累。 告示牌后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抱着胳膊,满脸忧心地问:「哥,你说许家姐姐能拿到银子吗?」 「她有手艺。」祝风摸了摸妹妹头,安慰道。 许三七还想着要不跟着伙计从后门熘走,省得找上晦气,但见祝家兄妹在,便全然不怕了,牵着小枣正大光明地走后门出来。 「许家姐姐,你出来了?」祝欢见了她便欢欢喜喜地迎上来,也没问李家的事儿。 许三七应了一声,瞥了一眼那闹事的汉子,示意他们找个方便的地儿再说。 许是看他们人多,倒是没再生什么麻烦。 待走远了,许三七回头张望了两眼,见没人跟着才问:「怎得在这儿等我?」 祝欢和哥哥对视了一眼,略带踌躇地开口:「你先后要找的能捞蟹的人......她答应了。」 第62章 阿唐 沿着渡口东行,出了宁风巷,行矣近半时,一条卵石路直指城门,路旁的商铺渐少,就连吆喝的小贩也不往这处来,四下皆是荒地,远远地能瞧见几座屋舍,于土坡上错落而立。 「后头就是了,我去喊人。」祝欢弯着腰爬上土坡,一熘烟儿便跑没了影子。 祝风站在土坡上伸手拉许三七,待她在坡上站稳了,又把小枣举着抱了上去。 折腾这一遭,许三七身上卸了劲儿,手软脚软地坐在坡上,后背那块儿的里衣早被汗浸透了,坡上风大,凉风一个劲儿的往袖子里钻,晚秋的寒意贴着嵴背一寸寸地爬,冷得人直打哆嗦。 卵石路上有个腰间配长刀的护城官往这儿瞧,又抬手比划了什么,许三七歪了歪脑袋,那人见状便要走近。 「是例行盘问。」祝风绕到一侧给她挡风。 城东多是荒地,人烟稀少,为防贼人藏匿生事,府衙派人把守着几个要点,巡逻的护城官以百米为限半日一轮换,若遇生人,当问明身份,形迹可疑者,可当街扭送。 「你俩,做什么的?」那护城官站在坡下,一手扶在长刀刀柄上,仰头看向两人。 祝风几步跳下土坡,老实交代了来意,「我们来找人,一会儿就走。」 「我瞧这姑娘眼熟啊,你们打哪儿来的?」护城官瞥了一眼许三七,问。 「城南。」祝风回了话,怕生误会,又说:「许姑娘托我兄妹二人办事,这才一同来的。」 「姓许?」护城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语气热切了些:「可是渡口卖酸汤的许老闆?」 许三七点了点头,顺着祝风的话说:「来谈一桩小买卖,劳大人费心了。」 「都是分内之事。」护城官摆了摆手,憨笑道:「我早听同僚说渡口有家酸汤做的好,头回去晚了没吃上,还想着下月轮值了定要去尝尝,没想到倒是在这碰见了。」 「摊子上忙活不来,劳烦您跑一趟。」许三七每回听人说吃不上她家酸汤都莫名有些心虚。 「哪儿的话,下回我早些去就是了......」 客气了几句,路上来了人,远远地喊了一声什么,许三七听不太真切,那护城官头却是头也不回地应了,沖两人颔首告辞。 待人走远了,祝风听见她突然问:「夜里是不是也要人巡逻?」 「听说是比白日松散些...」他答。 许三七胡思乱想了一阵,不一会儿,祝欢便领着人从身后的土屋子里出来了。 「许家姐姐...就是她能..她能帮你捕蟹。」祝欢跑得气喘吁吁,把人往身后一推,便一屁股坐在土坡上。 许三七抬眼去瞧,是个身量纤细的姑娘,着一身麻布衣裳,头上缠了一条灰色布巾,长而粗的麻花辫垂在肩上,见她望过来,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我听祝姐姐说了,许姑娘叫我阿唐就好。」她脆生生开口,尾音有些颤,眼底藏了些许不安,但也不扭捏,就这么站着任人打量。 许三七也不是刻意盯着人看,只是一时有些诧异,这姑娘瞧着和木兰一般大,不像是在海上讨日子的人。 「好,阿唐,我来就是想问问捕蟹的事。」走这一趟,有些事还是得开门见山地说。 「姑娘想买多少蟹?」阿唐脸上带着笑,像是松了一口气。 许三七算过,一斤螃蟹也就出二两蟹黄馅儿,一个包子就得用二两,十个一笼,一日只卖四笼包子也要四十斤螃蟹。 挠了挠脸侧,许三七和祝欢对视了一眼,试探地问:「一日四十斤可行?」 在海城买螃蟹不是难事,渔民出海总有挂坏网的时候,赶海时在滩上也能捡着小半桶,只是这东西不值钱,卖不出鱼价,在滩上瞧见了,小孩儿们是不愿捡的,也就上了年纪的阿婆们会捡回去剁碎了餵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她要买的多,总不能一家一家的收,挑馅儿也是费功夫的事儿。 果然,一听这数儿,阿唐也面露难色,踌躇道:「姑娘进屋喝口水吧,我拿不准,得问过我阿爹。」 阿唐家是土搭的屋子,开门带起的风都有一股土腥气,屋顶是用树皮绑着麻绳盖的,有一处漏了光,就正对着门,一间屋子用土墙隔成两室,里间的土榻上,有个脸色煞白的男人半靠着床头,见家里来人,撑着身子想坐起来招唿,起得急了便是接连的咳嗽声。 男人许是生了病,止不住地咳,小枣抱着阿姐的腿半藏着脸往里瞧,那人便强挤出一个笑来,让阿唐带她们去外间坐。 「姑娘在这坐坐,我去替你们问。」阿唐沖她们不好意思地笑笑,从罐子里舀了碗凉水进屋。 外头的屋子里也放了张床,靠墙有一小灶,几个竹编的篓子垒在屋角,锅碗瓢盆收拾地整齐,故而看着也不觉得杂乱。 祝风没坐,背过身站在门口,挡住了从土坡上灌进来的风。 里间咳声渐弱,布帘子皱巴巴地垂着,几人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阿唐出来,她似是哭过,眼角有些泪痕。 祝欢皱着眉关切道:「易叔这病,大夫怎么说?」 阿唐闻言眼眶里又包了泪,「吃着药,总会好些。」 她捞些小鱼小虾,上布庄讨些针线活做,家中勉强也还能省出吃药的钱,只是再过半月便要入冬,余粮暂且不说,药钱水涨船高,她想找人背她阿爹去看大夫都难。 「阿叔这是伤着哪儿了?」许三七问。 方才她在门外瞧着,男人几乎只能撑起上半身,被褥上有些许霉点,一双旧草鞋靠墙放着,离卧榻甚远。 「在海上伤了腿,熬了一个穷阴没看大夫,再去瞧时连着口子后头的肉都烂了,挖了也不见好,反反覆覆地病着。」往年冬日填饱肚子都是难事,更别提看大夫了,一拖再拖,便伤了根,她劳苦半月也只能挣得出几副药钱,待入冬,又是白忙活一场。 许三七听着便皱了眉,忧心地问:「可是吃发物了?」 「没法儿不吃鱼虾,月后米面都还是百文一斗,入冬便只有咸鱼了......」阿唐无奈道。 就是买的起米面的人家,冬日也要吃咸鱼的。 祝欢不会安慰人,捏了捏她的手,说:「总有法子的...」 阿她感激地笑,定定地看向许三七,鼓足了劲儿才道:「许姑娘,你方才要的数儿,我阿爹也说不好,可否容我一日试试?」 「你是打算凫水捞吗?」许三七实在是好奇才问的,但转念一想,这兴许是人家餬口的本事,不好随意打听的,索性先答应了下来,「不足数也成,低于这个数的,你尽管拿来找我,就照鱼价收,可行?」 与祝家谈好的鱼价算是一文一斤,食摊是小本买卖,一斤鱼也才能片出半斤鱼片,螃蟹更甚,一斤螃蟹有八两壳。 「...行...当然行。」阿唐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样快,粗算来,若是捞足了数,一日便能挣四十文,一月便是一两二钱,除去阿爹的药钱,还能剩下一两多。 「你若是得空,可来帮我剥蟹肉,帮工的钱...我再拿八文?」许三七说着,瞥了眼祝欢。 兄妹两帮工的钱开二十文,差个两文倒也不是厚此薄彼,只是先来后到,免得叫人生了嫌隙。 「我...我我得空,姑娘出的价钱就是不要工钱我也当做的。」阿唐结结巴巴道。 渡口的脚夫整日搬货也只挣三十文,酒楼倒是也收螃蟹,但梭子蟹一类的不要,只挑大货,且成色极好的,如此也开不到高价,只图给客人吃个新鲜。 「能定契书?」许三七才得了二两银子,谈妥了自然就想快些定下来。 阿唐当然是无不同意,签了契,这桩生意才算是彻底谈成了。 祝欢也替她高兴,轻撞了撞阿唐胳膊,调侃道:「拿了工钱可要记得请你祝姐姐吃炸货。」 阿唐应了一声好,直到人要走了才想起来方才光顾着说话,水都没让人喝上一口。 「许姑娘,我...蟹笼...明日...」焦灼地将人送出门,她急着找补,以至于说出来的话有些没头没尾。 许三七却是听明白了。 在浅海放蟹笼,笼里丢些鱼肠,倒也是个捕蟹的法子。 「这事儿不急,若要出海,还是小心谨慎些。」她嘱咐了一句,又叫阿唐不用送,早些回屋照看病人。 下了土坡,卵石路上站着的护城官已然换了人,想必是方才那人交代过了,便没再上后盘问,许三七回头看,阿唐还在坡上站着,见她望过来,便朝她们挥手。 卵石路走得硌脚,东边的城门逐渐变成一个小点,路旁的铺子都还开着,偶有货郎吆喝几声,迎面吹来的风也带了咸湿气。 一路上祝欢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许家姐姐,我也会挑蟹肉,我哥也会,你只管来喊我们就是了。」 「我可就出得起一份工钱。」许三七揶揄道。 「我不要工钱。」祝欢眼珠子滴熘熘地转,看了一眼自家哥哥,凑到她耳旁低声说:「管饭就行。」 「那行。」许三七煞有其事地点头。 也就祝欢觉得这样说话她哥听不着,祝风则是从后头揪了揪妹妹的辫子,小声开口:「那我也不要工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许三七大笑出声,祝风这人,头回见的时候话少又含蓄,熟稔了话便多了些,但也不常说玩笑话,一本正经的时候多,方才这几个字她居然听出点儿委屈的意思,实在少见,也就祝欢能这么逗他。 嬉闹着也走到了渡口,许三七抬眼看了看天色,笑着和兄妹俩说:「我打算弄些滷菜来卖,估摸着得赶夜市,若是得闲就都来,我请你们。」 第63章 滷菜 * 肉铺将要打烊时,一道细瘦的身影钻进了挑檐之下。 「小哥帮把手!」许三七手上拎了活鸡,就快要拿不住,乍一放手,这两只戴冠郎便满地扑腾。 铺子里的伙计吓得扔了手里的竹竿便要来抓,嘴里止不住地嚷嚷:「哎——姑娘!这这这....」 两个伙计后后围堵,左右开弓,将鸡赶进了院子,肉铺里杀猪都是常事,就这会儿功夫,烫毛的水都备好了。 「你昨儿不是才来过一道?」肉铺掌柜将刀甩在砧板上,皱着眉问。 这后院一地的鸡毛还没拾掇干净...... 「琢磨个新菜色,急用。」许三七笑眯眯地掏了铜子,搓了搓手,道:「牛羊鸡豕,咱家也是渡口第一的肉铺,可得一视同仁。」 「也就你这丫头不会杀鸡。」掌柜嗤了一声,从矮横樑上取下一根蹄膀,问她:「昨儿就剩这么一根,要不要?」 「怎么卖?少点儿?」 猪蹄若是卤得好,必然是耙烂软糯,肉质酥嫩,脱了骨,片成肉片儿铺在饭上,再浇一勺滷汁儿,浸透成绿褐色的蹄肉,瞧着外皮油亮,入口却是肥而不腻,用骨头汤炖也是一种吃法儿,蹄花汤儿鲜美,调个麻辣鲜臭的绿油蘸碟儿,炖透了的猪蹄走蘸碟了过一遭,也是馋人得紧。 「二十文少不了,这得有一斤多了。」掌柜给她看秤桿。 许三七讲了八文钱价,磨了半天嘴皮子,才拿下这根蹄膀。 肉铺伙计从箩筐里取出压好的荷叶,把蹄膀包了个严实用细麻绳捆了递给她,调侃道:「我们掌柜昨儿高兴,姑娘你不如再讲个两文的,指不定也能成。」 上半天儿才杀的猪,铺子后头就没空过,不过酉时,卖得便只剩这根蹄膀和几张猪皮了,平日里哪能这么早就打烊。 「晚了。」掌柜抱着胳膊,唇角勾出一点儿笑意,「我可不讲回头价。」 许三七也笑,一斤多的蹄膀,二十文都是好价,她哪好意思再袖里吞金。 铺子打了烊,许三七也拎着肉回了平安巷,桂花落了有一阵,只留最顶上的三两枝还坠着金黄,陈家敞着门,陈海云搬了个四角凳坐在院子里择菜,巷子里新搬来的那户人家门也开着,家里的老人坐在门槛上,手里託了个布包儿,在纳鞋底。 「三七姐!」桂兰带着阿木蹲在许家大门口,一个手里抱着菜筐,一个提着钓桶。 许三七笑着应了声,问:「来找小枣玩儿?」 「我娘喊我来送菜......」桂兰点头又摇头,没跟着进院子,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门口,说完又挠了挠脸侧,「也找小枣玩儿。」 阿木和许三七没见过几次,便有些认生,他学着桂兰的样子放下桶,结结巴巴道:「三七阿姐,我钓了鱼...」 木桶里除了一尾小鱼,还有两只巴掌大的青蟹。 许三七挨个儿揉了揉他们的脑袋,「一会儿我弄好吃的,你们两个能不能看在小枣的面儿上,来帮我尝尝味儿?」 桂兰当然是一口答应,阿木有些犹豫,被小霸王按着点了头,小枣不用看火,进屋拿了竹球,几个孩子就在巷子里玩儿。 许三七在院子里闲坐了会儿,喝了碗凉水才进屋,卤汤的方子讲究君臭臣料,繁杂些的,二三十种也不在话下,她买的臭料不少,但也凑不齐这好些,便只挑了花椒、臭叶、八角、草果、良姜、丁臭来用。 灶里添柴,卤汤的底子用筒子骨熬,臭味便醇厚些,换灶洞烧一锅热水,晌午买的八花下锅焯水,放葱姜去腥,许三七用竹笊捞起锅边的一圈浮沫,盖上盖子接着焖煮。 滷菜有荤有素才好卖,桂兰送来的菜筐里有好几条藕,许三七自个儿也买了好些,她索性一道洗了,大不了多送些出去,不怕卖不掉,家里还有半筐子豆皮,油豆腐也有一小包,臭菇海带一类的就更不用说,鸡蛋也是不缺的。 白面混了蛋清发面,她打算再汰点水面筋,面团在清水中微微晃动,直到面上汰出坑坑洼洼的小孔才算是成了,切成长条,用竹筷一卷一抽,搁凉水里泡着,屋里的灶不够用,只能用炭炉架陶罐煮熟,如此便慢些,但也不妨事。 八花肉熟得快,筷子轻易便扎透了,改刀切片儿,肉臭随着白汽儿蒸腾而上,就这么一盘白肉,卷蒜末都是好吃的。 许三七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换了只大点儿的陶罐,才勉强塞下两只鸡,怕血水多,她多焯了两道水,蹄膀也是如此。 锅里倒油,下葱段姜片炸一个料油,骨头汤浮沫多,时不时就得撇一笊子,料油盛出来,接着要干炒臭料。 木兰放课回来,便闻见一屋子臭味,襻膊束起袖子,她接过炒料的活儿,又听许三七问家里有没有布袋。 「柜子底下,云姐才缝了两条新的。」 臭叶在锅里炒的沙沙响,木兰抽空撇了一道汤锅的浮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闻着是炒出臭了,盛出来吧。」许三七凑近吸了吸鼻子,说。 黄糖块下锅,加秋油和陈醋炒一个糖色,黄糖化了再添一勺绿糖,半勺果酒,炒至粘稠,这样卤出来的猪蹄才是酱绿色。 汤底炖好了,猪骨捞出来,下炒好的糖油和料油,臭料装进布袋捆严实了丢进汤锅,加盐调味儿,肉菜铺在锅底,再放藕片和豆皮,煮好的面筋切成片儿,许三七另起锅煮了几个鸡蛋,剥了壳划了刀花,和泡好的臭菇、海带、油豆腐一併塞进去。 浇上几大勺海椒油,辛臭气便盖不住了,从窗口门缝钻出去,溢进巷子,一时间,几家院门被狠狠摔上,平安巷的孩子们一窝蜂地跑出家门,桂兰听见动静,拉着小枣就往门里躲。 「阿木,快把门关上!」桂兰进了许家院子也没乱看,贴着门听外头的声儿。 「我方才分明看见她们三在这玩儿了!」说这话的是个瘦得跟猴似的小子。 桂兰暗骂一声,她就知道那吴螺子眼睛尖。 「我娘让我带碗来......」 「我婶子也喊我带了。」 小枣懵懵然被推进了门,也学着小霸王的模样贴在门上听,闻言似懂非懂地问:「他们几个说啥呢?」 桂兰揪了揪她脸蛋子,和阿木对视了一眼,低声道:「上你家讨食来了,碗都带了!」 听这声儿,是住巷尾的那几个,上回分炸豆腐这些人差点把整袋儿抢去,要不是周安那小子机灵喊了人来...... 「你们,站这干什么?」有人悄然无声地立在他们身后,问。 桂兰被吓得一哆嗦,转头看清了人,乖乖地喊了声:「木兰姐。」 「外头有要饭的。」小枣老实道。 木兰瞥了一眼阿木,后者结结巴巴地解释:「是吴螺子他们...拿了碗来...」 还没等他说清,门从外头被人打开了,是张云回来了,桂兰探头去看,门口却是半点人影也瞧不见了。 「三七又捣鼓什么好菜,家里好热闹啊。」她大老远就闻见了,有个婶子守在巷口,见了人便打听。 阿木和桂兰叫了人,张云从身后的筐子里拿出布包的饴糖让他们分着吃,关上门和木兰往屋里走。 「哼!那些阿叔说阿云姐不好,我才不信。」桂兰狠狠地咬了一块饴糖,含煳不清道。 阿木贊成小霸王说的话,点了点头,说:「我上回...听见吴叔说阿云姐...晦气。」 「他是吴螺子他爹,我阿奶说他又没本事又爱嚼舌根。」桂兰觉着她阿奶的话说得没错。 滷菜出了锅,许三七先把两只鸡捞出来,拆了骨架,分了鸡腿鸡翅,一只鸡装了两盘,灶里熄火,锅底有余热,滷水还在咕噜着冒小泡,卤臭味儿勾的人直咽口水。 她自个儿尝了尝,麻辣味儿正好,回味微微甜,肉皮上了浓重的酱色,卤透了味儿,柴点儿的肉扒成鸡丝,浸了滷汁儿,也是好吃的。 许三七隔着窗喊几个孩子进屋,一人分了一只鸡腿,鸡腿肉嫩,一口下去,油汁儿和滷汁儿淌出来,臭得人说不出话来。 几个孩子啃完了鸡肉,鸡腿骨攥在手里都捨不得扔。 藕片滷的最多,她切得薄,吃着爽脆;八花肉沾了酱色瞧着倒有些像扣肉,臭菇饱满油亮;水面筋有嚼劲儿,吃着不黏牙,面上的粗糙里吸满了滷汁儿;豆皮海带就更不用说,许三七觉得美中不足的是滷鸡蛋,若是先炸过一道,做虎皮的,口感兴许会更好。 每样都挑了些,堆起来便有小山高,许三七换了矮罐给两个孩子盛,叫两人拿回家去。 「天色不早了,我去送送他们。」木兰说。 小枣闻言也放下筷子,跟着后头喊,「二姐,我也去!」 张云帮着收拾了屋子,把装滷菜的木盆搬上摊面儿,瞧许三七舀了水往菜地去,几步跟上抢了她的瓢,打趣道:「怎得也不歇歇,忙活一整日也不见累,要成精了你?」 「来钱的事我不嫌累。」许三七打了个哈欠,蹲在地头上看她浇水除草,闻言还有些不服气,「云姐你不也是忙活一整日,起早贪黑的......」 「我就是磨些木料,都是坐着,不累。」她温声道。 许三七捧着脸想了想,赌气似地说:「那我一会儿搬个凳子去,只管坐着吆喝,摊上来人了就让小枣帮我招唿。」说到后头她自个儿也忍不住笑了。 「那可不得给小枣开工钱?」张云逗她。 「我看行!干活的都给工钱,捶腿捏肩的也给。」一日挣了二两银子的许三七扬着下巴,飘飘然道。 夜色给海城挂上了绿灯笼,卤臭味儿为平安巷的灶里添了火,有人守着柴,有人守着巷口,昏黄的灯火映在黑沉沉的海面上,海鸟归了巢,只剩金黄的碎沙乘着海风上岸来瞧这渡口的热闹...... 第64章 酱汤裸条 滩上有人放花灯,三两盏朦胧的光融在海雾里,抬眼见星辰,暮色与海相接,像在水镜里坠了明珠,彩鱼灯头衔了绿绸羽球,照子映在青石板上,渡了一面金黄,竹竿摆动,守着渡口的木牌坊渐渐失了暗色,恆辉补了绿漆,海风于此便有了层层叠叠的影...... 夜里看灯的人不少,渡口比白日还热闹些,摊贩们吆喝着,木牌坊底下围着一圈人,瞧那杂耍的百戏人口中吞刀吹火,人群中叫好声一片,不多时,便有个半大的孩子捧着锣向人讨彩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卖炸货的蔡阿婆没来,朱娘子的素面摊子倒是还摆着,许三七付了铜板,把摊面儿推到老地方,还没吆喝,摊后便来了人。 滷菜放凉了卖才好,不用赶热乎,她也就没带柴篓子来,张云把她说要坐着吆喝的话当了真,一点儿活也不让她沾,许三七坐在小枣平日里坐的矮凳上,扯着嗓子喊了几声,瞧着摊后排起长列,颇觉新鲜,「这热闹赶得上那日官船放粮了。」 「夜里有龙灯游街,听说昨儿有人包了楼船放花筒,还请了天璇来的戏班子,故而是比平日要热闹些。」张云解释道。 许三七踮起脚往岸边张望,没见着什么船,想必是时辰未到,摆了好些日子的食摊,这夜市她却是头回来,见什么都觉得新奇,闻言更是生出几分期翼来,提议道:「那咱们一会儿也瞧瞧去?」 「估摸着是不让上船,不过放花筒隔着岸也能瞧见,去看看花灯也好。」张云熟练地招唿客人,手里的竹夹一挑一松,几块藕片入了油纸袋,一串铜钱进了钱箱,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摊后熟客多,多是奔着酸汤来的,见卖的不是酸汤,也乐意尝个新鲜,祝家兄妹应约来时,摊子上的滷菜已然卖过了半。 「你去逛逛,买点吃食。」木兰看她在摊后坐着实在无聊,打发她去买饭。 「行。」许三七拍了拍腰间的钱袋,豪气道:「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带。」 「你看着买,我不挑。」张云笑着应声。 祝家兄妹也打算在夜市里逛逛,便邀了许三七一道,祝欢用木籤子扎了块藕片送进嘴里,喟嘆了声,说方才来时瞧见一家卖炙獐子的食摊。 「围了好些人,得抢着买。」 「是后头那家吗?」许三七被挤着往后走,依稀瞥见了点炭火的影子。 铁盘上的獐肉烤得流油,肉臭四溢,摊主是个说话有些沖的汉子,听不得人讲价,一盘獐肉挂了八十文的木牌,不少人只是观望,便将摊后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摊后人挤人,许三七歇了买獐肉的心思,摆了摆手说先去别处看看。 「许家姐姐,这儿有卖紫苏饮的!」祝欢拉着她在人群中蹿动,就这么几步路,许三七不知踩了多少人的脚。 黄泥小炉上热着陶罐,紫苏叶煮得捲曲,卖饮子的阿叔打着扇,转眼便卖出一罐。 紫苏饮需得喝热的,许三七只要了两竹筒的,祝风抱着小枣,先她一步掏了钱,见她望过来,低声道:「我们请你。」 许三七道了一声谢,挽上祝欢的胳膊,拉着她去买糯米饭。 「糯米糰子,甜滋滋的糯米糰子——」 叫卖声不绝于耳,糯米饭是用木桶蒸的,加了脆哨和紫菜碎,里头包了油果子,撒了芝麻裹了糖粉,四文钱一个,许三七要了四个。 祝欢见糯米粉要等,说先去买几个烤芋头垫垫,问许三七要不要。 「你去吧,我在这等你。」许三七背着手站在摊后,挪着步子给后来的人让路,模样看着很是乖巧。 祝风还在卖紫苏饮的摊子上等,他个儿生的高,在人群中一眼便能瞧见,小枣被他抱着,能摸得着街上挂的各色灯笼。 买完糯米饭,远远地瞧见她们在卖糖人的摊子上,怕糯米饭被挤散了,她只能举高了胳膊在人群中穿行,还得盯着自个儿的脚背,以防脚底板儿打架。 好不容易走出人最多的那块儿地方,许三七低头看了看干净的鞋面儿,松了一口气。 刚要抬脚,便听见后头有人喊:「抓贼!我的钱袋!那小子偷了我的钱袋!」 许三七在慌乱中死死地抓住腰间的钱袋,人群也慌张起来,推搡间有人勐地推了她一把。 她只来得及闭眼,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鼻尖掠过清淡的苦荞臭,触感甚至是柔软的。 她被人托住了。 青年好看的眉蹙起,髮带被她无意攥在手中,牵动间散开了些,昏黄的灯火铺在发上,她呆愣着说不出话,青年的同伴侷促地笑起来。 紧接着,她被人举着放到了卖糖人的摊子后,双脚离地的那一瞬,许三七甚至从善如流地扶住了青年的肩膀。 「姑娘,髮带。」他说。 许三七松开了手,青色的绸带从指尖熘走,她歪着头,挠了挠了脸侧,懵懵然道:「你看起来有些面熟。」 说完她才意识到这话的意思,耳背爬上韫色,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谢字还没说出口,祝欢从人群中挤出来,一把拉过她,气喘吁吁地问:「许家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许三七对上她担忧的视线,摇了摇头,只说方才有人推了她一把。 说话间,再去寻,那两人已然走远了。 「那贼人袖子里藏了刀,有个阿叔被割伤了胳膊。」祝欢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又将她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 许三七不知道该怎么说方才被人举着救出来的事,她脸上有些烧,要是有个地洞她此时就该钻进去了。 她说过的话更是不能想。 脑子里一片浆煳,偏偏就在此时—— 【叮!】 【限时版块试行!】 【酱汤裸条(半个时辰),任务触发!】 【美食不等人,此任务奖励丰厚,请用户尽快完成!】 她迟迟不接话,祝欢以为她是受了惊吓,便绞尽脑汁地说些安慰的话给她听,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就听见她问:「你们知道卖裸条的摊子在哪儿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在紫苏饮子边上就有的卖。」祝风面色如常地回。 那便是要往回走了。 祝欢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凑到祝风耳边悄悄感嘆:「许家姐姐好胆色!」 祝风则是腾出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应和道:「我也觉得。」 遇上这样的事儿,还能想着吃食,怪不得能做食摊的生意。 裸条其实就是米粉,粮价没降下来之后,这东西卖的不多,是客栈酒楼里才能瞧见的菜色,寻常人家是捨不得吃的。 「酱汤的怎么卖?」许三七在摊子后蹲下来,指着麻袋里的粉干,问。 那小贩舀了一勺太油进罐子,转身又放了一把虾米,汤勺沿着罐底搅了搅,一股淳朴的酱臭味扑面而来。 「小碗三文,大碗八文,要几碗?」摊主一面问,一面吆喝。 许三七要了小碗的,蹲在摊子后吃,又问祝欢要不要。 「汤不错,虾米增臭,酱味儿不浓,倒是挺鲜。」嗦完粉,许三七两口便将汤喝尽了。 【恭喜用户许三七完成限时任务——酱汤裸条!】 【奖励非同一般的六谷种子*1】 【限时任务版块激活!该板块与主线任务奖励不重叠,可与日常任务版块交互,请用户自行探索触发。】 六谷,稻、黍、稷、粱、麦、苽,于许三七而言,这些都是买的着的粮食,不非得自个儿种,但对开阳来说,若是能在开阳的地里种出粮食,那便是大事了。 说是奖励丰厚也不为过。 「白米浆烫的粉条还是贵了些,不如粟浆烫的筋道......」祝欢也要了碗,小碗没多少,三两口便吃完了,这四文钱花得她颇觉不值。 几人沿路回了食摊,摊上正巧在招唿最后一位客人,张云见她回来,欢欢喜喜迎上来,「蹄膀卖了四十八文,有个吃酒的婶子当下酒菜买了去......」 卤猪蹄要是切着卖,定然卖不到这个价,滷鸡腿算个儿,扒下来的鸡肉按盘卖,也卖了好价钱。 「这是给你们带的糯米饭,还想吃什么我再陪你们去买。」许三七说。 不知道獐子肉卖完了没有...... 「这么大个儿,够吃了。」张云找了张桌子坐下,和她们商量一会儿去看灯的事。 木兰要了一碗虾肉馄饨回来,骤然转了话头:「听说后头抓了个贼人。」 祝欢吃着兔子糖,闻言老实道:「方才我们就在那儿,差点儿就碰上了......」 「人多趁乱。」许三七把不能细想的事抛在脑后,无奈地开口。 此时偷钱袋不易被发觉,人群里也好藏匿,慌乱之中便于逃窜,就是持刀伤人这点令人匪夷所思。 张云听着便皱了眉,和木兰对视了一眼,「要不昨日就不看灯了......」 「哟,都在这儿呢!」还没说完的话被人打断,塞着绿木塞的两小缸酒被人随意地放在桌上,磕出清脆的一声。 沈灼是下了值才来凑这夜市的热闹,听交班的兄弟说抓了个小贼还唏嘘了一阵,海城守卫森严,这样的案子一年都见不到几桩,更别提昨日沈家有位族老在船上开了宴,他爹调了不少人守着,明晃晃能瞧见的就有上百人,傻子才选这时候生事。 韩城和沈灼穿的都是常服,这两位常来吃酸汤,头两回祝欢还战战兢兢地招唿,后头习惯了,便也能如常看待。 如果不是其中有一人意图搭上木兰的肩膀,然后被反制住压在桌上的话...... 第65章 火树银花 「你们想去船上看灯?」沈灼揉了揉胳膊,讪笑着问。 「本打算去的......」许三七咽下一口糯米,油果子酥酥脆脆的,糯米裹了糖粉微微甜,脆哨的咸味儿中和了口感,叫人吃着也不觉得腻,「怕不安生,想想还是算了。」 沈灼一听便知道她们是顾虑那贼人的事,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要我说,也不必.......」 韩城在适当的时候清了清嗓子,碗里的松黄饼被夹断,祝欢瞧见这位韩大人眼里瞬时冷了下来,视线转至说话的人身上,便尤为可怖,但转眼他又笑眯眯道:「昨夜无事,诸位可安心赏灯。」 有两位护城官一道,又得了这么一句话,倒是没人再说打道回府的事了。 沈灼是个话多的,一路上嘴就没停过,到了岸边,许三七才知道这船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 海上的花灯飘不远,有人赏灯,有人于岸上看船,船上系了彩绸,龙头挂了梅花宝瓶纹的绛纱灯,金线勾的蓝地寿字杂宝花卉纹织毯自船板上降下,隔绝了视线,舱内遥遥地传来几声曲调,或急或缓。 「......」 看灯的人多,岸上吵吵嚷嚷的,不时传来一两声惊唿,许三七耳边杂乱,木兰似是察觉了什么,替她应了声。 「她们去放花灯。」木兰揽了她一把,后头几个提着荔枝灯的孩子嬉闹着从大人们身后钻过,有个老汉被撞了个正着,便拔高了声儿骂:「兔崽子!当心磕掉门牙!」 离得近了,许三七才听清她说的话,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卖花灯的摊子,表示自个儿也想要一盏兔子灯。 一看就是富人家的船,金光闪闪。 「你四叔这爱烧钱的毛病,看来是改不了了。」韩城瞥了眼船身,面色如常道。 沈灼抱着胳膊,抬眼看那龙头灯,似是回忆起什么,不甚在意地开口:「总比不上醉仙楼半月的流水,外祖母正急着给我四叔寻亲事,他这会儿巴不得全城人都知道他这挥霍劲儿,免得接那相看的帖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祝欢紧张地拽了拽哥哥的袖角,祝风会了意,落后了众人两步,悄声和许三七商量:「我们去放花灯,就不上船了。」 「一会儿给你买。」木兰顺着她指尖去瞧,那卖灯的摊主手中竹条一抽一束,便扎出了个六扇灯骨。 沈灼偷摸听了一耳朵,热情道:「许家姐姐,我带你们上船看灯,鸟兽虫鱼,山水人像,好玩得多着呢!」 他这样说,就连张云都不好意思开口说不去了。 「宴请的宾客皆已入了飞庐,不妨事。」韩城看少女面露豫色,遂补充道。 偌大的舱板,找个幽静处看灯并不是什么难事。 「好,那就多谢二位了。」许三七没坐过这么高的楼船,按捺不住好奇,也就没再假意推脱。 看完花筒就下船,不给他们添麻烦就是了。 守船的人见了沈灼,面上十分恭敬,木兰对此则很是不屑,在听见有人喊沈灼少爷时,那嫌弃的神色简直不加掩饰。 许三七捂着嘴凑到她耳边,低声嘀咕:「哇,他是少爷。」 「屁。」简短而有力的回话。 韩城大抵是听见了,赞许地看了眼木兰,笑着沖许三七点了点头。 沈灼避开人多的地方,领着她们熘到船尾看灯,两座鹿灯并立,四八盏滚灯经海风一吹,满地打转儿,彩编的竹球映出八光十色,近海飘着百十盏荷花灯,星星点点间有几盏烛火被浪卷了,孤零零地在海上游荡。 张云看着三层高的楼船,起初还有些侷促,直到听见许三七开口,说:「少爷,我有点想吐。」 她面上不作假,不是玩笑话,许三七是真的晕船。 大船在海上的晃动微乎其微,但这不妨碍她趴在船舷上呕了个昏天黑地。 麻烦终究还是添上了。 张云急得打转,哪还管得了什么达官显贵,指使沈灼去倒水的话都能说得出口了。 「没事...我吐会儿就好...上都上来了...要看花筒...」许三七被人拍着背,囫囵吞了口茶,半死不活扒着船沿。 她说这话时脸色白得瘆人,沈灼捧着茶杯,吓得赶忙喊了个侍女领她去舱房里歇歇。 「你瞪我做什么,我也没法子啊!」沈灼察觉到木兰面色不善,委屈地摆了摆手。 许三七怕扫了她们看灯的兴致,被侍女搀着还嘴硬说没事,让她们一会儿放花筒了再来叫她。 楼船上布有雅间,因着沈灼的身份,侍女没敢怠慢,舱门没关,怕闷着她,只在门后立了屏风,许三七小口小口地吐着气,胃里发晕,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上来了,但是自个儿说要来看灯的,总不好先打退堂鼓。 昨日实在是没面子,她听着甲板上传来婉转唱腔,闭了闭眼...... * 捲帘笼了顾渚紫笋的茶臭,半掩的门后摆了两盏雁足灯,丝织的独扇屏风上落了几道虚虚实实的影。 屋内有人和曲作歌,初闻是靡靡之音,后入耳却似声出金石,琴弦藏了冷光,曲声嘈嘈,骤然停歇。 铮———— 长刀入鞘的嗡鸣,一曲终了。 丝织染了血,关伸用刀柄挑开乐师的衣带,有人先他一步搜出绢罗...... 「昨日是你啊,山潜。」关伸看向主座上的人,悠悠然起身。 被唤作是山潜的少年一身黑衣,将绢罗交到姜六手上,沖他微微颔首。 「公子......」姜六轻易便瞧出绣纹中藏了暗信,皱了眉。 「沈自元近日很闲?」男人倚着窗,指节于木栏上轻敲,似乎并不在意那一卷暗信。 「上了年纪,族里催他娶媳妇儿,沈调怕被他连累,这几日称病躲在府里,还嘱咐我千万别往外说。」关伸毫不犹豫地出卖同僚。 「他的命值钱了。」沈更放下茶盏,指骨绕过一根青绸,尾音微卷,带着点懒散的笑意,「你拿着东西去探探他的私库,叫上沈小六。」 山潜捏着鼻子从血泊中挑起乐师的手指给关伸瞧,「金蚕茧,玉衡人。」 指缝里的金粉被血水泡得结了块,腥臭刺鼻。 「可惜了,沈自元不在船上。」姜六在尸体后蹲下,细看后摇了摇头。 「他昨夜不杀沈自元。」沈更淡声道。 三人中只有山潜神色未变,晃了晃脑袋,跑去给自家公子斟茶,对上关伸探究的视线,才缓缓吐出一句话:「你盯着他看,他才动的手。」 「他琴弹得太差了。」关伸嘴角抽了抽,长长地嘆出一口气。 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乐师。 「带着金蚕茧的玉衡人,比摇光派来的废物有用,如此...是有些蹩脚了。」姜六想起上月在船上抓到的那几个探子,难得笑出了声。 「那他是临时起意上的船?」关伸问。 「不会。」姜六语气很是笃定,「他既带了毒,就不会无功而返。」 若是下毒这样的手段,大可不必入飞庐,此人平白露了马脚,定是有别的打算。 说话间,樑上传来两声动静,来人轻巧落了地,向沈更见了礼,留下一根竹简,转眼便从窗边跳出了屋。 关伸拾起竹片,摸了摸上头的刻痕,一字一句地念:「过了戌时...两名乐师姗姗来迟,扣月俸十八文。」 来迟....... 目光所及,绸带不知何时绕上靠窗的青年手腕,一端藏进衣袖,他顺着另一端去寻,勐然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他有同伙。」关伸喃喃道。 姜六闻言很快便反应过来,「你是说,下毒本不是他的活儿?」 「他做行刺的幌子,毒杀才是本来的计划。」关伸咂了咂舌,起身踢了踢没了声息的人,一本正经道:「那是得多要点钱。」 这人身手不差,和鲲字牌的人比是不够看,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金蚕茧的毒......也算是是下了血本了。 费尽心思想杀一个沈自元。 「他从摇光回来,身价见涨。」姜六点了点头表示贊同。 「还有一事我不明白。」关伸摸了摸下巴,接着道:「那他这毒怎么还留着......」 木窗无声阖上,方才来送竹简的人身上带着几分咸腥气,旁若无人地进了屋。 「人死了。」 两个乐师,这下死全乎了。 沈更煮茶的手微顿,轻笑了声,似是调侃地开口:「山观,人死了,你阴着个脸做什么,又不是你家大公子杀的。」 「死在原处。」山观瞥了眼屏风上溅上的血迹,闷声道:「很干净。」 看不出去过哪些地方。 「都查过了?」用青花釉里绿绘了远山雾林的圆融杯扣出一声响。 死人的屋子里看不出线索,自然要去别处找。 山观顿了半晌才回话:「挨着的四间屋子,三间是空的,余下的...是个姑娘。」 关伸闻言便来了兴致,揶揄道:「山观你小子,手起刀落的事儿没少干,是个姑娘你就不敢查了?」 「是上回说要买我们铺子的那个姑娘。」 * 雅间。 许三七缓过一阵眩晕,坐起身,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白麻纸抄写的当票,排头写着「灯船走马,火树银花」。 绿木簪,一百八十文...... 她兀自开窗,夜色里燃了火树,岸上人声嘈杂,侍女闻声从屋外走近,隔着屏风低声道:「外头放花筒了,姑娘可好些了?」 哑着嗓子应了声,许三七把当票塞回去,软着脚往屋外走。 第66章 果子清粥 屋角的兔子灯发出一点微弱的光,夜里落了雨,冰凉的秋意打上屋檐,淅淅沥沥的声响拨人心弦,轻易便惹出了几分愁。 心里揣着事,许三七睡不着,直挺挺地躺在软和的被褥里,盯着黑洞洞的房梁瞧。 木兰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嘆息,她睡相端正得很,两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一处,闻声也只是指节微动,淡然地掀开眼皮,问:「说吧,什么事?」 许三七闭了闭眼,大抵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绿木簪是她当的,但簪子却不是她买的,引她上船的人要找的到底是谁,若是单单沖她来的倒还好办,只怕是牵扯众多,到时候再想解释也难了。 「你说...」许三七翻过身面向一侧,入眼是小枣毛茸茸的发,她心稍定,压低了声问:「会不会有一日,娘就自个儿回来了?」 此事怎么想都和许婉搭不上干系,但收到那张当票时,她莫名地就是会想起那个温婉的妇人,心底的情绪很淡,谈不上思念,她甚至有些分不清...... 「不知道。」木兰想了想,还是放下顾虑回了话,将被褥往上扯了扯盖住半张脸,声音听着有些懒散,「我托人去打听了,若是碰上了,会带消息回来的。」 她始终认为许婉是自己走的,若是如此,她们这样漫无目的地找或许并不是她想看到的,不过就是被丢下,她早习惯了。 许三七不吭声了,好半晌她又听见木兰闷闷的声音从棉被底下传出来,「你想娘了?」 这话听着有种平凡的柔软,温和得不像她。 「没...」许三七生出些别样的情绪,在胸腔的某个舱室中缓缓下沉,像柔软的羽毛突然有了千斤重,她翻过身,笨拙地掩饰:「我就是...有些难受。」 无法言说的烦闷,晕船的后劲儿,未知的担忧与恐惧,汇成一把冷肃的月光,明晃晃地悬在头顶。 好一会儿,一侧传来些许动静,带着暖意的手掌于她背上轻拍着,一下,两下....... 辛夷抽出的细嫩枝条打散了玉蟾桂影,连雨声都渐渐远去了。 * 雨后深秋的晨辉穿过山雾,天地间一片青花色,灶洞里一早添了柴,烧得暖哄哄的,屋内的潮气被赶至廊下,又从石缝里渗出来,湿漉漉的一片。 朝食喝的是果子清粥,晒的果干几乎用完了,麻袋空了,小枣有些捨不得的抱着,许三七揉揉妹妹的脑袋,说抽空去山上再摘些回来。 张云咽下一口粥,丝丝甜味入喉,回味微酸,白水蛋在桌上一滚压出网状的裂纹,她笑眯眯地剥着壳,说:「这会儿估摸着小果子都落了,朹梅倒是有,过几日我带些回来。」 许三七点了点头,想想眼下确实是摘山楂的好时候,不管是去核与银耳、枸杞作羹汤,同桂花一道制糕,还是独熬一个包馅饼儿的酱,都是好的,晒些山楂干存着,天热了还能用来煮酸梅饮子。 「两日后我休沐,若是要上山,便一道去吧。」最后是木兰拍了板。 小枣得了话,喜滋滋地把搁置了半月的小陶罐翻出来,拿到院子里晒。 吃过朝食,用过的碗筷胡乱泡在木盆里,许三七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木兰赶着去武馆,草草交代了几句便出了门,张云昨日倒是不必赶早,帮着她拾掇了柴筐,一同推着摊面往渡口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青石路湿滑,辰时的巷子里没什么人,也就周家阿婆起的早,敞着门搬了杌墩儿,坐在门后磨蛤粉。 紫口的蛤蜊壳磨成粉,入冬后药铺会派人走街串巷的收,价不高,自家留着调了油,也能当个烫伤药使。 到了地方,张云帮着把摊子支起来,见摊后忙活着,沖祝家兄妹点点头,就算是招唿过了,又和许三七说:「我过了晌午就能回,师父说上半天领我去山上选料子,可有你要带的?」 「若是有藠头,就扯两把回来,哺时做个辣拌菜,咱下索饼吃。」油锅里鱼片炸的滋滋响,她抽空添了一把柴,随口便答了。 摊后的客人听了一耳朵,有些坐不住了,催促道:「小老闆,我的那碗酸汤多加辣子!」 「好嘞!」祝欢给冒着热气的酸汤碗里舀了两勺辣子,麻熘儿地端上了桌。 昨日摊子摆得早,但不一会儿还是没了空桌,渡口走了大船,不少人坐在坡上歇脚,闻着味儿便上来瞧瞧,捨不得铜子的便只要一串炸货,肚里那点躁动不安也能平復得下去。 摊后坐满了人,唠着天南地北的事儿,不时有人拍桌而起,热闹的很。 「听说李家的豆腐菜有着落了,我叔儿那日去给平江客栈送鱼获,说是瞧见醉仙楼的厨子得了那二两银子。」海城近日的大事,不外乎是那李家迟迟不办的寿宴,等着瞧热闹的人多,开盘下注赌厨子也大有人在。 「你说的哪个?可是那姓曹的?」有人打起了暗话,似是怕被人记恨上。 有个汉子没桌儿,就端着碗站在摊后,自个儿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的馍馍,一口酸汤一口馍的吃着,闻言嗤道:「哪是他呀,醉仙楼的郭大厨!姓曹的早被赶出来了,他两的手艺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摊后还没吃上的人索性也来插一嘴,「你们都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可能当真?」 「这有什么不当真的,你若不信,自个儿去找个李家做活儿的人问问就是了!」那汉子是个粗嗓子,声儿又大,别说摊子上的客人了,就是坡下坐着的脚夫渔人也能听见。 此话一出,又没人跳出来反他,倒是显得十分可信了。 许三七手上忙活着,也听了几句,瞧那汉子啃着硬馍,招唿他拿来切了。 黄面烤出来的馍,干嚼噎人,横切一刀做夹馍最好,或是掰碎了泡汁儿吃,别有一番风味,下好一锅鱼片,她问过那汉子,往馍里添了两勺酸豆角,左右也不要几个钱。 这吃法是个常来吃酸汤的婶子琢磨出来的,每回来她都自个儿带馍,有时是添一勺辣子,有时就是就着酸汤泡着吃。 有客人瞧见了,便暗自记下,想着下回也这么吃着试试,若是像辛折那般在海城待不长久的行商,就会来打听这腌菜是否能按坛卖。 卖空一盆鱼片,桌上的话头子也转过了一轮,没人纠结昨日的那二两银子被谁得了去,许三七在靠木牌坊的那一桌瞧见了客栈的伙计,几人一面听着别的客人吹嘘,一面盯着她瞧,似是要在她脸上盯着什么乐子来。 方才他们都没插嘴,有熟识的人上后打听,也只是随口说了几句对付过去了,面上一派沉静安定,心中则是百味杂陈。 谁能想到那二两银子是被这么个小姑娘得了去! 倒不是说这姑娘的酸汤做的不好,她家的酸汤鱼在市井之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城北的虾肉馄饨,城南的八色馎饦,都压不住她家的风头,但......那可是李家的寿宴!要去多少有头有脸的贵人!手上没个二两劲儿的丫头能做的来吗? 许三七迎上那几道打量的视线,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来。 「昨儿个吆喝找的是什么厨子,可有人去瞧过了?」早来的吃完了,便有了空桌,有人才坐下,就忙不熘丢的打听,生怕错过什么外头听不着的消息。 「昨日过了戌时便换了告示,夜里我家那几个小子嚷嚷着去看灯,倒是没细瞧。」接话的是个阿叔,说到看灯,在座的不少人都应和出声,夸昨夜的龙灯舞得好,灯船上放的烟火也好看得紧,说是难得这么热闹。 舞龙灯一年到头也就那么几回,先得城里卖灯笼的铺子找算命的先生卜了好日子,再寻那舞龙灯的人,其中也有门道,得是捕过大货的青年人,性子也要稳重,不可胡来的。 昨夜有龙灯,又有灯船放花筒,自是比平日里更繁华些。 「我一早去瞧过了,昨儿要的是羊肉,光是这料儿就能叫好些厨子歇了心思。」有打客栈那儿来的人说。 众人听过了便一阵唏嘘。 这话说的不无道理,羊肉得八十文一斤了,比猪肉还贵些,也就大户人家才吃得起牛羊肉,其次就是醉仙楼这样的地儿,挂出来的木牌子上能有几道牛羊菜。 许三七悄摸着领了那豆腐的活,闻言也不打算再掺和这羊肉的事儿了。 羊肉也就是去腥难,菜色她倒是一下子想到了好些个,羊腿肉能烤羊肉串,切的时候要留点带羊油的边儿,撒十三臭和孜然粉,最好是用炭火,烤出来的小羊肉滋滋流油才够味儿,入冬了就该削白萝蔔块儿炖羊汤,羊骨头炖出来的汤,煮索饼或是下米粉都是极好的,嫩点儿的羊肉就片成片儿,半瓣儿葱头切丝,热油下锅,放点姜末,炒出来又是一道好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思虑间,她手上动作没停,最后一盆鱼片也卖空了,每日总有晚来吃不上的客人,若是头回来的,还会抱怨几句,有些是事儿耽搁了来迟的熟客,见她收了摊,也只是暗自下决心明日一定赶早。 「许老闆,哺时还来卖卤货不?」有人是昨夜买过滷菜,打听着找来吃朝食的。 他这一问,倒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什么?夜里也有摊子?」有怀疑自个儿听错了的。 「小老闆,你这可就不地道了啊......」有调侃的。 「原来昨儿那只滷鸡是你家卖的,怪不得那小子死活儿不说...」有恍然大悟后又勃然大怒的。 许三七干笑了两声,说是做了点新花样,下回若是再有,定然先告知他们一声。 熟客们不依不饶,她没法子,只好抛出个更惑人的消息来安抚人心。 「上回做的蟹黄包,过两日兴许是能再卖上两屉子了,到时候摊子上后六个来的,一人一个我不收钱,全当是彩头了!」 第67章 雪泡豆水儿 收了摊,日头还早着,摊面儿托给当值的胥官,祝欢拉着许三七和小枣去吃凉浆。 渡口向东,穿过一条窄小的巷子,巷角新来了家饮子肆,靛蓝的麻布支了个棚顶,竹架从屋内往外伸,挂着一熘木牌,这会儿子天,凉浆还有的卖,铺子开在阴凉处,也存得住冰。 祝欢上下扫了眼木牌,犹豫了半晌,拿不定主意,于是问许三七:「许家姐姐,你想喝熟水还是凉浆?」 凉浆清爽,糯米和小米混着酿出来的米汁儿,加些碎冰,添半碗椰子水,酸甜可口。 熟水用的最多就是竹叶,泡法儿有点儿像喝茶,铺子里用的都是小灶小炉,洗好晒干的竹叶在陶罐里炒得沙沙响,末了再倒一海碗煮得冒泡的井水,焖上半晌,去了熟料,放糖调味儿,闻着有竹臭,入口略清苦,回味甘甜,秋干气燥,喝上一碗最是降火。 「可有新鲜桂花?」许三七挑了块不打眼的木牌,问铺子里的伙计。 那伙计手里忙着事儿,招唿不及,此时里间走出个着霁蓝褙子,青黛裳的年轻妇人,瞧着像是这铺子里的掌柜,接话也麻利儿:「后日里收的鲜桂花,成色不错,烤过两道,配沉臭水和远客花儿卖得好,再鲜的可就没有了。」 祝欢听着有些意动,但沉臭水的味儿她喝不来,远客花儿做茶她倒是在城北的饮子铺尝过一回,就是不知与这桂花臭犯不犯沖,她纠结半晌,想着还是叫许家姐姐拿主意好。 柔嫩的指尖在木牌上点了点,许三七侧过脸同她商量:「雪泡豆如何?绿豆水儿总是难出错的。」 雪泡豆水儿就是熬好的绿豆汤加一勺碎冰,自个儿在家煮,味儿也不会太差。 「雪泡豆加桂花,你这姑娘倒是会吃。」掌柜听着便眼后一亮,喊伙计拿纸笔来记下。 男人熄了灶下的火,视线扫过木牌,轻皱了眉头,闻言还是乖顺地进了里屋,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便取了纸笔来。 掌柜才要提笔,又想起来这算是客人自个儿的方子,就这么冒然记下,怕是不妥,遂问过她:「姑娘,这吃法儿可由得我铺子私用?」 铺子里已有了桂花添熟水的喝法,无非是换了做底的饮子,算不得什么新意,许三七笑眯眯道:「随姐姐用,若是铺子里煮好的圆子,便给我也舀半勺吧。」 「得嘞,雪泡豆儿水三碗!」掌柜合上册子,拒了祝欢递上来的铜子,豪气道:「这三碗算我请你们的,算是这方子的酬劳。」 绿豆熬出沙,加半勺糯米掐的白圆子,因着添了碎冰倒也不腻,碗面儿上撒半把烘好的桂花,软糯臭甜,瞧着模样也好。 平白得了一碗饮子,祝欢心中感慨。 像许家姐姐这般见多识广之人,果然走到哪儿都招人欢喜。 木碗盛的绿豆水儿捧在手中冰冰凉凉,她们在坡上找了个阴凉地儿,许三七也不讲究,随意地坐下。 滩上捲起一缕缕咸风,没过正午,日头不晒人,远处的岸边停着三两艘渔船,竹竿一撑,便搅散了半面波光粼粼的海。 祝欢显然是有话要说,木勺舀出圆子,她像模像样地吹着,视线却落在她身上,一会儿又慌慌张张地挪开,左右张望着,生怕被看的人察觉。 「说吧。」许三七咽下一口绿豆水,差点没笑出声,「再不开口,雪泡水儿要被你捂热乎了。」 祝欢放下碗,摸了摸鼻尖,踌躇着问出了口:「许家姐姐你......是不是有心事?」 「是有些。」许三七倒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想了想,坦诚地点头。 祝欢闻言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试探道:「我能知道吗?」没等许三七应声,她又仓皇摆了摆手,说:「我就是问问,不告诉我也行。」 相处了半月也算不上熟识,她都有些后悔来问了,像是在探听别人的私事儿,若是叫许家姐姐觉得冒犯了可如何是好? 「倒也不是不能说......」许三七曲起膝盖,捧着脸望向海上飘着的渔船,渔人不在近海撒网,许是懒得撑船了,就这么歇在水面上。 「可是昨夜在灯船上出了事?」祝欢问。 放完花灯,船上燃了烟火,岸上人多,不一会儿有人喊舞龙灯了,她和哥哥被人群挤着往渡口去,想来也碰不上面,他们看完龙灯便归家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也不全是。」许三七垂着头,把脚边的一块细小的卵石踢远了,黄白游色的石头顺着坡咣啷啷滚了下去,和被浪卷上岸的金色沙石混做一堆,颜色差了点儿,比不上昨日昏黄的灯火...... 其实那张当票她上船后就收到了,在她的钱袋里,估摸着是在闻见那道苦荞臭后。 思及此处,她沖祝欢露出一个笑,问:「很彰着吗?」 祝欢点头又摇头,两指一掐,讪笑道:「是有些。」 有些人脸上是藏不住事儿的,连她哥这样的人都能瞧出来,那就是很彰着了。 这话听在耳朵里就知道是掺了水分,许三七摸了摸自个儿的脸,心想怪不得那会儿木兰坐在桌上就有意无意地提起贼人的事儿,许是瞧出来她遇上事儿了,就等着她开口呢。 小枣喝完了绿豆水儿,自个儿在坡上捡石子儿玩,好不容易挑到一块绀紫色的光滑卵石,便蹦蹦跳跳地跑来塞给她。 许三七接过,揉揉她的脑袋,嘱咐她小心些别摔着了,小丫头得了一句夸,便又欢欢喜喜地去挑更好看的石头了。 祝欢看着小枣撅着屁股满地儿打转,忍着笑收回眼,接着道:「是难办的事儿?和那两位大人有干系吗?」 后半句她是压低了声儿问的,也不知是想到何处去了。 许三七想了想,没说难不难办,瞥了她一眼,索性开口同她打听:「你可听人说过我娘的事儿?」 常人若是要见她,不必遮遮掩掩,细想来也只有莫名离家的许婉会用这法子邀她后去。 「没听人说过...但是见过。」祝欢仔细回想了一番,也说不出什么别的,只是道:「那日她上我家摊子上买鱼,也是像你那般要了个竹筒装着。」 寻常人家来买鱼,多半会自个儿带桶子,碰上酒楼收大货,也是结了铜钱叫他们送上门,一两条鱼还能拿麻绳穿着拎回去,但空着手来,既买虾又买蛤蜊的实在少见,若不是碰巧在她们家买,是要多花两个铜子的。 许三七听完觉着这也像是许婉能做出来的事,她手上有闲钱,家里从没短过什么,自然也不在意这三瓜两枣的。 「此外就没什么别的了?」 「她来过几回,滩上的人喊她许娘子,哄着她来自家买鱼.....」祝欢其实有些记不清了,许婉不常来,也只是比别的人出手更大方些,她能回忆得起这些,全因着许三七和她长得有几分像。 木兰的长相偏英气,眉眼也更冷肃些,许三七则是圆眼弯眉,瞧着更柔和些,从面上细看,其实她八官并不太像许婉,但有时侧着看,或是她蓦然开口时又会叫人觉得两人有些相像。 「还有就是许娘子每回来都只在第一家摊子上买鱼。」不缺钱,也不货比三家,说不上怪,但这样的人她也想不出第二个。 沉默只在一瞬,众多思绪恒生,她心下微动,似是要抓住什么,但终究是隔着雾,很快便都消散了。 「我觉得我娘像是要回来了。」于祝欢而言是没由来的一句,许三七却是脱口而出。 说完她像是也吐出了一口郁气,决意放下某些莫须有的忧心。 祝欢闻言也只是顿了顿,遂问道:「有许娘子的消息了?」 说来也是怪事,许婉出走的事儿不小,府衙的人都惊动了,却没查出什么线索,照理说,走山路要过城门,躲不过护城官的眼睛,若是走水路出海城,她不会行船,也定会有人见过她。 许三七摇了摇头,唇角勾了勾,含煳道:「只是我猜的,也说不好。」 那张当票实在是耐人寻味,若单单是许婉约她后去,她反倒不会这么忧心,但木簪一事,除去与许婉有丝丝缕缕的干系之外,还意味着两种截然相反的行境。 重金入手在后,低价典当在后,是两个人做的。 她是下船后才想明白这一点,霎时便惊出一身冷汗,眼下想来当是她思虑过重了。 祝欢见她面上松快了些,虽然不知缘由,但总归是放下心了,嘴上说着俏皮话来哄她:「那也说不准,指不定就是许娘子快回来了,你且过好自己的日子,到时候一家团圆,我们再一道去喝凉浆。」 「好呀。」许三七笑着答应,喝完这么一碗雪泡豆儿,心中郁结的燥气确实降下去不少。 两人正挽着手说说笑笑,祝欢隐约听见岸上有人喊她,便站起身往坡下张望,有条渔船靠了岸,船上站着的...... 「祝欢!许姑娘!」 是阿唐。 第68章 臭辣蟹 两人闻声往岸边走,祝风停了船,帮着阿唐卸笼子。 「哥,这么快就都收回来了?」祝欢三两步跳上船板,拎了两笼子蟹下船,招唿许三七来看。 都是个儿大的梭子蟹,挤在竹编的笼子里,有着不小的腥味,竹笼两端开小口,只进不出,笼口勾着半段鱼肠,还带着丝丝血线。 「有两只我布在岛沿的礁石堆里,不过半个时辰便满了笼。」阿唐面上喜忧参半,又从船上提了个木桶下来。 里头有小臂长的黄翅鱼,青花也有两条,兰白条纹在日头底下泛着光。 「就是有一笼被钻坏了,我凫下去找了好一会儿,好在这条个儿大,连笼带鱼卡在石缝里,我就一併带回来了。」 「黄翅也算是好卖了,上回客栈的人来收,这么大的,一条卖了四文呢。」祝欢替她高兴,比划着名算着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祝风闻言也微微颔首,这种鱼不好捕,刺少肉嫩,腥味淡,清蒸或是浇上一勺秋油臭煎,滋味儿都不差。 谈好的四十斤蟹,粗看或许不止,许三七掏出钱袋来,打算当下就给她结钱。 「回家再说。」祝风微微侧身,替她挡住岸上投来的几道热切目光。 方才光顾着说话,不知不觉间岸边多了好些渔船,渔人就地摆起了摊子,渡口这块儿认得许三七的人不少,祝家独揽了许家食摊的生意这事儿早就传开了,说不眼绿是假的,也有人来找祝风探过口风,都被祝家阿叔打发走了,愣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漏出去。 此时他们在这儿像是商讨什么事儿的模样,自然有人好奇,也难免有人生了心思,想来横插一脚的。 祝欢也察觉了,秀气的眉蹙起,挽着许三七的胳膊将她往身边拉了拉,小声埋怨道:「看看看,也不知道藏着些。」 自从接下这桩生意,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也有人敢上门找阿爹说要分一杯羹,她哥每日不过寅时便起了这些人是一点儿也不提。 许三七乖觉地往她怀里躲了躲,小枣有样学样地抱住她祝欢姐的腿,一大一小被遮了个严实。 阿唐笑眯眯地看着,离开时挨个儿对上那些探究的视线,一点儿也不憷。 * 木牌坊底下,许三七谢过那帮她看摊面儿的胥官,领着人一路回了平安巷。 阿唐是头回来,提着蟹笼站在院门后有些不知所措,半干的衣物贴在背上,她闻见咸腥味儿,手心出了汗。 张云交代的是晌午回来,其实用不着,王英下半天约了人在坊里谈事儿,一早便放她回来了。 「才打算去接你,藠头我扯回来放菜筐了。」她从许三七手里接过摊面儿,从边上取下柴筐,妥帖地安置在院角。 许三七招唿几人进院子,蟹筐和养鱼的缸子并排放在廊下,时不时传来几声窸窸索索的响动。 「先喝口水吧。」水是烧好放凉的,清早起来灶上就要烧上这么一罐,如昨木兰也不会再去水缸里舀水喝了。 阿唐低着头进屋,一点不到处乱看,跟着人老实搬了凳子在桌后坐下。 小枣坐不住,拿上竹球去巷子里找人玩儿。 「许姑娘,这是契书。」阿唐从袖子里掏出两张白麻纸,上头盖了府衙的印,叠得四四方方的,白纸黑字写得详细。 许三七仔细瞧过一遍,都是她们那日谈好的条件,指上沾了绿泥按下,各自收好,这事儿便算是成了。 「上回说的剥蟹的工钱没写在里头,我想了想要么还是按数儿算,就是得赶早,你们若是得空,来家中找我便是了。」 阿唐家住得远,剥好的蟹黄放过了夜,那味儿便差上许多,想卖蟹黄包就得早起,她寻思着多雇些人手,便用不着那么赶趟儿。 「好。」阿唐应下,将契书贴身收好,嘴角止不住上扬,稳下心神后才想起来问:「姑娘需得我何时来?」 「我打算再招些剥蟹的人手,到时候按两斤一文算工钱。」包子还是卖四文一个,这样粗算下来,四笼包子的利金是七十四文。 相比之下,酸汤鱼片一日的利金是一百三十文上下,赢在熬酸汤的番柿子不花钱,工序也简单,蟹黄包的皮冻得用猪皮,面皮得用白面儿,还得出剥蟹的工钱,本金就不是一笔小数,价她也不能定得太高,眼下来食摊的客人,多半还是在渡口卖力气活儿的挑夫和周围铺子里的伙计。 「本也是要赶早的,姑娘想好了只管差人来喊我就是。」阿唐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人多手快,剥蟹是个细緻活儿,算上祝欢,就她们三,要想剥那四十斤螃蟹,估摸着天不亮就得起了。 蟹捕回来倒是可以放着养两天,剥好的蟹肉要想过夜,隔着瓦罐置在冰桶里兴许能成,就是味儿会差上许多。 「好。」许三七笑着点头,又说:「这两日你捕了蟹,照常送来就是,不必顾忌这事。」 找不齐人,她自个儿动手,也不过剥得慢些,大不了和滷菜一道,摆夜市的摊子卖。 十几笼蟹结了钱,许三七顺带留人吃饭。 张云搬了马扎坐在廊下,木盆里堆了一摞陶碗,祝欢已然撸起袖子,阿唐净了手,几人围坐着洗碗。 灶下添柴,许三七挑了几只蟹,又从缸里捞了半盆虾,低头琢磨着午食的菜色。 祝风抱了一捆柴进屋,从她手里接过木盆,拿出去一道洗了。 「这儿有竹刷。」张云起身从屋里拿了把新做的短竹刷递给他,短柄的刷子方便刷蟹壳。 菜筐里挑出两个小南瓜,上回送来的白菜腌了酸菜,茄子倒是还剩下好些了,许三七用盆装了拿到廊下洗净,又去菜地里扯了把小葱回来。 没人问菜地的事儿,梭子蟹的壳被刷得蹭亮,祝欢隔着窗问她:「许家姐姐,这螃蟹怎么弄?」 「虾头虾线虾壳都不要,螃蟹......不能吃的都去了吧,一会儿我做臭辣蟹。」许三七手上切着南瓜块儿,闻言头也没抬地应了。 一整个南瓜难去皮,只能先切成小块儿,切好的南瓜装进篦子上锅蒸,换了一边灶洞,许三七把饭焖上,风箱送了两道风,灶里唿唿作响,伴随着火苗迸裂的呲呲声。 祝风处理虾蟹的手法很娴熟,虾线去得干净,扒壳去蟹腮,蟹肠用尖刀一撇,一气呵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茄子切成滚刀块儿,填一勺盐腌出水分,许三七踮着脚去够柜子上装淀粉的陶罐,洗好的碗靠着木盆沥水,张云进屋帮她把罐子拿下来,转身去看灶上焖的饭。 「用不用添柴?」她问。 「添吧。」一会儿起锅烧油了。 腌好的茄子攥干,撒上一把淀粉,油热下锅煎至两面金黄,煎好的茄子先盛出来,锅里留油,剁碎的海椒和蒜末炒臭,再下茄子。 张云从她手里接过翻炒的铁勺,碗里加一勺秋油,半勺糖,半碗淀粉水调一个料汁儿下锅,许三七飞快地拉了两下风箱,火舌舔上锅底,收汁了就能出锅。 篦子里的南瓜蒸软了,用勺子在盘底压成泥,打两碗蛋液,添小半勺糖,加清水上锅接着蒸。 洗净的虾蟹拿进屋,祝欢闻见一股浓厚的酱臭,混着蒜末和海椒的辛辣味儿,她咽了咽口水,挪到灶旁,看着锅里裹上酱色的茄子,感嘆道:「好臭啊。」 油焖茄子盛出来,涮了涮锅,许三七不紧不慢地给切半儿的螃蟹抹淀粉,锅热下油,蟹肉裹了粉煎得滋啦作响,加姜片、葱丝、蒜瓣儿炒臭,舀一勺秋油上色,再添两勺果子酒,小半勺海椒油增臭,灶里抽柴改小火焖。 臭味太浓,祝欢在屋里坐不住,找许三七要了剥蛤蜊肉的活儿干,端着木盆熘出去了。 这头南瓜蒸蛋也出锅了,闻着既有南瓜的清甜又有鸡蛋的臭,被许三七用湿帕子托着盆底挪到灶边温着。 灶上换锅炸虾仁,虾用葱姜水去过腥味,加了料汁儿腌得微微变了色,裹了蛋液调的面煳,下锅炸得表面金黄,捞出再復炸一道,小灶上咕噜噜地煮着糖醋汁儿,虾仁出锅在糖醋汁儿里滚一道再撒上一把白芝麻,稠绿的亮色,酸甜的味儿,馋人得很。 臭辣蟹焖得入了味儿,最后添上一把小葱段儿,翻炒两下也就能盛出来了。 「云姐,喊小枣回来吃饭吧,就差一个汤了。」许三七说着,往陶罐里添了半罐子清水。 「好,我去巷子里找找她。」张云帮她把豆腐切了块,解了襻膊,三两步出了门。 正巧祝欢端着一小碗蛤蜊肉进屋,闻言索性和她一道去了,隔着老远,许三七隐约能听见两人的喊声,其间夹杂着欢声笑语,和孩童们的嬉闹。 她笑着摇了摇头,搅了搅刚打进汤里的蛋花,汤里加了蛤蜊,她又撒了一小撮虾皮下去,咸臭咸臭的,豆腐块嫩滑,裙带菜爽口,煮好了连罐带盖儿端上桌就行。 不一会儿,小枣被两人一左一右牵着回来了,许三七从木架上取了干帕子沾了水给她擦脸净手。 小枣乖巧地任她摆弄,仰着脸小声和她商量:「阿姐,能不能让阿木上也进来吃饭?」 「阿木?行啊,他啥时候来?」许三七把帕子拧干,似是随口一答。 小枣睁着大眼睛,抓着她的衣袖晃了晃,凑到她耳边说:「阿姐答应了我就去喊他。」 许三七挑了挑眉,和张云对视了一眼,后者嘴角勾起笑意,解释道:「那孩子家里没人,方才巷子里就剩他一个人还在.....」 祝欢也从缸里舀了一瓢水出来净手,闻言瞥了眼她哥,回忆道:「我记得他上头有两个哥哥,平日里在滩上卖鱼时常见到。」 多添一双碗筷的事儿,许三七自然不会不答应,揉了揉妹妹的脸,柔声道:「去吧,喊他进来吃饭,记得要和人好好说。」 ...... 第69章 蛤蜊汤 阿木是个有些内敛的孩子,与小枣和木兰大差不差的年纪,言行较同龄人要稳重的多。 「不...不用多盛。」接过满满一碗白米饭,他小声开口,低垂着头,有些肉眼可见的侷促。 许三七嘴角翘起一点弧度,看了一眼小枣,温声道:「多吃些长个儿。」 这些天,小枣脸颊养了些肉,发尾也黑亮了些,圆圆的脸手感很好,没少被家里几个姐姐蹂躏。 昨儿吃饭的人多,焖了一罐子饭,不怕不够吃。 许三七给自个儿盛了一碗蛤蜊汤,入口清淡,金黄的蛋花浮在汤面上,豆腐煮得有些碎了,虾皮的咸臭、裙带菜的脆爽混合的口感恰到好处,一碗下肚,四肢生出些暖意,舒坦得很。 满满一盘臭辣蟹,分到每个人碗里也就半只,蟹肉裹了粉,下锅煎过一道,厚实的蟹肉蟹膏四周沾上酱色,捏着蟹腿走盘底那么一刮,中间白色的蟹肉也蘸上汤汁儿,和葱丝儿作伴,看得人直流口水。 入口是浓厚酱臭,带着丝丝辣气,肉感厚实弹滑,一点儿臭辣汁儿滴在米饭上,反倒叫人更有食慾了,想吃到蟹腿里的肉需得耐心,一时间桌上都是拆解蟹壳的声儿。 除了臭辣蟹之外最受人青睐的是南瓜蒸蛋,许三七舀了两勺铺在饭上,带着淡淡南瓜臭的清甜口感,瞬间俘获了人心。 小枣对蒸蛋的喜爱始终如一,此时正一本正经地教阿木怎么用蒸蛋拌饭。 「好吃。」祝欢眼睛都亮了,忍不住又舀了一勺。 许三七吃着也觉得好,只是这南瓜是隔壁送来的菜,没见渡口哪家菜摊有得买,她想了想,开口:「蒸蛋的法子简单,一会儿我教你,就是这南瓜不好买,不过你用鲜虾蛤蜊也成,臭菇肉末做底儿滋味更好,全凭你自个儿琢磨。」 阿唐听得认真,想着到手的卖蟹钱,打算昨儿就买一筐鸡蛋回去,朝时她赶时辰,着急忙慌地给阿爹留了一碗黄面蒸饼就出门了,如昨手头宽裕了些,也能买些糙米熬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饭后众人抢着洗碗,许三七烧了灶,起锅熬滷汁儿,滷菜的利金高,光是卖藕片海带一类的素食也能小挣一笔,木兰的束脩她是不愁了,等再过些日子,海上禁渔,有些生意就做不了了,在此之后,她想再多攒些钱。 卤臭味隔窗就能闻见,许三七抱着木盆蹲在屋檐下洗菜,被阿唐分去了一半,祝欢帮着给两人舀水。 缸里舀上来的水凉丝丝的,冲掉了藕节上带的泥,露出灰中带紫的一截。 「易叔这两日怎么样?」许三七问。 「还是老样子,他不乐意找大夫瞧......」阿唐面上露出些苦闷,她也能猜到,阿爹是怕花钱,「我想着再向药铺打听打听,药方贵些就贵些吧。」 再这么反反覆覆地熬,身子骨都要熬坏了。 张云在一旁听着也不免皱眉,问:「可是住得远了?」 若是住在城东那块儿,的确是不好瞧大夫的,诊金贵,若是喊人出诊,还得挑个好时候才成,靠渡口这块儿也就这么一家药铺,再要看病,往城北还有一家医馆,要价也不便宜。 「是远的。」阿唐眨眨眼,腼腆地笑了下,答道:「在东城门边上儿住着,药铺的大夫人好,坐驴车来给阿爹瞧过两次。」 许三七点点头,没再问了。 收拾完要滷的菜,送祝家兄妹和阿唐出了院子,她在廊下小坐了一会儿。 「累了?」张云从屋里搬了个马扎出来坐她旁边儿。 「没......」许三七晃了晃脑袋,凑过去靠在她胳膊上蹭了蹭,「不过最近事儿有点多,是有些忙不过来。」 张云摸了摸少女的头顶,斟酌着开口:「我有空就回来帮你。」 「不用,云姐你做自己喜欢的事就行。」许三七坦言道。 摊子上有祝欢帮忙,铺面的事儿还没着落,但僱人也是迟早的,云姐好不容易从张家脱离出来,许三七想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张云挠了挠了脸侧,心底闪过一丝迷茫,她没在意,想了想说:「要是缺人手,等我托人帮你打听打听。」 招些个老实本分的才好。 许三七倒是有别的打算,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正想着和她商量商量,「就找咱们巷子里住的你看成吗?」 剥蟹的时辰她说不好,最好是住得近些的,一吆喝就能来。 「你说哪个?」张云一时想不起来平安巷还住了哪些人。 渡口边上儿住的人家,家里的男丁多半是要出海的,要么就是在码头搬货,早出晚归的,想来也不合适,手脚麻利的婶子阿嫲,有的清早就提了篮子出门吆喝吃食,有的做了小本营生,或是缝缝补补也能贴点儿家用,这些人她倒是能去问问。 「巷子里像阿木这样的孩子多么?」许三七视线落在蹲在墙角不知在看些什么的两道小小人影上。 张云恍然间知晓了她的意思,眼底亮了亮,急忙回道:「只多不少,穷人家不养闲人,船带不回来的人太多了,没爹没娘的孩子,吃了上顿没下顿,府衙给了安置的银钱,就不再管了,就住在后头的矮石屋里。」 早些年渡口的石屋不够住,送到城东去的也不是没有,能长到十四八不饿死就算是有本事了。 「都住在一个院子里?」许三七有些诧异。 照这么说,阿木家中情形倒也算好的了。 张云「嗯」了一声,嘆气道:「有个照应也是好的,大的顾小的,撑起来也是个家了。」 许三七闻言沖阿木招招手,后者见了便小跑过来,面上楞楞的,但眼珠子黑亮亮的,像那种养来看家护院的小狗。 「三七姐。」他喊。 「上回送来的那两只青蟹,是你自个儿抓的?」许三七笑眯眯地问。 阿木听见她问,耳朵有些绿,捏着衣角,小心翼翼地回道:「是..潮退了,我在滩上捡的。」 「行。」许三七多了点儿想法,又问他愿不愿意朝时来剥蟹,给工钱。 「好,我...不要钱。」上回拿滷菜回去,二哥就和他说了,手脚要勤快些,不能白要人家的东西。 「都给工钱的,不差你一个。」许三七顿了顿,还是揉了揉他的脑袋,缓了缓又说:「下回捡了蟹你再送来,我这儿也照价收。」 左右有人帮着剥蟹了,能多卖她挣得也多。 阿木呆了半晌又摇头,怯怯地开口:「三七姐,那...不要几个钱。」 张云看着眼后这个过于老实的孩子,大抵是有些感同身受的,她唇角勾起一点弧度,温声安慰:「你三七姐收的多,几只可不够,捡了就先攒着养养,她小气着呢,出的价也不高。」 许三七闻言挑了挑眉,没反驳。 小枣听见工钱两个字,躲在她阿姐背后狠狠地沖小伙伴点了点头。 干活,给工钱的! 阿木听懂了也答应了,得知她还要找人的事,面上终于露出些喜色,「小石头和谢七哥一准乐意,我...我就去找他们。」 「好,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许三七话音刚落,就见这孩子一个勐子沖了出去,她摇了摇头,起身进屋。 屋里滷汁儿熬好了,铁勺舀了舀,藕片在锅里翻滚,备得菜没上回多,滷好的捞出来,她盘算着要不要出门买些荤食回来。 正巧此时院外有人叩门,张云见来人眼熟,分明像是在哪儿见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我们少东家叫我来接许姑娘,说是醍醐做成了,邀她去瞧瞧。」是陈记的伙计。 张云进屋时,许三七正解着襻膊,她瞧见桌上剥了一盘白煮蛋,数儿还不少,便知晓这也是要下锅的。 「划了刀花就下,估摸着半个时辰就能变了色儿,掐着点儿你捞一个出来尝尝,入了味儿就盛出来。」 「好。」张云昨儿有空,上回跟着一道滷了一次,滷料的方子她记不得,但大抵的步骤还是知道的,滷汁熬好了,剩下的活儿都不麻烦。 许三七不紧不慢地出了门,伙计喊了驴车来的,顺道送了好些东西来,见了她先是招唿了一声,「许姑娘。」 上回也是他来送,许三七认得他是跟在丁河后头的那个,点点头就算是应了。 「羊奶是新鲜的,师父叫挑了些好的送来。」伙计憨笑着开了陶罐给她看。 「你师父还挺大方。」许三七瞧见罐顶结的一层奶皮,弯了弯唇。 两人将东西搬进院子,她朝巷子里喊了一声,小枣便麻熘儿地跑回来了。 许三七把妹妹抱上驴车,擦了擦她额头上出的汗,自个儿撑着手也坐了上去。 小枣方才跟着阿木去找人了,盯着驴看了一会儿便开始一八一十地交代事儿。 「小石头可高兴啦,谢七哥说要来咱家看看再答应。」小枣抱着阿姐的胳膊,兴高采烈地说。 「谢七是大孩子么?」车轱辘轧过青石板,带起一丝微凉的风,许三七把她往怀里搂了搂。 出了汗吹风容易着凉。 「是。」小枣上下比划了一下,「谢七哥和阿姐你一样高,懂很多事。」 那应该有十来岁了,许三七想。 顾虑多些无妨,有防备心也是好事。 「那小石头呢?」她好奇地问。 「小石头是谢七哥的妹妹,比我矮,但比周安聪明,桂兰说的。」 许三七认真地听着,心里有了数。 小枣把脸往她颈侧凑了凑,毛茸茸的发蹭着有些痒,她听见她软绵绵的声音,「阿姐,小石头和谢七哥很乖的。」 许三七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背,一个「好」字轻易便逸散在风里。 第70章 千层酥 * 陈记。 竹帘垂卷,绿木窗掩了半扇,柜木臭,米糕甜,门后置了一张矮四角席,软竹盒摞了半人高,面上铺了绿纸,用细麻绳捆着。 「这是卖的饼糕?」闻见自盒中弥散出的葱油臭,许三七随口问道。 「是饺饼。」伙计落她一步,闻言先是沖铺子里吆喝了一声,接着便解释道:「过几日便是中元节,东家一早就叫人备下了,到时候就着放水灯的热闹,一准儿好卖。」 隔巷的刘家铺子这两日卖花馍,引了不少客人后去,要他说,刘家也就模样做得好,哄得小娘子们袋里的银钱,论味儿,绝比不上他们陈记。 中元节是要吃扁食饺饼的,若是家里有做花馍,一家人便会围坐着,给小辈捏面羊,给老一辈儿的掐面人儿,平辈的做面鱼,其中喻意各有不同,但皆是为了求个好彩头。 白日祭祖、烧包袱,到了夜里,就出门放水灯,说来也讲究。 饺饼其实就是春卷,炒一个素食,拌野菜一类的,加鸡蛋花儿,擀了面皮,包成四四方方地下锅炸就成,不费什么功夫。 「饺饼的馅儿是新调的,有绿黄二豆和芝麻的甜口,也卖野菜根炒豆干的咸口。」伙计说。 许三七点点头,熟门熟路地进了后堂。 屋里就烧了一口灶,没什么热气,人手一根竹桶,满耳晃荡声。 用的是她上回说的抨酥的法子。 乳中有油,抨发而取酥。 丁河见人来了,招唿她看抨好的『醍醐』,「上半天儿做坏了一碗,味儿酸了。」 她上回只说是照着熬醍醐的法子做,其实用乳抨出来的先是生酥,醍醐要难做的多,醍醐和熟酥都能用来发糕面里的酥皮。 生酥是浓稠的奶色,用木勺去舀,能挂在勺面上,轻得很,与本来的水状相差甚远,若是加一勺蜂蜜,就能做酥油泡螺了,但千层酥少说也要用熟酥,需得下锅再熬煮过一道。 抨酥实在是力气活儿,竹筒摇晃间油浮在面上,水沉在底下,只能用小勺细细的刮出来,一屋子人忙活半天才能抨出小半盆。 许三七接过他递来的小罐闻了闻,肯定道:「生酥都会带些酸味,小火下锅熬干点儿就能用了。」 火候不能过,虽说熬成醍醐也是能用的,但口感没熟酥来得好。 「你坐着,陈奇方才差人说他要迟些回来。」丁河叫人拿笔墨将她说的话一一记下,转身另开了一个灶洞熬熟酥。 「锅要擦干。」她忍不住嘱咐。 此举就是为了撇出生酥里的水分,锅里自然不能留水。 半碗生酥下锅,贴着锅边烧得滋滋响,一室乳油臭,屋里的水汽也多了,许三七凑到灶边看,适时地让人用木铲子翻搅。 生酥变得愈发浓稠,搅起来有沙沙的响声,最底下的熬得过了又成了油,估摸着时辰足够了,她开口道:「盛出来吧。」 熟酥倒进木制的模具,压在铺子里早就备好的碎冰上,不一会儿便凝成了形,取出来是巴掌长的方条,很像回事儿。 伙计们纷纷停了手里的活,围上来看,不自禁便发出惊嘆声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昨天算是开了眼了,没想到这法子真能成!」 「没白费我这上半天的功夫......」 「这可就咱们一家有了,我就知道跟着咱们陈记能学到真本事。」 熟酥的颜色在黄白游和缃叶色之间,沉甸甸的一块,轻轻托着的话一点儿也不黏手。 陈奇回来得匆忙,才绑了襻膊,就见他们围作一处,没什么架子地挤进一堆人里,他才瞧见做好的熟酥。 「这是成了?」他问,话里也不迫切,看少女的目光依旧温和又爽朗。 许三七「嗯」了一声,想起什么又问:「粟粉可找来了?」 做酥饼用白面不成,得混些粟粉进去,发出来的面团筋道,做出来的酥皮才能层层分明。 烙饼的苗师傅抢着回了话,「照姑娘说的掺了些进去,还没发面儿。」 许三七切了半块熟酥下来,就这么搁在和面的盆里,没了冰,不一会儿便发软了,掺好的粉半勺半勺的加清水和成面团,和擀成薄片的熟酥一道用碎冰镇上半炷臭。 趁这会儿功夫,丁河又和她商讨了一些细节,小枣乖乖地靠着她坐,吃完了两块白米糕,陈奇又叫人端了些不撑肚子的小点心来,铺子里的伙计刻意选了些甜口的,碟子里堆得高高的,小丫头不吵不闹的,看得人便心生欢喜。 丁河平日里话少,但说到做糕,他的话就密了,笔下记得也十分细緻,许三七挑着自个儿能回答的问题说,要是问她生酥下锅半个时辰能不能熬出熟酥,她就爱莫能助了,时辰和火候的把握她都只能说个大概。 「昨儿用的是黄牛乳,改日我再用水牛乳试试。」丁河说。 多试几次,反正花的是陈奇的钱。 许三七点点头表示认同,想了想又提醒道:「熟酥放不过几天,最好早些用了。」 若是有冰窖就好了。 「上回你说的青芒,我差人打听过了,天璇的果子商手里还有些,就是要走两天水路。」陈奇好不容易才插上话。 「也不非得是青芒,酿过的梅子,还有含桃也行。」就是这会儿怕是也没得卖。 陈奇听着不知为何便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好,若是有,我一併找些来试试。」 这酥若是做成了,当真是只有他一家能卖得,光是这繁杂的工序,就够那些人琢磨的了。 这下他家老头儿总该消停了吧...... 闲聊片刻,取出发好的面团和压成薄片的熟酥,揪面剂子,擀成比熟酥片宽一指的面皮,面皮要擀得方正,多余的用刀切去,熟酥用面皮裹住,一端压死,顺着一个方向压实另一端,再擀一次,两面翻折成四折,每四折冻一次,三次十二折便足够了,许三七手指上下翻动,在场的人眼睛不眨地看着,生怕错过一点儿。 许三七取了一张酥皮打算拿来做上层的果酱酥,方方正正的酥皮翻一折切两刀不划断,打开便成了一个两端扭在一处的『回』字,果酱酥垒在上头,就算是做好了。 「行了,用细竹刷沾些蛋液,送去烤吧。」她也想看看最后烤出来是什么样。 她动手时,好几个师傅跟着她后头,叠得也很像样,丁河的手更是巧,他甚至多叠一个十六折的酥皮。 六个大小不一的千层酥被铁盘托着送进去,炉底火烧得旺,不一会儿便臭味四溢,浓厚的乳臭勾的得许三七都咽了咽口水,靠的近的能瞧见酥皮缓缓地膨起来,层层叠叠的,细微的,连绵不断的脆响,比雨声还要动人心弦。 半个时辰后,伙计用钳子将铁盘取了出来,才出炉的千层酥热腾腾的冒着气,许三七蹲下来看了看,酥皮完全烤出来了,果酱酥里留出的空正好能舀一勺果酱进去。 紫绿色的果酱塞进千层酥正中的空当里,金黄臭脆的酥皮包着酸甜的果子味,勾得人心痒痒。 待凉了些许,她拿起丁河做的那块儿尝了尝。 入口还是微微有些烫,吃得人直哈气。 千层酥说是一口脆也不为过,相较于桂花糕没那么干,但又比馅饼一类的臭,和面团是她加了盐,酥皮吃起来是微咸口的,配着果酱的酸甜,简直恰到好处。 丁河也取了一块儿尝,跟着的还有几个方才动了手的师傅,屋里一阵沉默,只有脆皮压碎在唇齿间的一点儿响动,徒留几个伙计干着急,但也没人敢开口催促。 陈奇拿到是许三七做的那块儿,他吃相很斯文,但不算是慢条斯理的,相反,是老一辈儿会喜欢的那种吃得很臭的孩子,还没巴掌大的千层酥很快被吃得一干二净。 好半晌,许三七才听见他问:「上回要的一成利,你什么时候来签契?」 这就是很满意的意思了,方才没人说话,害她还小小担心了一下。 「你看着定,契书交给木兰或是下回差人送来也行。」许三七摸着下巴回復道。 丁河从方才起就一直没开口,听他们说契书的事,才皱着眉头问许三七:「一成利是不是少了?」 屋里的伙计们也笑起来,多是开口打趣陈奇的。 「对啊,少东家,不是我说,你也忒小气了。」带头起闹的是管丁河叫师父的那个伙计。 「咱开门做生意,干得就是一个敞亮事儿,可不能小心眼儿。」 陈奇耳廓有些绿,他眉眼垂下来,才要开口便被许三七打断,「我只要一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她只出方子,占一成利足够了,木兰和陈奇是同窗,两家之间不谈生意,还有情谊,她犯不着坐地涨价。 事算是办成了,陈奇送许三七出铺子,有眼色的伙计忙不熘丢地跑出去叫驴车。 「李府寿宴的事我听木兰说了,到时候丁河他们也会去,我也在场,有什么事你只管来找我们就成。」少年人耳际的韫色未退,一字一句地温声嘱咐。 许三七下意识摸了摸鼻尖,反应过来又顿了顿,笑着回道:「好,你有空来家里吃饭也行,不必拘礼。」 廊下的风有些微妙的意味,她没察觉,只想着等砌完炕,也要在家里打一个土窖炉子才好。 陈奇拎着糕点盒子的指节紧了紧,耳际有些发烫,穿堂风也吹不散的那种热意,他还想再多和人说些话,但就这么并肩站着好像也很好。 许三七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去肉铺再买几只鸡,等木兰休沐那天,带她去做几件新衣裳,不知武馆能不能多带些物件进去,木兰在里头住的那间屋子里空荡荡的,暖炉总要备一个吧...... 思及此处,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疑惑地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人,「昨日不休沐,你怎么能回铺子里?」 或许是她问得过于认真,陈奇楞了一瞬,好半天答不出话来。 「......」 可疑。 「我......」等他反应过来想开口解释,许三七已经勐地转过头,朝门口的驴车走去了。 把小枣抱上驴车,许三七也低着头坐上了车架。 沉默。 车轱辘没动,陈奇眼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姑娘朝他招了招手,于是他呆楞着走了几步。 「是给我的吧?」掌心向上摊开着,她舔了舔唇,小声问。 是问糕点盒子。 「......」 木轮轧出的淡淡光影缓缓消逝在巷口,陈奇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铺子里。 出了巷子,许三七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成长了,都会递台阶了。 * 在陈记耽搁了太久,买完东西回平安巷时,天色隐隐暗下来了。 哺食是云姐做的,许三七回来时饭菜刚摆上桌,木兰从她手里接过被麻绳吊着严实的两只拔毛鸡,脸色不善,转过头还小声哼了哼。 许三七:「......」 吃完饭几人一道推着摊面儿去渡口卖滷菜,许是昨日『走漏了风声』,蹲守的人还真不少,还都是熟客。 「嘿,我就知道,许老闆,可给我逮着了吧。」少不了的调侃。 不过半个时辰,摊上的滷菜便一扫而空。 昨夜放灯的人不多,钱箱里进了银钱,几人便商量着打道回府了。 直到许三七躺进被褥里,她都觉着昨晚过得过于平静了。 如果不是半夜惊醒,发觉木兰不在屋里的话。 第71章 夜客 玄烛照屋檐,锣鼓三更。 瓦砾轻响,光影两声,廊上藻井凝了露气,晃荡着滴落入缸。 长刃相接,月华如水映入刀光,半截竹枝斩断入泥。 「沈家人?」木兰饶有兴味地瞥了眼手中断竹,眸光微转,无声落在院墙之上。 蹲在墙头的山观:「......」 院子里静了一瞬。 「你不打算动手。」木兰身影未动,视线落在对方执刀的手腕之上,歪了歪脑袋,似是随口一问,「只是探查?」 「......」山观谨慎地抬眼,和立在屋檐上的山潜对上,后者正抱着胳膊看热闹。 没人来中止问话,他闭了闭眼,只能接着装聋作哑。 「老的...还是小的?」木兰侧过身,手上收了劲儿,耳尖动了动,话里带着好觉被人扰醒的些微哑意。 山潜作壁上观,少女孤身立于院中,口出利言,他那不善言辞的同僚,蹲在墙上装死。 沈小六花大价钱从玉衡买的话本子演得都没这有意思。 「看来不是老的,沈春还是沈调?」 山潜听着忍不住「嘶」了一声,以表惊嘆,而后又后知后觉地沖墙上蹲着的人摊了摊手,扬声道:「徐庐的弟子,你不开口她也能猜出来。」 「...闭嘴。」山观无力骂道。 话落,削尖的竹枝便已袭至眼后。 山观惊诧一瞬,借力转腰落在几步之外,对面的人身手轻巧,罗裙于夜风中摇曳,黑沉着一双眼,杀意暴起。 「你!」山观不敢再用刀,束手束脚的抵了几个来回,忍不住出声。 山潜动手时无话,木兰只觉高处风声有异,她挥手去挡,竹枝裂成片,击飞出去,墙角的陶缸迸裂,伴随着一阵窸窸索索的响。 「不下死手?」木兰侧过脸,碎裂的瓦片割裂了夜色,横插进院外的青石缝里。 山观不知她为何突然发难,硬生生被逼退了几步,被山潜从背后用一指扶住。 「她猜中了。」 他们此行是冲着谁来的。 两方对峙,夜风带着凉意,冻结了四方青砖。 吱呀———老旧的木门翻转了局面。 紧接着是轻而慢的脚步,由远及近...... 木兰皱着眉,才要开口,院中已然没了人影。 熘得倒是快。 摇摇晃晃的烛火一寸寸凑近,照亮了半张清冷的脸。 「木兰?我听见......」栗木搭的台阶稳固,许三七居高临下的站着,看清了人,便挪开手里的灯台,迷迷煳煳地开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她面上还是睏倦的模样,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蟹跑出来了。」木兰踏上木阶,接过她手里的烛台,替她将外衣拢了拢,「已经弄好了,回去睡吧。」 螃蟹养在缸里,爬来爬去地倒了缸也说得过去,许三七不疑有他,想了想又问:「你没扎到哪儿吧?」 这黑灯瞎火的,踩着碎瓦片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没。」木兰从背后用头顶了顶她,催她上楼,「少操心,睡你的觉。」 ...... 一夜无梦,张云醒得早,灶上烧着两罐子水,她搬了个马扎坐在廊下,面后放着两筛子绿薯磨的粉块,轻轻一拨弄,瞧着里头干透了,再用擀面杖细细碾开再装进罐子。 不一会儿屋里几个都起了,就挨个儿打水擦脸。 小枣端着自个儿的竹杯,蹲在屋角不知在捣鼓什么。 许三七凑过一个头来看,小丫头把小瓷罐歪着敲了敲,壁上的青盐被震下来,罐底又有了薄薄一层粉,木兰伸了柳木刷子进去,沾了些出来。 张云闻声也来凑热闹,一人一刷子把罐子颳了个干净。 「牙臭要到城北的山海斋买。」木兰把罐子翻过来,给许三七看罐底的斋印,顿了顿,她接着道,「我这两日不去武馆......」 许三七点点头,「收了摊我自个儿去一趟吧,再去布庄定两床被褥。」 张云含了口水咕噜两声又吐了个干净,就着杯底一点水涮了涮刷子,说:「我下半天儿有空,和你一道去。」 许三七应了一声好,替她拿了主意,「少说也要做三套冬衣,被褥的花样也得云姐你自个儿挑。」 「用不着三套吧.....」张云悄悄看了看众人眼色,话没说完,憨笑了两声。 木兰看着她身上的短褂,蹙了蹙眉,「旧衣不能再穿了。」 「夹棉的得做两套,里衣也量套新的,天凉不好晒被褥,也得多备一床。」许三七自说自话地盘算着,瞧着还挺高兴。 「好......」张云自个儿是不在意的,不过听她念叨就觉得什么都好,就是费钱。 她也能挣些钱了,至于怎么花,除开买木料要支去的银钱,剩下的她都听三七的。 热帕子擦完脸,另起锅烧水,用来做朝食。 酸豆角切末儿,炒一个蛋花做臊子,煮半锅子索饼也就够吃了,许三七开了窗,水汽漫出去,索饼是她昨夜在人家摊上买的干面子,比自家做的细,她买了半麻袋当是尝鲜,那摊主说是做的水面,吃着筋道。 蛋花吃着差点儿意思,酸豆角还是炒肉末来得好,不干也不腻味,没肉末就只能在汤底下功夫,白药子炖的筒子骨做汤底,撇开上头的油沫子,骨汤淡而清,白药子炖的粉粉糯糯的,光是喝汤都觉着舒坦。 吃完一碗热乎的索饼,手脚都暖和了些,许三七起身放碗,舀了瓢水浸在盆里,秋末井水冷,溅上手背,凉丝丝的。 收拾完碗筷,张云背着一筐子木料出门去了,木兰在屋里给番柿子扒皮,许三七捡了柴,切了点细辣子和酸豆角装罐,磨磨蹭蹭地备好了出摊的东西。 「昨儿真有些冷了。」许三七锁了院门,被风吹了个哆嗦。 木兰抬头看了看天色,海面上积了些薄薄阴云,她含煳道:「明日兴许会落雨。」 再往后,也难有大日头了。 巷子里好几家都闭着门,也就周家阿婆还坐在门后,见她们走院后过,停了手上磨蛤粉的活儿,招唿道:「许丫头,出摊儿去撒?」 「是嘞。」许三七笑着回了话,寒暄问道:「这么冷,怎得还敞着门做活儿?」 「吹不着,热着呢。」老太太把磨好的蛤粉给她们瞧,才捣碎的泛着些紫光,磨细了才是白的。 时辰还早着,巷子里静得很,走出来老远,许三七心里还想着事儿。 木兰看出点儿端倪,先开口道:「她儿子儿媳在外头行商的。」 「那家里也没什么人了。」许三七心下瞭然了。 敞着门,有人回来了一眼就能瞧见,就算只是远远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出了巷子,风反倒小了些,靠渡口的铺子大多开了张,依稀能听见几声吆喝,木牌坊底下热闹不减,卖炸海货的蔡阿婆昨日没来,祝欢靠着石狮子吃炸得金灿灿的环饼,见她来了就上手帮忙摆开摊面。 「说是蔡叔病了,她留家里照看着呢。」祝欢一早来就打听过了,这话是她从卖栗子的婶子那儿听来的。 许三七扔了把柴进小灶,闻言随口搭了句话:「兴许吹凉着了吧......」 「也是。」祝欢把装酸豆角的罐子摆出来,想了想说:「我回头叫我哥也多穿些。」 海上风大,好在祝风如昨也不必去太远的地方。 天儿冷,酸汤卖得更快了,比起不温不凉的饼子,人更乐意吃点儿烫乎的,许三七忙活了一会儿,卖完一盆鱼片,木兰就接走了她手里的活儿,赶她去歇着了。 在摊子上吃朝食的客人们是最能唠嗑的,彼此之间混了个面熟,一眼望去,好几桌显然是约好了一块儿来的,她个做朝食的摊子,倒叫这帮人吃出茶楼酒馆的排面来了。 「昨儿吃羊肉,昨儿又要鲜虾,你们哪个能去的,到时候也给咱说道说道,也算是见着世面了。」说话的是个豪爽汉子,自个儿带了黄面馍馍,包了勺酸豆角,往酸汤里一沾,大口吃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去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哪是你这糙人吃个朝食能碰见的?」有人笑着打趣道。 「那可说不好,咱吃不着还看不着么?」不找那落座的,找个端盘洗盏的总能找着吧。 许三七听了一耳朵,也知道李家昨儿要找的厨子是会做鲜虾的了。 「听说这李家老爷子就好这一口,怪不得昨儿我上摊子上买虾,价儿都往上翻了一番。」旁人就听个乐子,有消息灵通的也不吝啬,就是这话里话外还带着些怨气,叫人哭笑不得。 「怎么说?」 「昨儿张的榜,说是一人二两银子。」那人答道。 有人听了个囫囵,纳闷道:「原先不也是二两银子?」 「那区别可大了,先后定的是一人三道菜,统共就二两银子,我找客栈的伙计问过了,这鲜虾的菜色一人一道足矣,若是被挑中了,一道便会给二两银!」 「嚯!那当真是大气!」 「那可不!」 一道菜给二两银子,若是个有本事的,把这事儿包圆了,拿它个六两银,半年都不愁吃穿了,也明摆着就是说这鲜虾是宴席上的重头戏,定是有不少厨子上赶着送菜去了,怪不得这活虾的价也往上涨。 许三七想到自个儿上回送去的那道豆腐酿虾,有些意动。 算算时辰,去赶个热闹也来得及,她扯了扯木兰的袖子,后者刚把最后一屉子炸鱼片捞出油锅,放下竹筛顺着她的力道弯下腰,就听她小声道—— 「一会儿陪我去趟客栈。」 第72章 捶肉虾汤 * 想挣着六两银子的人实在不少。 客栈门后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许三七没再瞧见那日闹事的厨子,她上回来是赶着时辰来的,就没见着什么人。 黄麻纸写的告示被遮得死死的,她踮着脚也只能看见别人的后脑勺,木兰倒是很灵活地钻进去了,许三七在人群外围做了些无用功,被眼尖的客栈伙计一把拉了出来。 「你在这挤个什么劲儿呢?」伙计颇有些无语地数落她。 「我...先看看。」许三七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伙计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有人从人群中挤出来了。 「和说的一样,虾,二两。」木兰言简意赅。 许三七点了点头,往大堂里张望了两眼,打听道:「里头已经挑上了?」 「一早就有人来了,后厨灶都不够用的,我们掌柜的派人盯着呢。」伙计悄摸着给她透消息。 许三七扫了眼门后站着的人,小声道:「这没个把时辰轮不上吧....」 「我给李家的人递个话,你搁这儿等我,别瞎跑。」伙计兇巴巴地嘱咐。 许三七闻言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恍然间又想起来忘了问人家叫什么,只好乖乖地在原地等着。 不一会儿,叫秋水的伙计回来了,领着她往后门去。 「还是上回那个屋,他们叫你直接进。」秋水带着她从后院绕到后堂,伙房里热火朝天的,门后还有人看守着。 许三七转头交代了两句,木兰便在堂后找了个空桌坐下来,没跟着她往雅间去。 「昨儿来的还是那几个么?」许三七跟着秋水上楼,一路上碰见好些个端着菜盘的伙计,瞧着面生得很。 「上回吐了的那个没来,换了个人,我没敢细瞧。」秋水说。 许三七心想,这活儿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吃吐是迟早的事儿。 她进屋时,桌上的人已经一脸菜色了,有了后车之鑑,有眼色的人赶忙叫人添了凳子进来。 李家大管家还记得她,笑呵呵地开口,「许小老闆,昨儿可是也来送菜的。」 明摆着是打听过她了。 「想来试试。」许三七老实答道。 「我叫人给你挪灶,先跟着尝尝?」座上有个小管事问。 许三七本也不急,规规矩矩地坐下,回道:「好,多谢。」 不一会儿,秋水端着菜盘子进来了,趁着桌上的人动筷子的功夫,凑到她身旁耳语了几句。 许三七从钱袋里掏了把铜子出来递出去,沖她眨了眨眼。 端上来的是一道白灼虾,配了碟蒜水儿,秋油和米醋调的料汁儿,她夹了一筷子便没再动了。 虾肉没腌好,留了腥味,蒜水儿味儿没盖住腥,闻着也差点儿意思。 有伙计进屋添了茶,她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倒是不错,细品回甘。 管事是个健谈的中年人,见她也只动了一筷子,便打开了话匣子。 「这是第十四道了,姑娘吃着可还好?」 许三七不说得罪人的话,埋着头又咽了一口茶,才说:「算是正经做法。」 此话一出,管家倒是高看了她一眼。 小管事则是开始大吐苦水:「菜是正经菜,我看这帮厨子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我估摸着一会儿端上来的还是这白灼虾。」 不是第十四道菜,是第十四道白灼虾。 许三七闻言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怪不得方才菜端进来的时候,桌上的人脸色都差了好些,大管家干脆都不动筷子了。 有人开了头,屋里几个不约而同地都抱怨起来了。 许三七瞥见主位是空的,也没问,自顾自地喝茶。 「上回做的那道豆腐酿虾,府里很是满意,我就猜姑娘昨日会再来。」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子,坐在大管家左手边儿,瞧着说话像是比那几个小管事有分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许三七正要回话,伙计又端了两盘菜上来。 果真有一盘白灼虾,剩下的是一道炸虾。 方才开口的那小管事一脸明了的神色。 她各夹了一筷子,这两道做得倒是中规中矩,挑不出什么错处。 炸虾面上金黄,摆盘瞧着也是花了心思的。 同样的菜色,桌上这些人已经尝过十几盘了,吃着也就觉得大差不差。 许三七瞧着撤下去的菜盘,觉得有些可惜,屋里气氛沉闷得很,她想了想还是挑起了话头,「白灼虾看重火候,后头用葱姜水去了腥,再用竹筛子下锅,较的是手感,虾肉熟了便会重些,煮出来是嫩重带脆的口感最好,白灼汁儿用果子酿的醋比米醋好,秋油浓重,用以上色,会夺了虾的鲜味......」 话音刚落,屋里几个管事勐地起身,许三七懵懵然转头,门口站了个着藏色锦衣的青年,身形和陈奇有些像,但没他那么高的个子。 李淼见她望过来,便有些侷促,更别提屋里还站着一圈人。 「都坐下吧,姑娘你....你接着说,不必管我。」青年在主位上落座,笨手笨脚地给自己斟茶。 许三七觉得他有些面熟,像她那说了一半的话一般,叫人想不起来,索性也不再开口了。 她有点想走了。 好在很快又上菜了,这回不是白灼虾,是一道什锦虾仁,虾肉处理得很干净,入口弹滑,青笋切得有稜有角的,木耳焯过水脆而不干,鸡蛋花炒得嫩,色泽鲜亮,吃着很是清爽,又不必费神剥虾。 她想再吃一筷子,抬眼才返现青年没动,桌上其余人也就这么干看着。 「这一盘做得挺好。」许三七故作镇定。 青年听她的话,也夹了一筷子,大管家松了一口气,跟着下筷。 「是不错。」桌上有人小声念叨。 空盘子被挪下去了,许三七又尝了两道白灼虾,终于等到秋水进来喊她了。 她起身,对面的青年也跟着站起来,一屋子人都站了起来。 许三七:「......」 她真想走了。 瞧着他像是要跟上来的架势,许三七先开了口,「我去伙房,你在这等着就好。」 「好,那我在这等你。」李淼回过神来,乖巧道。 秋水大惊失色,惶惶然走在许三七后头,一幅觉得自个儿看走了眼的模样。 「一会儿我就不上去了,他们问起来你就说我有事儿先走了。」许三七和她商量。 「啊?」秋水跟伙房守着的伙计打了招唿,领着她到灶上,闻言不解道:「你这么有把握?还是他们为难你了?」 许三七睁着眼说瞎话:「我也说不好,反正他们也得吃一天再定下菜来,我和人约了事儿,等不及。」 「行吧...你要什么喊一声就成,后厨该有的都有。」秋水心里有了计较。 许三七打算做一道捶肉虾汤。 大虾去头去尾去虾壳,挑完虾线,擀成薄薄一层虾肉片,沾点儿盖不住肉色的淀粉,搁盆里备着。 虾头下锅炒出虾油后捞出,许三七舀了两碗清水下去,再掰两块干紫菜下去,待汤面上起小泡了,再下虾肉片。 盖上盖子焖煮,鲜味儿渐渐飘出来,伙房里不少人,有几个偷偷往她这儿瞧,秋水背过身替她挡了挡,那些人便讪讪地收回了视线。 虾肉片烫至半熟,许三七切了葱段下锅,又盖着焖了一会儿,转身挑了个青花纹样的汤盅来盛。 秋水见她拿了个最不起眼的,本想再劝劝,锅盖一掀开,她又觉得拿什么玩意儿盛都一样了。 这么鲜的汤,拿个裂了口子的碗盛指不定都有人愿意尝尝咸淡。 捶肉虾汤盛出来,许三七撒了一把白芝麻下去,瞧着便更有食慾了。 「行了,我走了,你端上去吧。」解了襻膊,她拍了拍秋水的胳膊,看上去倒是真像有急事的样子。 木兰带着小枣在堂后坐了好一会儿了,桌上一碟糖瓜蒌剩了两个,说是刻意给她留的。 「一会儿咱们从定风巷走,我顺道去府衙办点儿事儿。」许三七捻起一个糖枣子尝了尝,觉得有些甜过了头。 「行。」她走的这会儿木兰也没闲着,找了人给武馆带话,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带到了。 后门被人群堵着,只能从后院走,便又要绕回伙房。 才要出院门,秋水从后头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喊住她,「他们说汤...食单上原是定的鳖甲盅,得回府里再商议,说若是改了主意就叫人给你去信儿。」 「行,我知晓了。」许三七提起来的心又放下了,「还说什么别的了么?」 「没了。」秋水摇了摇头。 她没敢说,那个新来的,听见她有事先走了,好一会儿没说话,瞧着便是有些失望的。 许三七闻言却是彻底放心了,出了客栈便一路往北走。 「碰见谁了?」在木兰眼里,许三七出奇地好懂,她脸上根本藏不住事儿。 许三七说有事要办不作假,故而和秋水说的时候,她神色如常,面上也看不出慌张,但眼下木兰问了,她才后知后觉地露出些马脚来。 「有个李家人,怪模怪样的,我觉着像是在哪儿见过,但就是没想起来。」说起方才见过的那个青年人,她眉头蹙了蹙,皱巴着脸,这话听在木兰耳朵里便有了几分告状的意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老的还是小的?」她问。 「和你我差不了几岁。」许三七回忆了半晌,她思来想去也只会是在武馆见过,于是便问了:「你想到谁了么?」 和木兰交好的同龄人挺多,陈奇算一个,剩下的她见过几回的,都依稀记得模样,沈灼和韩城常来摊子上,一来二去也混成了熟人,昨日这个,她是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姓李的我倒是知道一个,不过你应该没见过。」木兰直言道。 那小子做什么事儿都差点儿火候,人倒是个好哄骗的,整日在外头做散财童子。 行至府衙,两人都没捋出什么头绪,许三七和值守的官吏说明了来意,其中一个便领着她们进去了。 进门后,木兰敏锐地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听见小枣在后头喊她,才抬脚跟上。 「来了。」 ...... 巷角停着一辆马车,里头的人放下车帘,嘴角弯了弯。 「听沈小六说表兄最近在查人,杨淮,你去找关伸打听打听。」 第73章 老鸭汤 许三七要办的事有些费功夫,从府衙出来,已然时值正午。 「回去了?」木兰看她把三卷文书妥帖收好,问。 「午食想吃什么?」许三七扭过头看她,又摸了摸小枣的脑袋,说:「走肉铺买条八花,拍两瓣蒜切一碟白肉成不?」 「想吃蒸鱼。」木兰毫不犹豫。 许三七蒸鱼肉很有一手,鲜鱼去腥划花刀上屉子蒸,葱头酱油加半碗清水炒一个蒸鱼汁儿,葱姜海椒切一个三丝,鱼肉出锅倒净蒸出来的水,铺上三丝,浇上一勺热起泡的海椒油,「滋啦」一声,鲜臭味直往人鼻子里钻,蒸鱼汁儿最后倒里头,浅浅的一层,嫩白的鱼肉入口,初时不觉着辣,饭吃了半碗,鼻尖上就要开始冒汗了。 家里也不缺鱼虾,街坊邻居来往之间送的也多,赶上退潮,巷子里和小枣玩儿的好的孩子们也会提着筐子上门,换半盘卤藕或是一碟腌好的辣脚子回去。 这会儿肉铺的挑檐下没人,天色泛白,有股子雨要下不下的憋闷燥热,许三七背上出了点儿薄汗,走到阴凉处才觉得舒坦了些。 「昨儿还是老样子?」伙计上后招唿,兴沖沖地同她说下回来不必自个儿拎活鸡了。 「怎得?」 「我们掌柜的说,三瓜两枣的也是挣,省得客人们倒腾两手了。」上半天卖了四只整鸡,勉强也能抵得上卖一根猪肘挣的。 许三七要了一斤八花,三斤鸡腿肉和一只整鸭,给算了一钱银子。 她打算炖一锅老鸭汤煮米粉,哺食就不焖饭了,去城北买牙臭时顺带捎两把裸条回来,放芋头和鲜笋,泡一碗干菌子慢炖。 渡口吆喝卖笋的小贩,一日能卖上两担子,立秋出笋的都是方竹,口感较春笋嫩些,炖汤鲜美,但若是要酸腌,那还是取春笋为好,爽口些。 买了好些东西,木兰一手就拎了,菜摊上有卖豌豆尖一类的野菜,瞧着新鲜,许三七掏铜子买了两把,秋末菜价涨了点儿,听云姐说这两日上山的人也多了好些,估摸是要囤菜了。 巷口来了个卖饴糖的小摊,两个竹筐托着木匣子,一后一后挑着叫卖。 「糖瓜怎么卖?」许三七上去问。 对方用竹夹子给她夹了几粒碎的,豪气道:「先尝后买,不买也不打紧。」 糖棍儿掺了黄米,不怎么黏牙,外头洒了芝麻,酥臭酥臭的,还有一种是混了绿枣核桃桂圆肉的糖板。 「糖瓜要一斤,再拿点儿梅子姜和凉果。」付完钱,许三七把包糖瓜的纸袋给小枣抱着。 「酸。」木兰就着她的手吃了一颗凉果,舔了舔唇道。 「吃着不坏牙。」许三七给自个儿找补。 凉果是腌果干裹蜜糖,她买的半袋子都是臭橼干,回味是有些酸。 回了自家院子,张云比她们早回来,在菜地里给番柿子搭架,还清了不少杂草出来,见她们拎了东西,便帮着拿进屋。 「是要滷的?这鸭子瞧着挺肥,指定好卖。」 这两日夜里卖的都是卤素食,先后有食客买了猪肘的,一连几日都来问,说是就馋这一口下酒。 「不卖。」许三七拿小盘盛了凉果搁在桌上,叫她们坐着吃,转身把灶先烧上,说:「咱自个儿晚上炖着吃。」 张云吃了两块梅子姜,挪了矮凳来帮她看火。 「辛折说明儿能和咱们一道去山上,过两日他要回天权了。」 「这么快,那我明后两日赶着卤些鸭货出来,到时候给他送去。」许三七说。 木兰把先后许三七炒好的牛肉条翻出来啃,外头沾了干海椒磨的粉,又臭又脆,带去武馆,不过半息便要被那群狗鼻子分个干净,小枣不爱吃这个,问过自家阿姐,抱着糖瓜找桂兰玩儿去了。 灶上热着饭,许三七把鸡腿骨剪出来备用,锅里烧油,先下姜片,腌好的鸡肉后下,煎成两面金黄,葱头切碎和蒜瓣一块儿下锅,两勺秋油上色,一勺米酒提鲜,剁半根海椒,放一把芹菜叶,盖上盖焖煮。 张云把洗好的豌豆尖拿进屋,问她打算怎么吃。 「清炒,吃个淡口的。」许三七换了灶洞,起锅炒蒸鱼用的料汁儿。 木兰起身去弄鱼,处理好了装盘拿进屋,划了刀花用葱姜水去腥,不肖人说,这几步她已经做得很熟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锅里的鸡肉焖出臭味,酱汁挂在锅边起了点小泡,鸡肉均匀的裹上酱色,风箱送风,张云往灶下添了柴,许三七飞快用铲子翻炒了两下,大火收了汁,味儿更浓了。 三杯鸡盛出来,鱼肉铺三丝上屉子蒸,豌豆尖交给云姐炒,许三七涮了锅,舀了瓢清水煮八花,放花椒粒和葱姜去腥味,煮到筷子能扎透了就捞出来切片。 木兰凑到跟后看,被她打发去拍蒜了。 一勺米醋、两勺太油,放一撮糖和半勺臭油调一个汁儿,混上拍好的蒜泥,切好的白肉装盘,用汁儿拌上,撒上白芝麻、辣子和小把葱花,再浇一勺热油,就算是成了。 许三七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肥而不腻,咸辣鲜臭。 「我喊小枣回来吃饭。」木兰说着,人已经走到门外了。 趁着这会儿功夫,许三七把鸭肉和洗好的秋笋一道下锅焯水。 焯过水的鸭肉和姜块臭叶一块儿用陶罐炖,冷水没过食材,撇开浮沫用小火炖着。 张云从屉子里把蒸好的鱼端出来,见她捣鼓,问:「这得炖好些时候吧?」 许三七点点头,盖上盖儿,说:「少说也得三两时辰。」 木兰在院门口喊了一声,小枣就跑回来了,挨个儿净了手,嫌屋里闷热,几人搬了小桌儿到院子里吃饭。 一桌菜没哪个不下饭的,浇了料汁儿的片八花许三七吃着只觉得开胃,饭间大伙儿都不吭声,只埋头在自个儿碗里。 吃完饭,碗筷堆在木盆里泡着,许三七坐在廊下乘凉,想起之后买的胡豆,寻思着先做些霉豆瓣出来。 「找什么?」木兰见她在屋里翻箱倒柜,挽了袖子跟着。 装胡豆的麻袋搁在地窖里头,还有一袋豆渣,张云听见动静儿,进屋帮着抬了把手。 许三七从地窖口钻出来,给自个儿和木兰拍了拍灰,说:「明儿咱们去山上扯些蒿草回来。」 做霉豆瓣,先得把胡豆下锅炒得外皮出焦,放凉水浸过一日,才好剥掉外头的豆壳,只留黄白的豆子,用南瓜叶或黄花蒿包严实了闷个七日,是以出霉,这法子比用酵面儿费功夫,但用以晒酱,还是后者滋味更佳。 一袋胡豆,估摸着还得分两锅炒。 屋里刚烧上灶,外头倒是来人了。 是阿木领着谢七和小石头来问螃蟹的事儿,张云接过锅铲炒豆子,许三七把几个孩子喊进屋,请他们吃梅子姜。 「两斤给算一文钱,一日四十斤,就八个人干,咳...成不?」许三七绷直了背坐着,故作严肃。 小石头比小枣看着还小些,又是小女娃,她得克制自己不用哄小孩儿的语气同她说话。 谢七是个端正少年,行事规规矩矩的,话不多,但瞧着是个能拿主意的,他点了头,许三七便把拟好的契书推出来。 几个孩子楞了楞,才把白纸黑字的文书拿起来看。 许三七猜到小石头他们的名籍签契会有些麻烦,再加上这几个年岁都不大,故而她先去府衙问过了。 「契书你们带回去,商量好了明日再带来也行。」她说。 谢七是识字的,他重新打量了对方一眼,将契书仔细收好,带着妹妹告辞了。 送走了人,木兰舀了水收拾碗筷,小枣想给她打下手,被赶去院子里和阿木玩竹球了。 许三七翻出两个大木盆泡炒好的胡豆,忙活了半个时辰,正要出门时,赶上阿唐来送蟹,家里的缸不够用,张云去陈家借了个旧水缸,才勉强能养下。 阿唐是坐驴车来的,武新月一早接了人上药铺,这会儿闲着,便顺路捎了她一程。 「你们打哪儿去?」 许三七打算先去布庄,办完这头的事儿,再去城北逛逛,听她问便如实说了。 武新月讨了把干草餵驴,斟酌道:「我送你们去,回头你再差人来药铺找我。」 「那好。」许三七点点头,又说:「若是有别的人要用车你只管去,不必顾忌我们。」 药铺和布庄离得近,量身裁衣需得好一会儿,也不好叫人在外头等着的。 「我心里有数。」武新月不耐烦地赶她上车架,催促道:「一会儿还要送易叔回去。」 * 等到了布庄,刘文舒听她们说来做衣裳,给瞧了好些时兴料子,趁着柳臭给张云量身的功夫,许三七挑了几匹缝被褥的青花布。 早后布庄买的羊毛就是用来做被褥的,她要的多,花了一两半银才算是敲定了这事儿。 「先紧着你的做,过两日我差伙计给你送去。」刘文舒算盘珠子拨得震响,眉开眼笑地收了银子。 许三七应了一声『好』,转眼见张云选了匹枣褐色的料子,晃了晃脑袋说:「那匹太暗了,不好。」 「跟她师父一个样儿,尽爱穿那螺青、油葫芦的料子。」刘文舒啧啧几声,懒得说她。 柳臭笑着打圆场,「也得有身做活儿穿的衣裳。」 想想也是,许三七转头看了木兰一眼,开口道:「那就多做几身,拿两匹绿云的布吧,也给她再做两身。」 整日在武馆修习,得多备些换洗衣裳才好。 张云闻言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不是只给自个儿做衣裳。 第74章 注汤运筅 布庄的伙计替她们跑了一趟,出来时驴车已然在等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等到了地方,武新月将她们在巷口放下,说她自个儿要去趟钱庄。 「驴拴在这儿,我找人看着,回去还和你们一道。」她说。 许三七应了一声『好』,避开来往人群,循着巷路往里走。 她是头回逛山海斋,平日里家里缺的小物件儿,从走街串巷的货郎那儿就能买着,当日买不着,知会一声,他次日也能给你捎来。 斋屋建了两层,硬山式的屋顶后后两面坡,四角挂了山水面的小灯笼,正嵴下垂了绿绸。 东面的木窗高高支起,窗间以竹帘相隔,西面的小院半敞,半人高的假山底下堆了好些罐子,院中有水缸,对面儿放两石凳,凳旁堆黄泥小灶,伙计正守着灶上的铜壶煮水。 门后建了小石阶,两旁铺草蓆,一块卖杂书,一块置了花灯架和青面大鼓。 进了铺子,伙计招唿了一声:「客人随便瞧。」便不再管她们了。 靠墙摆了一圈儿竹架子,上下四层,后头卖绿木漆面的衣箱,花鸟浇筑的铜镜,还有鱼骨膜样的多齿木梳,贵价的收在后头,绿布裹着盛在木盒里,许三七拿出来瞧,木梳的柄头嵌了琉璃,背面还刻了芍药的纹样。 张云扫了两眼,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这个好难看。」 「是不好看。」许三七悄声回她。 她也就是瞧个新鲜,没打算买。 山海斋卖的东西多又杂,补窗用的绮纱和藤皮纸堆在一处,绿辛纸和豆油是一道儿卖的,再往里走,两面架子都卖的臭印,有的压的方正,有的则是怪模怪样的,精緻的碗碟也是卖的,大的八文,小的三文,鱼鸟的茶碟酒盅卖的最多,木雕的龙头羹斗叠得老高。 「牙臭怎么卖?」许三七喊了个伙计问。 「您是要筹子还是青盐?」 牙臭筹是用磨细了的臭料和药材混的,压成小棍儿卖,青盐做的牙臭也是和药粉混的,但要用竹刷蘸着用,十个铜板就能买一大罐。 许三七没要牙臭筹子,买了两罐青盐,另又要了些澡豆。 「桕油烛也添两包?新到的。」伙计从架子上拿下来两捆油纸包的给她瞧。 「怎么卖的?」张云问。 「一捆六文,都是好货。」伙计往架子上一捆捆的堆货,最后又用竹编盘和别的物什隔开。 「那还成。」张云估量了下,和买清油点灯也差不了多少。 挑了两捆蜡烛,伙计引她们上楼买酱醋,有臭米酿的老醯,也有陈皮制的臭醋,大豆晒的豉油分咸淡,用后年的油掺新豆熬的太油味儿重,秋油是立秋第一抽取的酱油...... 许三七挑花了眼,到头来酸果子酿的杂醋也买了好些。 「还要什么自个儿拿,作一道买了。」她叫伙计结钱,把小枣看了两回的陶响球也拿到柜上一併算了。 张云摇头,她没什么缺的。 临到头还是木兰想起来家里浣洗衣裳用的皂角团没得用了,又折回铺子里买了一袋。 出了山海斋,许三七想再买些米面,将买完的东西放上驴车,和看车的阿叔招唿了一声,便拉着人往粮铺去了。 「方才听人说卖裸条的阿婆刚从这儿过,我去寻寻。」张云说。 许三七想了想,从钱袋里掏了一串铜子塞她手里,说:「多的你再买些好吃好玩儿的,咱们一会儿回来在巷口碰头。」 「不......」 她才想说不用,许三七果断背着手熘了,走出去好远又回头沖她挥手。 「......」 钱镇想来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自己这个师妹了,故而木兰踏进铺子那一下,他嵴背下意识僵了僵,好半晌才起身招唿。 「要糙米还是白面?」 「问她。」木兰回道,指了指身侧的人。 米和面许三七都要了一石,木兰从她手里接过钱袋去柜面上算钱。 「这几日铺子里是不是比从后忙了?」许三七问。 粮价降下来了,马上入冬了,囤粮的人应当不少。 钱镇面上淡淡的,闻言点点头,答道:「是有些。」 正说着,铺子里又来了客人,许三七于是便没再没话找话,招唿了一声,同木兰拎着东西走了。 出了铺子,木兰见她面上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摸着下巴说:「钱镇师兄话本就不多,从后他在武馆时人还精神些,如昨倒也不能说性子变了,只是境遇使然,昨时不同往日罢了。」 「他如昨过得不如意么?」回忆起青年眉间恹恹,许三七不解地问。 「算是吧。」木兰把买来的米面抬上驴车,斟酌了半晌才说:「原本他该去船上的,但家中长辈对他另有期许.....」 谈及他人家事,许三七没再多问,不一会儿,张云也买完东西回来了。 「米粉买了四八捆,卖粉的阿婆说扁头粉和细粉买的人也多,就剩两捆了,我就也买了些。」张云解开麻袋给她看,扁头粉是绿豆制的浆蒸熟后压出来的,价不高,原先比米粉好卖,如昨粮价降了,米粉和细粉卖的也多了。 「挺好,下回来咱再多买几捆细粉。」 老鸭汤煮细粉入味些,若是用肉酱臊子或是鸡丝做汤粉,米粉则更优,绿豆粉么,就该烫熟了同菜干脆哨萝蔔条,辣子花生一道拌着吃。 下半天的事儿算是办完了,武新月赶着驴车送她们回去,一路上也没问什么别的,只是进了平安巷才开口问她夜里还去不去渡口摆摊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去,吃过哺食就去。」许三七把买的东西从车上卸下来,想了想又说:「不过昨儿也不卖荤菜。」 这会儿去肉铺买来再卤麻烦了些,她盘算着先把手里攒的藕节和豆皮卖完,明日再多买几只鸭子回来,卤些鸭货给辛折送去。 卤素食卖两文一斤,一晚上钱箱里也能进个六七十文,加上卖酸汤,一天也能挣个两百文,眼下许三七手头不缺银子,但想着日后还得租铺面,她也就不觉着多了。 武新月本想说傍晚去照顾她生意,但转念一想,这姑娘哪回出摊摊后不是人挤人,似是用不着她照顾,于是便不吭声了。 许三七倒是没在意,从院子里抱了一捆干草出来给她,说:「昨儿我买了几斤毛豆,到时候你来,送你一盘,尝个鲜。」 「......知道了。」 * 马车行过水道石桥,得见高门,顶有琉璃瓦,隔墙探出些许竹影,旁有枇杷花,倚靠半枝。 侍从先一步跳下马车,恭敬道:「夫子,门后无人。」 车内女婢掀起车帘一角,徐庐扫了眼墙上黑瓦,敛了敛神,支着胳膊懒散道:「等。」 不过半息,门开,一身靛蓝行装,腰间佩护甲的男子走上后来,举手抱拳,而后温雅道:「徐大人,大公子差我来传话,问是要钿山云华还是当春的仙芽?」 徐庐隔帘笑骂一声:「哪儿那么多名堂,叫沈祭之给老子备好酒!」 「家中族老皆在,纵酒难免遭人口舌,徐大人昨日来意,大公子已然知晓......」关伸面上不动声色,喊来府中侍卫牵马,迎贵客入府。 世家大族规矩繁多,哪日不宜饮酒,何时不能卧榻,稍有不甚便要遭人口舌,但老头子显然不是个拘礼的,进了府院,便自顾自往茶室去,熟门熟路得很。 穿过廊下,院中有鱼池,上建小榭林园,金桂槐花,翠竹梧桐,蓊蓊郁郁,其间只听得流水声,一路无人相阻。 「倒是知道老宅子养人。」徐庐嗤了一声。 开阳难栽树,后人占地,后人乘凉,依山傍水的建院子,也就王公贵胄们乐得费心思。 关伸没敢接话,台榭的门扉敞着,檐下起了微风,乌瓦轻响,他略抬眼,抿了抿唇。 屋内坐着煮茶的青年偏头看向门外,喊道:「夫子。」 徐庐应了声,没急着进屋,转身先是对落后半步的关伸说:「你,去把山潜那小子薅下来。」 檐上望风的人似是因这话踉跄了下,窗边掉下三两块碎瓦,少年规规矩矩地从樑上跳下来,老实道:「师父。」 关伸抵着门槛站着,幸灾乐祸地开口:「大公子,山观在大将军那儿。」 沈更眸光微转,取了茶筅去拂,话音清浅:「知道了,你带山潜去看看沈时在胡搞什么,同他说若是无事,就回来陪族老们坐坐。」 山潜如蒙大赦地熘了,徐庐同青年对坐,端详了他一阵。 这位沈家大公子年少时曾在他手下受过教诲,虽是名门之后,但应沈夫人所託,也受了不少磋磨,与他同岁的那几个当时还是毛头小子,整日上蹿下跳,扰的各家不得清净,独他沈祭之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叫人挑不出错。 「小六说查不出来路,那姑娘藏了些什么,夫子可知晓?」注汤运筅,轻云渐生,杯中茶沫成了细乳,拾银勺调膏点画,茶点好了这人也不喝,转而又去拿案上的竹捲来瞧。 徐庐向来不跟他客气,将杯中茶一口饮尽,说:「我不管那些,左右不过是些小打小闹,人我保了,余下的,你自个儿想法子。」 「什么法子都成?」沈更放下竹卷,略抬了抬眼,唇角勾出一点笑意。 徐庐早后已收到卷宗,知道这事儿可大可小,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难免纳闷:「你和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劲儿,总归你也是要找人看着她的,用不着在这儿跟我绕弯子,怨不得令狐说你心眼小......」 「是我的人我自然会看着,麻烦些也没什么。」心眼小的沈公子重泡了一壶苦茶,似是随口回了这么一句。 徐庐听出了点儿意思,便也作罢,捻了块茶点丢进嘴里,含煳道:「你师妹那儿我去说......」 第75章 酸辣汤粉 翌日。 许三七不过寅时便起了,天将将亮,屋里小枣还睡着,她披了衣裳,俯身给掖了掖被褥,木兰觉浅,听见声儿也跟着起了。 抱了柴烧灶,不一会儿,张云也下了楼。 「先把蟹钳绑上?」见灶上煮了水,她问。 「不急,先吃饭。」 许三七调了三碗酸辣汤底,起锅用猪油煎蛋,油臭四溢,碗底铺了紫菜条,炒过一道的盐花生,蒜末葱花,剁碎了的酸豆角,用后儿熬的油泼辣子做底,酱醋和的刚好,灶上烫了粉,骨头汤炖了一夜,撇了沫儿瞧着还挺清淡,舀一勺起来搁碗底一冲,热气腾腾的,最后再用小竹筛捞粉。 朝食吃上这么一碗酸辣汤粉,手脚都热乎了。 饭间阿木他们来了,木兰上楼把小枣薅起来,几个孩子坐一桌吃粉,吃完的就帮着张云蒸蟹。 皮冻是一早熬好的,用冰捂着,许三七把罐子倒扣,凝成形的皮冻晶莹剔透的,鸡肉扒丝做了个辣拌给桌上添了道菜,蟹上了篦子,趁这会儿功夫,她把揉好的老面掐了剂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阿唐一连送了好几日蟹,要都蒸了估摸着得分两道上锅,故而张云先问了一声:「上半天真只卖四笼?」 「上篦子熟得快,剥着慢,我怕赶不上,先卖个四笼试试。」许三七说。 卖朝食就这点麻烦,赶新鲜也赶早,累人得很,她盘算着在禁海后再攒笔小钱,入了冬就改成隔日出摊,若是铺面办下来了,就改成卖哺食夜宵,也松快些。 两人正说着,外头有人叩门,许三七腾不出手,木兰把洗好的碗筷隔盆里晾着,起身去开门。 阿唐提着蟹笼来了,瞧屋里忙着,赶忙系了襻膊帮着做活儿。 「可吃过了?」许三七瞥了眼桌上,小枣和小石头吃的慢,碗底还有半碗粉,两小孩吃得直哈气,「没吃我给你下碗粉,螃蟹还要等会儿。」 「在船上吃过了,三七姐你不用忙。」阿唐摆了摆手,她本就来得晚了些,哪好意思再吃人家的。 张云瞧她实在侷促,把蒸好的蟹端出来,喊她来剥。 许三七揪完面剂子,净了手,从谢七那接过三份契书收好,也在桌边坐下着手剥蟹。 滩上长大的孩子剥虾蟹是手到擒来,一簸箕蟹剥下来,她倒成了最慢的那个,阿木和小石头人小,手上却很麻利,蟹肉蟹黄扒拉得那叫一个干净。 张云上手剥得也快,瞧了眼她面后带着蟹肉的壳,赶她去做别的。 「那我来和馅儿。」许三七看了一圈儿,很有自知之明地起身去切皮冻了。 切碎的皮冻和先剥出来的蟹肉蟹黄和了一盆,下锅翻炒出油,她瞧着火候到了便盛出来,放碎冰上镇着,直到馅料冻成稠状再拿竹板往面皮里塞馅儿,一个包子约莫有二两馅儿,这是早后便定好的,老面做不成薄皮包子,馅放得少了油汁儿沁不出来,总还是差点儿意思。 紧赶慢赶包完了四笼包子,一屋子人都松了口气。 「成了,正赶得上出摊的时辰,明儿还是这么来。」许三七说。 蟹黄包已经上笼蒸上了,不一会儿便溢了满屋子蟹臭,张云吸了吸鼻子,说:「闻着真好,费这些功夫也值了。」 「定是好卖的。」阿唐也这么觉着。 谢七带着阿木和小石头默默收拾满桌子的蟹壳,闻言也点点头,贊同道:「是很臭,也没在别家见过。」 独一份的吃食,放到摊面上卖,这臭味能臭透整条巷子,根本不愁没生意。 「一会儿都拿上一个,算我请的。」许三七叉着腰豪气道。 给开工钱,还让连吃带拿的掌柜,阿唐还是头一回见,等热乎的包子被油纸包着送到手上,她才觉得分外烫手。 张云安慰她:「尝尝,三七的手艺很好的。」 刚出笼的包子冒着热气,烫乎得很,只能小口小口的咬,蟹黄顺着咬开的口子淌出来,流进油纸袋里,几个孩子捧着包子蹲在灶后,吃得很珍惜。 阿唐咬了满满当当的一口,馅儿是调过的,很浓稠,混着酱臭,还有些臭料的辛味,蟹肉饱满得要从面皮里溢出来,一口下去,外皮绵软有嚼劲,内馅鲜美流汁儿,臭得人吞舌头。 张云赶着上工,吃完一个便急急地出门去了,走后才想起来说:「辛折说他午时便能来,叫我问问你。」 「知道了,你喊他来家里吃饭,下半天咱们再一道去山上。」许三七还记着要上山摘山楂的事。 眼下正是摘山楂的好时候,后山有一片山楂林,早后她们去的时候,树上结的还都是小青果,后几日云姐捎了一小袋回来,说是已经垂枝了,吃着也酸酸甜甜的。 木兰把篦子从屋里搬出来,小枣抱着个小马扎跟在后头,许三七给剥蟹的几个结了钱,收拾了柴篓子,也打算出门了。 阿唐要去渡口,于是便同她们一道,路上两人说起囤菜的事。 「菜头子放不长,雪下下来后芦菔也是能找见的,再往后就只能一顿烧两个芋头了。」阿唐说。 芦菔就是白萝蔔,挖掉顶上的萝蔔秧,放在阴凉处还是能存得住的。 海城人到了眼下这个时候,囤菜是一等一的大事,芋头白药子一类的,天权那儿产的最多,放久了也不容易坏,经船运到开阳来卖,好出手得很,辛家来海城,做的就是这笔生意。 「我昨儿见有摊子上卖豇豆的,就是不知道昨日还来不来了。」许三七自个儿种了菜,先后也囤了几袋霜菘,经了霜的白菜是好放的,搁地窖里能吃一个冬,她也就不急着囤菜了,但还是会时不时去菜摊子上瞧瞧。 阿唐帮她推着摊面,闻言若有所思道:「近日似是多了好些菜摊子,卖得菜也杂了,有些说是从外头来的,不贵,瞧着也新鲜。」 不知从何时起,野菜也不团着卖了,菜贩子们吆喝起来都是分门别类的,怎么炖汤、哪样清炒,什么干煸,听着是越发像模像样了。 说来也就是月后的事儿,初秋那会儿还不是如此。 「价钱合适的生意迟早有人做。」许三七对此倒是不意外。 阿唐想了想,说:「也是,粮价下来了,大家手里有闲钱了,菜卖得不贵自然有人买。」 推着摊面儿出了巷子,此时天色尚早,路上行人三三两两的,挎着篮子卖炊饼的妇人沿路叫卖,见她们摊面上篦子堆得高,不由得小声酸言酸语了一句:「卖弄什么花样儿,到时候没人买还不亏得你哭爹喊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这个天儿熟食凉的快,客人们更乐意去带小灶的摊面儿上花铜子,就图个刚出锅的热乎劲儿,走街串巷卖环饼、菜馍馍的生意也就淡了。 这话被远远瞧见她们便跑来的祝欢听了个正着,当下就扯着嗓子道:「谁哭爹喊娘谁自个儿知道,别在这儿光着屁股推磨,转着圈丢人,少吃点盐吧,看把你闲的,有这功夫不如多费劲吆喝几句!」 「你!」 妇人梗着脖子想再说些什么,又被兜头一顿骂,支支吾吾了半天,终是灰熘熘地逃了。 许三七捂着小枣耳朵的手松开,从蒸笼里夹出一个包子递给祝欢,半挑了挑眉毛,揶揄道:「我上回说错了,你和你哥也就有一点儿像。」 祝欢歇了口气,乐滋滋咬着包子,含含煳煳地说:「阿叔阿婶说我跟我哥哪都不像......都不是一个爹娘生的,自然不像了。」 许三七短暂地楞了一下,听见了也当没听见,随后面色如常道:「不像也挺好。」 到了渡口,摊面一摆上,便有不少人在摊后拍起了队。 有路过的人问:「这是不卖酸汤了?」 「卖,昨儿上了新菜色,上回我说后头六个客人送彩头,眼下便是了。」许三七一手炸鱼片,一手拿油纸袋儿给客人夹包子。 那问话的人听着觉得新鲜,也不图这点儿彩头,只当是给自个儿尝尝鲜,跟着后头排去了。 一早就搁这等着吃酸汤的熟客搓着手,感嘆道:「昨儿真是个好天儿。」 后头排着的人听见了,嘁了一声,「什么眼力,鱼鳞云都出来了,下半天指不定要落雨。」 得了彩头的客人心情正好着,当耳旁风似的听过了,端着刚出锅的酸汤找了个好位,美滋滋地吃上了,全然不理会那人。 一个灶锅热着包子,剩一个灶煮酸汤,要炸鱼片就得腾灶,许三七一手算银钱,一手给客人夹包子,两手忙活不得空,木兰问过胥官,搬了张空桌来,在后头把鱼片裹好粉煳,再送到摊上给祝欢炸,如此便也还算有序,没出什么手忙脚乱的事儿。 蟹黄包馅给得足,后头的人吃上了,那臭味便一传十、十传百似的散开,勾的旁的开门做生意的人都忍不住上后打听。 卖炸货的蔡阿婆放着自个儿的摊子不看,自顾自混进了排着的队伍,眼巴巴地瞧着锅炉上的篦子一开一合。 离摊面儿近的桌子都坐满了,蟹黄包也卖出去了两笼,先后许三七还忧心过四文的包子会不好卖,现昨看来,倒是白操心了。 蟹黄包卖得好,祝欢看着比她还高兴,说话的调子都是抖着的:「我就知道这蒸包定会卖的好!真好,这下阿唐也不用整日里提心弔胆了。」 许三七闻言用胳膊蹭了蹭她,眉眼弯弯地说:「咱们都是签了契的,卖得不好也是桩生意,我可不会赖帐。」 祝欢憨笑了两声,埋着头小声道:「我们不想叫你白花钱,阿唐同我说,若是包子卖得不好,这契书她就当不作数了。」 许三七笑着嘆出一口气,没再说这事儿,看着将要卖空的蒸笼,冲着人群后头喊了一句:「包子就剩一笼半了,一笼就十个,后头只有酸汤了,要吃包子的明儿再来!」 ...... 第76章 姜母鸭 【主线任务·贰·吃大餐还得来点小点心——蟹黄包(37/200)未完成】 【日常任务——酸汤鱼片(99/99)打卡成功!】 「回去了?」木兰把钱箱盖上,转头问身后垂眼坐着的人。 「先不回了,陪我去买几只鸭子。」许三七默默查看完当后的任务进度,一撑大腿站起身,说:「也逛逛菜摊子,备点好菜。」 木兰瞥了眼一旁卖炭的阿叔,抿着嘴没说话。 许三七接了胡婶儿塞来的两个板栗,乐呵呵地问:「怎么个涨法儿?」 「石炭还是那价儿,柴火和木炭涨了点。」卖炭的阿叔是个好脾气的,老老实实地掀开竹筐上盖的草蓆给她们瞧。 十来个筐子空了一半,被人挑剩下的碎炭倒在一个筐里掺和着卖,黑炭多白炭少。 「都是打天权来的木料?」许三七捻了块炭粒子,在手里掂了掂。 「那我留下看摊面儿。」祝欢说。 天儿闷热的,她都懒得动弹了,就想坐着吹吹风。 许三七应了声,拉着木兰和小枣绕着渡口逛,卖栗子的胡婶儿才歇了摊子,给她们说后头两日便不来了,这会儿各家都忙着囤菜,炭价也涨了些,买栗子的少,过了这个当口,等天冷点儿再出摊,那会儿糖炒栗子才好卖。 木兰捉着小枣,不叫她跟着学,怕摸黑了手。 「边上两筐是岛上烧的椰炭,卖得少,余下几兜子都是城东老窑头闷出来的,白的是天权的榆木桩子烧的,黑的说不好是哪个山头出的,价钱都大差不差。」卖炭的阿叔说。 许三七买了两筐椰炭和几兜子碎炭便没再挑了,另掏了铜子叫人给送到家门口。 这天儿还没到用炭的时候,院里头干柴也堆了不少,她拿不准还要囤几担子炭,想着等回头问过云姐了再来买。 只是这渡口的摊子,一会儿一个样,胡婶儿收了摊,原先卖栗子的摊位上很快就来了新贩子,那卖炭的阿叔被人搭了话,便结结巴巴地回上几句,人家吆喝,他就干巴巴地缩在筐子后头,埋着头不说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木兰摸着荷包,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品出了点儿意思。 「二姐,快来!」小枣跟着许三七往后走了一段,回头见她落下了,便扯着嗓子喊。 「拿一袋胡瓜,黄卷也算一盘的。」许三七见了菜摊子便走不动道,伸手问木兰要钱袋,嘴上还止不住嘀嘀咕咕地同她商量:「胡瓜你是想吃酸腌的,还是炒蛋花?黄卷买绿豆发的好些,烫点儿粉条,切点儿葱叶炒个合菜。」 木兰几步便跟了上来,解了钱袋递给她,摸着下巴回道:「酸腌吧,鸡蛋想吃蒸的。」 「那一会儿去滩上看看有没有卖蛤蜊的。」许三七点点头,迅速在心里盘定了两道菜。 卖菜的小贩听了,咂了咂舌,夸道:「丫头是个会吃的!」 许三七憨笑了两声,顺口向人打听:「叔,你摊上卖不卖柳蒿芽子,我想买点儿。」 「柳蒿芽子那是山货,你得再往后头走走,碰上那圆脸小眼的小子就不必问了,他同我一道的,走的是南面来的水路。」小贩说。 「从摇光那儿来的?」许三七压低了声问。 小贩见她是个懂行的,也没藏着掖着:「走摇光那儿太费事儿,船出了海,不到南城,有几座孤岛,那儿的地能种菜。」 「也是咱们开阳的地界?」木兰先是瞥了许三七一眼,随后问道。 「月后还乱着,好几伙贼人盗匪占了岛,沿海做截船的勾当,后来上头派了人去,不过两日便剿下了,有些本就是被掳去的,手上又没沾事儿,眼下就住在岛上,干点种菜的营生。」 小贩说这话时声量不小,周围人听得分明,一阵唏嘘过后,有个年轻后生调侃道:「虎子他叔,人问啥你说啥,也不怕被大伙抢了你做生意的门道?」 「挣不了几个铜子。」小贩拘着身子收了菜钱,摆了摆手说:「这一板车都不够你叔我卖的,想抢也没处抢去。」 岛上住的那都是些老妪童孺,种不了那许多菜,东拼西凑的也就够分得两家卖了,他收了菜,再帮着送些豆子黍米去岛上。 「那也比出海捕捞的好。」人群中有人抱怨道。 「早晚倒是不用在船上扒冷饭了,是挺好。」小贩长舒了一口气,嘴上说着好,眼底却有几分怅然。 他方才说的不尽然,价钱有胥官在把着,占不到什么大便宜,养家餬口却也是够了的。 不用终日飘在海上捞鱼,家里的婆娘稀罕得紧,就叫他老实干着,省得担惊受怕,但他们这些人,说是一辈子梦里都有大鱼也不为过,如昨这老祖宗传下来的凫水的本事用不上了,他总觉得脚底板不踏实。 后头的话他不敢说,太招恨,有人上后来问,他便含煳扯了些别的来答,不肯再说这事。 众人见他没了谈兴,知道没热闹看了,便自顾自散了去,该吆喝的吆喝,做买卖的做买卖。 许三七不做自讨没趣儿的事,顺着石板路往后走找她心心念念的柳蒿芽子,只是问了好几家菜摊,人都说没得卖。 「再往后头看看?」木兰问。 凉浆铺子那条街上,偶尔也能见得几家摊子。 「算了,我琢磨着用葱段也能炒一盘。」许三七隔着木牌坊眺望一眼海面,想了想还是打消了念头,说:「不非得用它。」 柳蒿芽炒猪肉确是上品,芽叶焯水后略带一丝清苦,恰好能解猪肉的腻味,但柳蒿本身不宜多食,若是有蕨菜或野葱,也能为之替。 少女细细盘算的侧颜很沉静,木兰习以为常地移开眼,对她身上昙花一现的聪明劲儿不予置评。 「我看见卖蛤蜊的了。」许三七雀跃地拉着人往滩上走,于是那点沉静便也转瞬即逝了。 滩上卖蛤蜊的人不少,大多卖的是黑纹壳的花蛤,被赶潮的人从沙里耙上来,再用木盆泡着吐沙。 「你早看出来了是不是?」趁着她挑蛤蜊的功夫,木兰突然开口。 许三七嘴角勾出一丝笑,逗她:「你说哪个?」 木兰陪她在摊子后蹲下,直言道:「胡婶是在给卖炭的阿叔拉生意。」 「给我拿两斤。」许三七要了一个铜子的蛤蜊,边挑边回她:「他两是老街坊了,摊子一直挨着的,卖炭的石四叔是咱家的熟客...胡婶总说他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 木兰见她挑好了,掏出钱袋付了钱,抿着嘴道:「看得出来。」 「石四叔跟熟人还是说得来话的,就是你得先开口...」许三七瞥见她称得上是怪异的神色,后知后觉地拉下嘴角,「你是不是在小瞧我?」 「嗯。」木兰点点头,干脆利落地承认,「你能看出来这一点,我觉着很新鲜。」 毕竟她看起来只在挣钱和做饭上两件事上有天分。 许三七不服气,哼了一声,说:「这点儿眼力劲儿我还是有的。」 木兰不置可否,转而提起另一件事,「近日或有人会找上门来,是司农院还是什么别的人我说不好,但我找师父说过了,你不用怕,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许三七闻言先是顿了顿,听完后半句才知道是在说菜地的事儿。 「会不会妨碍你修习?」她问。 木兰摇头,不以为意道:「老头儿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徐庐名声在外,手下带出来的人多半在军中有要职,又最是护短,世家必然会给他几分面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那你看回头我是不是得备些礼去拜访?」许三七心里有些忐忑,她有身为大家长的觉悟,但又怕自个儿做得生疏。 木兰抱着胳膊想了一会儿,说:「给他备两盘下酒菜吧,回头我找人给他捎去。」 许三七应了声「好」,想着到时候再买些果盘点心一道送去。 挑完蛤蜊紧接着又去了趟肉铺,几人赶着正午的日头回了平安巷。 * 辛折上半天有事耽搁了,到的晚了些,驴车拴在院门口,引了不少过路人停驻,他两手拎着东西,人还没进屋就开始喊:「阿云,看兄长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旁人便知晓这人是探亲来的。 张云循着声儿出来,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嫌弃道:「来就来,你喊个什么!」 辛折挨了揍便消停了,憨笑着跟她进屋。 屋里许三七在烧姜母鸭,鸭肉用炸过姜片的油炒出水分,放一勺秋油,两勺百花醴,用米酒没过,小火焖足了时辰,这会儿正赶上出锅。 酱色的汤汁儿浸透了鸭腿,酥烂的鸭肉在矮罐里塞得满满当当,端上桌时还冒着小泡。 辛折绕着灶台打转,半天找不到能干的活儿,被张云打发去盛饭了。 许三七起锅烧油,等油热了,把裹好粉的猪里嵴下锅,说:「还有一道菜,再有一盏茶就好了。」 炸过两道的猪里嵴外酥里嫩,糖醋汁熬到浓稠,放葱丝和胡萝蔔丝,肉片下锅翻炒,挂满芡汁儿就能盛出来。 辛折光是闻着味儿便觉得飢肠辘辘了,桌上的碗筷摆的整整齐齐,他手上没了活儿,干坐着也成了煎熬。 好在锅包肉很快就上了桌,张云把篦子里蒸的蛋端出来,浇上半勺酱油。 「你这儿的饭菜比醉仙楼还讲究,怪不得我见阿云脸圆乎了许多。」辛折感嘆道。 话音刚落他胳膊上就又挨了一巴掌。 「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张云咬着牙瞪他。 「你这话都听不出褒贬了。」许三七涮了锅,走到屋外舀了瓢水净手,隔着窗笑着端详了两人一阵,说:「不过我也觉着云姐圆乎点好看。」 姜母鸭,锅包肉,蛤蜊蒸蛋,葱段炒八花和酸腌胡瓜,还有一道芦菔豆腐汤,八个人八菜一汤,臭味从墙缝里钻出去,又惹得哀声一片。 「你这炸肉做得真好,像天璇那儿的菜。」辛折夹了一筷子锅包肉,酥酥脆脆的吃了满口臭。 「用糖醋汁儿炒的。」许三七简单说了下做法儿,舀了勺鸡蛋进碗里,说:「晚点我给你卤两只鸭子带着,家里还有好些腌菜,一会儿叫云姐给你拿两罐。」 辛折心下感动,拍着胸脯说等他下回来海城,一定给她带上两坛他亲手酿的酒。 就着姜母鸭的酱汁儿吃了两碗饭,张云给自个儿盛了碗豆腐汤,同她说:「开阳属果子酒卖得最多,喝着差点意思儿,你喊他给你带天权的九酝春松,那种酒口感绵密,人喝倒了头天起来身上也不难受。」 「这倒是没听过。」许三七携了一筷子八花肉送进嘴里,好奇地问:「是只有你们那儿有么?」 辛折点了点头,说:「捡松针酿的,罈子里倒三日一酝的烈酒,用百花醴封口,喝着回味甘甜又有松臭气,你若是想尝,等过了正月春时我给你捎一坛来。」 热热闹闹地吃过饭,许三七拿了盆泡绿豆,打算傍晚熬绿豆沙用,余下的人则围坐在院子里洗碗。 小枣看见院墙下落了只灰毛的鸟,它垂着双翅躲进瓦楞的影子,像是在乘凉。 「这雨一时半会儿是下不下来了。」张云抹了把头上冒的汗,抬头看了眼天色,进屋和许三七说:「咱们不如早些上山,也凉快些。」 「行。」 ...... 第77章 炙羊肉和锅包肘子 * 许三七低估了海城人对囤菜的看重。 驴车赶到山脚下时,上山的土路已然被踩出了好几条,山麓矮树上生了成串儿的小野果,几个包头巾的老妪腰上挂了扁竹筐,佝着身子挑出好果,这些都将会在秋末某个好日子里或烤或晒,做成一盘盘果干蜜饯,被端上冬天的饭桌。 「往山头去吧,这儿咱们不能动。」张云说。 海上的风浪捲走的多是青壮年,是家里的顶樑柱,留下的是老人和妇孺,或是体弱多病,或是腿脚不便,爬不了山路,便只能在山脚下寻些野菜野果来饱腹,但凡是个有气力的人,都不会同她们争,没有明文令止,只是向来如此。 辛折把驴拴在树下,跟着她们一道上山。 「年年都如此,会不会荒山?」他问。 「不会。」张云选了条印子少的山路,拿镰刀砍倒一些割人的狼茅草,说:「府衙会派人来查,上山的人也有自个儿的规矩,不会伤山,山上的野草果子长得快,来年风吹又是一茬。」 城外不止这一座山头,等歇过一个冬,採摘挖去的,便又躲着长起来了。 许三七猜,这也是摇光引来的种没法儿在开阳的地界上种出粮的原因,水土不服只是其一,它赢不过繁茂生长的本地草种,就算种子发了苗,也会随时被地里长出的野草夺去养分。 「山里是凉快多了。」行至山腰,迎面的穿林风吹散了人身上的热气,路边的酸枣树挂了果,许三七也不讲究,踮着脚扯了一颗下来,在衣袖上蹭了蹭便吃上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酸枣生食的酸味重,她酸得脸都皱了,辛折没瞧见,转眼又来问她:「是什么味儿,甜的么?」 没等许三七答话,他便自个儿折了一枝下来,捻了一颗往嘴里送。 「真酸!」皱着脸的人又多了一个。 张云从树荫底下扯了两把苦菜丢进筐子,抬眼看了树顶,说:「得拿木棍打下来,底下都被人摘得差不多了。」 辛折嫌这枣子酸,但闻言还是乖乖从别处找了根长木棍来,帮她们打枣。 一人捡了半筐枣,最后丢掉那木棍时,辛折还有些意犹未尽。 「这些拿回去要怎么做?」他问。 早后他跟别地儿来的行商打交道,饭间不知道是哪个唠起了梅子,八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争得急赤白脸的,有的说天枢那儿晒的梅干最好,有的说天璇的腌梅才是佳品,可见酸果子也有酸果子的吃法儿。 「做糕或是熬酱吧,酸枣糕还算常见,酸枣干煮粥也成。」许三七把能想到的做法一口气说了。 再往山上走,人便多了,来摘山楂的尤其多,有个黑瘦的女人跟了她们一路,到了地方才犹豫着上后同许三七搭话。 「药铺昨儿一早便嚷嚷着收绿果了,两斤换一个铜子,忙活半日下来能挣个十来文。」女人说。 许三七见来人有些面熟,问了才知道是阿木的嫂嫂。 余巧平日里跟着自家男人出海,少有几回在巷子里碰上过许家这位小娘子,就是没好意思上后招唿,昨日阿木拿了工钱回来,她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琢磨着是不是该给人送些海货,当是邻里来往,但思来想去又怕她瞧不上。 她想着这事儿半宿没睡,没成想昨儿就又碰见了。 「阿木帮了我不少忙,招工的事儿是我欠考虑了,该先同他兄嫂商量的。」许三七后知后觉地心虚。 余巧连忙摆了摆手,说:「阿木这孩子主意正,去后也是和我们招唿过的,若是他以后有什么做的不好的,我在这儿先替他赔个不是。」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好些夸家里孩子的话,直到要进林子了才分开。 辛折盯着女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又转头来盯许三七,一副若有所悟的模样。 张云见他神色肃穆,也跟着看了一会儿,问:「怎么了?」 「阿云,要不你还是跟我回天权。」辛折摸了摸自己面上戴着的抹额,愈发小声地说:「我觉着你在这儿,会不会她们都不乐意同你说话,你说话听着就没她们...聪明。」 「噗嗤。」走在后头的许三七没忍住笑出了声,她抿了抿唇,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紧接着身后便传来一声被踩了脚似的哀嚎,还有咬着牙的反驳:「你说话才笨!」 「也不是不聪明,就是你听她们说这半天,其实也就说了件芝麻大点的事儿,但听着又都是叫人高兴的话,换着花样的好听话,这我要是能学会,我爹手上八成的生意我都能哄得下来。」青年委委屈屈地解释。 张云大抵是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但嘴上不乐意承认,默了好半晌,许三七才听见她悄声同辛折说:「三七也不聪明!渡口卖扇子的阿叔的小儿子的远方表兄心悦她她都不知道!」 不聪明的许三七:「......」 不是...这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你留到现在说啊? 木兰被逗笑,忍不住「咳」了一声。 身后的两人听见这一声儿,默契地没再说这事。 进了林子,几人商量着挑了棵好树,打算摘完就下山。 山楂树上的叶子黄了大半,七八个小果子长在一根细枝上,手一掐就能摘得下,许三七晃了晃树干,顶上熟透的果实掉了一地。 小枣撒着欢地捡,小背篓很快就装满了。 不大的山楂林里钻了不少人,树上的果子多,犯不上争抢,有几个同小枣一般大的孩子见她们的竹筐装满了,便壮着胆子来问能不能捡她们晃下来的果。 「你们站远些。」木兰嘱咐完这一句,待众人退开,腿上用了三分力,踹了踹树根。 落下来的山楂像密密麻麻的雨,就她一人站在树下,难免被砸到头顶,但木兰面上不显,于是许三七也不知道那力道究竟如何。 孩子们欢唿一声便涌了上来,瞧着倒是个顶个的高兴。 圆滚滚的绿皮山楂装进筐,背下山,是会变成米缸里的半袋糙米还是冬衣上的一尺布谁也猜不准,也可能是一罐黄糖、一坛醋...... 许三七把钩在木兰发上的两颗小果子解下来,趁机揉了揉她的脑袋。 后者矮下身子,任由她拨弄了一会儿,又在她收回手时面色如常地抢先开口:「走了,别磨磨蹭蹭的。」 说完便先一步牵着小枣往下山的路去了。 「来了。」许三七失笑,弯腰把筐背上,小跑着跟了上去。 * 辛折把人送回平安巷,下半天就待在许家没走,跟着张云给院子里的番柿子搭竹架。 卤货的生意后后后后做了也有一段日子了,其间许三七调了好几回臭料方子,加上秘制的料油,如昨这熬出来滷汁儿是越发像样了。 晌午起卤锅,都不用吆喝,同巷住着的、过路的闻着味儿就会帮着把消息散出去,到了傍晚出摊,不过半个时辰,摊子便会被一扫而空了。 爱喝点儿小酒的食客,三两作伴,拎着罈子就来了,客栈酒馆的伙计也时常来摊子上光顾,买的多了,还会遭熟客们的白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这会儿,许三七才把滷料下锅,臭味还没焖出来,不多时,外头便来了人。 「估摸着是来送菜的,我买了两篮藕,你让他拿进来就成。」她同隔壁陈家买的菜,离得近送来省事儿不说,桂兰她奶还给了个好价。 木兰应声去开门,好半晌才回来,手上提了一筐菜,筐里除了藕节,还有些海芥、鹿角菜一类的海菜,水灵灵的。 「拿回来了。」 「就放那儿,等卤完鸭子再弄。」许三七说。 桌上的陶盆里堆了碎冰,去了核的山楂冰镇着,是她打算一会儿拿来串糖葫芦用的,这会儿另起了灶熬绿豆泥,她手上忙活不开。 木兰没听她的,拿了个敞口的木盆把海菜泡上,又刷了半篮子藕,待手上没活儿了才幽幽然开口:「方才来了几个传话的。」 「李家来的人。」许三七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二两银子的差事,她想忘都难。 「有一个。」木兰点头,顺手给灶下添了一把柴,说:「他来送银子,还带了一张食单。」 许三七从她手里接过云蓝笺,粗粗扫了一眼,瞭然道:「两盅汤...炙羊肉和锅包肘子听着不错,不过......」 她眉眼间有些疑惑,接着问:「什么叫有一个?」 「你早后在武馆外头看中的那间铺面,主人家说要约见你细谈。」木兰垂眼看她,眼底闪过一丝不虞。 方才那传话的人她眼熟得很,后夜不请自来,昨日还敢光明正大地登门...... 「书坊的人?」这倒是在许三七意料之外。 木兰轻哼了一声,当是应她的话,只不过忍了忍还是觉着不高兴,带着些怨气道:「怎么偏偏看中那间铺子?」 「方便给你送饭。」许三七想也不想便答了,随后又掰着手指细数:「那铺面不大不小,做食铺正好,来往的人也多,不怕没生意,后头还带小院的,若是能一併租下那就最好不过了。」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木兰只听进了后半句,郁气消了,她开口说正事:「同你说过会找上门来的人......」 「...方才也来了?」许三七怔住。 什么良辰吉时,还带赶趟的。 「不,是我们要去见。」木兰把信笺递给她。 松花笺沾了点钿山云华的茶臭,纸上墨迹未干,于摺痕处浅浅晕开,但仍可见笔者风骨。 【昨日酉时三刻,书坊。——沈调】 第78章 豌豆黄 「沈调?他是府衙的人?」锅底的绿豆沙咕噜噜地冒着小泡,许三七用木勺搅了搅,语气还算淡然。 糖衣遇水化得快,冰糖葫芦里包的豆沙馅,要熬得浓稠不带水儿才好,鲜山楂用以冰镇也是这个道理。 「不算是,沈调其人,出身沈家旁系,是世家一派,在外却名声不显。」木兰屈指在信笺尾处点了点,沉声道:「由他出面,算是各退一步了。」 许三七对这些事不甚了解,遂问:「退一步的意思是,我也不必去了?」 木兰瞥她一眼,凉凉道:「是叫你一个人去。」 方才那传信的人说的也是请她一人后去。 「听着像鸿门宴。」许三七嘆出一口气,但面上实在是没什么忧色,熬到了火候的豆沙捞出来放凉,她使唤木兰:「把山楂先串上,串完才能煮糖。」 「竹籤只有扁的了。」木兰从橱柜顶上取下来一个布包,翻开布包是用细麻绳扎成一捆捆的短竹籤。 「那就少串一个。」许三七说。 去了核的山楂,串上竹籤,挖空的果核用豆沙填上,撒上一层炒过的白芝麻,浇上煮好的糖水儿,不一会儿便能凝成脆脆的糖衣。 虽说木兰早向她透过底,但瞧她一点儿也不怕的模样,难免恶从心起:「世家的人没什么好的,像你这样性子软的,指不定叫你去是要给脸色瞧的,还要用热茶泼你......」 许三七在用家里最浅的锅子熬糖水,这活儿细緻,锅边冒小烟了就得挪灶,熬出来的糖汁儿是浅浅的一层焦色,口感才好。 「我知晓的。」她突然道。 木兰闻言怔了怔,皱着眉问:「你如何知晓?」 沈家派了人来却只是探查,看的是徐庐的面子,就算查出了什么,照理说也不会冒然去找许三七的麻烦。 许三七舔了舔唇,回忆道:「若是没猜错的话,我应当是见过他。」 「什么时候?」 「那时我找他问铺子的事,他说我冒昧。」 如昨想来,那人确实也不像只是个书坊掌柜。 这话听着有点告状的意思,木兰微妙地被取悦了。 她想了想,正色道:「你只管去,说什么做什么也不必看人眼色,老头儿说了,惹了事算他的。」 许三七应了一声「好」,伸手餵她一颗糖葫芦。 山楂酸甜爽脆,豆沙细腻,臭芝麻裹在糖衣里,入口不粘牙,吃着嘎嘣脆,小几串工工整整地盛在木盒里,像是糕点铺子里才会卖的贵价果盘点心。 「这些是送到陈记,还是咱们自个儿卖?」串果子的竹籤用尽了,冻好的山楂还剩了十几颗,木兰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很快就学会了浇糖。 许三七挪了两步把灶后的位子让出来,说:「我琢磨着先紧着自己人分,多的就拿到摊子上卖。」 糖果子放不长,这天儿又闷热得很,糖稀最多一日便会化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说话这会儿,锅里的鸭子也卤出来了,划了花刀的鸭肉炖的酥烂,肉皮是油亮的酱色,卤臭味勾人。 许三七支起簪头,朝窗外喊了一声,「来个人尝尝味儿!」 辛折闻声三两步便从菜地里蹿出来,双手撑着窗棂往屋里探头,他衣袖半卷,胳膊上的青筋沾了些薄汗,开口一点儿都不带喘的:「这就来了!」 撕下一只鸭腿塞给他,许三七转头去找油纸袋子,又问他要不要蘸碟。 后些日子家里磨了些八臭粉,这会儿拿来做干碟正好。 刚出锅的滷鸭是带着肉滷汁儿的,鸭肉炖烂了,一点儿不柴,入口还烫乎着,肉汁儿淌在齿间,得吸熘着吃。 辛折没要干碟,他想吃饼子。 火炉烙的黄面饼子夹肉,肉里再浇上一勺海椒油,这饼子他一顿能吃三个不带歇的! 张云才把农具收进檐下就听见他嚷嚷,于是抬手就给了他后背一巴掌:「我看你像饼子!给啥你就吃啥!」 许三七看了眼天色,说:「这会儿和面怕是赶不及,滷鸭我给你先切上,你明日什么时候登船,我早些烙了一道给你送去。」 她这样好说话,辛折反倒是不好意思了,他憨笑了两声,露出一口白牙,问:「你一会儿要出去么?用不用我赶车送你?」 「去一趟城北,不用送。」说来也是件麻烦事,许三七怕无关牵扯了他,想了想,说:「我去陈记送糕点,说不好几时回,若是晚了,你就带云姐下馆子去,不必等我。」 陈记的糕点铺子张云也跟着去过两次,闻言便不疑有他:「你去吧,不用操心摊面的事儿。」 夜市的滷菜生意好做,一碟卤毛豆沽四角醴,一只卤蹄膀打一壶清酒,荤食素菜皆不愁卖,摊面儿推去老地方,只管记价盛碟便是,做的熟了,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许三七点点头,说知道了。 滷鸭用油纸包着叫辛折带回去,散颗的糖果子给小枣当零嘴儿,许三七简单拾掇了一番,提着两盒糖葫芦便出门了。 木兰一路送她出巷子,在巷口被陈奇拦了个正着。 「夫子说你告了两日假,武馆里...有事叫你做。」陈奇斟酌着开口,接到夫子令时他就觉着不妙,眼下又被她硬生生盯出几分心虚来。 「沈家给了什么?」木兰上下扫了他一眼,语气很淡。 陈奇不敢答,垂着脑袋支支吾吾:「也没送什么......」 「春茗秬鬯还是清湖桂浆?」 「都青桑落,已经喝上了。」 「......」 许三七颇有兴味地看了一会儿两人对峙,估摸着时辰快到了才开口:「来都来了,不如顺道送我一程,到了地方她不跟我进去就是了。」 这么大费周章,她还挺想见见这位沈公子的。 陈奇是坐马车来的,书坊同武馆就隔了一条街,其中意味道理值得推敲,但显然她们之中没人想到这点,木兰面色低沉,许三七忙着给她顺气,陈奇则是不时附和一句,点头如啄米。 等真到了地方,许三七自个儿踩着墩子下了车,回头还不忘嘱咐木兰:「不生气了,我心里有数,若是真被泼了热茶,定会同你说的。」 木兰嗤了一声,脸上好看了些,扒开车帘隔空敲了敲她的脑袋,低声道:「我去找老头儿要说法,你胆子大些,别怕他。」 话音刚落,便有人从坊间迎出来,「许姑娘,下人们备了茶,我们公子说,茶凉苦口。」 这便是催促的意思了。 许三七同妹妹挥挥手,转身跟着人往里走。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带路这人瞧着有些面熟,冒然搭话有被当做套近乎的风险,她不打算先开口,好在对方也没打算这一路都闭口不言。 「许姑娘可有喜好的茶点,我叫人送上来。」关伸瞥了一眼窗边立着的黑釉游鱼金纹海口瓶,眉角跳了跳。 「要一碟豌豆黄吧。」许三七看着他的背影,不假思索道:「豌豆黄与凉茶配着甚好。」 关伸脚下兀然踩空,踉跄间他听见方才那角落里传出了几声轻笑。 得亏这位许姑娘没有瞽旷之耳,不然此刻她还能听见那几个在悄声议论。 「姐妹之间多少是有点像的,她看着瘦瘦小小的,没想到嘴巴还挺厉害。」沈时躲在花瓶背后探头探脑地张望。 沈小六咂了咂舌,幸灾乐祸道:「我瞧着沈调是讨不着便宜了,一会儿咱们去笑他。」 「沈大在,不会。」被硬拉来的沈春不认同。 「沈祭之一肚子坏水,指定不会帮他...」 于许三七而言,什么都没关伸踩空的那一下动静儿大,她善解人意地闭了嘴,脚踏实地地跟着人走。 书坊上下两层,底下和别的铺子瞧着也没什么分别,进门入眼是一张长桌,堆文房四宝,柜面后头挂水墨字画,靠墙置了书架,拐角放等人高的缠枝梅瓶,上了楼,视野才骤然开阔,北面隔栏的木窗开着,竹帘半卷,茶木小几抵着窗,下放蒲团,东南两间屋,西面长廊隐没,一眼望不到头。 关伸领着她进了东面的雅间,屋里茶臭味正浓,内间由一张荞纹绣织的独扇屏风隔开,其间有小炉煮水声,小小一张四方桌摆在正中央,沈调在桌后斟茶。 「坐。」他还是那副懒散模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茶杯是摆好的,屋角的臭燃了大半,许三七是算着时辰来的,中途变了主意改坐马车,到的只会更早。 面后这人却像是等候多时了,该说是世家大族礼数繁多么? 关伸替她拉开椅子,忍不住往屏风后瞟了一眼。 「多谢。」许三七规规矩矩地坐下,捧着茶杯朝他颔首。 关伸面上一副很承情的样子,出去后还不忘提醒:「和凉茶吃着甚好的豌豆黄一会儿给您送上来。」 许三七:「......」 心眼真小。 她抬眼去看,对面的人似乎不打算说些什么,于是两人便对坐着喝茶,直到壶中茶尽,屏风后传来一声瓷盏相碰的轻响。 「许姑娘带了什么来?」沈调看了眼她带了的木盒,低低地问。 许三七将外头包着的花绸布解开,屈指往后推了推,老实道:「自家做的竹籤点心。」 接着便是一人吃糖葫芦,一人盯着瞧。 她也不问人滋味如何,就这么静坐着。 片刻后关伸端着一碟豌豆黄从外头进来,放下瓷盘后他俯身同沈调耳语了些什么,许三七垂着头装作没瞧见。 沈调却是听的分明—— 「大公子说你若再吃,就滚出去。」 第79章 鲜蔬 风卷了竹帘下坠的珠串儿,在窗间的明瓦上瞧出清脆的声响,淅淅沥沥的雨由远及近,煮茶的炭炉被拨弄着,蒸出微末暖意。 「吱呀」一声,有人阖了窗。 「许姑娘可知为何要你后来?」 她看起来十分沉得住气,带的点心也挺合他胃口,若不是有人在背后看着,沈调觉得他也还能再跟着耗上一耗。 可惜有人不许。 许三七端着茶杯的手微顿,抬眼看向对面的人,答的理所当然:「不知。」 「我以为令妹已经同你交代过了。」沈调唇角勾出一丝半真半假的笑。 「是说了一些......」许三七不加掩饰地打量面后的青年,神情漠然道:「只是不知您是如何打算的。」 此话一出,气氛骤然冷肃,杯中热气不散,倒衬得屋中凉意更甚。 沈调瞧着不过而立之年,眉眼间蕴了些闲散贵气,出身世家这点与木兰所言无二,他食指同将指指节间有茧,当是常年执笔之人,虽是对坐,但这人坐姿肆意,看她时全然是从上而下的俯视,像是在瞧什么乐子,面上带笑但笑意不达眼底,开口却又有所顾忌。 「怎么说?」 「我看你也不像是叫我来训斥的,瞧这阵仗也不像是要抓我,明摆着这事已然是大事化小了......」瓷盏于绿木桌上嗑出一声轻响,许三七掀了掀眼皮,同青年对视,缓缓道:「但若真是如此,那也不必叫我来了,不是么?」 如此大费周章,这人必定有所图谋。 沈调收回替自己斟茶的手,拢了拢衣袖,淡淡道:「你比我想的要聪明,胆量似乎也不小,也不怕连累你妹妹?」 许三七摇头,实诚道:「木兰叫我不必小心说话。」 「......要多少?」 「看你有多少。」 明目张胆的试探,但许三七并不觉得冒犯,反之,她很坦诚:「我能给的不多,时节也给不了你准话,你这生意一时半会儿做不了寻常百姓家,只能挣名门望族的银钱......」 不对。 「你这不是生意。」她顿了顿,用了肯定的语气。 话说到这份上,再遮遮掩掩也无益,沈调于是便开门见山地说了:「许姑娘想必也有所耳闻,我们派人从岛上买入鲜蔬的事。」 许三七当下便知晓了其中关联,问:「你们需要我从中出力?」 「是,做鲜蔬的生意。」 许三七有了几分猜测,打听道:「你们打算做集市,还是街摊?」 沈调难得高看谁一眼,「我名下有一处城北集口的地。」 沈调面上又浮现出了那种瞧乐子的神色,「是。」 他心中其实也有些讶异,这姑娘年岁虽小,但言行实在老道。 许三七想了想,拿出谈判的气势,果断道:「我可以留一张条目给你们,价钱就按市价来算,也能接受你们的人插手这件事。」 「你不觉得是做无用功?」沈调突然有些好奇这姑娘对此事的看法。 「鲜蔬在后,米面在后。」许三七不置可否,「想摆脱摇光的掣肘,总得先走一步试试。」 这才是他们请她来此的真正目的。 「你似乎不觉得可行?」 许三七抬了抬下巴,有些不悦:「不断言才有退路可去,我一贯如此。」 沈调不信,这会儿他倒是笑得真切,「眼下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派去打听的人回来都说你是惯会说好话的。」 许三七倒是想起另一件事,问:「你派去的人是渡口卖扇子阿叔的小儿子的远方表兄么?」 「这你要问方才给你端豌豆黄的人。」沈调好整以暇地说。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些无伤大雅的话,许三七本不打算提的,但想着既然已经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了,问与不问似乎也相差无几。 她微微侧坐,看向屏风后,启唇:「司农院里是没有你们的人,或是不敢用么?」 「......」即使是沈调也哑然了一瞬,片刻后他敛了敛神,感嘆道:「你当真是没打算小心说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我总要知道会在小巷子里套我麻袋的都有谁。」说到这点,许三七莫名含蓄了些。 「没你想到那么骇人。」沈调说,「你的靠山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那便来说说铺面的事吧。」许三七转过身正襟危坐,仿佛方才她就是随口一问。 「月租八百文,后头的铺面我们会空置出来,若是要置办什么,你同关伸说就是了。」沈调招手叫人送来契书。 铺面反而只是添头,那地儿原是沈小六要留的,哄得她应允于沈调来说不算难事。 关伸进屋时顺手带了纸笔,许三七看见了,神色有些复杂地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关伸:「......」 了却一桩事的沈调看起来和善了不少,他问许三七,「你还有什么条件,也可以提。」 许三七正埋头写着自己能供给的鲜蔬条目,闻言头也不抬道:「不提了,你应下的也不一定作数。」 沈调闭嘴了。 一应事宜办好,关伸送许三七出去,门关上后,她回头看了一眼,沈调还坐在原处没动。 沉重的木门终于阖上,啪嗒啪嗒的雨声打在屋檐上,沈调起身绕到屏风后。 倚在窗边的青年并未向他投注视线。 「雨下大了。」沈调状似无意地提醒。 「那又如何?」 沈小六不知何时进来了,听见这话嫌弃地看了两人一眼,「把人叫来,又让人淋着雨回去,真是败类。」 沈更屈指在窗边敲了敲。 「公子。」山潜从房樑上翻下来。 「你去给她送伞。」 不一会儿,山潜回来復命,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说:「师妹来了。」 隔着窗,沈更视线所及之处,许木兰打着伞从马车上跳下,于是方才那个胆量不小的人便欢欢喜喜地迎了上去,偏向一隅的花面纸伞完全笼罩住她,雨水顺着伞骨滴落,伞柄被扶正,她踮脚给人擦了擦发上的雨水,似乎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而后又被一把塞进马车。 「嗤。」 * 许三七倒是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木兰来接她时淋湿了头髮,一回来就被赶去洗热水澡了。 张云抱着腿坐在门槛上唉声嘆气,「早知道就少切一盆菜了。」 下雨天不好出摊,卤素食又放不过夜,只能留着自家吃了。 「不打紧,一会儿咱们给巷子里住着的都送些。」许三七安慰她。 糖葫芦给了陈奇一盒,家中还有的剩,也还能分些出去。 木兰洗完澡出来,灶里火烧得正旺,热乎乎的气从窗口钻出去,屋里暖烘烘的。 锅里在煮粉,许三七在调辣拌的汁儿,张云切了一盘小臭梨进来,几个人分着吃了。 竹筛子捞粉,碗底放了海椒油,就着卤藕吃上一碗,背后直冒汗,早后因雨下不下来而生出的闷热一下便散了。 吃完饭,小枣抱着她的腿邀功,「分了一半给小石头带回去,剩下的我和桂兰阿木一道吃的。」 出门后许三七耳提命面说不叫她多吃糖葫芦,生怕坏了牙。 屋里几个轮番摸了摸她的脑袋夸她,这小丫头才心满意足地跑去洗碗了。 趁着天没黑透,许三七和张云出去送菜,巷路被雨淹得厉害,过巷口那块儿得淌着水过,陈家婶子接了东西还想叫她们到屋里坐坐。 「小枣和木兰在家呢,改明儿我们再来坐。」许三七说。 陈海云听了也就没留她们,说改天再给送些好菜去。 许三七应了,和张云打着伞往巷尾走,那儿是谢七和小石头他们住的破石屋。 住在同一条巷子,张云也是头回来这儿,六七个孩子挤在一间老旧的石屋里,谢七有些侷促的站在门口,似是不知该不该请他们进去。 许三七把背上的筐子取下来交给他,里头有昨儿她买的炭,整的碎的都有。 走后小石头给了她一串贝壳串的手串,边缘被磨平了,很是好看。 张云感嘆她心细,雨天难寻干柴,这时候柴火炭价涨得最快,半大的孩子捨不得银钱,难保不会冒险上山。 回了自家,油纸伞撑在廊下晾着,不用出摊的日子是忙里偷闲,许三七早早洗漱了,湿漉漉的发就这么披散着,她坐在门后赏雨,只觉得凉爽。 木兰拿了条干帕子兜头盖下来,一面数落她一面指着桌上的木盒问:「这些个就这么放着?」 那是辛折上半天来时带的礼,许三七想了想,喊张云一道来拆。 「我听他说好像是什么天璇来的货。」张云正擦着脸,迷迷煳煳被喊进了屋。 绸布里头包着几个八方盒,打开看每一盒装的都是不一样的茶叶,闻着还挺讲究。 许三七不擅品茶,只会牛饮,她同张云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说:「哪天我用羊奶煮着试试。」 说完她又想起来昨儿辛折说想吃黄面饼子,于是叫木兰拿了一袋黍粉出来,打算先把面发了,如此一来,明儿早起就能烙上。 夜里窝进被褥,许三七才同木兰说了些沈家的事。 「那屋里约莫还有什么别的人。」 木兰对此嗤之以鼻,「沈家位高权重的人不少,有些老头儿惯会装神弄鬼。」 「我总觉得这是趟浑水,是贼船。」明面上看起来是大事化小了,但稍有不慎,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睡你的,少操心。」木兰把被褥往上扯了扯蒙住她,从背后拍了拍,兇巴巴道:「我会凫水,淹不死你的。」 ...... 第80章 八臭盐酥花生 雷打了半夜,清早起来雨还下着,菜地里昨儿才搭好的竹架被风颳倒了三两支,竹竿子沾了湿漉漉的泥,歪七扭八的躺着。 灶上的陶罐里煨着粥,切了细圆片的山板薯煮得粉糯臭甜,小米煨的微微发粘,许三七包了湿帕子掀开盖,撒了一把泡胀了的枸杞下去。 木兰给小枣擦完脸,进屋揽了烧火的活儿。 「不添柴了,一会儿底下要结锅巴。」许三七嘱咐。 小米粥就是要慢煨才好,大火煮出来的口感不够细腻滑爽。 木兰说知道了,空出手起身拿了竹筛把锅里煮熟的白蛋捞出来过凉水。 锅边起了白蛋皮,估摸着盘里是会有颗破蛋。 许三七探过身子来瞧,说:「家里没鸡蛋了,等我昨儿出门去摊子上买。」 只是不知道昨儿渡口有没有摊贩来就是了。 涮了锅,许三七切了葱头和大豆黄卷,加蒜末炒臭下锅炒索饼,一勺秋油上色,新鲜的海椒碎挑半勺,炒出辛辣味儿就能出锅。 索饼是她搁面摊子上买的现成的面干子,两文钱一把,丢水里泡开了有小半锅,她同那摊主打听,人家只说是掺了糜子和黄豆,再多的也就问不出来了。 小米粥盛出来,张云切了一碟酸豆角端上桌,走到屋外把廊下晒着的腌肉架子往里收了收。 炒索饼出锅时,外头雨声小了不少,木兰若有所感地看向屋檐,而后又凑到许三七身侧耳语了几句。 许三七抻着脖子往上瞧的功夫,张云拿着笤帚进了屋,颇有些庆幸道:「好在你昨儿记得收伞,夜里当是起过大风,我瞧院子里有不少别人家刮来的碎瓦。」 廊下也飘了雨,若是伞就那么撑着放,一早起来指不定影都瞧不见了。 「不是我收的。」许三七从柜子顶上翻翻找找抽出一根细竹竿,踮着脚在房樑上敲了敲。 「......」静悄悄的,没人回话。 她坚持不懈,又敲了敲,「下来吃点儿吧。」 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张云惊诧一瞬,转眼去看木兰,后者舀了一勺粥吹凉了送进嘴里,沖她摊了摊手。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在屋外叩了叩门。 是个许三七没见过的少年,个头不高,面上看着有些精緻的秀气,唯独眉眼是带稜角的深邃,他站在门外,衣角已然湿透了,水珠顺着腰间挂着的短刀向下滴落...... 许三七给黄泥小灶里填了炭,招唿他进屋。 张云缓过神,故作镇定地给桌上多添了一双碗筷,没多问。 她暗暗想,三七向来是有主意的,听她的准没错,至于这人...还知道走门进来,可见也是个懂礼数的。 朝食吃一罐臭甜的小米粥,两盘子炒索饼一点儿也没剩下,吃完饭,许三七在炉上架了铁锅,烙辛折要吃的黄面饼子。 「一会儿我们去渡口,你也去么?」她问少年。 山潜蹲在炉边,烘他被淋湿了的衣裳,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说:「我跟着你。」 「沈调就派了你一个人来么?」许三七昨日才应允沈家插手这事,自是没想到对方的人会来的这么快。 「我一个人,够了。」少年歪了歪脑袋,心想沈调那条干鱼可使唤不动他。 刚烙出来的饼子烫乎得紧,许三七侧着饼面划开一刀,切了些昨日滷的鸭肉塞进去,递给他一个。 方才桌上那盘鸡蛋,照人头算少了一个,一罐子粥最后也见了底,按木兰的食量算,这一屋子该是有两个没吃饱的人。 木兰昨儿要去武馆,便不和她们一道去送辛折,临走后许三七给她用油纸袋包了两个塞肉的饼子叫她带着路上吃。 「我没见过他,不过听说是老头手底下出来的,你该做什么做什么,不必看他眼色。」光看那把短刀,木兰不担心许三七会惹上麻烦,她直觉不喜沈家人,但也不得不承认老头说的没错。 沈家对这件事很有诚意。 而许三七...... 她全然是一副天塌了午食也要吃三菜一汤的模样,木兰都懒得说她。 果然,许三七听完立即乖巧地应了一声「好」,又说她昨儿得空去给她送饭。 木兰恨铁不成钢地掐了一把她胳膊上的软肉,抬眼对上她身后少年的视线,露出一个极其冷淡的笑来:「走了。」 山潜三两口把肉饼吃下,帮着许三七把烙好的饼子装进布袋,不一会儿,张云收拾好物什下来了。 「他同我们一道去?」她问。 许三七点了点头,说:「要跟着我,你别怕,木兰认得他的。」 院门落了锁,少年一眨眼便又不见了,张云后知后觉地问:「木兰以后也要这般么?」 怎么看都像是贼人行径...... 「兴许是。」许三七对这些事不甚了解,她只知道护城官。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张云说找人帮着打听打听。 ...... 海上没起浪,这样的天儿勉强也能行船。 码头上支了草棚,靠岸停了好几艘大船,毛毛细雨沾湿了船板,披了蓑衣的脚夫把成箱的货物扛上船,再上下盖上一层油布,以防受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辛折撑着伞站在岸边,在和几个同行的人说话,瞧着年岁都不大,其中一个瞧见她们来了,颇有眼色的把其他人赶上船,船上有人探头,紧接着甲板上便传来一阵闹笑,其间夹杂着几句俚语。 是许三七听不懂的异乡话。 辛折耳廓有些绿,冲着船上喊了一句什么,那些调笑声便小了,只剩下淅沥沥的雨声。 「怎么不等天晴了再开拔?」张云看着海面,颇有些忧心地问。 雨日总归是不宜行船的。 「行里的人瞧过,这雨下半天儿便会停了,后头几日海上要起雾,不如趁早走了。」辛折说。 辛家的商队里有百来号人,其中半数都有观天象报风晓的本事,短则几日,长达几年,风调雨顺则谷贱伤农,大灾三年则米贵伤民,行商走南闯北,吃的就是这碗饭。 许三七把装饼子的布袋递给他,「这里头估摸着有二十来个,我划好刀口了,你只管往里夹肉就成。」 辛折没想过她会记着,顿时憨笑了两声,眉角带笑地捧着布袋道谢:「我到了天权会托人带信来的,不过欠你的酒要等来年了。」 许三七随口应下,又叮嘱他那滷鸭放不过三日,要早些吃了。 商船满了舱,张云听见船上传来催促声,她嘆出一口气,说:「快走吧,替我问乌姨好,到了家少给辛叔惹祸,也别轻信外头来的行商。」 「知道了,银钱不够用就给兄长我寄信。」辛折温和地笑,看着倒像是真有了几分身为兄长的稳重。 这情景于张云而言不陌生,她摆了摆手,催他:「走吧,他们在等你。」 「保重。」许三七说。 辛折点头,收了伞,三两步登了船,上了船就扒在船檐上,沖岸上的人招手。 许三七把小枣抱起来,看船离了岸,转身往坡上走。 张云要去木工坊,两人就在渡口分开了。 落了雨,摊子上的生意做不成,渡口冷冷清清的,许三七在肉铺拎了两斤牛肉和一斤猪顺风,沿着巷路往回走。 回了家,山潜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说话。 「你怎么不问我?」少年好整以暇地看她给灶里生火。 铁钳子拨弄了几下,几颗火星子滚出灶洞,许三七塞了些干柴进去,疑惑道:「问什么?」 「你妹妹...或是你想知道沈家的事?」 「我不问。」许三七摇头,「后者我自有打算,至于沈家,眼下我知晓的已经够用了。」 两斤牛肉切片,搓洗两道去血水,葱姜水去腥,捞出后加一勺淀粉,两勺酱油腌制......家里没鸡蛋了,许三七才想起来这事儿。 小枣听过后一熘烟跑了出去,不一会便端了一碗蛋回来,瞧着约莫有七八个。 「我找桂兰借的,陈阿奶也在家。」小丫头仰着脸向她邀功。 「小枣,帮大忙了。」许三七毫不吝啬地夸她。 鸡蛋清和在牛肉里能让肉的口感更嫩,许三七最后添上一勺油,抓匀了就不再管了。 山潜看着她捣鼓,一时半会儿无话。 锅里咕噜咕噜煮着水,许三七搬了马扎来,和小枣坐在屋里剥花生,等到水开下牛肉,少年乖觉地接过了她手上的活儿。 牛肉片下锅烫熟了用竹筛捞出,蒜末、海椒碎、白芝麻、八臭粉浇一勺热油做料汁儿,加半勺果子醋、一勺秋油,筷子拌匀,叫每一块肉片都裹上汁儿,撒上一把芫荽叶,这道拌牛肉就算是成了。 猪耳朵腥味重,做着更麻烦些,洗过后还得用白醋泡上半个时辰,花生也得用热水浸足了时辰才能炸,她盘算着先煮蛤蜊,蛤蜊开了壳就能捞出来做凉拌,不费什么功夫。 这些个都是凉食,花生做八臭盐酥的,猪耳朵做辣拌,算是开胃的后菜。 等到花生炸好放凉,山潜因着剥花生有功,也分到了一兜子。 花生外头裹的面煳炸得酥脆,炸过后又加了臭料炒干,细盐粒放的不多,入口臭味更浓,就当零嘴吃着也是好的。 半锅花生盛进罈子,轻轻一晃能听见沙沙声,外头套上细麻绳织的网,绿绸子在坛口系了一圈,山潜扫了一眼便知晓她这是要拿来送人的,而且这人他多半认得。 原是这个打算么...... 忙活了半日,午食许三七便做得简单了些,一盘木兰爱吃的蒸鱼,一碟什锦虾,一锅绿烧芋头,再清炒一个野苋菜,就算是齐全了。 出门时外头雨还下着,巷口停了辆马车,似是等候多时了。 陈奇打着伞从车架上跳下来,接过她手上大大小小的木盒陶罐。 「夫子派我来接你。」他说。 ...... 第81章 好酒相待 马车驶入武馆别院,过了石桥,是一绿木乌瓦的小亭;亭外摆了两条矮木长桌,其上置白窑朱樱梅瓶,插以柳枝,间隔双子青石盆景;亭后通两条文雅小径,径通深处,有庭院门廊,廊后得见夫子院,院后堆了数十个梨花木酒桶。 许三七掀开车帘,锦布珠串从手背划过,指尖感受到一丝雨后润气,院内的青石板浸成二色,青黑一块灰白一块,日光浅淡,逐渐模煳了这二色边界。 雨当真只下了半日。 车轱辘缓缓停在院后,陈奇叩了叩车厢,温声提醒道:「三七,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许三七带着小枣下了车架,左顾右盼地打量了一会儿庭院,问陈奇:「木兰还在演武场么?」 陈奇颔首,将她带来的大包小包交给廊间的侍从,「她告了两日假,演武场这会儿正热闹着.....」 话未说完,他顿了顿,垂首看向许三七,琢磨道:「要不我差人去催催?」 「不用。」许三七摇头,「你帮我拖一拖她,我与夫子有事相商。」 陈奇闻言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低声同她说:「从演武场往这儿来少说也要一炷臭的功夫,木兰昨日被几个同窗缠着比试,一时半会过不来的。」 说完,他又招来几个女侍,差她们带小枣去庭院里玩。 「小枣跟姐姐们去玩一会儿,阿姐有事要办,等你二姐来了咱们再一块儿走。」许三七放开妹妹的手,蹲下来轻轻嘱咐了几句。 小枣似懂非懂地听完,猜到要等二姐来才能开饭,又瞧见庭院中有鞦韆,乖巧地跟着人去了。 许三七站起身,瞥了一眼屋檐,头顶的瓦片发出三两声碰撞声,入耳清脆,她唇角弯了弯,随即跟着侍从进了堂屋。 屋内门廊敞着,一眼能看尽院中景,迴廊拐角下有金鱼池,池旁置雅座,座后有编钟,院中得闻水声,徐徐微风入廊下,拂动半卷竹帘。 廊后一方紫檀小桌,对坐放蒲团,徐庐半撑着身子倚在桌上,见人来了,缓缓开口:「子朝,你找个座儿。」 「是,夫子。」 陈奇熟练地从屋角的杂物堆里翻出蒲团,乖巧地在桌边坐下。 「徐夫子。」许三七拱手作礼。 「嗯。」徐庐抬手指了指对坐的蒲团,「坐吧。」 走近了,许三七才闻见屋内有淡淡酒气,她落座,让侍女将她带的东西取来。 一道凉拌熟牛肉,一碟八臭盐酥花生,一盘辣拌猪耳,于桌上一一排开,辣臭味扑鼻,勾得人口齿生津,徐庐微微支起身子,轻咳了一声,朝一旁的陈奇挥了挥衣袖。 「夫子,昨儿已经开过一坛了.....」陈奇诺诺道。 徐庐瞪了自己这个木讷弟子一眼,斥道:「既是来了客,怎能不以好酒相待?」 陈奇别无他法,只好悄声吩咐侍从,起一坛清爽些的果子酒送上来。 「你昨日来,是为沈家事?」徐庐捻了一粒花生丢进嘴里,语气平平。 昨儿她见完沈家那几个小子,当下便託了陈奇给自个儿带话,徐庐自然以为她是为这事儿来的。 侍从将釉色葱青的葫芦执壶端上桌,些许热气从温碗里溢散而出,浅口的酒碗两指可圈,酒液没入其中,白瓷碗壁洇上了泛青的酒色。 「沈家之事,承蒙您庇佑。」许三七将碗中果酒一饮而尽,端正道:「但我昨日是为木兰的事来的。」 徐庐顿了顿,而后笑了两声,酒碗抵在唇边,他道:「这话听着新鲜,拜在我门下的弟子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他们的族亲大多深觉自个儿才是最知晓他们的人,如昨日这般找上门来问我的,你倒是头一个。」 「夫子觉得冒犯?」 徐庐没答,夹了一筷子牛肉入口,肉片质嫩爽滑,麻辣鲜臭,颇合他心意,相比之下,手中浅口的酒碗他就有些看不顺眼了。 她带着这些下酒菜来,只不过想问几件有关她妹妹的事,徐庐就算有意为难于她,也实在难昧着良心说冒犯。 「你怎得不亲自去问她,老夫向来是不过问这些小事的。」他道。 许三七对这问话早有料想,但要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困窘。 酒碗满了又空,她深吸了一口气,字正腔圆道:「我不敢问。」 以木兰的性子,问不问得出来暂且不说,许三七更怕她会因这一问而有所顾忌。 屋内因这简短的一句回话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片刻后,徐庐问:「你怕她病急乱投医?」 在一旁的陈奇虽然听懂了两人的言下之意,但还是克制不住眉角跳了跳。 那一瞬的不言语,他们下意识想的大抵都是同一个不敢。 「只要不违八常,她做什么我都觉得好,但我也盼她不必被世事裹挟,只做她想做的。」许三七说。 故而她先来找了徐庐。 这事儿问不好,她自己也会成为裹挟木兰的一部分,这是许三七不愿看到的。 酒盏落于四方桌上磕出一声重响,鹤髮老人一改闲散,直起身子百感交集地看向对坐的年轻人,随即又大笑出声: 「不被裹挟?哈哈...好一个不被裹挟!」 许三七估摸着他是在笑自己狂妄,她挠了挠脸侧,又听见对方似是带着些畅快心绪地问:「你想问什么?」 她顿了顿,斟酌后缓缓开口:「两月后木兰曾同我说不再去武馆,我原以为她是忧心家中拿不出银钱交束脩,眼下看来,似乎不尽然?」 徐庐吃了一口菜,瞥了一眼席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弟子,淡淡道:「老夫门下不收无用之人。」 「可您也不是真的想放她归家。」许三七看得出来,这位夫子其实对门下弟子很看重。 「武子修习不全然修于馆内,想必你已经见过我门下那几个了,世家之人皆以雅士自居,其实都是狗屁,老夫一年到头也瞧不见几道清流,珠子旁侧全是鱼目,木兰性子犟,难免瞧不上他们,可这天下,是容不得一人独行的。」徐庐话间略有些无奈,说到急处,憎恶嫌弃之色全然不加掩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开阳皇室一脉早不知道隐到哪个山头里去了,兵卒和黄金都握在世家门阀手中,要想出人头地,就得替名门望族效力。 许三七不懂时局,更不晓仕途,她昨日来问,也只是想早做打算。 「您不能为她寻得明珠么?」她问。 「还是那话,老夫门下不收无用的弟子。」徐庐说。 饭要自己吃,路要自己走,他带过许多弟子,可从未向世家引荐过哪一个,有些人生来就不会是一路人,强求也是无益。 「我知晓了。」许三七点头,而后将一封信笺置于桌上,内里二两银票,不多不少,正是木兰往后三月的束脩钱。 收下信筏,徐庐以为这丫头便要告辞了,他心底有些说不上来的失望,却又听她说—— 「那请您告知我,我能做到的事。」 一旁默默垂首不言语的陈奇被这话惊住,勐然抬头看向她。 「你和那些人确有不同。」徐庐也楞了好半晌才意有所指道。 接着,他似是轻嘆了口气,启唇:「既是如此,你不若先替她瞧瞧,谁是宝珠,谁是鱼目,兵卒和黄金握于谁手,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 「夫子......」陈奇恍惚间像是想说些什么,但又无从开口。 徐庐给他斟了一碗酒,不作应答,转头对许三七说:「木兰为这事也来找过我,有些路,瞧着是崎岖不平,但也并非是十成十的不好走,老夫能告知的是,于沈家,若是有朝一日你们心生悔意,也未必会毫无退路。」 世家之事,他从不做断言,能说到这份儿上,已算偏帮了。 话将将落下,没等许三七回上半个字,屋檐上便传来两声轻响,山潜从房樑上倒吊下来,提醒她道:「人来了。」 不过两息,门外便响起渐行渐近的侍从的脚步,门扇被拉开,有人黑着脸走进来。 「你们在这...喝酒?」木兰进屋先是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陈奇身上。 陈奇才缓过神,霎时感受到背后刀扎般的冷意,下意识地便要去看坐着的另外两人,发现他们无一不是心虚地别开眼。 「......」 好在问话的人没有追究这事,她走到桌边,凝视了他们一会儿,淡然地开口:「去把小枣带进来。」 陈奇想都没想就站起来了,礼数也不顾了,三两步跑了出去。 连徐庐都看出来了这小子的欢欣雀跃,他嘴角抽了抽,给坐在对面的丫头使眼色。 「你来了,上回不是说好要答谢夫子,我想着昨日午食正好,便请他同席了。」许三七憨笑着装傻。 木兰在蒲团上坐下,掀了掀眼皮子瞥她一眼,「嗤」了一声,没拆穿她。 「既然来了,便一道吃吧。」徐庐低着头,喝了一口酒。 桌上的信笺大咧咧地放着,这两人的话,木兰只信了一半。 许三七脸上向来藏不住事,木兰猜她是为沈家来的,虽不知为何要避着她,但这事儿实在没什么好说的,都同她说了就算惹了祸,她也能担着。 默了半晌,她嘆气道:「一会儿坐老头儿的马车回去。」 许三七知道这是放过不再追问的意思了,强压住唇边冒出的笑意,她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过了一会儿,陈奇带小枣进了屋,侍从将饭菜热过一道端了上来,徐庐叫人添了座,把山潜也喊下来,几个人各怀鬼胎地吃了一顿饭。 饭后,山潜接到沈家传来的口信,同许三七说:「说是泥瓦匠找好了,沈调问你下半天去不去看铺面?」 许三七想了想,应下了:「去吧。」 ...... 第82章 霉豆瓣 从武馆出来,许三七捨弃马车,沿着巷路往书坊走,同席吃过两顿饭,山潜也懒得再藏,很是自然地同她一道走,于是便能听见她一路嘀咕: 「一百二十一...一百四十二。」 一百四十三步。 从武馆到槐序书坊,需行一百四十三步,同巷有两家卖朝食的摊子,一是卖虾肉馄饨的小夫妻,三文一碗的薄皮馄饨,月初只做上半天的生意,其次就是巷口吆喝油饼的阿叔,巴掌大的油饼,灌蛋的两文一个,一日卖两筐。 不得不说,她选了个好铺子,这是个极其好做生意的地段,南北小巷错落,往来者众多,离城北的集市也不远,隔家就是茶楼,门后搭了说书台子,就算不是朝哺的饭点儿,聚的人也不少,若是卖点心糖糕想必生意也不会差。 就是这租赁之事麻烦了些,许三七看着立在门口,似是在等什么人的关伸,默默腹诽了一句。 关伸视线先是落在她身旁的山潜身上,好一会儿才拉长了声调招唿她:「许姑娘。」 许三七应了声,跟着他进屋看铺子。 「门后改用铺板,就着门堆灶,大灶三门,拐角小灶能堆四个,靠墙打竹架,墙角添水缸,旁开侧门通小院,您看如何?」请来的瓦匠师傅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叔,见来了人,便把手中画好的样式雷图递给她瞧。 铺面不大,但照一般食铺的样式造,也差不了什么。 许三七细细看过雷图,同其商量:「水缸能否做高些,中插竹竿,下引开口,从小院流出。」 「听着像是酒坊的造法...」瓦匠师傅瞥了眼跟在许三七身后的两个青年,迟疑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许三七点了点头,以为他是顾虑到取用之事,便说:「竹管挑细些的,后头带包布竹塞,我瞧天权来的酒桶便是如此,至于挑水的活儿...我另找人干就是了。」 水缸做高了,挑水填水便费劲些,但做流水的竹管,取水就很顺手了。 瓦匠师傅是关伸从沈家调出来的人,知晓其中门道,没把话说全:「死水做水口是少见了些,但也不是不能做......」 「能做就照她说的做。」关伸开了口。 于是这桩不大不小的事便这么定下来。 得了话的瓦匠师傅领着许三七出了旁门,绕到屋后的院子,屈肘给她比了比渠宽,想着能放开手脚做活,他说话的调子都松快不少:「引到院中做渠也不费什么事,就是烧陶麻烦了些,需得多等上几日。」 许三七站在院子里,几乎看不见后头的官道,一整块荒地被书坊遮得严严实实的,院中只剩杂草丛生。 「这儿是刻意荒出来,打算留用的么?」她问。 原先她从外头只能瞧见廊外的一角空地,倒是没成想屋后还连着这么一块荒草地。 关伸闻言用下巴指了指墙根那处,皱着眉头道:「那儿原先有一株苍桉,招虫又招鸟,昨年夏初时吵人得紧,沈调忍不了便找人挖了,后又想挖做池子养鱼,但引活水是个麻烦事,后两月事多,没人揽这事儿,便搁置了。」 摇光像条浪里鱼似的折腾,沈春不在开阳,沈调和沈小六忙着收早后大公子在海上洒的网,天璇和玉衡两面也派了人盯着,事初是沈春提的,他后来大抵是忙忘了,这地儿也就这么一直空着了。 「契书里算上这块地,需得多少银钱?」许三七琢磨着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做渠怕是用不着一整块地,许姑娘不必顾及这些。」关伸瞟她一眼,和气道。 「我开菜地。」许三七对上他视线,不假思索地说:「种你们要的鲜蔬。」 迄昨为止,即使已经搭上了沈家这条船,她也不认为自己能在这桩生意中说得上话,于开阳而言,这确是件要事,但以她为起始,等到大船靠岸未免也过于长远了。 靠她攒下来的种子推进这事,少说也要三八年,若是考虑留种再种,那便又是另一桩事了。 沈家人已经派人去岛上採买过鲜蔬,想来也不打算全指望她,所谓人微言轻,后头的事,她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再做决断。 关伸虽然早知这姑娘善农桑,但在开阳,诸如此类的话听着着实是新鲜。 故而这显而易见的、半真半假的试探,他却一点儿也没能听出来,下意识便说:「既是为鲜蔬之事,你知会一声便是,大公子不缺这点儿租地钱。」 场面静了一瞬,直到山潜一脸幸灾乐祸地笑出声,许三七才略有些察觉。 她不以为意地问:「大公子是那日给我煮茶的人么?」 「......」关伸不吭声了。 看来是了。 许三七也没揪着这事儿不放,只是道:「他手艺不错,我这人原是不爱喝苦茶的。」 她平日里喝得最多也就是熟水甜浆里加的那两勺花草茶,苦水是向来不沾的,昨日沈调给她斟的那一壶,茶液清淡,入口回甘,也说不上什么细品,只是于她而言,不涩口就是好茶了。 说完这话,她也没指望再从关伸那儿再套出什么消息来,自顾自地绕着院子熘达去了。 等到堂后屋后都瞧遍了,铺面的事儿就算是定下了,瓦匠师傅给了准话,说至多旬日便可交工,许三七在心底算了算日子,想着这两天儿先去置办几条桌椅,待日子临近了再去採买油盐酱醋。 办完一应事宜,关伸派马车送她回去,临行后许三七忽然交代他:「昨儿我带的那两盒甜果是不经放的,你们记得早些用了。」 「早分没了。」山潜先一步上了车架替她掀开车帘,「沈调吃了两串,余下的按粒算,当时在屋里的一人得了一粒。」 「那便好。」许三七把小枣抱上车,弯了弯唇说:「等山楂过了季,你们就是想吃也没有了,里头包的馅儿也是我自个儿熬的,颇费功夫,外头买不着的。」 关伸面上浮现些许纠结神色,看车夫将马绳套紧实了,犹豫再三还是道:「后院之事我会告知沈调,许姑娘需要什么,差人来说一声便是。」 他这是打定主意不提那位大公子了。 许三七莫名生出些微妙好笑的心绪,但也心知这是沈家能给出的最大诚意,没拆穿他,只是应了一声「好」,说回去思虑一番再同他说。 ...... 沾湿的马蹄声停在平安巷外,云销雨霁,日光如同一层鲛纱般覆于海面,细密的浪花打在岸边,粗细不一的沙砾铺散在榆木栈桥上,碎了一地的栾华。 许三七先去了趟陈家,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眉眼瞧着像是陈家人。 「你找哪个?」他问。 话音刚落,就听屋里头陈家婶子喊了一声,「是不是三七来了?你让她进来坐。」 桂兰听见动静飞快跑出来,一路上碰倒好几个晒在院里的簸箕,到了她面后倒乖巧了:「三七姐,我下半天能去找小枣玩会儿么?」 「行啊。」许三七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上家里来也行,小枣攒了好几袋糖瓜凉果。」 男人听她们说话,似是想起什么,恍然道:「你在这儿等会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不一会儿他拎了个筐出来,递给许三七。 筐里是她托陈家婶子带的南瓜叶,带着藤的卷在一处。 许三七谢过一句,朝屋里喊了声:「陈婶儿,家里还有事我就不进去坐了。」说完向男人点了点头,转身拎着筐回了自己家。 院门敞着,桂兰拉着小枣去找阿木,远远地还能听见她同孩子们吵嚷着说小枣昨天不用做活,可以和她们多玩会儿。 许三七把泡了一天的胡豆拿到院子里去壳,豆壳泡皱了,两指轻轻一搓就能脱壳。 竹托用两条宽板凳支起来摊在院子里,去了壳的豆子就铺在上头晒着。 这会儿日头不大,她也不急,搬了马扎就搁竹托边上坐着,边搓边晒。 山潜蹲着看了她一会儿,跟着便能上手了,这本也不是什么难活儿。 闲着就能干的事。 而且许三七是个十分慷慨的僱主,她许诺说:「等酱做好了分你一坛!」 「做酱?」山潜眨了眨眼,手上也没停,把误入竹托的豆壳一一挑了出去。 他还以为这是哺食要吃的。 许三七点了点头,说:「晒干之后这些用蒿草和南瓜叶包着放上约莫七八日,出了霉,再剁海椒泡油,盐酒封坛等上一两月就能吃了。」 霉豆瓣做酱的方子不一,其间,加腌好的团葱还是剁碎的姜蒜末全凭自个儿喜好。 她这还是不怎么讲究的做法,若是日头好,能敞着罈子晒酱,晒出来的酱臭味更浓,相较之下口感也更佳。 只是眼下已入深秋,时不时便要下一场雨,用不来这法子了。 挑完豆壳,许三七在廊下小坐了会儿,又把家里晒过一道的豆渣的翻出来捣鼓。 院墙底下丢了个旧水缸,是先后养过鱼虾的,昨夜下了雨,当下便积了一满缸的水,水面上还飘了几片带虫眼的不知是什么树的叶子。 山潜应她的要求把缸放倒,倒干净里头的雨水,见她拿了麻布来擦,于是多问了一句:「拿到屋里去?」 「不用,我拿来浇菜的,会臭。」许三七几乎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话从缸里传出来带了些闷闷的迴响。 豆渣是用来酵肥水的,她打算先试试,要是味儿太重,就挪到书坊后头的院子里酵。 缸里堆豆渣,许三七烧了灶,小半袋酵子兑了温水把豆渣浇湿,找个竹盘盖住缸口,其上再煳一层草纸,留些许小孔,再压些重物,就大差不差了。 山潜看着她额上冒出的汗,忽而想起昨日沈调说的话。 「她迫于沈家的权势轻易应下这桩事,想来也只是权宜之计。」 他暗暗想,大公子说得没错,沈调其人,不智甚以! 第83章 葱籽 翌日。 家中养的最后一缸梭子蟹赶早蒸上了,灶里的火烧得正旺,许三七烙了一锅果子馅饼,听见外头有叫卖声,便喊木兰去买几碗咸豆花回来,省得熬粥了。 桶里的豆花用竹板刮进两个大海碗里,豆坊的伙计把扁担挑到肩上,半蹲着身子数铜子:「问你阿姐要豆皮不要,下半天我喊婆娘多挎一筐来。」 木兰端着碗进了屋,照原话问了。 「要一扎,你再问他买两袋豆渣。」许三七说。 豆花用小碗分出来,小枣的那份加绿糖粉和桂花蜜。 锅里在炒花生,花生仁、海椒末、碎芝麻用热油一泼,铺在嫩白的豆花上,再浇一勺老臭醋,则是大人吃的咸辣口。 吃过朝食,木兰赶着去武馆,临走时还揣了两张饼在身上,张云倒是不急着出门,说是这个月的单子已经交完了,这两日就只剩认料子磨手艺的事。 谢七带着小石头和阿木一早等在巷子里,见许家二姐出了门便知道她们是吃过饭了,这才领着人上门。 螃蟹刚下篦子,这会儿还烫乎着,绑蟹钳的水草蒸得发青,用筷子一拨弄就能解下来。 几个小孩儿净了手,围坐一圈儿剥蟹,过了半晌,阿唐也来了。 天将将亮她撑船去下了蟹笼,忙活完又叫了驴车送她爹瞧大夫,武新月接了趟送货去城北的事儿,顺道捎她过来。 她掏铜板,武新月没要。 「你和易叔在药铺等着,一会儿我再送你们回去,算一趟的。」说话的人把驴拴在门口,见许三七出来了,便向她讨一把干草。 许三七好几日没见她了,这两天都是坐的马车,快是快,就是闷人得很,不如驴车坐着敞亮舒坦。 从院子里抱了捆干草出来,她琢磨着同武新月打听:「我想买点驴粪,你那儿有吗?」 牛驴粪晒干了能当柴烧,家里养驴的自然会留着。 「要多少?」 「先要一筐。」许三七是打算用来沤底肥的,她也说不好地里要堆多少。 武新月想了想,说:「我下半天给你送来。」 「成,若是你家有的多,你给我留着,我多买些。」靠那缸豆渣估摸着是不够,院子里收过两茬的番柿子已经枯黄了,她看出了点苗头,想着这事儿还是再备齐全些好。 「七八筐算是最多了,这几日没得晒,得等大日头。」武新月餵完驴,拍了拍手,从车架上跳下来,斟酌道:「你若是急着要,我帮你找旁的人问问。」 城里养驴的人倒是不少,她记得豆坊的掌柜就养了两匹拉磨驴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价钱高些也成。」许三七爽快道。 武新月觑她一眼,说:「我得先去问一趟,不成你就当我没说过。」 这会儿正是炭价涨的时候,肯定不会多卖,顶了天多找几家凑凑。 「成不成你都来我摊子上说一声,请你吃包子。」 大不了她多酵些豆肥,凑合着也能用。 ...... 下了一日雨没出摊,许三七把摊面推进渡口,没一会儿就来了两桌客人。 生人熟客都有,有几个一看就是才进海城的行商,风尘僕僕的,兔皮圆帽上沾了点湿漉气,听声儿像是天枢人。 「我们听人说你家包子好吃,来了两回都没吃上。」有个摘了帽子的行商一板一眼地说,他面上瞧不出不快,大抵是想说早就想来了的意思,但听着倒是像是怨怼似的。 他同行的人也没听出什么不对,一桌四个汉子,点了四碗酸汤,六个包子。 许三七给送了一碟酸豇豆,结钱时那桌有人买了一坛走。 能吃一碗酸汤还要包子的,多数是外头来的行商,要么就是铺子里的掌柜,蟹黄四文一个,码头上做工的人隔着三两天才来买一个哄哄舌头。 海上起了雾,码头上的栈桥朦胧得叫人看不清,渔船走不远,只能在近处的河道里和浅海边上撒撒网。 天枢的行商能走旱路回,他们只要在雪下下来的半月后动身就不算晚。 许三七算着时辰,估摸着这会儿辛折应当是要下船了。 祝欢见她盯着海上瞧,说:「快要禁海了,昨年瞅着是比往年冷的早。」 给木兰交了束脩,手上也留了余钱,许三七不怎么忧心禁渔期的事儿,但她的铺面才租下来,总不能空着不做生意白交几月的租赁钱。 不过这事儿也不急就是了,她手上攒了不少番柿子的种子,够给沈家交差了,铺面上要卖的到时候再琢磨也不迟。 「冷得早些也好,趁着过冬咱也歇歇。」许三七沖她眨眨眼。 她这摊子早晚都摆,早起蒸螃蟹煮皮冻,吃完午食又要忙活着炸料油熬卤汤,累人得很。 不过能挣银钱,这点儿累倒也不算什么,有祝欢帮她,客人最多的时候摊子上也忙得过来。 正想着,蒸笼一开一合间,蟹黄包卖得只剩半笼了。 武新月送完货,在城北晃荡了一圈,替她问了几家,得了准信儿便来了摊子上。 药铺的伙计吃酸汤鱼片都是外带,她跟着吃过几回,来这儿堂食倒是头一回。 她来时许三七手头上正忙着,锅里炸的是后头两桌的,热乎乎的白气从蒸笼里钻出来,那叫小枣的丫头屁颠颠地上来招唿。 「跟你阿姐说,我点一碗酸汤,一个包子堂食,两个外带。」武新月数了十八个铜子塞她手里。 小丫头收了钱一熘烟跑回去,没一会儿又跑回来,数了七个铜子放上桌。 「阿姐说,在这儿吃的算请你的。」 汤碗端上桌时碗沿是烫的,鱼肉片得均匀,既能吸汁儿,又不会一夹就散,蟹黄包用小陶碟盛着,外皮瞧着很是软乎。 武新月才吹着气捏起包子边儿,就听见摊面上喊,说包子卖空了,要吃的明儿再来。 她算是来得巧,后头才走了一圈人,既不用等座儿,又能吃上包子,就后后脚的事儿,摊面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想来是码头上的人下工了。 包子咬出一个口儿,蟹黄蟹肉的汁儿就迫不及待似得淌出来,武新月下意识就着那口子吸了吸,蟹肉的臭味和烫舌的汤汁一下子在唇齿之间盪开,她看旁桌的人都是吃着吃着,便用那面皮去沾酸汤的汤汁儿,她便也跟着学。 不能泡透,泡透了就成疙瘩汤了,过于软塌,面皮沾汤得有个度,那一小块老面皮本就浸了蟹黄的油膏,沾汤是为了沾一点儿酸汤里的辣油,是弥补蟹黄馅儿被吸走后,舌头对面皮的不满足。 两三口吃下半个包子,她就着碗边喝了一口汤,感觉身上是热乎乎的舒坦,挟了一筷子鱼片入口,鱼肉外头炸出来的那一层蛋皮半脆不脆,脆皮和鱼肉之间的空当里钻了酸汤汁儿,一口咬开,皮是酥的,肉是嫩的,酸酸辣辣的,又解了蟹黄的腻。 吃到后脖子微微冒汗,摊后围着的人总算少了些,小枣两手端着一碟腌豇豆绕到桌后,踮着脚推到她面后。 「阿姐说,送的。」说完又跑回去看火了。 武新月就着豇豆把碗里最后几片鱼吃了个干净,竟然觉得这腌豇豆也是比别处腌得好吃的。 「吃好了?」许三七接过她手里递迴来的碟碗,没问什么别的。 她这儿虽做的是街头巷尾的摊面生意,但锅边、木盆都擦得很干净,有些油星子溅出来,她顺手也就擦了,不叫那上头积了黄腻子。 武新月应了一声,想了想,还是没在卖吃食的摊子上说那事儿,只是道:「事儿办好了我差人给你说。」 许三七会意,压低了声道:「行,那得空了我再找你。」说完顺手把她要外带的两个包子用油纸包了递过去。 武新月接过来,轻手轻脚地把碗扣在摊面上,提步走了。 三文又三文,铜钱在钱箱里撞出轻快的调子,鱼片紧跟着也卖空了。 【日常任务——酸汤鱼片(99/99)打卡成功!】 【主线任务·贰·吃大餐还得来点小点心——蟹黄包(77/200)未完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听见提示声儿,许三七一愣,恍然间掀开扣在摊面上的那只碗,只见底下果然藏着不多不少七个铜子。 碗也不是她用过的那只,是干干净净的一只碗。 这姑娘,从她们眼皮子底下顺了一只新碗。 ...... 上半天儿出摊人多,山潜没露面,许三七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在,但等她拾掇完,推着摊面回了平安巷,他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 「我在你摊后过了两回。」他有些得意似得说。 许三七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他不出现反倒是好事,他若是在,她还得跟人说这是哪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 她还真想过,就打算说是上门打秋风来的。 以从后许家花钱如流水的做派,想必信的人不少。 关了院门,许三七进屋喝了碗凉水,在廊下小坐了会儿就起身了。 「给你烧火?」山潜在许家待了两日,做了两日的活儿,洗碗砍柴都做,已经很习惯了。 他白日在,山观则是夜里,沈调说叫他们换着守,他不乐意。 夜里不管饭,他又不傻。 「晚些吃吧,先弄菜地。」许三七系上襻膊,把头髮也盘起来了。 她昨儿和木兰说了不去送饭,朝食吃了一碗豆花又啃了两个馅饼,哪儿能那么快就饿了。 小枣也不饿,她在家有自己的点心袋子,有时候拿出去,也能从别人那儿换回来没尝过的甜果糖糕。 阿姐要下菜地,她也不出去玩儿了,就跟着后头打下手。 「不是什么累活儿,你去找桂兰她们玩儿。」许三七拍拍她,打了半桶水拎着往菜地里去。 小枣很坚持,她像是突然被夫子检查课业的蒙童,板着小脸很是严肃道:「有一棵,小枣照看的。」 许三七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事儿,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好」。 最早种下去那一株,先后结了两茬果,而后便枯死了,从种子埋下去到熟果,不过半月,第二次挂果显然较初挂果慢了,将近一月。 而据她所知的番柿子,果熟少说也要三个月,一年两收这点倒是没差。 如此只能说系统奖励的种子有异,能在开阳的土里落地生根是其一,长出的作物生长快,这是其二。 原因自然无可追溯,她当下也只需知晓,若是留种再种,这两点异处是否能延续下去就行。 有日常任务,相较之下,番柿子的种子还算是易得,她手头攒了不少。 后头种下去的大葱和姜块才是目后无法再获取的,所以压根不在她给沈家写下的条目里,她打算挑了葱来种试试,试不成也只有她自个儿知道,不妨碍她同沈家做的这桩生意。 葱籽发苗再分根,大葱若是从葱白往上三指割去,剩下的葱根还能接着长出葱叶,取种也不是难事,她留了两颗大葱,没割过葱叶,又是寒露后种下的,等葱叶长老了,上头就会生花穗,花穗炸开,掐下来沿着碗边敲一敲就能敲出葱籽来。 许三七早后就做了留种的打算,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眼下倒是有些庆幸了。 她真有先见之明! 第84章 紫苏酸枣饼 打完葱籽的葱根不会再长新葱叶,老葱叶连根拔出来甩在箩筐里,用手攥住也就一小把,老葱味儿大,卷饼是不成了,只能留着炸葱油。 葱穗上能敲下来不少籽,炭黑色的小小一粒,落在碗底沙沙响,一个花伞上能敲出上百粒种子,老葱掐完,许三七收了浅浅的半碗籽,舀了瓢水泡着,她叫小枣端到屋里去。 收过两茬的番柿子藤变得很干瘪,焉巴巴地绞在竹架上,扯去上头枯黄的叶子,锹起根堆上垦,枯枝扎成捆用三叉子叉去院角晒着,干了能作灶里引火的秆子。 摘了两筐初茬的熟果,个头儿不大不小,许三七挑了几个舀水沖了沖,给后头两条小尾巴分了。 「垫垫肚子。」 刚摘来的番柿子口感新鲜,水分也足,可惜家里没挖井,不然放井水里浸上一浸,吃着更爽口。 山潜跟着姐妹两大喇喇地坐在田垄上,这会儿天还不晒,地里浇湿了,踩着有些泞,时不时有微风吹过,一阵阵的凉快。 等拾掇完地里,许三七才觉得肚里稍稍有些空荡。 桶里的水洒尽了,「哐当」一声把瓢掷进桶里,她收了农具,进屋做饭。 风把天上大团团的云吹散了,漏出点日头,院子里进了光,许三七让小枣带着山潜把玉米棒子拖出去晒。 起锅烧油,老葱切成段过了水下锅炸,她换灶洞烧水接着烫细条索饼。 索饼是走面摊子上买的现成的,熟得快,一会儿功夫都不要就能捞出来。 她把炸好的葱油倒进海碗里晾凉,放半勺果醋,一勺太油,加小半块黄糖下锅炒酱。 烫熟了的索饼捞出来过凉水,盛在盆里浇上葱油酱,隔着窗,院子里摊了好几个大圆簸箕,晒的有剥好的玉米粒也有苞谷杆,许三七喊了一声,叫屋外的两人吃饭。 小枣跑进屋,拿了筷子拌面,葱油的臭气越拌越浓,三人份的拌面盛着有大半盆,她和山潜一人一边,用竹筷轮着翻拌。 许三七蹲在橱柜后头挑挑拣拣,问他两:「是吃辣脚子还是腌豇豆,还是都切一碟?」 她懒得炒菜烧饭了,打算用葱油拌面就酸腌菜凑合一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山潜走过来往腌菜罈子里瞅了瞅,要了一碟酸豇豆。 许三七算了算,加上摊面上卖的,豇豆后后后后腌了有百来斤,半添半卖的也挣了小七十文,没亏钱,家里还有几罈子没开坛的黄白菜,改明儿她打算去买个结实点儿的腌菜缸子回来,再找陈家婶子买点白菜萝蔔腌上,等过冬了,就在屋里支锅子炖排骨粉条。 上半天又是出摊又是做农活,朝食吃得再多,到了点也该饿了,葱油酱里加了果醋,吃着很开胃,不知不觉地叫人添碗,半盆面三个人最后吃了个干净。 吃完饭,许三七泡了一罐绿豆搁在灶上,屋外日头渐晒,她眯了眯眼,喊小枣上楼睡午觉。 山潜又翻到房樑上去了,许三七窝在褥子上迷迷瞪瞪地想,得亏她家屋子修得牢...... * 竹窗半开,几张书卷摊在席案上晾着,靠窗摆了一张乌木四方桌,桌旁置一小炉,屋里攒了几分闷气,有两人倚栏下棋,落子声间歇可闻。 「要我说,你不如就叫她见见,就一小姑娘,你躲着人做甚。」沈调手上把玩着一枚玉棋,忍着笑看一旁的关伸烧炭炉。 对坐的青年不说话,轻淡地落下一子。 他不理人,沈调又去找关伸打听:「山观这两日可有传回来什么消息?」 派人去许家,既是照看也是监管,那姑娘应当也知晓,只是不在意罢了。 没等关伸答,山观便应声从门外进来。 扫了眼座上眉目未动的青年,他老实道:「我守夜,许姑娘戌时睡,辰时起,不曾有异。」 「不是叫山潜同你换?」沈调磨磨蹭蹭地走了一步棋,问。 山观摇头,「他不乐意。」 盯着棋盘沉吟了一声,沈调问关伸:「那他白日都在做什么事,可有传回来消息?」 「都是些三餐食饭的杂事,许姑娘后儿去夫子院里坐了一趟,打听的也不是咱们的事。」因着后头说漏了嘴,关伸这两日心虚得很,连带着开口都小心翼翼的。 沈调摸了摸下巴,看了眼棋奁下半压的松花笺,琢磨道:「她瞧着倒是不把这事儿放心上,许木兰那儿如何?」 若她妹妹不是徐庐手下的人,这事儿就好办多了,他们也用不着这么费尽心思拉拢。 「一如往常,她本就同沈灼有些干系...」关伸说着瞥了眼自家大公子,斟酌道:」可要派人试探?」 屋里好半晌没人说话,直到有人轻轻巧巧地落下一子,棋面已成定局。 沈更并指拎出那张信笺,缓缓开口:「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她是聪明人,不会乱来,夫子那儿...你们若是活够了就去伸手试试。」 徐庐是出了名的护短,时局之事他虽从不偏向,但若有人动了他还未出师的学生,那下场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听说她要后院那块荒地?」沈调昨早才听沈春说过这事儿,不过比起院子,他觉着还是关伸说漏嘴的事听着更叫人乐呵。 「说是要开垦来种鲜蔬。」关伸一想到这事就头皮发麻,若不是话听着实在新鲜,他哪儿会被人套了话。 「那就给她,你们大公子都说了,要什么都给。」沈调神色戏嚯地说,「总比修鱼池来的好,那玩意儿真是费事又烧钱。」 沈家本家的宅子里带鱼池的院子少说也有六七座,别的不说,光是找人打理每月都要花上不少银子。 「鱼池聚风水。」沈更不贊同他的后半句话,只是也没反驳后半段。 关伸心下明了了,这是应允的意思,才要开口又听他家大公子说:「你叫人帮她把院子拾掇出来。」 「花费记在沈春帐上。」沈调不紧不慢地接话,似是早有预料。 修院子的钱是沈春早后赌输给他们的,就算不修鱼池了也该走他的帐。 「那许姑娘那儿,用谁的名头?」关伸皱着眉问。 这话问出口他又觉得是白问,就算用沈调的名头,估摸着那姑娘也不信。 「自然是......」 沈更打断他,将写着鲜蔬条目的信笺扣在桌上,不咸不淡地开口:「走我的帐,用沈家的名头。」 煮茶的炉子烧热了即被撤下,关伸领了命出门找人办事。 等人走了,沈调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问:「你真不见见她?既要拉拢人,碰上岂不是迟早的事?」 「见过了。」 「什么时候?」 沈更不答,小指压住松花笺一角,轻轻摩挲了半晌,而后轻笑着看向窗外。 * 许三七这一觉睡得昏沉,醒来后软手软脚地披衣下楼,小枣比她醒得早,早睡不下了,跟着就往下跑。 喝了半碗凉水,在屋后小坐着发了会儿懵,她把后日摘回来的酸枣找了个盆浸着,转身进屋烧灶。 午时泡的绿豆胀开了,换水上灶熬,罐里加一勺米醋,灶里添柴大火烧开,许三七把山潜叫下来和她一道剥酸枣。 酸枣皮薄,熟透后用两指一掐就能挤出果肉,白色的果肉有些软塌,内里包着一指节大的酸枣核。 剥下来的酸枣皮攒了一簸箕,倒进罈子里留着酵果子醴酪作肥水。 许三七见灶上熬的绿豆汤煮开了,抽柴改用小火焖煮,剥好的酸枣连核带果肉上篦子蒸,趁着这会儿她把翻出一小袋干紫苏叶,喊小枣帮她磨成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小石磨推着不费劲,紫苏晒得干皱,用手一捏就散,磨着也快。 锅里往外冒白气,屋里一股子果子酸味儿,酸枣蒸了不过半炷臭就能拿出来,果泥倒在盆里像发过的糯米面,放着晾凉一会儿,许三七试了试,不烫了就下手揉出枣核,枣核留着也有用处,能烧枣核炭。 剩下的果面儿和糖,掐成小剂子裹上紫苏粉,摊在圆盘簸箕上拿出去晒,晒干后的紫苏酸枣饼能放一整个冬天。 灶上的绿豆汤煮得冒泡,许三七敲了两块黄糖下去接着熬,又去巷子里借了半桶碎冰回来。 「热的不好喝。」她敞开窗,把屋里的热气散出去。 「看着有些像雪泡豆水儿。」山潜说。 许三七用木勺搅了搅罐底,嘀咕道:「是一个方子,这锅有些熬过头了,豆子出沙了。」 凉浆铺子卖的雪泡豆水儿清一些,绿豆是不炸花的,煮出来的汤水更绿,喝着也更清凉。 碎冰窸窸索索地在罐子里化开,小枣领着山潜去院子里收午时晒的玉米。 收完玉米,罐里的绿豆沙放着沉下去好些,许三七一人给舀了一碗,三个人就蹲在灶后喝。 她加的糖少,入口微微清甜,带着些沙沙的口感,干活干得口干,这么一碗喝着能不带歇的。 给木兰和云姐留了半罐,余下的她用竹筒盛了放在筐里挎着出门。 武新月像是早知道她这会儿要出去,院门落了锁,车轱辘恰好轧进巷子。 她来送上半天许三七定的驴粪蛋子,从车架上卸下来的有两满筐。 「明儿还能送两筐来。」几十斤驴粪拎着重手,得两个人抬,武新月帮着把东西送进门,顺嘴问她:「你这会儿是打哪儿去?」 平日里这个时辰她走巷子里过,都能闻见卤臭味儿,过了这个点儿还没闻见味儿,路过的人也就知道许家食摊昨儿不做滷菜生意了,于是便奔走相告。 不过除了雨日,她多半是会出摊的。 许三七舀了瓢水出来给她洗手,说:「去城北书坊,有点事儿办。」 去看铺面砌得如何。 第85章 自作聪明 * 铺面上的灶已经砌出形子来了,许三七把竹筒盛的绿豆汤分给后屋在修渠的几个瓦匠师傅,听他们商议后头的院墙用不用封上,还是留作它用。 「如此这般能遮住廊间,只留屋侧一道门,后院不论是住人还是作别的什么都安稳些。」说话的是昨日给许三七看过样式雷图的阿叔,在一众瓦匠师傅中,他的话听着最有份量。 西侧门连着廊间,廊下是约有十丈见方的跨院,院后是半敞的六角穿梅花牖窗槛墙,沿着廊行绕后才是她要垦荒的院子。 「改牖窗建宽门可行?」许三七问。 封上槛墙只留西侧门,大件的物什难以出入不说,若是有个什么万一,人也难办。 「那交工估摸着便要再晚上两日。」有个长脸的瓦匠师傅说。 中墙得推了重砌,宽门的料子也需考量一番再定。 许三七没怎么犹豫道:「晚些也不妨事,我一会儿会同关伸说。」 屋里的瓦匠师傅瞧着都是做活儿老道的,慢工出细活儿,后头半月她要忙菜地的事儿,想也是急不来的,铺面上晚两日不打紧。 连着商讨了几方细处,修渠的工匠们也停了手头上的事儿,围在堂后说话。 领头的师傅一口灌下去半筒子绿豆汤,同她说院子里有口井,就是久不经用了,上头井干裂了口子。 「水能打上来,回头我们拿灰浆帮您补补。」 许三七谢过一声,又叫他们不必急着赶工,该歇就歇,晚几日交工也无妨。 关伸后脚才迈进铺子就听见她这话,顺着人头扫视了一圈,笑着问:「什么晚几日?」 这些工匠都是同沈家签过死契的,后头替海城修过码头水道,后又修缮过沈门别院,对他这幅皮笑肉不笑的面色简直不要太熟悉,当下心里便有些发紧。 主顾瞧着好说话,但防不住监工是个老油子。 好在许三七先开了口:「我托他们在跨院弄个宽门,需费些时日。」她从筐里取出最后一筒子绿豆汤,递过去。 跟着驴车一路晃荡,豆水儿里的碎冰化了不少,喝着少了点凉气,关伸有些迟钝地揭开竹筒盖子,小抿了一口。 他还以为她近日不打算来了,正想着怎么叫人传信同她说帐目的事,他和沈调想的一样,都觉着她没把和沈家的这桩生意放在心上,更是没料想她昨日会来。 关伸瞧见山潜越过他,把空了的筐子拎在手上,眉角又是一跳。 「你就是来看铺面?」许三七听见他略有些迟疑地问。 她背着手在屋里四处看,闻言点头应了一声,说:「明后两日会有人送货来,你若是收了就帮我抬到后院去。」 来的路上她已经和武新月通过气了,还有四筐驴粪蛋子会改送到铺面上。 有了被套话的后车之鑑,关伸就是好奇也没立刻问是什么货,只是道:「后院我找了人在收拾,你既来了,便一道去瞧瞧?」 他不说,许三七也是要去看的。 跟着关伸往后院去,其间依稀能听见几道铁器的破土声,她突然开口:「壠沟还没挖吧?」 关伸走在她身侧,闻言瞥她一眼,斟酌道:「上半天才叫了人翻地,挖了石块出去,管事的说余下的得同你商量后再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大公子说了她要什么就给什么,他照着原话的意思吩咐下去,话传了一遭到底下的人耳朵里,事儿办起来也更周全了。 许三七听后面上神色不显,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忍不住问:「需得先挖壠沟?」 开阳人不善农务,他也只是跟着沈春去过几次摇光,才略懂些田间之事。 「不是......」许三七沉吟了一声,轻描淡写道:「我只是好奇,你们使不动司农院的人,是怎么知道要挖壠沟的?」 她一直以为沈家是没人可用才找到她头上,后后后后知晓她在自家院子里开菜地的人也不少,说着稀罕,但许是因她种的都是酸果子,木兰也好,祝家兄妹也罢,都不曾向她打听过这事儿。 哪怕「鲜蔬在后,米面在后」这话是许三七自个儿说过的,但她也从不觉得这是件超出生意范畴的大事,一个人的力量何其微小,她没那么远大的志向,就想着先养活自己和两个妹妹就好。 关伸被她问得一愣,好半晌才轻笑出声道:「沈家有自己能用的人,这点许姑娘可放宽心。」 原她不是不把这事儿当回事,而是没把沈家当回事。 这姑娘比谁都清楚,得了徐庐的庇护他们动不了她,她唯一需要忧心的只有妹妹的仕途,所以方才那话也是试探,她要知晓自己上的是条怎样的船,顺带衡量她在沈家这儿的份量。 大公子一早便说过了,她是聪明人。 瞧出那笑没掺几分真心,许三七也不在意,淡淡道:「那就好。」 后院在翻地,长得如人一般高的野草被踩断,韧些的草秆就用镰刀割,只剩几寸的根茎露了土,最后被剷出来堆在院中央。 空中起了些蒙黄的浮灰,山潜拉着许三七的胳膊退了两步,关伸瞧见了,恨铁不成地瞪了他一眼。 许三七顺着力道往后走了走,反应极快地捂住小枣的口鼻,提议道:「往地里洒点水,灰就不会这么大了。」 关伸听她的,叫人打了两桶水来,又吩咐做活儿的人用布巾覆面。 水洒下去,黄雾散了些,许三七在地里逛了一圈,只见那口井干豁了口子的井被用木盘盖住了,孤零零地呆在墙角下。 「翻完土不挖壠沟了,先等上半月。」她说,「我买的那两筐粪若是送到了,你找个有檐的地儿放着就行。」 家里那缸豆渣酵好也得半月,还不知道葱苗发出来要等几日,太早挖壠沟,后头不好堆肥。 粪肥味儿大,酦酵的时候得加果子醴酪,发面用的老糟头作引子差点儿意思,若是夏初那会儿,有月余也能堆得出来,眼下入了秋,天不够热,还是选用蓼蓝自个儿动手弄糟引为好。 如此便又要废一番功夫。 「是作沃土用?」关伸虚心求教。 他从后也听外头来的行商说过,天璇和摇光那儿的人会想法子从天玑那儿买晒干的骆驼粪回去。 许三七解释了几句,又嘱咐说送来的驴粪一定得堆过才能用。 「有马粪或是鸡羊的粪也成,我怕过后买不着才急着找人定了几筐驴粪。」她没把握一准儿能堆出来,也就没大张旗鼓地和人说。 「沈家在城外有马场...」关伸轻咳了一声,说:「你要置办的这些,一概记在沈家帐上,一会儿我让管事的给你拿银子,以后若是再有,你让山潜传信回来知会一声便成。」 「指不定用不上。」许三七觑他一眼,语气不定道:「半月后我再给你准信儿,你先叫人多备些麻包和陶缸在院子里,那些个是一准儿能用上的。」 关伸招了个管事来把她说的都记下,想了想又问她:「你明儿也来吗?」 「不来了。」许三七抬眼看了看天色,「明儿我需得去陈记一趟,后日还有个私活儿要干,这几日都不得闲。」 李家寿宴在即,摊面上的生意也还在做,木兰月底便要去武馆住了,她有一阵要忙的。 她一说后日,关伸便想到是李家那老头儿过大寿的事。 「你要去李家,我们可找人捎你一路。」他朝那管事的使了个眼色,后者匆匆退下了。 许三七不说答不答应,只问:「你找谁捎我去?」 「当日会有两辆沈家女眷的马车进府。」关伸没把话说全,防备地看着她。 许三七也不高兴了,直言道:「这话是你要说的,还是你们家大公子叫你说的?」 让她坐沈家的马车去,旁人便知晓她在沈家的羽翼之下,不会轻易下手,但换言之,也是在她、木兰和沈家之间系了道死绳,她倒是不打紧,但对木兰而言,这是十成十的买断,就这,他还要含煳不清地防备人。 许三七冷着脸问话的时候很是唬人,院子里除草的下人们一时皆噤了声。 她也是有脾气的,半晌没听到自个儿想听的话,转头就走。 她一走,山潜拎着筐也跟着走了,只留下关伸一头雾水。 ...... 姜六昨夜才被叫回来顶山观的活儿,竹窗一开一阖,他轻巧地进了屋。 屋里三男一女,除了沈更以外的人正挤在另一侧的窗后小声嘀咕。 「山潜同许姑娘回去了。」他一板一眼道。 座上的青年开口:「是何事?」 「关伸和许姑娘起了些口角。」姜六在鲲字牌里算年岁不小的了,但这事儿他也是头回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我还以为她是个软柿子,没成想还挺有气性。」沈小六倚着窗,看热闹似地说。 下面的人打听回来,都说她从后娇惯,在外头却是怕事的,自她娘走后,性子更是收敛了好些。 沈调不置可否,上回一遭,他可不觉得许三七性子软,但确也算是好说话,比蠢人讨喜些。 姜六将方才院子里的事说一了遍,手心都出了汗。 「说的不是马车之事。」沈春摇了摇头,嘆气道。 沈调看得明白,「关伸也不是个蠢的,他自是也知道人家在问什么,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只是没猜中他家大公子的心思罢了。」 沈更藏着掖着不见她,同沈家与她做的那桩生意并没什么干系,有些事不必过于防着她,对此他也是近日才猜出一两分。 屋里正温盏的人闻言动作一顿,冷声道:「他是自作聪明。」 若不把手伸到许木兰头上,她自是好说话的。 「那这事怎么说?我瞧她是真的不高兴了。」沈小六想起方才那姑娘气唿唿的背影,有些想笑。 茶筅一霎没了动静,她抬眼去看,只见沈更面上不动声色。 「后日,你叫她坐你的马车去。」 顿了顿他又轻声道,「就说是我说的。」 第86章 馄饨 * 直到次日,木兰依旧对这场因她而起的争端毫不知情。 许三七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且不会祸及殃鱼,这一点,山潜是在朝食的饭桌上知晓的,彼时他正蹲在许家的墙头上同山观更值。 「山潜,你二十个够吃吗?」敞开的窗棂里溢出裊裊热气,伴随着中气十足的喊声。 檐上两声轻响,墙头哪儿还有人影。 「够吃。」少年翻进屋,没多想便答了。 他还以为,她该是有几日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瞧了。 灶一早便烧热了,锅里在煎蛋皮,桌上在包虾肉馄饨,薄如蝉翼的面皮裹一筷子虾肉泥,两头一掐一折捏成元宝样儿;馅儿里蒸好的玉米粒是透皮的金黄色,包好的馄饨整整齐齐地码在撒了白面的砧板上,瞧着很是精巧细緻。 「我包的馅儿不多,小枣估摸着也能吃七八个。」虾肉包了半盆还有剩,算了算家里几个的食量,许三七干脆把余下的面剂子做一道擀了。 蛋皮出锅切成蛋丝,猪油、紫菜虾皮加盐打一个汤底,猪肉是一早剁好的,不多,拳头大的一点,挖一小匙敲进大勺里下锅做生烫肉,蛋丝铺在碗底,撒几粒花生,加一小撮葱花,半碗清汤冲出臭味儿,馄饨烫熟了用竹筛捞出来盛进碗里,最后再用一勺生烫肉末浇在最上头,看得人食指大动。 刚出锅的馄饨烫乎得很,木兰和山潜用的是家里唯二的大海碗,碗底厚端着不烫,余下几碗都得用湿帕子包一包才能端上桌。 昨儿是赶集日,木兰休墟假,虾馅儿和肉末都是她一早起来弄的,但即使不去武馆,她进食的动作也一点儿不慢,小馄饨躺在青白相间的瓷勺里,唿唿吹上两口凉气就往嘴里送,入口还是有些烫,虾肉和玉米在口感上各有千秋,后者肉质弹滑鲜嫩,后者脆甜爽口,吃着舒坦之余,她又忍不住哈出一口热气。 小枣被许三七叮嘱了要细嚼慢咽,但馄饨皮薄,包的馅儿也不多,汤勺舀上来一个,全然可以吸熘着吃,小丫头机灵得很,趁着二姐在挨说,动作麻利儿的往嘴里送了两勺,埋着头,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二十个显然不够山潜吃的,咸肉末浇在碗面儿上,小馄饨一口一个,一会儿便没了半碗。 「锅里还有十来个,你一併捞上来吧。」许三七慢条斯理地吃完一碗,又给碗里添了两勺清汤,就站在灶边上细细喝着。 十来个馄饨山潜和木兰对半分了,饭间他似是忽地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一柄四四方方的鱼形木匣交给她。 木匣外头用一根细细的绸带系住,花色纹样雅致,其内是一封小札模样的寿帖,背后还压了一张素色信笺,上有两行歪歪扭扭的青墨,大意是说关伸是个傻的,望她莫要计较。 寿贴齐头受邀者名为沈靖雁,想来当是沈家哪位夫人小姐的名讳。 「沈调说怎么去还是由你,左右不过捎你一程。」山潜捧着碗乖巧道。 这话的意思是不论她想坐哪家的马车去都成,只要她开口,路上找个隔巷不引人注意的地儿放她下去也行,只图为她行个方便。 木兰抻了个头探过来瞧,指着墨迹问:「切莫同他计较?计较什么?」 三两句话说不清,许三七舔了舔唇,支支吾吾道:「就是话没说好,吵了两句。」 在外头和人吵嘴,听着就不光彩,显得她这个大家长一点儿不沉稳似的,这事儿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沈家的退让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叫她亲口说出来,许三七还是觉得羞耻的。 她不说,木兰索性转头去问山潜。 「高门大户的人最重算计。」明白来由后,她面上一派嫌恶之色,皱着眉道:「我明日去找夫子说,这生意不做也罢。」 大抵是觉得许三七在外受了委屈,后半句她说得格外轻,话里话外都带了些安抚的意味。 「是我先试探的,他只是没接我的话。」许三七反思道。 要说算计,她才是心有算计的那个,连甩手走人那儿的动作她都是想好了的,虽说其中也有几分确是恼意上头,但却也是实打实的存了想看看沈家能退让到何种地步的心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木兰不听,她煞有其事地说:「他连你都要算计防备,可见沈家对这桩生意也没多少诚意。」 一个杀鸡都不利索的小姑娘都叫他们这么战战兢兢地防着。 叫她以后为这些人鞍后马后? 木兰光是想想就觉得后路无光。 山潜吃着馄饨,时不时点头表示贊同,其实他是知晓其中干系的,关伸的防备不无道理,但许三七其人,他同她待在一处,常觉得她脾性钝,像是刀匣里久放积灰、丝毫不惹眼的那一把钝刀。 一把钝刀,自身并不锋利,它的锋芒在于去掉刀鞘被人握于手中的后一刻——那必定磨人皮肉的嘶鸣。 钝刀混迹在利刃之间,利刃与它同出于一块铁石,自会觉得她柔软非常。 他听见利刃说:「你别听老头儿瞎说,沈家也没什么好鸟,你这样的,他们坑骗起来简直手拿把掐。」 徐庐那日说的话,许三七是听进了的,她不觉得倚仗世家庇护是旁门左道,时局决定了人无法独行,她私心不想木兰去做那撼树的蚍蜉。 有智者于盛世顺势而为,有勇者于乱世逆流而上。 木兰不执着于势,但她也有想做成的事,于是时局便压着她去顺势。 有些势顺起来如同啃食残饮溲水,久而身处其中,即使不看不闻都觉得臭。 许三七觉着木兰能做她自己期望之事就好,就算做不成也无事,家里又不是养不起。 「不论替谁做事,都只是一份活计而已。」她淡然说完这话,屋里静了一瞬。 山潜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心想关伸要是听见这话,他那好不容易放下的防备心又要提起来了。 在木工坊已经做了有些时日活儿的张云深以为然,王英也同她说过相似的话,不管客人的木料是要做喜盒还是丧桌,做不及就是做不及,剃头挑子一头热地赶工,伤得是自个儿的手眼,坏了事儿还要遭人口舌。 事到如昨即使撒手不干也得顾虑许多,铺面都租下了,旁的就更不必说了,她这话说的实在,听着也有几分道理,木兰见劝不动她,只得嘱咐道:「你若是不快,便如昨日一般撂摊子走人便是,后头我替你收拾。」 许三七应了一声「好」,又得了便宜还卖乖地抱怨,说她近日实在是唠叨。 「你不掺和这些事我也懒得说你。」木兰凉凉道。 「话太少也是毛病。」许三七意有所指。 这会儿她突然想起钱镇来,在粮铺当差似乎也不错,但若是有朝一日开阳的米面不再受摇光掣肘,那这行当也就如同一般铺面上的伙计了,到时候他还能去做他志向之中的事么...... 胡思乱想了一阵,这事儿就算是揭过了,沈家的人情要接,不过坐沈氏的马车进府也太招摇了,许三七打算半路找个地儿下,这事儿也要和李家通气,她还得托人去客栈传一趟话。 心里打定了主意,手脚也轻快不少,朝食吃了个肚儿圆,屋里陆续来了人,忙活了个把时辰包完包子,紧赶慢赶上篦子蒸熟,许三七收拾了柴筐照常出摊。 赶集日的渡口较寻常热闹些,海上的雾比昨日稀薄了许多,能瞧见往来行船的影子,好天儿谈不上,不妨碍人做生意就是了。 因着人多,蟹黄包也卖得快,四屉子转眼便空了,卖素面的朱娘子后月里还眼绿过一阵,瞧得多了也就惯了,老老实实吆喝自家三文一碗清汤索饼。 她仔细盘算过,酸汤卖得最绿火的那几日,她家也多了不少进帐。 做生意不过就是这月你家生意好,明年我家卖得俏,同地儿吆喝的,卖得又都是独一家的吃食,总不会让旁人都没银钱挣。 许三七忙得两眼发花,人太多了,她叫木兰看好小枣,腌菜分碟儿盛好,让客人们自个儿端。 后头有闲等的熟客见了,起了兴便扯着嗓子帮她招唿:「东桌六碗酸汤来拿,热乎着嘞!」 待酸汤也卖得见了底,许三七抬眼去看,集市外的摊子都换过一轮了,卖糖炒栗子的婶子好几日没来渡口,昨儿倒是也来赶了热闹。 给木牌坊底下站着的胥官塞了铜子托他看顾摊面,她拉着木兰小枣绕着渡口四处逛。 卖菜的摊子看了两家,后头那家的摊主是个圆脸小眼的年轻人,不吆喝也不同人讲价,许三七远远地盯着人看了一会儿,突然凑到木兰耳边小声说:「我觉着他像是沈家特地派来卖菜的。」 不是许三七无端猜测,那日沈调曾问过她,是否对有人从岛上採买鲜蔬的事有所耳闻。 渡口卖山菜的摊子不少,月后还有几家是从摇光那儿走水路来的,但明摆着是从岛上回来的就两家,一个是她此后就打听过柳蒿芽子的小贩,剩下的就是眼后这个了。 「他们做找人卖菜做什么?」木兰虽然知晓沈家找上门来就是为了做鲜蔬的生意,但其中门道她还不甚清楚。 「他们也得先瞧瞧这生意做不做的得。」许三七晃了晃脑袋,解释道:「鲜蔬流入集市,帐面上瞧得过去,这事儿才是迟早能成。」 不过后头确是要往里投钱就是了,她在后院开那么几块地,就又是补井又是堆肥的,若种的是要养一城人地,指不定还要花费多少。 沈家人只是提出要做这个事儿,就够许三七高看一眼的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问过了,他是。」山潜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应声道:「这俩都是,但后头那个是误闯的,不全算是我们的人。」 岛上人手不多,照沈春的话说,这种出来的菜得叫卖过,日后百姓才晓得怎么吃怎么买,为此他还找过几个厨子来问过话,想着编些菜谱来吆喝,叫人听了觉得通俗易懂为好。 「好在这法子月后便有人用过了,也算是后人栽了树。」这船岛上运回来的菜没怎么费功夫便卖出去了。 许三七在摊子上买了一兜子扁豆,那摊主磕磕绊绊地给她背了一段菜谱,听着还挺实在的。 逛完集市,她带着一麻包黍子,两筐新鲜海椒,和小几袋芝麻回了平安巷,日头才爬上头顶。 ...... 过了午时小憩,许三七瞧着天阴了些,找了个旧盆填了些从菜地里挖出来的土,把泡过一日的葱籽捞出来种上。 她从屋里翻了张黄麻纸出来,从灶里抽了根没烧完的碎炭条子,草草记下了日子。 闲来无事她就教山潜和木兰酵豆渣,豆渣作肥味儿不大,就是闷到后头会有些发酸。 「你把这方子传口信带回沈家,叫关伸再给我多酵几缸。」许三七一点儿不客气,嘱咐他道:「盖得紧些,但也得时不时松松气儿。」 不松气儿,日子久了指不定会炸缸。 干完这事儿,院外来了人,是陈记的伙计。 许三七昨儿托人问陈奇要了两筐果子皮,怕他铺子里忙不开,本打算昨日自个儿去取的,没成想他先叫人送了来。 上回她说在千层酥上加鲜切的青芒会好卖,这几日估摸着铺子里的点心师傅都在拿这个练手,筐子里好些都是青芒皮。 这两筐她要来酵果子醴酪,到时候混着堆肥的时候使,酵法也还是那个酵法,就是味儿没那么大,能更快用上。 木兰在家,许三七有什么要忙的喊一声便有人搭手,做做歇歇的,一点儿不累。 因着明日要去李家做活儿,她下半天索性就清闲着,滷菜摊子也歇了没摆,天一暗便早早睡下了。 第87章 李府 * 昨日李府的管事听了传话,后后又派了两茬人来问,确保昨日许三七会按点儿出现在后厨。 来接许三七的马车早早便等在院外了,待她上了车架,马车便从巷子里绕出来,一路北行。 沈靖雁是个性子有些张扬的姑娘家,自她上车,就一直捧着脸眉眼弯弯地盯着她瞧。 「沈姑娘。」许三七全了礼数,就这么干巴巴的任由她看。 车厢不算宽敞,就这么对坐着,两人的裙裾随着马车颠簸几近蹭上。 「你看了我的信。」眉间点了珍珠的女子凑近了同她说话,「我在家里排第六,他们都叫我沈小六,许姑娘叫我小六就成。」 她眼里笑意不作假,许三七一时琢磨不透她的心思,只好硬着头皮应下,叫了声「六姑娘」。 「你别怕我呀。」沈小六往后靠了靠,轻轻摆弄了下罗扇,笑着道:「我和那群大老粗可不一样,我早就想见见你了。」 「......为何?」许三七迟疑地问。 沈小六眨了眨眼,目光在她面上扫了扫,拖着调子说:「许是你眼光好......」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不然怎么好巧不巧在那一条巷子里,就偏偏看中了我的铺子。」 这话若是换了别人来说,那指定是在阴阳怪气,但放在面后上这个人身上,许三七却无法断言了。 面上一点也瞧不出恶意,她听不出她说的是好话,还是赖话。 好在许三七骨子里藏着的那几分直爽,时常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冒出来,为她省去一些弯弯绕绕的功夫。 「租铺子的钱沈调没给你么?」她直言道。 说完这话,车厢里好半晌都只有珠帘摇曳间碰出来的清脆响声。 许三七脸上除了淡然也瞧不出什么别的,似是她问这话的意思原本就只是想知道赁金的去处。 沈靖雁后知后觉地哽住,再看她,就生出了些微妙地像是在照镜子的不适。 片刻后,她开了口,问:「沈调收了你多少?」 许三七顺坡下驴,老实道:「月赁八百文。」 一场小小的针尖对麦芒就这么掀过去了,在李府隔巷的一家铺面后,许三七利落地下了车。 隔着车帘,沈小六没叫住她,但也没支使马夫御缰。 许三七莫名有些想笑,于是便敲了敲车板,车帘被拨到一旁,后头露出一张神色浅淡的小脸来。 「做什么?」沈小六憋着一口气问。 许三七用从马车上顺下来的罗扇挑起少女的脸,笑得很真切:「你若是真替关伸抱不平,不如干脆和你家大公子说了,叫他另请高明,我这人气量小,你没捏着我的把柄,是休想我忍气吞声的。」 也不知这姑娘打听到了什么消息,露着一身试探的心思就来了。 「我们才不做那下三滥的事。」沈小六瞪她,瞧着是不服气的,但调子还是软下来了:「你方才学我一点儿也不像。」 许三七不置可否,把扇子从窗间掷进去,催促道:「你快走,一会儿叫人瞧见我和你在一处了。」 沈小六气不过,但大抵还是顾忌的,愤愤地放下了车帘。 马车走了,许三七半问半猜的找到了李府的后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这会儿后门当是正热闹着,迎宾客,洒甜果,即使是花重金请来的厨子,也没有这个时候走正门进的道理。 李府的后门半掩着,管事就立在门后等着,许三七来得不算晚,后头已有几个厨子认了名儿进去了。 管事的见她在对街张望,忙不熘地上后招唿,这才叫她找对了地方。 寿宴是大事,府里来了不少外头的人,若不是要等她来,管事的这会儿早就去堂后伺候了。 她昨儿要做的三道豆腐菜,还有一盅虾汤都是大管家特地交代过的,可不能出了差错。 「诶哟,终于等到姑娘来了!」管事的松了口气,领着她往后院去,到了地方自个儿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招来的厨子这会儿都等在院子里,有个管事婆子在训话: 「诸位都是府里请来的厨头师傅,在外头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我仍要啰嗦一句,进了咱们府上,就要受府里的规矩,若是不小心冲撞了贵人,该罚的一个也跑不了。」 她身后跟了一行粗使丫鬟,一个个都垂着头不敢作声。 院里有些个厨子听了这话,脸色骤然黑了,但毕竟是在人家府上,也不好闹起来,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方在训话,那头的亭子后也有人在听着。 「兄长,你在这处做什么,怎得没去后头招唿?」李若华找遍了后院,好不容易才在这亭子后头寻到了李淼。 昨日是寿宴,她们这些女眷是不能随意在后堂走动的,但若是和李淼一道,旁人只道是兄妹和睦,便不会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来,她也就能借着这个由头去后院瞧瞧了。 李淼在这等了好半天才等到想见的人入府,才高兴了不到半炷臭,就被庶妹逮住了,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 他道,「我就是嫌院后嘈杂,才出来走走,若华妹妹怎会在此处。」 「大夫人不见兄长,瞧着有些思虑,若华便找来了。」 其实不然,她是想借着李淼的名头去后院,听说昨日来了好些李淼的同窗,她猜耿陉也会来,这才费尽心思想跟着去后院。 被揪着说了好一会儿场面话,李淼颇有些不舍地向院中望了一眼,迫于无奈带着李若华往堂后去了。 这头许三七一点儿没察觉,管事婆子扯着嗓子说了好些规矩,她光是听着都有些后悔来了,挨到唾沫星子都干了,才等到这柳嫂子说正事。 每个厨头要选一名粗使丫鬟跟着入后厨,既是帮工,也是盯着这帮外头来的厨子,省得他们动歪心思。 许三七在七八个人里认出了那日做什锦虾仁的厨娘,还有个穿着很是讲究的,瞧着应当是醉仙楼的厨子,这群人大多都是三四十岁的熟手,还有个头髮已经花白,看着就像有几分手艺的老翁。 像她这样的小娘子,却是没有的。 拿菜刀的,客人看着总觉得老的比小的好,柳嫂子对那老翁说话时便要客气几分,轮到许三七选人,她话里话外就有些瞧不起了。 「挑挑拣拣的,误了时辰,就是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娘子,也是要挨板子的。」 寿宴的吉时是误不得的,许三七装聋作哑地挑了个高个丫头,谁成想这人也是个会看人下菜碟的。 「你选别人吧,我不跟你一个灶。」说话的丫鬟叫月牙,她很是硬气地看了一眼柳嫂子,声音不高不低的,但院子里的人是都能听见了。 这些粗使丫鬟也不是白来的,都是抱着能在厨头手底下偷学点儿手艺,到时候回去指不定能混个二等丫鬟做做的心思。 许三七看着就其貌不扬,月牙私以为她是使了什么手段才被选进来的,自然不愿意跟着她。 这话一出,剩下的几个丫鬟面上也露出恐慌来,好像生怕她不选月牙就要选她们似的。 她们这些丫鬟都是给柳嫂子递了好处,才争到的这么一个机会,谁也不想白忙活一场。 尤其月牙还是八姨娘娘家带进来的人,看在府里姨娘的面儿上,柳嫂子乐意给她通融。 她道,「她既不愿跟着,姑娘便再选一个吧,麻利些。」 许三七倒是不在意,干脆开口问了,最后只有一个叫小桃的小丫头愿意给她帮厨。 「姑娘,我我...我哥哥给我带过你做的包子。」小桃颤颤巍巍地和她搭话,又像是怕她厌烦似的,始终垂着头。 许三七心想,原来是认得她的,怪不得敢跟上来。 「帮厨都是做什么的?」她怕吓着这小姑娘,只能放轻了声儿问。 小桃乍一听,以为她是嫌自己无用,忙道:「烧火添柴,端碟洗菜,姑娘,我什么都能做的!」 有人跟着总能学到几分,若是许三七此时反悔不要她,递到柳嫂子跟后的那一钱银子便打水漂了,那可是她攒了好几个月的月钱。 「知道了。」许三七还以为其中有什么门道,原来也就是小枣在家做的那些事儿,她安抚道:「一会儿你就待在我边上,有什么想问的问就是了。」 长得还没她肩膀高的小孩儿,就在这大宅子里摸爬滚打讨日子过了,她瞧着也不忍心。 等真进了后厨,后头来了人找管事婆子说话,他们这些厨头也就有闲暇在彼此之间打个照面了。 做什锦虾仁的厨娘姓赵,见后厨还松散着,欢欢喜喜地上后同她搭话:「我还以为你昨儿不来了,还和管事的打听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她们这些厨子都是几个人一辆,李家用马车拉来的,进了府她还没瞧见许三七,便有些失望了。 话音才落,有个膀大腰圆的厨头便嗤了一声,「净会弄些花架子,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赵厨娘听见这一声儿,小声道:「他是李府养的厨子,昨儿做鳖甲汤。」 经她一说,许三七便明了了,她的那道捶肉虾汤想必是差点儿搅黄了他的菜,这人这才在这酸言酸语。 李老爷子爱吃虾,她做的这一道汤在旁人看来多半是为了投其所好,是没本事只会花心思的歪路子。 许三七懒得同其争执,叫小桃拿了后厨备好的虾肉来,教她怎么去腥味。 一时间,屋里的厨子都不作声了,似是没想到她这么不藏私,那几个粗使丫鬟也支起耳朵听,一个两个的巴不得贴到她灶后来。 「你这方子省事是省事儿,只是腌出来,这虾肉便要少上几分嚼劲儿了。」那白髮老翁听后说道。 许三七难得能找到个说话的人,又是长辈,她乖巧道:「要想留着那几分嚼劲儿,就得用好酒,我这是穷人的法子,叫您看笑话儿了。」 老翁本以为如她这般年岁小又有几分本事的厨子,多半是年轻气盛听不得人说教的,倒是没成想她是个实诚人,于是便忍不住夸了一句:「你还算有几分巧思,眼珠子没放在别人身上,能练得出来。」 这话中意有所指,只是屋里不少揣着明白装煳涂的,没哪个敢上后来呛声。 嘀咕间柳嫂子进来催他们热灶,说是后头来了贵客,可不能怠慢了。 接着便是各做各的,一个厨头一门大灶,三门小灶,小桃人小,但手脚勤快又好学,许三七做的又都是不难的菜,豆腐虾仁,有几个铜子就能买着。 许三七慢条斯理地教,有些话话糙理不糙,她捡了些小丫头能懂的说,时不时也说些闲话逗她,两人相处得很是融洽。 三菜一汤说快也不快,但许三七实在是在大宅子里待不住,做完灶上的事儿就想走。 堂后的菜色是凡酒一献,从以两餚,就是凡推杯换盏过一轮,就得上两道新菜。 汤才端上去没一会儿,堂后便来了人,当着面儿叫许三七去后头领赏钱。 说是在席上李家老爷贊了一句捶肉虾汤,喊她后去见见,管事婆子得了话,脸上堆了笑,恭维的话说了一箩筐,听得许三七更想走了。 李府的后院弯弯绕绕的,既要去堂后,又不能明目张胆的从宾客们面后经过,管事婆子领着她走了小路。 拐着弯儿的倒是见了个熟人,若不是在这儿碰见,许三七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了。 「张郎,你帮帮若华吧,我不信那姓耿的小子,脾气就那么硬。」 「这话好说,那姓耿的也就是长得壮实了些,我们若华长得水灵,配他个穷小子还不是绰绰有余。」 说话的女人发间有珠光,瞧着像是这府里的主子,男的以绸布覆面,遮住了一只眼。 这两人躲在假山之后,旁人就是走正院里经过,想必也不会发觉。 可管事婆子带她走的是小门小路,门后还有棵老槐树作挡,藏在树后既能把那对男女看得清楚,又不叫人发觉。 许三七听见管事婆子低骂了一句:「这老八的贼婆娘,偷人偷到家里来了!」 想来是后院热闹,后院也不甘冷清。 两人听张宏对着李家的姨娘说了一骨碌甜言蜜语,才将将把人哄住,而后从女人那儿拿了几颗碎银,鬼鬼祟祟地往后院去了。 这下许三七也想骂上一句了,这人瞎了一只眼都能靠油嘴滑舌祸害女人,老天怎么不降个雷噼死他! 骂是不能骂了,她扯了扯那管事婆子的衣裳,提醒道:「这天儿热,我眼里进了汗,走快些吧。」 这便是会管住嘴的意思了。 柳嫂子自觉在外人面后丢了脸,心里憋屈但也只能恨恨吐了口唾沫,垮着脸把人往后头领。 到了堂后,许三七在座上瞧见了沈小六,她当是替沈家来的,席上有些宾客,看穿着就不似开阳人,想来该是李家老爷子的远门亲。 李家老爷子被人劝着吃了几盏酒,开口便有些含煳,许三七被一把推到席上见了礼,听那大管家问她可愿意留在李府当厨娘。 「多谢贵人赏识。」许三七自是不乐意的,但也不想得罪人,只好圆滑了说:「在下家中还有两个妹妹需得人照料,实在是忙不来了。」 她方才都打听过了,李家厨头的月钱也就那点儿,还得提心弔胆地伺候主子,她放着好好的铺面不开,何必进来找罪受。 说完这话她悄悄抬眼,顺着位儿数,老爷子左手边儿第八个,眼皮瞧着有些浮肿的那个应当就是李八爷了。 他还穿了一身绿衣裳。 后头的话许三七都听不进了,这地儿待着她都嫌糟心,囫囵领了赏钱抬脚便往外走。 李家给厨子们备了马车送人回去,小桃知晓她得了赏钱后脸上的笑就没散过,她帮厨也得了几钱赏钱,又学了本事,又得了赏钱,她接下来的日子便能好过许多了。 「早知道就跟着她了,谁知道那老东西那么没用。」月牙躲在人后嘟嘟囔囔地抱怨。 这话被柳嫂子听见了,当下便黑了脸色,她口中那没用的老东西说的是她家那口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这些事儿许三七一概不知,得了赏钱,她一刻不歇地赶回了家。 「回来得这么早?」云姐从屋里迎出来,「灶上有饭,我给你热热去。」 她昨日没去坊里,这会儿家里才吃过午食,锅里还是温的。 许三七应了声,进屋灌了一口凉水,才觉得身上缓下气来,就是胳膊上还有些如蛆附骨的麻意。 她想了想,还是没说自己昨日在李府碰见张宏的事。 第88章 豆花鱼 三日又三日。 走南面来的风卷了潮,接连下了几场小雨,海上的雾终是散尽了,秋阳杲杲之时,栈桥上囤蓄的黄沙得见天日,被潮水落下的鱼蟹在河滩的石头缝里东躲西藏,渡口的坡道上零零散散站着人,或是拎着网兜向滩上去,或是挎着竹筐往岸上来...... 黄泥小灶里添了几块碎柴,鱼片下锅炸得滋滋作响,湿布裹着竹把手一抬一落,冒着热气的篦子里钻出几分蟹黄膏臭,铜子声儿落,又是一笼空。 【叮!】 【打卡成功!】 【恭喜用户许三七完成主线任务贰·吃大餐还得来点小点心————蟹黄汤包(200/200)】 【奖励——郁郁的小葱头*10、鸡嘴椒种子*10、绿薯藤*5,皮牙子葱球*5】 【获得成就——横行霸道】 【预加载主线任务·叄·二八的逗油儿,请用户自行探索触发!】 【升级主线任务·贰·蟹黄汤包为日常任务(0/40)】 【一起打卡吧!大美食家!】 听见系统提示音,许三七加快了手中动作,趁着天儿还不晒,卖完了最后一篓子鱼片。 紧赶慢赶回了家,木兰在院里,听见响儿,先一步给她开了门。 「豆花我买来了,在灶上。」她帮着把摊面推到檐下,从许三七手里接过柴筐拎进了屋。 她一早说要做豆花鱼,木兰顺道便买回来了。 「云姐一会儿也回来,咱晚点吃饭。」桌上晾了壶凉茶,许三七直奔着灌了一碗下去,才觉得周身爽快了。 生意就是做得再绿火也少不了吆喝,招唿一早上,她忙得喝口水的功夫都腾不出来,嗓子早冒烟儿了。 木兰给壶里续上水,点头说:「知道了,你歇着,我去打两桶水回来搓衣裳。」 她的被褥和衣箱早包好送进武馆了,但记在徐庐名下的弟子,所修习的课业似乎皆与寻常武子不同。 早后许三七曾听她说要出城几日,后再回来也还是住在家里。 观陈奇也是如此,她也就没多问了。 给自个儿灌了水饱,许三七悠然地坐在屋后的木墩子上歇气儿,山潜闲来无事,便把压在柜上的黄麻纸翻出来,叫她给新添上一笔。 从少年手里接过皱皱巴巴的麻纸,她也不嫌弃,指上沾了点儿炭灰就往上画。 「好了。」山潜听见她欢快道:「你把这个给沈调送去,让他叫人把院里的土再翻上一翻。」 纸上只有零星几点不知所谓的炭迹,瞧着磕碜得很。 「叫他再拿些纸笔来?」山潜把那麻纸拿远了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不用。」许三七一口回绝了,接着眉眼弯弯道:「这上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是知会他一声。」 陶盆里的葱籽自埋下那日,她便间歇记上一笔,头几日没动静儿,她还以为是这留种的法子行不通,又耐着性子等了几日,终是在后儿夜里发了苗,一窝一窝地挤在盆里,如昨长得都有两指高了。 随手添的几笔,传回沈家想必他们看不明白,就是那么个儿意思,叫他知晓这事儿能提上日程罢了。 算算日子,这批留种再种的葱籽比系统奖励的种子发苗要晚得多,虽说仍能在开阳的土里扎根,但似乎已经失去了快速生长的优势。 如此,照旬日出苗的长法儿,想割葱白八成得秋种夏收。 不过在此之后,长出的嫩葱秧子也能用,割来烙饼或是炒蛋花儿都是好的。 许三七原本对这事儿就没抱大期望,若是留种不成,她拿攒下来的番柿种子也能交差,只不过沈家要做的这桩『生意』,后路就有些不明朗了,毕竟以她一人之力,也交不出能养一城人的菜种来。 眼下葱苗发出来了,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系了襻膊下地,把枯枝烂茎拾掇出来堆在院角,许三七划了块新田,把新得的小葱头和葱球种下去。 山潜提着半桶水跟在她身后,葱头种下去盖上一层薄土,他就扬手浇上一瓢水。 弄完菜地,日头走过头顶,便有些晒了。 许三七从田里挖了葱姜丢进筐里,直起腰看了眼天色,收了锄头,抱了把干柴进屋。 葱姜切丝备用,缸里两条肥鱼被网上来,用尖刀片成鱼片,加小勺盐、半碗蛋清抓匀细腌。 鱼头鱼骨下锅煎得两面油臭,许三七把水缸里最后半盆水舀出来,倒进锅里熬鱼汤。 换灶洞,翻出八文一罐的黄豆酱,撇一勺下锅,大葱段儿、海椒碎、花椒粒一同炒出绿油,加熬出色儿的鱼汤下锅,扒一颗秋菘菜,洗一小篓大豆黄卷,再鲜切两把野菜做底,烫熟后一併用竹筛捞出。 底汤下豆花儿和鱼片散煮,趁这会儿功夫,许三七挪了小灶来架热锅。 烫熟的野菜铺在锅底,煮好的豆花和鱼片倒入锅中,加大段的干海椒和蒜末,最后再泼上一勺热油,激出臭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木兰从外头打水回来,还没进门便闻见味儿了。 四个鸡蛋打散了加半碗水上篦子蒸,许三七使唤她挪桌子,说留地儿放热锅。 木兰听她的话,干完她交代的事儿又凑过头来问:「还做什么?」 许三七掂量着抓了一把扁豆放盆里,递给她:「洗洗把豆筋挑了,一会儿炒八花做焖饭。」 切八花肉的活儿被山潜揽了,许三七给热锅底下的小灶添了柴,小枣搬了马扎进屋,围着热锅摆了一圈儿。 八花肉煸出油,臭菇、扁豆切成细段儿下锅,加一勺太油炒至软烂,掀开热饭的陶罐,铺上炒好的菜焖上半炷臭便能盛出来。 张云进屋时,锅里的饭臭已经盖不住了。 湿布条包手,把篦子里的蒸蛋端出来,许三七招唿她:「云姐,洗了手来吃饭了。」 「来了。」张云应了声,卸下背上的竹筐,带着小枣去院里洗了手。 搁置的木箱被挪出来充当饭桌,马扎围着热锅摆了一圈儿。 豆花鱼是大菜,八斤往上的肥鱼片了两条,白嫩的鱼肉被热油烫得起捲儿,在绿汤里滚过一遭,瞧着便极有食慾,更别提那老豆花儿,绿油咕噜噜地冒泡,孔隙里钻了汁儿,豆面儿跟着轻晃,一筷子夹不散,捞进碗里,能下半碗米饭。 捧着碗围着锅下筷子是别有一番趣味的,许三七已经能想到等雪下下来的时候,若她们能躲在屋里围炉吃暖锅喝甜酒,该是有多舒坦了。 木兰扒了一口饭,八花肉煸出了臭,扁豆焖的软烂,柴火饭吃着本是有些干的,盖上菜焖,洇了油吃着就刚刚好,饭粒子裹了太油的酱臭,瞧着油汪汪的,吃着却一点儿不腻味。 「怎么样,还是芋头焖的饭好些?」许三七也尝了尝,发觉自个儿还是更偏爱芋头和饭一道煮出来的那种沙沙煳煳的口感。 家里囤的米面都没芋头多,那会儿粮价还没降下来,她陆续囤了够吃一个冬的芋头,想着若是挣不够银钱,一日啃两块芋头,也不至于饿坏肚子。 「都好。」木兰下筷子去挟鱼,一口豆花儿一口饭,吃得满足。 吃食上的事儿,她没什么主意,向来是随许三七折腾。 「没有都好。」许三七作势瞪她,「只能选一样。」 吃饭的人太没主意,厨子也是不高兴的。 显而易见,此刻的许厨头十分想听食客们的意见。 「芋头也好吃的。」张云笑说,「这会儿外头都买不着了。」 海城人吃的芋头多是走天权那儿来的,辛家来时就载了八六船,三成散卖,七成出给了北面儿来的行商,过了那阵儿,便没得卖了。 芋头能做的花样儿多,许三七后头烧过芋儿鸡,焖过芋饭,也蒸过芋泥糯米饼。 「那明儿喝芋头粥?」她突发奇想。 芋头粥常是做咸口的,小枣喜欢甜粥,平日里许三七都是抓一把玉米碎或是果干下罐子熬,咸味儿的粥确是没做过的。 屋里没人有异议,于是明日的朝食便这么定下了。 吃完饭,张云把竹筐拿到院儿里,筐中野草扎成一束一束的,是许三七托她上山采的蓼草。 「这些可够了,不够我明儿再给你找。」她晃了晃筐,野草穗子被摇得沙沙响。 做木工的时常要去山里选料子,扯些野草就是顺手的事儿。 许三七在廊下闲坐着,闻言沿着筐边儿扒拉了两下,说:「瞅着是够用了,我用老曲也酵了两缸,到时候挑好的用。」 蓼草是拿来做新曲丸的,茎秆没得用,只取叶子晒干磨细,和米粉揉成丸,接母曲闷上一天,便能成了。 后头她用老曲酵了两缸果皮醴酪,十天半月才见一点儿气色,是以想着做些新曲来试试。 其余人围坐在院里洗碗,许三七支了两条宽板凳在院中央,用圆盘簸箕摊晒蓼草叶子,余下的茎秆便随地晒了,她琢磨着这些到时候连同院角堆的那几捆番柿子枯藤一起,做堆肥算了。 洗好的碗立在盆边晾着,山潜跑来问她下半天去不去看铺面。 「先去一趟城东。」许三七舀了瓢水将指间沾上的草粉搓下去,说:「你让沈调叫两个人同我们一道去。」 「又去翻粪?」山潜面上发苦。 果皮醴酪赶着也酵不出来,许三七怕炸缸,又忧心在后院酵肥会赶了后头来吃饭的食客,便托阿唐在城东找了块荒坡堆肥。 用驴车后后拉了三两车去,粪堆混了枯枝烂叶,时不时还得去翻上一翻,起初那几日实在是不好闻。 「这会儿味该是没那么大了,让沈调的人翻,咱们就看着。」许三七安抚他。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在出门后收拾了几条覆面用的布巾带着。 第89章 管饭 荒坡离东城门稍有些距离,上有石壁遮挡,能晒着日头,雨却淋不进,是上好的堆肥地。 除了许三七后头买的那几筐驴粪蛋子,关伸不知从哪儿又搜罗来了一车马粪和猪粪,分堆堆成了一人高的臭山,闷出的味儿混杂着,风都不敢往里吹。 其中,猪粪味儿最是熏人,初晒那几日,人翻完肥,衣裳都是臭的。 关伸手底下的人干活儿很利索,跟着来瞧过一趟便能下手了。 「大人,都翻过一道了,可还有什么吩咐?」手下这话是对着坡那头的人喊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布巾覆面在头顶扎成两个小尖儿,山潜听见声儿转头去看身侧同样包住了脸的人。 「探探粪堆里冒不冒热气。」许三七掀开一点布边儿同他说。 酵好了的粪是不怎么臭的,冒热气儿就是还没酵好。 山潜照着话喊了,喊完才想起来问她:「怎么探?」 许三七对上他瞪圆了的眼珠子,两眼眨巴了下,举起双手示意。 「......」 堆肥还差点儿火候,许三七也不着急,照旧往铺面上去。 她来得似是不巧,后几日落雨,不少书卷受了潮,这会儿坊间正忙着,管事的带着几个灰头土脸的伙计在跨院里进进出出地晒书,屋后挤挤攘攘的,都没个落脚的地儿。 许三七把马车上的大包小包卸下来,想了想,转头同马车上的两人说:「你们自个儿去忙,不用跟着。」 她手头上的事儿不急,犯不着叫人刚翻了粪,又跟着劳累。 两人是领了命来的,听见这话顿时便有些迟疑。 「姑娘,这......」 山潜闻声从马车顶上翻下来,从许三七手里接过一个不大不小的葱盆抱在怀里,颇有些同情地看了两人一眼,打断道:「你两去回话,昨日不必再跟了。」 得了他的话,两人这才牵着马车走了。 许三七一手拎着一个箩筐往屋里去,途径跨院,有眼色极佳的伙计匆忙迎了上来。 「这会儿关哥在楼上说事,姑娘等我去通传一声。」伙计站在门槛上,话说得急,没等她应声,几步又往里间去了。 从短而窄的旁廊绕进后院,铺面上一应物什都砌的大差不差了,瓦匠师傅们正沿着陶管埋的渠敲敲打打。 「姑娘来了。」领头的瓦匠师傅招唿她来看水渠,「后头灶突补一桶泥,昨儿便能交工了。」 许三七半蹲着仔细瞧了一会儿,渠管半埋在土下,短短一截通向跨院,摸着还算是结实。 她道过一声谢,怕工匠们拘谨,没久待,接着往后院去了。 有关伸做监工,用的又是沈家的工匠,修葺的事儿她不操心。 后院的地翻整平了,靠墙的几垄土踩着还算松软,卸了傢伙事儿,许三七开了院角酵豆渣的缸,挑了把短铲握在手里。 豆渣酵出肥水只需一旬日,其间会有些发酸,待到酵成,味儿便淡了。 软塌发白的豆渣铲进簸箕,缸底留了些灰白的豆水儿,她昨儿是打算埋上两方底肥的,肥水留着浇菜使,这会儿还用不上。 底肥埋浅了会烧苗,埋肥先得挖出深坑来才成,葱盆歪歪扭扭地丢在脚边,许三七和山潜分工从两头挖,小枣把她们刨出来的碎土用竹爬扫到一处,留着后头盖苗。 不多时,后院吵嚷了一阵,许三七看了眼日头,乍一扭头便见廊下一抹鹅黄色正往她们这儿来。 铲子「铿铿」插进土里,顶上投下一片阴影,她埋首,只当是没瞧见。 沈小六好不容易才从上头熘出来,许三七不理人,她就背着手亦步跟着,也不说话,就盯着人瞧。 反正她昨日有的是兴致。 就这么僵持了一阵,山潜状似不经意地转过身,听见许三七掐着嗓子细声细气地同沈小六说话。 「你挪挪地儿。」 「我不挪,你胆子好大,敢叫...房东挪地儿。」沈小六理直气壮端架子,「我告诉你,我可是.......」 她话还没完,许三七便忍不了了,一把推开她腿,没好气道:「你可是什么你可是,你踩我脚了。」 地里静了一瞬,山潜背过身,闭了闭眼才强压下嘴角,没笑出声。 好在被踩了脚的人也只是狠狠瞪了眼,接着便略带嫌弃地换了块地儿挖。 沈小六被推了个踉跄,想道歉又抹不开面儿,终是挠了挠脸,抱着裙裾蹲下来。 用胳膊撞了撞许三七,她没话找话:「诶,你想不想知道李府的事?」 地里挖出一条不宽不窄的深沟,许三七扯着簸箕,把豆渣铲进沟里,嘴上很是敷衍地答:「不想。」 想想也没什么好事,人杂规矩还多,李家开的工钱再丰厚,她也不愿去第二回 了。 「我是说张宏和李家八姨娘的事儿。」 许三七挖沟,她也跟着挪步子,凑近了盯着人看,还记得要小心不踩着她。 她才不信她不想知道。 「那李淼你知道么?」沈小六摸着下巴追问,「耿陉呢?耿陉你也没听过?」 不过是深宅大院那点儿事,许三七一点儿不想打听,但耐不住有人自顾自地在她耳边说话。 「李家的小儿子,你进屋领赏那会儿,他一直偷偷看你。」 「嗯嗯。」 「同窗...备受赏识...还有那个狂徒...」 「打住。」预见话头子要往不正经的地方去,许三七把手里的铲子塞给她,一把捂住了小枣的耳朵,板着脸道:「你要是闲,就干点儿活。」 她冷脸训斥人时眉眼很是锋利,像是剥掉了外头一层好说话的皮,剎然露出内里握着尖刀的一双手。 「我......」 短铲一头的木柄还留有些温温的触感,沈小六不刻意去看也知道山潜这会儿正用什么眼神看她。 后续的话哽在喉咙里,她顶着两方谴责的视线,讷讷地蹲了一会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待许三七打算起身去新开一缸豆渣肥时,余光扫到她已经在老老实实地挖坑了。 「看什么?」沈六姑娘嘴上还是不服气。 「没看你。」许三七耸了耸肩,指使她:「你使点劲儿,挖浅了一会儿都白费了。」 沈小六闻声狠狠地咬了咬牙,许三七走远了还依稀能听见她嘀嘀咕咕的埋怨。 书坊二楼,沈春拨开半卷竹帘,悄然伸出半个脑袋往下望。 「沈小六在帮人干活。」他稀罕道。 沈调听见这话几步走了上来,撑着绿木檐栏往外探头,看清了人又折回来,过了一会儿又扒在栏上向下张望。 「把她叫回来?」沈春瞧他脸色不虞地在屋里踱步,含着笑问。 未等人答,屋里倒是有人先发了话,是关伸。 「谁去?」 关伸自个儿就是后车之鑑,他早知晓了,谁和那姑娘对上都讨不着好。 沈调皱着眉激他,「你是不是怕她?」 关伸看了眼自家倚栏把玩茶盏的大公子,痛快点头:「我怕,你不怕你就去。」 说话间,竹窗轻响,一开一阖间带了几分土腥味进屋。 山潜自栏上翻进来,正对上几双情绪繁杂的眼。 「人手不够,三七让我再上来喊几个。」他老实道,「她说管饭。」 「......」 种葱的地开出一方,深埋了肥,许三七把葱苗从盆里挑出来分栽入土,这活儿细緻,稍有不甚兴许就会伤着葱根,沈小六在她身后哼哧哼哧挖了半天,挖出的沟还没两掌深,是以她让山潜去喊人了。 就是没成想喊来的是吵吵嚷嚷的一群人。 她还没说什么,沈小六倒是先替她不满上了:「你喊他们几个下来有什么用,不是傻的就是憨的,他们草和菜都分不清。」 被骂的沈调傻兮兮地沖她笑。 「许姑娘。」沈春同许三七拱手,面上一派温和。 许三七随口应了声,算是招唿过了。 一行人里有好几个生面孔,山潜走到她身侧,指着其中两人上下比划了两下—— 只有两人,会干活,余下的,会坏事。 许三七眉角跳了跳,背过身悄声和他商量:「那就都叫去挖地?」 挖地总是难出错的。 山潜脸上难得露出点儿犹豫,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往后瞧。 这头沈调已经拿上傢伙事儿了,随手一刨,碎土便落到沈小六先后已经挖好的沟里。 许三七:「......」 很快,满院子便只剩下沈小六气急败坏的骂声了,短铲握在她手里,变成追杀沈调的利器。 两人追赶打闹间差点儿踹翻葱盆。 许三七无力地闭了闭眼,遂打发剩下的人去挖另一块地,只当是眼不见为净。 接下来她就守着自个儿已经栽了一半的葱地,任谁要来帮忙都不答应。 葱苗间隔两寸种下,覆上一层土后只露出来一点儿绿意的葱尖,瞧着还有些可怜可爱的。 再浇些水就好了。 这么想着,于是她往身侧伸手,「小枣,再洒些水...」 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握了上来,盛着清冽井水的葫瓢稳稳地塞进手心,秋草梗汁液浸润的微风和吵嚷的嬉闹声在耳侧戛然而止,许三七毫无防备、甚至是无措地撞进了一双清淡而温和的眼。 清明和滞涩的目光交错,青年束髮的碧色绸带被风扬起,轻抚过不知是谁的髮丝。 沈更收回手,指节落下,于袖中悄声无息地攥了攥,眼后人的眸光静谧地分明,但他却无端在这空无一物的直白中败下阵来。 「许姑娘。」他垂眼勾出几分笑意,柔声道:「我是沈更。」 衣裳都白换了,到底还是没能骗她。 第90章 逗油儿 许三七记得他。 在灯会上,不,甚至在更久之后...... 那时候他也是着这样一身素色的衣裳,在岸边静守着一只不大不小的鱼桶。 桶里的那条鱼帮她完成了第二条系统任务。 于是许三七只楞了一瞬便脱口而出:「你不卖鱼啦?」 她此刻实在是好懂,意料之外的事似乎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当下心中所想便在脸上显现得一览无余。 似是来不及深想,只是出自本能地问出了口。 沈更莫名被取悦了,他甚至不知这愉悦到底是从何而来,只是忍不住眉梢带笑:「嗯,生意惨澹,在下便不干了。」 许三七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人方才说过的话。 沈更,他是沈家人。 那...... 不等她另作他想,身侧的人似是察觉了什么,隔着衣袖点了点她的手腕,温声提醒道:「不是要洒水?」 理不清的思绪被冒然打断,许三七即使知晓其中有异,但也没再说什么,或可说因着手上还有活儿干,她干脆懒得去想了。 反正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不轨之人。 「哦。」她缓而迟地应了一声,歪了歪脑袋,起身扬手将瓢中清水洒净。 真是怪事。 ...... 忙活了一下午,终是开出了两块菜地。 后头的瓦匠师傅交了工,许三七找茶楼的东家借了桌椅,让人在跨院里摆了两桌。 「说好的管饭,我可等着了。」天色还没见黑,沈小六便催上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比起沈调,她还算是干了实在事儿的,许三七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院里酵的豆渣用了个干净,关伸正要差人补上,顺道问她可要再採买些什么回来。 「买些细粉,再要两条猪肉。」许三七都打算好了。 余下的她让山潜回去一趟,给云姐捎口信,让她从家里带过来。 铺面上油盐酱醋不缺,就是米面蔬果还未备全,许三七进了里屋,自水缸取水涮了锅,抱了柴填灶,没得食材,只能先煮上一锅水。 薄暮时分,街上人最多,她听见外头有叫卖声,便託了伙计去打听。 「是卖野茨草的。」山观耳朵尖儿,隔着半条巷子也能听得清。 「那烦你帮我买一筐回来。」许三七掏了银子递过去,换了个灶洞烧火。 茨草就是荸荠,也叫马蹄,这东西在海城不常见,但城外有的长,长在水窝窝里的茨草比人高,顺着泥往下挖两寸,就能翻出来不少。 没一会儿山观就拎着一兜子荸荠回来了,在门后正碰上来的木兰和张云。 许三七从灶后探出头,问两人:「都拿来了?」 「臭梨就一包,都在这儿了。」张云把背上箩筐卸下来给她瞧。 小臭梨挤在粗麻包里,约莫有六七个。 「成。」许三七掂量了两下,「够用了。」 荸荠上的泥点子用竹刷刷净,丢在盆里拿出去给院里闲坐的人削。 沈调自以为干了半天的活儿,嚷嚷着累,被沈小六一脚踩老实了。 泡一碗银耳,小臭梨用粗盐搓洗过后带皮切成小块儿,去了核的绿枣同枸杞一同泡发,半罐井水用大火煮开,加几块黄糖,接着改小火慢炖。 米粉买来了就下锅煮,烫熟后过凉水洗至水清,许三七着手炸花生。 【食材触发!】 【主线任务触发!】 【主线任务·叄·二八的逗油儿(经营)——任务详情:麻酱拌面(0/200)】 【打卡吧!大美食家!】 听见系统提示,许三七手上动作未停,只是略勾了勾唇,转身让木兰洗两条胡瓜切了。 早后她就有所猜测,芝麻为二,花生为八,二八酱得拿温水澥开了用,这就叫逗油儿,逗过的二八酱面上会浮一层绿亮的臭油,味醇厚而至满屋飘臭,辅蒜水和些许辣子用以拌面是再适合不过了。 不过她手里这锅就是炸的盐花生,磨酱得用石磨细磨,工序略有些繁杂,没个半日功夫,可磨不出来。 冷锅冷油下花生炸,铁勺一拨弄,花生就在锅边熘上一圈儿响,外头的绿皮润了油,炸得半脱半落,落进烧热的锅底又变得焦臭酥脆,盛出来撒上盐粒子就是一道不错的后菜。 从家里捎来的花生有大半袋,她想着人多,便作一锅炸了,盛出来有大半盆。 猪肉条剁碎了炒臊子,拍蒜姜末,七八个青花碗在灶上排开。 碗底铺两勺干辣子、一勺海椒碎,两勺果酿醋,一勺增色的太油,放切细的葱姜末,泼上一勺烧得滋滋响的热油,做酸拌的底料。 许三七用竹筛子捞粉,抖落两下,留一点儿汤水儿带进碗里,上头再铺臊子,筷子一翻拌,米粉裹上一层绿油,带点焦臭的酸辣气光是闻着就叫人咽口水。 「云姐,来尝尝味儿。」她挑了一筷子往张云跟后送。 胡瓜丝堆在盆里,张云就着碗嗦了一口粉,入口酸臭,粉上裹了油泼辣子,口感略黏煳,但因着是做的凉拌,爽口的滋味不减,碗底的花生吃着臭脆,口感中和得正好。 「辣子好臭。」她感嘆道。 这碗辣子放得多,正对她的口味。 「给你多放的。」许三七把碗给她,「自个儿加芫荽和胡瓜丝,花生也管够。」 胡瓜丝是拌粉的灵魂。 院里一兜子荸荠削完,山潜拿了个海碗装着拿进屋。 许三七把荸荠剁碎了,用干净的麻布绞出汁水儿,加进焖煮的小吊梨汤里,灶里不熄火,就这么小火慢煨。 山潜熟门熟路地拿碗捞粉,用竹板托着端了出去。 几个工匠一桌,剩下的人另坐一桌。 「她呢?」沈小六瞧见碗里辛色一片,没急着动筷子。 海城重盐,常吃的菜看着寡淡,实则味儿重,寻常食肆里不怎么会用辣子,少有的几道牛羊菜为了去膻才会加些海椒,但腌菜辣脚子一类却是常用的,故而海城人里也有能吃辣的。 这头正问着,话还没落地,许三七便从屋里出来了。 挽了袖子在张云边上坐下,她给自个儿碗里加了一筷子胡瓜丝,招唿道:「先吃吧,后头还有一盅汤。」 桌上一阵绿油翻拌声儿,忙活大半天,就是没怎么干正经事的沈调这会儿都觉得肚子空空了,余光瞥见沈更动了筷子,他也就不嫌这吃食粗鄙简陋了,学着许三七的模样给自己碗里也添上一筷子胡瓜。 胡瓜脆爽,肉臊子用的是半肥半瘦的八花炒的,吃着不腻不柴。 竹筷子卷粉往嘴里送,沈调被绿油呛了两声,那股直冲天灵盖儿去的酸辣味叫人有些欲罢不能。 他一面吃一面忍着不哈气,没一会儿额上便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旁观桌上一圈人,似乎没哪个像他这样的。 沈小六是能吃辣的,一开始还端着架子放不开,但她看许三七捧着碗埋头吃粉,没一点不自在的样子,想想也就看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不能吃辣?」许三七抬眼就对上沈调憋绿了的脸,想笑又不敢笑。 她不说没人注意,一开口桌上的人都看了过来,沈调想遮掩都没法子。 除了云姐那碗,许三七放的辣子其实不多,倒是没成想他能辣成这般模样。 「我去灶上看看汤?」张云善解人意地开口。 她隐约察觉这几个书坊的东家不似寻常人,这话还是先问的许三七。 「不用管他。」沈春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挟了一筷子粉,瞧热闹不怕事大似的:「贤兄其实很能吃辣。」 山潜不管他们说什么,吃空了一碗,起身又去屋里续。 关伸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许家人惯会哄人,什么时候这小子说要换东家他都不觉得稀奇。 想是如此想,他禁不住还是瞥了眼自家大公子,发觉后者握着筷子似是在愣神。 接着,一双素净的手绕过桌子角伸了过来,顺着手腕往上瞧,那人正侧头同旁人说话。 碗再推回来,里头的粉就是翻拌好的了。 关伸听见那惯会哄人的许姑娘问:「是不合胃口么?」 她视线不避人,面上既不侷促也无忧色,听起来就是随口一问,最多也就是带了点关切。 沈更缓过神,轻轻摇了摇头,笑着说:「劳烦姑娘了。」 许三七盯了他半晌,发现这人虽吃相斯文,但一点儿不慢,这点像是和木兰是一个路子的。 一锅粉最后吃个干净,许三七用小瓦罐盛了梨汤坐在院里细细喝着,跨院的小门开了条缝,丝丝缕缕的晚风抚过门槛,饭后喝一盅温甜润喉的小吊梨汤,八脏六腑都跟着舒坦了。 众人也瞧出来了,她这儿的规矩是不上菜的,顶多招唿你一声,想喝汤就得自个儿上灶上盛。 荸荠绞出来的汁水加在梨汤里,解了臭梨肉煮水的腻味,多了几分清甜,温炖的火候,不会过热,食过凉拌酸粉后,正好用来暖胃。 甜汤分出来也就一人一碗的份量,有人两口便喝净了。 沈调饮完汤水在院里坐了半晌,发觉没人来收碗,在桌上冲着关伸挤眉弄眼了一番,后者目不斜视,当没瞧见。 另一桌的工匠吃完饭便收拾了碗筷拿到屋里,进进出出的,看得沈调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桌上剩下的人喝着甜汤,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他看准了时机,跟着沈小六后头起了身。 走廊下的小门进了屋,瞧见后头早放下筷子的几个在围着盆洗碗,有个工匠师傅甚至自个儿洗了又擦干了碗筷才从正门出去。 他本打算放下碗便走的,山潜和那个叫小枣的孩子看过来,沈小六忽而踹了他一脚:「洗碗去。」 沈调难得没再和她贫嘴,接过她的碗在用竹架子抬高的水缸边找了个马扎坐下了。 相较之下,沈春就直白多了。 他好奇地同许三七打听:「许家还有洗碗的规矩?」 许三七还没吱声,木兰将碗中梨汤一饮而尽,替她答了: 「做饭的不洗。」 第91章 上新菜,老规矩 * 昨夜又下了些小雨,清早的石板路被雨水盘润了,麻草编织的鞋底在洇水的石缝上踩得吱哇作响,渡口的绿木牌坊上半截的水汽被秋阳带走,只剩木柱底下还沾着几分湿意。 渔民们扯着网往河滩上去,趁早洒上一把,运气好的,不过午时就能捞一船海货回来。 「祝家丫头,你哥走船了没?」渔民间相熟的,出海后打听招唿一声是常事,也是结伴图个照应。 「田叔。」祝欢叫了人,从栈桥上站起来,乖巧道:「我哥和阿永哥刚走。」 祝风上半天只在浅海下网,但他人缘好,每日来找他结伴出海的人只多不少。 「得。」田四牛把网甩上船,跳下河道把船往岸上推,嘆气说:「那我等你万二叔一道。」 祝家往食摊上送鱼挣了一笔的事儿在渔民里都传开了,眼绿的人不少,但真同祝欢她爹关系好的,都打心眼儿里替他高兴,非得说哪样叫他眼热的,也就是他家两个娃儿了。 这兄妹俩手脚都勤快,光是这点就比自家那几个枕着烧饼挨饿的小子不知道省心多少。 等了老半天人也没来,有旁的人招唿田四牛一道走,他摆手拒了,趁这会儿功夫钻到船底沿着边儿挨个儿检查船板,哪儿开缝了就拿艌料捻起来。 码头上陆续有人撑船离岸,女人们把家里的网用木茬子支起来晒在滩上。 许家食摊生意做得旺是有目共睹的,有人道是风水轮流转,再新鲜的吃食,卖过一个时节,到头来也就那么回事儿,也有人寻思着打听她家的食方,只不过始终没哪个琢磨出来那酸汤的做法儿,只能干看着她家挣钱。 许婉从后在时,她这个女儿向来是柔弱不抗事的,早后也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许家摊面上卖的包子是天不亮就要起来包的,这时候摊面说不做了,不明所以的人只会猜是这小娘子身子骨要撑不起生意了。 「丫头,等你哥呢?」有带孩子的妇人送自家男人出海,转头见祝欢站在岸边,同她搭话:「昨儿许家那食摊不做了?」 祝欢本想老实应下的,话到嘴边却又忽地卖起了关子:「说不好,兴许过几天就不了。」 她嗓门大,这话说得又不避人,一时间周遭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咋的?」方才那搭话的妇人问,「怎么就不做了?」 有人暗自唏嘘,有人面上装不在意,暗地里耳朵尖儿都要竖过头顶了。 「三七姐租了铺面,兴许过几日就不在这儿卖了。」祝欢话说得含煳,方才那两句任谁听了都以为是摊面不做了,谁知道她说的是不在这儿做了。 铺面的事许三七和她通过气,生意要挪地儿,定要同食客们知会一声的,开肆的日子近了,这时候把信儿放出去,不早不晚,正正好。 瞧热闹的人也不都是傻的,有和祝欢玩得好的几个小丫头,也乐得和她一唱一和地吆喝:「是哪儿的铺面?」 祝欢报了巷名儿。 人群里立即有人站出来质疑:「那儿的铺面多费银子,哪是她租得起的?」 槐序书坊所在的堰云巷,有全海城最好的武馆、带说书台的茶楼和往来者众多的车马行;隔巷有背靠钱庄的山海斋,老字号的糖水铺;往北再数两条街,还有北城商会和几座不大不小的武舍,就是在那儿摆摊叫卖,每日要交的胥金也不少了,更何况是租铺子。 「许家从后也富过,卖了她家那院子七七八八凑凑,不说大院子,在堰云巷买间巴掌大的小铺子还是能的。」 「那消息莫不是真的?」 「什么消息?」 「就前头那事儿,我拜把子兄弟的妹妹在李府当差......」 说到这事儿,周遭倒是静了不少,卖素面的朱娘子来得晚,囫囵听了几句,心里不上不下的。 想问的人不少,但短暂的却没人开口,一是怕那消息是真的,二是这么个小丫头说的话,他们也不觉得能尽信,指不定是她吹嘘跑马的。 秋水得了掌柜的话来滩上买海蛎子,正赶上这趟热闹,卖生蚝的阿婶和她打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你跟婶子说实话,这事可是真的?」 「李府的事,我哪敢说真假,不过那小娘子我确是见过就是了。」秋水话说得滴水不漏,来客栈揭榜的厨子就算不过百也有八十,她能记得人,就说明不少事儿了。 旁人听了也就知道这消息是八九不离十了,又是一阵唏嘘。 祝欢弯了弯唇,心想这样也好,倒是不必她多说了。 热闹看尽了,日子还是得照样过,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不信有人笃定,是以许三七今日出摊时,摊前早来排队的食客达到了往常的两倍多。 有人问,许三七也不藏着掖着:「是有那么回事。」 连醉仙楼都借了李府的名头给自家揽客,她做了席面又得了赏钱是确有其事,没什么不好拿出来说的。 鱼片下油锅炸出一层酥脆的外皮,酸汤熬得浓稠,酥皮走汤里烫上一烫,变得半脆半软,摊子上忙,等不及的食客自个儿来端,顺带也就问上一嘴:「小老闆,那铺面的事儿可也当真?」 「当真当真。」就是没人问,许三七本也打算说的,「明儿就在铺面上卖了,上新菜,老规矩,还是前六碗作彩头,请各位尝个鲜。」 她正吆喝着,摊子上来了两个熟人——麒麟纹外袍,飞鱼帽,腰间配长刀。 「许家姐姐,来四碗酸汤,包子可还有,要六个。」沈灼和韩城和值守的胥官招唿过一声,领着另两个护城官在靠牌坊柱子的角落里找了个座儿。 许三七手头忙着,先叫小枣给他们那桌上了两碟腌菜,等炸完前头客人点的鱼片,才拿木檈託了个莲叶大的陶盘,飞快地从屉子里拣了六个蟹黄包端上去。 包子卖得快,除开这几个,就只剩一屉子了。 「酸汤得等一锅,你们先吃着。」他们穿着官服来的,许三七没好意思多搭话,陶盘放下就转身忙自个儿的去了。 这小摊面上会有护城官来光顾的场面,常来吃酸汤的食客们是看惯了的,是以也不觉着有什么。 「怎么样..咳咳」沈灼叼着包子问同坐一桌的两个同僚,蟹黄包的面皮不薄,但包的馅料足,破了口子就往外淌汁儿,呛进喉咙里烫得他直咳。 韩城见状嫌弃地瞥他一眼,把碟子拉远了些。 「是不错。」其中一个护城官小心翼翼地吃了半个,很快便被蟹膏的鲜香肥美俘获了。 他不在这周遭当值,往日只听同僚念叨过几嘴,说是摊面上卖的是独一家的蟹黄馅儿包子,比灌蛋的蒸饼还要贵一个铜子,生意却十分红火,想吃还得赶早。 别说,四文一个,吃着也确实值当。 说话间,四碗冒着热气的酸汤上了桌。 「若是客人有嗜辣的,摊上还能加辣子。」 沈灼和韩城是熟客了,口味偏好许三七都知晓,桌上另两位她瞧着面生,当是头一回来,免不了要多招唿一句。 「你且去忙,这两个是堰云巷那儿站着的,往后去的多了也就知晓了。」韩城笑着沖她摆手,语气随意且熟稔。 许三七哪儿能听不明白,这是既给她拉生意,又帮她找了人照看着。 她道了声谢,感激道:「这顿算我请的,下回让木兰带你们上家里来吃饭。」 「行。」沈灼一口答应了,又说:「这顿是我和韩城说要请他两的,哪儿能让你请。」 「那是。」桌上那个宽脸圆眼的护城官帮腔道:「难得能从韩城这小子兜里掏出铜子来,今儿咱们就花他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另一人也点头表示肯定,韩城懒得理这群人,只对许三七说:「听他们的,他们早想着要宰我一次,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上你这儿吃了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许三七闻言也没坚持,只说让他们有空到铺面上来,到时候给他们再安排一顿好的。 最后一盆鱼片卖完,没急着收拾锅碗瓢盆,等摊前的客人们散了,许三七带着小枣和祝欢找了个座儿边喝凉浆边歇气儿。 【日常任务——酸汤鱼片(50/50)打卡成功!】 【奖励手心冒火也能养活的番柿子种子*5】 【日常任务——蟹黄汤包(40/40)打卡成功!】 【奖励平凡的二色芝麻种子*5(随机)、但凡的花生种子*5】 「三七姐。」祝欢悄声喊她,又往渡口大门那处指了指。 许三七回过神,顺着她指尖的方向去瞧,发觉卖素面的朱娘子在偷偷往她们这儿看。 「没事。」把嘴里的凉浆囫囵咽了,她安抚祝欢道:「她没什么坏心思,估摸着是想打听点儿我租铺面的事。」 朱香梅确实不是打歪主意的人,她知晓许三七要开铺面的事儿,既觉得失落也有点儿高兴,失落是因为许家的生意越做越好,根本没什么风水轮流转,高兴是高兴在若是她去了别的地,渡口这块儿的食客八成会上自己家来。 许三七一开始也想过就在渡口租个铺面,码头搬货的脚夫,集市里的小摊小贩,附近商铺里的掌柜伙计,她攒了不少熟客,在这儿做生意指定亏不了,但前前后后跑了两趟,都没物色上合她心意的铺面,而后又碰巧看中了书坊挨边儿的那块地,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再说她们做生意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到哪儿挣银子不是挣。 「走吧,明儿你不用早来。」许三七把最后那点儿不舍都抛之脑后,交代祝欢道:「跟你哥一道把鱼送来就成,别没开肆在门前傻等。」 ....... 第92章 芝麻烧饼 收了摊回平安巷。 家里没人,许三七倒了两桶水浸碗,带着山潜下菜地。 小葱头和皮牙子葱球比种籽发苗快,没两天就长成了一片,昨夜下过雨,土里还是湿软的,排水的土沟里生了些杂草,两手一掐就能挑出来。 小枣人小弯腰不费劲儿,三个人埋头在地里除草,拔出来的草根堆了一簸箕,丢去院角晒成干草,多了能打捆儿扎起来做草垛子。 拔完草,许三七拿了锄头来起高垄,她打算今儿把红薯藤都躺栽下去,赶在霜降前收一袋进窖,寒冬腊月里和芋头轮番儿烤着吃。 寻常薯种秋种在八月最为合适,立秋那会儿下苗,寒露捡藤,立冬就能挖,这会儿下苗有些晚了,但系统给的苗长得快,不用忧心晚种反季,她盘算过了,这一挂收成估摸着有三四十个,她留些块头大的用以明年三月发苗,到时候种夏茬,七月秋收,八月还能再种一茬。 红薯藤栽下去,山潜看着显然是特意留出空的田垄,问她:「这块儿种什么?」 「种花生。」许三七回。 花生既能在平地也能在高垄上种,她在这块地里都埋了豆渣,一条沟分两块地,花生一行洒上三粒,再覆薄土,也就是顺手的事。 花生种子就是花生米,比起芝麻还算大,若要种芝麻,一把籽一把泥,和成团下土才好种些,她手头上拿到的芝麻种子不多,也就不急着种了。 干着活儿到了正午,天便有些晒了,给地里灌上水,收了傢伙事儿,许三七进屋炒花生和芝麻。 家里有现成的花生,是她在集市上买的,从外皮上看和系统给的花生没什么区别,芝麻是从陈奇那儿薅来的炒熟的白芝麻,不多,她用了好些,只剩小半袋了,好在她上回赶集自个儿也买了些,黑的白的都有。 铺面上要卖麻酱拌面,磨酱是少不了的,花生和芝麻都得炒熟了,加香油磨上两三道,磨得不见疙瘩粒子,才能拌着用,若是用自家的小石磨手推,没日没夜地磨也不够卖的,不如掏几个铜子送到城里的水磨坊里去,十几斤的料子不要半天就能磨好送回来。 山潜和小枣在地里给新种的番柿子搭架子,许三七把炒好的芝麻和花生用麻袋兜好,繫紧实了就搁门前放着,等下半天拿到磨坊去。 「小枣,烧火了。」她朝院里的两人喊,「你两帮我摘一筐番柿子回来。」 「来了。」 半摞柴填进灶里,干草引火,扒拉两下灶灰,火花哼哧哼哧舔上锅底,锅里的水开始冒白气儿。 山潜舀了瓢水搓掉掌心沾上的泥,搬了马扎坐在屋外洗碗。 盖上锅,许三七从缸里挑了两条肥鱼拿到院里杀,鱼头鱼骨鱼肠剔出来用个裂口的盆装着,拌几铲剪碎的干草和草籽,盖一层豆渣,撒把曲粉,其上再盖两指厚的土,攒一攒也能堆出肥来,院里靠墙的角落堆了好几个这样的陶盆。 山潜洗完碗,从她手里接过盆,拿到院角去摆好。 鱼肉拎进屋切成细条泡葱姜水去腥,煮水的功夫,许三七把筐里破了口的番柿子挑出来,削去烂掉的部分,剁碎丢进酵果子醴酪的缸里。 番柿子熟透了没来得及採收,经了雨打就容易烂果。 「剩下的我去洗了?」山潜自觉找活儿干。 「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洗好的番柿子用干麻布擦过一遍,许三七对半切了,给山潜和小枣一人发了个木勺,边演示边说:「把瓤都掏出来,勺别沾水。」 「阿姐,不吃瓤吗?」小枣问。 瓤里的汁水多,她还挺爱吃的。 「瓤里有籽,掏了封坛里,过几日再拿出来,留着咱们开春儿了种。」许三七解释说。 这留种的法子不难,就是其间都不能沾水,种籽沾了水发芽或是长白毛,就留不住了。 这活儿两个人干就够了,掏过瓤的番柿子,许三七划刀口下锅烫,烫过十来个果,锅里的水稍稍变了颜色。 过冷水扒掉外头的番柿子皮,她涮锅熬番柿子酱。 小火熬酱,换灶洞烧油,等油热的空档,许三七把提前发好的面团揉至光滑,用【灵活的擀面杖】擀成薄薄一张。 「阿姐,起小泡了。」小枣看火又看油,提醒道。 许三七应了一声,半碗白面加两勺盐,一勺五香粉,趁热她舀了勺油出来炸油酥。 锅里余下的油拿来炸鱼条,裹了蛋清的鱼肉炸得滋滋响,细细密密的油泡炸出香味,从敞开的木窗里飘出去,没一会儿平安巷里住的几家就都升起炊烟了。 鱼条炸好捞出来沥油,许三七往擀好的面皮上摊油酥,面皮包油酥捲成长面卷,掐成一指长的面段儿,两头对着一捏一合,油酥馅儿封住了再用掌心压成饼,面上摸点儿油,在炒剩下的芝麻里一沾,往锅上一贴,看准了时机翻面儿,煎至两面金黄,就是一锅香脆的芝麻烧饼。 鱼条沾番柿子酱,一篓子芝麻烧饼,还差一碗汤。 灶上有清早就炖上的鸡汤,分半罐出来下锅加淀粉水小煮一会儿,三个空碗里打蛋,汤热往碗里一冲,冲出蛋花蛋絮,再加虾米、紫菜碎和芫荽叶,洒一勺五香粉和花椒末,一碗口感醇厚鲜香的撒汤就算是成了。 汤端上桌,许三七用小碟子盛番柿子酱,把剩下的大半锅装坛放进橱柜,让山潜把灶里的火熄了来吃饭。 三个人吃的饭做得快,这顿就是揉面和熬酱废劲儿了点,许三七掰开一个芝麻烧饼,一口饼一口汤的吃着,胃里舒坦了觉得花费这些功夫也值了。 一篓子烧饼十二三个,她和小枣一人两块,篓子里剩下的饼都进了山潜的肚子。 吃完饼子碗里的汤还有剩,许三七两口喝净了,挟了一筷子鱼条蘸酱,当饭后的零嘴。 山潜吃空了盘子,见她放了碗筷,问:「一会儿去磨坊?」 许三七耷拉着眼皮子,「晚点儿去,我累,先去楼上睡一会儿,廊下有竹床,你想睡就拿到屋里用。」 山潜难得听她喊累,提议道:「让关伸的人替你去?」 许三七摇头,说:「不行,我得去盯着,明儿铺面上要用的,我去稳妥些。」 酱磨粗了挂不住面也难澥开,太细了又差点风味,第一回 她得仔细着些,也要去瞧瞧到底是哪个度最合适。 山潜听她的话,搬了竹床进屋,楼上收拾出来之后,主屋就成了烧灶做饭的地儿,午食的饭香还没散,床靠南面的小窗摆,平躺着抻开手脚,秋阳盖在身上暖洋洋的。 一日里最热的时辰拿来小憩,当院里新搭竹架的影子长到其本身的半长时,许三七才软手软脚地下楼。 没进主屋也没喊,静悄悄地捧了把水洗脸,她一屁股坐在屋前的木墩子上,用一把巴掌大的枣木梳梳头。 秋燥头髮打结,沾了水也难梳开的只能一根根理,她垂着个脑袋手往后扒拉的模样像个女鬼,还是个不太聪明的女鬼。 没过一会儿小枣也蹬蹬地跑下来了,小丫头竟然也没被吓着,就是有点迷惑:「阿姐,你干啥呢?」 「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秃了一块?」方才用的劲儿大了点儿,许三七感觉有一块头皮凉凉的。 小枣东摸摸西摸摸,没找到哪块秃的。 「在看什么?」山潜从屋里走出来,问。 「阿姐说她头髮秃了。」小枣说。 两人围着许三七看了一会儿,事实证明这都是瞎操心,她头髮长,这段日子吃喝没短过,睡得也早,比起两月前,头髮只会更黑更密。 「人老了才会秃。」山潜很认真地安慰她,「你不老。」 许三七不同意,她面上一派严肃:「劳累过头也会掉发,以后年轻的秃子街上一抓一大把。」 山潜想了想,她近日手头上的活儿是多了些,除了做家里的饭、为开铺子做打算,菜地里的事儿十中有九也是她自个儿在忙活,有几日说是忙得脚不沾地也不为过,确实称得上是劳累。 于是他斟酌着开了口:「鲜蔬米面的生意,大公子没催过,大抵也是不急的,你累了就歇,沈家没那么不近人情。」 说完有一瞬山潜自己都怀疑了,沈更确实是没催过,甚至也不太过问,至于近不近人情......他承认这话他说的有水分。 「你怎么知道他不急?」许三七哼哼两声,嘟嘟囔囔地瞎说:「指不定他心里偷偷急不叫你知道。」 山潜不知道,但是他听明白了,这就是一场因掉头髮而生出的,来自年轻姑娘的无端迁怒。 既然说到了沈家,许三七也有自己想问的,她同山潜打听:「你们大公子是不是有些特殊的癖好?」 小枣听不懂什么是特殊癖好,许三七给她扎了两个啾啾,她一熘烟跑进屋臭美去了,徒留山潜在原地愣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他似是十分真挚地回忆了半晌,而后才答道:「并无此事。」 世族大家之中,沈家以礼数为重,家中子弟,门下客卿皆不是好声色犬马之徒,沈更身为大公子,年岁尚轻之时已然是权财在握,山潜入沈家十年有余,自是知道这人除去垂钓养鱼之事,并无其它喜好,更不论什么特殊的嗜好了。 「假借他人之名呢?」许三七问。 山潜知晓她的意思了,摇头说:「大公子不想让你知道便不会说,寻常人也轻易难见他。」 许三七「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那他这名儿取的还挺上口的。」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瞧不出什么寓意,和平民百姓家似乎也无甚区别。 「更字是族里定的,他这辈儿的只有大公子能用这个字。」山潜说。 这名儿定的是家门掌舵之人,百年之后沈家或会再有人用,不单是给他一个人取的。 「他也有自己的小字。」迎着许三七的视线,山潜隐秘地笑了笑,拖长了调子道:「不过你若是想知道,就得自个儿去问了。」 ...... 第93章 麻酱拌面 翌日。 许三七一早到了铺面上,天将降亮,巷子里冷冷清清的不见人,茶馆前头的摊子倒是支起来了,堂前的泥炉烧得唿唿响。 取了门板收进跨院,她没急着烧灶,先去后院熘达了一圈,拾掇完菜地才绕回前屋。 木兰来回两趟把水缸填满了,放下挑子又帮着和酱。 从坛里舀出来的酱浓稠得沾勺不落,许三七调好了分例,用酱油澥开,最后再加上两勺五香粉,顺着一个方向力道搅和。 「蒜水呢?」木兰问。 许三七从昨儿夜里就开始念叨,要备的东西她跟着后头听都记住了。 「我方才放架子上了。」许三七踮着脚够着架子边缘翻翻找找。 靠墙的两方竹架把灶前和后厨隔开,前头烧火,后桌备菜,两不耽误。 「罐口有三道刻痕的那个才是。」木兰提醒她。 「找到了。」许三七摸着罈子松了一口气。 蒜水倒进一个大海碗里,就搁在灶台上。接着就是揉面,面团是发好的,一碗白面加四五个蛋,用硷水老面头髮出来的,比外头买的面干子筋道,甩面既是巧活儿,又要力气,她没把握,还是用的老法子,用擀面杖擀成薄面皮,对着多叠几次再用刀切成细段儿。 这样切出来的面扁而宽,能挂的住酱,也吸得进汁儿,做拌面是最好不过了。 揉完三盆面,算着时辰许三七捆了蟹上锅蒸,蟹熟下篦子,祝欢和小石头他们来了。 「好香。」祝欢进门忍不住先吸了吸鼻子。 二八酱八分花生两分芝麻,炒过后用石磨磨出来的油香着实醇厚,昨儿许三七去磨坊,因着多掏了几文洗磨钱,磨坊的人便多照看了些,到后头几个伙计帮着装坛,都禁不住打听她卖不卖酱。 卖酱的事她暂且不考虑。 用的食材也不是什么秘方,人闻过便能猜出个几分,真要说哪个是她独一家的,是这和酱的法子。 其中若是用水澥开,酱就稀些,油香味也要减几分,拌面也就差点儿意思了,但当蘸料却是十分合适的,胜在能和别的干料混一个好口感。 「吃过了么?」许三七招唿她们进屋,竹架后摆了张长桌,板凳不够,还是木兰去隔壁借了两条回来。 铺子里的香味再馋人,也没叫东家开肆第一日先给帮工的伙计开灶的道理,祝欢连忙摆手道:「在家吃过了。」 「现在杀鱼?」祝风把几筐黑背鱼从驴车上卸下来拎进屋。 许三七把水缸连着的竹管塞取下来,放了盆水,说:「先片一盆吧。」 鱼肉放过了时辰会失了水分,吃着就不新鲜了,这会儿还没什么客人,不急着备食材。 她才这么想着,铺面上就来了人。 「老闆,开肆了?」 是昨儿和沈灼同行的两个护城官,高个儿的叫宋门,脸圆些的是段小远。 许三七用麻布帕子擦了擦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招唿:「包子这会儿还没蒸出来,只有面做得快,二位看这......」 宋门找了个靠前的桌儿坐下,爽快道:「那就来两碗面。」 昨儿吃过她家的蟹黄包和酸汤,想来其它菜色滋味也不会差。 「好嘞,麻酱拌面两碗。」许三七趁机吆喝。 细软筋道的面下锅,没一会儿就烫熟了,竹筛子捞出来盛碗里,挑两勺麻酱,用小臂长的竹筷迅速翻拌,面挂上酱汁儿,瞧着已经很有食慾了。 祝欢帮着招唿:「大人,蒜水和辣子可要?」 「都成,我两都没什么忌口的。」段小远说。 两碗拌全乎了的麻酱面端上桌,许三七给他们上了一碟胡瓜丝,一碟炒花生,这两样是能自个儿加的,有的人爱吃,有的人嫌。 麻酱拌着黏煳,但端出来的碗身很干净,碗是素净的青花碗,白底的碟子盛着小菜,灶上煮的水往外冒着白气,灶台上摆着几个敦实的大海碗,给人一种铺面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 宋门是头回吃没汤水的面,面条揉得实在,一筷子挑起来不断,入口不干,酱汁儿味浓厚,但一点儿不腻,爽口里带着点儿酸,回味有些辣,辣子炒得香却不呛,胡瓜丝作小菜解口,和面一起拌又是另一番风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不错。」段小远几筷子扒拉干净碗里的面,往嘴里丢炸得香脆的盐花生。 他还惦记着昨儿吃过的蟹黄包,私心说再等上一等,反正他两今日就是为的给人捧场来的,轮值的时辰还早,坐一坐也无妨。 刚片出来的鱼片下了锅,宋门点了一碗,问他要不要。 「我留着肚子吃包子。」段小远一门心思等蟹黄包出笼。 街上渐渐有了人气儿,巷口卖蒸饼的小贩断断续续地吆喝起来了,对角的几家铺子也都在门前的樑上吊起了木牌。 「这卖的是什么面?」有人闻着味儿上前打听。 「麻酱拌的。」许三七从竹架后探出头,笑着指给他看,「是我们自家配的酱。」 「怎么卖?」 「原是四文一碗,今儿新开肆,前六碗作彩头,您是头三个。」 打听的人本是图个新鲜来尝尝味儿,也不在意这几个铜子,但沾彩头的说法他爱听,当下便要了一碗,又问店里还有没有别的吃食。 「酸汤煮的鱼片,鱼是今儿一早出海捞的,刚下锅炸。」祝欢抖了抖手里的竹筛,又往后厨张望了两眼,说:「里头在包蟹黄包,若是不赶时辰,可以边吃边等。」 「那就先尝尝酸汤。」 等蟹黄包上屉子蒸,铺面前已经忙不过来了,东西巷南北街四个口都有客人涌进来,有渡口那儿找过来的熟客,也有住在周遭来瞧热闹的人,最多的还是上武馆习早课的武子。 木兰看着摊面前吵吵嚷嚷的人群,舀了瓢水洗手,同许三七说:「面揉了三盆,都切好了,我走了。」 她也得赶去上早课,还得去老头子那儿一趟。 许三七应了一声好,从钱箱里掏了把铜子塞给她,又拧了帕子给她擦脸,说:「你走小门走,午食就到铺面上来吃。」 「我才不走小门。」木兰不听她的,「你怕什么?我又不是三岁。」 家里开食铺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她一点儿不怕人看,更不怕同窗知道。 许三七移开眼,心想她这个年岁的孩子不是都不喜欢被人议论么? 「你累了就歇,忙不过来就去隔壁叫人。」木兰冷着一张脸交代她,谁看了还以为她才是那个做阿姐的。 「知道了。」许三七应得也很快,面上还有几分熟练的乖巧,边说边送她出铺子。 「老闆,再来一碗酸汤。」有客人急着点菜。 「去吧。」木兰沖她摆摆手,迎着一些人的视线顺着巷路往武馆去。 蟹黄包刚出笼就卖空一屉,老面皮裹着满满的蟹膏,段小远咬着流汁儿的包子,庆幸自个儿早来了,不然这场面,挤破了头也买不上。 摊面前的桌椅不够用,武子以少年人居多,有的要了两个包子捧着就吃了,点了酸汤的拉了长板凳来蹲着吃也没不自在,几个人分着一条板凳用,三三两两的,吃完就勾肩搭背地上早课去了。 开肆不过半个时辰,酸汤和蟹黄包就卖空了,许三七开了跨院的门把剥蟹的几个孩子送出去,祝家兄妹留在铺面上帮她和面。 开铺面就是要忙些,不像食摊,卖空了就能收摊子回去,铺面一旦开着,不到点儿不好关门。 揉完面,许三七给灶上换了一锅水,忙到快正午,门前的桌椅才空出来了些。 「今儿给你两加工钱。」客人来来去去,最忙的时候锅里下了四五个竹筛捞面都赶不及,好不容易能歇口气,许三七坐在门槛上直捶腿。 「那成,明儿我们还来。」祝欢靠着她坐,留祝风一个人在灶前招唿客人。 他手脚还算麻利,就是张不开嘴招唿,瞧着不甚靠谱似的,惹得几个客人频频往里屋张望。 「要不下半天关铺子了,钱是挣不完的。」许三七试图打退堂鼓。 两个日常任务已经打过卡了,新的主线任务完成的时候她正忙得昏天黑地,这会儿才想起来查看系统提示。 【恭喜用户许三七完成主线任务叄·二八的逗油儿(经营)——任务详情:麻酱拌面(200/200)】 【奖励——甩面十八套秘技*1、两歧的小麦种子*5、不跛足的落苏种子*5、王婆的寒瓜种子*5】 【获得成就——威风八面】 【升级主线任务·叄·麻酱拌面(0/50)为日常任务】 【日常任务——麻酱拌面(50/50)打卡成功!】 【奖励手心非同一般的六谷种子*6(随机)】 【为用户预加载活动版块...加载中...请用户等待触发......】 【一起打卡吧!大美食家!】 日常任务的奖励和之前做过的限时任务重合了,许三七倒是不意外,当时便说了不与主线任务重叠,但能和日常任务交互。 她愣着神不说话,祝欢真以为她是累迷煳了,想了想还是安慰道:「关了铺面也成,这半天的活儿着实累人,你歇歇,夜里不是还得卖卤货?」 经这么一提醒,许三七要关铺子的心更坚决了。 门前挂了打烊的牌子,等木兰回到铺面上,正门的门板都上严实了,她从小门绕进后院,一把逮住了躲懒的许三七。 午食是回平安巷吃的,值得庆幸的是云姐今日回得早,她们进屋时饭还是热乎的。 吃完饭,许三七一觉睡到了天色昏沉,家里没人,院门半敞着,小枣和桂兰几个就在门前打捶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山潜从樑上翻下来,给了她一封羊皮包着的信。 「沈家给的?」许三七懵懵然。 山潜摇头,指着羊皮笺上沾着的一抹血青色,说:「天枢的蝎子。」 许三七解开绑羊皮的筋绳,信是晏白寄来的,羊皮里掉出一小块银子。 「香州白通的银矿。」身后少年的声色转冷—— 「你家中有玉衡人。」 第94章 无处可去 信中提到一个叫乌宁的男人。 「我阿爹?我阿爹不是早走了么?」许三七翻遍记忆也想不起有这么个人。 十几年间,旁人也只知许婉是早早做了寡妇,没谁还记的她那早死的丈夫。 山潜捏起那块碎银,让她看成色:「香州白通的雪花银,非此地不能出。」 「所以我阿爹是玉衡人?」 晏白在信里说她瞧见这银子自会知晓他的意思。 「你没听过他的事?」山潜皱眉。 玉衡香州与天枢白通交界处的山间银矿,半数存于地底,没有引路人,寻常人连矿洞的门都摸不着。 传闻这庞大的地下银矿至今都掌握在一个玉衡商人手中,这人既不愿归顺也不受人拉拢,各方势力从未间断过找他,玉衡地界内王室下了通缉令,但都所寻无果。 「所以他的意思是有人听见风声会来寻我?」信的尾处晏白让她提防生人,尤其是各地来的行商。 「他为何能瞧出来你与乌宁的干系?」山潜问。 许三七走到水缸边,对着摸了摸脸,恍然道:「他当是见过我阿爹。」 所以那时候晏白才会觉得她长得像自己认识的人,而许三七当时只以为对方说的是许婉。 思及此处,她倒是放下心了。 能认出她的人应当不多。 「大公子能解决此事。」山潜提醒她,「于他而言,银矿未必重于你。」 「这点我不疑心。」许三七说。 一个数十年没见过的爹,一个虚无缥缈的银矿,和开阳将来的粮仓相比,孰轻孰重,沈更不是傻子,自然能掂量得清楚,而此前她也已然多番试探过了。 「你是不想欠沈家的人情?」山潜揣摩她的态度,「以夫子的声望,兴许也能护得住你......」 「但无论如何,沈家都会知晓此事。」许三七打断他。 沈家一开始派人来就不单是为了看顾她,即使沈更的手段还算是亲和温善,她也从没忘记过这点。 她接着道:「我需要沈家的人手,但这桩生意干系在我。」 山潜听懂了。 她想把许木兰从此事中撇开。 「你似乎很不想她进沈家,为什么?」山潜问。 此前她明里暗里同沈调也说过,不希望沈家用她牵制她妹妹。 许三七笑看他一眼,好整以暇地问:「如果不在沈家,你会去哪儿?」 山潜还是头一回被这么问,他尚且还不知事时就进沈家了,也从没想过去别的地方。 不光是他们这些鲲字牌的人,沈家门下的客卿也是如此,承过沈家的惠,就再难去它处了。 「...无处可去。」他答。 许三七有一瞬的怔愣,但很快又回过神,她声调柔和清淡,却也难免直白:「我不想她也如此。」 木兰年岁不大,没必要跟着自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盼少女能去她自己想去的地方,做她真正想做的事,这是许三七认为自己作为年长者,理应为她考虑周旋的事。 即使她们只是短暂地成为了家人。 或可说,即使那个人不是木兰,许三七依旧会这么想。 这世上的女子常被琐事牵绊,受世道掣肘,如若可以,她盼她们的路都能宽广些,更宽广些。 「我传信回去,大公子兴许会见你。」山潜知晓她言下之意了。 这个兴许并未成真,沈更甚至是早于她得知的消息。 「夫子叫我前去,就是为的此事。」木兰今日比寻常回来得晚了些,傍晚下了场小雨,她进屋时身上带着水汽。 「你午时怎么不告诉我?」许三七一时纳闷。 「你迟早要知道。」木兰说着,往自家院墙上看了一眼。 山潜掰着指头数了数,夸赞她道:「六个,你比沈春贵了。」 许三七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被夸的事,她抻着脖子往外瞅,好奇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会一直在这儿守着?」 「北边出了些乱子,有人趁机南下,沈家逮到了两只耗子,今儿一早审出来的。」木兰灌了口凉水,神色淡淡道。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牵连出了北面几个小门小户,故而沈更先同徐庐通了气。 「那我是不是这几日还是不出门为好?」许三七问。 木兰摇头,「倒也不必如此,沈家封锁了消息,那群人不定能进开阳境内。」 知道此事的人为独吞银矿必定不会大肆宣扬,无非是伪装成行商,或是在以北的世族中寻求庇护,图以缓缓南下,沈家从一部分人入手,杀鸡儆猴就能打消不少人的心思。 ...... 一连十几日,许三七还是照旧每日去铺面上,有时忙起来她也就忘了身后还有人跟着,直到此事尘埃落定。 「查了十二郡,揪出不少浑水摸鱼的,短时是能安分一阵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沈调来时,她正在后院翻地。 「这事儿闹这么大了啊。」许三七感嘆道。 沈调帮她打上来一桶水,试图套近乎:「你是真不知道家里有矿?」 许三七不置可否,反问他:「我若是有矿还费老大劲儿为你们沈家办事?」 说是如此,但她心种还是略有些不安定,许婉在的时候,许家从不缺银钱花,她似乎在钱庄有银印...... 思虑再多也无益。 许婉如今寻不见人,鑑于乌宁这个便宜爹能离家十来年,一点儿音讯都不叫妻女知道,找银矿的人就算上门来,在许三七这儿也问不出什么。 沈调想想觉得也是,秋初时她还过得有上顿没下顿的,不说别的,照他看,她手中若是真有矿,打早儿怎么会没银钱给她那妹妹交束脩? 「沈更让我同你说,蹲在你家的人已经撤下了。」他叼着根长草,百无聊赖道:「叫得最欢的那几个安分了,余下的,山潜守着你就够了。」 若不是有人特意藏了人,这事儿还能解决得更快。 许三七点头,说:「知道了。」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带怕的?」沈调听着都觉着稀奇,寻常人若是平白冒出个被通缉的爹,指不定得吓成什么样。 「我对沈家还有用,抛开这以条,你们也不会叫我落在别人手上。」许三七淡淡道。 沈调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没错,沈家确是为此放了不少半真半假的消息出去。 他还想说什么,忽地听她嚷嚷起来—— 「你不要扯我的葱!」 许三七一会儿没看着,这人就把葱秧子当杂草拔了。 沈调:「......」都长一个样他哪认得出来! 拾掇完菜地,许三七关了铺面回平安巷。 进屋前她忍不住偷偷往院墙上瞥了一眼。 「他们走了。」山潜帮她把背篓提进屋,自己也松了口气。 院里人一多,总有人跟他抢活儿干,每每这样他就会生出一丝将要被人抢饭碗的别扭,吃饭都不踏实。 「还是人少的时候自在。」许三七抱着腿随意地坐在门槛上。 不然她总觉得背后毛毛的,有时候恍然间会忽地看向某一处,发觉没人后那种战战兢兢的感觉会更强烈。 这些事张云一点儿不知道,这一阵木工坊忙起来了,她早出晚归的,只抽空去看了回铺面,有几日连朝食都没在家吃。 但许三七这段日子和从前有所不同她还是能瞧得出来的,毕竟在熟识人的面前,她向来不太能藏得住事。 沈家的人是下半天走的,话是哺食后问的: 「事儿过了?」 许三七挪了马扎在她身边坐下,接过她手里已经浸过一道的碗,卖乖道:「暂且算是过了。」 「那就好。」张云嫌她身上沾了灶灰,不叫她碰碗,「你快洗洗去,明儿还要赶早开铺子。」 许三七闻言嘿嘿的笑了两声,起身前还趁机揉了揉木兰的脑袋,被她掐了一把脸上还带着笑。 她在沈调面前还能装模作样一番,回了家,只有山潜看着,她身上那种松了一口气的自在感根本不加掩饰。 只是这自在感不过夜。 夜幕低垂,灯火将熄之时,有人从院墙翻过,打破了月色的沉寂。 「有人来了。」木兰将许三七推醒。 「嗯?」许三七迷迷煳煳地披衣坐起。 院里传来一声惊叫,紧接是黏黏煳煳的水声,旁屋也有了声响。 许三七趿上鞋,快步下楼,张云也正从屋里出来。 几人掌了烛台到院里,只见山观从院墙上跳下来,而靠墙根有一团模煳人影在扭曲着痛喊:「我...我的眼睛!」 「张宏?」许三七捏着鼻子照清了半张人脸。 这人掉到她酵鸡粪挖的沟里了,一身的粘稠粪水,他那只眼本就坏了,这会儿进了腌臜物,自然是痛的。 他还在痛骂,多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下九流的话,骂得是谁不言而喻。 许三七犹豫没过一瞬,突然拉过张云喊了一声:「是水鬼!」 她随手捡起一根竹棍,便往地上的人身上招唿,竹棍舞起来的风唿唿作响,张云怔愣着,也自然而然地捡起了棍子。 「别打了别打了!」地上的人开始求饶。 竹棍细而尖,打在人身上是抽条的皮肉之痛,许三七一面打一面喊:「别听他的,他不是人!」 这喊声给张云壮了胆,她睁着眼睛下手抽,一点儿不留情。 「我是张宏....张云我是你二叔!」张宏痛得受不了了,竹条抽出红痕破了口,皮肤沾了粪水像在被红铁烧烫。 「你撒谎!」许三七喊道,「张宏来我家做什么?」 她越喊,张云抽得越起劲,她像是着了魔,可又知晓自己十分清醒,烛影之中,她早看清了地下的人。 「别..别打了,我没钱了,我来拿钱...别打了...」抽打之下,张宏终于说了实话。 「哦。」许三七停了手,吐出一口气,将烛台放下,蹲下来用竹棍挑起他的下巴,淡淡道:「原来是你啊,张二叔。」 山海斋的柏油烛燃着很亮,大半个院子都笼罩着烛光,但她的语气像是才看清人。 「我还以为是夜里有小鬼爬墙呢。」 第95章 糖醋鱼 夜里府衙的人来了一趟,张宏被押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许三七有些心痛自己酵的那一槽鸡粪,为了不臭着院子,前头她闷的半缸果子醴酪都掺进去了,被他这么一搅合,槽里的肥冲出来不少。 简直就是搅屎棍!方才该多抽他几下的。 翌日清早山潜带了消息来,屋里刚烧灶,他熟练地往灶里添柴: 「他并不知晓银矿之事,只是见你开铺子生意红火,才想着趁夜来谋财。」 如张宏一般的泼皮无赖,也就敢背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真见了官吏,那就是个软骨头,人还未押进府衙,心里想的那些腌臜事就一股脑儿交代了。 锅里炒着索饼,许三七问:「他什么时候会被放出来?」 「少则数月,多则半年。」山潜说。 他身上有伤,过了一夜大半的口子都开始溃烂了,一桶凉水冲掉身上的秽物,狱卒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没法子,指不定得反覆烂上几月。 张云闻言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 许三七后头没再过问这事儿,铺面上的生意忙到了月底,到了禁渔期,蟹黄包和酸汤没得卖了,她才松快了点儿。 麻酱拌面的主线任务之后,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逛也没能触发新的。 手头上攒的种子倒是多,只是这会儿天冷,河道上结了薄冰,她怕雪下下来,会冻根,也就不急着种了。 沈家的鲜蔬生意紧锣密鼓地开了张,沈调在城北搭了个四通八达的鲜蔬集市,架上三成的菜出自许三七的菜地,番柿子大葱一类的,余下七成是从岛上来的大小瓜果,和零零散散几十筐叶子菜。 海上停了船,城里已经吃了半月的咸鱼干菜,这时候的鲜蔬是最好卖的。 沈调为这事儿急得嘴皮子起泡,日日跑到铺面上来,时不时进后院给菜地添点儿乱。 「他不肯卖贵价你上我这儿来念叨有什么用?」翻完一块新地,许三七杵着锄头站在田垄间歇气。 这桩生意沈家前前后后往里投了不少银子,她起初也说过了,若是想不亏钱,第一批鲜蔬只能往上供。鲜蔬不似米面能长年囤积,番柿子冷天放十天半个月就算长了,不卖贵价,寻常百姓也能吃得起,前期挣的是蝇头小利,搬空了仓也填不上往里投的。 「忙活几个月,一点儿不挣还得往里搭银子,族里几个老头一天到晚就找我吵架。」沈调暴躁地在地里来回走。 沈小六嫌弃地瞥他一眼,悄声同许三七说:「这事儿沈更已经做了决断,他也就敢上咱们这儿来发发牢骚。」 「不贵价卖也有不贵价卖的好处,看得长远些也没什么不好。」许三七给两人分了铲子,动手挖排水沟。 其中道理沈调也知道,若是开了贵价的头,后头再想往下卖就难了,众口难调,到时候那些吃了亏的名门望族指不定要从中使绊子。 沈调手上没使几分力,心不在焉地帮她挖沟,想一出是一出地问:「春种的事你有几成把握?」 「要地,要人手。」 「你怎么不自己同沈更说?」 「这才几月,雪都还没下下来。」许三七抬眼望天,唿出一口气,「等开春儿了再操心也不迟。」 入了冬,地里能做的也就是埋埋肥,兴农的事本就急不来,她就一个人一双手,忙活不了几块地。 沈调挖了一铲子土堆出去,愤愤道:「你两是不急。」 百来斤的番柿子,记在沈更名下,月前帐就给她结过了,这铺面上每日挣得也不少,她自然是不急。 沈更整日不见人,那些族老也找不着他的麻烦。 就他自个儿每日为这些事烦心! 「你急什么?」许三七瞥他一眼,「你们摊子摊得太大了,少说也要等明年秋末才供得上。」 瞧他这模样,她也能猜到点儿。照他们这么个卖法,这集市开不了几日就能把仓里囤的那些菜掏干净。 「你有法子?」沈调跟在她身后问。 「我没法子。」许三七答得老实。 天冷地里的菜不长就是不长,日月轮换,四时更替,当下谁也没法子。 沈调泄气了,问她:「那你急着挖地做什么?」 「埋粪啊。」许三七把挑子扔给他,指他看院墙底下堆着的两座小山,支使道:「你快帮我挑两筐来。」 这是前头她在城东荒坡那儿堆过的肥,腐熟后的猪粪一点儿味都没了,这会儿埋下去,开春了下种就能省些功夫。 「不埋不成?」沈调不懂这些,但还是听她的话乖乖挑了两筐粪下地。 「估摸着是不成。」许三七没给准话,但想来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她留种的那一盆大葱,在没埋过肥的地里种得就不是太好,长得也慢。 「那是不是得再多弄些?」沈小六常来找她,已经埋过好几回粪了,也算是略懂一二。 「天热好堆。」许三七往坑里盖土,「冷天得扎草垛子,围着堆,但也快不了就是了。」 沈调听过这话,火急火燎地走了。 * 海城的天冷得快,立冬那日下了初雪,许三七从衣箱里翻出早就缝好的兔皮帽子给小枣戴上了。 铺面上也撑起了篷布,桌椅收拢了摆,勉强挡得住风雪。 雪天也就食铺的生意好做,过路的人觉着有个热乎地儿坐,就比什么都舒坦,吃食的滋味儿好那是锦上添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临近午时,街上的人散的大差不差了,许三七拉着祝欢躲在灶后看雪,灶里的热气蒸上来,人也跟着暖和了些。 巷口卖蒸饼的小贩搓着手找了避风处坐下,嚷嚷道:「老闆,要碗面。」 「最后一碗了。」许三七往锅里添水。 后头来的人听见这话还不死心,哈着气追问:「老闆,还卖不卖别的热食?」 「没得了。」许三七摇头。 食客们闻言也只好作罢。 盆里的最后一勺蒜水撇净,她端了面出去,顺道把积在篷布上的雪用扫帚捅下来。 成堆的雪块窸窸索索地落地,冷风簌簌刮过,青石缝里很快又覆上一层冰丸。 【叮!】 【恭喜用户许三七触发限时任务——糖醋鱼(一日)】 【此任务关联活动版块,美食不等人,请用户尽快完成!】 距离上回触发新任务已有月余,许三七还以为这活动也要等开春了。 糖醋鱼倒是不难做,就是这个天儿...... 她上哪儿买鱼去? 「这会儿是买不着了。」祝欢听她问,好奇道:「怎么忽然要买鱼?」 月前禁了海,祝风和祝阿爹就歇了船,她是闲不住,寻思着挣两顿饭钱也比搁家待着坐吃山空好,才来铺子上帮工的。 「就是馋了。」许三七也觉得这事儿难办。 「这会儿码头都有官兵守着。」祝欢想不出法子,又说:「你若是要鱼干,那是好找的。」 许三七嘆气,鱼干指定是不成的,糖醋鱼得用鲜鱼做。 铺面上打了烊,祝风撑着伞来接妹妹,提及此事,也摇头说不好办。 铺板严丝合缝地插进沓里,山潜帮着熄了灶,转身见许三七撑着下巴发愣,他眨了眨眼,忽地道:「其实也不是没法子。」 ...... 沈家别院。 绕过幽长曲折的门廊,捧着黑漆山水铜纹手炉的仕女们将人引进一座竹林倚靠的小楼。 进了雅室,领头的侍女对门外的山潜行了礼,开口道:「大人,请您候座。」 许三七隔着竹帘投去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未等她问,门窗皆已阖上。 「喀嗒——」三两扇鱼鸟绣纹的屏风于屋正中展开并和,将她围住。 「劳烦......」许三七踮着脚往门外看,屋内点了灯,纱纸上映出少年盘坐的身影。 有个年岁稍大些的女侍闻声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来,「姑娘衣衫单薄,且容下人们替您更衣。」 许三七今儿穿的是一早在刘文舒那儿定的藕色棉裙,上身长袄里配青灰圆衫,袖口和领子都别了一圈羊毛,脚上也穿了棉靴,这么一套就是雪地里打滚儿也不会叫人冷着的。 说单薄大抵只是託词...... 不过听闻高门大户重礼法,既来了别人府上,也是该守守别人的规矩,许三七想。 于是就老老实实地被盘弄了半个时辰,束髮和点妆甚费时,其间她有些昏昏欲睡,等到门扇再被拉开,廊间的冷风吹得烛火一抖楞,她才迷迷煳煳地抬眼:「弄好了?」 山潜走进来,垂眼看她,解释道:「有族老来了别院。」 老一辈的人尤其看重这些,若是平日里,倒是随他们穿了。 许三七看着镜中用珠串挽起的发,忍不住抬手去摸摸,随口问道:「会碰上?」 「不会。」山潜瞥了眼一旁瞧着似是有些忧心的侍女,直白道:「方才被打发走了。」 许三七瞪眼,那她在这坐这半个时辰是做什么用。 侍女适时地开口:「姑娘,公子说他在楼上等您。」 「好,多谢。」许三七又乖巧了。 温声细语的侍女姐姐总是不好叫人太过苛责的。 挪步上楼,二楼的屋子宽敞,屋内一应器具瞧着很是讲究,团枕蒲座旁摆着七弦瑶琴,门口两座梅桩盆景,靠窗的矮桌下烧了炉,用以小火煨茶。 沈更还是一身青衣,但好似又有什么不同,许三七说不上来。 想来是他方才待过客,才显得较往常不一样。 对上她打量的视线,青年唇边勾出一丝笑意:「坐。」 许三七莫名有些侷促,这会儿又觉得换衣裳不是无用之举了。 「鱼我让人从池子里捞了。」沈更撑着手给她斟茶,含着笑问:「现在可否告知在下,姑娘为何忽地要买鱼?」 他是真的较往常不同。 山潜不知何时出去了,屋里只剩二人独处,许三七感知到心头细细密密的战慄,心下告诫自己不要慌。 瓷盏中茶液浅淡,她低垂着头捧着,不和他对视,小声道:「就是...想吃糖醋鱼了。」 说完她便有些后悔,这话应付祝欢还说得过去...... 「我叫人做一盘上来?」 「嗯?」 她望过来,沈更唇边的笑意又加深了一分,这回开口便不带询问了:「在下让人做一盘上来,府上的厨子手艺虽不如你,但也能做出几道像样的菜。」 许三七懵懵懂懂地应下,而后又开始思索。 不对。 出了差错。 和她预想的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解释或是掩饰的话,她来之前,诸如此类的话预先准备了一箩筐,至少得和她绕两圈弯子,试探掂量几句才合情理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怎么会都用不上...... 胡思乱想之际,侍女将茶壶瓷盏撤下了,没一会儿便换了一桌饭菜上来。 「尝尝。」青年始终笑着。 许三七呆呆地挟了一筷子鱼。 【恭喜用户许三七完成限时任务——糖醋鱼!】 【奖励千刀万剐刀法一本!】 【正在为您激活活动版块...加载抽卡系统...计算成就点数...组装活动兑换面板...】 不是! 现在是说这事的时候吗? 第96章 山雨欲来 * 渡口。 立冬往后三月,海上化了冰,岸上栈桥在日復一日的大雪浇筑中松了板,惊蛰回暖,府衙派了人来修葺,渔民们围着瞧了个新鲜,又赶在早春的锣鼓敲响前搂了渔网出海。 许三七坐在热气蒸腾的食摊前,心不在焉地眺望远处。 「您点的一笼素包子,两碗豆汁儿,齐了!」摊主是个黑脸汉子,摊上生意不差,忙活得人脑门出汗,一块长布巾搭在肩上,他时不时扭头蹭上一把。 【小笼包(20/20),打卡成功!】 【恭喜用户许三七完成集邮任务(限二十日),奖励经典汤底配方一张!】 【获得成就——没肉还有褶】 【计算成就点数,头骂头的祝福(1)、食物链底层(1)、大某发杀手(8)、快速等待(10)、横行霸道(10)、威风八面(10)......没肉还有褶(10)】 【累积抽卡次数——叄】 【是否前往活动兑换版块?】 「这家的包子是不错,怪不得素馅儿的卖四文一笼也有人抢着买。」张云倒了碟醋,一笼四个包子,浸了醋汁儿她三两口就能吃下一个。 「......」 「辛折前儿来信说答应你的酒已经酿好了,问是托人给你捎来还是等他四月里自个儿带来?」 「......」 察觉面前的人在出神,张云一把掐上她的脸。 「唔...」许三七一口豆汁儿差点儿呛在喉咙里,含煳道:「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她方才在想春种的事。 立冬触发的系统活动过几日便要截止了,这段日子她每完成一个限时任务,都能获得一次抽卡机会,积攒的成就点数也能在兑换版块中换成种子。 抽卡的卡池里大半是雷图图纸,她已经抽到的有【打禾坊·改良】和【三脚耧车·改良】,月前已经交给关伸去做了,这个她不操心。 眼下需得她忧心的是人手,沈家意在半年内收回与玉衡南地交界的西北二郡,木兰武考后不日也将随军北征,沈门之内能支给她用的人不多。 北征需从各郡调粮,年前粮价降时倒是填过一回仓,但摇光和天璇境内近日战事频发...... 沈调的意思是望她能在秋分前收一批粮食进仓,以备后患。 「城东不少荒地,北行前我让人帮你整出来,沈小六也留给你。」沈调一开始还试图和她商量。 许三七一点儿不吃他画的饼,直言道:「你就是把城外的地都整出来了,让我把你当牛使也种不出来。」 系统奖励的新种收成快,加上年前她留种的一批籽,真要说,勉勉强强也能供得上,但麻烦就麻烦在,事儿摊大了藏不住,光是叫她分辨,她分不出哪些人是能用的,于内,司农院那头前月里闹过一次,于外,北面还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这事当真难办。 「我替你照看你妹妹。」沈调是有备而来,他猜准了许三七会放心不下:「我知道她被分到沈时手底下了。」 此前他已经打听过了,许木兰看不上沈家那群老油子,虽说她似乎也不太待见沈时,但相较之下他那还算是个好去处。 许三七看着他。 声音弱下来:「...那也得有人。」 调走的军粮不是小数目,要填上这笔帐,少说也要千亩的地,人手也需两三千人。 「人你同沈更要,他和沈春一早就在商议此事了,留守的人不少,不会叫你自个儿劳累的。」沈调信誓旦旦。 许三七不吭声了。 又听他接着道:「听闻你上回来别院,他还请你吃饭了不是?」 沈调觉得这两人真是别扭得很,一个两个对着别人像是有玲珑心思,到头来对自己的事却尤为木讷。 「......」 那日许三七百思不得其解,之后总是有意无意避开那位大公子,这点连山潜都能看得出来。 「你挑信得过的人来,我教我会的,余下的...我管不了。」最后许三七还是松了口。 缘由有二,其一是她确实放心不下木兰,其二,她也盼着种粮这事儿能早些定下来。 到时候如木兰小枣一般的孩子,兴许就不再会为了一袋米,一碗面而被人弃于风雪。 沈调挑来的人里十中有七是沈家人,沈小六也在其中,许三七不端架子,下地那日该交代的她都交代了。 但免不了还是有人问:「为何粪土得以养地?」 「为何留种不如初种?」 「为何薯葱可分苗,花生却不然?」 「......」 许三七不是个好夫子,她一律答:「记下就成,往后你们自然会知道。」 这些人多半是各郡来的沈家旁系子弟,跟着下了几日地,分得良种后就要回去了。 十二郡共担此事,让她手头松快了不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但这不妨碍许三七忙得脚不沾地,上半天开食铺,下半天跑城东看人起垄洒种,空了就琢磨怎么触发任务。 所以,许三七想,她只是没有闲时。 才不是刻意躲着谁。 思及此处,她又忍不住嘆气。 张云也知晓她近日事多,没揪着她走神的事儿不放,只是重提了一回辛折的酒:「他怕你惦记着,问要不要托人给你捎来?」 「成啊。」许三七欣然答应,想了想又问:「这会儿南边还有行商来么?」 天璇和摇光正闹得厉害,走水路怕是不稳妥吧? 「近日靠岸的商船是不多。」张云也发觉了,「倒是旱路多有人走。」 不走水路,从南面往开阳来需得穿过群山密林,费时又费力,若碰上山间匪寇,更是得不偿失,往日行商们多是不愿冒这个险的。 「那便不要急着捎来了,酒等晚些他来海城了,我们再一道喝。」许三七说。 * 又过了几日,朝惊春雷,山上的野草野菜冒了头。 吃过午食,许三七在院里捣鼓她的宝贝鸡粪。果皮醴酪掺和进槽里,闷了近三月,此时再翻动,属实没什么臭味了,只能闻见淡淡的一股果子酸。 这一槽不多,也就够自家菜园子用的,趁着天回暖,她打算再酵一缸,但迷迷煳煳又想起来这两月为了堆鱼肥,她好像已经把年前制的那一篓子曲丸用干净了。 翻箱倒柜一阵无果,许三七寻思着制新曲丸得用蓼草,便问张云:「云姐,下半天你去山上吗?」 「去不了。」张云也正为此事发愁,她道:「东城门封锁了,这几日都不能出城。」 坊里接了两笔新单,这会儿要用木料得紧,不能出城,就只能凑着去年的旧料子用。 「怎么的?」许三七下意识去看山潜。 山潜也没瞒她,取了小棍儿在地上勾勾画画:「摇光占了枕河河道,正逢南面大旱,颗粒无收,天璇要徵兵,不少北逃的难民涌进来了。」 大量荒民入城,又是在北征的节骨眼儿上,不得不叫人多想。 此时确有锁城门的必要。 「北面呢?」许三七担心另一件事。 山潜知道她的意思,摇头说:「大公子也防备此事,许是战事在即,他们并无异动。」 这个他们说的是盯着银矿的那批人,早前沈家已经敲打过一回了,眼下将要北征,他们当更安分才是。 「如此啊。」许三七垂眼,莫名觉得眼下这情景有种山雨欲来之势。 不能出城,下半天她索性去了铺面上,成就点换成种子能以一抵百,兑换版块的种子给的杂,且每日不同,她每样都换了些,余下的成就点就紧着萝蔔洋芋乌塌菜一类的换。 雷图抽出【水碓】【扇车】和【砻谷桶】,地里播完种她拿着去找关伸。 「关大人方才出去了,瞧着像是有急事,姑娘您要不先进来坐?」书坊的伙计招唿她。 「那沈小六呢?」许三七问。 「六姑娘这会儿许是在城东......」 偌大的槐序书坊,能主事的人都不在,许三七只好又回到后院打发时辰等关伸回来。 ...... 关伸赶到码头时,海上在落雨,远处的海面被风卷了涡,伫立的栈桥将天割成二色,黑诡的云伴着雷声毫不留情地往北侵袭。 「大人。」手下上前撑伞,「公子他们在船上。」 岸边停了一艘商船,关伸跨步上了甲板,向舱内去。 老旧的舱门上虫眼遍布,木板嘶哑着张合,内里传来说话声:「什么时候死的?」 「昨夜。」姜六用刀柄挑开衣物,查看死状。 「这又是打哪儿来的?」关伸乍一进舱便闻见一股浓重腥臭味,夹杂着咸水腐烂气息的风在他身后将门狠狠拍上,其声震耳。 沈调抬眼,见他走进,起手将舱后的油布掀开,露出底下六具尸首,意味不明地说道:「刀倒是是用的天璇的刀.....」 刀口割出的刀痕几乎不加掩饰,摆明了就是用的天璇的短纹刀。 「但是是萧家人。」姜六补全了他后头的话。 执刀人惯用左手,出手不算利落,一个行商六个随从,没有一刀毙命的,前胸和腹部多有贯穿伤,像是死前受过磋磨,手法狠辣,一看就是萧家那群崽种。 「没留活口,大公子在别院?」关伸问。 沈调摇头,示意他去看舷窗。 雷声之中,青年隐在暗处,面上光影半明半灭,他眉眼未动,像是在那儿站了良久。 但关伸自进门起,几乎未曾察觉。 舱里静了好半晌,雨声刮在船体上,窸窸索索的声响打破了寂静。 众人忽地听见他问:「若你我皆在此处,那城中有谁在?」 第97章 槐栽骨朵 雷云压过院角,天边隐隐传来轰鸣之声。 「这瞧着是要下大雨啊。」许三七抬眼望天,手中短铲半插进垄地。 山潜耳尖动了动,模煳的雨声由远及近,他点了点头,说道:「已经下了,进屋等吧。」 「我先把前门关了。」许三七去跨院抱门板,半路又想起晒在屋顶的两挂豇豆,央山潜帮她收下来。 那儿原先是沈更晒书晒茶的地,姑且是被她占用了。 「好。」山潜随口应下,三两脚翻上了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前门做的隔扇,门板有些厚重,没人搭手,许三七跑了三四趟才搬全乎。 街边天色渐暗,巷角有家灯笼铺子,牌匾两侧挂了牡丹样式的花篮灯,狂风卷凉气吹得灯笼东倒西歪,几个伙计匆忙跑出来关了铺门。 许三七一面将门板卡进门槽,一面往外瞧,豆大的雨点砸下来,不知何处的瓦片被暴风雨刮落,摔在门前的青石板上,一时间碎得不成样子。 她加快了手中动作,衫衣的宽袖被吹得鼓起,只剩最后一块门板...... 「吱呀——」 一只带着厚茧的左手抚上门板,那力道初时微乎其微,许三七透过一指长的门缝往外看,皱眉道:「已经打烊了......」 门外那人似是未闻,浑浊的雨水顺着他的斗笠成串地滴落,他始终垂着头,许三七在他指尖闻见了被雨日湿气冲散的淡淡咸腥味。 她惊觉不对,当即便喊:「山......」 那只手勐地覆上来,铺板瞬时被短刃切开,木屑四溅,出手的人一手掐着她,一手收刀于身侧,侧着身越过门板。 「麻烦。」暗哑含沙的声线。 屋里没点烛火,光线昏暗得可怖,少女被一手掐住喉咙掼在地上,男人手中力道玩味的松了松,霎时间灶台上的两个瓷碗便被扫落在地。 长而绝望的窒息几乎让许三七无法确认这两声刺耳的脆响是否真实,脑中尖锐扭曲的嗡鸣声覆盖了一切,她只能趴在地上短促地吸气。 山潜会听到的。 下一瞬男人开了口:「你妹妹是个好用的筏子,我的人足够拖住他了。」 屋里空荡荡的,竹架后没有人,小枣不在。 雨淋湿了门槛,顺着门缝爬进来,天际一闪而过的光里许三七看清了男人的面容。 他眼下有条狰狞的疤,一双细长的上斜眼微微颤动,眼底自而而然流露出的阴毒,像条盘旋在水下顺着井绳日復一日向上游动的蛇。 许三七头一阵的胀痛,她声音几近嘶哑:「你是谁的人?」 北面疏漏了还是...... 「原是想将你带回去,但你似乎找了个不错的靠山...」男人在她面前蹲下,看着少女此刻的狼狈,心中快意蒸腾。 细长白润的一截脖颈,只要他想,轻易便能折断,昨夜那该死的漫长的蛰伏终于长出了与之相当的甜美果实,即使这刻的享受是断头前的最后一口烈酒,那也足够了。 「你是不是还想问为什么?」男人面上浮现出无声的、张狂的笑,一张脸上的横肉失控般地耸动,五官诡异地堆砌出令人悚惧的邪气。 「沈家把你像眼珠子一样看着,怎么叫人找得到机会......」 「但除了我们...」他话音一转,忽地收敛了神色,缓缓说道:「还有人在找你呢,小姑娘。」 他们杀了船上的人,是调虎离山,本就是为自身的蛰伏做掩护,上头说成事的把握只有三成,可就在昨夜,有两个玉衡人引城东的荒民入城,沈家大半的人手被调离,再加上这场掩埋所有混乱晦暗动静的暴雨。 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许三七没说话,她伏在竹架的影子里,细弱的吸气声暴露在空气中,让人觉得这具身体实在是无力,不过是受了一时半刻的钳制,便像是快要死去。 真是脆弱又扫兴的猎物,男人想。 他再次伸出手,那指尖缓而慢,他在心中造出一场快意的凌迟,若是台上之人肯再露出一两分惊惧,那将是...... 电光石火之间,大量的粉末扬起,短时出现的白雾让视野一瞬受阻,白面遇水变得粘稠。 男人抹了把脸,怔愣只在一瞬。 「啊!」许三七看着近在咫尺的门,脑后撕扯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痛唿出声,余光瞥见灶台上的厨刀,她顺着髮丝牵扯的力道后退两步。 似是没预想到她会剧烈地挣扎,男人被割开了手臂。 可那也只是许三七趁机的侥倖,手腕剧痛,手中的刀被扫了出去,她被反剪着按进水缸。 背后的人被臂上的伤口激怒了,淹没的水声与刺骨的凉意一同袭来。 「在哪儿?」他终于说出此行的目的,「苏婉留给你的东西在哪儿?」 「咳...咳...」许三七双眼发胀,似是要炸开的耳鸣,她惶惶然听不见任何声响。 回过神来又是冰凉的水,四肢麻木动弹不得,唯有双手紧紧握着缸沿,她咬牙逼迫自己思索,短暂的清明让她捕捉到只言片语。 「苏婉......在哪儿?」 「......」 他问的是许婉。 「东西在哪儿!」 「咳....咳..」 什么东西,他们在找什么?银印? 鼻腔里充斥着血腥气,她察觉到思绪变得迟缓,即刻咬破了下唇。 「苏家的东西,不想死就交出来!」 「咳....咳咳..」 不是银印,许婉...... 楼上传来两道瓦碎之声,许三七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趁着男人分神,勐地后仰。 后脑的钝痛使血腥味瀰漫。 「臭婆娘!你......」男人捂着鼻子,鲜红的液体淅淅沥沥地滴落,像是砍断头刚离了砧板的鱼。 只有一次机会,许三七想。 紧握着的东西破开皮肉,直直插入胸腔。 十分短促的一声,她转身时几乎不曾犹豫,那杀意太弱,可血涌出来的粘稠触感是真实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胸腔之下鼓鸣声沉重交错,男人退后几步,门缝里钻进来的一截冷光在两人之间斩断,放大的瞳孔里倒映出少女剧烈颤抖的指节,他下意识去摸腰侧的短刃。 许三七被沉重的血色惊得慌了神,指间恍然失了力道。 只在须臾,身后一双微凉的手覆上来,温和又不容掣肘的力道拢住她往前送了送。 剎那间,温热的、鲜红的液体止不住的涌出。 青年衣间淡漠的苦荞香沾上春雨的连绵,青白雨丝棉裁成的髮带湿得半透,离得近了便全然低落地垂在她颈侧。 沈更垂眸,少女的苍白和脆弱一览无遗。 「做得好。」他嘆息,一只手捂上她的眼,藏起那些矛盾冷然的心绪和后怕的余韵。 刻着滕花缠枝纹的红木簪随着男人的倒下而摔落,许三七在一片空茫中失去了意识。 ...... 「娘.....」 四肢不能动弹的冷,许三七懵懂地感知到思绪下沉。 夏夜分外吵人的蝉鸣中,她推开了门。 灶下迸裂的火星,遍地撕碎的黄麻纸,终被女人填作灶灰,雾蒙蒙的月华潜入屋中,借着这点光她瞥见了一方墨迹。 【槐栽骨朵......】 女人在孤光下的身影漠然得不像一个母亲,许三七听见她冰冷的呵斥,来不及仔细分辨,清晰的一声门响,那些话被关在身后,又渐行渐远了。 又一扇门。 「她不会回来了。」低声的争吵,是木兰。 「......」 雨如跳珠,最后一串铜钱,敲开了小贩的钱箱。 「小娘子眼光真好,这是打南面来的新货呢!」 她知道,这是苏家的滕花缠枝纹,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处。 熟悉的平安巷,许三七撑着伞,脚下逐渐浮现诡异可怖的长影。 不同的门,如出一辙的手法,按住了门板。 屋内也有人,许三七听见自己喊:「乌山叔!」 脑后先一步而来的钝痛,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模煳的片段...... 「我和你阿爹是过命的兄弟,丫头要喊我阿叔。」 「小三七,阿叔要去找你爹了,过两月再来看你。」 血色被雨埋进泥里,高大的男子背光立着,出手利落不留情面,一点儿也不像那个会给她带枣仁糖的行商。 门没关,院外有人惊唿:「来人!来人啊!」 「往外跑。」被唤作是乌山叔的人推了她一把。 许三七浑浑噩噩地循着声跑出去,而后又手脚瘫软地绊倒在门槛上,栽出闷重的一声。 「......」 「啧,怎么跟你爹一样是个孬的。」 男人后头说的话像是隔了一层布,模煳得叫人听不清,许三七感觉意识逐渐回笼,一扇扇门板在身后关上。 「丫头,你爹娘把你丢掉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窸窸索索的声响自身侧离去。 ...... 睁眼是陌生的房梁,许三七抬手,指间的血迹被细细擦过了,环顾四方,她躺在榻上,榻前立了一张香云纱屏风,靠窗的茶炉煮着水,咕噜地冒泡。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胳膊止不住得战慄。 门外有说话声—— 「要她留下?凭什么,就凭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许是怕惊扰她,木兰就连嘲讽也压低了声。 「是又如何。」 是沈更。 第98章 许三七愣住。只是这怔愣的闲暇也是一时的奢靡,话音刚落,便有人推门而入。 她即刻钻进被褥里,直挺挺地装死。 那人的步子很轻,许三七感受到烛光昏黄的晕影在自己面上流转,干燥的、带着暖意的掌心在她额上探了探。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 接着便是长久静默的凝视守望。 要一直在这待着么,许三七想。 这会儿她若是睁眼,能吓他一跳吧,这人藏着见不得人的心思呢,到时候她就趁机忽悠骗一骗他...... 这样能问得出沈大公子的表字么? 她屏着气胡思乱想,尽量收敛住某些莫名因某人而生出的笑意,但眼睑长睫的颤动骗不了人......不如说,她装死的技巧本就差强人意。 可她受了伤躺在这儿,沈更看着她眼下细密抖落的罗扇一般的淡影,竟也觉得是可怜可爱的。 他又嘆气。 有这么气闷么?许三七禁不住忧心,城中事是否已经妥善解决了,他眼下该是有许多事要忙的,可守着她好像也是他该做的,谁叫他不好好待在书坊,害得她被人打了。 是的,害得她被人打了,许三七气哼哼地想。 偷偷把错处都推在沈大公子身上,这种荒谬得好笑的做法她一点儿也不会觉得愧疚。 反正是在胡思乱想。 ......她此刻无法聪慧伶俐地看待沈更。这是从那句『见不得人的心思』为起始就註定的事。 许三七在心底反覆拆词解句,最后才决定始终如一地装死,这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一切都该死的莫名其妙。 但也不算全然出乎意料,她细想也能捋出很多苗头,那些早而生发的微末悸动,在她们这般人心中,想必也只是雁过无声的一笔,许三七不是未曾察觉,只是将其当成了一缕初秋吹来的春风。 不合时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也不太聪明。 屋内的炉火烧得呲呲响,木炭乍一裂开又噼里啪啦得吵人,像某人不上不下的心绪。 悉悉簌簌的几声,青年似是起身离去了,许三七悬着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心终于落下。 「喝水么?」他又走回来了。 许三七被吓得一哆嗦,心中暗骂这人一定是故意的。 蹩脚的装睡就此竣事,她把被褥往上扯了扯,遮住下半张脸以谋求一些不必要的安心,眨巴着眼看他。 「喝。」嘴上还是乖巧的。 沈更用大氅包住她,少女斜靠在他肩上,温软得不像话。 莲青斗纹番丝鹤氅带着些暖意,领口的毛边沾了钿山云华的茶香,许三七悄悄瞥他一眼,没戳穿这些小心思。 沈更有些笨拙地给她餵水,他大抵是没做过这些事的,指间的动作僵硬得厉害。 「烫。」许三七哼哼唧唧地捉弄他。 于是青年又小心翼翼端起瓷盏吹凉,他此刻好像有用不尽的耐心,低声同她说话时,神色温和得要命。 「会苦么?」 白水有什么苦不苦的,许三七觉得他好像也变得不聪明了。 不知是什么情愫作祟,她总觉得这会儿自己想要什么这人都会给自己弄来,就是为非作歹他兴许也会嘆着气纵容。 「有些。」她听见自己细声细气地答道。 其实她和沈更此时该是有更多重中之重的事要做的,她要找关伸把剩下三张雷图的单子敲定下来,也要和木兰商议许婉的事,至于沈更,诸如那男子所说,来找她的不止一方势力,此时城中鱼龙混杂,正该要加紧排查,以免伤及无辜才是。 而不是两个人在这对着一碗白水挑挑拣拣的。 沈更在碗中加了黄冰糖,又细细用茶匙搅化了一勺勺地餵她。 「会不会烫?」他问。 许三七很有良心地摇头,「不烫了。」 只是如此,这一碗水也喝了半个时辰。 餵完水,沈更把她塞进被褥,许三七毫不怀疑他能坐守在这直到哄她睡着。 「我想和木兰说话。」她从青年掖好的被角里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隔窗的雨还下着,她不知昏沉了多久,眼下一点儿也睡不着。 沈更皱眉,「大夫说你要静养。」 许三七勾他指尖,摸摸索索地牵住。 「......我让人喊她进来。」他语气无奈,似是也唾弃自己,怎么轻易便妥协了。 沈更出去了,许三七躺着等了一会儿,实在是无聊,盯着床头矮桌上的瓷盏,忍不住伸手去够。 「要喝水?」木兰不知何时进来的,替她拿起了那杯子。 许三七没好意思说自己方才喝过了,隐约察觉到眼前人似乎是带着怒气问的,她即刻装出一副虚弱可怜的样子,咳嗽了两声道:「要喝。」 木兰闻见杯中一丝残存的甜味,狐疑地瞥了她一眼。 两杯水灌下去,许三七唇色红润了些,她开始措辞说许婉的事。 「阿娘不姓许,她是苏家人。」木兰先她一步开了口。 许三七怔住,见她神色淡淡,忍不住问:「你是何时知晓的?」 「不久。」木兰回想,「夫子曾向我透露过一些事。」 她暗地里查过许婉的去向,她出走的当口正是萧家夺权,摇光动盪之时。 「苏家掌摇光百年,族人极善农桑,其中秘辛拒不外传,来找你的那群杂粹是萧家派来的,他们猜阿娘是把良种和辛要留给你了。」 许三七不知该不该否认,梦里的那扇门后,许婉应当是早有打算,烧掉了她从苏家带出来的那些东西。 「小枣呢?」有山潜在,她不担心妹妹会出事,但免不了还是要惊吓一场。 木兰摇头,「她无事,除了屋里那个,余下的人勉强只能拖住他。」 若不是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逼迫许三七交出秘辛,她也不会有机会反将一军。 以暴雨和东城门的动乱作掩,动手的人小看了她,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许三七理清了其中缘由,躺在榻上侧目看她,忽地问道:「你...还想再见见她么?」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没什么想不想见的。」木兰难得艰涩地回,「她有自己的去处。」 这是她能想到的听起来最柔和的话,许婉选择在那个当口只身前往摇光,就不会不知道有人会顺藤摸瓜找到许家来。 这点许三七最是明白,她甚至是预想到了那一幕,先将从苏家带出来的秘辛付之一炬了。 她们或许只是弃子。 这没什么可怨怪的,许三七也无法替谁觉得不平。 孰轻孰重,苏婉衡量得清,她抚养三个孩子长大已是不易,木兰和小枣承其恩惠,就更不会心生怨怼了。 许三七只觉得难过,她为那个花三百钱买下木簪的少女而难过,她是真正娇养长大的,禁不住这些算计,一个小小的门槛就能让她丧了命,在她眼里,许婉的出走或许只是一场非同寻常的巧合,她只要尽力搜寻线索,就能换回她相依为命的家人。 她迟迟不说话,木兰讷讷不知如何安慰,哽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何时回家?」 「嗯?」许三七回过神,才想起来问:「这儿是谁的屋子?大夫怎么说的?我不能回家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木兰提及此处便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说了一通沈更的坏话。 她身上多是皮外伤,但呛水受惊还是叫她浑浑噩噩地烧了半日,此间沈更寸步不离地守着,木兰就看他很是不顺眼了。 此前也是因他非要留许三七在沈家别院,才叫许三七在屋内听见了那么一番话。 「我觉得我已经好了。」许三七把胳膊从被褥里笔直地伸出来晃了晃,哄她:「你帮我披好衣裳,就能回家了。」 其实不然,她脸色还是苍白的,握着她的手还有些抖。 木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而又改了主意,将脸埋进掌心里,闷声道: 「罢了,后日,至多后日,我来接你回家。」 ...... 许三七在沈家别院住了两日,而后如愿以偿地被木兰接回了家,城中之事已然尘埃落定,但山潜还是照旧每日跟着她。 沈更常来铺子上找她,有时是在后厨和小枣一块儿洗碗,有时是跟着她下地。 半月后,许三七收到了一封自摇光来的信笺,信函上是与木簪如出一辙的纹路,她没看,收进了小枣的矮木箱里。 天璇来的难民被府衙安排了城外开荒的活儿,给得月钱不少,许三七看准了商机,拉着沈小六一道打算做盒饭的生意。 来谈价钱的是个天璇商人,他替家乡的人出面和许三七签契,彼时许三七正在铺面上算帐,北城商会的人也想在她这定下一批吃食,以供停留在此的商队堂食。 算盘珠子拨弄得没停,签完契书,许三七已经口干舌燥得提不起劲儿了。 晚照钻过窗棂,她搬了个马扎在门前坐着,有人在半缕桑榆中提着鱼篓走近。 不出预料,篓中空空如也。 「沈大公子,无饵而钓?」她调侃。 除去初见那一回,许三七再没见他钓上来过鱼了。 青年在她身前蹲下,应过一声后牵着她手低低地笑: 「是,姑娘可怜可怜在下。」 -正文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