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归根》 第1页 《重生之归根/归根》作者:嘢苓【cp完结】 简介: 沉稳疯批攻乄坚韧乖巧受 谢铭非一睁眼重生回到了十八岁。他决定担负起纠正叛逆少年的责任。 本以为会费很大的力气,可佟夏远比他想像中的乖巧。 原来他不是叛逆的不良少年而是需要爱和管教的可怜小孩儿。 佟夏愿意听他的话,也愿意为了谢铭非献出一切。 哪怕那些并不值钱… “是互相心疼的可怜虫,却想为彼此擎一柱天” 第1章 重回17岁 谢铭非脑袋又沉又重,深陷在混沌的沼泽里。 他拼命想要睁开眼睛,却无能为力,耳边只有无尽的嘈杂,继而又转变成嗡鸣声。 他想,我也死了吗?那么是不是很快会再见到佟夏? 谢铭非很想他,他不想一个人住在佟夏为他布置的大房子里。 如果可以,他想当着佟夏的面亲手送他一大束玫瑰花,想亲口许诺下爱这个字眼。 “谢铭非,佟夏好像和人打架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说这话的是谢铭非的同桌,一个小胖子,张哲,人很不错。 尽管谢铭非很少同他讲话,但他打心眼里想结识这个朋友,无他,佩服谢铭非。 人长得帅,学习又好,身上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在张哲这里,谢铭非的人格魅力被拉得很高。 谢铭非这时候可没有交朋友的心思,他听到这人说佟夏这两个字时已经慌神,哪儿还分得出那么多心思去想别的事。 他摇了摇沉重的脑袋,连忙问眼前的小胖子:“你说佟夏?” “佟夏在哪?” 张哲啊了一声,似是非常疑惑,往日里谁都不理的谢铭非今天怎么捨得同他讲话。 他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佟夏吧。虽然谢铭非话很少,平时和佟夏的交流也不多,但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关心他也是难免的。 于是张哲解释道:“佟夏应该在教务处吧,听说他把人家的手臂打折了,这次应该会被记大过。” 谢铭非点头道:“谢谢”说完也不顾是不是马上要打上课铃,起身就走。 张哲伸着头问他:“一会儿就上课了,你去哪儿啊?” 可惜谢铭非走得太快,等他话音落罢,也没有人理他。 张哲非常疑惑,怎么平时对佟夏也没那么热情,今天却忽然转了性。 谢铭非脑子飞速转动,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可他想无论是什么,他得见到佟夏,就算算上做梦,他也很久没见过佟夏了。 “让我见他一面”谢铭非内心虔诚祈祷。 谢铭非十七岁时在镇子上的高中上学,其实村子里也建了高中,但是谢铭非宁愿多花一点住校的钱也不愿意在村子里上。 镇子的高中学校学费不算贵,但师资力量和环境确实要好一点。 谢铭非初二那年失去了母亲,在那一年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所幸他母亲给他留了一点钱,只要节省一点用,够他过完高中三年。 也是从那时起,谢铭非失去了最后一点童真和活泼,变成了不爱讲话每天只知道学习做题的谢铭非。 他匆匆往教务处赶,大抵是上课了,这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 就算遇到了,他大概率也回忆不起来那是谁。 毕竟在谢铭非十八岁以前的记忆里,只有佟夏是鲜活的,其余的一概人等,都被他刻意遗忘并永久封存在记忆匣子里。 好不容易赶到教务处,还没进门就听到女老师恨铁不成钢的训话和长嘆。 张有玉满面愁容看着面前没有一点悔过之心的学生,她正想问佟夏为什么要动手打人,门便被推开了。 谢铭非看着站在老师面前皱着眉努力收敛凶意的佟夏,校服袖管下的手都在发颤。 他不动神色的吸了一口气走到佟夏身边:“老师,佟夏受伤了,我先带他去医务室看一下,处理完伤口再来找你好吗?” 张有玉心道:“佟夏会受什么伤?他可是能把大他两届的男生打骨折的人” 但看着谢铭非一脸紧张和郑重,竟也觉得他的话很有说服力。 对方人也不少,万一真是哪儿磕着了碰着了,小孩儿自尊心强不好意思说也是有的。 她道:“行,那谢铭非你就先带着佟夏去趟医务室,剩下的事先缓缓。” 话音刚落谢铭非便扯着佟夏出了教务处的门,他面上稳重,实则内心已然波澜四起。 佟夏的手是热的,他紧紧攥着,好似下一秒会失去一般,万分珍重。 他们俩下了楼梯在拐角处谢铭非停了脚步把佟夏拉到角落里,一把抱住。 他很多年没这样抱过佟夏了,他想告诉佟夏,他准备的房子,他很喜欢,就是太大了,他一个人住总是很空。 他真的很想念佟夏,他在没有佟夏的日子里逐渐的衰老,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他没有一刻不在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坚持不去找佟夏。 如今刚刚入春,风也是暖的,里粗壮的大柳树抽了翠绿的新枝,随着风轻微地摇摆。 本来此刻的校园便格外安静,更不要说上课时没什么人走动的教师办公楼。 在这个拐角处,佟夏任谢铭非这样抱着他,他脸上还留着脏脏的泥土和脖子上的几道红痕,想来是摔打时留下的。 第2页 可如今佟夏并不在意这些抓痕,谢铭非反常的行为把他搞得措手不及。 实际上,他以为谢铭非会看不起他这种幼稚的做法,他本想请几天假瞒着他。 可后来又觉得现如今他和谢铭非连话都说不上几句,无论谢铭非心里怎么想,大概也都懒得理他,只会觉得他烂泥扶不上墙。 可此刻佟夏满心的不知所措,这样把脑袋伏在他肩膀上、脆弱的谢铭非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上一次还是在他母亲的葬礼上,谢铭非白天穿着丧服沉默地跪着灵堂前,晚上却搂着他掉眼泪,隐忍的扼住喉咙,依旧沉默。 自那以后,谢铭非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从前虽然也稳重听话,但在他面前总还是有同龄人的鲜活和张狂。 可从那以后谢铭非的心变成了一滩无法被激起波澜的死水。佟夏也无计可施。 本来,他就最拿谢铭非没办法。 佟夏的心咚咚地跳着,他此刻有些凌乱的脸上再添一抹绯色:“怎么啦谢铭非,怎么突然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谢铭非嗓子有些闷,隔了半分钟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他敛着眼皮,轻声道:“什么也没发生,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 “没事儿啊谢铭非,你放心,这不是还有我嘛,我可是永远都不会离开的!” 佟夏不知道谢铭非因为什么而情绪低落,但想来大概也只有那么一件事是谢铭非永远的痛处,于是他这样安慰道。 可是谢铭非听到后反而抱得更紧了:“要说到做到。” “那当然,咱们十来年好兄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谢铭非身形一顿,他从佟夏的肩上起来,用那一双漂亮的富有深意的眼睛看向佟夏,而后逐渐沉静下来。 “先去医务室吧。”谢铭非道。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喜欢的话给作者点个支持的小爱心! 第2章 要面子的佟夏 佟夏摆摆手:“我没什么事,不用去医务室,你是没看见那场面,那傢伙被我打的都不敢还手,我完全是单方面虐他。” 谢铭非拉起他的校服袖子到肘关节上方,正欲折起手臂,佟夏小声吸了一口气。 谢铭非轻轻转了转他的胳膊,没折,但是小臂那块也不剩什么好地方,不是擦伤就是淤青,另一只胳膊的情况想来也不会太好。 “这是不小心撞到墙上,刚才还不疼的。” 谢铭非瞪了他一眼,不想多和他废话,拉着佟夏就往医务室走。 佟夏被他拉着手腕,老大的不乐意,这也太丢脸了,打架把自己送进医务室这种事真是奇耻大辱。 他就是疼死也不想往那个地方凑。 但是谢铭非今天难得这么关心他,佟夏心里藏了一点隐秘的快活,可越是这样他面上就表现地越桀骜难驯。 谢铭非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假把式,他心里嘆了一口气。 佟夏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他是十七岁还是三十岁,永远的口不对心,十分别扭。 “疼不疼也要去医务室,今天是运气好,要是遇上个会打架的,今天被撅折胳膊的就是你。” 佟夏嘟囔道:“就是来个二百斤的彪形大汉,我也会打得他满地找牙的。” “谁叫他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谢铭非舔了舔干涩的唇,他转头看了佟夏一眼,这下看清他眼里的愤怒和不服气,以及心疼和维护。 佟夏虽然扭着头,但谢铭非还是一下就能看到他的内里的倔强。 谢铭非的心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 傻子 ...... 来到医务室,佟夏抬着胳膊上药,一边被上了年纪的阿姨絮叨:“现在不好好爱惜身体,等老了以后有的后悔。” 谢铭非就坐在他身旁闭着眼想事情,佟夏以为他是累的,便把声音放的很低,阿姨说什么他都听着,一句也不反驳,这幅样子看起来倒像是听话的乖学生。 然而谢铭非却是在想:他再一次遇见了佟夏,这不是一个梦,佟夏此刻就在他的身边,离他那么近,又那么鲜活。 他不想回去那个没有佟夏的、死气沉沉的世界,他想永远留在这里。 可是留在这里就意味着重新开始,谢铭非想:“这次佟夏还会离开吗?” 一张车票,说走就走,他不去送他,这个路痴就自己摸索到车站,那么坚决。 他睁开眼睛,看到佟夏圆熘熘的眼睛盈满了水汽,大抵是疼的,一下便把谢铭非从回忆的漩涡中给拽了出来。 他接过校医的碘酒瓶,正巧这时又来了两个新的伤患。 也是熟人,佟夏的小弟,方明文和江修。 俩人看佟夏跟几个高年级的干架,害怕他被欺负于是便上手帮他,一场3v3的战斗,对方那俩人也不同程度受了点小伤,不过都是表面功夫。 没想到佟夏打起架来跟不要命似的,直接把那学长胳膊打折了。 事后方明文和江修也搞不清他们老大怎么会生那么大的气。 由于不是主谋,方明文和江修的小打小闹被班主任训斥了几句便也作罢,俩人被训完便想找个由头在医务室躲几节课,这才碰上了佟夏和谢铭非。 “老大,你没事吧,磕哪儿了这是。” 第3页 方明文没伤的那只手把校服袖管捲起来,嘴里叼着包棉签,因此吐字有些不清。 他把袖子固定好才腾出手去够嘴里的棉签,取出两支蘸了碘伏便贴上了手肘擦破处。 连眉头都没皱,江修也是这般,他们俩从小便没人管,野惯了,对擦碘伏消毒这种事不能再熟练。 反观佟夏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怕疼和娇气,谢铭非看着佟夏迅速眨了眨眼,将眼里的水汽眨掉,恢復成面色如常的模样。 “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也就和你们一样擦破点皮。”佟夏道。 对于佟夏要面子的行为谢铭非深觉好笑,但还是忍住继续为佟夏擦拭,只是侧过身在两人看不见的角度轻轻在佟夏的伤口上吹气,希望能让他好受一点。 佟夏身体骤然僵住,耳根子红彤彤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给他耳朵打破皮了呢。 江修比方明文有眼色,他看瞅着医务室这一小片地方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虽然不清楚原因,统归跟他们俩也没关系,于是擦完碘伏便拉着方明文离开了。 第3章 被训 江修心里犯嘀咕,刚才那男生大概就是老大嘴边常提起的谢铭非了。 起初他也没觉得那人有什么特别的,无非人沉默了点,气场也更强大。但是和佟夏站一块就明显了,一个老鼠一个猫,天生的克星。 方明文还傻呵呵地问江修刚才那人是谁,江修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老大的朋友,你离他远点,少惹他。” 方明文不在意道:“老大的朋友那不就是我们的朋友,我怎么会惹他呢。” 江修沉默了,他不欲与傻子多论长短,他心道:“谢铭非才没可能和咱们做朋友呢” 有的人只肖一眼便能看出是不是一路人。 他看人很准,少有看走眼,佟夏算一个。 平时在班里看起来也就是一般的差生,江修以为他顶多做出不写作业考试作弊这种常规型坏事。 直到他们惹了四中那帮傢伙,跟他们学校隔了两条街,一群职高的,都是打起架来抄硬傢伙的人。 他才发现佟夏跟他想像中完全不一样,江修觉得他不会打架,但他偏偏会打,打的还很兇。 江修觉得他或许只会干些不写作业和作弊的坏事,实际上佟夏虽然成绩很烂,但他向来是诚信考试,从不弄虚作假,会多少写多少,至于作业,他是真的不会写,全靠借谢铭非的抄。 那天佟夏背着书包从学校离开,也不知怎么竟然和他们一路,江修好心提醒他待会儿换条路走,别惹麻烦上身。 佟夏一脸无辜地点点头,江修本以为他会离开,结果打到一半,战况正热,大家身上都挨了好几棍子。 佟夏在墙角抄了根木棍,身手十分利落地收拾了三四个人,全打在痛点处,方明文和江修以及平时混在一起的那帮子人顿时倍感,五六分钟的时间就把人给办妥了。 自次一架他们算是认识了,这帮不爱学习又崇尚拳头能解决一切问题的男生就讲究一个义字。佟夏算是间接救了他们,当他们老大也是理所当然。 但佟夏对此没什么兴趣,他不想惹事,就想安安静静当一个差生过完高中三年,但是被叫着叫着竟然也习惯了。 这会儿医务室的小房间里就真的只剩佟夏和谢铭非两个人了,从今天见到谢铭非起佟夏心里总是泛着异样的感觉。 他把袖管放下来,不经意地擦了擦脸上的脏污:“行了,谢铭非你回去上课吧,我去找老师听训。” 说着他就要从小床上下来,谢铭非却捏住他的膝弯,一下一下的揉捏。 佟夏觉得谢铭非摸过的地方又麻又痒,他不适应地动了动腿,却不知被按到哪儿短促地唿了一声痛。 谢铭非按住他的肩膀:“佟夏,听话一点,别动。” 谢铭非快速地蹲下去掀开他的裤管,膝盖外侧有一大片淤青和几处破皮。 佟夏皮肤本就白,再加上整日呆在学校,身上更没怎么被晒过,于是那淤青便显得有些可怖。 谢铭非皱着眉,他心里生出好几分烦躁,低声骂了一句操。 这破药水根本就没用,涂上去佟夏只会疼的发抖,还得忍着不让他担心,谢铭非心疼死了。 谢铭非放下手里的药瓶,佟夏以为结束了,他长抒一口气,那东西涂上去是挺蛰的慌的。 他也不想抖,没办法,控制不住。 可谢铭非只是出门找大姨要了瓶喷剂,专门治这个的。 佟夏刚雀跃起来的心情一下子又落下来,不过这瓶药却很温和,涂上去只有些麻,不过跟谢铭非摸他时的麻还不一样。 “还有哪儿磕着了,一併都涂了,别让我自己找。” 佟夏嬉皮笑脸道:“真没了,真的,你刚才不捏我我都没发觉那疼。” 谢铭非认真道:“不疼?那说明你身上还有我没发现的淤青,只是你感觉不到而已。这样吧,你把衣服全脱了,我自己找。” 佟夏摆摆手,脸一整个人烧起来,得亏他现在脸上脏不太明显,要不然丢人得丢到二里地外去:“没了没了,真的没了。就这几个地方,骗你是小狗。” 看吧,谢铭非就是善变,刚开始说他自己不想找,一下又反悔说要自己找,佟夏真是怕了他了。 第4页 “谢铭非,你快点回去吧,一会儿第二节课也要被耽误过去了。” 佟夏利索地收拾好自己,急慌慌地拉着谢铭非出门去,他学习差少上几节课都没关系,谢铭非学习这么好,可不能被耽搁。 “不慌,咱们先去找班主任把事情解决了来。” 谢铭非面色如常,把佟夏作势要来推他肩膀的手攥在手心里,他悬着的心一下便踏实下来。 “不...不用了吧,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总归就是听训,你别去了。” 佟夏还不太适应谢铭非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以至于手腕到肩膀那一段都僵了起来,可他又不想甩开谢铭非的手,于是神态十分扭捏。 谢铭非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拉着他往教务处走。 佟夏还想问谢铭非为什么突然对他的事情这么上心,只是还没问出口就先被自己那点说不口的小心思给湮没了。 管他是因为什么呢,反正他很喜欢这样的谢铭非,比那个沉着脸不讲话的谢铭非可爱多了。 张有玉看着这次问题事件的中心人物跟在他们班成绩最好也最省心的学生身后,她被这一幕冲击地不轻。她心道:平时也没见这俩人关系这么好。 张有玉沉着脸问佟夏:“为什么要动手打人?佟夏,你必须把情况讲明白,要是真是有什么内情,老师会去找学校领导说明,也能从轻处理。” 佟夏还是一脸不在乎,不过也比刚才要好得多,刚进来那会儿佟夏满身都是藏不住的戾气,着实给张有玉吓了一跳。 “没有内情,我就是看不惯他。”佟夏道。 他狠狠攥着校服袖子里的拳头,暗自后悔,为什么要让谢铭非也跟着来,他就不应该和这些事情挂上钩。 他现在应该坐在教室里好好听课而不是站在这里听他被老师询问打架的理由。 谢铭非会不会非常不齿他这样的行为,觉得冲动且幼稚,佟夏心里有些丧气。 “佟夏,你这样不配合真的让我很难办,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轻则被记大过,重则可能是要被劝退的。你把人家打进了医院,万一对方真不依不饶,被拘留都是轻的。” 张有玉拿手点着桌子一字一句道,她也不让佟夏被退学,还是个孩子,不上学可怎么办呢, 故而语气便严重了些。 佟夏还是那样,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心里,张有玉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她心里嘆了好几口气,多少年没碰到过这样倔的学生了。 “老师,我能请半天假吗?”一直没开口的谢铭非突然道。 “我去给被打伤的同学道歉,尽情私下处理,这样成吗?” 佟夏拍了拍他的胳膊,不用看也知道他脸上满是不解和拒绝,谢铭非固定住他乱动的手。 “行,那你们去吧,就在镇子上的诊所。”张有玉本来觉得这事佟夏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可她转念一想,要是佟夏身边没个制得住他的人,这事儿恐怕没法善了。 第4章 吵架 佟夏本人还没说什么就被谢铭非拉走了,他一直拍着谢铭非的胳膊,企图挣开他的束缚,佟夏满脸不解,生气道:“你干什么谢铭非,难道真要给那孙子道歉?” “退学就退学,我还不稀罕上呢!” “你觉得退学是小事?佟夏,你要真觉得这个学上不上都行,没这个必要,那咱俩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回家。” 佟夏对上谢铭非沉静的眼眸,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讲不出,终于败下阵来。 他怎么会不想上学呢,离谢铭非这么近,每天都能看见他,只要看见他,佟夏心里就踏实。 “我想上的,谢铭非。” 佟夏舔了舔嘴唇,他抬起头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笑道:“行,好,我知道。但你别和我一块去,多丢人啊,谢铭非,你回教室去。” 他说完便甩掉谢铭非的手飞速往前走,只是腿受了伤姿势有些别扭,一瘸一拐的。 谢铭非两步便走到他身边,钳住他没受伤的肩膀,强迫佟夏慢点走,这架势便是要和他一同去。 佟夏一把甩掉他的手,漂亮的杏眼里满含怒意。 他终于无法忍受,崩溃地朝谢铭非嘶吼:“谢铭非,你别管我了行不行!我上不上学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叫你回教室你听不见吗?” 他明明在生气,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尽管如此,他还是倔强地瞪着眼前的人。 佟夏想自己已经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了,谢铭非总该走了吧。 他想要谢铭非走,他从没有一刻这么不想让谢铭非管着他,明明谢铭非今天对他格外上心他应该很高兴才对,可是只要想到被谢铭非听到那些不入耳的脏话和议论,佟夏的心像被什么人攥住了一般,很痛。 一声嘆息落下,饱含无奈。 谢铭非捧着佟夏的脸,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拭去把他脸上残存的泪珠。 “哭什么啊?” 谢铭非可不记得佟夏高中的时候这么爱哭,按他记忆来讲,佟夏这时正是叛逆的时候,故而他才想着语气硬一些好让他听话,没想到说两句就把人弄哭了。 想来上辈子,佟夏大概也是这般色厉内荏的。 第5页 他无奈道:“哥不管你管谁,就你最让我挂心。” 佟夏耳根子红着,嘴巴还是硬的:“少占我便宜了谢铭非,谁说你是我哥了,你不也就比我大几个月吗?” “少说这些肉麻的话,奇怪死了。” 谢铭非看着他嘴硬的模样不免觉得好笑:“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快走吧,一会儿天黑了。” 佟夏闹过一场,深觉面上无光,心里也莫名生出些羞耻。但他依旧不想让谢铭非去,于是两个人僵持着,谁也说不动谁。 谢铭非长嘆一口气:“先去洗把脸吧,都花成什么样了。” 打架沾上的脏污混着泪水在佟夏脸上花成一片,跟个小脏猫似得。 佟夏撇撇嘴,嘴里念叨着:“脏就脏呗,我又不是小姑娘家家的,不在意这些” 话是这么说可他往洗手池那迈的步子却不停。谢铭非就跟在他身后,不知在琢磨着什么事。 佟夏把凉水扑在脸上,不自觉得打了个哆嗦。 反覆擦了好几遍佟夏才终于确定自己脸上干净之后,他开口道:“谢铭非,反正这事你别掺和。” “佟夏,我知道你为什么打架。”谢铭非面色平淡。 一句话便扼杀了佟夏准备好的满肚子话。 “因为他骂我,骂我妈妈,他说我妈剋死了我爸,我又剋死了我妈,我们全家都命里带煞,你听了这些才动的手。对吗?” 谢铭非手里拿着批好的假条拉着沉默的佟夏往校门口走:“我们去把问题解决了,放心吧,哥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叫你受委屈。” 佟夏低着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头,他闷闷道:“我不怕受什么委屈,何况本来就是我先动的手,所有后果我都能承受得起。”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是下次别这么冲动了,我们管不住别人的嘴巴,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是了。” “我不,下次要还听到了,我还揍他们。” 谢铭非看了他一眼,佟夏的耳鬓还藏着一颗刚才洗脸留下的水珠,他伸手拂去。 佟夏独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做事准则,行至此处,才恍然发现所有条例皆是以谢铭非为中心而存在。 谢铭非没说什么,只是悔意已然腐蚀了他的内脏,空留下一副躯壳。 佟夏竟是如此在意他吗? 一日即是隔世,昨日他只拥有从新鲜慢慢走向为枯萎的玫瑰花,只有他一个人反覆观赏这一过程,爱他的佟夏不在身边。 要是能早点回来就好了,谢铭非一时愣神,竟有些分不清今日昨日,佟夏是否还在。 他勐地收紧手掌。佟夏疑惑地拍了拍他的手腕:“怎么了谢铭非,你今天真是有点奇怪,我又不会突然消失,你抓我这么紧做什么?” 谢铭非回神,他看着佟夏眨眨眼,神情有些呆愣可爱,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嗯,我不会让你消失。” 佟夏莫名被他弄得脸热,他心道:太奇怪了太奇怪了!谢铭非今天到底怎么了,老说这种话,草。 但佟夏并没有深入去想,他和谢铭非已经认识十几年,谢铭非对他热络或是冷漠佟夏都能为他找到一个妥帖合适的理由,那是他最亲密最在意的人,也自然尤为信任。 他想来是谢铭非知晓他打架的原因,才想着分出心了结这件事。 出了校门,路过一家杂货铺,谢铭非停了脚步,他叫佟夏在门口等他,他进去买个东西很快出来。 佟夏应了声好,便乖乖站在杂货店门口等着他。 只是谢铭非出来时并不见他买了什么,依旧两手空空。 佟夏心中好奇,抬头瞄了他两眼却也并没开口询问。 第5章 一些威胁 镇里本来也没有什么大医院,只有两三家小型诊所。 谢铭非在得知地址的那一剎那便已知晓这人就算胳膊折了也是从关节松落,身上没有什么大伤,接上就完了。 要不然早早便被拉到县城或是省城的大医院去了,他们就算是想私下和解也不一定能找的着人。 谢铭非不知道他叫什么,佟夏也不知道,他本就没有什么打架前还询问对方姓名的绅士习惯,加上那时恼得很,便只想着挥拳头了,其他什么念头也没有。 还是刚才江修去医务室时无意说出口的,叫柯原。 人是狠,学习也不差,大概是是因为之前喜欢的女生老来高一六班的教室找人聊天说话,一问才知道说话是假,瞧谢铭非是真。 于是柯原费了好一番心力去打听谢铭非这号人,里里外外的事情全扒了一遍,这才心中不忿在背地里嘴碎了两句,又恰好被佟夏听见。 佟夏心里有火,柯原也是,他想不通自己比谢铭非差在哪儿? 现在他才不过说了两句就有人替他不平。 怒火烧断了理智的阀门,俩人这才挥拳相向。 小诊所里一股消毒水味儿,闻得人脑袋发沉。 这里面统共没几间病房,谢铭非拉着佟夏问诊所里当值的老医生有没有一位胳膊骨折的高中生,老医生给他们指了一间屋子。 “就在那。你们是他同学吧?也真是的,年纪这么小能有什么大矛盾就一定要用打架来解决?你们也劝劝他,上学的年纪,还是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 第6页 佟夏忙点头应好,神色有些尴尬。 他偷摸着侧脸看了两眼谢铭非,见他神情无异才放下心来。 他总还是在意谢铭非的想法,怕他失望,怕他嫌弃,其实明明他最不怕别人的眼光,却总还是想让谢铭非高看他一眼。 谢铭非推开门便看到躺在床上一脸霉色的柯原,一只胳膊被固定暂时不能动,虽然他旁边还有一个床位,却是空的。 佟夏看了那人一眼,还是一脸的欠揍样,就是不讲话他也能感受到柯原的挑衅,他心里憋闷,但又不好发泄出来,那口气便凭空吊留在他胸腔中,不上不下。 他心里告诉自己,这次不能惹事情,他是来道歉的不是来打架的。 可是还没抬腿,谢铭非便拦住了他:“佟夏,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先别进去。” 佟夏朝他摇摇头,他皱着眉,明显很不同意。 谢铭非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佟夏的心思展开来看统共也就那么点,他悄悄捏了捏佟夏的手心,又小声道:“就两句,很快就好,你放心,这事儿哥能处理好。” 语气里竟含有那么点请求的意思,佟夏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关在门外,临了好像听到一声轻蔑的嗤语,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发出的。 他想,谢铭非处理什么?这难道不是他的事吗? 但又没办法不屈服于谢铭非的软声细语,他受不了谢铭非这样,要是语气生硬,他兴许还能与他犟上两句,可如此便全然不行,只有听从和相信。 柯原看着男生关上门,朝他走来,他知道他是谁,也早早把这人的样貌记在心里。 他承认只凭相貌来看谢铭非很有让人喜欢的资本,在男生大多驼背长痘满脸油光戴着眼镜的青春期,谢铭非混迹其中,挺拔得像一颗白杨树。 他沉默,却不傲慢,干净又英气。 只是穿校服也像是行走的衣架子。 柯原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 如果对象是谢铭非,那么高茹新拒绝他也在情理之中。 可他只是心中如此想了一瞬,面上还是蔑视:“怎么?你的小弟惹了事情要你来善后,妈的,要是道歉的话,叫他自己来,把老子打成这样,他给老子道个歉也不亏。” 谢铭非瞟了他一眼道:“可是我觉得很亏。” 他走到柯原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佟夏先动手,是他不对,我替他向你道个歉,希望你能原谅,然后向校方申请私下处理。” “不过你也是个下手没轻重的,向他道个歉,你也不亏。” 柯原在他逼近时忽然感到一阵压迫感,总感觉这不像是一个不到二十的高中生发出来的。 他倔强地抻着脖子瞪着谢铭非,心里暗冒虚汗。 虽然谢铭非仍是一幅沉默冷静的样子,可柯原却觉得他的拳头打在身上要比佟夏的疼数倍。 他咽了咽口水,心想要是这人在这时殴打他一顿,他绝无反手之力,只有挨打的份。 柯原在心中暗自度量思忖,可在他听清这些话时火气一下便冒了上来,顾不得什么形势,他大吼出声:“我道歉?他把老子胳膊打折了,我还要向他道歉,凭什么?” “因为你的嘴巴太闲了,话也太多了”谢铭非冷冷开口。 他凝视着柯原,无视他的愤怒,语气平常的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或许本就是事实,只是在他已然晓得那些不入耳的脏话后还能如此平静,这平静便让柯原坐立不安,像是把他的卑劣放在阳光下炙烤。 他竟然是一个不得背后辱骂他人的卑鄙小人吗? 柯原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他是受害者,所以他下意识觉得自己才是占理的那个,哪怕躺在病床上,被谢铭非凝望俯视,他的腰杆依旧挺得很直。 可是此刻,他忽然不敢看谢铭非的眼睛。 “我不会道歉的,申请私下处理也不可能,他打了人,就等着被退学吧,事情本来就该这样处理。” “你确定吗?” 柯原不屑地嗤了一声:“我也是为了他好,学习那么差还赖在学校干嘛,还是趁早学一门技术好,学校不是他该待的地方。” 谢铭非问道:“你学习很好吗?” 柯原扬起嘴角,颇有些不可一世:“年级前十,你说呢?” 谢铭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不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什么东西。 柯原另一只完好的手臂被擒住,谢铭非握着他的右手腕逼迫他攥着那东西,柯原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谢铭非按着他拇指推出刃尖儿他才晓得那是一把刀。 柯原登时吓出一身冷汗,饶是他怎么胆大也还是个学生,打架抄棍子已是极限,更别说拿刀这种搏命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咱们正经更一下这本,应该也不会太长。 第6章 疯子行为 柯原咽了咽口水,努力控制自己的手腕,尽量不让谢铭非全然压制着他。 “你干什么?杀人是犯法的,你想死吗?” “我不想死,可是同学你这么不配合,我就只能想一些别的方法了。” 柯原声音都在颤:“你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要动刀子杀人?” 柯原一只手的力量在谢铭非的压制面前不值一提。 第7页 刀在柯原手上,控制权却在谢铭非手里。 “放心,这把刀不是用在你身上的的,但如果我流着血从这间房子里走出去,你也不过是背上一个故意伤人的罪名罢了。同学,你已经高三了。” 谢铭非顿了顿,终于露出一个笑:“如果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学校还会保留你的档案吗?哪个大学会录取你?一个恶意伤人的...犯人” 柯原眼看着握在自己右手的那把刀不受控制地移向谢铭非的左臂。他呲目欲裂,在刀尖即将接触到皮肉的一剎那朝谢铭非大吼道:“停!停下来!都听你的!” 力量终于不再迫使那把刀移动,却依旧停顿在那,谢铭非问道:“向佟夏道歉和向学校申请私下处理,都能处理吗?” “能...” 柯原再不敢与他的意思背道而驰,他说什么都应允着。 谢铭非听到他的答话才终于卸了力,从他手里抽掉那把推刀。 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语气正常道:“记住你说的话。” 柯原摊在床上,没折的那只手还在抖,他咽了咽口水,喃喃道:“疯子...谢铭非...你是疯子。” 他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谢铭非会如此威胁他。 怎么会是一个学生能做出来的事。 不就是让一个差生退学吗?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谢铭非没再看他,目的达成,没有什么再交谈的必要了。 只是临开门时忽然想到什么,他顿住脚步,背对着柯原用独属于少年时谢铭非的嗓音道:“学校不只是单为了成绩好的学生建的,它也并不是为了淘汰差生而存在,而是是为了让每一个人都能接受教育,思想觉悟太低了同学。” 或许是事情办完心情也轻松了下来,谢铭非说最后一句话时好像还带了些低沉地笑意,但仍掷地有声。 他打开门离开这间小病房,一切又恢復了平静,像是春风过了无痕,如果没有病床上心有余悸右手腕依旧颤抖的柯原,兴许更真实一些。 佟夏在门开的一剎那便立刻将目光投射过来,他疾步走到谢铭非身边,急切地问道:“怎么样,那傢伙有没有说什么?” 谢铭非没答,佟夏便更着急,他觉得谢铭非一定是吃了亏。 毕竟他总是沉迷寡言,行事也十分规矩,肯定骂不过那小子:“他嘴里不干净是不是,看我不把他另一只手也给打折了。” 佟夏欲冲进小房间再给那厮一通教训,谢铭非拦住他 他嘆了一口气而后道:“打折怕是真就上不成学了” 佟夏心道:“不上就不上,还能为了个怕字让人把谢铭非给欺负了?”但这话他不敢说出口。 谢铭非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深深望着他:“佟夏,以后别总为了我这么冲动,你得多想想自己的事。” 佟夏不太能理解谢铭非这话,他们俩从小一块长大,对佟夏来说这关系比亲人还要亲,谢铭非的事当然就是他的事。 他这么多年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怎么谢铭非突然就要这么说。 他自己的事?他们俩要算这么清吗? 还是谢铭非觉得他太麻烦了了,便不想再管他,要跟他桥归桥路归路? 佟夏那口憋闷的气还没散掉就被更大的难过给覆盖住。 佟夏低着头,声音像是含了一口死水,又丧气又沉闷:“我能有什么事,本来也就考不上大学,怎么混日子不是混。” 谢铭非听着他这番自暴自弃的话,不知联想到什么,一双好看英气的眉皱起来,在眉心处形成几道皱褶。 他觉得必须要把佟夏的思想给掰正了他们俩才能走到一块去,要不然佟夏迟早还会再跑,然后消失不见。 其实佟夏会去哪儿呢? 他从来只会回到这个他们俩从小一块长大的村子里,在这个巴掌大点的小县城等着谢铭非。 只是上次不巧没有等到而已。 谢铭非暂时想不通这一点,失去佟夏的恐慌占据他大半心情。 毕竟有前车之鑑,佟夏上一次就是这样,跑到他最厌恶的地方,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这个地方,就是天生与他不和,总是吃掉他爱的人,他的母亲,他的佟夏。 这一次,他还要走,要带着佟夏一起走,永远地离开,他一定会好好保护他。 谢铭非眼底浮现一股病态的偏执,这次他要佟夏再也不离开他。 只是佟夏这时还沉浸在一种悲伤的情绪里,以为谢铭非从此要与他疏远,烦躁地扭着头,并没有看见。 谢铭非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少年人的手腕纤细,谢铭非一手握着还有余量,他把佟夏拉到一处僻静地方。 俩人离得很近,近到唿吸都缠在一起,佟夏只肖一抬头鼻尖儿便能碰上谢铭非的下巴。 佟夏脸颊略略发烫,他推了一把谢铭非,并没有使力,虚招而已,谢铭非一动没动。 佟夏还生着气,小声嘟囔道,:“刚才还说我冲动,现在靠过来又干什么?小心都传染给你。” 谢铭非用只有他们俩人的声音对佟夏说:“你以为我怕吗?都传染给我才好,我是不差你这一点冲动的。” 佟夏抬头想看一看谢铭非的脸,瞬息间嘴唇轻轻擦过他的下巴,佟夏慌乱的抠着背后的墙。 第8页 他看不懂谢铭非眼里的晦涩,只觉得有一把火要把他烧着了。 他磕磕巴巴道:“咱们认识这么多年要传染早传染了,你...你跟我不是同一样的人。” “哪里不一样?” 佟夏暂时按下砰砰跳动的心脏,解释道:“差很多好吗?你看我遇到事情就只会打架,你就能处理得很好,冷静又有条理,我做不来。” 谢铭非沉默了一瞬,他想:不让佟夏进去是一个很聪明的决定。 “一样的。” “不一样。” 佟夏好像有些不太喜欢谢铭非把他们列为同一类人,在他心里,谢铭非和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他独具一格。 他一边渴望拥有与谢铭非最亲密的关系,另一边却又抗拒将他同类化。 难坳又别扭,佟夏自己都不太能理解。 “就是一样!” 谢铭非偏执的有些孩子气,仿佛不从佟夏嘴里听到想听的话便誓不罢休。 他微微弯腰与佟夏额头贴着额头,执拗地与佟夏对视着。 佟夏的脸都快烧着了,他狠狠喘了两口气,咬牙道:“好,你说得对。” “我说的什么?”谢铭非不让他钻空子,就要他说。 “咱们是一样的,没有不同。行了吧...” 谢铭非点点头,这才后退一步,放开了佟夏。 他好像心情很好,嘴角还抿着一抹笑:“回学校吧,不然赶不上晚自习了。” 佟夏当然赶紧点头应好,他也不想呆在这个地方。 他跟在谢铭非身后,心里却翻天覆地酥痒难耐,任凭他如何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路过刚才的病房门口正巧碰见要去上厕所的柯原,只是他面如菜色,比刚才还不如。 他看了一眼谢铭非又顺带瞟了眼佟夏便迅速扭过头,什么也没说快速离开了。 佟夏疑惑这人怎么忽然转了性子,一点也没有打架时的嚣张。 柯原心有余悸的同时也在疑惑佟夏风脸怎么那么红? 还没到大热的时候,才春天而已啊。 第7章 回忆 冬季过去,白天逐渐变长,六点时落日挂在云边,本来镇上的行人都不太匆忙,悠闲的支着摊子。 只这时不宽敞的水泥路上略拥挤了些,下班的工人和放学的小孩儿赶着回家。 走在路上的两个人各怀心事,谢铭非看着这一切觉得恍然如梦,一种不太真实的虚晃感袭上心头。 明明应该是平凡喧闹的街景,他却没能从中感受到一丝的温度。 上辈子佟夏来找他的那段时间,如今想来竟是他短暂一生中最踏实幸福的一段时间。 以前总觉得佟夏围着他转,是永远不会失去的人,所以离开也是毫无所惧。 大概是习惯了,便觉得这种陪伴唾手可得。 他那时自然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临走前佟夏把钱塞给他,他除了生气佟夏的自作主张更多的心疼和难过。 他离开了这个做梦都想逃离的地方,心里竟会难过? 所以他便更加痛恨这种情感,他要走,就绝对不会有一丝不捨得。 抛开过往的一切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加上他本就冷淡的性格,自然不太能融入集体。 但他并不在意,谢铭非继续独来独往,他不需要进行这些无用社交。 他要生活,要比别人活得好,要出人头地,就要更辛苦,更疲累。 但那时的谢铭非却并不觉得累,甚至是享受。 只有身体紧绷起来,他才不会想起以前的生活和以前的人,不会想起佟夏。 他发现自己不是不能习惯省城大学的节奏,而是对于失去佟夏的陪伴有那么一点不适应,抬眼入目皆没有那个他想要看到的身影。 谢铭非并没有用佟夏偷摸塞给他的那笔钱,他总觉得有一天会再见到佟夏,他会把钱还给他。 他甚至还想质问佟夏很多问题,谢铭非把这些都攒着,在每一个兼职结束的夜晚偷偷想起,无数次练习再见面时的要讲的话。 直到那天,他刚下班打算回学校,接到一通电话,是一个陌生号码,他以为是什么没用的诈骗简讯,毕竟没什么人会联络他。 但来电显示地是樊市,于是他鬼使神差地竟按下了通话键,是佟夏。他叫谢铭非去车站接他。 谢铭非愣了很久才终于反应过来。 那会儿他已经上了大二,他真的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个小村子,就连年三十那天晚上都在工作。 他应该觉得畅快或者洒脱,可实际上竟难得觉得漂泊无依。 但他没什么人可想,有时会想他的母亲,那个漂亮温婉的女人,于是便会想到那个傍晚,他的母亲手里攥着一把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在他逐渐接受父亲不会再回来只能与母亲相依为命时,他的母亲又彻底地抛弃了他。 可明明她答应过永远也不会离开自己,他的母亲没有遵守他们之间的诺言。 所以他从那时起便知道,世界上的所有人所有事都不会长久,总会一天都会离开他。 谢铭非那时才十四岁,在别人在思考着明天穿什么衣服、向父母要多少钱去和朋友玩、考试不及格会不会被骂这些零零碎碎的琐事时,他已经在谋划怎么样才能永远离开这里。 第9页 有时会想起佟夏,他唯一的朋友,唯一一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却对他很好的人。 想他们一起从小经歷的许多事,越想便像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他的心脏,也不疼只是闷闷的,有些难捱。 那在接到佟夏电话的那一剎,这些闷全都不见了,他短暂的恢復了少年意气的飞扬,作茧自缚的壳像是被人从外面敲裂了一条缝。 他对佟夏道:“你在原地等着我,不要动。” 佟夏没有一点方向感,又谁也不认识,他还是适合站在原地等自己去接他。 谢铭非想的入神却忽然被一声清脆的自行车车铃打断,他忙拉着佟夏站到路边。 抬眼看到卖棉花糖的老大爷在收摊,他转头问佟夏要不要吃棉花糖。 佟夏从小就喜欢吃甜的,牙坏了也要吃。 每逢过年都能讨好多的糖,但他不急着一下子全吃完。 他把讨来的糖全放到谢铭非这儿,这样他就能每天都去找谢铭非要糖吃,也不多要,每回只要一颗。 他算过按这个吃法能吃两个月,可两个月过去,他去找谢铭非玩,谢铭非还是会给他拿一颗糖放到他手心里。 小时候他悄悄问谢铭非,为什么自己的糖放到他那却会变多呢?谢铭非神秘地趴到佟夏耳边,小声道:“因为我会魔法,可以让一颗糖变成两颗。” 小谢铭非双手拢着放在佟夏耳朵边,眼睛转啊转:“你别告诉别的小孩儿,这是咱俩的秘密。” 佟夏信以为真。 稍微大了点才明白谢铭非全是在唬他,他只不过是把自己那份匀给了佟夏,那是谢铭非打小便十分别扭的偏袒。 佟夏眨了眨眼,他看向谢铭非:“不了吧,人家都收摊了。” 谢铭非问:“那你想吃吗?” 佟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不知道甜不甜。” 于是谢铭非便上去问即将收摊的老爷爷能不能再做一个。 他递给佟夏的时候问他:“甜吗?” 佟夏咧着嘴点头。 他看着佟夏脸上的笑,才心感一切事物真实起来。 那时的夕阳正好,两个少年身后,恰是橘黄色的落日洒在这片车水马的热闹街道上。 “回学校吧”谢铭非道。 第8章 听话 佟夏从小皮惯了,往日打架或是逃课被抓到时也不会有难为情之类的情绪。 可此刻又与谢铭非做些小时候常做的事竟然有些害臊。 要知道自打初二那一年变故发生以后谢铭非就好似变了个人一样。 话少了,人也变得沉静,跟他也不如从前那么亲密。 谢铭非变成那样,佟夏心里也难受。 总觉得他不应该遭受这些事,谢铭非本应是过的最幸福的人。 那时谢铭非家庭很是和睦,母亲温婉,父亲敦厚。 每次他去谢铭非家里玩,那个漂亮的女人都会给她拿好吃的。 谢铭非的玩具也多,都是他的父亲亲手做的,每一个玩具谢铭非都与佟夏一块玩过。 佟夏小时候打心眼里羡慕谢铭非,可大概上天是看不惯一个人路途平坦,无风无浪,非要设些坎坷让人经受。 佟夏目睹谢铭非由阖家美满变成孤苦一人,心里难过,却不知怎么说,只能一直陪着谢铭非。 如果所有人都会离开谢铭非,起码他不会。 佟夏把手里的棉花糖递到谢铭非面前:“要吃吗?很甜。” 算上上辈子,谢铭非也很多年没吃过这种糖精勾兑出的小零食了。 加上他本来也就不太喜欢甜口,所以佟夏把东西递到他面前时便下意识想要拒绝。 但想了想,他如今是身体年龄还不到十七岁的人,十七岁的谢铭非应该不会抗拒吃一口棉花糖。 可还没等到他伸手,佟夏就又拿走了,佟夏挑眉侧目:“不喜欢就不吃呗,跟我面前还装什么。” 他顿了顿又道:“知道你不喜欢,我也就是问一问,我想万一呢?毕竟你最近真的很奇怪,说不准你内里换了一个人,口味也变了” 谢铭非愣了一下:“没有,没有换人。” “那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昨天我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吃饭,你还拒绝来着。” “怎么今天突然对我这么好” 最后一句佟夏只敢在心里悄悄吐露 谢铭非扯着一口瞎话道:“什么也没发生,昨天是因为老师喊我替他抄板书,我没时间去食堂才那样讲的。” 佟夏恍然大悟,他点点头:“这样,我说呢,你最近都不爱理我了,肯定是学习太忙了。” 谢铭非没答,似是默认。 此时大概刚上晚自习,学校里的风都是静的,刚萌了芽儿的柳枝轻轻摇晃。 临走到教学楼前,谢铭非问佟夏:“你以后还会翘课去网吧吗?” 佟夏张了张嘴,朝谢铭非尴尬地笑了一下。 前段时间谢铭非对他冷得很,埋头学习。 连个眼神都不屑于分给他,他这才想干一些坏事,好让谢铭非能看见他,管管他。 可如今谢铭非态度勐地转变,佟夏却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他也觉得网吧没有意思,那些游戏也没方明文说的那么有意思。 第10页 佟夏甚至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在花钱买罪受。 但他不好说出来,佟夏也不想让大家因为他一个人坏了心情,只能硬着头皮待在那儿。 那时候佟夏就在想,要是谢铭非真的骂他,他要怎么辩白呢? 他就讲因为老张讲的数学课太无聊了,出来透透气。 明明那时已经想好了应对的理由,可这时忽然被谢铭非问起,佟夏的脑子还是会勐然短路。 他一时间脑袋里闪过很多在网吧里的画面,独独想不起那个早已准备好的敷衍理由。 他磕磕巴巴道:“不...我之前,之前那是别人拉我去的,我没想去。” 谢铭非摸了摸佟夏柔软的髮丝:“以后别去了,那地方不好。” “嗯...嗯我知道了。” “听话。” 谢铭非夸奖他,佟夏一时间晕晕然。 “你踏实学习,什么也不用管,有哥呢。” 谢铭非说这话时眼神十分认真,他看着佟夏,又极温柔,细看又能发觉这温柔有些僵硬,大概是两辈子都不曾露出过这样的神情,略陌生了些。 这一次他不想让佟夏再犹如惊弓之鸟般的去爱他。 这一次他想佟夏能做喜欢的事,为自己而做。 谢铭非也不太知道怎样去爱一个人,但他想大概是让佟夏过的舒服一些,多为自己打算,不然一颗心掏出来发现里面藏着的事全围着谢铭非打转,这可怎么好,招人心疼。 他希望佟夏能顺利读完高中,读完高中再读大学,去看外面的天,做一只自由的鸟。 佟夏红着耳朵摆摆手:“知道了,我现在!立刻!马上投身知识的海洋!” 说完便一步两个台阶冲上了三楼。 佟夏心道,谢铭非自称哥时讲的话真是要多肉麻有多肉麻,真是要受不了了。 但他不知道自己跨过楼梯台阶的步伐有多轻盈快活,像一只迎接春天来临的兔子。 第9章 佟夏的心事 镇上高中第一次分班不以成绩作为凭定,随机打乱分成六个班,这里的老师不多,有经验的便更少。 班主任一带带三年,一个老师代两三个班的课是极正常的事。 工资也一般,但胜在安定。 因此在这个经济还不太发达的小地方,老师也算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如果带出来的学生成绩好,更是值得骄傲。 佟夏和谢铭非在六班,走廊的尽头,楼梯处在中间。 回到班级要途经两个教室。佟夏的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并没有发觉投在他身上的几道异样目光。 但谢铭非敏锐地察觉到了,谢铭非心道佟夏这一架打得直接把自己变成学校风云人物。 高一的晚自习比较轻松,没有排课,大多是老师布置几张跟新课照应着的习题卷子让学生做。 佟夏的座位在最后面,他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回去,可教室的门年久失修,一碰就会发出奇怪的响声。 于是一声异样的嘎吱声打破了教室原有的的平静,不少人伸头向后看,窃窃私语,在看清来人后,譁然骤得止住,竟又陷入一种诡异的宁静。 他对那些投在佟夏身上目光感到不适,他皱着眉扫视那些人。 谢铭非的脸色极冷,看起来比他身后刚以打架扬名的佟夏还不好惹。谢铭非长得高高大大,平时人又傲得很,班里大多数同学是怕他的。 看他脸色这样骇人,便再也没人敢转身朝后面探究什么。 佟夏坐回后排的小角落,手肘支着头,习惯性朝谢铭非的座位看。 他翻开书,上面依旧是晦涩难懂的数字和公式,佟夏的心思绕了好几个圈,先是从那个蹭过谢铭非下巴的吻再到刚才那两句话。 “踏实学习...吗?” 佟夏骨子里是个乐天派,从不为未来的事发愁,用他的话来说,没活到那会儿,再愁也没用。 可现在他难得的想要思考未来的方向。 他爸现在对他还不错,虽说是再娶了,也没在吃穿上亏待过什么,杜燕燕对他也算得上厚道,他们一家人相处不说有多融洽,起码錶象还称得上一句和谐。 但以后呢?村子里的人结婚早,他爸也才三十多岁,等他们有了自己的小孩,还会对他这么好吗? 教室里安静极了,可佟夏的思绪很乱,不知怎么,忽然间想起杜燕燕曾经带回来的一个女孩儿。 那女孩儿也只比他大三四岁,按道理讲他是该喊她一声姐。 只是姜若从小傲气,受不了母亲改嫁这件事,她拒绝融入新家庭,更拒绝接受新的亲人。 那天姜若发脾气摔了碗,杜燕燕扇了她一巴掌,她没哭,只是狠摔了下门,便跑了,再也没回过家。 姜若离家前比他现在的年龄还要小,也就刚上完初中,他也曾满村子找过她,但没有找到。 他神思游离,姜若会去哪儿呢?镇子就这么大,不可能找不到的。 除非是跑到外面去。 别的城市。 那么有一天谢铭非是不是也会走,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城市,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认清这个现实以后,佟夏的心很沉,像是冬日里刚洗好还没晾干的衣服,滴答答的落着水, 微弱的日头晒不干这间冰凉的旧衣。 第11页 那个时候,他爸告诉他要和杜燕燕结婚,甚至让他改口叫妈。 难道他不生气吗? 那时候他才刚十二岁,小学刚毕业。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个陌生女人要来到他的家里成为他家庭中的一员。 他真正意义上的母亲,在这个家庭里将被人永久擦掉痕迹。 可是生气有什么用?他要跑到他爸面前大喊大叫,让他不要和杜燕燕结婚?佟建会根本就不可能听他的,只会觉得他不懂事。 他心里知道,就算不是杜燕燕,以后也会是别人。杜燕燕已经是他爸能选择的最佳人选。 于是他的愤怒熄了火,只剩下沉默。 他没有姜若那样大的勇气和叛逆精神,不认就是不认,说离开就离开。 无论怎样,他还是希望她能过得好,连带着他那份不敢宣洩于口的叛逆精神。 自从姜若离开以后,他们家的气氛由一开始的和谐变得极其怪异。 佟夏不知道怎么去形容,直到那天提前放学听到杜燕燕跟邻居哭着抱怨:“我就姜若一个女儿,她怎么能说走就走。 她才那么小,能去哪儿啊?你说要是真遇到什么事我可怎么活啊? 姜若那么听话的一个小孩,怎么可能会想到离家出走的主意?一定是别人撺掇的!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饶不了他” 佟夏听到这就全明白了,这个人不能是别人,只有他。 本来就不很亲厚的父子关系从那之后好像更是隔了一层,于是佟夏只能从别人身上寻找一点精神的寄託。 也是从那时,他与谢铭非愈加亲密,在他心里好像只有和谢铭非在一起他才不会被抛弃。 但是人哪儿会有永远不分开的道理呢? 谢铭非学习这么努力总不该是为了一辈子呆在这个破落地方。佟夏想到这微微皱了下眉。 他其实早有发觉,心里也清楚,谢铭非与这里格格不入,只要给他一个小小的机会,他就能跳得很高。 只是那时他们还会这么好吗? 佟夏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像是在对一件即将发生并且肯定会发生的事情产生莫大的焦虑与恐慌感。 他手里握着笔,愣神间能空白的练习册上洇出一片墨水,他却无知无觉,直到方明文拍了拍他的小臂,他才从那种恐慌中抽离。 佟夏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才按下心事,听方明文道:“怎么了老大,身体不舒服?这才三月而已,你怎么一头汗?” “没事,刚才跑了两步。” “你是不是在担心今天那事儿,要我说,不上学也挺好的,多自由啊,我巴不得早点学技术赚钱呢,就是我妈不同意” “你滚蛋,少诅咒我。” 方明文瞪大眼睛:“怎么是诅咒,是祝福好吗?你看你要是不上了就能去学技术,最多两年半等我和修儿毕业给你当学徒,到时候你还是我们老大,多好的事儿。” 佟夏撇了撇嘴,又嘆了一口气:“可是我现在有更高的目标了” “啊?” 佟夏没搭理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概就是目标触不可及,才让人丧气。 但要是真能够得着,就是另一片天,是伸手能够得着谢铭非的云端之上。 【作者有话说】 评论、海星摩多摩多 第10章 改变 高一的很多课本就简单,谢铭非虽然毕业将近十年,但将书本再拾起来也不算一件难事。 只是现在他琢磨如果还照上辈子的活法,他跟佟夏走不到最后。 他要真正做到让佟夏没有后顾之忧。 他妈走之前给他留了一笔钱,其中大半是他父亲的赔偿金。 谢铭非小时候不明白他爸为什么会那么久不回家,每每问起时,张绣也只会告诉他爸爸是出去跑车拉货了,过一段时间就会回来。 其实谢铭非知道他爸早回不来了,工厂连赔偿金都发了。 只是张绣不愿意碰那笔赔偿金,就像她没办法接受丈夫离世的事实一样,最后只在离世前把钱留给了谢铭非。 谢铭非起先也不愿动,可他那时只是一个初中没毕业的学生,又没有父母庇护,实在没办法。 他想活,还想活得比别人都好。 那笔钱支撑他过完高中三年,也是从那时起,谢铭非彻底认清自己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他没有家了。 少年的谢铭非还会不甘、会怨恨,但如今的谢铭非只会思考未来要怎么走。 他没有时间或者也没有心力去撕开旧的疤痕悲春伤秋。 他想走得快一点,带着佟夏,去过另一种生活。 他暗自琢磨着,既然命运偏爱戏弄他,他便只能孤注一掷迎头前进,反正也不会比上辈子更差。 谢铭非大学时学的计算机,学了一年半便开始自己尝试做网页。 技术越加熟练后不少小型公司找他代做。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赚这份钱是给一个正在创业的小公司做线上网站,那会儿手机app还没普遍起来,普罗大众更倾向从网页获取信息。 他很久没为钱发过愁了,自从上了大学,刚开始或许拮据,手里掌握一门技术以后,钱便不再是他考虑的第一需求。 只可惜更高的精神慰藉谢铭非也实在没有,有时候甚至他自己也在怀疑,赚这么多钱干什么? 第12页 这难道就是他曾经想要得到的高品质生活?连一起开公司的合伙人都说他太不会享受。 获得的成功、荣誉这些东西都是虚的,没有想要分享的人,也只是空名。 赚再多的钱也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章珩俞总是对谢铭非说,赚钱的目的就是花钱,给在意的人花钱是一件很幸福并且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谢铭非当时怎么说的,他说:“我先攒着,等有了在意的人就不至于手足无措了。” 那时他也会想起佟夏,想他什么时候会来找他。 谢铭非那时候甚至绝情的想:佟夏是不是早就结婚了? 毕竟高中那会儿就很多人喜欢他,村子里的人结婚早,无论男人女人只要一不上学便有媒人去家里说亲。 那佟夏的孩子是不是都上小学了? 他曾经对佟夏有过怨恨,但是时间久了,他便开始怨恨自己,恨自己不争气,明明离开的人是佟夏,自己却一直牵肠挂肚。 直到很久以后谢铭非才明白,原来一直放不下的人不单单只有他一个,看到佟夏日记本的时候,谢铭非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释然?佟夏竟然也是在意他的;或许还有得意,看吧,原来佟夏这么爱他。但最终都消散了,只剩下茫然,因为佟夏死了,死的意思就是,他们再也见不着了。 他甚至连一个盼头都没了。 谢铭非心中一阵悲痛,他下意识想要回头寻找佟夏的身影,就看到那人握着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虽然之后和章珩俞合伙开公司,谢铭非也学习了很多金融知识,比如期货股票之类,但他归根结底最擅长的还是老本行。 再说他现在身处这个经济落后的小镇,智慧型手机还没普及到家家户户,没有本金、没有网际网路,真是难倒他也变不出一分钱来。 谢铭非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试着做网页开发。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台电脑,还是连了网的那种。 谢铭非闷头苦想,便没注意到身旁的小胖子投过来的好奇目光。 张哲觉得自打今天下午开始他的学霸同桌就开始变得不对劲。 先是翘课出校门,再是自习课不刷题走神。 要知道以前谢铭非绝对不会干这些事,他的专注力从来只在那些枯燥乏味的练习册上。 谢铭非简单扫了两眼面前摆着的练习册,沉默了一会儿便合上了,认命般打开教材从第一页开始看。 他想:“还是先把手头上的事做好,反正在这里找台联网的电脑还算不上一件登天难事。” 很快便到了周五,学校一周放一次假,但谢铭非很久才回一趟家。 他所有需要的东西全在学校,家里没有人会对他嘘寒问暖、忧心挂念,他回去也是没意思。 一个月回去一次打扫打扫就够了,避免他曾经生活过的家变成荒凉的无人区。 但这次谢铭非有重要的事要做,他呆在学校才是真的没意思。 谢铭非喊佟夏等他放学一起回去,佟夏对此很惊讶。 谢铭非上周刚回了家,按理说这周还会呆在宿舍,但他没多问什么,乖巧的应允下来。 他想或许谢铭非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办吧。 自从上次他打完架以后,谢铭非明显对他更关心了,他们像是又回到了以前那种形影不离的关系。 谢铭非吃饭会等着他,现在回家也要跟他一块儿,佟夏心里美滋滋的。 要知道谢铭非高一上学期完全不会这样,他讨厌和别人一起搭伴吃饭,觉得那样太浪费时间,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就连回家也不会和顺路的佟夏同行,他会呆在教室里等最后一班车。 佟夏有次故意在学校呆到很晚,等着谢铭非一起回家。 结果谢铭非紧抿着唇,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眼神沉寂,迈台阶的步子像完成什么既定任务般机械,一上车便坐在面包车最后一排睡觉。 佟夏那会儿才明白原来谢铭非不是不想和他结伴,他只是纯粹不想回家,更加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流露出类似于脆弱的神态。 佟夏坐在他身旁,本来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只静静的坐在旁边看着谢铭非。 看着他高挺的鼻子、清晰的下颚线、紧抿的唇和自认为阖上便不会让人瞧出悲伤的眼睛。 那一瞬间佟夏好像明白了所有。 但现在谢铭非不再一个人面对孤墙,他变了很多,像是愿意转过身来,与佟夏共享十几岁的青春岁月。 就像现在,佟夏挎着包惬意的和谢铭非走在学校里,虽然周围环境闹哄哄的,但是他却难得心感安宁。 这时佟夏的心里大概有一棵婀娜多姿的蒲柳树正在生长,谢铭非就是春风,只要稍一靠近,柳条便摇晃枝叶,把佟夏的心挠的酥麻难耐。 佟夏想:如果真是因为上次和柯原打架才让谢铭非打开心结,那一架打得也不算亏。 虽然他也不知道谢铭非进去那个小病房和柯原说了什么,才让那个嘴巴比拳头还硬的傢伙松口,向教务处申请撤销处分,这么大一件事到最后张玉竟然只让他写了八百字的检讨。 “谢铭非总是有办法去解决很多事情。”佟夏如此认为 第11章 佟夏撒娇 但或许也是由于太得意忘形,佟夏忘记他上周和江修方明文约好周五一起去网吧。 第13页 直到和谢铭非走到学校门口他才想起这件事。 天知道他怎么会这么倒霉,谢铭非前几天刚告诫过佟夏不要去混网吧,他当时满口答应。 今天就有人在学校门口等着他,佟夏一时间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老大,走啊,打游戏去!” 方明文朝他摆摆手,十分热情。 佟夏神色一顿,下意识朝谢铭非看去。 谢铭非没什么反应,好像对此并不意外,他问佟夏:“去网吧吗?” 佟夏侷促地搓了搓手指:“上周约的,我都快忘了。” “不去了吧,我给他们说一下。” 谢铭非道:“没事儿,去吧,放人鸽子多不好,不过能带我一个吗?” “什么?” 佟夏扭脸看向谢铭非,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去网吧这三个字怎么会从谢铭非的嘴巴里说出来呢? “不同意算了,那你去跟他们说你要回家,去不了。” “同意,非常同意,走吧,现在就去。” 佟夏立马接话。 这周他难得背了书包,想着回家能看两眼书。 却没想到正经要求他踏实学习的人今天要带他去网吧,佟夏对此十分新奇。 新奇的同时不可避免的心怀罪恶感:“该不会是我把谢铭非带坏了吧”佟夏惴惴不安。 谢铭非比他自然多了,只是依旧话很少。 倒是江修有些看不透,这男生和他们走在一起格格不入。不,应该是,谢铭非与网吧整个大环境都格格不入。 但是看他开机的模样又好像十分熟练,就连佟夏都忍不住悄悄问他:“谢铭非,你之前也来过这?我怎么不知道?” 谢铭非耐心答道:“第一次来,只是听人家说过。” 佟夏将信将疑的点点头,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连开机键都找了半天呢。 或许吧 佟夏很有一套能说服自己的说辞,归根结底就是,谢铭非聪明,肯定稍一摸索就能把所有事情弄好。 “你跟他们玩去吧,就玩一会儿,累了来找我,咱们回家。” 佟夏点头,便看着谢铭非在角落里随便挑了台机子,随后利落戴好耳机。 他朝着谢铭非的方向看的出神,男生随意的同时好像所有事情都在他掌控之中。 佟夏心道:“不愧是谢铭非,连在网吧玩游戏都比别人帅。” 江修扯了扯佟夏的胳膊:“回神了,老大。” 方明文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啊,老大,你的眼珠子都快长人家身上了,怎么也不见你对我和修儿这么关心。” 佟夏在他们俩旁边开了台机子,随意摆弄了把滑鼠,瞥了他一眼:“得了啊,我还得怎么关心你啊,大老爷们的说这话酸不酸。” 方明文随即笑道:“随口一说而已,不过我也是真好奇。你这成天挂在嘴巴上的学霸兄弟竟然也会来这种地方?还看起来还挺熟练的。” “你懂个屁,他第一次来,不过他什么都会,所有东西一摸索就能上手,厉害着呢。” 方明文给江修递了个眼色,佟夏刚才不说破也真是算给够他们面子了,不然就照这个地位差距,完全没有可比性。 不过他们之间不在意这点东西,拳头够硬够仗义就是兄弟,别的没什么可计较的,谁叫他们不是从小认识的情谊呢? 江修和方明文最近迷上了cf,一来网吧就玩这个,佟夏也尝试过加入他们,无奈实在太菜。 一局游戏往往还没搞清楚敌方友方他人就没了。 佟夏只能蹲在首页找些通关小游戏玩 这样对他来说还算有些体验感,不至于开局就送。 实在没法通关他就玩畅通版本,这样人物就能一直復活,佟夏十分满意,认为这种游戏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谢铭非这边刚下载好东西,qq弹出一条消息框,他高中的时候不怎么玩这种社交软体,自然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加的好友。 不过看头像是个女生,一上来就给他说对不起,谢铭非不知道他说的哪茬子事,索性将状态改为离线,又设置成免打扰。 做完一系列事情好才安心做起网页。 他想着先做一个展示的模板放到网上,如果有人联繫再按照需求定制。 既然只是展示便不需要太精细,这种事情谢铭非上辈子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此刻颇有些得心应手。 谢铭非按照已有经验做这些工作时,倒真有一种上天还是偏爱他的感觉,起码重生这种机会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他敲代码敲累了便抬头看两眼佟夏,佟夏一只手撑着头不知道在打什么游戏,神情恹恹。 过了大概三个小时,佟夏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他揉揉酸涩的眼睛,拿着自己的包移动到谢铭非旁边,看到他屏幕上满是让人眼花的英文。 佟夏凑近屏幕却依旧看不出这是什么,他对谢铭非来网吧竟然不打游戏却在弄这些花花绿绿的英文字母表示十分费解。 好歹也跟他一样装一装吧。 “谢铭非,你搞什么名堂呢,我怎么一个单词都看不懂。” 谢铭非手上敲代码的功夫不停,却扭过头看了一眼佟夏,笑着问他:“你感兴趣?” 第14页 佟夏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脑袋疼,他摇摇头:“还是算了吧,我做不来。” “你打字好快啊,什么时候学的?” “没怎么学,上手快而已”谢铭非临时编纂出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 佟夏怔愣的点点头,眼神略有些呆滞:“谢铭非,你最近总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哎。” “什么?” “你肯定不是第一次来网吧,那你之前和谁来的?还有这些,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我好像都一无所知。” 佟夏手肘支在桌子上,低着头闷闷道。 谢铭非竟然对他有秘密,还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佟夏心里有种被抛下的慌张。 谢铭非腾出一只手揉揉他的头:“瞎想什么呢?人才多大心思还挺重。” 佟夏将自己头顶那只手拿下来却不撒开,就放到自己面前把玩,捏捏谢铭非圆润的手指或是磋磨几下整齐的指甲盖。 佟夏没有反驳,或许是他并不需要谢铭非向他解释什么,只是想听他说几句软话哄哄他。 “谢铭非,我眼睛酸。” 佟夏向他抱怨道,嘴巴撅的老高,声音却是甜的。一双小狗眼睛里全是讨好卖乖,这是在对他撒娇呢。 谢铭非却十分受用,他温声道:“要睡一会儿吗,我弄完叫你好不好。” 佟夏点点头,还贴心地将谢铭非的手还给他,但这只手却没有立马拨弄起键盘来。 而是放到佟夏的眼皮上,从眼窝移到眼尾,像是在把玩一件心爱的玩具,佟夏的睫毛颤了好几下,连带着耳朵也悄然发红。 谢铭非捕捉到佟夏的可爱反应,轻笑一声便不再捉弄他,重新将心思移到眼前的屏幕上。 第12章 警惕!情敌出没 不知是不是窝在谢铭非身边让佟夏更有安全感,他原本只打算闭上眼睛歇一会儿,结果没想到真的睡着了。 江修和方明文回家前想着给佟夏打声招唿,问他要不要一起去车站,可他睡得七荤八素的,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江修只好朝谢铭非点头示意,谢铭非摘下耳机也朝他们挥手,算是告别。 等到谢铭非把手头上做好的网页导出,挂到一个创业论坛上,顺便留下自己的邮箱。 等谢铭非把一切工作做完以后佟夏才迷迷煳煳的睁开眼,他睡得手都麻了,脖子也酸的不行。 刚醒来身上还有些懈怠,就还维持睡着的姿势,只把头转向谢铭非这边,仰视着身旁的男生:“谢铭非,你现在多高啊?你今年是不是又长个子了?” 由于刚刚睡醒,佟夏好奇的语气里的带着浓厚的鼻音,不如往日的清亮,却自带一股乖巧。 “不知道,应该长了吧。” “我也长个了啊,那为什么我还这么矮,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你一样高啊?” 谢铭非听他幽幽地嘆了一口气,无奈的笑了笑。他心道佟夏问这话原来是在琢磨这个事儿。 谢铭非上辈子这个时候忙着学习,一点精力不愿意分到别的事情上,自然不知道原来这个年纪的佟夏心里会想这么多的事,敏锐好奇又直白的可爱。 “还会再长的,男生发育慢,说不定你就是晚长的那个。” “真的吗?那我以后会不会比你还高?” 佟夏想像了一把自己比谢铭非还高的情形:到时候谢铭非站在他身边会显得十分娇小,由于身高劣势只能仰视他。 佟夏心底暗藏着的保护欲勐然被激起,笑意便忍不住从嘴角悄悄泻出。 毕竟谢铭时常冷着脸,佟夏不好凭空想像他楚楚可怜的样子,可是这么一代入,佟夏忽然觉得绷着脸的谢铭非也挺可爱的。 谢铭非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是看着那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意图。 “长得比我高可能是有点困难” 谢铭非回忆了一下上辈子佟夏来找他的场景,是比现在要高。 大约到他鼻樑处,肌肉线条也更流畅。 腰侧有个小小的蝴蝶纹身,不是什么脱俗的图案,但纹在佟夏的腰上,便显得尤为性感。 他想大概是那块的皮肉被雕琢以后更加敏感的缘故,每每谢铭非吻至他腰侧时,佟夏的身体明显更情动,喘息声也更绵软。 谢铭非那一句话将佟夏刚想像出的美好画面击碎,无奈他只好退而求其次 “也不是说非要比你高啦,矮一点也行,但是也不能差太多,要不然以后走在街上,人家还以为我是你弟呢,这可不行。” 谢铭非被他一句话勐然惊醒,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后他面上浮过一丝不自然。 现在他们还都是没经事的高中生,不能太情切,犯法的,要克制。谢铭非心里暗暗告诫自己。 “谢铭非,你怎么不说话?” “我是在想,如果你真怕以后不适应,可以现在就开始练习喊哥,这样以后就能理直气壮说你是我弟。” “不可能好吗?想屁吃吧。” 佟夏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他是比谢铭非小几个月,小时候也奶里奶气的喊过哥哥。 不过那时候年纪小,喊什么都无所谓,现在的话...怪别扭的。 “谢铭非,有人给你发qq消息哎。”佟夏连忙转移话题,说罢还指了指电脑右下角闪动的小图标。 第15页 谢铭非打开发现还是刚才给他道歉的女生。 他是真不记得什么时候添加的好友,毕竟他距离17岁使用qq的记忆已经很陌生了。 佟夏也凑过来看,那女生一开口就是对不起,说是给谢铭非添麻烦了,希望可以原谅。佟夏看得云里雾里的。 “这是谁啊?” “不知道,不认识。”谢铭非答道。 佟夏直起腰,看了一眼谢铭非,手指不老实地伸到谢铭非的手背上,覆着他的手指按下键盘上的问号发过去。 佟夏才不相信 ,不认识的人会一上来就道歉吗? “问问她是谁,万一是咱们认识的人呢。” 佟夏说完讨好地朝谢铭非笑。 谢铭非摇着头嘴角扯了一抹笑,眼里满是无奈。 佟夏是真的好奇吗? 或许吧,但是好奇的基础是什么? 一定是他对谢铭非说不清的占有欲。 虽然他现在还不懂得什么是喜欢和爱,但是在他心里,谢铭非不能有他不知道的秘密,不能有比他们俩更亲密的关系。 在他心里谢铭非可以是一只风筝,他允许这只风筝在无垠地空中自由的飞,但鱼线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谢铭非并不点破,或许他也在享受,享受这种在自由和束缚间游离的暧昧。 佟夏不明白这感觉,所以说暧昧太过,可实在又算不得清白。 打着好朋友的旗帜霸占自己所有的亲密关系,就算他现在无知无觉,但早晚有一天佟夏会发觉这种心理的不对劲之处。 谢铭非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那边输入了好一会儿,可是发过来的消息却只有两行。 “我是高三二班的高茹新,就是经常在你们班后门和语文课代表说话的那个女生。” 看到这儿,佟夏还有什么不明白,就是喜欢谢铭非呗。 他其实对这个女生有印象,学校里的女生保守务实,一切都以方便为追前提求漂亮,故而大多都扎马尾。 连披肩直发都没几个人,但是这个女孩儿却留着一头长捲髮,发梢还带了点红色的光泽,应该是故意染的,这样的女生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而且一到大课间就会来他们班找语文课代表,佟夏观察过,这人站的位置刚好能看到谢铭非的座位,说是讲话其实眼神全飘到谢铭非身上来了。 佟夏觉得那样的眼神既熟悉又别扭,尤其是那女生看向谢铭非的神情,充满了势在必得。 他看向谢铭非,从下颌骨顺着脖子到挺拔的肩颈再到肘弯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他好看的指尖。 佟夏心里盈满一种陌生的情绪,他皱着眉,明显很不喜欢这种情绪。 闷闷的,像一座没有窗户的房子。 更倒霉的是里面还烧了一场大火,火势汹涌的像是要把氧气全燃烧尽,一点也不给里面的人留。 但也没所谓,因为在闷死前,那人也会被大火吞没。 没等谢铭非回復什么,那边又发来一条消息:“柯原是我们班的,给你和你朋友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 “本来应该当面给你道歉的,但是我怕见了你之后我就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谢铭非看见后神情一滞,他可不记得上辈子有这么一茬。 可能是他那时候没时间上社交软体,也可能是他没插手佟夏打架的事,自然也和她搭不上什么关系。 但是归根结底佟夏才是矛盾的直接受害者,所以再怎么样她也没必要给自己道歉。 那一架打得本来就和这个女生没什么关系,或许柯原一开始看他不顺眼是因为她,但是怀璧其罪,她也确实无辜。 没必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但是谢铭非自然不会同她这么讲。 只说了一句:“没事,都过去了。” 发送完这句话谢铭非就删除了聊天框,在他这里,所有多余的解释都会带来没必要的麻烦。 第13章 纠结 佟夏一直看着谢铭非打完这句话才将眼睛从屏幕上移开。 “走吧,再不回去就没车了。” 佟夏拿起自己的书包往外走,谢铭非忙把重要的代码拷贝好,起身去追佟夏。 出了网吧看见佟夏站在台阶上,肩上背着书包往远处望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铭非搞不懂这小孩儿的心思,他连那个女生的名字都不知道,根本不记得见过她。 甚至刚才聊天他也不过是说了一句话,难道是因为这个生气了? 谢铭非走到佟夏身边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去车站吧,我不太认识路,靠你了,夏夏。” 末了,他像是不放心又加了句:“别离我那么远,一会儿找不着你了我怎么办。” 佟夏当然知道他是开玩笑,但还是小声嘟囔一句:“找不着路你就回学校睡去吧。” 谢铭非严肃道:“不行,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被别人捡走了怎么办。我才不放心。” 佟夏脸上唰的一下蹿起几道红云,他瞪向谢铭非,却见他一脸认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神情。 佟夏满心疑惑,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脸皮太薄了?难道真是他的问题? 车站离网吧并不远,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小镇上的人不算多,路也没多宽敞,可每当夜晚降临,独属于小镇上的烟火气息便冒出了头。 第16页 带着头盔的泥瓦匠和搬砖工人骑着电瓶车、后座上带着不再年轻貌美的妻子。 他们不再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样彼此贴着脸说暧昧的话,一天的工作使人的心上背了一座大山,疲累地只想闭上嘴巴,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可是他们彼此心中有共同的牵挂,那就是赶快回到属于他们共同的家庭。 谢铭非走在路上,心中感慨,觉得自己也算努力挣扎半生,可竟从未享受过这样的的安宁。 因为他心中甚少有牵挂的人和地方,也不曾与任何人同享心事。 他从来坚信无牵无挂才是真的自由。 可此刻谢铭非兜里凑不出一百块,在这个闭塞的城镇里,没有人需要他,他也不必每天起早贪黑的开会,身边只有一个因为搞不清自己心意的佟夏时不时往他脸上瞥一眼。 谢铭非这种人,大城市才不会让他感到渺小,他来到那里便遇强则强,只想要不断攀登、征服,成为重要的大人物,不再被忽视。 但在这种东边打个喷嚏隔天西边的人全知道的小地方,谢铭非反而觉得觉得 他是这些人里最末等的一个。 因为这里评判人的标准不是你有多少钱、多少门路,而是生活是否稳当踏实,身边的人知不知心,邻里和不和谐、长辈身体是否安好诸如此类。 而谢铭非没有邻里、没有长辈,与他知心的人现在还是个煳涂蛋。 佟夏不知道谢铭非心里琢磨什么,脸上的表情闷闷的,虽然跟满面愁容还搭不上关系,但是佟夏知道,他心里肯定藏着事。 他们俩各怀心事的并排走着,路过许多个昏暗的路灯,破旧的垃圾桶才来到车站。 最后一班车没几个人坐,稀稀拉拉的,佟夏先上车找了个好位置,谢铭非随后在他身边坐下。 车是按着时间出发的,不到点不发车,最后一班车的发车时间是八点半。 虽然没几个人会乘这最后一班车回村子里,但是司机总会等到二十九分过完才开车,就怕把赶点的人落下。 谢铭非看着佟夏恹恹的样子,上了车就把头转向窗户那边,摆明了是在和他怄气。 谢铭非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以为重来一次很多事都能掌控地很好,可是现在他在为不知道佟夏为什么不高兴而费尽心思,却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佟夏说不上不高兴,实际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怄什么气。 他又不是不知道学校有多少女生喜欢谢铭非,就连他们班最凶神恶煞的化学课代表找谢铭非收作业时声音都会刻意放娇些。 可知道是一码事,他看到她们给谢铭非发那些有点暧昧又恰到好处的消息又是一回事。 这还只是他看见的,那他不知道的呢?会不会更多? 看今天谢铭非回復人家的熟练样,跟拒绝了千百回一般。 佟夏心里暗骂一声,自打上高中以来,谢铭非就不再喜欢有人粘着他,他们俩相处的时间明显缩短。 那么在他两只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谢铭非都认识了什么?会不会有那么一个让他产生好感的漂亮女生呢? 佟夏心里堵着一口气, 但又不知道这气从哪儿来,又要怎么消散。 就算谢铭非真谈恋爱了,那又怎么样? 他们现在是还小,等他们年龄够了,还会结婚,生孩子。 和另一个人组建家庭,分享无数时光,快乐的,无聊的。 他越想心里越难受,难道就不能一辈子都不成家吗? 佟夏知道,他这想法要是叫他爸知道非打死他不可,现在他们家就他这一个男孩儿,他要是不结婚,他爸这一根到他这儿就算断了。 佟夏甚至剑走偏锋,他想万一明年杜燕燕就给他爸生了个儿子呢?他就能跟.... 佟夏咽了咽口水,一双秀气的眉微微皱起,他不敢想。 佟夏心里也意识到,这不正常,一个男人怎么能跟另一个男人一块生活一辈子呢? 这不是乱了纲常伦理吗?是会被村子里的所有人用眼刀割死,用唾沫淹死的。 车终于开了, 这辆车难得有这样的安静时刻,一跌一拐地驶出小镇。 车上的人来自不同的村庄,村子里面的路又不好走,坑坑洼洼的,车速虽然慢,却算不得平稳。 佟夏早已习惯这样的路程,但谢铭非已经很多年没做过这样的车了。 所以即便这具身体不抗拒这样的反应,但内里谢铭非的脑子已经被颠晕了。 胃里的酸水顺着喉管涌上,他捂着肚子,靠在小客车的椅背上慢慢缓着气,可难闻的皮革味包围着他。 佟夏皱眉道:“谢铭非,你怎么了?以前也没见你晕车这么厉害啊,要不咱们就在这下车,反正离家也不远了,走回去也是一样的。” 谢铭非苍白着唇,不想说话,他朝佟夏摆摆手,反正总归是要习惯的。 他既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就不会被这点困难击倒! 谢铭非了无生气的睁着眼睛,他不知道还有多远,应该快到了吧,司机到了下一个目的地。 村口的路难走,比别处多了几个水坑,车子在东倒西歪的行驶下,总算安稳的停住。 谢铭非急切地拍了拍佟夏的胳膊,佟夏忙举手道:“师傅,我们提前下车。” 说完便拉着谢铭非从后车门下车,谢铭非勐地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扶着一旁的电线桿子,干呕了好几下。 第17页 佟夏抱着书包蹲在他脚边,托着腮帮子问:“好点了吗?你要不吐一场,说不准会好一点。” 谢铭非转过身背靠着那根电线桿子,仰着头喘气,他斜眼看着一边乖巧蹲在地上的佟夏。 摇摇头,又想到现在是晚上,光线暗,佟夏可能看不清他摇头的动作,刚打算开口,就听佟夏道:“我知道了,那你要喝水吗?” 谢铭非朝他点头,可佟夏朝他摊摊手:“不过我没带。” “......” 谢铭非听到一阵悦耳又压制的笑声传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你是不是瞪我了谢铭非?我都看到了。” “我没有...” “你就有,你之前不理我,现在还瞪我,谢铭非,你对我怎么这么坏?” 第14章 谈心 “怎么还还记仇呢?都是我的错,别生气了。” 谢铭非答不上佟夏的话,唯有一招耍无赖。 佟夏蹲在地上,自然比站着的谢铭非矮一截。 于是他一拳打到谢铭非的小腿上,力道虽不重,跟开玩笑似的,但仿佛这样他心中的郁闷才能稍有消散。 “谢铭非,你给我讲讲现在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看你这一周学习都没以前认真了。也不做题,就盯着教材看。” 谢铭非依旧靠着那根电线桿子,微仰着头,身形挺拔。由于村子里的路灯很暗,蹲在地上的佟夏甚至看不清谢铭非的五官,恍惚之中只能看到他模煳的下颚线。 “怎么,你现在都开始操我的心了。” 谢铭非说这话时仿佛含着笑。 佟夏眨了眨眼,一直以来,好像都是谢铭非充当年长者的角色,领着他往前走。 佟夏知道自己不是个有目标的人,可谢铭非很有主意、很有抱负。 于是谢铭非往哪边走,佟夏就一路跟着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还能询问谢铭非前进的方向。 他仰头看着谢铭非,想了想说道:“没有,就是问问,你现在还想考大学吗?是不是又有了 别的计划。” 谢铭非惊讶于佟夏的敏锐,又或许是现在的佟夏太了解十七岁的他了。 这时候他们的心还离得很近,身边接触到的东西都差不多。 还没有想到如果有一天真的分开了,彼此走到了很远的地方,会不会再也见不到面。 “你觉得考大学好吗?佟夏”谢铭非反问他。 他其实很想与佟夏坦着心好好聊一场,无论是上一辈子还是这一辈子他好像从没主动了解过佟夏的计划、佟夏的想法。 他一个人冒头前进走了很久的路,总觉得佟夏一直会在他身后跟着他,就算有天回头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谢铭非也坚信佟夏只不过是暂时掉了队,早晚会跟上来的。 毕竟那个人从没有表达过自己的方向,于是谢铭非便擅自认为他所想逃离的佟夏自然也不甚喜欢。 所以当他得知佟夏又要回到这里时,他才会想当然的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 “当然好啊”佟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说:“虽然我学习很差,但是咱们学校那么多人都想考大学,你也想考,怎么会不好。” “不是,不要想别人,就说说你自己,愿不愿意上大学。只问你自己好吗?佟夏”谢铭非语气几欲虔诚。 “我不知道...”佟夏顿了几秒,才给出这么一个茫然的回答。 “大学是什么样?要学什么?去了以后需要每天上课吗?那里的人会不会学习都很好,我可能会跟不上进度。”佟夏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 谢铭非缓过刚才的头晕劲儿,开始认真倾听佟夏的问题。 “大学就是一所学校,里面有各种的人,每个人学的东西可能都不一样,需要你自己去选择专业。 不需要每天上课,有的专业 课很少,学生很清闲,课余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在那里大家评判一个人的标准不仅仅只是学习成绩,还有很多别的。” “并且,佟夏,你这么聪明,不会跟不上进度的。只要你好好学习,你甚至可以拿到奖学金,申请学费减免。” 谢铭非耐心地将佟夏的问题一个个的回答完。然后便不再开口,把时间留给他自己。 村子里的灯十分暗淡暗,星星却亮的很,人一抬头就能看到漫天繁星。 静谧的村庄里,两个少年在草扎的泥土地上聊着未来的路,每一次思考都是对未来道路的抉择。 佟夏沉默了很久,他不清楚谢铭非讲这些话是在安慰他还是什么,上高中他学习都赶不上趟,更别说上大学。 可他又是真的心动,怪不得人人都想考大学呢,如果大学真这么好的话,他也想考。 “那上了大学以后工资会很高吗?” 佟夏终于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从小的生长环境,接受的教育都在教他怎么做不赔本,什么是现实,所以他不能不想。 谢铭非也蹲下来,与佟夏的目光齐平,他握上佟夏一直放在膝盖上的手,佟夏的手很软,尤其是手心。 老一辈的人讲,手心越软的人,心肠也越软。 “会,你以后会赚很多钱。不过,赚钱的同时你还能看到很多人和事、遇到很多这里没有的机会和际遇,你的眼界会逐渐开阔、思想也会进阶。这是对你一辈子有好处的事。” 第18页 他们离的很近,谢铭非几乎可以看到佟夏眼中变成实际的渴望。 “好,那我们一起考大学!” “我会赚很多很多钱,到时候咱们买一栋大房子,我听我爸说现在房价可贵了。”佟夏拍着胸脯保证。 转来转去还是和钱脱不了关系,谢铭非无奈的笑了笑,笑佟夏的直率和可爱。 他们都是穷过来的人,谈什么眼界和理想远没有钱来的实在。 钱这东西带着铜臭气却实实在在能让人吃饱饭。 明明是很好的氛围,谢铭非心里却涌出一丝难过,原来,佟夏赚钱的动力就是买房,在他心里,有一栋自己的房子,才算是安定。 只有心里没根的人,才会迫切为自己找到安定的落脚点,哪怕日子过得再苦再难,好歹也算有了一个避风的地方。 谢铭非如此,佟夏也是如此。 “你不相信我吗谢铭非?”佟夏仿佛看出他的不安,笑着问他。 “不是,我相信,当然相信。” 谢铭非怎么会不相信呢 ,毕竟他已经见过那栋房子了,谢铭非很喜欢。 他们俩心里都有了计划,佟夏刚才的那点闷也逐渐消散无几。 他看向谢铭非与他相握的那只手,耳根子慢慢升起温度,他心底升腾起一股耻意,又拼命遏住,朋友之间有些肢体接触再正常不过,佟夏这样告诉自己。 他故作无意的把手从谢铭非手中拿出,揉了揉发烫的耳根,他不自然地舔了舔唇,眼神望向别处,用对谢铭非说:“咱们快回家吧。” 谢铭非看着自己空荡的手掌眨了眨眼,他颇有遗憾地在心底嘆了口气, 佟夏慌忙之下快速起身,结果因为蹲的时间太久,腿麻得没知觉,而起身又太勐,他眼前一片黑。 佟夏皱着眉想就近靠到那根电线桿子歇一会儿上,这时谢铭非也站起来。 他好像提前知道佟夏的意图,将佟夏的一只手臂搭到自己的肩上,又扶住佟夏的腰,让他把重量放在自己身上,依靠着自己。 “怎么了?”谢铭非明知故问。 佟夏紧闭着嘴,只是腿有一点麻,头有一点晕。 他表面是好强,不欲让谢铭非拿捏他的弱处,但实则是不想让谢铭非觉得他事情多,靠不住。 于是便把脸扭向一边,但扛不住身体诚实,终究还是倚靠着谢铭非缓了一会儿。 这里离他们的村子还有一小段距离,步行得花上半小时,但是他们俩谁也不着急回家,于是步伐便有些悠闲散漫。 谢铭非心血来潮,他转过头问佟夏:“你刚才为什么不高兴?” 佟夏矢口否认:“我没有”。 “从网吧出来你就心情不好,是因为我?” 虽然是问句,但谢铭非心里知道,除了自己也没别人了。 第15章 路遇艷情 这次佟夏没否认,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在和他那点抹不开的面子做斗争,他小声问谢铭非:“你觉得咱们学校的女生谁最好看?” 他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同谢铭非说这种话,怪别扭的,像是对这种事格外上心。 他也不是不懂,上初中的时候就看见过男生和女生在操场上手牵手,可想而知高中学校里岂不是更多。 但都是悄悄的,不能叫别的人知道,要不然打起闹来保不准不会传到老师耳朵里,在这所并不先进的高中学校,早恋和打架并列为严重教学事故。 大家都瞒着,佟夏怕谢铭非真谈了却不告诉他。 谢铭非想了想,他重生回来还不到一周,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和佟夏在一块待着,连班级里的几个女生还没认识全,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来。 “不知道,我关心这个干嘛?” “真的?” 谢铭非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他现在只关心两件事,搞钱和佟夏,但貌似两件事都不简单。 他其实很想和把那点感情的事一股脑全说给佟夏听,但又觉得太草率了。 他不是怕佟夏会厌恶或者无法接受,只是现在的佟夏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心志尚且不稳,取向也还模煳。 要是贸然讲出来,佟夏一定会被他引导,这傢伙依赖他、信任他。 但谢铭非却不能利用他的信任擅自将他引到那条路上。 他想:要是这辈子佟夏就不喜欢他了呢,或许他会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谢铭非不敢保证佟夏一定会做同样的选择,所以他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待选项。 如果有天佟夏做出决定,无论什么,他希望他能快乐的活着,只要别出现与上辈子一样的悲剧,谢铭非便觉得不枉此遭。 但前提是佟夏离开这个会吃人的地方。 这次回来后,或许谢铭非也在这个闭塞落后的小镇享受过那么一丝宁静与惬意,但当他再次回到熟悉的村落,那种压迫、恐惧仍如附骨之疽般死死缠绕着他,只要想起,便无法控制的想要逃离。 只要想到这里的人议论他母亲的那些话,谢铭非便想一把大火烧了这里。 那些脏污、不入耳的下流话,被他们聚闲拉哌时提起,她们嫉妒她漂亮又欺负她没有男人保护,所以自然无所顾忌。 谢铭非那时候以为他母亲每天郁郁寡欢是在为没有父亲的陪伴而伤心,如今想来一定不乏那一把把刽子刀的功劳。 第19页 是她们逼死了他的母亲,是她们让他年少失恃,再无母亲的陪伴,是她们毁了他的家庭。 但同时他也痛恨自己,为什么他那时没有长成可以庇护她的大树? 所以他一定要保护好佟夏,要让他活着,让他幸福快乐。 谢铭非将佟夏送回家,已经快九点半了,但佟夏家里的灯还亮着,谢铭非看他走进胡同,进了家门才放心离去。 他循着记忆往自己家走去,路过大槐树时仿佛在树后看见两个人影,看身形应该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谢铭非皱了皱眉,果然刚一走近便听到几丝被压制住的喘息声。 谢铭非脚步一僵,他家住的偏远,旁边也就一两户人家,还都是老人,谢铭非绝想不到这辈子第一次回家会碰到这种事。 可又没法子绕路而行,这条路是回家的必经点。 于是谢铭非只好把自己当个瞎子,什么也顾不得地往前走。 大概是男人先发现的他,扭头看了他两眼,也并不遮掩女人的身体,想来也没有多爱惜,谢铭非非疾步走过,琢磨着走远了才嘆了一口气。 谢铭非心道是他太久没回来记忆褪色了吗?怎么他不记得这时候有这么开放的人。 他摇摇头没多想便将钥匙掏出打了大门,院子里还是干净的,上个星期刚回来打扫过,只是落了几片枯黄的树叶。 春天嘛,新的叶子长出来,旧的树叶便没处去,只好暂时寄托在院落里等待有人来将它们扫去。 谢铭非在客厅找到一个破旧的智慧型手机,其实也不算智能,能联网但是也只能登个qq或者浏览网页,内存小的很,网速也慢。 谢铭非花心思重新摸索一番,将没用的东西全部删掉后才没那么卡。 相册常年未清,谢铭非几乎全删,只留了两张,一张是他小学毕业那年的全家福合照,一张是佟夏小时候吃饭的照片,脸上还有婴儿肥,圆嘟嘟的,像小猪一样。 他看着这张照片笑了好久,这些珍贵的东西他那时竟没放在心上,很快便遗失了。 谢铭非笑着将照片重新上传备份,防止哪天手机坏了东西也没处找。 他做好的网页已经放上了论坛和几个小型创业网站,谢铭非有把握接到单子,只是需要时间。 在做出更精准更人性化的界面的同时保持价格,很快便能占领优势。 谢铭非打开社交软体界面,这个大家的头像普遍都是大头贴和一些奇怪的文字,看的谢铭非满头雾水。 好容易在联繫人那一行找到佟夏后,他先是打开佟夏的头像大图,发现是一只蝴蝶。 只是受一些年代因素的影响,并没有很精美,反而有些俗气和普通,不如几年后佟夏在腰上纹的那只,又漂亮又妖冶。 他想起路上佟夏问他的问题,学校里漂亮的女生他是一个不认识,这都能被他好一顿使脸色,谢铭非觉得自己往后更得洁身自好,要不然那傢伙不得气死。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谢铭非倏尔嘴角勾起露了一个浅笑。 “好看的女生不认识,但有个长得不错的男的天天围着我转,这个是不是需要报备一下。” 对面愣是磨蹭了很久才发了一条消息。 大概是有些气恼的情绪,感嘆号都用了两个:“谁天天围着你转了!没有的事!” 发完这条像是怕谢铭非再说什么过分的话,佟夏撒了一个小谎,随即又发了一条:“我睡觉了。” 谢铭非看着这一条消息笑出声来,脸上全是轻松和得意,他好久才收回咧着的嘴角。 “真可爱”谢铭非心道。 等他收拾好,大槐树这边的人也要散了,女人穿好衣服,脸上潮红还未褪去,她摸了摸刚才被勒住的脖颈,嫌恶地瞪了一眼男人。 李泉满不在意地提好裤子,抬头看了一眼女人,他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后一手捏住女人的脸颊,往她脸上呸了一声:“瞪什么瞪,被老子搞完你开始不乐意了,不乐意也没用,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装什么呢?” 说完一把将女人推到那颗树上,又捋了下那好几天没洗过的头髮:“刚才过去那个你认识?看你那么紧张我还以为那是你以前的姘头。” 女人声音还在发颤,但仍低声呵斥他:“李泉,那还是个孩子!你再这样胡说,信不信我和你拼了,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你也别想捞到什么好处。” 李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竟捧着肚子笑了起来,在静谧的村庄深处,有些毛骨悚然。 “上一个像你这么说的已经死了,我劝你乖一点,要不然下一个就是你。” 女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惧怕让她流下几滴生理眼泪,她抖着声音问:“你杀过人?” 李泉收了笑,朝她走过来,随即一巴掌甩到女人脸上:“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话怎么这么多。” 说完揉了揉女人姣好却有些红肿的脸蛋,起身走了。 很快,这棵树下又恢復了以往的宁静安详。 第16章 被哄着 再开学时,班级里的氛围有些怪,佟夏把书包放到桌兜里,小声问方明文怎么回事。 按理说刚回学校头一天,学生情绪最为高涨,班里不应该很吵闹吗?怎么今天这么安静,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第20页 方明文把声音压得很低,还拿了本书挡着:“刚才有个女生来咱们班找谢铭非,就在门口等着,结果那个前几天和你打架的柯原也来了,俩人在咱们班门口呛起来。 那女生你也见过,就经常站门口找咱语文课代表说话那个,长得贼漂亮。” 佟夏看这人越说越偏,便拍了拍他的小臂:“重点!说重点!” “重点就是刚才老张来了,把俩人全带办公室了,看来八成得请家长。 你都不知道刚才多吓人,老张平时看着脾气那么好,刚才发了老大的火,可能是心情不太好,咱们最近老实一点,别忘枪口上撞。” “老张发火了?”佟夏不可思议地地反问道。 上次他打架那么严重的事,张有玉也只是训斥了两句,叫他以后别这么冲动,有需要找老师,不要总想着自己解决,可这次居然发了这么大的火,可见事情确实不小。 方明文点点头,正想和佟夏再调侃两句别的事,可忽然往窗户那看去,含着笑的眼神立马顿住。 迅速将手里握着的书摊开来,装模作样的看了两行,他嘴型不动,却死死抓住佟夏的袖子:“老张来了,别说话别说话!” 张有玉将头髮全梳在脑后,又穿了一件板正的衬衫,为她这个人再添一丝威严,脸色铁青,一看便知道在生着大气。 佟夏心底嘀咕道:不应该啊,就算谈恋爱不是一件小事,可那俩人都不是他们班,怎么也轮不上老张去处理这事儿,怎么今天生这么大的气? 结果还没等他琢磨出个什么来,张有玉便把谢铭非喊走了。 他转头问方明文:“怎么还能牵扯到谢铭非?” “我第一句就和你说了,那女生就是来找谢铭非的。” 方明文小声嘀咕:“怪不得老张生那么大的气,要是咱们班尖子生谈恋爱了,那确实严重。” 他啧了两声:“我猜剧情应该是,高茹新跟咱们班尖子生两情相悦,柯原那小子暗恋不得,心生嫉妒,看谢铭非和你玩的好就拿你撒气。” “去你的,别瞎想,谢铭非没和她谈恋爱。” 方明文凑上来好奇问道:“真的?不是吧老大,谢铭非这都和你说?” “滚蛋。” 方明文嘴贫的很,佟夏现在没工夫跟他胡诌。 谢铭非刚才被老张叫去办公室,那他会不会挨骂? 佟夏舔了舔有些因上火而干燥的嘴唇,谢铭非打小就学习好,没被老师说过一句重话,被叫去单独谈话大多因为比赛或者表扬,从来没有因为什么糟心事被叫走。 他没有学习的心思,二十分钟过去了,他才写了三道选择,还全写的c。 不过佟夏白操心一场,张有玉将谢铭非叫去办公室后并没说什么狠话,这是她教了这么多年见过最聪明也最坐得住的学生。 张有玉当了十年的教师,受人尊敬,看不得她的学生走错路,她希望他们都能拥有多姿多彩的人生,不要和她一样,一辈子就扎在这里出不去了。 她先是问谢铭非最近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谢铭非如实回答。 “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跟老师说,你现在还小,很多对你来说有些困难的问题或许对老师来讲很容易解决,不要憋在心里。” 谢铭非点头,按理说他现在的心理年龄跟张老师差不了几岁,可是如今被单拎出来教育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明明已经快三十岁了,如今却被当做偷偷谈恋爱的未成年中学生,谢铭非只能感慨命运奇妙。 “你实话告诉老师,你和那两个高三的学生什么关系?我这边听同学说她经常来我们班找你,是什么回事。还有上次佟夏打架,竟然也是和这个高三学生?” “我不认识。”谢铭非实话实说,末了,又添了一句:“佟夏也不认识他们。” 张有玉皱着眉头将目光放在谢铭非身上,这个她最得意的学生,终于还是嘆了口气:“没掺和进来就行,我会给高三的年级主任打一声招唿,让他在开大会的时候添一条,不许到高一这边串门,你专注学习,别分心。” 谢铭非点点头。 “下个月就是期中考试了,好好准备,回班级里学习吧。” 等谢铭非出去以后,张有玉紧绷的肩膀才慢慢松下来,她深深吐了一口气,大概是还有别的未完成的事情,她拿起手边的笔记本,紧随其后也出门去了。 吃晚饭时,佟夏朝他这边看了好几眼 ,他想知道老张都和谢铭非说了什么?有没有挨骂?谢铭非从办公室回教室以后,神色并无异常。 但是谢铭非闷得很,就算真有什么,他也不会表现出难过颓废这些情绪,所以他才想着试探一二。 谢铭非抬头看了佟夏一眼,看他筷子在碗里夹了两次还没送到嘴边,谢铭非都要笑了:“想什么呢,好好吃饭。” 佟夏的思绪倏然被打断,神色还懵懵然,他啊了一声抬头望向面前的人,谢铭非只得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好好吃饭,佟夏。” “嗯,嗯好...” 谢铭非心里嘆了一口气,将面前的粥推到佟夏面前:“老师就是问了两句学习上的事,不用担心,佟夏。” 第21页 “快吃饭。” 佟夏不放心,又问:“真的?柯原没说什么吗?还有啊,上次在医院你和他说了什么?柯原竟然愿意像教务处申请撤销我的处分,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谢铭非不知道他只是去了一趟办公室佟夏竟然有这么多问题冒出来,他安抚道:“没有,他们的事和咱们没关系,不管他们。” 佟夏小声嘟囔道:“怎么没关系,现在都有人跑到教室门口为你吵架呢” 谢铭非无奈笑道:“什么?这又扯到哪儿了,佟夏,你最近怎么老是想这种事。” “我没想,什么叫我想,现在在说你,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佟夏气恼地反驳。 “好,你没想。” 谢铭非很小声笑了一下,这笑穿到佟夏耳朵里,烫得很,像是将他那点见不得亮的心思揭露在阳光底下。 “下个月期末考试,你得记在心上,佟夏。” “下个月?怎么这么快,不是才刚开学吗?” 佟夏反应过来算了算,如今竟然已经快五月份,可不就是要期中了吗? 不过他最近学习认真,不跟往常那样混日子,无知无觉间时间竟过得这么快。 佟夏心道:“万一很难呢?没考好岂不是很丢人?” 谢铭非将餐盘收拾好,与佟夏并肩走出餐厅,去往教室的路上,谢铭非似是无意地开口说道:“尽力就行,其他的不用管。” 然后笑着转过头看着那人,晚风缓缓吹着,路上的人很多,但谢铭非眼里只能看见佟夏:“咱们夏夏最聪明,哥相信你。” 佟夏望进谢铭非的温柔地像湖泊一样的眼睛,一股热意从后嵴骨传到耳朵根。 佟夏低声嘟囔:“知道了,真啰嗦。” 他又不是小孩子,学习还要被哄着吗?真是的。 第17章 变故 学校的生活枯燥又乏味,每天过着重复的生活。 谢铭非却觉得十分心安,佟夏像是真的打算收心做一个乖学生,很少有翘课的情况,江修和方明文都被他带得规矩了许多。 将这些东西重拾起来对谢铭非来说不是一件难事儿,所以他仍留有余力。 毕竟这次他的主要任务就是看着佟夏,让他走一条顺坦的康庄大道,少走歪路。 谢铭非身上有一股轴劲,他想办的事就没有不成的,只要认准了就死不回头,没有人能倔过他。 但那时候他尚且年轻,锋芒外露,于是往前沖的同时难免路遇磋磨,到最后浑身的伤竟大半是因为那些生长在外的稜角所致。 所以随着岁月的流逝,谢铭非也变得乖觉,将那些不规则的面收起来。 但是再次回到少年时,现在这个无所顾忌的张扬时代,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期中考试临近,佟夏压力骤增,连话都比平时少了,谢铭非让他把心沉下来,佟夏说他啰嗦。 “放心吧,稳得住。”佟夏如是说。 那天周日,返校的日子,佟夏沉默了一路,眼皮子都没翻几下,一副抗拒和任何人交流的模样,不知道心里装着什么事,脸色灰败。 谢铭非以为他是在为这周三的考试而焦虑,很贴心地没有询问,给他自我调节。 可第二天佟夏便翘课消失了,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人,谢铭非认真地在教室里扫视一周,江修和方明文也都不在,他便知道佟夏是干什么去了。 要么网吧要么打架,反正不是什么正经事,谢铭非眼皮微沉,微微磨了磨牙齿,什么也没说,将一本书轻轻阖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张哲悄悄看了他两眼,小胖子虽然和谢铭非交流不多,心却敏锐,他悄悄斜了两眼平时话不多却沉稳平和的尖子生同桌,不知道是谁惹他生气了。 虽然他不知道惹恼了一个从没发过火的人是什么情况,总之应该跟他扯不上关系,小胖子心里为那人默哀一把。 而罪魁祸首此刻正呆在网吧里睡觉,虽然他游戏打得不怎么样,但这儿确实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好地方。 佟夏到这儿后连机子都没开,趴在桌子上便开始睡,从早上睡到下午。 还是江修发觉不对劲过来将他叫醒,佟夏迷迷煳煳地睁开眼,他打了个哈欠,吊儿郎当地靠着椅背出神,不知道想起什么他小幅度地摇头扯了抹笑。 江修看他这幅样子实在颓败,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于是从口袋掏出一包烟,递给佟夏一根,这小网吧,没那么多规矩。 江修看得出来,佟夏跟他们还是不一样的,他要是好好学习,绷着劲,说不准还真能考出来一个大学,而他和方仔就不行了,天生不是那块料子,一碰书就困,就跟天生的对头一样。 可是今天的佟夏似乎很不同,他们上次一起翘课出来打游戏还是佟夏跟高三那小子打架之前,算算也有一个多月了。 佟夏把烟接过来,点燃后夹在指间,红色的火星子在某个刁钻的角度看像是嵌在他修长手指上的晶石。 这烟没吸几口便燃到了尾巴,佟夏其实不爱吸菸。 一开始接触是猎奇心理,这玩意儿呛得很,就跟打游戏一样,并不很能吸引到他。 只是今天心里实在憋闷,潜意识觉得点根烟烦恼的事能像白色的雾一样悄然离开,但好像不能。 第22页 他的心里并没有因为吸一支烟而好受多少。 “怎么了,今天就这么不对劲儿,前几天那精神去哪儿了?”江修问。 佟夏摇摇头,他掰了掰手里的挂耳式耳机:“没事儿,我那是临时抱佛脚,怕考得不好回家我爸跟我生气。” 江修点点头,没在意他说的这话是真还是假,谁心里没几个不能为外人道的难事儿。 “有没有靠谱的修车店招学徒,有这方面的消息吗?” 江修将烟尾巴碾灭,觑了他一眼:“佟夏这学上得好好的,打听这事儿干嘛?”他心里好奇,面上却不显,他知道佟夏不想他多问。 “有一家还不错,我和方仔打算暑假去探探路子,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们一块。” “手艺怎么样?” “挺不错的,三十多年的老师傅,应该靠谱,而且离学校也不远,合适。” “行,你把地址给我吧,这回我替你们俩探探路” 江修有些诧异,他没忍住问道:“现在可还没放假呢,你难不成天天翘课啊?”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什么翘课,带我一个!”方明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江修按住他高高举起的左手:“老大说,等你期中考试考全班第一带你翘课出来玩” 方明文翻了个白眼后干笑两声,狠拍了两下江修的大腿。 不说就不说呗,他学习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傢伙明明跟他半斤八两,现在居然嘲笑他,生气! “等考完试再说吧,走吧,回学校,不然赶不上晚自习。”佟夏对他们俩道。 他们熟练地扒墙回到学校,佟夏下午睡了一觉,脑子似乎没那么混沌了。 在回教室的的路上,他想起离家前,他父亲兴致沖沖地对他说杜燕燕已经怀孕两个多月,再过个四五十天就能去县城查孩子性别。 其实男孩儿女孩儿有什么不一样呢,可是佟志成希望杜燕燕能给他生个儿子。 如果是个儿子,他爸才会觉得他和杜燕燕的家是真正完整的。 佟志成本来就不贊成他上高中,他觉得男人有知识没用,有本事才是真道理,上学不如早进社会学技术,然后攒钱娶老婆。 他当时使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动他爸,这个高中上的也挺不容易的,佟夏抿着嘴如此想道。 只是家里现在又多了个孩子,他爸虽然正值壮年,可家里负担两个孩子也不容易,一个婴儿一个学生,开销大。 但是日子怎么样都得过,再苦不能苦了刚出生的小孩。 他匆匆回到教室,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谢铭非的背影,看了一眼又迅速收了回去。 谢铭非肯定在复习期中考试,但其实这种考试对他应该是没难度的,反正他肯定会考第一,他也相信他想做的事肯定会实现。 可他刚坐下,书还没打开,便有人把他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佟夏顺着他往外走,教室到操场的那一条小路设了排灯,柔和的光把前方的路照亮。 谢铭非停下来,这儿实在算不上什么隐秘角落,只要有人从这路过,一把手电筒,就能看清他们二人的脸,可他等不及要问清佟夏今天到底去哪了,他想问清楚。 谢铭非松开佟夏的胳膊,还没等他开口佟夏先说:“今天心情不太好,不想学习,出去待了会儿 。” 第18章 佟夏的选择 “哎哟,我说谢铭非,你别为难我了,我肯定不行的,学习真不是我的路子。” 佟夏说这句话时语速很慢,像是生怕谢铭非听不懂似得,语气漫不经心,好像前几天卯着劲复习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怎么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其实谢铭非把他叫出来不是为了兴师问罪,他就是想问清楚佟夏去哪儿了,一天没见到他,谢铭非心里慌得很。 他知道佟夏的性子,他也能理解要一个人忽然改变是一件很难的事,要一个成绩常年垫底的人下定心在学习上使力,不简单。 但佟夏这一个月不是做得挺好的吗?万事开头难,可再难也没有做不成的事,佟夏为什么忽然说这样的话? 谢铭非不懂。 “是,我当时确实是说要考大学,那不是话赶话说到那儿了吗?一上头什么话说不出来,别太较真儿嘛。” “别太较真儿?” “谢铭非,你别生气,你听我给你说,我都好好想过了,咱们这个学校,一年也没几个考上的,我这悬得很,还不如找一点学门手艺,也不一定混得差啊。” “我不考大学了。” 是,他们这里闭塞教育水平落后,师资力量也不发达,可又怎么样,就不考了吗? 哪怕上一个不那么好的学校呢,他回来的时间点这么好,他和佟夏还没有开始生疏,他们才刚上高中,有什么不可能呢,为什么要放弃? 谢铭非的脑子很乱,他根本不想听佟夏说这些屁话。 佟夏说完那句便没人再开口说话,他们之间的氛围像是凝住了,谁也不肯先打破僵局。 “你要想好,佟夏,别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我知道,我肯定不会后悔。”佟夏知道谢铭非可能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还是尽力朝他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来。 第23页 “咱回去吧谢铭非,一会儿这节课就打铃了,你还是要好好上学的,踏踏实实地,你没问题。” 佟夏以手握拳轻轻锤了两下谢铭非的肩膀,却被人拉到跟前,胸膛抵着胸膛,谢铭非低头在他脸侧嗅了嗅。 温热的唿吸洒在佟夏的脸颊上,那些他已经打好稿子却还未倾吐的话一下全被抛于脑后,佟夏一下找不到自己唿吸的节奏了,侷促和无措充斥心头。 “你吸菸了?”谢铭非问。 “嗯……”佟夏诚实回答。 谢铭非皱着眉:“什么时候学会的?” “这…这还用学,男的应该都会吧。” 佟夏底气略显不足,他心里没底,不知道谢铭非的鼻子怎么这么灵敏,他就吸了两口,一路走过来味道早被风吹散了,怎么他偏偏就能闻到? 佟夏低着头,今天他情绪实在不高,此时被谢铭非拉到面前,他们离得这么近,好像心也贴在一块儿似得,佟夏很想把头搭在谢铭非宽厚的肩膀上,像幼时那样。 不知怎的,鼻子竟有些酸涩,他想到谢铭非刚才问他,会不会后悔?可他没有选择,他只有这一条路走。 可是此刻,就离他信誓旦旦说出那句话不到十分钟,他已经在后悔了,可能未来很久,他都会时常被这种情绪浸泡,但他没有可怪的人。 “有什么事你要告诉我啊,佟夏,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真是要难死我了。” 谢铭非气得往佟夏后脑勺拍了两下,拍完后自己又揉了揉。 “回去吧,什么事情都等考完试再说,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下了不少功夫,先考完再说好吗佟夏。” 谢铭非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在说这句话,语气也没刚才那么生硬,像是在打商量。 佟夏有什么不答应的,他点点头道了一声好。 回了教室后,谢铭非脸色依旧差劲,就算他拥有了再来一次的特权,很多事情他照样一无所知,人生这把游戏明明他已经开了挂竟然还这么无力。 谢铭非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了,失落或是无奈。 佟夏总是在做他认为正确的选项,每一次都是这样。 可是正确是什么?他能保证自己选的路是佟夏需要的吗?最重要的是,佟夏觉得什么是好的。 佟夏说不会后悔,可是他一定会的,谢铭非不知想到什么,眼眶有些发红,他怎么会知道佟夏会后悔呢,他就是知道。 那天,考试成绩被列印出来放在前排的桌子上,谢铭非格外关心,要知道,他是铁打的第一,犯不上关注这些排名之类的东西。 他是为了佟夏,他就是要瞧瞧佟夏是不是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不在乎、不适合。 他们班统共五十个人,佟夏排四十二,很差的成绩,三百多分,但谢铭非却知道他有认真对待这场考试,要知道放在以前,佟夏逃不出倒数后三名。 但佟夏却说,这不是他的路子,那他的路子在哪儿呢?要吃多少苦才能攒出一条出路来? 佟夏上辈子因为生病而死去,可是在谢铭非的记忆里,佟夏头脑略简单了些,那么对应着,就应该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可那条路他却走的很辛苦,起码在他们分别的前几年,在攒钱买房的那几年,佟夏顾不上休息。 谢铭非想把佟夏拉到跟前,狠狠批评他一顿然后说:“你就听我一次成吗,我是不会害你的!” 可佟夏那个没心眼的,傻的、蠢的,也不一定能听进心里去,他只衡量眼前的困境,想着如何去解决,却从来想不到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这学期过了大半,自这儿以后,谢铭非便很少在学校里见到佟夏了,他知道佟夏翻墙的功夫一定更炉火纯青了。 只是他学习不好,老师都默许了这种行为,点名也从不点他,他更像是游离在学校和社会之中的人。 只是在晚自习临近上课前,后门会发出吱嘎的一声响,谢铭非便知道,佟夏来了。 他从不缺席每一天的晚自习。谢铭非不知道他在后排捣鼓什么,是不是在学习? 有几次他回头看佟夏,发现他低着头不知道在纸上画着什么,只是眉头紧锁,看起来很是苦恼,但佟夏不说,谢铭非便不问。 他们之间像是又回到了上辈子上高中那会儿,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儿,谁也不过问互相的情况,活像是没交集的人。谢铭非有心想改变,却不知道怎么做。 他比现在的佟夏多活了一半的时间,可在感情里却依然是个新手,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到达最好的结局。 第19章 见面 天很快热了起来,学校没钱给每个教室安空调, 两个吊在顶部的风扇一刻不停歇的转着,噪音吵得人心烦意乱。 但似乎没人对此提出异议,或者说这里的学生早已习惯这样的夏天。 谢铭非每周五都会到学校最近的网吧呆到天黑。 随着网页内容的不断完善,他邮箱里询问价格的邮件逐渐多了起来,但他的选择顺序十分单一,价高者优先。 虽然钱少的活要求自然也少,但这些对他来说太简单了,复杂的网页对他而言不过是多花些时间而已。 最近几次晚自习下课见到佟夏,他脸上是掩不住的疲色。 第24页 他甚至不再住校,找张有玉批了走读的假条,每当最后一声下课铃打响他悄然便会离开学校。 按佟夏的话说他学修车的地方包吃住,师傅下晚班回家店里得有人看门,不然一旦零件和车被偷了不好向顾客交代。 那天依旧是周五,谢铭非在网吧熬了个通宵,终于敲完了最后一行代码,将源文件发到对方邮箱里。 他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想到了刚上大学那会儿,干的也是这种活,不过时间再推后几年,网站的风格风向以及需求又会发生变化。 他太知道东风往哪儿吹了,只是现在还需要再等等,起码攒够买设备的钱,不能每次出来工作赚钱都跑到网吧来。 有次一个穿着他们学校校服的的男生看他敲代码敲得认真,以为他是在玩什么新兴的游戏,还跑来问他,结果看到他满屏的英文序码后脸都绿了。 不知道这会对一个在周五出来放松享受的未成年造成多么大的心理阴影。 谢铭非熬了一夜,却并不睏乏,于是心血来潮想见见佟夏。 自从他开始捣鼓做学徒的事情后,和谢铭非的交流愈加少了,白天晚上见不到人,像是忙碌之中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跑来学校上两节晚自习。 一下课就消失,跟童话里到了十二点就会消失的灰姑娘似的。 修车的地址他之前悄悄问过江修,离学校有段距离,不知道佟夏晚上回去要走上多长的时间,反正等谢铭非走到那地方时,已经有些气喘了。 附近好几个早餐店,谢铭非挑了家相对干净的店面买了两人份的早餐。 早上的天不算热,但他还是顺道去旁边的小卖铺买了好多瓶带气儿的碳酸饮料,还有佟夏爱吃的小零嘴,塑胶袋子被撑得很满,像是要坠下来似得。 谢铭非老早就想来看佟夏,只是不知道见了面又该说些什么。 问他学得累不累? 问他有没有后悔?等等之类,他说不出口。 谢铭非甚至会觉得是不是他的两次生命是重合的? 他什么也无法改变,只能看着佟夏做出与上辈子同样的选择,然后面对无尽的分离。 他将那些烦杂的愁绪暂时抛诸脑后,深吸一口气往那个挂着修车牌子的店铺走去。 他发现这儿有几个男生甚至比佟夏的年龄还要小,大概是初中就辍学跑来学技术的。 他扫了一圈愣是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于是就近找了个年龄偏小的男生问:“你们这里有一个叫佟夏的人吗?” 小男孩儿啃着手里的馒头,嘴巴里塞得满满的,所以讲话便不太清晰:“佟夏?你说的佟哥吧,他应该在西间里屋练手呢” “喏,就那间。”他伸手给谢铭非指明了方向。 “谢谢” 谢铭非朝那间屋子走去,外店相当于支的门市,里间堆放着杂物和客人送过来却修不好的废车,推走又嫌麻烦,就当做废铁卖给修车店。 佟夏背对着门口趴在地上研究一辆年代久远的摩托车,屋子里有很大的汽油味,谢铭非刚一进门就被熏得直皱眉。 他看着佟夏歪着脖子,半边身子撑着地面,石灰地上的尘土吸在他那件脏旧的外套上,手里的手套也被黑色的汽油染上浑浊的颜色。 佟夏仿佛并没有发现谢铭非的到来,他专心致志的研究着面前这辆破的不能再破的摩托车,直到谢铭非用喑哑的嗓音喊出他的名字。 佟夏才回过神来,这时他才发现原来佟夏的右边脸颊上还染着一块黑色的斑,大概也是汽油之类的东西。 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像被某种尖锐的物品毫不留情地扎了进去,却不见血。 那一刻,他产生强烈的自我怀疑,原来他重新回到十七岁,就为了让佟夏从前受的苦再遭受一遍吗? 谢铭非眼睛通红一片,却依旧逼迫自己扯出一个笑脸来,声音也是轻的:“吃早饭了吗?过来,哥给你带了点儿吃的。” 佟夏一个姿势撑的太久,起身时才发现半边身子都麻了,于是起身的动作便可笑又缓慢。 谢铭非靠近想要拉他一把却被佟夏拒绝:“你别动,我身上脏得很,都是尘尘土土,把你衣服染脏了再” 他好不容易站起身,锤了捶酸痛的大腿和腰椎却是笑着对谢铭非说的这话。 他还以为自打那天谢铭非会真的生他的气,怪他不守信用,不再理他了。 他将手套取下来,汽油顺着棉麻的手套沁到了他手指的皮肤上,将他的食指染出几片墨色,谢铭非拉过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他染上汽油的指骨。 “没事儿,一会儿拿肥皂揉几遍就掉了”佟夏并不在意的朝他笑笑。 佟夏说:“出去吧,这儿味道怪呛的” 他一只手拿着黑不熘秋的手套,另一只干净的手拉着谢铭非往外走。 再往里面走是两间小屋,是给学徒住的地方。 佟夏喊谢铭非坐在自己的床上,这才刚刚早上,佟夏就因为穿着不透气的工作服出了一脑门汗,他将工作服脱下,只着一件汗衫和短裤,匆匆跑出去洗了把脸。 谢铭非看着他弯下腰显露出纤瘦清晰的颈骨,心中的计划初现雏形。 他想事情想得出神,直到佟夏像阵风一样跑到他面前谢铭非才反应过来。 第25页 他将佟夏拉到身边坐着,随手拿了张纸巾,轻轻将他面颊上的水滴拭去,佟夏抬头看见他像水一样快溢出来的温柔目光,心里狠狠一跳,耳朵根燃起一片燎原的大火。 “你买了什么?” “……” 谢铭非将袋子展开,里面一看就是两人份的早餐,佟夏好奇的抬起头:“你怎么也没吃?” 他将手里的小米粥插上吸管递给佟夏,低声说:“因为想跟你一块吃饭。” 两个人在狭小的空间里对视了几秒,谁也没讲话,还是佟夏先将头垂下,他说:“你眼睛好红,最近没休息好吗?” 对视的那几秒里,佟夏像是能透过他的眼睛听到他要讲的话,但最终他还是只关注了谢铭非眼睛里的疲倦和红丝。 第20章 谢总不吃亏 佟夏没太多时间用来吃早饭,上工的时间定在七点十分,店里的生意基本全靠他师傅一个人。 他才学了没几天,每天也就是呆在边上看着,再偶尔递个零件扳手之类。 但佟夏学得认真,也是真的敬佩他师傅的手艺。 有次客人推过来一辆连车头都被撞歪的电动车,他看着实在是没必要再修了,车座的皮子已经破的不成样子,露出里面的黄色海绵。 但这辆已经快沦为废品的老电车堆在他们这儿一周,就愣是被他师傅一点一点修好了。 他师傅端着茶对他说:有的车修得快,只是因为某个零件坏掉了,换个零件就行。而有的车看着破的不成样子,得慢慢来,一点一点地缝补,总是能修好的。 佟夏开口问谢铭非:“吃完饭你去哪?回学校吗?” 谢铭非点头,他低头缓慢眨巴两下眼镜:“我好睏,佟夏。” “借你的床睡一会儿成吗?” 佟夏不确定地问道:“一会儿前院来人可能会有点吵,你要不还是回学校睡?” 谢铭非睡他的床,他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却并没有抗拒。 只是他深知谢铭非觉浅,看着他泛着青黑的眼下,还是不忍心他被吵醒。 “我就想睡这儿,一会儿我等你去吃午饭。” 佟夏听他的话下意识点了点头,对于不能时刻粘着谢铭非这件事,佟夏花了很长时间去适应。 可一旦被引诱,他便又会恢復以前的习惯,就像现在,比起让谢铭非离开,佟夏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挽留。 他说:“那一会儿我帮你把门关上,枕头边上有耳机,不过我手机里没几首歌。等会忙起来,人都在前院,没人会来这间屋。” 佟夏想了想,应该是没什么需要交代的了,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再不走少不了被他师父训一顿,说他上工不积极。 临走前,谢铭非摸了摸他的手,这才过了多长时间,佟夏的手上已经裂开了两三道小口子。 他问佟夏疼不疼,佟夏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摇了摇头,说:“一点不疼,都没感觉。” 谢铭非想亲亲他的额头,又觉得现在还不合适,但还是轻声骂了他一句:“犟种” 佟夏难得地没反驳他,又穿上那件闷厚的工作服关门走了。 谢铭非躺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他闭上眼睛,躺在佟夏的枕头上,那上面充满了佟夏的气息,让他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慢慢松下来。 在脑子清醒的最后一秒,谢铭非想:“佟夏,佟夏,我要怎样才能把你带走。” 佟夏出了门以后,忙小跑到前院,王师傅看了他一眼,骂道:“不想学了就赶紧走,别在我这里装样子。” 佟夏低着头挨训,也不反驳,丝毫没有校外打架的老大势头,加上他今天心情好到爆炸,要不是看老头训人时候还挺严肃,他真想哼首歌出来。 刚才那个被谢铭非提问的小男孩凑到佟夏身边,贼兮兮的问道:“佟哥,来找你的那人是谁啊,长得真高啊…” 佟夏看了他一眼,谢涛脸蛋有些黑黄,眼睛却大,看起来很是单纯好骗。 他个子还不到一米七,跟个小孩儿没差,要不是他来的时候一口咬定自己十七岁,佟夏死也不相信。 “是我哥……” 谢涛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你哥对你真好,这么早跑来给你送东西,要是我也有个哥就好了。” 佟夏敛眉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继续干活去了。 佟夏跟着师傅忙活了一上午,王师傅也很乐意教他。 修车铺子里大概有四五个佟夏这样的青年,但有几个大约是被家里人强制扭送过来的。 干活学东西没一点积极劲,王师傅也不说他们,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没缘分,呆几天就会离开。 平常佟夏都是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再去吃饭,可今天却一反常态,还没到十二点他便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一再朝内屋的方向瞥去。 王师傅朝他看了两眼,佟夏也都没发觉。 年轻人心里有牵挂的事情,于是王师傅将手套脱下来,清了清嗓子说:“今天的活不太多,大家收拾收拾去吃午饭吧。” 佟夏迅速脱下手套和工作服,洗了把脸,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便向内屋走去。 其他人这个时间都忙着吃午饭,所以这里暂时便只有他们两个人。 第26页 大概谢铭非是真的累了,在佟夏的床上睡到这会儿还没醒来,连耳机也没带,却睡得很沉。 佟夏走上前,凑近去看谢铭非的脸。 他最近学习肯定也很累…佟夏伸手抚摸着他微微泛着青的下眼睑,但谢铭非没有睁开眼,佟夏笑得像个得意的小孩儿。 收了手以后便开始神游,谢铭非怎么会来找他呢? 难道他也会想自己吗? 佟夏偷偷笑了笑,就算他爸和杜燕燕再生一个儿子,也轮不到自己去替他们养。 他要多攒点钱,花到他想要花的人身上,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的努力和辛苦都是有价值的。 只是在他走神期间,却没注意到身旁那人的睫毛悄悄闪了几下。 谢铭非心里想:佟夏这个时候就应该喜欢我了啊,那他为什么还不亲我? 佟夏终于回过神来,却没有像谢铭非想的那样,俯身偷亲自己。 谢铭非甚至在想,要是佟夏真的那样做,他也会装作不知情,绝不叫他难堪。 可是佟夏却一点这方面的意思都没有。 他只是安静的注视着他,像是要把眼前这个人刻在记忆最深处,唯恐会忘记。 谢铭非终于无法忍受佟夏那样热忱的目光,故作刚睡醒还略有些迷煳的模样,他缓慢侧过身,眯着眼朝佟夏笑:“你的床睡起来好舒服。” 他坐起身状作不经意地说:“我睡前握了你的手,所以梦到你了。” 佟夏没说话,谢铭非便这么注视着他。 “佟夏,你为什么看起来好累……” 佟夏说:“做什么都会累的,我这是学手艺,当然要认真点。” 谢铭非说:“我以后会赚很多钱,你相信吗?到时候我的钱都给你花。” 佟夏愣住,他望向谢铭非的眼睛,试图在里面找到一丝玩笑话的荒诞,可惜没有,里面全是认真。 佟夏说:“那到时候我赚得没你的多,你是要吃亏的。” 说完这话,谢铭非认真想了想,他严肃道:“我不吃亏,我稳赚。” 第21章 谢总谈合作 佟夏对他说的话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太纠结。 他心里无疑是雀跃的,也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感,只是不能告诉谢铭非罢了。 他带谢铭非去附近的餐馆吃了一顿饭,平常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只是对付着吃两口,又省钱又省时间。 临走前,谢铭非又心疼地摸了摸他手上裂开的那两道口子,他问:“你们这工作能请假吗?” 佟夏脑子里浮现王师傅的面容,那样一个嘴硬心软的人,他点了点头:“应该可以。” 谢铭非说:“那等暑假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佟夏想问要去哪儿?只是话到嘴边成了:“远吗?” 谢铭非点头:“有点” 佟夏没说什么,等暑假的时候,他应该就不只是一个学徒身份,说不定还有正式的工资拿。 那样的话,请假就要扣钱,佟夏略有些心疼,只是这样负罪感会少一些。 谢铭非交代他:“我把习题册上的题给你简单做了点注释,放在你桌子下面,你应该能看懂,不懂的话就圈起来,等我下次找个统一时间给你讲。” “还有啊,不要在书上画圈,难看死了,晚自习要认真学习,别一直朝前看。” 佟夏点头,样子很是听话,再不像是在学校那会儿跟他犟嘴的气人模样。 谢铭非满意地揉了揉他的发顶,柔软的髮丝挠着他的手心,这让谢铭非心情大好,他轻声道:“不那么辛苦也没关系,什么事情都有哥呢。” 佟夏轻轻嗯了一声,他问:“下周还会来看我吗?我在这边学了很多东西……” “会的。”谢铭非答道。 “下次给哥看你学到的本事。” 佟夏回去后,心安了许多。 这一个月的冷场,他也不好过。 佟夏每天睡觉前总会担心,担心谢铭非不再理他了,那个人看起来总是一副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是不能捨弃的。 可是想想又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如果重要的人都相继离他而去,一个什么都留不住的人自然也会觉得万物皆可抛。 佟夏多想郑重其事地告诉谢铭非自己永远不会离开,不会抛弃他,可是谢铭非会不会觉得…这很变态…… 所以他只能缄口不言,但是今天谢铭非对他那么好,那么温柔。 他可靠的像是一座坚实的港湾,盼望着自己能够停留。 佟夏被自己羞耻的想法弄得脸热,但他还是高兴,高兴谢铭非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意。 他被谢铭非餵了一颗定心丸,还是带甜味的那种。 …… 谢铭非回到学校后向张有玉说明请假的事宜,张有玉沙哑着嗓子问他原因。 要是真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去办,请一天也足够了,而谢铭非足足请了四天的假,她不得不多问上两句。 谢铭非说:“要出去办点事情,地方有点远。” 张有玉朝他投来很不贊同的目光,虽然眼下已进了六月,可张有玉还是穿着一件高领的衬衫,浑身充满着一丝不苟的气质。 第27页 张有玉说:“你现在才多大,去远地方没有大人的陪同怎么行?要是不急的话再缓缓,等到了暑假,我陪你去办。” 谢铭非心有感动,但还是坚持拒绝:“谢谢张老师,不过事情确实很急,我必须得去。” 上辈子他总是屏蔽外界许多声音和情感,可如今再看,起码他拥有一个很负责任的老师。 张有玉看他坚持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嘱咐他要小心,什么事情也没有安全重要。 谢铭非临走前,看到张有玉捂着肚子,脸色发白。 他想,或许张老师是因为期末将至,疲累所致。 谢铭非回到宿舍收拾了两件衣服便往车站赶,这几个月他不只是做了些零碎的代码网页。 眼下最重要的是需要找一个有潜力的创业团队,只有这样,他才能避免一直处于被挑选的位置。 虽说与前世的职位没有什么可比性,那时候他是绩点几乎全满的一流大学毕业的学生,而如今他连高中都没有毕业,能有人相信他已经算是很大的收穫。 谢铭非想他们应该是大学生出来创业,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腔热血想办出成绩来。 奈何瞄准了风口,却没有高精的技术,所以几个人凑钱在招聘网站上想找个专业的人,只是工资忒低,几乎没有人愿意帮他们。 但谢铭非却觉得他们这个小团队很有潜力,虽然上辈子他确实对这几个人名不太熟悉,但他相信自己,而恰巧这时,他需要一个团队。 谢铭非与他们交流了一周,这才确定了见面的时间。 他准备了方案和相对应的技术分析,他相信,稍微懂点行的人都不会拒绝他,而这几个人除了他也没有更好地选择。 谢铭非来到车站用身份证订了张最快到省城的车票,只是坐火车最快也得七个小时。 谢铭非买的硬座,中途他想休息一会儿,只是他闭上眼睛刚有了睡意立马就会被车上的嘈杂声吵醒。 孩子的啼哭声、男人吃泡面的吐噜声。 对面乘客还多占了两个空座,脱鞋就睡。 噪音、熏臭和闷热扑面而来,谢铭非清醒地坐在那里七个小时,已然麻木。 下车以后谢铭非先是在省城大学附近随便找了家宾馆休息落脚。 他在这里上了四年学,对这里的街巷、店铺很是熟悉。 就算是毕业了,他仍然记得大一时候给了他一份兼职工作的好心阿姨。 谢铭非来到省城,倒是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袭上心头,不像勐然回到十七岁所在的城镇那样手足无措。 他曾在这里创造过属于自己的辉煌,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再回来,他依然能充满自信,在他擅长的道路上勇于征服,一往无前。 他不是自傲,而是因为,他本就拥有那样的能力。 谢铭非在学校附近的小宾馆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收到电话,对方想约他见一面。 谢铭非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多少都有点耐不住性子,心里藏不住事,对他们而言,忍耐要比向前沖困难得多。 那天谢铭非一共见到了三个人,一个带着眼镜,稍微有些腼腆,手里一直拿着笔记本,时不时推一下鼻樑上的眼镜。 其余两个不同于他,各自拿着自己的手机,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蓬勃自信。 谢铭非落座后,小眼镜儿倒是没有表现出别的神情,而另外两个却是明显的不信任,他开口道:“大家好,我的名字叫谢铭非,是来帮助你们的。” 张鹏挑了挑眉:“同学,我们现在应该算是你的老闆诶,到底谁帮谁啊?” 谢铭非说:“当然是……我帮你们。” 他把u盘拿出来放到桌子上,直言道:“你们想做网站开发,但是技术不行,只学了一点皮毛。 当然,你们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去学习,可是东风才刮几年,等你们学完,风已经被别人借完了。” “我们可以合作,甚至,我不需要你们给我开每月三千块的工资,但是作为帮助你们的条件,我要技术入股。” 陈赴莘略略有些听呆了,他以为今天是来面试员工的,题都想好了,没想到遇上这么一尊大佛。 他理解聪明的人都有架子,却不想这人能傲成这个地步。 不像他们来选员工,甚至不像选合伙人,倒像是来选老闆的。 陈赴莘说:“你怎么确信我们会选你?有技术的人那么多,我们不是只有你一个选择的。” “当然,你们可以用三千块去聘请一个技术和你们不相上下的员工,如果你们坚持的话。” 谢铭非知道他们会同意的,现在只是因为不信任以及不喜欢被一个年纪看起来不大的人牵着鼻子走,或是说,把控制权交付到别人的手上。 但恰巧,谢铭非是一个喜欢把控制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 如果他们因为这一点谈崩,那么他也不会妥协。 大不了就是他拿走优盘再慢慢寻找其他合伙人,然后坐七个小时的车回去罢了,这成本对他来说,相当得低。 谢铭非随即又想到来时坐火车的痛苦憋闷,他瞬间改变了想法,貌似自己的成本也蛮高的。 谢铭非知道他们还在犹豫,或许还需要几个人商量商量,于是他体贴地将剩下的时间留给他们这个刚成立的草台班子,只是他将u盘留在桌子上。 第28页 里面的东西说重要也重要,起码对于他们四个来说是一个很好的起步,而开始恰巧也是最困难的一步。 或许他们会选择偷偷复制代码,从而放弃合作。但谢铭非的筹码从来不是一个简易的u盘。 这是他的诚意,也是一颗诱人的红苹果。 谢铭非说:“我的时间不多,明天我们还在这里见面,无论你们是拒绝还是同意,我需要一个最终答案。” 说完他便离开了,只是他没回住的地方,而是沿着这条熟悉的街缓慢地行走。 这街上很多人他都见过,或许有的人连名字都叫不上,但谢铭非确认,他一定见过他们。 第22章 给男朋友挑礼物 毕竟是省城大学附近的商铺,他们小城镇根本没法比。 这里卖的东西种类多,日期新鲜,更多是为了满足精神需求,影音店和漂亮饰品店的数量甚至超过了超市。 谢铭非上辈子压根没进过这种地方,这时候却突然来了兴致。 他进了一家摆放规整的饰品店,里面大多是女生和陪女朋友逛的男孩儿,只有谢铭非是形单影只的一个男生,略突兀了些。 他走了一圈也没看见什么好看的东西,谢总上辈子看惯了不知比这精美、贵重多少倍的东西,这些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但他还是想为佟夏带一个小礼物,他好像还没有送过他什么。 谢铭非想到这儿便有些难过,他是真想待佟夏好。 上辈子粗心大意,总是让他伤心,这辈子小心翼翼又什么也不敢做,唯恐踏错一步,满盘皆输。 店员看他逛了一圈也没将目光短暂停留到某件物品上,于是上前询问:“是要给女朋友买礼物吗?” 谢铭非想了想,也是也不是,他说:“是给男生买。” 店员准备好的话被这一句堵住,面露一丝尴尬,但还是笑着说:“那您朋友有什么喜好吗?我们店里的东西种类很多,您可以慢慢挑。” 谢铭非想,给朋友挑礼物才不用这么麻烦。 他略思考一番,开口问道:“你们店里有耳环吗?男生也可以戴的那种。” “有的,在那边。” 谢铭非来到柜子前,里面摆了好几排耳饰,长的短的,但大多都是女生款式。 女店员指着玻璃柜的某个区域说“这一排是男生戴的” 谢铭非聚精会神地浏览每一个耳环的式样,这对他而言的的确确是一件万分重要的事。 此刻就算是章珩俞叫他去开十万火急的国际会议,谢铭非都得义正言辞的拒绝他。 直到他看到那对带着半段波纹的素圈,谢铭非的目光才倏然定住。 虽然在谢铭非看来做工依旧略粗糙,但已然是这些俗气东西里最漂亮的。 “就这对吧。”谢铭非在柜面上点了点。 “哎哟,眼光真好。这个款男生女生都能带,很多女生都是买两对。” “为什么?” “送男朋友啊,现在大学里谈恋爱都流行买情侣款,衣服,饰品这些的。不过你送朋友的话倒用不着。” 谢铭非沉思片刻,郑重道:“我要两对。” 女店员包东西的手顿了顿:“好的,那您可以再挑一对别的。” “我的意思是,这一款,我要两对。” 女店员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啊?好的好的…” 直到他走出大门,黏在他身上的视线才被甩掉。 谢铭非将两对耳环妥帖地装在口袋里,出来才不过短短两天,谢铭非便有些想回去。 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或许回去也不一定能和佟夏立马见上面,他还是要呆在学校,直到周五统一放假才能去见他,可是一想到与他相离这么远,谢铭非心里便是止不住的焦虑。 也许不一定要见面,只是在他周围呆着就好,就很让人心安。 谢铭非想,他第一次离开那里时,毫不犹豫,没有丝毫的眷恋。 那年夏天,佟夏看着载着他的那辆大巴车驶向远方时,在想什么呢? 在想他们还会再见面吗? 谢铭非不知道,只是他再也不想把佟夏一个人丢下了。 “同学,请等一下 ……” 谢铭非轻皱了下利落俊朗的眉,站定后扭过头,是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儿,穿着漂亮的裙子,扎着活泼可爱的马尾,只着一点淡妆,显得人俏皮可爱。 但谢铭非不关心这些,他只在意她们叫住自己的目的。 “你也是a大的学生吗?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女孩害羞地望着他,谢铭非淡然道“不是”,正欲离开,又被拦下。 “那可以给我你的联繫方式吗?” 女生的脸颊已然红透,这是她最后的坚持,如果谢铭非拒绝,她大概再说不出第二句挽留的话。 但谢铭非还是摇摇头,他说:“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说完他便抬脚离开了,女生落寞的背影被他留在身后,谢铭非也不理解:为什么人会对素不相识的人心动呢? 这些问题,谢铭非向来搞不懂,他和佟夏打小就认识,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彼此陪伴。 他却在分离很久以后才明白,哦!原来是这是异常珍贵的爱。 第29页 谢铭非揣着那两对银耳环,神情异常温柔,对于上辈子的他来讲,是根本入不了眼的价格和品质。 但放到现在,却抵得上他来回一趟的车票钱,如果不买耳环,正好回去时可以买张卧铺的票,不用再忍受七个小时的折磨。 但谢铭非还是觉得手里这对东西比一趟舒服的旅程来得值,起码,这是他目前能负担得起的微薄心意。 谢铭非回到宾馆,还没歇下,便收到陈赴莘发来的消息。 他同意谢铭非以技术入股的方式进到他们这个还没起步的小公司。 但他的语气可不怎么好,想来也是不怎么乐意的,叫一个陌生人分走以后的盈利,但谢铭非却觉得这几个人遇上他才是烧了高香了。 这时谢铭非突然把姿态放得很低,态度诚恳道:“陈总,既然现在我也是咱们公司的一员了,设备是不是得给我配齐啊?” 陈赴莘还没反应过来谢铭非说的什么话,只听到这语气,不好的预感便袭上心头。 …… 他就知道这个傢伙放低身段准没有什么好事…… 其实就是谢铭非不说,他们也早早准备好了设备,打算给入职的新人用,可没想到碰上这么个活阎王。 这人看起来不大,可语气和处事方式却完全超出他这个年龄的范畴,他与他们谈判时,也无形之中带着压制的气场,很是老成。 这让陈赴莘略为不爽,明明他们才是老闆,却偏偏要受这人的制衡,任谁高兴得起来? 但陈赴莘找眼镜儿和张鹏他们商量,竟然没人提出反对的意见,仿佛那个人运筹帷幄的形象只在短短一次会面以后便深入人心了。 陈赴莘最后也沉默了,如果真的能有人带着他们走出一条路,就算被一个同龄人压制,他也不计较了。 谢铭非说:“我不要工资,但是基本的员工福利得有吧?” “什么福利?” “卧铺车票能不能报销?” …… 陈赴莘彻底没话说了,这人现在一分钱没给公司赚到,要求竟然还这么多? 他气愤地把电话挂掉,然后把谢铭非发来的卡号转发给了眼镜儿。 眼镜看着沉默,腼腆的跟个小姑娘似的,但是主意最大,创业这事儿一开始还是他张罗起来的。 他们三个凑了五万块钱,在外面租了个小工作室,眼镜儿拿的最多,一个人拿了两万五,加上他也最细心,所以便负责管钱这事儿。 谢铭非满意地订了个二等座,虽然是硬卧,但起码能躺着,还有个自己的小空间,不必人挨着人去挤座位。 他把那两双银耳圈攥着手心里,唯恐被偷,身边放着陈赴莘拿给他的笔记本电脑,想到临走前他说的那句:“你不会是骗子吧?离开以后就联繫不上的那种?” 谢铭非忍不住想笑,这帮孩子也是心大,连他的职业也没问,还当他也是快要毕业的大学生一般,就这么把公司的财产给出去了,要是真碰到坏人,大概会把他们骗得裤衩儿也不剩。 谢铭非无奈地摇摇头,单纯点也好,有他看着也闹不出什么事儿来。 第23章 叫哥… 他躺在稳步行驶的火车卧铺上,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窗外是不断被列车抛下的风景,那两双加起来才一百出头的银耳圈被他放在温热的手心里。 要是换了上辈子,什么好东西他不能给佟夏? 那时候他有很多钱,多到没处花,也不知道给谁花。 可现在他有了很想珍爱的人,却只能送他一对小小的、并不贵重的耳圈。 真是作弄人。 谢铭非自嘲地想:“要是上辈子能早点爱佟夏就好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性格上的弊端,自大又固执,心里越想干成的事,就更加吹毛求疵,一点失误都不允许发生。 可有时他又是真觉得这世上没多给他一个选项。 他试图走出属于自己的那条路,如果可以,并不需要多么绿意盎然,只要稍微给点亮堂就好了。 谢铭非一直为之努力,可馈赠给他的却是不断的失去,直到一无所有。 而现在,谢铭非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要回到那里。 他对小镇从来是避之不及,巴不得切断一切联繫,因为他生命里的黑,都源于这里,所以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恐惧。 可对于现在的他来讲,恐惧是可以忍受的,但是孤独不能。 他得离佟夏近一点,再近一点,好求一点慰藉。 谢铭非把手里小巧的物件放在心口,他默念:“希望佟夏永远待在我身边,哪里也别去。” …… 原本谢铭非为了防止事出波折,请了四天的假。 可事情并没有预想的那样横生波澜,他只用了两天半便重新回到了小镇。 谢铭非本来应该要回学校的,可他实在忍不了了。 离开小镇去了两天远地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见见佟夏,要不然他得吊着这颗心再等上两三天才能踏实下来。 他这两天几乎没怎么睡过觉,于是眼下泛着青色,长久得不到活动的手臂有些发酸。 就算是卧铺,地方也并不宽敞,只有够人翻个身的空间。 谢铭非活动了下脖子,长抒一口气。 第30页 因为正值十七岁的好时光,即使经过两天的疲劳也并不使他看起来有多么颓靡,反而增添了一股不羁的少年底色。 但谢铭非察觉不到,他一个心理年龄快奔三的人哪里会关注自己的气质无知无觉间发生了什么变化。 但佟夏眼睛尖锐,又对谢铭非十分了解,他只肖见他一面便能嗅到谢铭非身上的变化。 少年的眼睛里盛满疲惫,可神情又十分坦然放松,见到他时,谢铭非的眼睛无意识的舒展开,连眼尾都是平和的。 像是觅食了一天的昆虫,感受到熟悉的信号后低低飞在傍晚的空中那样,疲惫又放松。 佟夏愿意也变成一只小小的昆虫,陪他低低地飞。 他们见面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佟夏这一周格外的忙,他想学得快一点,所以在别人下班后总会多留一会儿,再看看,琢磨琢磨。 谢铭非来找他时他正好打算去买晚饭,然后赶去上晚自习。 他出现在佟夏面前时倒是真把佟夏吓了一跳,佟夏没想过会在校外见到他,等谢铭非朝他走过来站在他面前后他才从迷茫中反应过来。 谢铭非离开了两天,他就两天没有见到过谢铭非。 他问他的同桌,那个小胖子,谢铭非去哪里了? 但是没有人知道,晚自习时他坐在最后一排,抬眼便下意识锁定在谢铭非的位子上,但是那里没有人。 佟夏郁闷得很,他做什么决定前都会告诉谢铭非,但是谢铭非总是瞒着自己,他的计划、他的行程全都没让自己知晓过。 所以佟夏这两天心情不太好,连王师傅都发现小孩儿话更少了些。 当谢铭非出现在他面前时,佟夏下意识便想问他这两天去了哪里? 但他没有,他只是幽怨地看着面前这个满身疲倦的人,那些问题悄悄地瓦解,利刺也不争气的慢慢柔软下来。 谢铭非问:“要抱一下吗?” “……” 佟夏小声说:“不…” “可是现在我很需要” 这句话一经脱口,谢铭非也不管佟夏下一句要说什么便上前一步拥住他。谢铭非说:“好累,佟夏…” 真好……他抱住佟夏的那一霎那便这样想。 上辈子每天工作到那么晚,却从来没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留给他。 这次行程累吗?其实很累,但对于常年工作强度巨大的谢铭非来说只不是家常小菜。 可他还是想跑到佟夏面前说一说,想他能安慰他,或者什么也不说,就只这样让他抱着歇一会儿。 谢铭非已然很知足了。 多少人辛苦奔波一生,也只不过是希望拥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无论在外面受到怎样的磋磨,只要回到那里,就会被安抚继而上好发条,继续战斗。 谢铭非想,他希望自己落脚的那个地方有佟夏,或是说佟夏就代表了那个地方。 …… 小街巷里的人本就很少,再加上月亮快要出来了,这个偏僻的地方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佟夏仿佛能听到不远处大道上的小摊贩在收拾桌凳的声音,他的心跳声比这琐碎的声音大多了。 他轻轻拍了拍谢铭非的背,十分缓慢,每一下都没用什么力气,但都带着温柔的力量,源源不断地给予到谢铭非身上。 这样的谢铭非他见过几次呢? 掰着手指头都能查得过来,每一次都是在发生巨大的变故后,佟夏曾担心他自此一蹶不振,但他不会,只有在夜深人静时,这个人才会露出迷茫的神色来。 他一遍一遍地询问佟夏,那些亲人、那些能让他依靠的人真的离开了吗? 佟夏快要痛死,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些问题,他只是陪在他身边,一遍一遍在谢铭非耳边重复:“还有我,我永远不会离开” 就像此刻,佟夏完全败下阵来,他不再想质问谢铭非去了哪里?为什么连说都不说一声就离开。 就算除却那些他永远不能说出口的原因,佟夏也没办法抛下这个人。 谢铭非已经没有亲人了,仿佛世界上与他有联繫的只剩下佟夏一个人。 “谢铭非,非要把自己搞那么累干嘛?你会拥有很好的未来,你想要的也都会实现,不用这么辛苦。” 谢铭非把下巴放在佟夏的肩膀上,声音略沙哑又带着少年独有的声线,传到佟夏耳朵里震得他耳廓发烫髮麻。 谢铭非并不回答这话,而是皱着眉说:“佟夏,叫哥…” 佟夏脸皮一热:“谢铭非,你比我大不了多少的…” 谢铭非:“我知道,但我就是想听。” 他还振振有词:“可你小时候天天追在我屁股后头这样叫,长大了就不能喊了吗?” …… “夏夏,晚自习要迟到了,你叫一声我就松开,要不然咱们俩都得迟到。” 佟夏一时语塞,他也很少见到这样任性的谢铭非。 不仅不讲理,还倒打一耙,明明是他不松手才导致迟到,可最后好像变成是因为佟夏不听他的话才害他们没办法赶到教室。 佟夏心里暗暗痛恨自己不争气,他忍下心里那股巨大的耻意,咬牙道:“这个点已经迟到了,哥…” 第31页 “咱们再不走,第一节晚自习都要上完了……” 【作者有话说】 谢铭非,不用愧疚,礼物没有爱贵重。 第24章 同病相怜 谢铭非满意地松开佟夏的肩膀,与他面对面对视着,明明他们之间隔了一个手掌还多的距离,但佟夏只坚持了几秒便忍不住低下了头。 谢铭非伸手摸了摸他的耳垂,烫得很。 他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拨弄了下,佟夏便忍不住痒意想把头转向一边,他实在受不了谢铭非这样的撩拨,他简直要丢盔弃甲,再无遮掩。 谢铭非却皱眉低声警告:“夏夏,别动。” 佟夏身体一僵,那股心火快把他烧着,他只好侧过头不去看谢铭非。 谢铭非感受到面前这人又乖乖缩回到自己所能掌控的范围,满意地摩挲着佟夏烫到发麻的耳垂。 感受到佟夏小小的耳垂中央有一个凹陷,谢铭非不悦地捏了一把,低声问道:“什么时候去打的耳洞?” 在谢铭非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佟夏打耳钉这件事,一定是别人陪他去的。 他总觉得佟夏是很娇气怕疼的一个人,但现在他不得不提出质疑。 佟夏给修车店当学徒,细嫩的手指被磨出裂痕和茧子却从没抱怨过,甚至一声不吭去打了耳洞,包括上辈子的纹身…… 这些事情无一不在向谢铭非证明他的判断和记忆出现了偏差。 他陷入沉思,小时候佟夏摔倒,哪怕连层细皮儿都没擦破也会哭,时不时就要人说些软话哄着,怎么现在却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佟夏眼睛里满是迷茫,他还没从刚才的晕乎乎的状态中缓过来,便听到谢铭非这么问。 什么时候去打的耳洞? 佟夏仔细回忆了一番,开口道:“一年前?应该是升高中的那个暑假。” 他小声说:“我那时候还喊你来着,但你说很忙,没理我,我就自己去了。” 佟夏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被察觉到的委屈,仿佛又把他拉回被谢铭非拒绝的那天。” 那时候的年纪比现在还小,佟夏心里有些打鼓,那天求了谢铭非很久。 本来这事儿被拒绝也就作罢,可不知为何那天佟夏格外执拗,像是叛逆期姗姗来迟。 他独自一人跑去镇上的店里打了对耳洞,女人拿着耳钉枪站在他身边时,佟夏面上不显,手心却不停地在冒汗。 就是那天他决定单方面和谢铭非怄气,可还没气几天就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这会儿勐地被提起,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心里还藏着没发泄完的怨气。 谢铭非实在回忆不起来,但想来一定是他做得不对,怎么可以让佟夏独自一人去做害怕的事情呢? 何况那时候他才十六岁,在上高中以前,他们俩一直在村子里上初中,甚至都没怎么来过镇子上,小孩儿哪里知道路怎么走? 想想就知道那时候佟夏心里有多难过,但是这件事情却不在他的回忆里,也就是说他甚至不知道发生过这样的事。 谢铭非不知道该怎么补救,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拿出口袋里的那两枚小小的银耳圈,掰开卡扣,慢慢戴到佟夏的耳垂上。 而后咔哒一声扣住耳后的卡扣,佟夏的心也同步震动一下,谢铭非低声说:“夏夏…抱歉,在照顾你这件事上我总是出现失误…” “我以后会做得很好,不会再让你难过,可以再相信我一次吗?” 佟夏无措地眨了眨眼,谢铭非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 他明明没有照顾自己的义务,就连他爸都觉得佟夏能顺利长这么大,就该对他们感恩戴德了。 更不用说担心他会不会难过这样的小事,他们大概从没有这样的忧虑。 但佟夏不怪他们,除了得过且过,对于他们,佟夏也付出不了什么其他的情感。 如果说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期待能从他的家庭里得到理解和陪伴,那才是蠢得无可救药。 可佟夏却会因为谢铭非没有陪他而感到委屈难过,也不过是因为他永远对他持有期待。 佟夏认为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对他视若无睹,但谢铭非怎么可以呢?他应该要在乎自己,不然还会有谁在意呢? 佟夏本来只剩一缕的委屈倏然在心头被放大很多倍,他强遏鼻酸,声音从嗓子眼里泻出:“嗯…” 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面前的这个人曾经看起来那么坚硬冰冷,拒绝接纳一切有意思的、好的人和事物,可现在又这么温柔。 他向自己展现出柔软的一面,甚至会让佟夏觉得,眼前这个谢铭非是不是假的呢? 他希望不是,佟夏的最大的心愿就是谢铭非可以放下自己的执拗,活得轻松一些,他喜欢这样的谢铭非。 佟夏伸手摸了摸耳垂上的小圈,和顺着眉眼问他:“送给我的礼物吗?” 谢铭非点头:“这两天出去办了点事儿,没告诉你,怕你担心,你会因为这个生我的气吗?” 佟夏说:“有一点吧…” 谢铭非轻声笑了下,就在佟夏耳朵边,在谢铭非看不到的夜色里,佟夏的心快速跳动、坠落。 “对不起啦,原谅我吧,好吗?” “也行吧…看在你送我小礼物的份儿上~” 第32页 佟夏小声回答道。 谢铭非要被他口不对心的样子可爱死,他情不自禁想亲一亲佟夏发烫的耳垂,可对上佟夏略湿润的眼睛,他动作勐地停顿下来。 佟夏眼睛里的信任、依赖甚至超过普通朋友关系的情意即使在夜色里也能被看得一清二楚,谢铭非对上他的眼睛,勉强克制那念头,只摸了摸他的脸颊,以此代替亲吻。 如果说一开始谢铭非还存了些逗弄佟夏的心思,他恶劣地想要看一看佟夏为情爱苦恼的模样,看他因为爱纠结、无措、口是心非。 那么现在谢铭非与他同病相怜,他终于认识到,在佟夏的爱里,自己也是只待宰的羔羊。 再等等吧,再给他一点时间,还没有带佟夏离开的能力,万一出现差错怎么办? 谢铭非再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第25章 快乐 佟夏还没从谢铭非制造出的暧昧氛围中回过神就被他拉着走出巷口,他想不通谢铭非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好的不像话,索性便不想了。 反正面前这个人是如假包换的谢铭非,无论他变成什么样,佟夏都没办法改变自己对他的情感,干脆认了。 谢铭非慢慢悠悠地走在大道上,手里牵着最让他安心的人,此刻才是真正的放松,谢铭非想让时间过得慢一点,好享受此时的安宁。 但佟夏忍不住开口问道:“咱们是不是得走快点?已经迟到了…” 谢铭非点点头,却依旧没有改变自己行走的速度:“不着急,慢慢走,反正你迟到了也不会被扣分。” 佟夏反问:“那你呢?” “我请了四天假,今天回来算是早归,当然也没事。” 谢铭非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笑得恣意,心道:“回学校后只能坐到各自的位置上做题,也说不上两句话,慢慢走还能和佟夏多待会儿。” 结果如意算盘还没打上两分钟,有道并不强烈的灯光打在他们身后,继而传来熟悉的声音:“谢铭非,佟夏?” 张有玉今天晚上要回学校开个小会,正好在路上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 她骑着电瓶车到谢铭非和佟夏身边,看他们脸上没有一点紧张样子,皱眉道:“我要是今天骑小三轮就带你们一程了,这车也载不住你们俩。” “得快点啊,已经迟到了,十分钟后我回教室必须看见你们俩,听见没?” 佟夏忙不迭地点头:“知道了老师,老师再见!” 张有玉不放心地嘱咐道:“注意安全啊” 他们俩就这么看着张有玉骑着小电车潇洒离开的背影,对视一眼后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自认倒霉的意思。 谢铭非问:“十分钟能到吗?” 佟夏朝他咧了咧嘴角:“跑快点没问题…” …… 于是在安静的夜色下,两个少年在一座隔绝喧嚣的小镇上肆意狂奔。 风快速略过他们的身体,也带走所有的烦恼和忧虑,这一刻他们只为了能否完成老师的要求而向前奔跑。 他们快乐,像青葱的树木、像游鱼、像飞鸟、像一切自由的事物! 等他们气喘吁吁地到达班级后,张有玉已经坐在教室的讲台上,她看着他们俩走到各自的座位。 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但她没有一句斥责的话语,竟然还满意地朝佟夏点了点头。 …… 今年夏天热得太过迅速,学校不得不提前安排期末考试,好让学生放暑假。 于是教室里更安静了,就连下课也没有几个人出去。 谢铭非认真复习的同时还在给佟夏勾画一些基础题型。他一直认为底层基础决定高层建筑,把基础打扎实以后才能更快学习深层知识。 有了谢铭非给他开小灶,佟夏的成绩自上次期末考试以后虽然下滑了几名,但现在好歹也算稳定, 不在倒数后三名里徘徊,对于佟夏来讲,也是很不错的进步。 那天谢铭非在线上和陈赴莘他们沟通完,又把这周要做的东西赶上进程,所有事情忙完以后已经是下午了。 陈赴莘半开玩笑地说:“一个星期没联繫上你,我真的差点以为你要跑路。” 谢铭非这才想起来还没向他们说明自己高中生的身份。 学校不让带手机和电脑,他把笔记本拿回来以后一直放在柜子里,周五放学以后才第一回打开,所以也一直没联繫过,这倒是他理亏在先。 他虽然对自己如今十七岁未成年的事实已然适应,但有时难免还会以为自己是工作经验丰富的谢铭非。 毕竟他已经用这个身份活了许多年,有些记忆确实一时半会没办法抹去。 谢铭非只以为趁着周末把自己需要做的任务交上去,然后把可能会出现的问题交流好,保证团队整体进度和大方向就可以了。 没有考虑到这些年轻人刚出社会最害怕的就是因为信错人而被坑骗。 他语气陈恳地向陈赴莘表达歉意,但是为了稳住他们,依旧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年龄。 谢铭非打算等到他们这个小公司做出一点成绩后再坦诚相待,这样他们便会降低因为他的身份是一个高中生而消极工作的可能性。 谢铭非说:“这些天比较忙,等六月份过完我去省城那边找你们” 第33页 陈赴莘他们中午被餵下一颗定心丸,他戏虐道:“谢老闆每天这么忙怎么还有时间屈尊指导我们这个小公司啊。” 谢铭非确实很忙,工作日忙着准备期末考试,周末忙着和佟夏待在一块,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但他不会把这些告诉陈赴莘,谢铭非只说:“嗯…因为我看好你们,加油!” 陈赴莘一时语塞,明明他也是老闆好吗? 他作势要把电话挂掉,谢铭非却忽然想起什么,他打断陈赴莘下一步的动作:“有个事想找你帮忙…” “……” 聊完以后谢铭非才松快地伸了把懒腰,今天事情多,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连续工作十八个小时确实很磨人,但为了保持自己的专业性和进度,谢铭非不得不将堆积的工作一气呵成。 他关上电脑,打算去找佟夏,刚出校门却在附近不远的街道看见一群穿着不入流的年轻人。 想来大概是一些早早辍学的不良青年打群架之类,他不欲多管闲事,想着绕道而走。 却在里面看到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一个小胖子,谢铭非无奈的啧了一声。 虽然张哲的成绩和佟夏一样烂,上课就睡,下课就醒,无比准时。 但他还算老实,谢铭非来到这里几个月从来没有见过他和别人发生过什么矛盾,今天怎么就能被几个小混混围堵呢? 谢铭非想离开,但又实在狠不下心。 好歹做了几个月的同桌,看着他挨打又真是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谢铭非犹豫纠结时无奈地想到,自己或许真是变了不少,这事儿放到上辈子他连看一眼都会觉得浪费时间,现在却在犹豫要不要出手帮忙。 最终他还是朝狭窄的街道走去。 …… 张哲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上这群人,他从没和校外的人打过交道,更惶恐说发生什么矛盾。 领头的那人把手里的钢管抵在张哲的肩上说:“知不知道自己惹了谁?” 张哲看着这人嚣张的嘴脸,更是摸不着头脑。 如果他真是和学校里的谁发生什么口角矛盾,当面解决了就是,犯得着背后偷偷找人堵他吗?连个面都不敢露…… “怂货”张哲心道。他问拿棍子的小混混:“是谁要堵我?” 没有人回答他,那人嗤了一声:“这我们不能说,你自己心里知道就行。” 张哲最烦别人给他搞这种文字游戏,绕来绕去… 要打就打,真他妈的啰嗦。 他就一个人,对方却有五个,怎么算他都只有挨打的份儿。 张哲心里琢磨着逃脱的办法,结果对方还没开始动手,小混混的脚下不知被谁扔了块石头。 “他妈的,是谁敢扔老子,不想活了是不是…” 第26章 谁的情债 小混混还以为碰上了哪个多管闲事的硬刺头,结果循声望去只不过是一个学生模样的的男孩儿,带着副厚重的眼镜儿,带头的混混不屑地笑出声,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替别人出头? 方明泽快速跑到张哲身边想要把他拉走,中途却被后面染黄头髮的瘦子拦住:“你是哪儿冒出来的傻逼,敢当着我们的面把人带走?” 方明泽站在张哲面前,面上丝毫没有惧色,不知该说他胆大还是无知。 张哲看着对面几个不好惹的青年个个拿着傢伙事儿,自觉一点赢面也没有,这个突然冲出来的男生倒是眼熟。 只是脑子太笨,哪有人看到打群架自己愣头青似得冲过来。先在外面叫点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拉过来充充排面,这才是正常人的思路。 张哲开口骂道:“操,你们到底是谁找来的?” 黄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里的棍子,一副随时会暴起动手的样子。 方明泽满眼警惕地瞪着领头的那个小混混,侧脸看了眼身后的张哲,小声说:“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你就朝左边跑,找人来救我。” 张哲一时没反应过来,难不成他今天真是遇上活雷锋了? 慌乱之中他趁机瞟了眼这人的侧脸,在脑海里仔细回忆了一番,确实是不认识。 他低声回道:“兄弟,谢谢啊,不过他们是来找我的,你现在出去他们也不会为难你。” 方明泽摇摇头:“既然这事儿我碰上了就不能不管。” 张哲这下彻底没话讲了,他想或许今天确实碰上了个好人… 谢铭非早早拨通了张有玉的电话号码,站在远处观望着,看到两边对峙良久却迟迟没有动手的意思,他倒是发觉有些有趣。 忽然离方明泽最近的大高个不知怎么连招唿也没打抄着傢伙在他左胳膊上来了一下,幸好是一根算不得太重的钢管,要是换成他身后那人的甩棍,估计那条胳膊得歇好几天。 可方明泽还是痛得佝偻了下身子,动作太快张哲也没反应过来,这些人本就是一点道理也不讲,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他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今天这事跟眼前这人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是真为他受了伤可怎么办。 小胖子把人往旁边推,自己站出来,可还没等做什么,巷口响起车笛声。 这下引得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朝声源处看,除了张哲,他趁那些人转头的空隙,拉着方明泽没被打到的那只胳膊往巷口跑。 第34页 黄毛看到从车上下来一个女人,很眼熟的样子,他勐地想起这是镇上高中的一位老师,前年还带过他弟弟那一届。 他扯了扯老大的袖子,低声说:“大哥,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大高个看了眼他们匆忙逃走的背影,他点头道:“走那边的小路!” 张有玉戴着眼镜,正打算看看那几个穿着怪异的男生是不是他们学校的学生,她皱着眉往前走。 张哲却忽然拉住她的袖子:“姑,这个同学胳膊好像受了点伤,先带他去医院看看吧…” 张有玉这才注意到张哲身后的男生脸色发白,左边胳膊也一直僵着,动作极不自然。 “那赶快!赶快去医院看看。” 谢铭非就站在不远处,他亲眼看着张老师把这两人带走,这才离开。 “坏了!”他忽然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和佟夏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 他连忙往修车铺子跑去,佟夏这会儿估计已经下班,不知道正巴巴地坐在哪个角落里等他呢。 只要想到佟夏充满盼望的眼神他心里便软乎乎的,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只要想起便万分渴望见面的人呢?心都恨不得长到他身上。 果不其然,等他气喘吁吁地赶到修车店时,大老远便看见佟夏坐在台阶上伸着头张望,他气都喘不匀,却还是把手伸过头顶,朝佟夏挥手。 佟夏翘着嘴边跑到他面前:“你迟到了,谢铭非,我快饿死了!”这话像是抱怨,语气却饱含雀跃, “我们去吃饭吧,下次你再迟到我就不等你了。”佟夏威胁道。 谢铭非自然地拉过他的手,不是手腕,是真真切切地手牵着手:“错了错了,这次是因为哥忙着救人呢,要不早来了。” 佟夏才不信,他感受着谢铭非手心的温度,嘴角的笑就没下去过,说出的话却不饶人:“你干脆说是去拯救世界得了呗?” 谢铭非揉了把他的脑袋:“取笑你哥是不?” 佟夏憨笑两声没否认。 谢铭非在店里点了两份牛肉面,只花了八块,他不得不感慨穷是真的穷,物价也是真的便宜。 要是放到十年后,八块钱估计也只够买份清汤面,车站附近的另算。 他坐在佟夏对面,等待的过程中总觉得身后有人在看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便看到佟夏满含深意的目光,他挑了下眉尾朝谢铭非勾勾手…… 谢铭非心里痒了一把,他不自觉地看向佟夏湿润的唇,然后顺着他的动作将侧脸凑到佟夏面前,佟夏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你的情债在后头…” 谢铭非挑着眉看向佟夏。一眨不眨地地看了几秒,倏然轻笑一声… 第27章 谁疼他? 高茹新就坐在他们左后方,恰好能看到谢铭非的背影。 她时不时抬眼朝那边看一眼却又很快低下头来,脸上是掩不住绯红,一眼便能看出她的心思。 她对面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也是佟夏他们班的语文课代表,任琦一进门就看见靠墙坐着的佟夏和谢铭非,这俩人长得扎眼,尤其是谢铭非,出挑的五官和轮廓,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她低声对任琦说:“你要是准备追谢铭非,就得主动点,他一看就是那种不解风情的男生,整天不是呆在教室里看书就是找他那个男生朋友,没什么恋爱的经验,不开窍。” “你胆子大一点,直白地告诉他,没准过一段时间他就接受了呢?” 高新如觉得任琦说得很对,刚开始她想见谢铭非时还能去他们教室门口看两眼,可自从柯原打架那事发生之后,班主任三令五申不让去高一的教室,她也再没脸用任何藉口去偷看暗恋的男生。 自从那天以后,她也再没和柯原说过一句话。 她心里是怨恨柯原的,高茹新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和谢铭非怎么可能止于连句话都说不上的关系。 …… 佟夏他们点的面被老闆端上桌,二两圆面上盖了几片薄牛肉片,还都冒着白缈的热气,谢铭非却忽然叫住作势离开的老闆,他说:“再加个蛋。” “好嘞,等一分钟。” 面馆的店里也没安空调,只有顶上一个三叶大风扇吱吱地转着,不过现在是傍晚,倒也不觉得闷热。 老闆很快把一个边缘焦焦的煎蛋用小铁盘子端上来。 谢铭非随手夹起想要铺到佟夏的面上,佟夏对此有些侷促,他小声说:“咱们一人一半吧…” 谢铭非轻微摇了摇头:“哥不吃。” 他看出佟夏的窘迫和不安,只不是一个煎蛋而已,他们以后还有更好的日子要过。 谢铭非想到佟夏的家庭,在他的家里,是不是没有人会主动把好吃的东西分给他? 尽管他们家只有佟夏一个孩子,难道也会被漠视吗? 谢铭非父母双亡,是没有亲人庇护的孩子,但是他父母在世时,从没有让他吃过一点苦。 佟夏家庭健全,他便下意识认为佟夏合该是生活在爱里的孩子,起码在他日记里那个弟弟出现之前,他的亲生父亲应该爱他。 他看向佟夏低着头安静吃面的样子,可爱得紧,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安心进食的小仓鼠。 第35页 可如果他真没得到过那么多爱呢?谢铭非难过地想:“不会只有我疼他吧。” 为什么佟夏要突然去修车铺当学徒呢?想到这儿,谢铭非的心勐地被攥紧,一定 有什么事佟夏没有告诉他…… 他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佟夏很认真地在吃面,他这会儿也不敢再和谢铭非对视,特别是在感受到谢铭非对他特殊的照顾以后,开心之余更多的…是无措。 本来在知晓自己对谢铭非不一般的情感后便不知该怎样面对他,每次都要忍着巨大的情感波动,装作普通朋友的反应。 可他和谢铭非实在太熟识,对佟夏来讲,确实困难。 都这么喜欢、这么心动了,要怎么做才能瞒天过海呢? 如果谢铭非对他不这么好或许还能控制… 可是相比于忍耐,他还是想深陷于谢铭非给予的温情中。 高茹新自然看不到谢铭非复杂的眼神,佟夏又恰好低着头。 只是她看着那俩人相处,总觉得氛围不太对劲。 任琦背对着佟夏的桌子,更是什么也看不见,所以她鼓励自己的好朋友:“别害怕,一会儿我找佟夏聊聊,给你们制造单独相处的空间,顺便给你打听打听谢铭非的喜好。” 任琦很看好他们,她家里穷,上学晚,虽然和高茹新年龄相当,却比她低了两届。 但她们俩做了十几年的邻居,彼此相伴着长大,在她看来,谢铭非没理由会不喜欢高茹新。 或者说,应该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女生,家境好、学习好、长相甜美,尤其是这个女生还喜欢自己。 高茹新点点头,她向任琦投来感激的目光,心里却万分紧张,她在想一会儿见了谢铭非要怎样表白。 本来今天的相遇就不是巧合,她找人跟了谢铭非很长时间,才发现他每到周六就会从网吧出来去一家修车店找人,然后和同一个男生出来吃饭。 她把谢铭非的踪迹研究得透彻,只是这些事她不好意思对任琦讲。她怕自己的好朋友会觉得这种行为掉价,瞧不起她。 所以高茹新骗她说想来镇子上逛街,又恰好选了这家店,这才和她想念的人偶遇。 等佟夏吃完谢铭非顺手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他的嘴角,自然地像是在心里规划了无数遍。 佟夏看他面上毫无异色,他也告诉自己,好朋友帮忙擦下嘴而已,这很正常,只是脖颈红了一片。 离开那家店后他们在小镇的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佟夏转过身问:“你待会儿回学校吗?” 还没等谢铭非回答,他便皱起眉看到刚才在店里碰到的人朝他们这边走来,佟夏心生烦躁,把头转向了另一边,谢铭非并没发觉,他答佟夏的话道;“不回,我一会儿回家。” 佟夏想问他回家干什么?可他又不情愿的把头转过来,还没等他开口任琦便走到他身侧:“佟夏,我有事给你说,你能和我过来一下吗……” 佟夏稀里煳涂地被任琦拉到一边,眼睛却一直望着谢铭非,果不其然看到那个漂亮女生走到谢铭非身边,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佟夏心不在焉地思索,谢铭非会说些什么呢?他会拒绝吗?佟夏不得不承认,他心头升起巨大的危机感。 他想万一谢铭非不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女生呢,他喜欢那种前凸后翘的性感美女? 方明文说他就喜欢那样的,他说没有男生会不喜欢性感的姐姐。 …… 佟夏更失落了,他在心里暗骂方明文,给自己说这种无聊的事情干什么。 也不知他想到什么,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脯,一片平坦…… 佟夏心里啐了一声,耳朵根悄悄红了起来。 直到任琦出声才打断他的胡思乱想:“佟夏,你能帮我个忙吗?” “我朋友喜欢谢铭非,就是刚才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女生,你能不能帮帮他们,告诉我一些谢铭非的爱好。” 女生是他们班的学习委员,佟夏一届学渣,他们自然没什么交集,只是这时任琦小心翼翼的请求让他有些无措,他想了想,谢铭非有什么喜好? 喜欢学习?最近还喜欢玩电脑,不知道在鼓捣什么…谢铭非也不告诉他,只是说以后用得上。 任琦笑着说:“谢铭非和你关系最好,你肯定也最了解他,佟夏,帮帮我吧。” 第28章 别扭 佟夏看着面前的女生,欲言又止,要怎么说呢? 他眼神瞥向远处,最终落到谢铭非身上,那个明明穿着最普通衣服的人,只需站在那,就足以让人挪不开眼。 在佟夏眼里,现在的谢铭非不再拒人千里,他脸上总是挂着淡笑,像是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身上有让人心安的力量。 …… 谢铭非站在那,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当着他的面把佟夏带走,他神情冷淡,面上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和佟夏眼中的形象大相迳庭。 他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名字的女生,大概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少女怀春向来珍贵,只是他心里头再容不下别人的情。 高茹新这次抛掉腼腆,直入主题地发问:“可以和我交往吗?” 说罢也不等谢铭非的回答,又补了一句:“如果你不同意的话,那我追你…” 第36页 她说:“可能你现在还不喜欢我,但是请你也别太着急拒绝我好吗?给我一个机会,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喜欢的人,能不能尝试着喜欢我?” 谢铭非很佩服她的勇气,要知道这里的人思想普遍更封闭保守,不比大城市那边对女生的理解和包容度。 谢铭非就是顾忌着这个才迟迟没有对佟夏说明心意,他害怕事情暴露后,佟夏被那些愚昧的人指着鼻子唾弃。 佟夏有家人,有太多不能放弃的东西,谢铭非不能拿这个做赌注。 他认真看向面前矮他一头还多的小女孩儿,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漫不经心。 高茹新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起头与他对视,她能清晰感受到谢铭非眼神的变化。 她心底被种下一颗希望的种子,只是下一秒幻想便被打破,谢铭非语气认真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抱歉,我不能接受。” 说完这句他看向那道靠着墙等待的身影,轻轻翘了翘嘴角。 佟夏回答完任琦的问题,他们俩就再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 于是便拉开距离各自等人,佟夏不清楚谢铭非说了什么,只是看他的神色,好像并不是漠不关心。 他手指扣着墙,偷偷骂道:“还说什么永远不会让我难过,都是唬人的吧,看到美女还不是一样忘到天边。” “差不多也该聊完了,谢铭非搁那过日子呢吗?” “下回老子再也不和他一块出来了,真烦人,一分钟后再不过来我就自己走!” …… 高茹新难过地望着他:“我明白了,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 谢铭非呆在学校时,特立独行,连个朋友都很难找出来,更不要说认识什么女生。 放假后只会来找刚才那个人,什么喜欢的人不过是藉口罢了。 因为这个男生对她没有一点感觉,所以才编出这样蹩脚的理由。 但她有什么办法呢?从小到大有这么多人向她表白。 他们都说喜欢她,她甚至都快认为不会有人能拒绝她的喜欢,可是当她真心想追求一个人时,那个人连一个机会也不愿意留给她。 沮丧大于失望…… 谢铭非并不关心她在想什么,只是天快黑了,他今天还有没做完的事情…谢铭非开口道:“没其他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说罢他看了眼面前紧抿着唇眼眶湿润的女生,他缓缓说道:“等你长大以后会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并不一定要把这种情感浪费到我身上。” 这样明显的、拒绝的话语,对于谢铭非来讲,却更像是年长者的劝慰。 说完他便离开了,走向那个靠着墙略显落寞的身影。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会儿佟夏早在心里把他骂了千百遍。 谢铭非其实真没多停留,说完便立马赶了过来。可正打算领着佟夏离开,听到任琦爽朗地朝这边喊道:“佟夏,谢谢你,那我就先走啦,拜拜。” 佟夏也露出一个笑脸朝她挥手,视线却倏然被谢铭非挡住:“走了…”。 谢铭非拉着佟夏的手快步离开。 等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看不见刚才那两人的身影。谢铭非若无其事地开口道:“聊了什么?人家干嘛对你说谢谢。” 佟夏扭头看了他一眼后说:“帮了一个小忙。” 谢铭非点点头,又沉默了很久,一直到车站门口。 他们来得早,还没到统一发车的时间,谢铭非和佟夏只好等在外面。 他和佟夏坐在一棵桐树前的台阶上,俩人中间像隔了条银河一样宽,谢铭非摸了摸鼻子,心里大概清楚怎么回事了。 他悄悄往佟夏身边挪了挪,与他膝盖碰着膝盖,他低头贴近佟夏的脸庞与他对视,然后小声问:“帮了什么忙?” 佟夏悄悄瞥了他一眼,他们离得这样近,但佟夏还是告诫自己不要被他迷惑,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又不知道该不该发泄出来。 佟夏觑了他一眼后小声说:“关你什么事。” “当然,你的事就是哥的事。” 佟夏看了看周围,人不算稀少,等车期间,三五个同龄人围坐在一起,说着玩笑话来打发无聊的时间,好不热闹。 没有人关注到他们俩之间不对劲的气氛。 佟夏把声音压低:“你还是先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再来管我吧。” 谢铭非忍不住笑了下,他把声音放轻,用不太熟练的语气哄道:“处理得干净利落,我对她说,我实在腾不出时间谈恋爱。在学校我得刻苦学习,珍惜好时光,放假了我还得来陪一个小麻烦精,哪还有时间去谈恋爱不是。” 佟夏不确定地问道:“你真这样说的?” 谢铭非毫不迟疑地点头。 佟夏反覆嚼着他刚才那句“小麻烦精”,半边心都麻了,他俨然羞于承认这样的称唿,并且认为一旦表现出异样就等于坦白自己心里有鬼。 他心里原本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只是依旧嘴硬,“你这样多伤别人的心啊,太不委婉了!” …… 佟夏不满道:“为什么你这么招女生喜欢啊?” “怎么没人喜欢我……” 第37页 谢铭非听到第一句时还有些哑然失笑,可等到佟夏第二句嘟囔完,他便收起玩闹的心思,他凝视着眼前的人,略微眯了下眼睛,缓缓问道:“你还想让谁喜欢你?” 他本也没指望佟夏会好好回答这话,却没想到这人竟认真思考起来。 佟夏道:“还是算了吧,喜欢也没有用。” 我喜欢没用,喜欢我更没用…… 谢铭非思忖着这话,心道:“就我一个够了,再来超载。” 他问:“现在能告诉我帮了人家什么忙了吗?” 佟夏瞥了他一眼:“你怎么还记得这一茬?” “没有说什么,任琦问我谢大男神喜欢什么?有什么爱好,我就如实告诉人家了呗。” 谢铭非无奈地勾起嘴角:“你说了什么?” 佟夏阴阳怪气道:“我如实相告,说你喜欢性感大美女。” …… 第29章 梦… 过完嘴瘾以后,本应是出了一口气… 可佟夏心里却不怎么轻松,他又比那个女生幸运多少呢? 别人好歹还能坦坦荡荡地示爱,他的爱却只能卑劣地躲在暗处。 佟夏不是悲观的人,实际上,他很少去想未来的事,过一天赚一天才是他的人生态度。 可是自从发现对谢铭非的心思后,他总是无法控制地为尚未发生的事忧虑。 佟夏知道分离那天总会来临,于是在这之前的每一天都是在为那刻做准备。 所以他才逐渐明白离别并不是快刀斩乱麻,而是用一把没开刃的刀子慢慢磨人心。 这种钝痛杀不死人,却叫人坐立难安。 时刻注意头上挂的钟,是不是下一刻便会敲响刺耳的铃声。 佟夏甚至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能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如果不行的话,退而求其次,高中毕业前的这两年过得慢一点,好让这样无忧无虑的时光在他心上多流淌一会儿。 谢铭非似乎可以从他故作镇定的外表下看到那些惴惴不安,他轻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佟夏点头,往谢铭非身边挪了挪,完全忘了他们刚才还在赌气的事情。 他想着挨谢铭非近一点,这样就算他的声音再低、再小,那些话也能进到佟夏耳朵里。 谢铭非侧脸看到佟夏耳垂上戴着自己那天送给他的耳圈,银色的光泽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也就是在这一刻,谢铭非才终于承认,这件小东西还不算差,至少戴在佟夏身上,漂亮的不得了。 他忽然想到自己手里还放着对一模一样的银耳圈,只是佟夏不知道,他或许以为这只不过是谢铭非心血来潮送的一件普通礼物罢了。 可在他心里却远远没有这么简单,只要一想到自己买的东西在佟夏身上戴着,他心里就像是被人轻轻挠了一把,痒得很。 谢铭非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种心思,一种像动物对心爱东西最原始的标记欲望,留下气味占有他,成为自己的所有物。 他轻微滚动了下喉结,眼前是佟夏白嫩的侧脸,他敛眉等待的样子实在是乖巧,让人生出欺负的心思,谢铭非要非常努力才能克制住。 真想时间快点过去,找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把佟夏藏起来。 谢铭非安慰自己,这两年很快就会过去。 他回想起上辈子的高中时光,每天都忙着学习,时间过得飞快。 人只要沉在一件事里,时光就会格外短暂,他想这次应该也一样的。 只要赶快离开这里,就能自由,做一切现在想做而不能的事,比如……谢铭非看着佟夏翘起的嘴角以及泛着粉意的唇。 他眼底晦涩不明,分明是在尽力隐忍。 佟夏乖巧地支着脑袋,却迟迟没有等到谢铭非开口,他好奇地抬眼,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无言地催促。 谢铭非用干燥的手掌覆住他的眼睛,迫使佟夏放弃使用那把对谢铭非而言杀伤力最大的武器。 只有这样他才能静下心好好讲给他听。 佟夏眼前一片黑,他什么也看不到,一切感知都敏锐起来。 他闻到那股专属于谢铭非的味道,像书卷气里掺杂着几分冷冽的薄荷,略富有侵略性,但此刻佟夏只觉得安心,他轻声喊:“谢铭非?” 谢铭非说:“不要动,现在我要开始讲故事了……” 佟夏轻轻点点头,他长长的睫毛在谢铭非的手里作祟,手心痒,心里更痒。 谢铭非稍想了想,他低沉的声音缓缓流进佟夏的耳朵里:“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在梦里我变得很奇怪,听不到你的声音,无论你怎么喊我都没办法睁开眼睛。” “后来有一天我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只靠走路无法到达,得坐很久的车,在那里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谢铭非缓慢说着,佟夏也乖巧地坐在他身边。 这一刻,只有他们俩,没有谁能打扰到这一片宁静。 “于是我每天都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找我呢?但在梦里,我是个哑巴,没法开口把这些话告诉你。” “可是忽然有一天你给我打电话说你在车站,叫我去接你……” 第38页 “然后呢?你去接我了吗?”佟夏问,不知怎么听谢铭非说这话时,他心里痛得很,像是亲身经歷了一遍似得。 他抛下一切孤身一人去了很远的地方,为了见谢铭非一面。 佟夏想,他才没有那么傻,他最不会认路,被人骗了可怎么办,只是梦而已。 “当然去了,不然你走丢了怎么办。” 说到这谢铭非停顿了很久,这些事对他而言宛如昨日,他的心口不知被什么堵着,透不过来气。 谢铭非继续说道:“不过没过多久,你又走了,但是这一次我没去车站送你。” “为什么?我们吵架了吗”佟夏问,就算在梦里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主动离开。 “怎么可能呢?谢铭非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他心道。 谢铭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不是吵架,因为我每天都在忙,没照顾好你。” “还有就是…有人对你说了不好的话,但是我没发现……我太迟钝太粗心了,所以后来我们分开了很久。” 谢铭非说这话时语速放的很慢,却依旧带着哽咽,像是自虐般的凌迟。 很久,真的很久… 如果没有这次机会,或许就永远也见不到佟夏了。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觉得上天是公平的,虽然他前半生身世坎坷,亲缘情薄,后又永失所爱。 但好歹他可以重新回来改写命运,三十年的苦难换一次机会。这恩赐太珍贵了,谢铭非怎么可以允许自己错失。 佟夏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他轻轻把谢铭非的手从眼睛上推开,用自己一双手捧着,缓缓说道:“只是一个梦,不准的。” 他朝谢铭非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别担心,无论我在哪里,都不会忘记牵挂你,绝对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怄气离开。” “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哪次真的不搭理你过。” 谢铭非低沉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把头扭过去,强忍眼眶的酸,不想让佟夏发现。 他也告诉自己,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佟夏轻轻摩挲着谢铭非干净修长的指骨,大概是氛围太好,他丝毫没发觉这举动有什么不妥。 他这时已经完全忘记刚才患得患失的郁闷,只剩下心疼。 他想,大概是因为家人相继离世的悲惨记忆,才导致谢铭非连做梦都是离别。 因为害怕分离所以才会对一切相聚充满不信任。 佟夏正为此而感到难过,谢铭非却突然开口道:“所以,夏夏,有什么事情都要告诉哥,好吗?不要瞒着我。” 佟夏浑身一僵,原本放在谢铭非指骨上的手也倏然顿住。 第30章 同床? 发车的时间也快到了,原本还在闲聊的人纷纷站起身往车站里面走。 佟夏不太想和谢铭非说这些,他看着那些脚步匆忙的人,也忍不住催促谢谢铭非:“你快上车啊,不然抢不到好位置了。” 谢铭非望向他,用那种能看穿一切的眼神。 佟夏恨不得立马抬脚离开,迟一秒都是风险,因为只要他开口询问,佟夏就会忍不住把一切全倾诉出来。 但…他怎么可以。 快乐的事他恨不得马上分享,但困难却不能,他得小心捂好。 忽然起了阵风,树叶婆娑地摇曳着,就在他们的头顶上方,左右摆着。 落在地上的影子也在缓慢变化。 谢铭非却忽然拉住佟夏的手往前跑,一直到大巴车门口才停下。 由于在车站外稍耽搁一会儿,大巴上靠前的好座位已被抢完,谢铭非就拉着佟夏坐到最后一排。 车里的窗户大开,空气得以流通,倒也不觉得闷热。 佟夏还没反应过来便跟着谢铭非上了这辆车,明明他今晚是不打算回去的…… 回去也没什么意思,杜燕燕不欢迎他回那个家,如果说以前还能做做表面功夫,装作和睦的样子,毕竟家里也只有他一个孩子。 现在连做戏都懒得,她是在为肚子里的孩子规划领地。 显然在她心里,自己是要被驱逐的对象。 佟夏长这么大,最会的就是识趣,他怎么会不明白呢? 只不过他也懒得计较,和杜燕燕有什么好争的呢?本来他对那个家就没有什么归属感。 他志不在此。 最后一排就他们两个人,空间十分宽敞,但佟夏和谢铭非还是贴得很近。 他咬咬牙看向谢铭非,这个自作主张的傢伙,到底要搞什么鬼?他在心里无奈地嘆了口气。 车驶起来,车尾尤为颠簸,风吹进来都得抖三抖。谢铭非坐过几次后还算适应,不像第一回那样难受得想当场吐到车上,但还是撑不过一小时。 特别是土路颠簸,快到桥头时谢铭非脑子里像安了只不停转的陀螺。 但他还是强撑着,一句话也没说,只一个劲将头转到窗户的方向。 对他而言,自从回到这里,每一次坐车都等于遭罪,但谢铭非不想让佟夏觉得自己连这点苦都吃不了,挺丢人的…… 可他不知道身旁这人一直关注着他的神色,佟夏看着他发白的脸庞,连眉头也狠狠皱着,便知道他受不了这种大巴车的颠簸。 第39页 他将手放到谢铭非的背后,一下一下缓慢拍着。 他也感觉到谢铭非确实比以前更…“娇气”了些,比这更简陋的车他们也不是没坐过。 也就是这半年以来,谢铭非的习性好像突然就变了,多了许多以前他不知道的忌讳,冷水不喝、葱姜蒜不吃,甚至在外面吃饭都必须洗一下筷子。 …… 但佟夏也是怪,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甚至觉得本来就该这样。 谢铭非就该像大城市里的那些人一样光鲜亮丽、任性挑剔。 他甚至想,要是以后他有钱了,一定要修一条宽敞的大路,连接镇子和村落……这样以后他们坐车也能舒舒服服的 他想着想着便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但他扭头看了眼谢铭非漂亮苍白的侧脸,那信念便又强一分。 很快到了村头,这回变成了佟夏拉着谢铭非下车。 身后那人脚步有些虚浮,恨不能马上下车踏到平稳的土地上,头晕得很。 谢铭非下车后扶着刻着村名的大石碑,吐出一口气,忍不住骂道:“这是什么破路…什么破车…” 一想到自己还要在这里过两年,谢铭非眼前一片黑,恨不能立马把佟夏带走。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谢总十年没吃过这种苦了,他甚至觉得连续加一周的班也比坐这趟车来得容易些。 佟夏安静的呆在一旁,等谢铭非缓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谢铭非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什么事,落下时反手拉住佟夏的手腕:“今晚去我家……” 佟夏:“?” 这回又换谢铭非走在前头,摸黑带着自己的宝贝疙瘩往家的方向走,路过那颗大树时谢铭非想起第一次回家在这里发生的情况。 真不知道是谁这么喜欢刺激,跑到外面做。 或许是他们家的位置太偏僻,长时间没有人回来,让他们以为是个万无一失的地方。 如果是两个学生,冲动之下跑出来偷食禁果,一旦被发现,那女孩真是会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 谢铭非深觉得自己瞎操心,这又关他什么事? 只是他回想到那天的情形,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那天晚上的夜色太黑,他压根看不清,只是依稀看到一点影子,女人细白的脖子上桎梏着一只手…… 谢铭非心里埋了个疑影儿,等到了家,他将大门锁得严严实实,才往屋内走。 佟夏小时候经常来这儿,玩得太久忘了时间就直接睡到谢铭非的床上,那时候这屋子里还有一个随和的女人,总是把家收拾得干净,不像现在这样冷冷清清,连个人气都没有。 但谢铭非好像已经习惯这样,他把客厅沙发上的防尘罩揭开,又把屋子里的风扇打开。 他们家一共两间房,左边的那间是他爸妈生前住的,谢铭非很少进,他的活动范围只限自己的那间小卧室。 佟夏坐在沙发上,自从回到这里,他就莫名的紧张。 他本来只是想去车站送送谢铭非而已,没想到却被他一同拉上了车,佟夏还记得上车前谢铭非问他的最后一句话。 有没有什么事瞒着他…… 佟夏想,一会儿要是谢铭非问起时,他一定会笃定答案,说当然没有!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谢铭非收拾今晚要睡的床铺,佟夏悄悄起身趴在卧室的门框上,看谢铭非弯腰把床单的褶皱扽平整。 他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抚平那些不听话的褶皱, 视线下移是天生的宽肩窄腰以及少年独有的薄肌,再往下…… 佟夏不得不暗骂自己色心上头,现在他最担心的问题不再是怎么回答谢铭非的提问,而是今晚和喜欢的人躺在一张床上睡觉,被发现怎么办? 草…… 这回佟夏是真的怂了… 他来的时候可没有想这么多,他们俩小时候没少躺一个被窝睡觉,所以佟夏才毫不设防。 可佟夏忽然明白,他们现在已不再是小孩儿,况且…他心里并不是坦坦荡荡。 他走上前拉住床单一角:“还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谢铭非睨了他一眼,坏心思随即浮上心头:“柜子里有薄毯子,你拿一床出来吧,我去洗个澡。” 他家里一直有佟夏的东西,睡衣、毛巾、洗漱用具。谢铭非第一次回来收拾的时候也觉得奇怪,后来才慢慢想明白。 他少年时失去依靠,那时身边只有一个佟夏,自然渴望永远不要分开。 可是人天生就会对强烈的欲望产生恐惧,谢铭非害怕,那爱也是海市蜃楼。 过了十年再回头看,才发现原来那时候他与佟夏逐渐疏远,也是因为他的胆怯。 不敢往前进一步,索性便后退十步,划清那条楚河汉界。 可是要是真能狠下心就该把那些东西一併扔出去,还这房子一个清静。 不至于每每回来看到,心中满是烦恼,万一那人没地方去,给他留着还能用得上。 第31章 坦白局 果然等他快速沖完澡后还看到佟夏站在衣柜前,正在满眼纠结地看着怀里的那一床薄毯子。 第40页 谢铭非带着一身水汽出现他身后,佟夏无法忽视那温度,他绷直身体,不自觉地吞咽口气。 谢铭非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薄毯:“忘了说我上次回来只晒了一床被子。” 他将被子扔到床上,胸口抵着佟夏的后背,略过他的肩膀伸进衣柜,里面有佟夏一套睡衣。 是十五岁那一年他忘在这里的,但现在大概已经不合身了,谢铭非拿出一套宽宽大大的短袖短裤放到佟夏的胸前。 “那套睡衣已经小了,先穿我的吧。” 谢铭非说这话时就贴着他的背,佟夏甚至能透过夏季薄薄的衣物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从而与之产生共鸣。 佟夏僵硬地点点头,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心跳的节奏,慌忙离开这个充满谢铭非气息的房间。 “早知道就不答应谢铭非了……” 佟夏懊悔地拍了拍自己不争气的双颊,他想:或许谢铭非早把那一茬事忘记了… 况且他们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没什么可怕的。 等佟夏洗完澡磨磨蹭蹭回到卧室,看见那扇摆在客厅的风扇被谢铭非搬到床尾,正在缓缓摇头,吹出凉爽的风。 可佟夏依旧觉得热得很,因为他的心在躁动。 他坐到床边看谢铭非摆弄手机,里面大概是照片之类的,谢铭非并没有抬头看他,而是给佟夏腾出一个位置示意他躺下来。 谢铭非闻到佟夏身上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沐浴乳味道,心被填的很实。 他暗自磨了磨牙,要是能把佟夏抱在怀里就好了,可是要怎么撒谎呢? 佟夏那么聪明,肯定就会知道他有多爱他。 他望向佟夏毫不设防甚至带着羞怯的眼睛…… 谢铭非做了个不起眼的舔唇动作,视线从佟夏耷拉下来的两缕额头扫到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再是精緻圆润的鼻头,最后定格到他最纯情肉感的嘴巴上。 幸好佟夏低着头没与他对视,不然一定会发现谢铭非看向他的眼神含有多少强占欲。 “这是我小时候的照片吗?” 佟夏惊奇地问道,他都不记得什么照的了,竟然还完好保存在谢铭非的手机上。 那会儿他大概还在上小学,跑来找哥哥玩,木桌上放着老式冰激凌,照片里的小孩儿坐在桌上前一手扶着盒子一手拿着木棍无比认真地进食。 佟夏笑得开心,他翻了个身躺在谢铭非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看吧,他就知道谢铭非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在意呢?他只是不说而已,实际上比谁都心软。 这次谢铭非没看透佟夏心里又转了几个弯,他把毯子搭在佟夏的肚子上,心道终于上了他的钩。 谢铭非点了点头:“我也忘记什么时候照的,翻相册不小心看到了,刚打算删掉……” 佟夏原本雀跃的心一下子跌到谷底,原来他是打算删掉的… 他不舍地看向那张呆蠢的童年照,忽然想起他们好像连一张合照也没拍过,甚至佟夏手机里没有一张关于谢铭非的照片。 他低敛着眼睛,看向谢铭非干净好看的指尖,是否点到屏幕上垃圾桶这个按键,又是否按了确认。 谢铭非却突然熄灭屏幕,一言不发的望着他,房间里开着窗,却拉上一层月白色的纱帘,防止蚊虫进来,外面蝉叫声连连,月光洒在朴实的瓦墙上。 可此刻佟夏连屋内的风扇声都听不到,谢铭非环着他的肩,几乎要把他搂进怀里。 佟夏找不到自己的心跳,只能暂失五感,他强迫自己装成最正常的模样,可凌乱的唿吸在此刻成为叛徒。 “骗你的,存了这么多年,哪能说删就删。” 谢铭非轻声道,一只胳膊穿过佟夏的脖颈摩挲着那只小巧可爱的耳垂:“我不捨得的东西太多了,佟夏,如果删除键能永远握在我的手上就好了。” “我一直在为之努力,这样我所珍爱的所有就永远不会被丢进垃圾桶。” “现在可以把秘密告诉我了吗?” 佟夏听到他在耳边低喃,却不敢与之对视,他只思考了片刻便摇了摇头,谢铭非也不着急,他拥有很多耐心,尤其是对面前这个人。 “让我来猜一猜吧。” 谢铭非见他做出拒绝交流的姿态,并不心急,只是收紧手臂,不再给予他放松的空间。 他们像两个刚出生的连体婴儿,躺在狭窄的小床上,你桎梏着我,我也桎梏着你。 “夏夏,世界上与你有关联的事物屈指可数,究竟是什么牵绊住你?” 谢铭非缓缓说道:“别的事情是因为我,但这次不是。” “是你的家人吗?” 佟夏缩在他哥的臂弯里,慢慢地,他不再感到紧张,疲累也在此刻消散,慵懒和安心浮上心头。 如同鱼入大海,连尾巴也不必曳,就能被水托起来。 谢铭非提问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甚至可以说是轻柔,佟夏刚刚制定的原则顷刻间烟消云散,他的侧脸贴着谢铭非坚实的胸膛。 一切的压力都离他远去,只剩安心,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形在迅速缩小,变成了一只小猫,在被人轻轻地顺毛。 第32章 依靠 谢铭非揉了揉他的发顶,短暂的停留后又一直抚摸到佟夏的后脖颈才终于停下:“在担心什么呢?你才十七岁,想做什么都行,有哥呢。” 第41页 他长臂一伸轻松打开床头的抽屉,拿出一个黑色小包,女款的,看起来年头不短。 另一只手臂安稳地搂着佟夏,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他把那个已经有些陈旧的过时手包轻轻放进佟夏怀里,谢铭非对上他有些迷惑的目光,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将拉链小心翼翼地拉开。 里面是两张银行卡,一张新的一张旧的…… 佟夏死死握着手包的一角,上面一点灰也没落,被人保存的很好,想来是主人极其珍视的东西。 亲人留下的为数不多用来寄託想念的物件,里面放着救命的东西。 佟夏望着谢铭非的眼睛,十七岁少年的眼睛里装着成熟、担当、可靠,却唯独装不下率真明媚。 他的肩上负着重担,现在还要多一个自己…… 好不公平,佟夏捨不得。 谢铭非不知道埋在他胸口的小猫有这么多百转千回的心思,他穷得叮噹响,浑身上下加起来还不到两万块。 其中还有一万二是他母亲留给他的。 他就这么点钱,现下也找不出更多值钱的东西,倒是希望佟夏能够照单全收,给他们俩一个安心。 佟夏把那两张卡小心地塞进手包,拉上拉链放到谢铭非另一只手里,然后把头埋进谢铭非的颈窝,闭上眼睛,拒绝进行任何交流沟通。 他还像小时候一样,难过时便会躲到他哥背后,只是现在他用这种姿态表示拒绝。 谢铭非摸着他的背安慰:“在害怕什么纠结什么呢?“ “人总要有寄託的,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你就是哥最重要的人。” 谢铭非觉得这句话他早该对佟夏说了,或许是在那辆驶向远方的大巴车开走之前、在佟夏把沉甸甸的一万块钱塞进他手里之前……他就该对他说这句话。 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信念活下去,其中爱的力量最强大。 谢铭非摸着他的头,声音缓缓流进佟夏的耳朵里:“哥不是来逼问你的,你想什么时候说都行,哥只是想告诉你,什么事都不用怕,哥在后面给你撑着。” 他手里搂着佟夏单薄的肩骨,感受着这幅躯体轻微的颤动,刚开始他还以为是正常的唿吸起伏,倏然感受到胸口的湿润,谢铭非身体勐地僵住。 佟夏…又哭了…… 他想给他擦擦眼泪,却又无奈自己为什么总是惹他哭,惹他难过。 明明是最不想他流泪的…… 谢铭非脑子有些乱,他努力釐清条理思索:“是不是我哪里说错了?” 他看着佟夏这样伤心,什么招数也使不出来,只能把他抱得更紧一些。 佟夏脸上的表情从来都是无拘无束的笑,不羁或是不屑,只有见到他时才会浮现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害羞。 可现在他见到的是最脆弱的佟夏,缩在在他的怀里悄悄掉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像一个受了委屈的懂事小孩儿。 可怜见儿的… 不知过了多久,佟夏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但他还是不愿离开那个给予他安心的怀抱,他缩在那里,汲取着独属于谢铭非的温柔。 谢铭非只听佟夏用浓重的鼻音嘟囔了一句:“谢铭非,你怎么这么烦……” 谢铭非认错道:“嗯,是我不好。” 他轻声哄着:“睡觉吧,咱们什么也不说了。” 佟夏用谢铭非胸前的衣服擦了擦眼泪,又挤巴挤巴眼睛,确保全部擦完了才松开手,他小声问:“那你打算什么问我?” 谢铭非想了想开口道:“反正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反正佟夏对他埋不住什么秘密 或许是今天的谢铭非实在太温柔,让佟夏暂时忘记面前的路有多么困难,让他觉得面前这个人能够理解他所有的不得已,甚至还能包容他。 佟夏悄悄瘪了瘪嘴,他都好多年没掉过眼泪了,怎么偏偏在谢铭非面前这么丢人…… “我爸一直很想再要一个小孩,最好是儿子。现在他的愿望很快就要达成了。” “其实我挺理解他的,每次回到家,饭桌上没人讲话,家里头也是,谁跟谁都像是不认识一样,压根不像过日子,我都觉得累。 我知道他是想要家有个家的样子。” 谢铭非认真听着,外面的月色更柔和了几分,知了声也渐歇了。 屋子里只有两个相互依偎的人贴着耳朵说悄悄话,比亲吻更温情,比作 爱更坦诚。 “我爸说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跑了,她嫌他穷,连孩子都没打算带走,收拾行李就走了。 我还记得他和杜燕燕办酒席的前一天,我爸抽了一地的烟,你说那时候我爸会想起我妈吗?” “他说他不怨我妈,是他自己没本事,可是,他要是心里一点怨都没有,怎么会那么不愿意看到我呢?” 佟夏说起这些事情时神情平淡,像是已经习惯。 只是他不疼,有人替他疼。 这些事情谢铭非也是是第一次从佟夏嘴里得知,就连日记本上也只字未提。 经年累月的痛反而不知该如何写下,是不是已经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只能独自艰难咽下。 为什么突然想学一份手艺呢? 第42页 大概是心里没底,没人给他撑着,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一份依靠。 上学是一条路,只是对于佟夏来讲,时间太久,成本太高,他赌不起。 他需要一份来钱快的手艺,心才能踏实下来,来证明,他不必依靠任何人也能好好生活。 谢铭非想通这一点后便不急了,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成为他的依靠,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让他踏实生活。 谢铭非问“那他结婚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难过吗?” 第33章 温存 佟夏点头,但他又皱起眉,摇了摇头:“不知道,忘了…那时候太小,只是觉得他和杜燕燕结…就不会那么讨厌我了。” 他说这话时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或许是刚才哭的太兇,没有眼泪可流了,也或许是这些事刻在心里太久,已然麻木。 谢铭非只觉得自己迟钝,上辈子佟夏在日记本里只寥寥提了一句……佟夏死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谢铭非经常一个人拿着那本日记本发呆,一坐坐很久,那时候他一遍遍回想十八岁以前的生活,就在这里,可是那些回忆对谢铭非而言,并不美好。 佟夏死去这个消息带给他太大的冲击,以至于他只能沉在这种痛苦之中,竟然忘记问一问佟夏的家人在哪里…… 为什么他生了那么重的病,却没有一个人陪在他身边呢? 最后给他打电话的还是一个已经记不起名字的高中同学。谢铭非心痛地无以復加,他知道上辈子放任佟夏离开是一个愚蠢的决定,他以为佟夏不愿离开那里,是因为放不下家人,可实际上,这里的人并不值得佟夏惦念。 他离开只是单纯地不想拖累自己,他害怕谢铭非真变成跟他一样的变态。佟夏他这一辈子,就放纵了那么一回,是孤身一人跑到省城来寻他。 可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没等到谢铭非搞清楚佟夏的爱,他就迅速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再也没踏进来了。 谢铭非逐渐红了眼圈,他收紧手臂紧紧抱着佟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心安。要是他早一点知道……知道其实佟夏也是想同他一块挣扎出来的,知道这里的一切都不足以让佟夏眷恋,要是他知道,兴许他早就带着他一块走了,他怎么会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呢?真是……太狠心了。 佟夏说完这些话,心里的弦也逐渐轻松,他躺在谢铭非怀里,眼皮逐渐耷拉下来,额头抵着他哥坚实的胸膛,不能更心安了:“谢铭非…我好睏,你勒得我胳膊疼…没事儿,都过去了,反正我也不在乎,你不要为我难过,啊…” 佟夏困劲上来,话都说不连贯,到最后还在安慰谢铭非,希望他不要难过……他说这些事本来就不是为了让谢铭非跟着他一块不高兴的。 他闭眼前最后一道思绪不过是:“原来被人心疼是这个滋味…真是值了。” 谢铭非不太能睡得着,他看着佟夏近在咫尺的脸庞,他缩在自己的怀抱里,全然的信任和依赖。但谢铭非知道佟夏不是来他怀里躲避风雨的,而是为了短暂休息后整装待发,迎接生活的担子。 谢铭非看着他略有些浮肿的脸颊,心道佟夏真是没少掉眼泪,脸蛋比平时更圆,鼻尖儿也红红的,跟个小猪一样,他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略思索片刻,还是没忍住在佟夏左脸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谢铭非起来的时候佟夏还在睡觉,兴许是昨天情绪波动太大,又或许是心里压着的事情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出口,勐地一松,倒是不习惯。谢铭非起身去他们家厨房转了一圈,一粒米都没有……他放弃自己生火的想法,打算出去买点早饭。 谢铭非收拾好以后又绕回卧室,由于姿势原因他右边还印着压痕,谢铭非趴在他旁边,想起昨天那个脸颊吻,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果断在另一边亲了一下,佟夏的脸颊肉很软,谢铭非亲完以后甚至还上手捏了一把,没有一点占便宜的负罪感。 佟夏迷煳之中拍掉在他脸上作祟的手,嘟囔道:“干嘛~今天师傅怎么来的这么早…好睏,再睡五分钟。” 谢铭非这才终于收手,想起正经事来,他趴到佟夏耳朵上小声问:“我去买早饭,你要吃什么?包子还是鸡蛋卷饼?” 佟夏脑子还没清醒,嘴先行一步:“要鸡蛋卷饼,还有豆腐脑,要咸的,多加蕉叶……” 谢铭非哑然失笑,要求还不少。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记下这些要求,拿起桌上的钥匙离开卧室,只是临走前他悄悄将那两张卡放到佟夏衣物的口袋里。 谢铭非打开大门,思忖片刻,看向卧室的方向,又重新将这扇大铁门锁了起来。 他警觉地环视一周,没发觉什么不对劲,入目只有土墩边不规整的杂草歪歪扭扭地倒着 可刚走出家门一小段距离,谢铭非便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他家附近是几栋低矮的老房子,不知道里面是谁住着,但从来没见过面,想来是荒废了很久的房子。他记得很久以前这一片儿便只有他们一家住着,所以村委会修路的时候便放弃了他家门前这条土路。 …… 所以那些从没有人理会的杂草怎么会突然变得凌乱歪斜?或许是村子里没人管的野狗野猫…… 第43页 谢铭非心里存了个疑影儿,实际上,每次他回到这里,总会觉得不太对劲,像是有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着他。 希望是错觉吧…谢铭非心道。他不希望自己的生活再出现什么波澜,他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把钱搞到手然后带着佟夏离开,佟夏想上大学就供他上大学,他要是想学修车…也得先把学上完再说。 他到不远的村口买了两份早饭往家赶,大的巷子前几年刚修了石子路,秋收时车来车往,少了很多盪起的烟尘,只是大型的车子来回碾,路上时不时就是一个大坑,谢铭非想怪不得他坐车时这么颠簸……害在佟夏面前丢人…早晚填了它们。 他回到家时佟夏已经洗漱完毕,大概是没找到谢铭非,门又被紧紧锁着,就只好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谢铭非回来时他低着头,神情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铭非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脑袋:“琢磨什么呢?” 他把内屋的桌子搬到院子里来,早上也不热,蚊虫少,天也亮堂,索性把桌子搬出来在外面吃。 佟夏问:“谢铭非,你们家院子还挺大的,就是有点荒……” “你有没有想过种点什么?” 谢铭非将两份咸豆腐脑连同袋子一起放到家里最大的碗里,老闆是实在人,并不会因为他一副学生模样就缺斤少两。他坐到板凳上招唿佟夏过来吃饭,听到这话头都没抬:“这儿没人住,我又不能经常回来,荒也是正常。” 佟夏拿起一份卷饼放在手里,还是热乎的,谢铭非起个大早给他买的早饭……说不感动是假的。 他每次上完晚自习还要搭着夜路回到修车铺,来回费力气又费时间,睡眠时间便显得尤为珍贵,可他师傅又偏偏对他十分严格,迟到半分钟也会挨训,佟夏为了不遭这份苦,实在起不来时便会牺牲掉吃饭的时间,每天早上王师傅问他吃饭了没有,佟夏都会笑着点头,然后饿着肚子挨到中午。 他自己也觉得怪矫情的,不就是一顿早饭吗?可他有预感,在这样下去,他只会越来越离不开谢铭非,原来他想着这样的潇洒日子,有一天赚一天,现在却捨不得了。 他看向诺大的空院子说:“等暑假不就有时间了?难不成放暑假你也要住在学校吗?” 谢铭非舀了一勺蕉叶,香脆的口感在他嘴巴里炸开,再配上豆花的醇厚,确实不错。他看向佟夏略浮肿的眼睛,竟也没否认。 佟夏久久听不到他的回答,将放空的目光收回,凝视着谢铭非:”那你要去哪?“ 片刻后他低下头,谢铭非怎么又要走?这次他要去几天?佟夏想到上次谢铭非一声不吭地离开两天,那两天他的心都是飘的,这次呢? 这次暑假放两个多月,难不成他都不回来了? …… 想到这佟夏的心一下跌到谷底,手里的鸡蛋饼和豆腐脑也不香了,他以前真没觉得自己有多捨不得谢铭非离开,也是从上回他才真正尝了这各中滋味儿,就好像心里有个空缺,迟迟没有人归位补上,焦急难耐。 谢铭非看他不高兴地撇着嘴,还装作没事人一样,心里觉得好笑:“去的地方比较远,可能要待上一段时间,或许要等到开学才能回来。” “哦。”佟夏回应道,忙两个月…想来是很重要的事。 谢铭非抿唇笑了下:“你想和我一块吗?” 佟夏抬头看向他,什么意思?他大脑宕机一瞬,待琢磨明白后,还是拒绝了。 他这才刚刚和师傅学上手艺,最多能请个四五天的假,再多王师傅就该生他的气, 到时候该吹鬍子瞪眼骂他不思进取、扶不上墙了。 谢铭非也没说什么,他知道佟夏也有自己的难处,他看向自家的空旷荒凉的院子道:“放假后就不用店里学校两头跑,下午工作完后回家住 ,我把钥匙给你,除了里间的屋子随便你折腾。” 佟夏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谢铭非说的家就是这儿,他这回没再拒绝。 一直住在店里也不是个事,只是相比于回到家当个没有存在感的陌生人,佟夏十分有眼色地选择地离开。 “那我有时间把院子收拾收拾,这样等你回来,就可以看到干干净净的家了。”佟夏高兴道。 谢铭非点头,他把吃完的食物包装袋放到同一个塑胶袋子里,看着佟夏,也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真情实意的笑,道了声“好”。 他知道佟夏是想和他一块走的,他怎么会不让他如愿呢?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来更新了,真是抱歉,断更了这么久。咱们这几个月去找了份工作干,差点寄了…… 真的很痛苦,打工快把我的命磨没了。 第34章 时间漏洞 佟夏吃完饭便匆匆忙忙回了店里,谢铭非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他回到卧室,看到被人折得方方正正的被子,窗帘乖乖被繫上了束带,初生的阳光毫无阻碍地折射进这间屋子里,并不刺眼,却能把整间屋子照得亮堂。 谢铭非走到床头,倏然想到佟夏昨晚说的那些话,他一心想要知道佟夏半工半读的真实原因,最后却发现答案早在那本日记中记录着,他为什么没有发觉? 第44页 仅仅是因为迟钝,忽略了那一天看似普通的记录吗? 谢铭非总觉得漏了些什么?一种怪异感充斥心头,不应该的,他怎么会忽略呢?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谢铭非打开手机,相册里赫然是佟夏小时候的那张照片,上辈子他可没有这样视若珍宝,大概早同其他随手拍下的照片一起被他删掉了。 但是由于他回来了,很多事情悄然发生了改变。 是时间…… 上辈子佟夏虽然也没把心思放到学习上,偷跑出去当学徒,却也没有这么早。 如果是因为他继母怀孕,那么也至少应该是半年后。本该在半年后发生的事却提前了。 谢铭非思索着,是不是因为他的到来才悄然改变了这些轨迹…… 其实也不尽然是坏事,如果说即将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会被外来的因素影响着,那么是不是说明他们原本的命运也会被改变? 他想起那次目睹张哲被一群小混混在小巷子里围堵,他上辈子一心沉浸在学习里,哪里有心思注意到性格还不错的的小胖子同桌,更不要说打电话给张有玉帮他解围。 上辈子没有发生过的事却在昨天被他亲眼目睹,谢铭非皱着眉,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充斥在心头,一时难以适应。 从他决定改变最终结局的那一刻开始,谢铭非的心就没有踏实过,他害怕所有事情都是註定的,那么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海市蜃楼,像虚幻的梦,风轻轻一吹还是会沿着既定的轨迹回到结局。 他无法再一次面对佟夏离开他的事实…… 谢铭非深吸一口气,他从来不相信鬼神之事,但现在却想着,真得找个时间去一趟寺庙,找人帮他算一算,拜託上天能厚待他,别叫他攥到手里却成为梦一场。 他正想着,门却不知被谁推了一下,谢铭非立马警惕起来,扭头从窗户望去只看到门轻轻地震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平静。 外面风和日丽,大朵的云浮在湛蓝的天上,窗户半开着,纱帘却丝毫未动,怎么会无缘无故吹来一阵风? 先前的猜测又加重了几分,他大步走到院落里,紧闭的大门却再没发出什么声响,谢铭非心头疑惑,到底是谁? 他想了想在这村子里与他有过交集的人,没有人有理由跑到他家门口却不进来,偷摸地躲在别处。 谢铭非打开门,小路一如往常的平静,丝毫看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谢铭非皱着眉,可疑的事情太多,一次还可能是巧合,次次都被他捕捉到,一定是有人在暗处搞鬼。 他眯了眯眼,早晚把这个傢伙揪出来……看看他的到底要干什么? 谢铭非不曾和任何人结仇,事实上,除了佟夏,他几乎不愿意与这里的一切沾上联繫,只是人活着,就不可能脱离团体和组织,但起码目前为止,他认识的人还都不错……负责的老师、热心的同学,都不是会干出这种事情的人。 谢铭非思索无果,便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一边,既然那人是有目的的,便一定会有下次,只要他还惦记,谢铭非便不愁抓不到他。 他重新锁上门,回到屋内,寂静之时有双漆黑的眼睛躲在一家荒芜的门户里偷偷注视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男人在等待一个机会,悄悄潜入房子里,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高大的男孩儿开始警惕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让他难以下手…… 刚才要不是他跑得快说不定就被抓到现行了,赵建喘着粗气,心想那个蠢女人竟然会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儿子,让他不得不小心。男人一脸贪婪,算不上高大的身影却依然有些佝偻,露着发黄的牙齿不知骂了一句什么,又悄然离开了。 谢铭非把家里收拾好,又重新套上防尘罩,等考完试他直接从学校出发去找陈赴莘,他要趁着没课的两个月赶紧让公司走上正轨,正好再过几天就是他的十八岁生日,方便到时候签合同分钱,谢总在这件事上,从来都是算无遗漏。 目前他们的临时团伙还能考彼此的信任维繫着,但以后可说不准了,还是靠法律条文更万无一失,谢铭非从不干拿钱来考察人性的蠢事,他确信那会血本无归。 等把屋子收拾好,不知想起什么,他又跑到厨房,从放杂物的柜子里拿出一把很重的大锁,带铁链的那种,是很久以前他父亲买回家的。 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儿,父亲为了赚钱养家不得不跑长途拉货,张绣劝他不要那么累,钱多钱少没关系,一家人多团聚才是过日子。 但谢康远却在这件事上有些执拗:“儿子上学需要钱,趁我还有力气,多给他攒点,最好把娶老婆的钱也给他攒出来。” “再说,赚了钱咱们家日子也过得还一点,让你不后悔嫁给我。” …… 张绣长得漂亮,丈夫又常年不在家,谢康远怕家里遭贼,有人欺负他们母子,才买了这样一把大锁,只是张绣并不放在心上,村子上的人最多只是嘴上说的不好听,但都是乡里乡亲,没人真的过红线。 结果还没过两年,谢康远便出了意外,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再也没有人为他们母子撑腰,势弱者好欺,于是村子里的人说话更难听了,甚至还会拉着他问,想要谁做他的后爹。 第45页 谢铭非那时候已经懂事,他知道说出这些话的人是怀着多大的恶意,只是想借他的不懂事来羞辱他的母亲 …… 所以他讨厌这里所有的人,明明他的妈妈已经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女人,可是那些嚼舌根的人还是看准了她的弱点,用最难听的话来攻击她。 寡妇门前是非多…… 因为她漂亮,因为村子里的男人都喜欢看她,即使她结婚了,甚至生育了一个孩子。还是会有很多男人在她身上投下那些带着颜色的丑陋的目光。 因为男人好色,所以女人们嫉妒她。在生活平淡处,那些贼心不死又捨不得家庭的男人也会忍不住嘴上耍流氓…… “生过孩子的二手货也比你漂亮……” “你的腰比人家的两倍还粗……” 男人的贪婪得不到满足,所以他们把那些忿恨发泄到另一个女人身上,他们的妻子。 在家庭中可怜的女人无法反抗,只能泄恨于丈夫口中的梦中情人,于是一个更无辜的靶子便这样出现。 谢铭非将那把大锁拿出来,虽然陈旧,却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他从小便明白人心险恶,于是不得不处处提防着,谢铭非想,这世道里的人可坏得很。 他临走前用那把结实的大锁拴住了家门…… 谢铭非回到学校,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他的小胖子同桌,别的男生在青春期快速抽条,而张哲在长高的同时也在横向生长,脸上的肉白白软软。 嘴馋,没办法,他也尝试过戒掉小零食,只是家里就他一个孩子,捧在手心上,吃的穿的一应俱全,加上他们家本来就是开超市的,张哲挣扎无果后,便放弃了。 张哲自从进了这个班,就非常仰慕谢铭非,不单单是因为成绩好,还有个子,长相……他每天看着谢铭非这张脸便在想,为什么我没法长成这样呢? 高高瘦瘦的,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他,张哲看了眼自己肚子上的软肉,长长嘆出一口气。 但其实也能解释,虽然大家在一个班,但年龄参差不齐,有钱家里的小孩上学早,张哲就是,虽然他和谢铭非坐同桌,却足足比他小了两岁……没他高也正常。 但张哲并不知情,他一直以为谢铭非最多不过比他大几个月,所以自从认识他以后,藏在心里的自卑就一发不可收拾。 同时他又觉得这实在不能怪自己,就是全校也没几个像谢铭非这样的男生,身形流畅,却并不孱弱,虽然沉默却又算不上怪癖,起码在他看来,谢铭非还是很善良的。 正想着,谢铭非突然轻轻咳嗽一声,他转头看了他一眼,平时惜字如金的同桌竟然主动开口: “周六那天是怎么回事?” 张哲怔愣片刻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在小巷口被小混混围堵那件事。张哲疑惑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 “我姑说有人给他打电话,原来是你啊!”张哲反应过来。 谢铭非对那种感激的眼神不太适应,他长达十年的职场经歷都在告诉他,交往的最终目的一定是利益,可是他这次确实没有想从张哲身上图谋什么,这个小孩儿也不值得他花心思去算计什么,他纯粹只是想帮忙,何况这件事对他而言,不过顺手而已。 第35章 打破 谢铭非早知道张哲是张有玉的侄子,他不喜欢这里的大多数人,张有玉却算是例外。 他发自内心的感激这位负责的老师,虽然严厉却从不会苛责学生,从他刚来这里的第一天,张有玉停止询问佟夏打架的事宜,先让自己带他去医务室处理伤口那时,他心里便明白了。 所以他才下意识地选择帮助这个小孩儿。 张哲有些兴奋,他其实很渴望多和谢铭非多讲话,只是他的同桌实在太冷了,而且对那些他认为无比枯燥又看不太懂的的课本练习题十分沉迷。 张哲不敢打扰他学习,怕被骂,怕被讨厌,因为谢铭非表情少,就不免给人很兇的视感。即使他几乎没有发过火,甚至激动的情绪都很少从那张脸上浮现。 但现在他同桌不但主动和他讲话甚至还在他遇到困难时帮了他,张哲对他的崇拜更上了一层楼。 在他心中,谢铭非的形象从“是一个好人”变成“无比善良的好人”! 张哲高兴地咧着嘴,所以不免话多起来:“我也不认识他们,你说我整天呆在学校,怎么会惹了社会上的人呢?” 谢铭非回忆起那天的经歷,确实有些蹊跷:“那个突然冲出来的男生呢?” 张哲摇摇头:“也不认识,真的很奇怪,一群不认识的冲出来要打我,又天降一个陌生同学说要保护我,结果自己挨了一棍子。” “要不是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我都觉得是在看戏一样。” 谢铭非若有所思,难道只是单纯路过看不惯,跟他一样凑巧帮了一把…… 他不了解,无法妄加论断,但他瞥了一眼毫无戒备之心的张哲,提醒道:“也别那么容易就相信别人。” 张哲不懂谢铭非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听话地点点头。 虽然就算相信别人也损失不了什么,他脑子不灵光,学习不好,偏偏又吃不了苦,实在想不出别人能从他身上骗到什么。 第46页 但谢铭非这样说肯定是有原因的,他百分百相信他同桌说的话。 他想到方明泽,那个突然冒出来挡在他身前的男孩儿,总觉得应该在哪儿见过他。 在去医院的路上,那人就像个闷葫芦,任他说什么也不搭腔,张哲快要郁闷死了,他计划等这周考完试,就一定要当面问清楚,要不这事儿放心里,他吃饭都不如往常香了。 谢铭非说完那句以后便拿出一张空卷子,认真做了半页后忽然抬头,讲台上一个人也没有。 按理说,期末考试将近,正是张有玉是最忙碌的时候,就算是平常的小考试,她也会在周日下午早早来到班级里,耐心叮嘱同学们,考试要细心,不要紧张,要有一个好的心态应对,全力以赴…诸如此类的话语,可今天却不见她的身影。 尽管此刻教室里安静的厉害,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挲挲声,每个人全身心都投入到题海里,似乎没有人发觉这一点点不同于往常的细节。 他扭头拍醒昏昏欲睡的张哲,小声问:“张老师今天怎么没来?” 张哲瞬间清醒过来,他打了个哈欠,抬头看向讲台,确实没有人。 平常姑姑都会坐在教室里督促他们学习,“难不成今天有会要开?” 他回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也觉得有些古怪,只是他向来心大,并没有细细想过。 张哲压低声音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有事耽搁了吧。“ 谢铭非觉得不放心,于是多问了一嘴:“张老师最近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张哲挠了挠头,他本就不是一个细心的人,可是经谢铭非这么一提醒,他也觉出不对劲来:“奇怪的事?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奇怪,就是家里的事情……” “姑姑最近回家次数好像变少了,以前她都是一周回家一次,来陪我爷爷奶奶,可是这半年以来,频率都快变成一个月一次了,我都没怎么在家里见过她……” “以前在家里她特别爱问我成绩,我在家里都躲着她,可是最近几次见她,话都特别少,就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发呆,有时候我叫她她也听不见,像丢了魂儿一样,和在学校的状态一点都不一样。” 张哲喃喃道:“是不是她最近太累了?” 谢铭非就更不清楚了,张有玉只不过是他学生生涯里的其中一位老师。 他们不是亲人,只是靠着她作为老师的责任才维繫着他们之间的关系,谢铭非就是想关心也不知道从哪里着手,但无论如何,他还是真诚的希望张老师的生活能够一帆风顺。 谢铭非又把心思投入到学习中,张哲的瞌睡彻底醒了,他有些放心不下,虽然她姑姑平时看起来厉害又要强,特别是在学校,她还是自己的班主任。 张哲打小就最害怕她,可是如果张有玉真的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者被什么人欺负,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人。 夏天不是一个安静的季节,就连读书声都添加了闷热的味道,谢铭非自从那天和张哲说了两句话后,就又变回了那个沉默的年级第一。 那天张有玉在第二节晚自习才终于回到班级里,这才让张哲放下心来。 他打算好好学习一段时间,起码少让姑姑为自己操心。 他知道张有玉不会同他讲自己所遇到的困难,所以张哲只能让自己变得听话一点,让张有玉觉得他也是可以信任的。 终于在周五那天考完了最后一科,谢铭非看着学校里三五成群的热闹场面,沉默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临走前,他去了一趟张老师的办公室。 他还记得重生的第一天他来到办公室的原因,是为了佟夏,后来每一次来也是为了自己。 他从来是以一个学生的身份来到这里,希望得到老师的理解和支持。 但是这一次,谢铭非没有任何利己的目的。 张有玉是第一个与他没有血缘却对他负责的长辈,尽管她认为这不过是自己的责任,但谢铭非却不会理所当然的这样想。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空无一人,窗子开着,风吹动被书本压着的那摞试卷的一角,看得出张有玉离开办公室前还在核查卷子的数量。 谢铭非拿出曾经威胁过柯原的那把小刀,轻轻放到张老师平时用来批改作业的桌子上。 左上角还有一沓还没来得及批改的作业本,谢铭非本想放下直接离开,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从那一堆本子里面找到写着自己的名字那本。 翻到后面随便扯下一角,继而又从桌子上随手拿起一只红笔,没有一丝犹豫在纸上写下:“张老师,请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他面色冷漠地放下纸条,没有署名。谢铭非希望是自己猜错了,他也希望张有玉永远不会有拿起这把刀的时候,只是如果真的遭受到伤害,他不想她没有保护自己的武器。 想到这,他内心不免可得可悲,张有玉作为一个老师,受过高等教育。 她比这里的大多数女人都要明事理,她希望她的学生都走出小镇,到外面的天地有所作为。 她教导她的学生要善良诚实,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可是令人难过的是,她本人或许正遭遇着某种不幸。在村庄潜移默化的规则里,她的学识和智慧失去作用,让她不得不认命,连唿救也无法做到…… 第47页 谢铭非没法不想到自己的母亲,虽然她和张有玉的性格天差地别,可是同作为女人,在这种落后愚昧的规则里,她们都无力反抗。 张绣是被那些藏在窃语、议论背后的一把刀杀死,他不想让张老师最后也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但如果她正在受到某种伤害,桌上的刀或许可以变成一把武器,替她解决许多事情。 谢铭非留下纸条便离开了,临走前还悄悄关上了门。 他往火车站赶去,路上一直臭着一张脸,看上去十分不好惹,连平时不学无术挑事儿的小混混见他这幅模样也要退避三分,怕惹祸上身。 实则也确实如此,如果这时真的有人不长眼惹到他,谢铭非大概真的会压不住心头的那把火,直接动手好好发泄一通。 他又坐上了那班火车,只是这次,心情更加复杂,车厢环境一如既往的糟糕,但就算如此,也无法将他从这种沉闷的情绪中解救出来。 谢铭非冷漠了太久,即使他活了两次,可除了佟夏,少有人或事能扯动他的心绪,突然感知到旁人的痛苦和挣扎,他竟然也生出一些无力感。 他对这里的恨深深地刻在了心底,流淌在他的血液里,这几乎构建了一部分的他,但是当他打破那部分的认知,愿意伸出手去感受这里的人,这里的色彩,他的恨意便已经被瓦解了一部分。 当谢铭非意识到这些的时候,他生出很大的无力感,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这里的所有人。 他侧脸看着窗外,外面是大片大片的漆黑,即使在这样的漆黑下,他好像依旧能看到成片的树林和荒凉的山,把小镇与外面的好景色隔离开来。 谢铭非闭上眼睛,将这种说不清又无法彻底和解的情绪掩埋起来,他想:总会好的,只要他离开这里,和上次一样,什么都会好的。 第36章 报平安 谢铭非这次来,更轻车熟路了一些。 他又去了上次住的那家小旅馆,只是这回他洗漱完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尽管坐了这么久的火车,身体和精神已然很疲惫了,但是他心里存着事,不上不下的。 他在想要不要给佟夏打个电话,报平安呢? 说来好笑,“报平安”这种事好像离他很遥远。 只是上大学那会儿,他见宿舍里的人总会在开学第一天往家里打个电话。都是男生,和家里人也说不了什么太多温情的话,草草应下几句便挂了电话。 但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事,谢铭非记了很久,他那时不明白打这个电话的意义。 都是二十岁的人了,坐车到学校也费不了多大力气,怎么可能出事,那也太蠢了。 但是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孑然一人,不曾享受过出远门被牵挂的滋味儿,所以这个平安也没人可报。 但是自从上次匆忙离开后,佟夏面上表现的坦然,但是暗戳戳地表达了许多次:以后到什么地方要打电话讲一下,不然他会有点担心。 谢铭非问他:“为什么会担心呢?我这么大的人了,还会走丢不成,你要相信我” 佟夏回他:“这和相不相信没关心,我知道你很厉害,能保护好自己,可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一天你忽然就离开了,我还不知道你在哪里,我就会想,谢铭非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啦?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那么多意外……”佟夏说到这儿倏然停住,不再言语。 佟夏认真地注视着他,轻声道:“只是一个电话,会让我放心很多。” “你是牵挂我吗?” 他这话问的直白,本以为佟夏不会回答,但是那人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尽管还是能看出眼睛里的扭捏,但是真诚占据大半。那一刻谢铭非的心快速跳动了几下,他忽然发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无论你去哪里,都会挂心你。 谢铭非拿着电话,心头浮现着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现在已经很晚了,他不保证佟夏是否能接到这通电话,或许佟夏已经休息了,这个时候打过去反而会打扰到他。 谢铭非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拨出那通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电话,他本以为会有漫长的等待。 可是电话只响了两声便被人接起,立马传来佟夏惊喜的声音:“你到了吗,谢铭非?” 谢铭非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站在窗边轻轻点了下头,随即想到电话只能通过声音传导,他嗯了一声,然后生涩地问:“怎么现在还不睡觉,已经很晚了。” 佟夏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想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说了很多:“今天刚考完试,比较兴奋,一想到有两个月的时候都不用去学校,开心死了,而且今天还和江修方明文一起吃了饭,玩的比较晚……” 说完这些,谢铭非心里瞭然,虽然不是很能理解,毕竟就算不放假,佟夏也不怎么去学校上课。 除去晚自习,他几乎没怎么在学校出现过,可能是高中生对于放假的执念吧,谢铭非这样想。 但是佟夏说完这些又沉默了好久,久到谢铭非看着窗外,一共数了十辆计程车经过公交车站牌,佟夏才开口:“没想到你真的会给我打电话。” 谢铭非关上窗户,街道上车辆的噪音和略急促的风声都被隔绝在外,房间里面安静极了。 第48页 “因为你上次和我说了,会牵挂我。” “我不想让你担心。” 佟夏听他这样讲,两边的脸颊又不争气的迅速升温,真是不知道谢铭非都是从哪里学的这些话,用来对付他,真是太好使了。 虽然…他说的都是实话,自己也确实这样讲过,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怎么这样奇怪…… 佟夏不可抑制地生出一些怨气,怨什么呢? 怨谢铭非这样轻易就能拿捏住他,真是可恶!但是他心里悄然嘆了口气,佟夏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很愿意被他拿捏的。 这让他觉得两人之间有着超越朋友的亲密感,和别的人都不一样,是特殊的,是无论以后谢铭非遇见多少人,结识了多少朋友,他们俩之间的那种情感都是最不能替代的。 佟夏嘟嘟囔囔吐出一句:“知道了。” 谢铭非仿佛透过这句话真正解析到佟夏性格里的那部分扭捏,是想关心却又不想让人注意,慌乱之中只好搜刮出许多不相关的话来填补,一旦被戳穿便心生恼意,真是……可爱。 他把佟夏逗毛以后,自己反而轻松下来,恢復了往常的游刃有余,谢铭非说:“以后我出远门都会记得给你打电话的,不会让你担心。” 通过遥远的电话连接,传来佟夏的一声嗯,绕在谢铭非的耳边,佟夏说:“那你早点休息吧,虽然不清楚你要做什么,总归别太累了。” 谢铭非的心情被这一通电话舒缓下来,躺在床上竟也觉出乏意:“那好,晚安了,夏夏。” 谢铭非挂掉电话,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的笑一直也没下去,他的心柔软的像被温水浸润着,他咂摸着被牵挂的滋味儿,怎么品都觉得自己幸运又幸福。 在睡意朦胧之间,他脑子里忽然浮现了几件上辈子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一心扑在事业上,没日没夜的工作,回到空荡的家里,倒头就睡。 没有复杂的人际交往,章珩俞常调侃他,说他如果不是真有两把刷子,在职场上是吃不开的。 像他这样的、像孤岛一样的人,给客户的第一印象就是不近人情,又怎么能做出满足大众情绪价值的呢? 谢铭非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但他那时自负,认为这些东西只要学习,没什么困难的。 事实确实如此,他足够聪明,静着心体会几次就能透彻。 但是章珩俞总是说他设计出来的系统冰冷,跟他这个人一样,谢铭非认为他这是人身攻击,所以不予理会。 一个系统好用就行,死物,有人情味儿抵什么用处,满足需求的同时能精确处理数据,就是一个完美系统。 没人说他做的方案有问题,所以他自觉章珩俞就是在找茬,作为自己的直属上级,也是唯一算得上是朋友的人,谢铭非没把他这些话听进心里过。 章珩俞和他命不同,有钱人家的少爷,就算不拼命,也永远有人托底. 所以谢铭非时常感嘆命运的奇怪,他们两个天差地别的人,竟然也能做得来朋友。 章珩俞待人温和,尽管是公司话语权最大的人,却从没摆过老闆的架子,对待每一个下属都算得上如沐春风,挑不出错处来。 所以在公司常流传着,谢总看起来才像是拿主意的人。 章珩俞听到后只是笑笑,他说:“谢铭非就是命不好,不然不会在我手底下做事。” 命这种东西,玄得很。 章珩俞调侃归调侃,却是打心底里欣赏他,谢铭非做的东西,别人都做不来,大概是因为其他人除了工作还有别的精神寄託,自然不可能把精力全浪费在这上面。 但谢铭非不同,他好像除了工作,找不到第二个能让他实现价值的事情,所以力求完美。 章珩俞常常劝他,要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吶,实在不行就带他去酒吧认识两个,说不定就看上眼了。 谢铭非没答应过,除了那次被章总强行要求去了一次酒局,他以为只是喝酒应酬,直到房间里进了几个穿衬衫的学生模样的男孩儿,他才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局。 只是他面冷,皱着眉时下三白的眼睛看着凶得很,没什么人敢往上凑。 章珩俞说他朋友也在这个饭局上,那个人也怪得很,按照他的脾气,这种局能推则推,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如果不是公司堆得事情太多,他肯定会亲自过来。 谢铭非觉得章总虽然看起来不着调,身边的人也经常换,但貌似对朋友还不错,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谢铭非这样评价他,所以才答应下来。 他看着季则为身边那个男人挡了几次酒,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他的事情谢铭非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他不是好打听的人,尽管从没提过,却也不得不承认,季则和他,命运有些相似。 所以便更关注一些,只是在知道季则的爱人出轨以后,谢铭非不免感到错愕,他觉得季则的生活,才是真正让人羡慕的幸福日子。 陪伴那么久的人,说离开就离开,可想而知,他有多痛苦。 那天他喝了不少酒,脑子混沌间,好像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谢铭非连忙抬头看,是个不认识的男孩儿,他大着胆子为谢铭非夹了一筷子菜,谢铭非没说什么,却也没吃。 第49页 他离开座位去了趟卫生间,打算洗把脸,片刻清醒后,他想到那个很久没有出现在脑子里的人。 每次这个时候,他的心都好像被某种牙齿带着毒液的动物狠狠咬了一口,尖锐的痛苦伴着毒液浸入内里的煎熬。 但是也只有这个时候,谢铭非才觉得他的脑子是真正清醒的。 他在想,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时间在流淌在他们身上,折射出并行的快乐与苦闷,那么自己呢?自己的生活,为什么是停滞的? 奇怪,明明和大家生活在同一个空间,他却偏偏被割裂开来…… 谢铭非沉在这种情绪中,眉头紧皱,似是有无尽的困惑。 这时他好像又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这次不是像,是真真切切、心里想念的人的声音。他说:“谢铭非,我很牵挂你,不要让我担心吶。” 谢铭非躺在旅馆里那张狭窄的床上,他的眉头不再紧皱,慢慢舒展开来,似乎又跌进另外一个梦里,在那里,他的时间,他的生活,是流动的。 第37章 租小房子 这次过来已经提前和陈赴莘他们打好了招唿,但是谢铭非并不着急去会面,反正后面有得忙。 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住的地方。 陈赴莘他们为了节约成本,办公室的选地十分偏远,公司附近没什么好住的小区,大多是老旧的城中村,如果可以的话,谢铭非还是想找一个交通便利的地方。 如果只单他一个人,对住的地方倒没有太多要求,从前就算睡在公司,也是常有的事情。 他知道,毕竟公司现在是刚起步阶段,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处理,如果靠着几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不知道要栽多少跟头才能摸清楚路。 谢铭非不想浪费时间,自然想,走得越快越好,累一点没关系,先让公司稳定下来。 但是又绕回来,他还想把佟夏接过来住一段时间…… 谢铭非在最初做计划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自从这次回来以后,他和佟夏还没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呢,两个月,足足有六十天! 谢铭非想想便觉得焦虑、不安,好像那次长达几年的分别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又或许只是一场梦,反正现在谢铭非已经完全认清了自己,他不能离开佟夏。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佟夏装进口袋里,什么时候想念了便摸摸他的脑袋。但是佟夏又不是他的毛绒玩具,相反,他在某些事情上犟得很,是个时而乖顺时而叛逆的傢伙,谢铭非也没办法。 他们俩是心连着心的克星。 但是谢铭非没办法接受佟夏按照既定的轨迹与他渐行渐远,他要引导他。 这倒很简单,因为佟夏身上繫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就握在谢铭非的手上,也许连佟夏自己都没发觉,可是只要谢铭非想,这不会太难办。 所以谢铭非在大学城周围找了一间小房子,由于这里的租户大多都是学生,所以房租也更便宜。 不仅如此,房东也心里清楚,多得是学生暑假不回家,所以租期更自由。 谢铭非对自己找的小房间很满意,说实话,尽管上辈子进入社会也都是自己一个人摸爬滚打,租房搬家更是不在话下,可是他那时并不太在意居住的环境,地方也都是为了更方便工作,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没多少,向来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所以这几天的经歷算得上新奇,谢铭非想的很好,到时把佟夏接来一起住,要买两个枕头,两份洗漱用品,提前多处理一些工作挤出时间带佟夏出去逛逛。 想着上辈子还从来没和他在这里好好玩过呢,那时他跑来找自己,谢铭非忙着兼职,忙着处理学业,忽略了很多,没有照顾好佟夏,过去的那些事儿,谢铭非想一百次,就有一百次的后悔。 佟夏那样善解人意,或者说,他从来不会责怪谢铭非,但是他的心又是那样柔软,就算被刺痛了,也会忍着不说。 …… 谢铭非花了一天的时间将屋子大致打扫了一遍,彻底清除了上个租户留下来的痕迹。 就算是这里是一个短暂的休憩地,他也不想这里留存着除了他和佟夏之外的生活痕迹。 大概是某些说不清的独占欲在作祟,但这种情绪让他觉得安心舒适,所以大可以放任。 终于在第二天陈赴莘忍无可忍,打电话把他叫回了公司。 他们几个人要被巨大的工作量折磨疯了,但是撑大梁的人迟迟缺席,他着急得嘴上起了好大一个泡。 “大哥,你再不来这公司就真变成你一个人的了,因为我们几个快寄了……” 张鹏也附和道:“是啊,哥,你快来救救我们吧。” 谢铭非这边恰好收拾得差不多了,他知道初期有很多头疼的事儿等着他们,长的经验是实实在在的,但想必他们这段时间也吃了不少苦。 “那再挺挺吧,我下午过去。” 陈赴莘终于吐出一口气:“行,那说好了啊。” 其实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相信一个陌生的同龄人,说他技术好,陈赴莘没二话。 但他们的困难可不只这一部分,他看了看手边的一大堆资料,脑袋大了一圈,很多东西都一知半解。慢慢啃又太浪费时间,房租水电都是成本。 第50页 这种莫名的信任,陈赴莘自己也疑惑,但就是觉得对于谢铭非来说,肯定能迎刃而解。 好像这些他们遇到的的困难,在谢铭非眼里 跟过家家没什么区别,陈赴莘知道自己想得有些太夸张,也知道这种信任如果所託非人,十分危险。 但是他们三人,不约而同的,在疑惑和信任之间选择了依靠…… 或许对他们三个人来讲,招员工招到一颗大树,也算一段奇妙的际遇。 …… 佟夏这几天倒是过得舒服,师傅的小儿子终于要结婚娶老婆了,修车行也跟着停业几天。 那天师傅难得好心情,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哼小曲,他把穿着脏兮兮工作服的佟夏叫到身边。 “小子,把手里这点活忙完你也回家歇两天。” 老头咧着嘴朝他笑笑,佟夏这才发现,他师父平时看着严厉,笑起来还是很慈祥的一个爷爷。 “为什么?” 佟夏疑惑,自从他来这儿干活以后,就没听过放假这回事儿,师傅自他进这个门,说的就是:有空就来帮忙,偷懒的不收,想轻松别来我这干。 佟夏放下手里的轮胎,将手套随意的放在旁边,搬来一个小马扎坐在老头旁边听他讲。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让你歇你就歇,没见过你这号人,放假还不乐意,我看是天生的劳碌命。” 佟夏心大,全然不在意老王头的调侃,倒是更好奇他今天突然高兴的原因,他问:“命还能看出来吗?” “我不信。” 佟夏砸吧一下嘴,抬头看着院子里那颗粗壮的桐树,大片的绿油油的枝叶映入眼帘,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是不是王师傅年轻的时候这棵树就种在这里了呢? 时间的流逝被刻在一道道树纹上,帮这里的人记下已枯萎的岁月,但仍有新的生命生生不息,就如这颗粗壮的桐树。 他神游天外,大脑放空,是难得的的放松时刻,王师傅瞥了这小孩儿一眼:“看命我不会,看人我还是有两手的。” 佟夏眨了眨眼,顺着师傅的话头往下说:“那师傅,我以后是什么样的人?” “这要看你怎么选了,选了什么样的路,就会成为这条路上的人。” 佟夏心道:“这不是废话吗?” 王师傅好像能看出他的腹诽,哈哈笑了两声:“你小子……我看不错,只要别犯煳涂,别做傻事儿,未来的路宽敞着呢。” 佟夏把飘着的思绪全部收回,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工作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映了几道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落寞。 他倒是希望师傅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但是他心里清楚,他面前根本没路,拥有宽敞大道的人生不属于他。 佟夏其实能预见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这世界上,哪有知道了结局却不想反抗的人呢,但他好像找不到别的出口,只能按照那条为他打造好的轨迹一直行驶着。 “小子,不要把事情想到的那么坏,你这么年轻,就觉得日子到头了,以后还怎么活。” 佟夏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进去。时间滞了几秒,佟夏突然抬起头问:“我要是以后不修车了,师傅你会骂我吗?” 王师傅无奈的摇头笑了两声,年轻人的心思真不好猜,你和他说未来,他和你聊散伙儿,这次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咯:“如果那会儿我心情还和今天一样好的话,可能不会。” “那你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佟夏好奇地扭过头看着他。 “当然是因为过几天我小儿子娶老婆,我能不高兴吗?”说罢王师傅又闭上眼,美滋滋哼了两句小曲儿。 佟夏砸了砸嘴,弱弱地问道:“那他还有弟弟或者妹妹吗?” “……” “我这一辈子的心愿完成的差不多了,几个孩子都陆续有了家庭,我终于能放下心了。”王师傅说完看了眼旁边在马扎上坐着的人。 其实在这些学徒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孩儿,踏实、肯干。 这个年龄的孩子,心都浮躁,大多是父母看不下去他们成天混日子,没个正型,才要求他们随便找个活干,所以没几个干得长的,不是嫌累就嫌钱少。 和他一块来的那几个,该走的都走了,除了谢涛,也就剩他一个了,成天在这儿忙着,晚上从学校回来就住在店里,也不回家。 起初王师傅不知道佟夏什么情况,只当他是一般的叛逆学生,成绩不好被家里人扭送过来。 但是相处久了,发现这个娃娃并不像街上的二熘子那样,整天没个正行,相反,他身上的学生气很重,大概是只要他不张嘴说话,安稳站在那,还真是一副乖乖的讨喜样儿。 可当他知道佟夏连周六周日都很少回家,便觉出不对劲儿来。 王师傅只是看着严厉,平时不爱笑,但其实心也软得很,佟夏那屋子里的风扇还是他专门跑到集市上挑的。 王师傅说:“你要是不想修车了,就滚回学校去。” 佟夏身形一顿,小声说:“我回学校干嘛,我成绩那么烂,早追不上了。” 他又将头颅低下去,语气含着失落,他很少在外人面前流露这种情绪。 第51页 但是佟夏又知道,王师傅是一个很好很好的长辈。虽然严厉,还总是训斥他,但还是会真心教他本事,是打心眼里对他好的人呢。 所以在他面前,便不自觉将脆弱的一面表现出来。 第38章 小聚 王师傅看着佟夏蔫巴下去的后脑勺,嘆了口气:“我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最小的孩子也都二十五了,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他们上学的时候,也是不好好学习,没少让他妈往学校跑。” “小夏,任何事儿,尽力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那三个孩子没一个考了名牌大学,日子照样要过。” “我年轻的时候 ,上完初中就去外面打工了,吃了没文化的亏,有一次被人骗的干干净净。我那时候多年轻啊,浑身的冲劲儿,后来才明白,年轻的时候不被摔打,不长教训,就永远没法子顶天立地,人嘛,活的不就是起伏。” 他笑了笑 :“我没什么文化,你挑着听听,反正这几天你就先回去歇歇,好好想想,我得好好准备儿子的婚礼。” 说完他便不再关注佟夏,将双手放在后脑勺,惬意地闭上眼睛。 佟夏轻声道:“谢谢师傅。” 他起身将马扎拎回屋内,顺便拾起地上的手套,重新戴回手上。 佟夏就站在里屋门前,低头望向不远处躺在地上的轮胎,而后又抬起脖子凝视着那颗粗壮的桐树,那颗树的叶子绿得刺眼。 他眨巴眨巴眼睛,直到脖子酸涩才将视线移开,佟夏瘪瘪嘴,想到前几天谢铭非打来的那通电话。 “谢铭非现在在做什么呢?他大概是没有时间像我一样,有闲情逸緻想这些事” 佟夏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点想谢铭非了。他重重地嘆了口气,又觉得这样犹豫不决、悲春伤秋,实在不是他的风格,于是决定今天晚上就把江修和方明文那两个傢伙叫出来聚一聚。 江修倒是老老实实一直在学校里上着课,他家里管得严,听他说他妈妈每周都要和老师通一次电话,所以这段时间连逃课的次数都减少了,唯恐被逮住错处,挨他妈的训。 其实江修的妈妈佟夏也见过,瘦小且温和,看不出一点严厉的样子,搞不懂江修为什么这么害怕。 有次聊起来江修也只是嘆气,他妈妈倒是从没动手打过他,从小都是温和教育,但是…… 江修坐在楼梯上,朝他们俩人摆摆手:“你们不懂,我们家就我一个小孩儿,我学习又这么烂,他们都要愁死了。” 说完自己也嘆了口气。 青少年的叛逆向来勐烈,大人绞尽脑汁想要掰正,打出多大的力,就会反弹多大的力,但有时也脆弱,一滴眼泪,就能轻松瓦解。 江修是家里的独子,其实在他们这儿,独女还不常见,家里大多都是两个孩子,想着以后长大了能互相帮衬着,不至于出事儿以后身边没有撑腰的人。 但是江修妈妈在生江修时遇上难产,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孩子,大人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自此身体便再失去生产的能力,所以全家才这么小心这个孩子。 他小时候也乖,向来令行禁止,不知道上了高中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所以其实江修的妈妈很不喜欢他的这两个朋友,总觉得自己的孩子是被他们这些人给带环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佟夏听完就这一个想法,倒是平时话最多的方明文一直沉默,倚着栏杆不知道在想什么。 佟夏先打电话给方明文,可是忙音响了很久也没人接,他心道奇怪,于是便把电话打给了江修,江修倒是接得快。 “这个点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佟夏道:“不出意外的话,我最近这几天应该都挺闲的,咱们今…。” 忽然一阵杂音传来,紧接着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女人忽得提高声调,在责备些什么,佟夏听得模煳,但全程没听到江修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江修将丢在枕头下的手机又翻了出来 ,接上佟夏的话:“怎么,这个活干不下去了?人家要把你开了啊。” 佟夏能听得出他心情不太好,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接上刚才的话,问他晚上要不要出来聚一聚。江修答应的很快。 “对了,你知道方明文那傢伙最近在干嘛呢吗?给他打电话也打不通。” 江修沉默片刻,他看着那扇被用力关上的房门发呆,好一会儿才措好词:“明仔可能下学期就不去学校了,期末考试那天他去教务处办了退学……” 佟夏也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方明文这小子办事儿这么决绝,他还以为他们仨里面最先辍学的会是自己呢…… 这小子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没个正型,但在关键问题上,嘴巴比谁都严,所以佟夏才觉得这个消息突然。 他每天忙得头昏,竟然也没有发现方明文的不对劲来,佟夏觉得他肯定是遇上了什么事,想问江修 ,但估计他知道也不多。 能从方明文嘴巴里说出来的事,大概全世界都能知道,但他不想说的事情,谁也无从知晓。 佟夏和江修约了时间,便挂掉了电话,他心中茫然,看着手里的电话想:“哪怕混日子,记大过,再怎么样也要高中上完吧,这傢伙怎么一声不吭就办了退学……” 第52页 他把手里的活处理完,将工作服脱下,佟夏拿着手机回了自己的小房间,想着收拾几件衣服,方明文才终于给他回了电话。 “怎么了老大,我刚才干活呢,手机静音没接到。” 佟夏迟疑片刻,还是没有问出那些话,只是说了晚上出来的事情。 方明文爽快应下:“好啊,咱们都好久没一块出来吃饭了,江修呢,给他打电话了吗?他能出来不?” 佟夏说:“没给你打通,我就给他打了,他肯定来。” 方明文:“哇!原来出来吃饭是你的主意啊,我还以为你忙的没时间呢。” “不过想想也是,江修估计也没精力叫咱们一块出来聚。” 佟夏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仿佛在他挣扎的时候,他的朋友们过得似乎也不容易,真是…倒霉倒一窝。 “行,那咱们晚上见。” 挂了电话佟夏便专心收拾起衣服,他想好了,家他是不打算回去的,他们看着他碍眼,佟夏看着他们也觉得堵的慌。 那大家索性便都装煳涂算了,这几个月以来,佟夏没怎么回过家,尽管如此,佟宾实一次电话也没给他打过,仿佛就算他死外面了,也不会影响他们一家人的正常生活,佟夏对这个事实感到麻木。 那个家里应该充满着喜悦的氛围,杜燕燕算是高龄产妇了,为此,佟宾实还专门请了假陪她反覆做检查,生怕孩子出什么事儿。 沉浸在这种幸福和期待中,以至于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孩子,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佟夏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在手里小心摩挲,是家里的钥匙,那是谢铭非给他的。 佟夏很喜欢那个地方,小时候在家呆的无聊,没人和他玩,佟夏就老往谢铭非家里跑。 现在长大了,谢铭非也不在那里,佟夏却还是愿意往那跑,不同的是,现在他拥有一把打开大门的钥匙。 佟夏不愿再在意家里那些人的关注,或许小时候他也渴望,杜燕燕、佟宾实、姜若他们和自己能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可能会有争吵,但也会像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一样,坦诚温馨地坐在一起吃晚饭,成为真正的家人。 但是自从姜若离开这个家那一刻,佟夏很真实的体会到,这个契机永远不会再有了,他们几个只能被强行组装在一个家庭里。 他仍然心存希望,但现在他长大了,不再因为无法得到的东西难过,亲情缘深当然很好,没有……那也就这样吧。 …… 小镇的夏天傍晚是烧烤味道的,只要来到这儿,就一定会被热闹轻松的氛围感染。 老闆支着烧烤架,忙碌地翻面、撒料、叫号,生怕耽搁进度,额头上冒出大颗的汗滴,也无暇去擦,任其流淌在脸颊上,不等落下便很快被大功率的风扇吹干,周而復始。 这里有各种各样的人,男人、女人、学生,不例外的是,每个人看起来都很轻松。 哪怕坐在塑料凳子上,因为客人太多无法及时出餐,也没人心生怨气。 但佟夏还是头一回来,因为谢铭非不喜欢太吵的环境,他从前又没有其他的朋友,要是一个人来这么开心的地方,挺奇怪的。 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一副青春模样,额前的碎发被晚风吹起,朝气蓬勃。佟夏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这儿,终于在一处角落里看到方明文,他赶忙跑过去。 “你怎么来这么早?” 佟夏的胳膊搭在他肩上拍了拍,示意自己来了,方明文瞥他一眼,嘆了口气:“老大,你是不知道这家店有多受欢迎吧,我要是不来早点,咱们仨就只能蹲在门口吃了。” 佟夏坐在他旁边,对他竖起大拇指。 方明文不知想起什么,抽出两张纸,将整张桌子仔细擦拭一遍,一遍不够又擦了一遍,佟夏疑惑地看着他:“你干活……有瘾吶?” 方明文捏着纸巾的手顿了顿,忿恨地看了眼佟夏。 “是江修那个傢伙,每次和他出来吃饭都挑三拣四的,事儿多得很。” 佟夏问:“那他人呢?怎么还不来。” 方明文看了看店里的时间,按理说那个傢伙,不会干放鸽子这种缺德事儿:“那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话音刚落,佟夏就朝他摆摆手,因为这时江修恰好走到门口。 第39章 快乐 江修小跑过来,坐到方明文另一侧,喘匀了气才说:“不好意思啊,来晚了。” 方明文撇撇嘴小声说:“还以为你要放我们鸽子,不来了呢。” 佟夏往他们仨杯子里各倒了半杯茶水,不晓得这点茶叶被泡过几遍滚水,喝到嘴里一点味道也没有,他悄悄砸吧一下嘴,而后问道:“怎么了你们,一个两个看起来都不太高兴的样子。” 江修朝俩人摆摆手:“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我妈不太想让我晚上出门,废了好大力气才跑出来,这不才迟到了嘛。” 方明文嫌弃地睨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你妈怕什么嘛?怕你被拐走啊。” 江修不可置否,他看向佟夏,意识到他们上次待在一块,还是那次逃课去网吧打游戏。 方明文还好,跟佟夏坐得近,晚自习的时候也说得上话,但他晚自习都用来补觉了,七点准时犯困,时间正好错开。 第53页 也从没想过刻意跑过去找他们讲话,不知道要说什么。 从前他们呆在一块不是计划逃课就是讨论打架的事情,现在佟夏都不用计划,直接全天旷课…… 所以自然没话可说,总不能叫他拿着卷子去找他们讨论错题吧,听起来怪脑残的。 至于打架,后半学期少了佟夏的加入,他们俩也变得老实很多,少了个人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似的。 其实在没认识佟夏前的那大半年,他俩没少闯祸,但现在却觉得不完整。 成天呆在学校,倒真慢慢向好学生靠拢,甚至前段时间方明文还代替班级参加了一千米,拿了个冠军,张有玉还夸他来着。 “你呢?不是干得好好的嘛,难道你们修车行也放暑假啊?” 江修思考了一下,而后道:“如果这样的话那还蛮不错的,等我把高中这几年上完记得向你们老闆推荐我。” 方明文也看过来,他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车行里总共就那么几个干活的人,车总不能还挑时候坏。 “想什么呢,要真这么好,还能轮得上我?” 佟夏白了他一眼,至于江修口中说的,上完高中再出来干活这种话,全没有在意。 江修家里条件挺好的,再怎么说他妈妈也不会让他出来打工。如果能考上大学,江修完全有条件走出这里,但可惜他本人好像并没有这种意识。 他们三个差生,各有各的差,真是…他妈的…巧啊! 说话间,服务员把他们点的串儿用盘子端上来,还顺带着拿了两瓶啤酒,佟夏看着桌子上的东西,瞥了方明文一眼:“你点的?” 方明文朝他挑挑眉,二话不说拿筷子启开了一瓶,干净利落,像是某种具有艺术感的表演,佟夏却开始跑神,他其实还没喝过酒呢…… 方明文拿了几个一次性塑料杯,泡沫混着液体在透明的杯子里逐渐升高,直逼杯沿,却一滴没洒,看得出来 他手法娴熟,没少干这种活。 佟夏好奇问道:“方明文,你干活是不是真有瘾吶?” 被问到的人连头都没抬,直到三个杯子都盛满了啤酒,推到两边,才开口道:“怎么样,你就说漂不漂亮吧?” “就我这种干啥啥行的人才,出去干活,老闆怎么不得多给我发五百块钱?” 佟夏听他吹牛,心情也变得好起来,笑了笑后说道:“我还是头一回喝酒呢,就是和你们俩。” 一直没讲话的江修这时也附和道:“我以前也没喝过,这会不会喝醉啊,咱们怎么回家?” 方明文惊讶地张大嘴巴,夸张道:“你喝啤酒要是能喝醉,出去别说我认识你。” 边说边摆手,而后又补充道:“我初中就跟我爷爷他们坐在一块喝酒了,他们说,男的要不会喝酒,就办不成大事儿。” “我一看咱们仨将来就是要干大事儿的人,来!让我们干了这一杯!” 佟夏问:“喝酒是不是会损伤大脑,损伤记忆力?” 方明文满脸复杂的转头望向他:“老大,咱们仨的脑子没那么矜贵,到不了那个程度哈。” 佟夏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傢伙在拐着弯骂他呢,但仔细想想,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于是认命的端起杯子,颇有仪式感道:“祝我们三个,心想事成!” 江修差点笑出来,他说“好土……” 方明文也附和:“搞得很像结婚时候说的那些词,什么早生贵子之类的。” 空气滞了一瞬,好嘛,三个笨比凑一块,想不出一个合语境、有文化的词儿。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三个相视一笑,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壮烈的好像达成某种仪式。 看着旁边这两人没心没肺吃着烤串的样子,佟夏生出一种庆幸,庆幸自己交到了朋友,尽管他们都不是什么好运气的人,但好在上天也不至于太薄待。 起码和笨比做朋友,真的很开心。 方明文倒是挑了个好地方,这桌最靠窗,夏天的晚风吹到人身上虽然对解热不起任何作用,但是可以沿着每一寸皮肤纹理,将那些快乐的氛围径直吹进人的心里,开阔舒爽。 佟夏正正对着窗户,风把他额前的碎片吹翘,少年却毫不在意,他忙着享受这一刻的市井幸福。 佟夏觉得自己的身心在这个喧闹的地方逐渐松弛下来,方明文对他们俩说:“虽然往后我就不去学校了,但你俩要是受欺负,一定得找我,咱们仨在一块,那就是无敌!” 佟夏这才想起问他,为什么忽然就要退学? 方明文却仿佛看穿了佟夏,朝他挥挥手:“哎,就是不想上了呗,就我这成绩,不如早点出来打个工,赚点钱花,反正我不后悔哈,谁也别劝。” 江修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和平时一样,他话最少,也没人觉得不对劲。 佟夏尊重方明文的选择,既然他不想说,没必要一直问,甚至佟夏都不知道自己能以什么样立场去劝他,毕竟自己也是半只腿踏进退学选项里的人。 劝学这种事,跟他沾上边…怪滑稽的。 佟夏点头时余光瞥到窗外,却倏然皱了皱眉头,看到一位…熟人。 第54页 那人很明显也发现了他,脸上尽是错愕。 但佟夏显然没心情搭理他,瞥了一眼便又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只是视线再也没落到窗外过。 等他们几个吃得差不多了,店里的生意依旧热火朝天,甚至这个点还有刚来的客人站在门口在等着排位置。 方明文得意道:“要不是我来得早,咱们现在能不能吃得上饭还不一定呢。” 他转头看了看依旧在忙碌的老闆,感嘆道:“这一天能赚多少钱啊,要是我也有这么一家店,就是累死我也愿意…” 佟夏瞥了他一眼道:“瘾别太大。” 不知道这句话怎么戳中江修的笑点,他咧了很大的一个笑脸,给方明文都看愣了:“好笑的点在哪儿?” 江修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挺好笑的。” 方明文假笑两声,将杯子里最后一口啤酒喝完,这点东西对他来说就跟玩儿似得。 随即他又将目光投射到佟夏和江修脸上,喝完酒也都是两个正常人,丝毫没有醉酒的痕迹。 很好,他的两个朋友都不是菜鸟,方明文感到无比骄傲。 他们仨结完帐就沿着马路散步,从这儿到村子还得坐车,小车站离这儿很近,所以便不着急,慢悠悠地往前走。 方明文不回去,他直接回干活的地方住,但还是跟着他们走,说是要送送他们,江修说:“谢谢,你是个好人。” …… 佟夏看他们聊天,觉得太有意思了,微仰着头笑,可能也是心情太好了,忽然有点想谢铭非。 他决定下次一定要带谢铭非过来,不过不能喝酒,因为谢铭非的脑子非常矜贵,还是要谨慎一些。 佟夏想到上次送谢铭非去车站,最后连着自己也一块回了家的事,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实际上,自从那天过后,佟夏一直不敢回忆那天他究竟对谢铭非说了哪些话。 除了害羞紧张这些情绪以外,更多的是每每都能想到,谢铭非把他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的场景,佟夏抑制不住的脸红耳热。 他觉得挺丢人的,但又不全是这一种情绪,更多的还是开心、雀跃,心里的小鸟兴奋的像是一天要飞二十五个小时。 佟夏看了看手机,估摸着到家的时间,眉眼突然就耷拉下来,这个时间谢铭非恐怕已经休息了,他本来还想着给他打个电话来着。 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可能会跟他分享一些好消息,再或是嘱咐他要好好休息之类的话。 挺无聊的,但佟夏就是想听听他的声音,想和他讲话,想知道那些自己不在的时间里,谢铭非都做了什么。 真苦恼啊,佟夏皱着眉嘟囔道。 正想嘆口气,肩膀被人从后面遏住,佟夏脚步微顿,下意识抓住那截手腕,用惯性把人带到面前,利索地出拳直攻那人面门。 “等一下!” 佟夏不解地看那人用另一只手挡着自己的脸,好不容易才将打出去的力收回。 “怎么是你?你要干什么?打架?” 佟夏一脸不悦,刚才就在烧烤店里打过照面,本以为会相安无事呢,没想到这人还是粘了上来,他烦躁的搓了搓手指。 方明文也认出他来,于是挡在佟夏面前:“柯原,找事儿是吧?上次没打够?” 第40章 初露马脚 柯原很不服气地瞪了方明文一眼,他看着面前这三人,确定上次闯进小诊所的那个男生不在,才终于松下一口气。 柯原没应方明文的话,眼睛却一直盯着面前的佟夏,不是那种带着忿恨的怒视。 很复杂,佟夏一时半会儿读不懂,又觉得他突然跑出来挡在自己面前的行为,实在可笑滑稽。 “真是搞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 在耐心耗尽的最后一刻,柯原终于开口,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我有事儿和你说,能不能给我点时间。” 他这架势摆明是想单独和佟夏谈,但方明文大喇喇地拒绝:“有什么话就说,别磨磨唧唧的,谁知道你小子会不会耍什么阴招。” …… 柯原听到拒绝的话,没有丝毫被折了面子的羞愤,只是用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佟夏,不知在坚持什么。 好像笃定他一定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方明文有点被这厮不要脸的程度震惊到,什么意思?合着赶都赶不走了? 佟夏直视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只对峙片刻,便扭头对方明文和江修说:“你们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自己坐车回家。” 说罢他拍了拍方明文的肩膀:“没事儿,你放心吧,我要是真被欺负了,还怎么当你老大。” 方明文还欲说什么,被江修出口打断:“那我们就先往车站走了,你自己小心点,有事儿打电话。” 说完便拉着方明文离开这里,为柯原和佟夏腾一个安静的地方。 这里恰好临渠,下面的水在路灯的映照下波光粼粼,拱桥的弧度不大,围栏也是水泥砌出来的,旁边还堆着不知是谁家没用完的砖头,看起来并没有多诗情画意。 佟夏双臂架在渠栏上,扭头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柯原全没有第一次见他的嚣张跋扈,那种恨不得咬掉他一块肉的狠劲儿,他的眼睛里除了疑惑便只剩下一丝落寞的祈求。 第55页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佟夏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不帮。” “为什么?你不是都答应和我谈谈了吗?” “对啊,给你时间听你讲话,可没说答应你吧?” 佟夏又补充道:“你不会还真以为我是那种大人有大量的好人吧,我很记仇的。” 柯原气愤地瞪了他一眼,五官都快要皱到一块去了,但眼前他有事相求,也只能压制着,好不憋气。 “说不说啊,不说我走了。” 佟夏随意地朝他挑了挑一边的眉,像是某种报復,柯原是这样认为的,但他最终还是收起那些情绪,踱步到到渠栏边。 “我们班有一个同学,叫高茹新,你可能不认识……但你肯定见过她,之前她总喜欢去你们班后门那里找人,你还记得吗?” 佟夏沉默片刻,确实不认识也确实记忆深刻。 “记得,怎么了?” “之前有段时间她请了一周假,回校以后就变得特别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但就是很奇怪,经常一个人呆着,我和她讲话她也不理人……” 佟夏觑了他一眼:“人家不和你说话就奇怪了?这结论也太草率了,按你这么说,我也不是个正常的人。” 柯原脸都憋红了,几乎是吼出来:“你懂什么?” “小新对所有人都很好,谁有困难了她都会伸出手帮助,人又很温暖,别人和她讲话都会很耐心地倾听,没有人会不喜欢她的!” 柯原说到这儿,声音又低下来:“但是这段时间,她总是一个人待着,不和任何人讲话,上课还总是出神,这还不奇怪吗?” 佟夏就这样站着不动听他讲,高茹新就是喜欢谢铭非的那个漂亮女孩儿,他安静地听柯原夸赞她,而后点了点头。 一阵异于夏天温度的凉风,带着渠水的味道,吹过佟夏的脸颊。 他闻到自己身上还未消散的烧烤店的气味儿混着小麦发酵的果汁味儿,佟夏挺想快点回家换身衣服的,不然他要被腌入味儿了。 尽管这样支开自己的思绪,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浮现出卑劣的想法,是哪怕他和那个人没有一丝关系,竟然也会不可遏制地生出自卑和嫉妒。 可他自己也认为当得起那样夸赞的人,值得被认可,这才映出那心思的难堪。 “我承认…我喜欢她,我想保护她,所以那几天放学才一直跟踪她,但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话,我绝对不会再干,可是……” “那天周五放学,我特地躲在教学楼后面,等她出了教室,就一直在后面跟着她。 我离得远,就是怕被发现,怕她觉得我是坏人,可是她没去小车站,反而在网吧门口等人,直到一个骑电车的男人出现。” “会不会是她的家人?”佟夏终于正色起来。 “我觉得不像,那个人的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高茹新的家人,她家里挺有钱的,前几次她妈妈来班级里开家长会,都穿的很规矩体面,那个男的,穿的破破烂烂的,怎么会是他的家人?” 柯原问:“你不觉得奇怪吗?” 佟夏也琢磨出不对劲来,他转过身看着柯原,压低声音,一脸严肃道:“你不会是觉得……” “别说!” 柯原反应颇大,他往前凑了两步,拉紧和佟夏的距离。 哪怕这个时候他们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但是柯原还是用他们俩能听清的最低声说:“所以我求你帮帮我,我一个人不保证能把事情办好,但这事儿必须万无一失,不然…她就完了……” 他们俩都心知肚明柯原说的“完了”是什么意思,佟夏一时沉默,不是在考虑是否要帮这个忙,他只是震惊,无法消化这种可怕的可能性。 “为什么找我?” 佟夏看他垂着眼角,一副可怜的样子,为什么刚才会选择答应他停下来呢? 佟夏原本是没有耐心听一个曾经结过仇的人讲什么废话,但那时对方望过来的目光太无助了。 跟打架时候的样子截然不同,好像能直勾勾地看到他心底装着一个很珍视的人,愿意为之赴汤蹈火。 那一刻,他觉得熟悉,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直接走掉。 但是眼前这个人曾经对谢铭非说过那样难听的话,要他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佟夏还是觉得膈应。 “我知道,小新喜欢谢铭非,我就是嫉妒他,所以那时候才在背后说了那些难听的话,我知道挺卑鄙的。但我学习没他好,长得也没他帅,就只能过过嘴瘾,没想到还被你听到了……” “要是他们俩最后成了,我二话不说。但是现在我就想知道小新到底怎么了,之所以找你……是因为我害怕别的人,把这事儿捅出去……” “你单纯是觉得我嘴巴比较严?”佟夏几乎要听笑了,合着他们俩连认识都不算,都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儿和盘托出,佟夏不知道该说他心大还是什么。 柯原矢口否认:“不是的,如果…以后他们俩在一起,你跟谢铭非那个傢伙感情那么好,肯定会守口如瓶的,你也不想他们俩被议论吧。 第56页 上次我就说了那么两句,你反应就那么大,可见你对他挺不错的,所以我相信你!” …… 佟夏:“你想的还挺长远的…” 他没话可说……挺无语的,难为柯原转了那么多弯子找到自己,把利害掰扯的这么清楚,但是就有一点,就一点,他挺疑惑的。 这人怎么就这么笃定谢铭非会跟高茹新在一起呢?他自己不是喜欢人家吗? 难道暗恋也有瘾吶?佟夏想到这儿时,不免有一瞬心虚。 但他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出那句话:“先不说这些,你就这么确定,他们俩最后能走在一块?” 柯原不可置信地看着佟夏,说道:“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小新呢?她那么可爱,谁都会喜欢她吧!” …… 佟夏神色复杂,心道:“哥们儿,别太爱了…” 实在怪诞,两个人凑在一块为彼此在意的人谋划未来? 佟夏浑身不舒服,他打破这种颇为苦情的氛围,对柯原说:“行了,咱们先聊聊怎么打听那个男人的详细信息吧。”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现在先把人揪出来。” 柯原感激地朝他点点头,但佟夏顿了顿,正视眼前这人,严肃道:“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只要我可以办到,我一定在所不惜,全力以赴!” “等这事儿完了以后,你要当面向谢铭非道歉,上次的事儿在我这儿还没过去呢,一码归一码。” 佟夏可以帮他,是因为他不敢想如果柯原的猜想成真,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尤其对于他们这个年龄的学生来说,到底该怎么处理,怎么释怀。 可是他又没办法真正做到心无芥蒂,所以需要他道歉的承诺,如果柯原拒绝,佟夏才是进退两难,真有可能把他打一顿。 “好,没问题,只要把这件事弄清楚,我一定当面向他道歉。” 佟夏舒了一口气,问:“那你现在有什么计划吗?” 柯原说:“我上次跟踪时,他骑着车,所以我跑到一半就跟丢了…” 他挠了挠头,似是在愧疚,“但是我确定他一定是你们那个村子的人,因为那条路就只能通往你们村。 而且我在我们那从来没有见过他,后来我也问过我家里人,都说我们村没那号人。” 柯原请求道:“你帮我想想有没有见过他,或者问问你家里的人,再不成我们就去问你们村的老人,肯定有人记得他。” 第41章 听风声 佟夏沉默片刻,他问:“那你有那个男人的照片吗?” 柯原眨了眨眼,脸上浮起尴尬之意:“上次我实在太心急太慌张了…” 佟夏安慰他:“没关系,你先给我描述一下他长什么样子。” 柯原回忆上次见到男人的情形,男人夏天还穿着长袖,衣服看着也很脏,头髮跟流浪汉一样,骑车时嘴里还叼着一支烟,眼睛小而狭长,鬍子喳喳,看起来大概四十岁的模样。 他忽然眼睛一亮,声音也有些激动,对佟夏说:“疤!右边颧骨位置,有一道很长的疤,像是刀伤,很明显。” 只要把这些特徵告诉别人,就一定能找到他! 佟夏安抚他:“好,我这几天正好没事儿,我先回家问问我们家里人,要是没结果我们再向别人打听,肯定能把这个人揪出来。” 柯原点头,他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对佟夏说:“抱歉,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现在你却这么尽心地帮我,你放心,这个恩情我记住了,我一定会还的。” 佟夏挠了挠头,不知怎么说,他向来吃软不吃硬,柯原一下子转变态度,他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佟夏还是朝他露了个笑脸:“没事儿,希望是咱们想错了。” 佟夏不全是为了帮他,更重要的是,如果猜想是真的,这个地方存在一个如此可恨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遭殃,佟夏想想便觉得后怕。 这里是他生长的地方,他希望生活在这里的人都能过得踏实幸福,虽然辛苦一些,但是起码安心。 要是这样的人一直躲藏在暗处,人心惶惶,女孩儿不敢去上学…岂不是连出路也被封死了。 唉,虽然佟夏知道这些不是他一个连自己都过不好的人该操心的,但既然事都堆到面前了,总不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他良心上过不去。 并且佟夏坚信,既然遇到了,就註定是该自己管的,书里不还说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柯原临走前再三拜託他,这件事除了他们俩谁都不能说,佟夏心里有数。 事关重大,是应该谨慎一些。 他自己一个人低着头慢悠悠地往车站走,良久才忽然意识到,晚班车的时间差不多要到了,于是只好暂时将思绪抛到脑后,拼命往车站跑,终于在司机耐心耗尽车门关闭前赶到 他慢慢平息有些急促的唿吸,坐到又只剩下车尾的座位上,幸好,要不然今晚估计连家都回不去。 夜已经有些深了,树叶被风吹动,曳动的影子落在窗户上,这回车厢里倒是安静,他靠着窗,眼皮耷拉着,竟一阵困意袭来,意识在酒精的催动下愈发模煳。 第57页 他张嘴打了个哈欠,想着以后如果睡不着可以喝一点啤酒,保不准真挺管用。 忽然藏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佟夏惫懒地掏出手机放到面前,等看清了来电后立马精神起来,他眼皮一抖,刚才打哈欠蓄的泪水 立马掉落下来,沿着脸颊往下淌。 是谢铭非…… 这么晚了谢铭非怎么还没休息?而且还给他打来电话。 佟夏眨了眨眼,想起上次谢铭非给他打电话,也是这个滋味,心门像开了个口,一直在咕嘟咕嘟地冒泡,责怪没用,反而天生傲骨,冒地更勤快了,跟现在佟夏的状况如出一辙。 佟夏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朵边,立刻就传来了谢铭非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公司,估摸着今晚要通宵,谢铭非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加加班这周就能把手头积的这点活儿干完,到时候把佟夏带过来好好玩几天。 他自认为没那么心急的,但就是刚才碰到水杯的那一剎那,忽然想到了他,就想给佟夏打个电话。 一刻也等不了的那种。 谢铭非问:“在干嘛?怎么你那边的风吹的那么急?” 佟夏压低声音,对谢铭非说:“因为我在车上,你连风声都能听到吗?” “对啊,声音很大,轰隆隆的,电话接通给你的那一瞬间我就听到了。” 佟夏不知道他是在说风声还是别的什么,他轻声笑了笑:“是吗,那你好厉害,但是你那边就很安静,我什么也听不到。” 听罢,谢铭非便故意翻动电脑旁的纸张,弄出声音让佟夏听:“现在可以听得到吗?” 佟夏脸上的笑意加深,弄出声响来附和他的话真的是一件蛮幼稚的事,怎么看也不像是谢铭非这种人会做出来的,佟夏还以为他会板板正正地回答一句:“因为我在工作”。 没想到他会如此这般,只是为了和他这边同频? 冷冰冰的、符和以前人设的谢铭非,佟夏很喜欢,但就根据现实来看,佟夏已然对这样生动、可爱的谢铭非缴械投降。 人嘛,惯一惯就会被惯坏,要是谢铭非真的变回以前冷冰冰的刻板样子,佟夏才会真的不适应,甚至委屈…… 希望不要,佟夏想想,便觉得不安。 谢铭非考虑后说:“你要不要闭眼休息一会儿?听声音好像有点累。但是别挂电话好吗?夏夏,我想听你那边的风声。” 佟夏心跳漏了一拍,他呆滞几秒后才回答“好。” 佟夏的困意全然消失,他靠着椅背,感受着土路的崎岖颠簸,手机安然地躺在他左手手心,就如同他们不曾分离。 他闭着眼想今天晚上柯原对他讲的那些话,佟夏当然希望这是误会一场,或许是柯原关心则乱,捕风捉影,实际上并没有发生什么。 但是现在疑点众多,总不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那也实在太冷漠… 脸上有疤的中年男人…佟夏努力回想这些年在村子里见过的男人,除了疤痕这一个明显特点外,吸菸、小眼睛、衣服邋里邋遢等等这些特徵都实在太常见。 镇子里有几个施工队,包工手里有了活便会带着他们一块干,地点不确定。 这是个掏力气的赚钱营生,现今又是夏天,男人们稍不注意便会弄得一身脏。这种长相和打扮在工人里普遍极了,该怎么把他找出来呢? 佟夏苦思冥想也没回忆起来,脸上有一道疤,那样明显的痕迹,如果他见过,肯定有印象。 虽然佟夏很不想承认,但是现在他必须得回家一趟,问问佟宾实或者杜燕燕,他们村里到底有没有这号人。 尽管他已经在努力避免出现在他们面前,可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那要告诉谢铭非吗? 佟夏下意识看向躺在他左手手心里依旧亮着的屏幕,他对谢铭非少有秘密,当初答应他好好学习却没办到,隐瞒想法,自己跑去修车铺当学徒算一件。 那天谢铭非把他揪到操场,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他,在昏暗的路灯下,佟夏甚至可以看到他眼睛里的湿润,他质问自己:“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他的脸上是那样明显悲伤的神情,佟夏也跟着难受。 但是现在…他已经答应了柯原,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人。 谢铭非现在忙得昼夜颠倒,这个时候还公司加班,这件事什么都还没确定,真让他知道,也只是平添一分担忧。 他信任谢铭非,比信任自己更甚,但是这事儿特殊,他只能如此。 佟夏想通以后并没有如释重负,甚至更心累了,像小时候揣着做了坏事后要瞒住谢铭非的心情如出一辙,惴惴不安,唯恐被发现。 虽然结果次次不如人意,但现在他做的可不是一件坏事啊! 佟夏暗示自己不要太心虚,好在谢铭非现在离他千里远,就算撒了一个小谎,应该也不会被发现的。 在佟夏心里,谢铭非纵然看着冷漠,却也只是不容易亲近,但他的心要比世上大多数人柔软。 他相信,就算谢铭非此刻知道了这件事,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虽然他看起来是个不好相处的傢伙,但凑得近些,便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心在有力的跳动着。也正是因为如此,佟夏才会更坚信去做这件事。 第58页 车很快到达村里的站口,佟夏唿出一口气,揉了揉被颠地发晕的脑子,沿着上次那条路往家走。 “谢铭非,你什么时候下班?” 他一路听着谢铭非敲键盘的声音,走在仅有几缕光亮的小路上也觉得安心。 他问完这句话,明显感觉到对面敲键盘的频率降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谢铭非要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听他讲话。 谢铭非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故意没说实话:“很快就好了。” 佟夏小声嘟囔道:“你这工作也太辛苦了,要是每天都这样…还不如…” 佟夏止住,没往下继续,他知道没办法改变谢铭非的想法,干脆就不说这些扫兴致的话。 他问:“那你现在住在哪儿啊?这么晚了还有回去的车吗?” “公司这边有一个休息室,可以将就休息一晚上。” 佟夏沉默地走着,终于走到那条土路的转弯处,有颗标志性的大树,很是粗壮,再往前走一条路就到家了。 佟夏说:“谢铭非,我不想你这么辛苦…” “可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哥…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第42章 爱而自知 谢铭非那边的键盘声戛然而止,他单手揉了揉发涩的眼眶。 空旷的公司里就只剩他一个人,白炽灯发出的光看起来莫名幽寂,他说:“怎么会呢?此时此刻能听到你的声音,对哥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助和回报了。” 佟夏以为谢铭非又在哄他开心,他在心中暗自嘆息。那颗早被他埋下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哪怕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嫩芽。 但也算终于下定决心,哪怕希望就像此时土路边的灯一样暗,他还是想再往前再挣一把。 谢铭非大概能想到佟夏此时的心情,本来他家那一片儿的路就不好走,环境确实影响人的心情啊!他想到上次晕车的情景,嘆了口气。 他思忖片刻,对佟夏说道:“夏夏,以后都不要再讲自己没用这样,听了让人难过的话了,怎么会没用呢?在我心里,你是最重要的人。” “就像很多关于你的无法改变的事情,我也束手无策,你会觉得我是一个没用的人吗?” “当然不会!”佟夏立马反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谢铭非轻声笑了笑,重新把一半心思分到工作上:“那就像你认可我一样认可你自己吧。” 佟夏听到这话,表面仍沉默,心中却悄然一震,那里有堆固执的顽石在被慢慢松绑。 从小到大,他受到的教育,和常有的训斥都是关于听话、成绩、梦里,少有认可、自信这些。 大概是这些词语对这里生活的人没有任何生活中的帮助,于是便被忽视抹杀。 他慢慢摸索着走到门口那条小路,想着以后要在门上挂展小灯,这样以后回家能亮堂些。 前几次他来时已经摸清这片只有谢铭非一家在住,那便不怕被谁偷了去。 佟夏不知想起什么,他带着笑意问谢铭非:“说真的,我要是不干修车,你觉得我学点什么比较好?” 谢铭非听到佟夏这话,倒还认真考虑起来,反正上辈子的活不能干,除了这个,佟夏想干什么都可以,最好离他的修车老本行越远越好。 “你呢,有没有感兴趣的东西,或是很想实现的梦想?” “有啊,咱们俩好一辈子,就是我的梦想。”佟夏在心里回答他。 除了这个,梦想这个词对他来说真是太久远了,他回忆小时候被老师提问长大后的梦想职业,他当时回答的什么来着? 太久远了…还没等他想出一个确切答案,佟夏眼前便闪过一抹黑影而后又快速消失。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投射到刚才那身影躲藏的地方,糟糕的是恰好有课粗壮的树挡着,佟夏厉声喝道:“谁在那?出来!” 他快速跑上前一探究竟,可是那里早已没了痕迹,快得让人疑惑是不是刚才眼花看错了,毕竟现在是晚上,路灯昏暗的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认错也是有情可原。 可佟夏不相信,他刚才明明看到有个身影窜过去,不会有错,而且那人一定没走远,大概是对这条路无比熟悉的人,才知道躲在哪里能不被人发现。 可是这里不是只有谢铭非一家在住吗?那又会是什么人呢? 佟夏后背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难不成这人一直在谢铭非家里附近徘徊游走? 他的目的是什么?谢铭非会不会有危险? 他刚想绕过那棵树,去旁边的草丛和冷落的门户里瞧瞧,刚回过神,还没等抬起步,便听到谢铭非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里穿出。 “夏夏?” “能听到我说话吗?发生了什么?” “佟夏!讲话!” 他的声音越来越肃冷,和刚才哄人的语气大相迳庭。 佟夏讲手机放到耳边,“我没事儿,你别着急” 他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边说边往前走,他今天非把这人揪出来不可。 “佟夏,你现在立马回家!” “你能听明白我的话吗?我说,你现在什么都不要管,立马回家,把门锁好!” 第59页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佟夏,照我说的做!” 他好像是气狠了,一连几句全是命令式语气,佟夏有些愣,他磕磕巴巴说了句好,尽管不甘心却还是听话地按照谢铭非说的那样做,他小跑回家中,利落地拿钥匙开了门。 身后一片静谧,更让人怀疑刚才那抹身影其实压根不存在。 但佟夏没那么好骗,他坚信一定有人躲在这附近,不知道在监视什么。 可是谢铭非刚才的语气实在太兇了,佟夏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他使用这样的语气讲话,尤其还是同自己。 所以便下意识按照他说的那样做。 从前也没有过啊,那时的谢铭非只是冷漠,他不喜欢便不说,惜字如金,而现在却变得兇巴巴的。 佟夏撇了撇嘴“这难道就是代价吗?” 因为在乎,佟夏还说柯原是关心则乱,谢铭非又何尝不是?只是那时佟夏过于紧张,忽略了那种命令语气下的焦急和不安, 谢铭非太害怕了,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事,谢铭非肯定会自责死的,他精心谋划着名他们俩的未来,结果到头来却让一把钥匙给毁掉? 他一只手扶着发沉的额头,后悔做出让佟夏回自己家的决定,又痛恨佟夏为什么胆子这么大,这么黑的天就敢自己摸着往前走。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滞,佟夏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没事儿,那可能就是我看错了,要不就是谁走错了路。”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希望谢铭非能缓和下来了。 毕竟他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能出什么事。 但他可不敢这样和谢铭非说,他怕对面那人心火烧得更盛。 谢铭非只问:“你今天和谁出去的?” “就江修和方明文,你认识的。” “没有别人了吗?不要骗我,佟夏。” …… “嗯。” 谢铭非缓了一口气,他嘱咐佟夏:“这几天就先住在王师傅那里,尽量先别回家。” 佟夏安慰他道:“真的没事儿啊谢铭非,你在担心什么?” “听我的好吗,夏夏。” 谢铭非没答佟夏的话,只是拜託他。 佟夏一时语塞,良久才妥协下来,但他明显情绪有些低落。 这通电话在他答应谢铭非以后,便被匆匆挂掉。 佟夏躺在床上,按理说喝了点酒,应该更容易入睡,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为什么会不开心呢?是因为谢铭非不太温和的语气吗? 其实不是,佟夏回想从前,他明白谢铭非是在担心他,只是,他总是这样,什么也不说。 谢铭非大概早就心生疑惑,知道有人在暗处窥探,所以才这样忧虑。 可是他从来不把这些告诉自己,要不是今天他发现了,谁知道谢铭非会怎么处理。 他把所有事情都背在自己身上,这让佟夏有些郁闷,小时候他们俩一块糖都要分成两半吃。可是现在…佟夏反而觉得不痛快。 谢铭非关心他不好吗?当然好! 只是自己少有帮上他忙的时候,不付出一些什么,就用觉得,这些东西会随时消失,不踏实。 佟夏何尝不想帮他,可是他躺在床上仔细盘算一圈,得出的结论是:现在少给谢铭非添麻烦就算帮他的忙了。 意识到这点,佟夏重重地嘆了一口气,真是挫败啊! 想他们俩从小一块长大,自己英雄救美的时刻也不少啊。 比如帮谢铭非教训那些总是乱嚼舌根的同学,虽然每次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冲上前去。但是谢铭非肯定也想揍他们吧。 只是那时候发生了很多事,他没精力那样做罢了,加上他小时候还没自己高呢。 这种事,就让他代为效劳好了,反正每次保护了谢铭非后,佟夏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好像诺大的天地之间,他们两个小朋友真的相依为命了哎! 虽然事后会被老师批评,但这都不算什么。他才不需要别人来认可他呢,他只需要谢铭非这个好朋友的喜欢就好了。 也不知道谢铭非后来怎么就突然长这么高了,他身体内的骨骼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人,就咔嚓咔嚓地兀自生长起来,组成了这样高挑,又这样冷漠的谢铭非。 唉,但是不变的是,佟夏总想着为他做着什么,尽管他已经不再需要了。 佟夏长长地嘆了一口气,他都还没和谢铭非分享这几天放假的开心事呢,这几天修车铺可是关门哎,他不回家住在哪里? 越想越生气,早把自己隐瞒谢铭非的事情全给忘到天边了。 谢铭非挂了电话后便给陈赴莘发了两条消息,一条是交接工作进度,他把自己已经完成和正在进行的事情罗列好,又把未进行的事列了个清单。 交代好这一切,又将第二条简讯发出,不同的是这一条极其简短。 “我家中有事,必须回去一趟,一周后回,有事联繫。” 谢铭非拿上电脑,今天的工作他打算在火车上收尾,但现在他必须马上回去一趟。 上次可能还只是心存疑惑,现在便是笃定,一定有人在暗处监视他。 他不能让佟夏替他做什么危险的事,谢铭非太了解他了,在这种事上,他就只是在自己面前装个乖乖样子。 第60页 要是不回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第43章 想念 夜色浓厚,公交车站台空空荡荡,连最后一班车都早已不见踪影。 谢铭非最终决定打辆计程车回车站。 那天晚上,他站在最明显的路口等车,但由于这个地方实在偏远,现如今又是深夜,所以连计程车也很少见。 在风里站了大概有20分钟,终于才有一辆黄色的计程车,在他面前停下。 李师傅看着年龄不大,约摸四十多岁的样子。他摇下车窗问谢铭非:“是不是搭车的?” 谢铭非朝他点头,计程车师傅打开后车门让他上去。 “去哪?” “车站。” 李师傅是个利落的人,听到谢铭非的回答以后,便匆匆掉转车头往目的地驶去。 谢铭非闭着眼睛休息,这几天连轴转让他有些吃不消,正好趁着这会儿休息下。 李师傅看他眼下一片青黑,十分识趣地没有强拉着他闲谈,车里的氛围一时略显静谧。 经过市区时,窗外一下便由零星的光亮转为不断闪烁的霓虹倒影,但谢铭非闭着眼靠在窗边,浑身的落寞孤寂,跟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从公司到车站怎么也得一个小时,谢铭非闭着眼,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李师傅在他唿吸变得均匀后,悄悄将车内的空调温度升高了些。 速度倒是没慢多少,只是开得更稳了,他这一单干完也得回家歇歇觉,不让还真扛不住。 他透过前方的镜子看了眼后座闭着眼睡觉的人,皱着眉,好像睡得很不安稳。 李师傅有些好奇,这个年龄的人,到底能有什么忧愁? 这人安安静静地呆在他的车后座,从上车总共说了两个字,他看了眼那人瘦削的下颚骨,浑身透着股冷冽。 但李师傅还是能一眼就能看出这人年纪不大,估计跟他家里那小子差不多。 最多十九岁。 他又想起自己家那小子,今年九月份就升高三了,还是一副孩子模样,成天只知道和朋友出去玩,要不就是打游戏,一点也不发愁自己吊车尾的成绩,为这事他们俩没少吵架。 但毕竟是自己的小孩儿,又能怎么办呢,头疼得很… 这个时候就羡慕别家的父母,怎么把孩子养的那么乖? 成绩好又体贴父母,但每回这么说,他家的逆子都摆脸子和他吵架:“别人的小孩儿那么好,你让别人给你做儿子吧” 唉,毕竟是自己的小孩,他怎么会不疼他呢? 但有时候那个嘴巴,一生气就控制不住,话就被秃噜出去。 明知道说这话得吵架,每次只能事后后悔。 他和孩子的妈妈都不是多有能力的人,他们家只是普通家庭,以后在娃娃的事业上起不到什么帮助。 要想让孩子未来不跟自己一样干力气活,他当然希望他的孩子,能够学习好一些,出人头地。 可是他们父子俩,少有坐到一起沟通的时刻。 就快到车站了,李师傅本欲把谢铭非叫起来,谁知他自己缓慢睁开了眼,大概早在心中算好了休息的时间。 他醒了以后便沉默地坐着,偏头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李师傅开口问:“同学,你这个时候去车站干嘛?你父母知道吗?” 谢铭非把视线收回来,在李师傅以为他不会搭话的时候,他说:“不知道。” “那你记得给他们打个电话,别让他们担心。“ “你们这个年龄的小孩儿,就是心高,总觉得自己一个人什么都能办好,其实不是。” “社会很现实,有的人就是心黑,专门挑你们这种孩子骗。就是因为这样,大人才担心呢。” 车站到了,谢铭非朝师傅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他把随身带的电脑包挎在肩上,打开钱夹,递给师傅一张红色钞票。 这个点出来跑车,很少会有司机打表,价格普遍偏贵,但李师傅在拉这趟活的时候就给他打上了表。 他一看谢铭非就是学生,学生娃娃身上哪有那么多钱。 他单手接过放到车前的抽屉里,说:“等一下哈,我先把你放到站口近的地方,你能少走两步路。” 车子停了,李师傅拿出钱夹找零钱,谢铭非对他说:“不用找了,我着急走”。 说罢就欲离开,他在打开车门后,轻声对李师傅说了声:谢谢。 声音很小,小到李师傅以为只是打开车门的杂音,轻的好像外面的风一吹,就消散了。 李师傅着急地喊他,他想,怪不得都说学生的钱最好赚,你不要他都往你手里塞啊! 他打开安全带,捎了几包车里常备的面包和饼干,以及早已找好的那几十块零钱下了车,小跑着在站口追上谢铭非。 “钱都不要?拿着!” “这是面包和一些吃的,你们这个年龄还长身体呢,那火车上的东西多贵啊,我就按超市价格从你那零钱里扣了。” 他把东西硬塞到谢铭非手里,匆匆说了句:“行,那你快进站吧,我也回家了。” 说完又小跑回车里,只剩谢铭非一个人站在那里,拿着零钱,不知所措地站了很久。 第61页 谢铭非想:他是不是已经很久没去看他的爸爸妈妈了呢,他是有点想他们。 …… 他买了一张车次最近的火车票,但由于地方偏远,所以车次间隔长,最近的一班车大概也要明天上午九点才到。 他就等在候车室,等着这里的人变少又变多,才终于等到自己的车次检票。 佟夏倒是起了个大早,他匆匆洗漱好,想着趁他爸出去干活前就回家一趟,问问他认不认识那个可疑的男人。 杜燕燕是后嫁到他们村,估计也不知道,而且他还没学会怎么和她相处,到时候坐在一起不知道讲什么,佟夏最怕的就是这种场面。 他赶紧收拾好出了门,但这次他变得和谢铭非一样谨慎。 尽管他只是回家一趟,天黑前就能搞定,快的话可能在那里吃个中午饭,几个小时就能回来,但他还是十分谨慎地将大门上了锁,钥匙放进口袋,确保万无一失。 他已经很久没回这个家了,算一算竟然都有三个月。 回来的这条路他走了十几年,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仿佛早已刻在骨头里,但这次走他却恍惚,不知道哪里发生了改变,别扭的很。 他疑惑于门口消失不见的大石块,和平整不少的门前路。 小时候他调皮,又没人管,他爸出去干活时把他丢在家里,他嫌无聊就跑到门口,爬到这块石头上。 那时候这块石头也就只比他矮一点点,佟夏爬上去以后得意极了。 他还从没在这么高的地方向远处眺望过呢,新奇极了。 但是待久了便也觉得无味,他想回房间里玩谢铭非送他的小玩具了,可是问题是上来容易下去难。 佟夏不敢。 于是他就只能一直坐在那,一开始害怕得大声哭,眼泪大颗大颗的落。 他喊:“救救我,救救我吧,我下不来了,谁能救救我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但是没有人听见,后来哭累了,他就坐在那等待太阳下山,等他爸干完活回家以后,把他接下去。 佟夏打开门,看到那辆熟悉的自行车还停在院子里,他便知道自己来的不算晚。 进门以后看见佟宾实和杜燕燕坐在桌子上吃饭,最先看见他的是杜燕燕。 她神情明显一愣,似乎是没想到佟夏会忽然出现在家里,但她愣了两秒以后还是招唿他过来。 “哎哟,怎么这么时候来了,吃早饭了吗?” 她放下手里的筷子,去给佟夏盛饭。 佟宾实只在他进门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他说:“终于捨得回来了,你还知道这是你家啊,要是有骨气你一直呆在外面别回来。” “去端碗,不知道你妈怀孕了吗?等着谁伺候你呢?” 佟夏刚想过去帮忙,杜燕燕就把碗端了过来。 佟夏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她已经显怀的肚子上,微微有些发愣。 杜燕燕怀孕已经快六个月了,原来六个月的肚子是这个样子的。 她穿着宽松的裙装,脸色比从前红润了不少,幸福的笑挂在她脸上,仿佛周身都被环绕着母性的光环。 她欲去客厅搬一把椅子,这次佟夏反应过来,他挡住她的脚步,生硬道:“我自己来,你坐那吃饭。” 杜燕燕脸上闪过失落,但随即立马消失,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佟宾实给她剥了一个鸡蛋放到她碗里,不知道对她说了句什么,等佟夏走近,又立马噤了声。 他等着佟夏说些什么,比如这些天都去了哪儿?干了什么? 他想,他作为一个父亲,有权听他报告行踪。 但佟夏只是沉默,没夹几口菜,一直在发呆。 他等佟宾实吃得差不多了,才终于开口。 佟夏抬头问佟宾实:“爸,你知道咱们村,三四十岁的男人里,有谁脸上有一道疤吗?” 佟宾实皱了皱眉,终于找到话头:“你问这干什么?又是打架?” “你什么时候才能干点正事?成天不学好,现在长大了还学会消失了,一弄就是几个月不回家,怎么?等你翅膀硬了,就打算永远离开这里是不是?” “你到底有没有把这儿当成你的家?” 佟宾实越说越激动,仿佛佟夏的回来终于挑开了他心中的某些不满,终于有机会发泄得酣畅淋漓。 “这些等会儿再说行吗?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第44章 矛盾 佟夏有些烦躁,是他不想把这里当家的吗? 他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却没有一个人给他打过电话,关心他去了哪里,现如今他回来了,这个人倒开始发起脾气来。 佟夏很难把这理解成关心,只会觉得这是他作为父亲的尊严被挑衅后的愤怒。 类似于:我是你老子,我可以不关心你,你却不能不顾及我的面子。 佟夏受够了,他正面对上佟宾实的眼神:“爸,你这么在意我有没有把这当家干什么? 反正你看到我就烦,我不出现在这里,你不是也呆的更舒服吗?” 佟宾实瞪着他,既生气又疑惑,一向在他面前还算温顺的孩子怎么如今一身反叛? 句句带刺,竟然还和他对着干? 佟宾实把筷子往桌子上狠狠一甩,安静的房间里忽然发出这样大的声响,倒是把杜燕燕吓了一跳。 第62页 佟夏扭头看了她一眼,杜燕燕默默把碗放到桌子上,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佟夏皱眉看着男人,眼中是对他刚才行为的不贊成,就连他一个外人都知道孕妇这个阶段应该静心休养,不能受惊吓。 他爸为了在他面前立威,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顾不上了? 佟夏无法理解。 佟宾实看着杜燕燕和佟夏近乎都用一种责怪的眼神望向他,脑子里仿佛有一根弦啪得一下就断了。 他是一家之主!这个家由他一手撑起来,如今连就发个脾气竟然还要看别人的脸色? 气上心头,他抬手朝佟夏脸上扇了一巴掌。 然后站起来用手指着佟夏,嘴里振振有词:“佟夏,我看你就是翅膀硬了,心也高了,忘了自己姓什么, 你这几个月都去了哪里?肯定是逃课出去鬼混,外面的人不三不四把你教坏了是吧? 现在还把这种歪毛病带到家里来” 佟夏侧着脸,脑子有些发懵,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爸扇了他一巴掌… 这个从小到大吝惜给他一点关心的男人,对他发火、拳脚相向倒是理直气壮。 究竟是为什么? 他看向杜燕燕藏在裙装下面隆起的肚子,那个还没出生就收穫他艷羡的孩子。 可现在他忽然就不羡慕他了,他们共同的父亲,看起来真的是一个挺失败的男人。 他不会因为收穫了一个新的孩子就变成好父亲。 佟宾实或许不会像讨厌自己一样讨厌那个孩子,甚至会学习扮演优秀的父亲角色。 但是他註定失败,因为他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挑战他的权威, 当然,或许那个孩子并不在意。 他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儿,大概不会和自己一样叛逆,他们说不定真的能够成为幸福的一家人。 所以无论如何,那个还没出生孩子依旧是幸运的,因为他的母亲好像真的爱他。 而自己很早就没有母亲了,他甚至已经忘了她的模样。 佟宾实从小告诉他,他的母亲是嫌弃他们家穷,跟有钱的男人跑了。 所以他小时候才会认为,他的母亲,是一个不忠贞的女人,但现在看来,似乎是并不全是这样。 谁会愿意待在一个没有希望的家庭里呢? 小时候看他爸总是沉默,他觉得心疼,哪怕他再讨厌自己,佟夏都想得到他的认可。 但现在,看着他满脸怒气,却只会发泄到自己身上的样子,他觉得他可怜。 佟夏是一秒也不想在这呆下去,但他想到柯原对他讲的那些话,忍了再忍,没有一走了之。 他扭过头,也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他父亲面前。 现在他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畏惧他、仰视他,佟夏早已长的比他还要高。 好像也正是应了佟宾实那句话,他的翅膀硬了,不再需要父亲的庇护。 尽管他的父亲从不屑于为他遮风挡雨,甚至佟夏心头最大的风雨就是由他带来。 他正欲说些什么,大门被敲响了,但也只是两声,然后便没了声响。 杜燕燕不知所措地坐着,终于逮到逃离眼下窒息氛围的机会。 她说:“佟夏,先别和你爸置气,你知道的,他脾气就是那样,你没回来的这些天,我们都挺着急的。” “我出去看看是谁,你们俩都先坐下好好吃饭。” 她刚站起身还没走到门口,里屋大敞开的门又被人敲响了,是谢铭非。 佟夏看着门口的人眨了眨眼,确定这个站在门口的人就是昨晚在电话里凶他的谢铭非。 可是谢铭非怎么会来他家呢?他不是应该在很远的地方工作吗?难不成他会瞬移? 谢铭非风尘僕僕,连昨晚赶火车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 他匆忙回了家,见那把铁锁完好的挂在大门上,心才稍微安定些。 说明佟夏可能去镇上的修车铺了,那里还算是安全的。 他用另一把钥匙打开门,本来想收拾下再去找佟夏,却听到一阵铃声响起。 谢铭非顺着声音来到卧室,发现佟夏连手机都落在了枕头下。 来电人是柯原,谢铭非脸色不太好。 他记忆力不错,还没忘记这个人呢,看了一眼名字便能够将脸对上。 只是佟夏怎么会有他的联繫方式呢?谢铭非疑惑,于是他按下了通话键。 …… 谢铭非来不及换衣服,就来了这里,因为他知道佟夏一定会回来,哪怕他再不想。 他看着佟夏那半边被扇了巴掌而肿起的脸颊,可见佟宾实下手真的半点没收着。 谢铭非瞋目裂眦,忍着一口气,上前要把佟夏拉走。 他死死扼住心火,不想跟他的家人发生什么冲突,但也不想跟他们有任何的交流。 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一个父亲会对自己的孩子这样,小时候不管他,长大了就动手。 为什么?他还以为世界上所有拥有父母的人都会得到爱呢。 但是佟夏没有,可怜的佟夏,有父亲却好似没有。 “佟夏,你给我站住!” 佟宾实快步走上前,这个孩子真是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说走就走,还当自己是他爸吗? 佟宾实还欲动手,被谢铭非拦住,他挡在佟夏身前,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和佟宾实对峙着。 第63页 佟宾实终于又回到凳子上坐了下来,他不想承认,刚才有一剎那,自己竟然从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眼中,看到了被努力隐藏起来的狠决。 有一种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佟夏的父亲,谢铭非仿佛真的不会放过自己的错觉。 他从上到下打量着佟夏身旁的人,倏然冷笑道:“佟夏,你就是成天跟他在一起才学浑的是吧?” “谢铭非,你这小孩儿,见到我也不打招唿,我也算你的长辈。” 佟夏转过身,看着佟宾实,平静的表情出现了裂痕。 哪怕刚才他再怎么被骂,甚至挨了一巴掌,脸上都不曾出现这样的神情。 佟宾实分辨出,那是愤怒,如同自己刚才一般的愤怒。 佟宾实不解,自己的小孩儿现在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心都长歪了! 他用一种为了佟夏好的语气,缓缓开口:“你成天跟一个没爹没妈的人在一起能学到什么好? 就学会了怎么顶嘴是吧,他没爹没妈,没人教,你没有吗?你老子我还活着呢!” “闭嘴!”佟夏眼眶通红,他低声喝道 “你现在都敢和我顶嘴了,佟夏,你别忘了,是我把你养到这么大的。 要不是小时候我看你可怜,你妈走的那天我就该把你掐死,你能活到现在? 供你吃供你穿,养出一个白眼狼不成。” “你现在为了一个盪huo生的儿子,就要跟我翻脸?你好出息啊佟夏!” “我叫你闭嘴啊!”佟夏瞪着他,声音勐地拔高。 佟宾实养了他十几年,虽说平时不怎么上心,但好歹也是朝夕相处,他从没在这个孩子眼睛里看到这样深的决绝。 佟夏死死握着谢铭非的手,不知是他们俩谁使的劲儿更大,不知是谁在拉着谁,防止彼此怒上心头,做出无法挽回的过激行为。 “爸,那你就当今天把我掐死了。” 佟夏深唿一口气,蓄的泪水倔强的含在眼眶,他淡淡地对佟宾实说出这句话。 “你当我今天没来过吧。” 说完佟夏拉着谢铭非离开了。 佟宾实还没反应过来佟夏怎么敢对他说出这样忤逆不孝的话,这人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杜燕燕拉了拉他的袖子:“你跟他置什么气啊,佟夏毕竟还是个孩子。” 佟宾实瞪了她一眼,然后嘆了口气:“真是越长大越不懂事了,小时候多听话啊。” ……… 佟夏沉默地牵着谢铭非往前走,他觉得自己真是不应该回来找不痛快,还有谢铭非,他更不该来。 他爸再怎么样对自己,他都始终没办法真正脱离开来,因为那层即使不想面对也无法割捨的血缘联繫。 但是谢铭非呢,他多无辜,他和他们非亲非故,却要白白被那样羞辱一顿。 如果换了别人,佟夏早就冲上去揍他们一顿了,但那人是他爸,佟夏只能死死忍住。 门前的那条小路即将走到拐口,忽然听见好像远远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佟夏分辨出那是谁的声音,他停下脚步,将眼眶里多余的泪水挤出,悉数擦干净,才转过身。 第45章 彻底破碎 杜燕燕跑了出来,她站在门口喊佟夏的名字。 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脸上浮现焦急的神色。 看到佟夏脚步顿住,她朝他挥了挥手,可是由于孕期身体笨重,她朝这边走来速度很慢。 哪怕门前的这条小路平坦了许多,她依旧走得很小心。 佟夏转过身,看了一眼谢铭非,谢铭非捏了捏他的手心。仿佛在说,他想做什么都可以,马上走掉或是短暂停留,他都会在这里等他的。 佟夏激进的情绪稍缓,他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女人,不晓得杜燕燕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讲。 他们两个之间,应该是最没什么好讲的人。 但他还是朝前走了两步,要一个怀孕的女人迁就他这个十八九岁的青少年,佟夏总还是做不出来。 等他走近了才看清女人手里拿的东西,好像是信封。 杜燕燕仰头看他,眼神复杂,她刚来到这个家时,眼前这个孩子才到她肩膀那里,瘦瘦的一小条。 听男人说佟夏调皮,总是和别人打架,她担忧极了,以为不好相处,以后有的是是非,可是事实并不如她所想。 佟夏在家里时总是很安静,不像男人口中说的那样。 他最常做的就是一个人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如果不叫他吃饭,甚至能待上一整天。 小孩子的心思都摆在脸上,他不讨厌自己。 杜燕燕喊他帮自己做事,佟夏便会立马从房间里面跑出来。 他面对自己时,总是沉默,大概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亦或是他的生命里缺少了母亲的角色,所以对于她的出现,便表现得不知所措。 但杜燕燕还是能从他脸上看出类似于乖顺的意愿,那时她还以为能永远这样相安无事。 直到姜若的消失… 那个小孩儿可比佟夏犟多了。 她不愿意自己再嫁,可能是上一个家庭带给她的阴影太大了,导致她总想着,这辈子和母亲相依为命就够了,别的男人只会伤害她们。 可是杜燕燕却不这样想,她一个女人,再怎么辛苦,也没办法给姜若一个安稳的家。 第64页 可她还想让她的孩子以后能够出去上学,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况且离婚的女人总是遭嫌的,眼看着姜若被其他的小孩儿孤立,被他们骂是没有爹的野种… 明明是小女孩,每回回家都一身伤,杜燕燕心疼… 在权衡利弊下杜燕燕选中了佟宾实,原本她是对带着儿子的男人不太满意。 直到说媒的老人说,男人对离开的前妻怨言颇多,所以和孩子也并不怎么亲,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既然他作为亲爹,对自己的孩子都不怎么上心,那她去给别人当后妈,也能偷偷懒,不用太吹毛求疵,别人再怎么骂也骂不到自己头上。 况且她还年轻,到时候再给男人生一个孩子,什么都有了。 如今的一切都按照她想的那样发展,除了姜若,她的第一个孩子,至今仍无下落。 佟宾实不想找她,只是做了表面功夫,询问开客运的司机和村子里的人,一个星期不到便松懈下来。 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音讯也没有。 有时候她甚至都快要忘了她还有一个孩子,可一看到佟夏,关于姜若的记忆便格外清晰。 原本她的孩子也能每天呆在自己身边,能够安安稳稳的上学,不愁吃穿。 那可是她第一个孩子啊,她怎么能不想呢? 所以每次看到佟夏,杜燕燕的情绪总是复杂,她明知道姜若的离开和这个孩子没有任何关系,却还是忍不住怨恨,但究竟怨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佟夏问:“还有什么事吗?” 杜燕燕一手护着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拿着信封,她抬头看了一眼佟夏,他脸上还挂着红彤彤的一个巴掌印子,好不狼狈。 她不经意地抬手替佟夏整理一把衣领:“别太在意你爸说的那些话,他什么脾气你知道的。” 杜燕燕语气温和,继续道:“我们也不想太亏欠你的,既然你不想回来,自己在外面记得照顾好自己,这里是一点钱,你拿着。” “等过段时间,你爸消气了,你再回家来,到时候咱们还是一家人。” 佟夏看了看她手机的那个信封,他想:“原来那里面装的是钱…” 他重新把目光转移到杜燕燕的脸上,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真的在她身上投射过对母亲的情感,所以他没办法恨,也没有立场怨。 佟夏不知道他们给他钱是什么意思,是给了钱就可以心安理得将自己拒之门外吗? 那这么看来,他还是愿意收下的。 杜燕燕知道佟夏明白自己的意思,这个孩子一向很聪明的。 只是她迴避了他直勾勾望过来的目光,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决定,他怨自己也没用。 说起来还是佟宾实的主意,只是佟宾实是为了心安,他看到这个孩子,就会想起那段失败的婚姻。 而自己… 她看向自己隆起的肚子,她也是只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这样说服自己,努力把那些愧疚不安掩藏起来。 谢铭非走到佟夏身边,他把信封接过。 他捏了一把,大概是两千块钱。 讽刺,两千块钱就打算买断佟夏的念想,对父亲、母亲、对这个家的念想。 好残忍好理想化的一家人。 佟夏怔了下,他朝杜燕燕点头:“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们一家人的生活。” “你不用觉得愧疚,因为你本来就不是我妈,没有理由对我好,至于他…收了这个钱要是能让他心里好受一点,也算我尽孝了。” “你回去吧。” 杜燕燕一时有些愣,但最终她点了头,在转身前她对佟夏说:“你今天来,问的那个脸上带疤的男人,我见过。之前去给你爸送中午饭,在隔壁的施工队。” “多的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去问村子里的包工头,肯定能问出些什么。” 说完她最后抬头看了眼佟夏,便转身离开了。 佟夏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进了院门。 他看着空荡荡的陌生门口,想起那天他被困在大石块上,原来到最后他爸也没有在太阳下山前回家来。 在红彤彤的夕阳下,有一个人跑来给他送吃的,他才被解救。 那人对他弯腰,满脸焦急:“夏夏,快跳到我背上,我背你下来!” …… 佟夏转过身对一旁的谢铭非说:“走不动了谢铭非,背背我吧” 谢铭非就转过身,弯下腰等他跳上来。 他什么也不问,就像很多年前,兀自把害怕的佟夏背到屋子里。 没有问他为什么一个人在家,没有问为什么要爬到那么危险的地方。 他只是等他哭完,然后认真看着佟夏红肿的眼睛,对他说:“以后不要再自己一个人做这样危险的事情,无聊的话就来我家玩。” 佟夏趴到他背上,眼泪肆无忌惮地往下掉,只有在谢铭非面前,他才能撕掉强撑的皮囊。 只有佟夏自己知道,他那么久不回家,是在逃避,哪怕只是维持表面的平和。 他以为只要不见面,就不会发生冲突,大家稀里煳涂的,还是家人。 但是他总不能真的一辈子不回来… 现在他终于明白,这种平和太不堪一击了。 第65页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撕碎。 谢铭非听着背上的人轻微的啜泣声,往前踏出的每一步都格外的稳。 上一次佟夏哭得这么凶是什么时候呢? 谢铭非已经记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在他们都还是小朋友的时候,佟夏还不是这样这样张牙舞爪的佟夏。 他个子小小的,活泼又天真,总是跟在自己身后。 那时候他真的很爱掉眼泪,害怕也哭,难过也哭,反正有什么不顺他心意的事情,谢铭非都能看到他亮晶晶的眼泪。 看动画片的时候佟夏都要嘆气。 “为什么他们要打架呢?” 谢铭非说:“因为有些是坏人,坏人很坏,会把他们那个世界毁灭掉。” “世界毁灭是什么样?” “就是…很多人都会死,死就是永远消失,再也看不到亲人朋友。” 佟夏就撇嘴:“这么坏啊…” “但是还是不要打架吧,不然受伤了,他们的爸爸妈妈也会难过…” 他看着谢铭非,无比真诚:“我希望世界能永远和平,不要有人死。” 后来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谢铭非回望他们的成长轨迹,佟夏是先变成了一个叛逆小孩儿,后来才慢慢蜕变成没有眼泪的少年。 具体到他家庭还算美满时,佟夏会因为打架受了伤,在他面前哼哼唧唧抹眼泪,但嘴里却不服输:“下次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的!” 再后来,谢铭非家庭突遭变故,就是从那时,佟夏变得浑身是刺,不好相处,谢铭非也再没见过佟夏在他面前掉过眼泪。 因为有了想要保护的人,就没有那么多感到脆弱的时刻了。 一条条小路走到尽头,他们终于回到了家,谢铭非想:佟夏要是愿意,他可以一辈子都趴在自己背上掉眼泪。 他们早已是不可分割的两个人,那就不要再等待了。 没有比现在、比此刻是更好的袒露心迹的时机。 两个没有依靠的人组成的家不见得会糟糕,只要他们彼此感到温暖。 第46章 剖白 谢铭非将门虚掩上,直把人带到了卧室,就是上次他们睡在一起的房间。 佟夏在大门口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把自己放下来了,但谢铭非固执地当不知道。 他把人放到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面前的人。 佟夏觉得他不对劲,于是问:“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他想可能是因为自己刚哭过,脸上脏脏的,于是佟夏想去洗手间洗把脸,但谢铭非拉住他不让他走。 他几乎要把佟夏圈进怀里,一只膝盖跪在床上,就在佟夏腿边。 许多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谢铭非紧张地搓了搓手指。 既然不能说,那就做吧! 于是他快速在佟夏嘴唇上亲了一口。 佟夏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看着谢铭非快速眨了两下眼,谢铭非也朝他眨眼。 本来佟夏才刚挨了一巴掌,一边的脸就有些红,这下变得对称起来。 谢铭非托着他没有受伤的那一边的脸颊,轻轻抚摸,他问:“我还可以再亲一下吗?” “那刚才是什么?”佟夏问 “预告…” 说完谢铭非慢慢地印上他的唇,好软… 刚哭过的人连嘴巴也是 zhong 的,充满肉 gan,却因为失 水而略干涩,于是谢铭非把他的唇吮得润润的。 这下他们俩的嘴巴都变得亮晶晶的。 谢铭非每一次 tian 舐 都会略伸出舌,却也只是触碰他贴近唇肉的嘴巴 nei 壁 。 佟夏觉得有些痒,脑子也发懵。 一开始谢铭非吻得并不深,他爱轻 咬和吮 xi佟夏红彤彤的嘴唇,直到对方忍不住,朝他伸出舌尖,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贴的很近,佟夏闭着眼睛,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被引导着,顺从地享受。 他很舒服,谢铭非抚摸他的脸颊很舒服,被嗜咬嘴巴很舒服,每一次舌尖与舌尖的触碰很舒服,反正没有什么是不舒服的! 房间里渐渐响起啧啧的水射ng,清晨的鸟儿还未散去,都在窗外叽叽喳喳地叫,倒是有些白日..的味道… 直到谢铭非一吻闭,他提醒佟夏可以睁开眼睛了。 顿了顿,他又说:“如果你还想继续的话,就当我没说…” 佟夏以为自己的情绪应该是震惊,但实际上他除了有些不知所措和紧张,很快便把眼下的情形消化完毕。 “他和谢铭非接吻了,是嘴巴对嘴巴,不是好朋友之间的那种!” 他睁开眼,看到谢铭非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原来他们离得这么近,近到佟夏都能看清谢铭非翘而密的睫毛。 这个时候佟夏还能分出心思想:“他的眼睛生的真好看…” 谢铭非捏了把佟夏发烫的耳垂,谢铭非以为佟夏会躲,会逃避。 他以为会费好一番力气向他表明,他真的好喜欢他,他们两个这辈子是谁也离不开谁的。 可是佟夏除了有些害羞外,是大胆的,哪怕他知道这种情感很不正常,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但他还是这样直勾勾地望向自己。 第66页 真是意外… 哪怕谢铭非再怎么游刃有余,此刻面对佟夏也不免有些紧张。 上辈子连一个正式的告白也没给他,稀里煳涂地就跟了自己,这回一定要给佟夏一个正式承诺。 但是…谢铭非对这方面的经验实在匮乏。 他脑子里迴荡的正式话语,竟都是很多年前不知道在哪里听过结婚时的誓词。 “请问您愿意跟旁边这位先生共度一生吗?无论贫穷富贵,疾病健康,顺境逆境都永远不离不弃” 额…可怎么能说这些呢…… 他一时有些顿住。 佟夏看到他眼睛里的疑惑,他错以为谢铭非只是一时冲动,于是佟夏脑子里的某根弦忽地就断了。 谢铭非只是冲动?他并不喜欢的… 那他为什么要亲自己,真是的,他还以为他要告白呢… 佟夏的眼泪欶欶地往下落,他难过得心都裂开了,难道这个傢伙只是为了安慰自己吗? 他才不需要这样的安慰,太难堪了。 那现在为了维持好那层要破不破的窗户纸,要怎么办呢? 佟夏不知道,他觉得委屈,怎么接二连三的事都不如他的意,谢铭非不喜欢自己这件排第一。 “哭什么,我哪儿惹你了?”谢铭非无奈道。 他问:“你是不是不愿意,还是觉得太快了?” 佟夏太可怜了,谢铭非擦掉他落下的眼泪,他便又掉一滴,谢铭非只好吻上他的眼角,温热的,湿润的… 他像小时候哄佟夏一样,轻拍他的后背,只是更温柔,带着安抚的味道。 他贴着佟夏的额头,妥协道:“我以后不亲了…别伤心好吗,夏夏,你知道的,哥最心疼你了。” “刚才为什么亲我…亲我嘴巴”佟夏止住眼泪,气息却还没平復,讲话不太稳,带着哭腔。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这样,欺负我,煳弄我…” 他说这话时,尾音都是颤的,佟夏不想和他贴额头,气得想撇过脸不去看他,这个让自己伤心的罪魁祸首。 “因为喜欢你,佟夏。” “你真的不知道吗?佟夏,我好喜欢你…” 谢铭非把他的脸重新掰过来,一手钳制着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他要他看清自己眼里的真,要他明白,谢铭非没有骗他,他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佟夏。 “我每一次离开这里,都在想,如果你能和我一块儿走就好了。 每一次和你打电话,我都想立刻出现在你身边,像那些吹过你脸颊的风一样,吻你。” “我讨厌这里,一天也不想多呆,可是佟夏,我想和你待在一起,你让我留下来,我就会留下来。” 佟夏又想哭了… 是得偿所愿的眼泪,但佟夏好累,他已经哭不出来了。 他笑着咧了下嘴,声音却依旧是哭腔:“谢铭非,你能不能再亲亲我。” 谢铭非没说话,他直直衔住了佟夏的唇。 佟夏攥着谢铭非的手指,像找到了着力点,他闭着眼主动打开嘴巴,乖顺地与侵略者纠缠。 佟夏觉得亲吻这种事,自己也算一个小天赋型选手,和打架、逃课、喝酒一样无师自通,但是带来的感官ci激,是其他几样都不能与之相比的。 谢铭非揉着他发红翘起的眼尾,他想是不是就是因为这儿太浅了佟夏才有那么多眼泪要流。 “夏夏是喜欢和我接吻的吧,那刚才为什么要哭呢?” “哭得叫人心疼。” 佟夏抿了抿肿起的嘴巴,低下头专心捏着谢铭非修长的食指:“不怪我,明明是你,不知道在想什么。” “哪里有人接吻完什么话也不讲的…还以为你后悔了。” 谢铭非笑了笑,语气满是溺爱,却无比坚定:“不会后悔,怎么可能后悔呢…” 他喃喃道:“不然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什么?” 谢铭非朝他肿起的一边脸颊轻轻唿气:“我说,我刚才在想,表白是不是应该发个誓什么的,永远在一起这种话。” “看别人结婚,好像是要有这么一个仪式。” …… 没搞错的话,他们离表白也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 谢铭非是不是想得有些太长远了? … 佟夏问:“那你怎么没讲呢?” “我怕你接受不了…一上来就说一辈子这种话,会不会让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呢?” 他心疼地摸了摸佟夏脸上的印子,不知道要几天才能消退,那人下手可真狠… 谢铭非想起佟宾实这个罪魁祸首… 他暗恨,要不是他是佟夏的父亲,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话又说回来,要是换成其他人,佟夏也不可能乖乖站在那让他打。 谢铭非看着被随手扔在床边的信封,既然那家人不欢迎佟夏,那以后他们两个过。 他要给佟夏一个更好、更舒服的家,那个地方…就不要再回去了。 只有这样,佟夏才不会被他们伤害。 谢铭非亲了下他的嘴角,替他整理刚才被弄乱的额发:“我不是临时起意,我是真的想和你好一辈子。” 第67页 “怕你不信我,才没说的。” 佟夏说不感动是假的,可他真的没有眼泪可流了… 他想起这段时间和谢铭非的相处,发现很多情感有迹可循。 佟夏直直躺倒在身后的床上,嘆了口气,浪费了好多时间啊… 要是早知道谢铭非也喜欢他,就不纠结暗恋的事情了… 但主动表白这种事,不到连朋友都没得做的时候,他也是做不出来的。 但是谢铭非怎么会喜欢他呢?真是奇怪… 明明是单恋,现在居然真的被告白了,可恶啊,上天真的很喜欢跟他开玩笑,打一巴掌给一车枣… 谢铭非跟着他躺下,两个人手臂紧贴,呆呆望着屋顶。 谢铭非又想起上辈子的事,佟夏一声不吭地离开他,那这次呢,他还会做这样的选择吗… 谢铭非微微侧过脸,看向旁边的人,他想问:“如果有天我惹你难过,你会走吗?” 但最终没有问出来 佟夏咧着嘴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听到旁边的人问:“夏夏,昨晚在电话里,你是不是骗了我一件事。” 谢铭非没用问句,他如此肯定。 佟夏翘起的嘴角霎时顿在脸上… 第47章 粘煳 “你知道啦?” 佟夏缓慢地转了转眼睛,心里没底,他就说吧,什么事都瞒不过谢铭非… 他试探着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谢铭非悠悠道:“你出门时手机忘在枕头下面,我帮你接了个电话。” 佟夏干笑几下,暗恨柯原嘴巴真是不严实,他尽心尽力的去给人办事,这边倒好,家中失火,这叫什么事? “这不是还没确定嘛…而且你工作那么忙,我能搞定的,你相信我。” “那你现在有什么计划吗?” 佟夏嘆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本来今天就是打算去问…但是也没什么收穫。 先把人找到再说吧。” 佟夏看向谢铭非,舔了舔嘴唇,他侧脸望着谢铭非流畅的下颚线,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他愣愣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当然是先把自己家里的事情处理好。” “家里什么事?” 谢铭非眼睛一闭,念道:“捉鬼。” 他把前段时间存的疑虑悉数说给佟夏听,当然省略掉了那天晚上回家时在大树旁窥见的艷情… 那种事,佟夏还是不知道为好。 谢铭非想的是, 他家这边向来荒凉,不知情者跑来做那些事,也没什么好提的。 大概那次被他碰见后,看到他家中的灯亮起,便不会再来了。 可佟夏听完,翻身从床上弹起,他跪在床上,按着谢铭非的肩膀,紧张地问到:“你说昨天晚上那个人早就盯上你了?” “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谢铭非怡然地睁开眼,他的睫毛缓慢地扑朔两下,望着上面被放大的佟夏的焦急脸庞,他勾了勾唇,笑得轻松:“你在担心我吗?” 他在表明心迹前不是没想过,会不会因此和佟夏产生短暂的隔阂,他还思索到时究竟要怎么消除呢? 但现在看来那些担忧完全就是没必要,佟夏逃不开的,他有一百种方法让眼前这个人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只要他想。 谢铭非承认自己有些卑劣,可那又怎么样呢?他要佟夏爱他,要佟夏在意,要他只看自己,就像现在这样。 谢铭非按着他的后脑勺,佟夏的脸肿肿的,嘴巴也是,连眼睛都因为过度哭泣而浮现出圆圆的卧蚕,因为担忧而微微皱起眉头,像个可爱的年糕娃娃。 谢铭非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种可爱,就是很想让人上手捏一捏,才过瘾。 这样的人就杵在他面前,他怎么还能忍住? 于是谢铭非理所当然地上手揉了一把。 “我当然会担心你啊…”佟夏被揉着一边的脸,也不生气,只是讲话有些含煳不清。 “你有什么计划可一定要告诉我啊,谢铭非…唔…” 这人坏心思地把原本放在佟夏脸上的手指稍稍移到他唇缝中,佟夏一张口讲话便更深入些… 到底还叫不叫人说了? 佟夏心头的火直烧到耳朵尖儿上,偏他还不知该如何去应对两人突生变化的关系,只能按自吃下这个哑巴亏。 谢铭非看他吃瘪的样子,故意说:“那你还不是也有事瞒着我,我都还没说什么…” …… 佟夏眼神飘忽,明显心虚,手指胡乱绕着圈。 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学生,乖乖挨训,连话也不能讲,直面谢铭非的怨念… 直到谢铭非将手指收回,这才给了他一个分辨的机会。 佟夏讨好地朝他傻笑:“没有下次了,而且你都已经知道了啊,我现在真的已经对你没有任何秘密了,所以你也别瞒我啊谢铭非。”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明显底气不足。 他就怕谢铭非问:“那要是我没发现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这些?” 他希望那件事是乌龙一场,但要是真如他所愿,他也一定会好好揍柯原一顿,这傢伙真是,害惨他了… 第68页 谢铭非被他这个样子逗乐,面上却不显,他做出委屈的样子,眼神黯淡,声音也放的极低:“还有上次…明明答应我的…” “说要跟我一块上学,后来还不是骗我…” 佟夏慌忙上去捂住他的嘴,他认命道:“谢铭非,你记性别太好! 我发誓,我以后什么都和你说,我再也不骗你了。” 他嘟囔道:“我也不想的啊,每一次撒谎我比谁都难过,就怕你发现…因为我知道我什么都瞒不住你的。” 谢铭非快速眨了两下眼睛,示意自己相信。 他把佟夏揽到怀里,将自己的想法仔细说给他听,像无数个儿时的午后,两个小孩儿依偎在一起,讲世界上最有趣又最无聊的话。 兴许在那时他们的命运就已交缠,两根红线悄然系上死结,谁也没办法离开谁了。 他耐心道:“我们在一起了,就要和以前不一样。” “谈恋爱要有谈恋爱的方式。” 佟夏在心里细细琢磨谈恋爱这三个字,其他话根本没听进去。 谢铭非说:“以后关于我们两个的事情,要商量着来,谁都不可以再独断地去做什么。” “因为我们是彼此最重要的人…要共进退。” 佟夏问:“是要我听话的意思吗?” “可以这么理解。” “那你呢?你也会听我的话吗?” 谢铭非点头:“当然,你的意见对我人生有建设性意义。” “你愿意管我,我就听你的。” 佟夏腼腆一笑,没办法,他喜欢听谢铭非讲这些话来哄他,他听了就觉得高兴,况且这每句话都像是在剖白。 世界大的很,两只发着微弱光芒的萤火虫毫无防备地伸出触角去感受彼此的信号。 但是没有人教虫子爱是什么?怎么去爱,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确定,原来那信号传达的意思是,请一直陪伴我吧,直到我变成不会发光的虫子。 从确定信号那一刻开始算,他们又要花很长时间去理解,原来他的意思是,要我爱他,要我永不离去。 佟夏真诚地望向谢铭非:“反正计划也是在晚上。” “我现在命令你马上睡一觉。” 他早发现谢铭非眼下一片淤青,这些天,谢铭非应该很累了。 每天都要加班到深夜,做那些他看不懂的繁杂工作,昨天肯定是挂了电话电话便匆匆赶来,不晓得他什么时候给自己一个休息的时间。 他这个人,真的很不懂得珍惜自己… 谢铭非感知到有一双手覆到自己眼睛上,耳旁是熟悉的声音,小声说:“放心吧,他跑不掉的,你先睡一会儿好吗?” 谢铭非的精神就真的缓慢放松下来,他闻到很安心的味道。 是小时候他还有爸爸妈妈庇护时,晚上睡觉前会闻到的味道,是一颗漂泊的心被稳稳托住的安稳味道。 佟夏安静地躺在他旁边,不知什么时候也闭上了眼睛,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连窗外的风声都很识趣地渐小下来,不忍惊扰。 一直到深夜,接近凌晨,大门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个人影,他熟练的将门锁上,然后四下张望,确定没人以后才离开。 又过了很久,等一切都安静下来,从小路侧边冒出一个男人的身影,并不算高壮,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只漏出一双小而长的眼睛,不知道在确定什么。 他走到一半突然停住脚步,不再往前走,躲在一家早没人烟的破落院子里,他心里觉得不踏实,总打退堂鼓。 但又觉得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他刚才清楚地看到那个少年将钥匙隐秘地藏在了墙底的砖头下,现在他只需要拿到钥匙打开门就能找到他想要得到东西了。 赖天磊前几天亲眼看到那个女人的儿子坐上火车离开这里,一时半会回不来,如今就剩这一个,万一真的碰上,也不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但他不比年轻时候了,总想再小心些,不然昨天差点和这小子碰上时,他就下手了。 可是他没多少时间可浪费了,欠的那一屁股债再不还,他命都要赔给人家。 赖天磊狠了狠心,终于还是弓着身子来到墙根,慢慢把钥匙摸索出来。 他心里暗骂,要不是那个女人把东西写在那么隐蔽的地方,他早就得手了,能拖到现在? 不知什么时候她儿子变得警惕,事情才变得棘手起来。 那小子看起来沉默寡言的,但心细。 他记得第一次和谢铭非碰上,就差点被逮个正着。 但幸好他再怎么聪明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孩儿,那种大人间事情还是要面子。 也可能是因为亏心,赖天磊不愿意和谢铭非碰上面,有时候他也奇怪,真是邪了门儿了,那么蠢的女人能生下这么聪明的儿子吗?别不是偷来的吧。 他心里偷笑,也暗暗通过某些手段打听过谢铭非,听说还是年纪第一呢,呵,学习好有个屁用…照样是没爹没妈的野种。 赖天磊火急火燎的打开门,想着拿了东西赶紧走,那女人的家他又不是没来过,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除了存摺… 反正他儿子学习好也用不上,不如便宜了自己,大不了今年清明节,他多给他们夫妻俩烧点纸钱抵了。 第69页 刚摸着黑来到卧室,就被人一脚踢到腰上,然后不知被谁从后面勒住绳子,力气很大,赖天磊几乎要窒息,他挣扎之时,背后又狠狠挨了两脚。 在他以为自己要死掉了时,灯突然被打开。 第48章 线索 刚摸着黑来到卧室,就被人一脚踢到腰上,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便不知被谁套了绳圈从后面勒住脖子,力气很大。 赖天磊几乎要窒息,他挣扎之时,背后又狠狠挨了两脚。 在他以为自己要死掉时,灯突然被打开。 赖天磊恍惚之中略略看清来人的面庞,是刚刚藏钥匙的那小孩儿,他这才意识自己被骗了。 等脖子上的力量彻底松下,他再也无处可逃。 赖天磊的手臂和大腿被绳子死死绑住,他想挣脱却只能像痛苦的蛆虫一般来回扭动。 赖天磊迅速在脑子里想好对策,两个小孩儿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他咬死不松口就行。 最多到派出所备个案,就他这种案件,撑死拘个三五天。 再说,他又不是没去过那种地方,熟得很。 就是家里头关着的那个有点麻烦… 但是两三天又饿不死,那女人贱得很,上次竟然还想逃跑,正好给她一点苦头吃吃。 谢铭非蹲在地上,看男人的半边脸都被领子围着,只露出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他慢条斯理地将那人的领口扒下,仔细揣摩这张脸,很陌生,他确认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他。 那他来这里是想干什么?偷窃? 谢铭非家里没有什么裁纸刀和水果刀,只有一把经年不用已经有些生锈的菜刀,那把刀的刀柄撑在他手心,刀刃就对着赖天磊的脖颈。 如果谢铭非手一滑,这把刀就会飞出去砍断他半截脖子。 但谢铭非仿佛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目光如炬,在确认真的不认识眼前这人后,便失去了耐心。 他大刀阔斧地在他上衣口袋里摸东西,企图找到他的身份证。 原本不抱多大希望,因为村子里的人少有出门带证件的习惯。 但他在摸到男人胸前的内里夹兜时,却忽然停住。 仿佛有块硬卡片,谢铭非按住忽然勐烈挣扎起来的赖天磊,将那张卡片掏出来。 果然是张身份证,可却不是他自己… 是个女孩儿。 佟夏惊唿,他去掰男人的脸,果然在他另一边的颧骨出看到一截刀疤,就是他… 谢铭非也大概明白了,身份证上的人就是佟夏口中或许遇到危险的那个女孩儿。 既然如此,那高茹新一定是遇上了大麻烦。 原本佟夏还心存希翼,觉得陌生男人可能只是女孩儿的亲戚之类,现在彻底推翻。 这个人不可能是高茹新的任何亲戚,他就是个摆在明面上的坏人。 既能做出偷窥,盗窃的人,便也做得出绑架威胁这种事。 赖天磊有些慌神,他大喊:“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谢铭非把印着人像的一面放到他眼前,一字一顿的问道:“你的东西?这上面印的是你的名字吗?” 地上那人急得满脸通红,却依然恶狠狠地咬死道:“就是我的东西!我没有拿你们一分钱,你们把身份证还我,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出现在你们面前,我保证!” 他以为自己退了一步,谢铭非便也会不追究,乖乖把自己放走。 赖天磊真的有点怕了,他敢欺负女人,因为他手上抓着她们的命门,反正他又吃不了什么亏。 他试过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她们不敢说,更不敢反抗,除非那些女人都不想活了。 但是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像是真的会悄悄把他的头 割下来,扔到某个不知名的水沟里… 他还没活够,不想这么早死。 况且他孤身一人,连个家眷也没有,他没了,估计都不会有人发现。 赖天磊暗自发誓,只要这次他顺利脱身,便再也不会打存摺的主意,况且那里面也没有多少钱,哪里有自己的命重要。 既然他能发现谢铭非隐藏在高中生皮囊下的疯,那么有些事情断不能叫他知道… 否则…他无比确定他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赖天磊低着头,在暗处眨了几下眼,脑子飞速旋转,终于艰难的做出决定。 被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只要拿捏住那个女人,还怕这几个人吗? 但要是扯到谢铭非身上,他不敢保证后果,所以无奈下,只能先将一部分舍了去。 谢铭非嫌恶地随便拿了张纸垫着,用拳头把地上那人的脸扶正,他看着赖天磊污浊的眼睛,冷声道:“你来我家,到底要干什么?” “一开始我哪儿知道这里有人啊,我还以为这屋子早就荒了,我没钱,又欠了债,只好过来瞧瞧有没有值钱的东西能卖一卖,你们家旁边的那几户我都摸遍了。” “最近债主逼得急,我没办法才…” “不信你可以到旁边那几户去看,都有我撬锁的痕迹,我要是还不上钱,他们就要戳瞎我的眼睛。” 谢铭非听他扯了一堆话,等那人找补不出来了才开口,那声音又低又稳:“撒谎。” 赖天磊后背冒了一身冷汗,他不太敢看谢铭非的眼睛,他藏着亏心的秘密,除非他死否则永远不会说出口的秘密。 第70页 佟夏早把这人的照片给柯原发了过去,不过现在这么晚,他以为柯原要到明天早上才会看到这条消息。 可对方在看到照片后秒回:“就是他!就是这个男人!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佟夏安抚他:“现在天太晚了,人我们扣着呢,你明天早上再过来一样的。” 柯原还是坚持,他必须马上见到赖天磊,他看到男人被绑在地上,差不多已经猜到高茹新受到了什么样的虐待,他怎么能等? 柯原情绪激动,他给佟夏发消息:“任琦今天告诉我,小新已经差不多一星期没回家了,她妈妈说她回外婆家住了,可是任琦给她打了一天的电话都没人接,我们都不敢告诉小新的妈妈。” “佟夏,我们得赶紧找到小新,我真的很害怕…” 佟夏有些担忧他现在无法控制的愤怒情绪,但他确实没有理由让他空空等待,只好妥协。 “天黑,路不好走,你小心点。” 柯原在他把地址发过来后就再也没有回覆。 佟夏看了眼谢铭非,他把那张身份证拿到自己手上。 他大概是知道为什么赖天磊要随身揣着高茹新的身份证,柯原在电话里说高茹新去了外婆家,却没有一点消息,八成是被眼前这个男人jian禁了… 他把她的身份证带在身上,是怕她逃走,身份证也不过是他用来控制高茹新的手段之一。 太可恶了,佟夏觉得头皮发麻。 这样的人竟然就生活在他们村子里,离他们这么近,说不定以前还干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只是都被掩埋了… 佟夏朝他的肚子踢了一脚,仍觉得不解气,他不知道把这样的人交出去,能判多少年。 他想干脆枪毙好了,省得浪费粮食。 比起强姦猥 亵少女,偷窃这条罪行显得多么渺小,佟夏都快忘记今晚抓这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了,他问赖天磊:“你把人藏哪儿了?” “我就只是偷了她的身份证,管她要了点钱…其他的我真不知道。” 佟夏低声吼道:“你放屁,前几天有人亲眼看见你把她带走了,你以为我们这么好煳弄是吧?” 佟夏后半句的尾音还没落,就听见外面的门响了,谢铭非迅速把刀收走,甩到床底下。 听佟夏说柯原很在意失踪的女生,这个年龄的男生,最容易冲动,还是把尖锐的东西收走保险一些。 柯原很快冲进来,头髮被风吹得很乱,眼睛通红。 他二话没说攥着拳头往男人身上招唿,柯原因为这件事一直心慌难安,总希望快点找到结果,忍了很久。 现下终于找到了重要线索,怎么能控制住不发泄。 佟夏没拦着他,甚至自己也想上手,但看情况,如果两个人打的话,躺在地上的人不一定还能说得出话。 到时候还耽搁事,他就只好堪堪忍住,安静地站到谢铭非身旁。 紧跟在柯原身后的还有一个女孩儿,佟夏也见过,就是那天和他聊天的任琦,小姑娘活泼开朗,现在站在门口却一言不发。 高茹新家里还算富裕,上学早,所以年纪比他们几个都要小。 任琦一直把她当妹妹看,柯原把这事儿说给她听时,她寒意从脚底直冒,小腿麻了半边。 但她依旧不愿相信,怎么可能,他们这里虽然偏远,却也从没听过这种可怕的事,更别说发生在自己好朋友身上,直到那天她给小新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她才真正害怕起来。 任琦拿着手机给给高茹新打了个电话,铃声却从地上那人身上传来。 柯原终于停手,他慢慢起身,在赖天磊的裤子夹层里摸出屏幕闪烁的女款手机… “混蛋,小新呢?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她的身份证、手机都在你这里,你说你不知道?” “你他妈的对她做了什么…” …… 说到最后柯原几乎要崩溃。 他们一刻也等不了了,趁着天黑,很多事情比白天好做。 谢铭非把他腿上的绳子解开,柯原下手不轻,高中生一身的力气,狠起来,四十多岁的体虚男人早顶不住了。 他承认高茹新就在他家里,也承认当初就是自己威胁她,让她不要对任何人讲,谁也不能说… 第49章 解救 他承认高茹新就在他家里,也承认当初是自己威胁她,让她不要对任何人讲,谁也不能说… 谢铭非在家中的抽屉里找到一把勉强还能用的手电筒,几人着急往赖天磊家赶,这一路除了略微错乱的脚步声,再无任何声响,每个人都沉默地前行。 但是大家彼此都能感受到,越靠近目的地,不安便越强烈。 哪怕知道最差的结局是什么,却依旧害怕面对。 赖天磊家住得偏远,这一条胡同里就住着他一人,房子连个大门都没有,后面是大片的树林,一盏灯也没有,黑黢黢的,要是晚上独自来这里,背后都要冒层虚汗。 谢铭非走在最前面,他一手牵着佟夏,一手打着手电筒。 要不是因为这件事,谢铭非大概都不知道村子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虽说赖天磊住的地方没有大门,可院子里的几道小门都上了锁,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藏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第71页 谢铭非拿藏在砖缝里的钥匙打开了正中的那扇门,他一打开门视线便立刻被锁定在地下,被绳子勒住双手的少女身上… 头髮凌乱…衣不蔽体,除了脸还算干净,身上全是于痕,没一处好的。 这屋子里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空空如也,除了一张桌子和脏乱不堪的床再无其他家具… 垃圾堆在地上,已经隐隐发出恶臭。 谢铭非下意识捂住佟夏的眼睛,迅速转过身喊住迫不及待要冲进门的柯原。 他盯着任琦,艰难开口道:“你先进去看看她怎么样,帮她把绳子解开。” 谢铭非看了眼柯原,18岁的男生此刻面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他眼睛里的愤怒逐渐平息下来,变成困惑和呆滞… 或许是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屋外站着四个人,老久的手电筒在谢铭非手里消耗完最后一点能量,慢慢暗淡下来。 柯原抓着捆住赖天磊的绳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从他发泄完那一通后,便一直沉默着。 谢铭非放在佟夏眼睛上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来,任由佟夏的睫毛扫过手心,佟夏也不催促,就这样乖巧地站在他身前。 佟夏想,如果谢铭非不知道这件事,让他处理,他是不会这么冷静的。 至少现在赖天磊不会这么完好地站在这里。 就算没看到屋里的情形,通过谢铭非的反应,他也大致明白高茹新经歷了怎样惨烈的暴力。 赖天磊…简直是畜生不如。 屋子里传来抑无法抑制的哭泣和叫喊,谢铭非冷冷觑了眼旁边的赖天磊,他内里不是十八岁的高中生,哪怕遇到了这种无法预料的恶劣事件,谢铭非第一时间想的也是应该怎么处理。 他不是不愤怒,只是比起愤怒,他更关心怎样才能让眼前的男人受到该有惩罚。 他的第一想法是报警。 人证物证充足,赖天磊无可狡辩,怎么着也要进去待几年。 这是理想的做法,可是更重要的是,高茹新的想法呢? 谢铭非悄声问佟夏:“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报警啊。” “必须得让这个畜生收到惩罚。” 佟夏愤恨的想,他不敢保证如果还能在这个村子里见到赖天磊,会不会揍死他。 谢铭非点了点头,回应他的话。 直到任琦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们进来吧。” 柯原第一个沖了进去,可是见到了人,却一时语滞,他小声说:“没事了,别害怕,他以后不敢来找你了。” 任琦抱着她,高茹新眼睛肿起,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显然刚经歷了很大的情绪波动,现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她死死抓住任琦的手,眼神有些木讷。 高茹新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圈人,最后将眼神停留在谢铭非身上,舌尖死死抵住上颚,才终于克制住含在眼眶里的抖颤眼泪,她掩面趴在任琦肩上,小声说:“我想回家…” …… 柯原一直低着头,他尽可能保持声音轻柔:“我们报警吧,小新,我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我保证。” “别放过那个畜生。” 可是高茹新只是轻飘飘的看向他,短暂的对视后,一句话也没有说。 柯原便明白了她的想法。 谢铭非全程旁观,感到甚是荒诞。 他站在那里,寒意从地板面一直往他身体里涌来,连绵不绝。 几年后,他又一次亲眼见证了吃人的场面,为什么? 把人交给警察才是最合适的做法,一个还没进社会的高中生,在受到巨大的伤害以后,想的不是如何自卫而是权衡利弊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为什么?谢铭非深知答案,还不是因为在这个地方,事情捅出去就是一个死,一家子都要被议论,没做好同归于尽的打算,一点办法也没有。 可是她那么无辜,受到的伤害又是那样大,却也不得不为了什么狗屁名声,强迫自己宽容罪人,这是精神的侮辱。 呆在这里迟早被吃掉,谢铭非无数次这样想,必须离开。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教化这里病态已久的思想,因为在他们眼里,说不定他也是个怪物。 所以谢铭非只能选择离开,要用最快的速度逃离,还有佟夏,他受到的伤害不也是因为这里的人吗? 谢铭非看向缩成一团的女孩儿,她一定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却依然坚持不愿捅破秘密。 他一阵无力,谢铭非做最后一次尝试,他平静道:“其实如果报警的话,外面那个人一定会被关进去,你就安全了。” “真的不报警吗?” …… 谢铭非牵着佟夏回家,这次连手电筒都没了,两个人摸黑往前走,佟夏好似有心事,整个人蔫蔫的。 谢铭非能共感他的低气压,他换了话题,主动问起:“你这几天怎么没去镇上?” “啊,因为师傅家里有喜事要办,就给我们放几天假。” 谢铭非把他的手牵得更紧一些:“那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玩两天?” 他想的是,先把人带出去,至于后续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总有办法拖一拖。 第72页 佟夏固执,可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必要时刻总要使用非常手段才行。 “可是你不是很忙吗?” “没事儿,公司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佟夏惊讶道:“你都开公司啦?这么厉害!” “那我还是不去给你…” 添乱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谢铭非急忙打断:“夏夏,我每天好累,你来陪陪我吧。” “而且你不在我身边,我总担心你。” 佟夏想起白天的腻歪场景,恍然明白,原来他们已经在谈恋爱了,他还没适应好呢。 他和谢铭非这么熟,从小认识,当了十几年的朋友,勐然转换身份,他却不知道要做什么改变。 佟夏不经意地挠了挠脸颊,嘟囔道:“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问:“那我要带什么东西吗?” 谢铭非想了想,认真回答:“带几本书吧,还有卷子。” “不是说带我玩吗?” “学习也很重要啊,万一你心血来潮想看书呢?” 佟夏面露难色,他哈哈假笑两声:“应该不会。” 第50章 夜会 夜黑难行,佟夏任谢铭非牵着他的手,缓缓往前走。 村子里的夏夜不算宁静,总伴随着知了的叫声,偶尔还有风吹树叶的婆娑音。 细细感受起来,这副景色,像身处于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中,此时正是打败未知敌方后的休整时刻。 佟夏把谢铭非的手扣得更紧一些,在略松弛平和的氛围下,他忽然开口问了一个奇怪问题:“你会突然消失吗?” “嗯?” “没有,就是觉得,如果你突然消失的话,我一个人走这条路应该会挺害怕的。” “我不会。” 谢铭非补充道:“不过我们可以一起消失,然后被传送到同一个地方? 这样比较不错。” 他一直目视前方,小心着脚下的路,讲出的话却像是早就熟悉过千百次过的愿望。 佟夏浅浅勾唇,他也觉得这样不错,是一条美好的传送通道。 不怪佟夏觉得不真实,今天接连发生这么多出乎意料的事情,回家吵架、和父亲闹掰,同谢铭非接吻、表白,还揪出绑架高茹新的男人。 每一件都足够有冲击力,佟夏只不过是还在上高中的学生,一个心地善良的混混,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逃课上网。 虽然看起来一副叛逆样子,内心却是最传统的小镇男生,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快接受杜燕燕的身份,他是最渴望家庭温情的孩子。 至于他和谢铭非,两个男生之间的事情,佟夏迟钝了很久,才终于把这种情感归类好。 是喜欢。 但在此之前,佟夏就已经对谢铭非萌生了依偎、占有、珍惜等等复杂的情感。 这些情感到底是因为喜欢才产生的,还是早已做足了准备,只等待一个契机,产生爱。 佟夏分不清楚,事实上,一旦他的大脑机能终于觉悟出这种令人脸红害羞的情感,他就只能爱谢铭非。 他走不出这个怪圈,除非佟夏一辈子不知事或者做个没有情感的机器人,那样便能好好保持距离,告诉自己,这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可惜不能,可惜不是。 偏偏他一旦悟出,便敏锐得可怕,只能自困囹圄。 虽然无措,佟夏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很快接受了现实。 世界上有那样多的人,有人不爱谢铭非,很多人…那么就要允许有人爱他,既然如此,佟夏很荣幸地前来任职。 亲吻是信号,告诉佟夏,原来谢铭非也同样喜欢他,其实他早应该发现的。 只是就算捕获端倪,也要懵懂,谁知道那是不是幻影。 佟夏谨慎,他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与谢铭非之间,彼此早已拥有无比贵重的情谊,不比他心中的那份喜欢要轻。 他知道,要想获得什么,就要承担落空的风险,佟夏唯独在这件事情上胆子出奇的小,只能苦恋苦情。 但好在,谢铭非叫佟夏安安稳稳的获得了爱的身份,胆战心惊的扮演游戏终于结束,这场考试他顺利及格。 但佟夏不知道,对于谢铭非来讲,这不仅是复试,还是一场开卷考。 他的故作平静早已被拆穿,在他每一次望来的目光里,都明目张胆地写着,我喜欢你。 ……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只有一班车,下午走。” 说着便走到了家门前的小路,谢铭非这才感到熟悉起来,他抬头仰望,很多颗星星挂在夜幕上,看来明天是个不错的天气。 谢铭非也终于能松下一口气,这件事总要有一个结果的,把人提到明面上监管总比自己琢磨对手来的踏实。 起码把人救了出来,只是后面该什么办呢? 他一向特立独行,从不掺和别人的事情,就算看不过,出手帮一把,也力求点到为止。 或许他也把自己当成了即将成年的谢铭非,对于少年,愤怒质疑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情绪。 这事儿本就不该他来管,如果不是赖天磊想来他家偷东西,谢铭非甚至不会知晓这件事。 第73页 但是身临其境后才发现感到愤怒是下意识的情绪,没人能冷眼旁观,谁也做不到。 谢铭非带着佟夏回家,又是深夜,他不免感到些许睏倦。 下午那会儿,谢铭非心里总惦记着未完成的事情,浅眠片刻后便醒来,瞧着佟夏光滑弹软的侧脸,发了好一会儿的愣,强忍住上手捏一把的冲动,于是只好闭着眼睛休憩。 谢铭非没发现,等他的唿吸均匀平缓后,身旁的人慢慢起身往院中走,佟夏的动作异常小心,唯恐发出什么噪音吵醒谢铭非。 也多亏谢铭非多日连续加班,精神勐得放松下来,睡得比以往都要熟些。 佟夏轻车熟路地来到和那人约定好的地点,按照早已制定好的计划再次前往那地方,俩人什么也没问,干完事儿以后便利落地离开。 只是谁也没注意到,上次来时还紧闭的一道门,这时只虚虚挂上了锁? 估计是谁用钥匙开了门后拿走了什么重要东西,便没有了那份小心谨慎,连锁都懒得上。 赖天磊为了发泄怒火,喝了好几瓶酒,此刻正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床下是捏扁的啤酒瓶。 他没看清来人,便被人捂着嘴痛揍一顿,最后只听到一声骨头的脆响,他想嚎叫,喊一些“救命”之类的话,却连嘴巴都张不开。 悽厉的叫音效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喊出来有什么用,他住得这么偏,就算喊得再大声也没有人会过来瞧上一眼。 赖天磊痛得眼眶充血,手也直颤,好不容易留了条命,等人离开后半天也没缓过来劲儿,自然顾不得家里少了件不起眼的东西。 掉到地上的物件不经意间被人捡走罢了,就像他当初拿回来那样。 …… 两人一路沉默,直至要分开时才身旁那人才开口,往日自信清亮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嘶哑:“谢谢你。” 佟夏没应他的谢,拍了拍他的肩膀,匆忙道:“我先回去了” “我随时可以履行我的承诺,向谢铭非道歉,随时。” 佟夏看了他一眼:“我可能要离开几天,等开学吧,总有时间的。” 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他担心谢铭非醒来发现自己不在,到时肯定要问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他真不知如何应对。 明明白天时刚刚保证过,不会再隐瞒他,绝对会坦诚相待,天一黑便像换了个人,那些大胆的事,全都缄口不言。 幸好等他回来时,谢铭非还闭着眼睛,保持着和他离开时一样的睡姿, 佟夏拍了拍胸口,缓慢爬上床,终于能安心躺在他身边。 他抱歉地眨了眨眼,在谢铭非额前的发梢上轻吻。 用极轻微的气音启唇:“对不起啦,真的最后一次。” 那个人实在太噁心、太骯脏了! “谢铭非一定不要和这样的人有什么牵扯”佟夏想。 他偷偷藏起嘴角的笑,然后便闭上了眼睛,和方才挥拳头揍人的狠厉样子一点不像,诚然一副情窦初开的高中生模样。 第51章 逃亡 谢铭非没什么可收拾的,他回来时只带了一个包,倒是佟夏,头一次出远门,显得有些兴奋过头。 “跟紧我,不要走丢。” 谢铭非走两步就要回头看看他,唯恐佟夏被人流挤散。 后来佟夏看他频繁回头往后望,也不再东张西望,专心跟在谢铭非身后。 他伸出手拉着他的背包带子,这样谢铭非也就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不再担心他走丢了。 绿皮火车颠簸,路途又漫长,坐在狭窄的椅背上,实在算不上多舒服,所以谢铭非这次买的卧铺。 佟夏比他还能吃苦,毕竟谢铭非是坐村里大巴车都会晕车的人,而佟夏却毫无反应,但是谢铭非还是不愿意让他吃这些没有必要的苦。 他也不觉得能吃苦这件事本身有多么值得骄傲,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宁愿佟夏是个娇气包。 有钱花还是很不错的,起码这时他觉得这几百块钱花的很值得。 谢铭非勾唇笑了笑,仿佛重新找到了赚钱的奔头。 佟夏就这么支着头看窗外,颇有些认真,他是头一回看到村子以外的风景,眼睛一时难以移开。 佟夏也曾想过何时他也要离开这里,可能是成年以后?高中毕业以后?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车厢里的冷气开得倒是足,谢铭非看他把手支在桌子上,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夏夏,你躺一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佟夏是真困了,昨晚只睡了几个小时便起床收拾东西,还唯恐谢铭非看出些什么。 他乖巧地朝谢铭非点头,便躺倒在自己的床铺上。 谢铭非看着佟夏的背影,缓慢地眨动一下眼睛,像是在确认眼前布景的真实性。 这是他第一次把佟夏从那个地方带出来,他们俩一块,就这么乘着同一辆火车,在夜幕中行驶。 他们没有太多可被抛下的东西,两个孑然一身的人,向未知,展开一场逃亡。 如果从今夜开始,才真正算作他们人生的开端,将过往尽作浮云,该多好。 车厢上铺还有一个男人,谢铭非一来便看到了,只是那人一直没有发出动静,直到晚上八点才缓缓下床。 第74页 他坐在谢铭非的床铺上发了会儿愣,忽然转头出了车厢,等他再回来时手里拿了盒泡面,热气腾腾的。 “不好意思啊,兄弟,外面的椅子都有人了,我就坐你床边行吗?” 谢铭非确认他是和自己说话后才嗯了一声。 “你吃吗?我这儿还有几盒。”杨隽桑小声问。 谢铭非思索片刻应了下来,佟夏中午也没吃多少东西,等车到站还有一段时间,他从背包里面掏出钱递给杨隽桑。 那人也爽快,见谢铭非执意给钱便没再推辞。 “你挑吧,我这儿有好几个口味。” 他从自己床上拉下来一个大塑胶袋子,里面全是泡面和面包。 “谢谢。” 还没等谢铭非前脚刚出车厢,佟夏的瞌睡也散了大半,主要是车厢里面的泡面味道太勾人了。 窗户外面的景色已然全黑,他睡得有些发晕,下意识想寻找谢铭非的身影。 可是对面床铺空空,只有一个陌生男孩儿坐在床尾,双手捧着一桶泡面,很是虔诚。 他起身时,腰腹上的薄被也随即滑落,他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这节车厢安静极了,灯也调的很暗,可见度很低,佟夏依稀只能看到对面坐着的男孩儿的大致轮廓。 但他不想问别人有没有看到谢铭非,他也变成沉默氛围里的一员。 或许是没睡醒,佟夏只是呆滞地望着对面床铺的枕头,不自觉地啃嗜因为缺水而干涸起皮的下嘴唇。 直到杨隽桑抬起头看他,注视良久,才发觉佟夏是在等待什么。 “你跟他是认识的啊?”杨隽桑用下巴点了点床铺。 “嗯。” “别担心,他去给你弄泡面去了。” 佟夏朝他道了一声谢后仍然是没话的状态。 同处于一个空间下,杨隽桑能感受到他不太高的情绪,他直觉是因为刚才离开的那个人,他将视线转移到佟夏身上,主动开了话茬。 “那人是你哥啊?对你挺好的。” 佟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没想过这人还是个话痨,他轻轻嗯了一声。 “也是去省城?” 佟夏还没来得及回答,车厢门便被推开,谢铭非把手里的两桶面放到靠窗的小桌子上,佟夏的目光从他进来便落在他身上,一瞬也没移开过。 “什么时候醒的?”谢铭非把叉子掰开递过来。 “就刚刚。” “我一走你就醒了?” 佟夏两手攥拳,轻轻盖在泡面桶上,不让滚烫的蒸汽跑走,在昏暗的车厢里的,他直勾勾地盯着谢铭非,听觉的传播像是隔了层雾气,像古老塞壬的歌谣,迷惑人心。 佟夏点头,他笑着舔了舔有些破皮的下唇,很奇妙的触感。 谢铭非心有所感,他的目光随即落到佟夏的唇上,怔了几秒才移开。 杨隽桑吃了口泡面,突然抬起头,露出懊恼的神色,他小声嘟囔道:“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他爬上床在包里摸索好一会儿,才终于将那几根火腿肠掏出来。 他扔了两根给谢铭非。 “配泡面吃,一绝。” 佟夏看他是个爽快人,道了一声谢后话也密了起来,不再抗拒交谈。 他余光看到杨隽桑床上的物件,好像是把木吉他,颇有些惊讶:“你还会弹乐器啊?” “那可是我吃饭的傢伙。”杨隽桑一脸骄傲,他边将嘴里的面吞下去边说:“刚才问你你还没告诉我呢,你们也是去省城啊?” 佟夏嗯了一声。 他好奇道:“你是唱歌的吗?歌手?” 杨隽桑腼腆一笑:“算是吧。” “我们还真是顺路,那就当提前交个朋友吧,等以后有机会了,我请你听我写的歌。” 他很快解决了那桶热腾腾的泡面,把垃圾丢了出去,佟夏人工数秒的任务也顺利完成,他把拳头从盖子上挪开,推到谢铭非面前,示意他可以享用了。 等杨隽桑回到车厢,便又爬上他的床,迷迷煳煳间,他开口对佟夏讲:“但我要是运气不好,可能咱们会在a市某个桥洞相遇,不过到时候我照样会请你听的。” 佟夏看向谢铭非,他们俩脸上是相同的无奈,佟夏小声问:“还有多久到站啊?” 谢铭非向他伸出五个手指,他问:“你还困不困?” 佟夏摇头,他的目光不自觉被那个略猥琐的背影吸引。 他抬头凝望几秒,才终于移开视线。 佟夏其实很羡慕这个萍水相逢的人,有梦想,有目标,好像到了哪里都能如火如荼地开展生活。 他是不是也该想想自己未来要做些什么呢? 第52章 新家 一下车站,谢铭非和佟夏直奔他在省城租好的房子里,楼道里恰好碰见一个带着帽子的男孩儿在开门,似乎也是刚从外面回来,鬓角都发了汗。 谢铭非打眼望过去,颧骨处好像还冒着淤青。 但他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瞥了一眼便没放在心里,只是想着等下嘱咐佟夏,不要和陌生人随便讲话。 毕竟这里人生地不熟,不是那个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家的小村庄。 自从他租到这儿开始,谢铭非就没跟邻居打过照面。 第75页 大概是作息对不到一块,所以他便以为这层楼的其他几户都是没租出去的空屋子。 谢铭非把人拉进门,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介绍的,房子很小,厨房跟客厅加起来还没村子里的一间自建屋卧室大。 但好在干净,谢铭非自打住进来,也没在这块留下太多生活痕迹,他一个人,也懒得做饭。 回了家径直往卧室走,客厅也很少停留。甚至没开过一次电视,都不知道连没连上线。 但佟夏新奇的很,一双眼睛四处乱转,这也要看看,那也要走走。 他觉得这屋里哪都好,安静,规整,窗户开着,连吹到屋子里的风也好闻的很。 他喜欢这里,一间暂时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空间,所以哪里都觉得顺眼,一百个愿意。 谢铭非把他拉到卧室,佟夏这才想起来,这儿只有一张床,那岂不是他们每天晚上都要睡在一起?坦诚相待,亲密无间,像恋人一样,不对,他们现在本来就是恋人。 佟夏后知后觉咂摸出关系变质的好处来,换做以前,他肯定要极力掩饰,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维持那份十几年的情谊,唯恐亲手打碎。 但晕晕乎乎地过了这么些日子,袒露心意,确定关系,又匆匆逃离,像私奔一般,像是做了一场天大的美梦。 十几岁的人,心智再怎么样早熟,也还是少年心性,嘴角的笑意压不下,眉梢都偷着高兴,只是心头的热透在脸颊上,少年含春模样,最是动人。 谢铭非转头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他想,自己上辈子还真是没眼光、没福气,生生错过了多少好岁月。 他眼角挟着轻柔的笑,低头看佟夏,然后缓缓吻上他的侧脸,那是独属于谢铭非一个人的春意。 他说:“以后我们就暂时住在这儿,出门是超市和公交站,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我们,你只能依靠我,我也只能依靠你了。” 佟夏把下巴放在他的肩头,还在想刚才的吻,脑子还没转过来嘴巴却先一步反问:“从前不也是吗?” 谢铭非沉默了下,然后搂紧他:“你说得对,夏夏。从前是我…太自私了。” 他想他那时十八岁时,从没想过依靠谁,他为挣脱,变成一个多冷漠的人。 从没想过停下来也让佟夏依靠一会儿,歇一歇。把两个人的心熬的那么累,然后在某刻,大厦倾翻,分道扬镳。 佟夏掰开他肩膀,皱眉道:“什么话?什么自私呀,谢铭非,你不要这么说自己,搞得好像是你欠我什么似的。 你对我这么好,什么都为我想,也为我做了那么多,如果不是你,我没勇气跑这么远,看到这么漂亮的城市。你要说,我太好了。” “谢铭非太好了,你要这样说。” 谢铭非唇角扬起,眼睛也跟着弯起来:“我说不出口,我不好意思这么说。” 佟夏知道他在同自己开玩笑,朝他呲了呲牙,心道:“早知道不把话说这么煽情了。” 没办法,他是听不了谁说谢铭非一点不好的,自谦或是自省都不行,在这方面,总比别的事较真些。 “那你面皮倒是薄哎。” 谢铭非应着他的话点头,神态晏晏。 “那我晚上睡哪儿?卧室就一张床,你脸皮又这么薄,睡一块也太不好意思了吧。这样吧我睡沙发。” …… 谢铭非又恢復了平常的神情,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淡淡道:“谢铭非太好了,太不自私了。” 语速快到佟夏差点没听清,一脸正经吐字却有些含煳,想来还是面皮薄的缘故。 说完之后,竟还真有些脸热,佟夏忍了半刻,腮帮子忍得辛苦,终于笑出声来。 太有意思了,佟夏心想,如果每天都能逗谢铭非,那日子得有多快活啊。 谢铭非低头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心里默默嘆了一口气,差点忘了佟夏还有狡猾的一面。 至此,这间房子真正充盈人类居住的味道。 刚来到陌生的地方,谢铭非多少还是不放心,下午刚过了闷热的三四点,终于迎来一天之中降温的转折点,谢铭非拉着佟夏出了门。 “我们去哪儿?”佟夏发了个哈欠,午觉一不小心睡得有点长,醒来却更疲惫了,他揉了揉眼角,跟着谢铭非下楼。 谢铭非把门锁好,然后向里推了推,确认真正锁好了才转身“带你在周围转转,熟悉一下,顺便买点日用。” “不都买齐了吗,我看你准备的挺齐全的,什么都有。” 谢铭非悠悠道:“总有缺的。”说罢意味深长地端详佟夏满脸地困意。 然后他问:“暑假作业你带了没?” 佟夏没吭声,兀自揉了揉脸,清醒了过来,直到走到楼下,他才憋出一句:“我不会写…” “你不能要求一个每天不上课的人按时完成暑假作业。”他尝试讲道理。 但是在谢铭非这里,没道理可讲,谢铭非拍板决定:“那就从明天开始,把漏掉的课全补回来!” 他说的一脸轻松,佟夏彻底清醒。他不可思议地反问:“我从高一开始学啊?” 谢铭非一脸认真:“高一的你也没学吗?” 第76页 “学是学了,但是会的不多,估计都忘了。” 谢铭非看起来好像是有点为难,但还是安慰佟夏:“没事儿,慢慢补,哥陪你一块补,总归还有一年。” 佟夏更胆战心惊了,他就不是学习这块料,一看书就困,比安眠药都好使。 但看谢铭非这幅样子,好像对他寄予厚望,佟夏的压力骤升。 唉,文盲没人权,佟夏在心里念叨、抱怨,然后选择服从。 第53章 两只好斗的猫 夏天的日头少有人出来走动,也就是现在稍凉快了会儿,街道上的行人才多了起来。 谢铭非想起前些日子出门给公司完善手续,回家时,路过一个很大的广场。 那时七八点钟,广场上亮着灯,很多摊贩在那里做生意,还有推着孩子出来散步的年轻妻子丈夫,热闹非凡。 正好带佟夏去。 可今天还不到夜市开张的时间,却仍旧挤了不少人,谢铭非凑近一看,是广场策划的二手商品交易活动。 不少人在摆摊子,看热闹的居多。 谢铭非拉着佟夏走近,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胜强,曾经在深夜载他去车站的司机师傅,那次怕他饿着还塞了不少吃的到他手里。 谢铭非记性好,倒是一下便认出来了,但想着司机每天要见那么多人,估计是想不起来他的,谢铭非便也没上前打扰。 只是走近了看,李胜强满头的汗,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的在挑东西,认真的很。 倒是他身后跟着的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儿。 看着跟他们差不多大,满脸不在意,似乎对这里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只是迫于父亲的强制要求,才不得不过来应付一遭。 李福满不爱学习,刚上高一那会儿,喜欢上班里学习好的一个同学,奋发图强了几个月。 半个学期下来,竟一下冲进上游,后来不知怎么,三分钟热度过后,又开始散漫。 如今都要高三了,李福满不急,他爸却愁的不得了,明明也不是脑子多笨的娃,怎么就不知道学习呢? 换做他们那时候,想上学都上不起。 李胜强不知道怎么跟孩子沟通,活都拉得少了,每天就想早点回家陪着孩子学会习。 但李福满却实在对学习这件事不太上心,心情好了看二十分钟书,然后便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打游戏。 李胜强想来想去,一个办法也没有,甚至都想去学校找到李福满高一喜欢的同学聊聊天,让人家帮忙劝劝。 说不定同班同学的两句话比自己揍他一顿都管用,可李福满知道以后,情绪却罕见地激动。 他眼睛睁地很大,把桌子上他向来宝贝的积木用力摔到地上,四分五裂地溅了好一片 “你们要是去学校找他,我就休学。” 他妈妈被吓着了,李胜强想出声教训他,像从前那般。 但是话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这几个月,他们父子的关系真是僵到一定程度了。 他嘆了口气,第一次低了头,他拿着钥匙打算出去跑车。 到门口时终于将话补全:“本来也就是个打算,既然你不想我们去你学校,我们不去就是了,但是学还是要上的,你不上学将来干嘛呢?跟你老子一样每天开计程车吗?这玩意儿可没法当传家宝。” 谢铭非刚一走近,李师傅愣了几秒便大声朝他们打招唿,佟夏疑惑地回过头,自己并不认识,那便是谢铭非,他怎么竟然在这里还有熟人? 佟夏看向谢铭非,发现他转过头去,神态自若,原来真是熟人。 “你是之前那个给我塞钱的孩子吧,你家里的事儿处理完了吗?” 谢铭非点头,他略有些惊讶,想来计程车司机每天不知道要见多少人,他没想过自己能被认出来。 李师傅拉着他后面那个满脸不耐烦的小高中生,过来搭话:“我就说自己没看错,你这大高个,我印象特别深。” “这是你弟弟吗?也是高中生?” 谢铭非嗯了一声,然后察觉自己话少的性格或许会让人家觉得敷衍,心生芥蒂,尽管他并没有这个意思,又补充道:“我们过来买点资料,顺便转转。” “你们在哪儿上学啊,说不定跟我们家这小子是一个学校。” 话还没说完,李福满皱眉打断:“爸,你怎么见了谁都要说上两句啊,有完没完,买完赶紧走吧。” 李福满搓了搓手里资料的书角,催促道。 他趁着闲暇瞟了一眼那两人,看着跟他年龄差不多,尤其是身后那个,看着就不像什么好学生。 放松时身上带着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估计是和他一样的货色。 真不知道他爸从哪儿认识的这两个人。 李胜强瞪了他一眼,心里嘆了口气,想法越发坚定,他满脸希翼地看向谢铭非:“今天晚上去叔家吃饭吧?正好你们跟我家这小子年龄差不多,肯定能玩到一块。” 谢铭非头一回不知道怎么拒绝,好像他们没太熟… 只是见过一面就能去对方家里吃饭吗? 谢铭非也不太清楚这种人情上的规矩,只是他看着李胜强脸上隐约带了一丝讨好的笑,恍然一愣,却还是应下。 李胜强赶紧从兜里掏出手机,便往远处走变叮嘱李福满:“我先去打个电话叫你妈晚上多烧两个菜,你别走远,再看看有什么要买的没,一併买齐。” 第77页 佟夏拉了拉谢铭非的衣角,小声问:“谢铭非,什么时候认的叔啊?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 谢铭非刚想解释什么,却被打断。 “我们家不欢迎你们,我爸见了谁都要问上这么两句话,你们别当真,还有我,我也不会跟你们做朋友。” 佟夏走上前去,默不作声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哼了一声然后道:“你有病啊?” 李福满愣了下,他木然地侧过身,大概是没人用过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他微微抬头直视佟夏,也不再摆着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问:“你谁啊?你想打架吗?” 佟夏不屑道:“我不想打架,但确实想揍你,因为你看起来实在是太欠揍了。” 谢铭非不明白他们俩是怎么在几句话间就把气氛闹得僵凝至此,像是要马上揪着对方的领子去空地狠狠撕扯一番。 李福满中气十足地骂:“谁揍谁还不一定呢,你给我…” 话还没说完,气势又蔫儿了下去,李胜强从远处过来,额头上都冒了汗珠,却笑意不减。 他说:“今天日子真好,你婶就在菜市场买菜,正好是水槽里的最后一条鱼被咱家抢到了。” “今天咱们吃红烧鱼。” 李胜强并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什么不对,当是自己家的小孩儿腼腆,放不开,熟了之后就好了。 他道:“你们先逛吧,一会儿咱们在那个石像下面集合就行。”说罢给了陈福满一个眼神,把他领走了。 殊不知,陈福满背过身去,在背后朝佟夏竖了根中指,佟夏气不过,刚想上去说什么,被谢铭非拦腰截住:“好了好了,别跟小孩儿一般计较。” “他是什么小孩儿,看起来明明跟咱们差不多。” “这人嘴忒贱,谢铭非,你等着吧,要是他再来招我,我指定好好收拾他。” 谢铭非给他顺毛:“行,到时候我在旁边给你加油。” 佟夏这才作罢,他泄气地问:“什么资料好用啊,这些书我见都没见过,看了就能变成学霸吗?” 谢铭非摇头:“不能。” …… “这些书你也用吗?我怎么都没见过。” 谢铭非左手一本英文资料右手一本右手提纲,头也不抬地应道:“没用过,我不需要。” 佟夏不再问了,虽然很挫败,但是他安慰自己:家里能出一个聪明的已经很不错了… 他安静呆在谢铭非身边,看他挑了一本又一本。 最后付钱时,佟夏掂了掂装书的袋子,好重。 他感觉这些书普通人写一年都不见得写得完,他忽然觉得身上的责任跟这书袋子一样沉。 最后到约定好的石像处,李叔早已等在那,他脚下同样是一堆看起来就很重的书,李福满的脸色看起来没比佟夏好多少。 李胜强像是找到了同道中人:“你们也买了不少啊。” “这要想学习好,就得多刷题,写的多了肯定就会了。” 李叔说完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瞎说的,这也都是听别的家长还有老师讲的,我文化低,帮不上什么忙。” 谢铭非安慰他:“不会,有用的。” 其实谢铭非心底知道,没有规划的乱刷题会造成知识系统紊乱,还尤其浪费时间。 但是平时再理智的一个人,也总是会有关心则乱的时候,就像李胜强一样。 他知道怎么跟乘客讲话,跟陌生人讲话,察言观色,样样是能手。 但是到了自己儿子这里,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干着急,才想着请个外援。 第54章 李叔的家不大,却很整洁,每个家具都摆放在合适的位置,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幸福。 谢铭非和佟夏面上不说,但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但李福满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他习以为常的推开门把自己一个人锁紧屋内。 “这孩子…有客人在呢,一点规矩都没有” 孙惠略含歉意地解释道:“不好意思啊,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 佟夏:“没事的,婶儿。” 张叔招唿他们坐,又拿来零食放在茶几上,热络道:“就当自己家,别见外哈。” 谢铭非看阳台似乎养了几盆绿植,小的有多肉,大的有绿萝,长势喜人,一片枯黄的叶子都没有。 李叔忙完后又来到厨房重新洗手,在一旁帮忙,看起来也格外熟练。 孙惠:“饿了吧,你们再等会,还差一个青菜就齐全了。” 她抱怨道:“你们李叔今天还是电话打的晚了,菜没买够,等下次再来婶儿家提前说一声,早上的菜才新鲜呢。” “对了,你们在哪儿上学啊,婶儿都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谢铭非” “佟夏” “你们这名字真好听哎,长得也乖,看着就让人喜欢。” 孙惠人长得秀气,说话也朴实,跟李叔站在一块,很是登对,都是心肠很好的人。 最招人烦的就是李福满了,佟夏心想。 “小满!出来吃饭!” 第78页 李福满赌气嚷嚷道:“我不吃了。” 李胜强嘶了一声,作势要去逮人,还是佟夏熘到厨房,乖巧道:“我去喊吧,叔。” 谢铭非看着佟夏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心底浮现一丝担忧,替李福满担忧。 他算是看清楚了,佟夏是个芝麻馅的汤圆,装乖的本领一流,且最爱在谢铭非面前装,时间长了,他都快要忘记这个年龄的佟夏实际上打架逃课样样精通,从不吃亏。 他听到佟夏进去后,卧室的门也啪嗒一下关上。 谢铭非随即来到厨房,帮着洗一洗晚饭要用的碗和盘子,顺便也把厨房的门关上了。 孙惠跟谢铭非聊天,问他在哪儿上学。 “我们在老家那边上学。” 谢铭非也有想要打听的事儿,便顺着孙惠的话往下聊。 “是吗?那你们岂不是过完暑假还要回去咯,倒是挺麻烦的。” “也不一定,婶儿,咱们这儿哪所中学教的最好啊?” 孙惠:“恆安一中,每年的状元都是这学校走出来的,一大半人都能考上一本,就是学费太高了,不好进呢。” 谢铭非所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怎么,你们要转学吗?其实二中也不错,老师都挺负责任的,我们家小满就是上的二中,那时候他学习还挺好的,一分钱没拿就上了。” 孙惠说这话时,眼角眉间都是自豪,他们真的很爱这个孩子。 谢铭非点头:“是有这个考虑,老家的教育水平肯定比不上淮安市里的。” “那倒挺好的,你们知道为自己将来考虑,你叔跑车认识的人多,让他帮你留意着。” “谢谢叔,谢谢婶儿。” 孙惠把锅里的汤用小碗盛出来:“谢什么,婶儿也不跟你客套,我们就小满这一个孩子,眼瞧要上高三了,就是不正经学习,现在连学校都不愿意去了,要是可以的话,你帮婶儿劝劝,行吗?” “嗯,好。”谢铭非想:也不知道佟夏现在劝的怎么样了。 一直呆在旁边沉默了很久的李叔开口问:“对了,你们爸妈呢,是在这边工作吗,做什么的?” 大概他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当初谢铭非深夜打车到车站,身边连个大人都没有,但他好似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去做那些事。 “我们两个没父母。” 说完这句,孙惠就和李胜强齐齐看向他,谢铭非神色自然,像只是在陈述没吃晚饭的事实一般。 孙惠瞪了李胜强一眼,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没有眼力劲,提起人家的伤心事,尽管谢铭非此刻看起来并没有悲伤的神色。 “小谢,你真懂事儿,一个人把小夏拉扯大,也挺不容易的。” ? 谢铭非思考,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在孙姨的理解里,仿佛他是含辛茹苦把佟夏养大的单亲父亲…… 他无奈解释:“不是,我们两个是…是互相照顾,而且我之前太忙,都没好好管过他…” 后半句倒是说得低落。 李胜强把手搭在他肩上,正经道:“小谢,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叔跟你婶儿,虽然叔也是普通人,普通家庭,但是你别跟叔客气,有啥解决不了的事儿,咱一块商量,把叔当自己家人就对了。” 孙惠用手肘怼了两下:“你切完辣椒洗手没?” 谢铭非刚想说什么,转身打了个喷嚏,这辣椒确实挺新鲜的…生把谢铭非得眼泪都逼出来了。 “谢谢叔…阿嚏…” 李胜强疑惑,把手拿到鼻子下闻了闻,也转身打了个喷嚏,这辣椒…确实辣啊… “别客气啊…阿嚏” 孙惠摇头无奈地笑,她看着小谢一直沉稳自如,如今这幅略狼狈、迷茫的样子,才有了两分少年模样。 “菜都差不多了,小谢,你叫小夏跟小满出来吃饭吧。” “老李,端盘子。” 李胜强摆了一个憨笑,听话点头。 谢铭非想起佟夏还跟李福满呆在那间屋子里,他走近听,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敲了敲门:“出来吃饭,夏夏。” “好嘞,马上…” 门马上被打开了,佟夏除了额前的碎发有些散乱外,倒是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屋子里,椅子东倒西歪,书全部凌乱散在地上,还有李福满,哀怨地蹲在地上整理。 “你们两个,没事儿吧?” 佟夏转身看向李福满:“我哥问你话呢?” “没事儿,哥,我们闹着玩呢…哈哈。” 谢铭非抬了抬下巴:“过来吃饭。” 佟夏和李福满跟在他身后,谢铭非听到佟夏小声说:“你叫什么哥,那是我哥,你不许叫。” “凭什么我不能叫,我就叫。” “我揍你信不信。” “……” “那我叫什么啊”李福满语气幽怨 谢铭非背对他们,嘴角翘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第55章 新生活 谢铭非和佟夏在李福满家吃完饭并没有多留,站在公交站牌前等车时,佟夏感慨:“谢铭非,好神奇。” 第79页 “我们刚来这个地方,竟然一下子就认识了三个人,李叔、孙姨都是很好的人,还有李福满,虽然看起来脾气很坏,但是还能忍受。” “以后还会有更多”谢铭非答。 佟夏:“没错,我们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在李叔家时,他想起孙姨说的话,颇有些头痛,佟夏一个高中生他都分身乏术,再添一个,谢铭非头更痛了。 看着李福满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好歹佟夏还听他的话,他跟李福满非亲非故,怎么管呢? “在想什么?” “你觉得李福满这个人怎么样?” “你怎么想他啊?我站在你面前,你竟然想那个臭小子…” “当然不好,脾气又臭又自大,没礼貌还爱打架。”佟夏语速很快,丝毫不觉得在背后说别人坏话有什么问题。 谢铭非扭头偷笑,眉头舒展,在路灯下,他牵着佟夏的手,耐心听他讲话。 “难道你觉得他很好吗?”佟夏反问。 谢铭非摇头:“没有你好。” 佟夏忘记了后面要讲的话,后知后觉琢磨出一丝不好意思来,好像是有些…太幼稚了。两个人就这样低头站在灯牌下,等待下一班公交车的到来。 佟夏含煳不清地嘟囔道:“那你问他干什么?” 谢铭非歪着头看他,注视着佟夏扭捏的神情,想了想随即道:“羡慕他。” 佟夏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他知道谢铭非是在说什么,李福满的母亲和善、父亲慈爱,他家里干净又整洁,每一件物品都被收纳在合适的位置,明显是被精心打理过的,就连阳台上的绿植,都那么生机勃勃。 唯独李福满,好像对这些视若无睹,佟夏有时候也能理解他的叛逆。 他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爱对他来说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小事,在李福满的认知里,他生来便拥有世界上最珍贵的爱。就是因为他笃定无论自己再离经叛道,都有人接住他。 佟夏的目光干净又清澈,他得意道:“有什么可羡慕的,李福满也没有一个做什么都会带着他的哥啊,但是我却有,我才更值得被羡慕,你说呢?” 谢铭非点头:“有道理,我们夏夏,大哲学家。” 公交车按时到达了站点,他们跟着人流一同上了车,晚间的人少,车上的空位置也多。 佟夏和谢铭非便挑了后排两个挨着的座位,这下离得更近,佟夏低着头悄声和谢铭非讲话,就像高中的晚自习一样,有种背着全世界偷偷谈恋爱的刺激。 他问:“是不是李叔跟你说了什么,让你管着李福满?” 谢铭非低声说:“这你都猜得到?” “那肯定呗,他能有什么事拜託你一个高中生,不就是唯一让他搞不定的宝贝儿子嘛。” “你别担心,我有办法,你就专心上你的班,虽然我不太懂你在做什么,但是肯定比我们这些事重要。” 佟夏又说:“而且李福满学习再差,能有我差吗?他比我还大一级,我把咱家的地址留给他了,到时候我看着他学,他打不过我。” 谢铭非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夸奖道:“真厉害我们夏夏,那就拜託你了。” 佟夏拍了拍胸脯,这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他在镇上没少收服那些刺头一般、不学无术的傢伙,李福满顶多就是一个被娇惯坏的小屁孩儿而已。 最多加上骨子里带来的烦人劲,收拾一个他,佟夏手到擒来。 正想着,谢铭非突然靠近他的耳廓,小声说:“不过还有一件事,你刚才说错了。” “什么?”佟夏顺着他的话问。 “就是你说,我的工作比你的事重要,错了,在我这里,永远你最重要。” 佟夏不敢抬头,谢铭非的目光炽热,他忙不迭的点头,还不忘也表明自己的心意:“我也是…” 谢铭非的假休得有够长的,第二天一早就收拾了东西准备上班,恰好碰到要出门的方柏,他还是戴着昨天那顶黑色帽子,手上拿了包垃圾。 他们一同上了电梯,谢铭非无意揣测别人的生活,只是方柏脸上的淤青仿佛比昨天还要重些。 电梯的墙壁映出他们两人的脸,方柏看起来似乎比佟夏还要小上两岁,虽然很瘦,脸颊上却有两坨圆圆的婴儿肥。 只看了一眼,谢铭非便将视线移出,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是陈赴莘发来的简讯,大概意思就是问他今天是不是确定来公司,顺便对他撂摊子的行为表示鄙视。 谢铭非没回,将手机重新收起来,他想着跟这几个人认识的过程也算奇妙,但凡他们仨其中有一个人有什么防备心,他们都难搭伙做生意。 陈赴莘看起来不靠谱,人却仗义,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张鹏经常调侃他,这张嘴很难找到女朋友。张鹏跟他是大学舍友,看着不爱讲话,实则出门社交全靠他。 跟别人喝酒陈赴莘不在行,谢铭非如今一个未成年,更是不行,张鹏在酒局比在现实生活中热络多了。 用他的话说,这都是家风,他爸爱喝酒,从小带着他,耳濡目染便学会了。 眼镜儿看起来文静,谢铭非是到很后面才知道他的名字叫方小燕,像个女孩儿。 第80页 因为名字,方小燕高中和大学那会儿没少被欺负,加上他本身就不爱讲话,那些人更是得寸进尺,什么难听的话都讲,左不过就是说他不像男人。 有一次甚至还动起了手,还是陈赴莘恰巧路过,一嗓子给喊停了,陈赴莘长得高,人缘好,还是学生会的,很多人都知道他。 后来他们又知道好像陈赴莘跟方小燕是什么表兄弟关系,俩人关系挺好,渐渐地,就没什么人欺负方小燕了。 陈赴莘就爱叫他眼镜儿,后来张鹏也跟着这么叫,渐渐地,他们都快忘记了方小燕的名字,忘记了那段不见光亮的日子。 方小燕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工作,看见谢铭非来了,便朝他打招唿,陈赴莘像是看到了救星,拍了拍谢铭非的肩膀:“兄弟,你终于来了,下次能不能提前给哥们儿说一声啊,我真以为你要丢下哥仨跑路了。” “嗯,这次是家里的事情比较急,抱歉。” 陈赴莘忙问:“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我们帮得上的?” 谢铭非摇头:“办好了已经,未来几个月正是咱们公司发展的好时机,我不会掉链子的,放心吧。” 陈赴莘不在意的啧了一声:“谁问你这个了,哎呀,我也不是怪你嘛,咱们公司你算是顶樑柱子,你走了这摊子我们谁都收拾不了。” “不过谁家没个着急事儿啊,下次你提前和我说,好歹现在咱们也算是朋友了,你的事儿就是咱们大傢伙的事儿,别一个人扛着啊。” 眼镜儿也点头,应和陈赴莘的话。 谢铭非心里多少有些感动,面上却不显:“嗯,知道。” 陈赴莘就不爱看他这个死板脸,没一点人气,长得那么好看,真是白瞎了。 陈赴莘心想:“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一样阳光开朗,可以理解。” 第56章 新朋友 佟夏这一觉睡得安心,勐一到了新环境,好像并没有不适应,不必想压在身上的重担,也不必想那个无法包容自己的家庭。 每一天都觉得有盼头,有力气。 佟夏解决了谢铭非留下的早饭,神情呆滞地想着今天要做的事情,门铃忽然响起。 佟夏记得谢铭非的话,他不在家时不能随便开门,需要问清楚是谁,如非必要不和陌生人接触。 佟夏牢记,谨慎走到门前,回音穿过铁门,透到佟夏的耳朵。 十七八的少年声量,响亮透彻,石像都要被他吓一跳。 “是我!快点给我开门,书要重死了。” 佟夏打开门,李福满左手提着一袋子书,神情略微不爽。 他问:“为什么我爸妈要让你看着我?你看着还没我靠谱呢。” 佟夏拍了拍他的肩膀:“认命吧。” 他进门后就随便挑了个地方坐,审视着谢铭非租下的小房子,他啧啧道:“还不错,这只有你们两个人住吗?” 佟夏点头。 “真好哎,太自由了,我要是能搬来跟你们一块住就好了,再也不用每天听我爸妈的唠叨了,烦都烦死。” 李福满想起什么,又问:“你哥管你管的厉害吗,他爱不爱唠叨?” 佟夏嫌他话多,也不想跟别人讨论谢铭非:“关你屁事,他又不管你。” 李福满“不管我正好,要不然我搬来跟你们一块住吧!”他眼睛亮亮的,期盼得到佟夏肯定的回覆。 佟夏问:“你有病啊?” “你自己没家吗?” 他觉得李福满学习不好也是正常,因为他根本就没脑子,这是严肃的智力问题。 李福满长嘆一口气:“你不懂,要是一个人从小到大什么都被管束,这也不许,那也不让。等他长大那一天,就会疯狂想要逃离。” 佟夏自己还是个问题少年,如今却要面对开解另一个问题少年的难题。 他装作善解人意的模样,对李福满重重点头:“我理解你。” 李福满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类型,不疑有他,直接追问佟夏“真的吗?你真的理解我吗?” “那我可以搬来和你们一块住吗?” 佟夏拒绝:“不行。” 他一脸正色地看着李福满:“我们家没有多余的房间了,而且你爸妈不可能同意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李福满哀嚎:“好羡慕你啊,我的人生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自由!” 佟夏其实一点也不理解,有人管着难道不是很好吗?可以住上敞亮干净的房子,学习的时候不会出现嘈杂的声音,永远有人记得自己的饮食上的喜恶。 但看着李福满满脸的失落,仿佛理解了什么叫彼之砒霜我之蜜糖。 他宽慰道:“等你考上大学就好了。” 李福满翻了翻面前的书:“我爸妈也经常这么说,总说等我考上大学,他们就不管我了。” “大学究竟是什么样呢?可以随心所欲谈恋爱吗?可以逃课吗?可以每天熬夜打游戏吗?” “如果可以的话,那我觉得上大学还是挺不错的。” 佟夏嘆了口气:“李福满,你话好多。” 在李福满面前,佟夏都显得年长几岁,他说:“我不知道。” 第81页 他算是发现了,李福满除了不想学习,什么都想。 “但是我知道,就咱们俩现在这个学习水平,哪所大学都考不上。” 李福满终于闭上了嘴,但心里还是想:“如果能直接跳过高中去上大学就好了。” 俩人墨迹一下午终于才做出一套数学卷子,结果一对答案,错的不相上下。 佟夏咧嘴笑他:“李福满,我说你比我多上一年,也没比我会多少东西啊,你这做的还不如我呢,蒙都蒙不对,啧啧啧。” 李福满切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做题我是不行,但是打游戏我可是很厉害。” 佟夏捂着嘴惊讶:“这么厉害啊!” “高考又不考游戏。” 李福满撇了撇嘴,毫不在意,他伸了伸懒腰,不知想起了什么,贴到佟夏耳边道:“今天也学的差不多了吧,要不然我找个地方带你放松放松。” “我听我爸妈说你刚来淮安,我带你转转啊,我可是从小在这儿长大的,放眼整个淮安市,你找不到我这么好的导游。” 佟夏考虑一番后,对李福满说:“我得给我哥打个电话。” “不是,你出门还得问他意见吶?你又不是他儿子也不是他养的金丝雀,有必要嘛。” “你闭嘴吧!” 佟夏起身去拿手机,李福满百无聊赖的翻着佟夏的卷子,字倒是比自己的好看些,但是做的那就那样,他俩不分上下,真是不明白为什么爸妈让他佟夏管着他。 要按年级,自己还是学长呢,应该是他管着佟夏还差不多。 只是这话李福满不敢说,佟夏揍人真的蛮痛…不知道他吃什么长大的。 昨天进李福满卧室后先是展以温和的笑,李福满当时还真以为他是好心来叫自己吃饭,刚想摆架子,人就被撂倒在地上。 佟夏当时低声道:“李福满,你确实是我来这个城市认识的第一个欠揍的人,不打你一顿,我心里难受。” …… 现在李福满是服了,确实是被揍服了,说他没骨气也好、不男子汉也罢,看着佟夏冷静嚣张的眼神,李福满知道,自己确实打不过,认了。 他抬头看向佟夏,只有一个侧脸,拿着手机不知道在说什么,嘴角勾着一个淡淡的笑,神情无比柔和,时不时点点头,配着他那张脸,倒还真有几份乖巧的错觉。 李福满晃了晃脑袋,只觉不公平,怎么跟他哥讲话时,这么温顺听话。 跟自己就那么敷衍!没错,敷衍,不然就是嫌他话多。 李福满大开眼界,不知道谢铭非有什么好法子能制得住佟夏,难道是比佟夏揍人更痛?他抖了抖,心道:一家子暴力狂,天生奇力,惹不起。 对谢铭非更加敬畏了,佟夏都这么怕他,自己还是少惹为妙。 …… 佟夏挂了电话转身就见李福满一个人在发呆,他捲起一本书拍上他的后脑勺。 “想什么呢?我哥同意了,不过要早点回来,不然他会担心。” 佟夏说这话时还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在李福满面前讲这话,隐秘又大胆。大概是从来没有人分享过他的这份喜悦,而人感到幸福时,总是忍不住要偷偷炫耀一番。 李福满回过神,只顾着想谢铭非的厉害,什么也没察觉到,他点点头:“同意了是吧,同意就好,那咱走吧。” 佟夏骂他:“猪一样。” “又骂我!我又怎么了!”李福满嚷嚷道。 转着转着,李福满带佟夏来到了离学校最近的网吧。 …… 佟夏:“你说带我来放松,就是带我过来打游戏啊?” 他转身要走,被李福满拦下:“不光是打游戏,还能赚钱,你想不想知道?” “打游戏还能赚钱?你又骗人呢是吧。” 李福满拦着他的腰解释:“真不是啊,佟夏,没骗你,我赚不少了都,把你当朋友才带你来的。” 佟夏李福满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松来:“说话就说话,别动手。” “那也不行,我答应过谢铭非,不来这地方了。” 李福满想不通,谢铭非又没在这儿,这有什么的。 他循循善诱:“你难道没有背着你哥很想干的事情吗?你是一个人吶,是人就会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对不对,你哥会理解你的。” “你想想,等你赚了钱,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多爽啊。” 佟夏不为所动:“我没有背着谢铭非要干的事情,我哪儿也不想去。” “回去吧现在。” 李福满不动,佟夏也拉不走他,俩人就在网吧门口僵持着,佟夏脸色不太好:“别逼我在这揍你啊,快走,别丢人了!” 忽然,李福满看着他,不知怎么掉了两滴眼泪,给佟夏吓着了,他手足无措的想说着什么,心想:“不至于吧,怎么就哭了,当初谢铭非不叫他逃课的时候他也没闹过这一出啊…” 李福满擦着眼泪,固执道:“我今天就想玩。” 越来越多人把目光投向这里,佟夏忍了再忍,终于还是不忍心。 第82页 他闷声道:“别哭了,进去吧,就这一回啊。” 李福满的眼泪说止便止住了,他扬着笑脸:“走吧那,顺便让你见见我都是怎么赚钱的。” 佟夏:“……” 原来李福满说的用游戏赚钱就是在网上接单当陪练,如果技术好的话,点单的人游戏体验不错,下次说不定还会找你,李福满说这叫固定客户。 而他今天之所以必须上线,就是因为之前的老客户点了两个小时的陪玩,这个客户出手大方,要求也不多,所以李福满格外在乎。 他学习不行,打游戏却是一把好手,当陪玩也很有耐心,用他的话来说:客户就是上帝,只有服务好上帝,才会得到源源不断的钱财。 “你也试一下,这游戏挺好玩的,就当放松了。” 这款游戏佟夏之前见方明文和江修玩过,但他们明显没有李福满操作的流畅。 他也上手玩了玩,确实比他之前下载的那些更有意思。 李福满就知道佟夏感兴趣,十七八的男孩子有几个不爱玩游戏的,不爱玩要么说明那游戏不行,要么就是没玩过。 这怎么不比学习有意思啊。 他看佟夏刚上手操作就很流畅,不禁感慨道:“挺有天赋啊你,之前玩过啊?” “没有,看朋友玩过。” 李福满肯定道:“那还是有天赋,我之前自己琢磨了大半天呢。” 佟夏没理他,只问:“你很缺钱吗?李叔不给你零花钱?” “不是,我有自己要用的地方,不能花他们的。” 佟夏不解,但看李福满说这话时没了平时的吊儿郎当的样儿,反而添了几分的正经,他也只是点点头,毕竟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秘密,这件事儿他连自己的爸妈都没告诉,就更不可能对自己说了。 “你怎么不问我要花在什么地方?你不好奇吗?” “你不想说,我为什么要问。” 李福满扭头将目光望向他,忽然笑道“我们算朋友吧。” 佟夏还没来得及拒绝他,李福满又道:“是朋友就要为对方保守秘密哦。” 其实佟夏也并不太想听。 李福满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 佟夏没有回答,只是操作忽然失误了下。 “所以你不懂这种被爱情所困是什么滋味。” “早恋这事儿,你爸知道吗?” 李福满咆哮道:“你能不能别这么扫兴,他要是知道了,估计又要说我是因为谈恋爱才不好好学习的。” 佟夏疑惑道:“那你是因为什么?” “一定要有原因吗?学习本来就很累…” 他嘟囔道:“而且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听话的小孩儿,我也不想听话。” 佟夏去掉了耳机,将他的话全都听了进去,他点点头,似乎能明白各中原因。 “所以你攒钱是为了给喜欢的人买礼物?” 李福满眼睛盯着屏幕,骄傲道:“那当然了,我的礼物,一定是独一无二的。” 佟夏若有所思,他忽然凑近李福满的屏幕:“怎么接单,也教教我。” “没问题,等我打完这把。” …… 第57章 团队 谢铭非把这几天待处理的急活理了理,网站的雏形已经建成,接下来就是推广和拉投资。 他算起上辈子有印象的同行,在心里列了个名单,哪些人都是能够合作的。 只有一个人,章珩瑜。 上辈子唯一能够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只是那人这时候估计也才大学刚毕业,不知道有没有回国。 章珩瑜和他不同,人家生来就是公子哥儿,拥有的一切在出生时就已经写上了他的名字。 一开始章珩瑜是他的上司,他们除了工作上的事由,没什么交集。 再后来他升职,见面的场合也越来越多。 谢铭非上辈子对社交这回事不太上心,过了几年才发现,这公子哥看着浪荡,对朋友还不错。 如果能再次合作,那自然是好的,毕竟他们一起工作了那么多年,还是有些默契,省去不少磨合的时间。 想着想着,脑子里忽然冒出许多上辈子的事情来,那时候章珩瑜身边一直有个小明星,叫什么来着… 方柏 是了,听说章珩瑜还挺宝贝这个小明星,在一块好几年都没腻,他笑了笑,也不知道他离开后他们怎么样了。 自从带着佟夏来到淮安以后,那股熟悉感越来越强,不出差错的话,以前会遇到的人,这辈子还会按照既定的轨迹重新遇见一次。 谢铭非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手机铃声忽然想起,是张鹏。 谢铭非接起,只听那边喊:“老陈,我在金华,过来接我一趟…这帮孙子太能喝了,我倒了,你速来啊。” 这电话原来应该是打给陈赴莘的,大概是喝晕了,拨到了谢铭非这里,他走到门口时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考驾照…也还没买车。 无奈只能打给陈赴莘,他这会儿在外面处理些事情,也是刚脱身,电话接得快,答应的也爽利。 第83页 “行,我马上回公司,你等我会儿,我载着你去接张鹏奥,正好顺便给你送回家,省的等公交了。” 谢铭非心道也好,便应了下来。 两个人到了金华后,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张鹏,打电话也是关机,陈赴莘有些担心。 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大小伙子,不能出什么事儿了吧。 谢铭非找人空档,不知道被谁拉了一把,很浓的香水味道,他不太喜欢,谢铭非没看清来人,点下头作势要走。 那人却不放过,拉住谢铭非的手腕:“你是来谈生意的?还是店里的人?” “如果是后者,今天晚上你有人约吗?不如陪我。” 谢铭非好脾气地拉开与她的距离,是位长相靓丽的女人,眼睛狭长,看着是位不好惹的。 “那就是前者咯,和我讲讲,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你的?我是做建筑的,你呢?” 谢铭非不想与她纠缠,只想快点脱身,他将自己的手腕从那位女士手里抽回:“不好意思,我未成年,和家里大人来的。” 何倩今晚喝的有些醉,迷迷煳煳就听清三个字,未成年,她咽了咽口水,仰头看清谢铭非的长相,确实嫩,怪不得他会认错…… 只是这人看着并不如他表现的那般好脾气,眼神冷漠桀骜,并不像一个不涉世事的高中生。 但她就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够反差,带劲。 何倩把自己的名片塞给他:“等你成年哦”说罢风情万种地朝他眨眨眼。 谢铭非点了点头,转手就把名片丢到垃圾桶里,然后他走进厕所隔间,一间一间找去,果然在尽头处找到了睡着的张鹏,手机屏幕还亮着,是陈赴莘打来的电话。 他接起,不等那边的骂声响起,开口报了地点,挂断电话后等陈赴莘过来扛人。 一通忙活到深夜,好不容易把张鹏送了回去,谢铭非临走时,张鹏的酒被夜里的风吹醒了两分,他把包里的合同递给谢铭非,说了一句:“任务完成”便睡死过去。 谢铭非翻阅手里的几页纸,心里有些触动,陈赴莘也听到了,他将温水放到床头:“走吧,我送你回家。” 路上时,他说:“你不用觉得愧疚,张鹏他性格不爱说,跟眼镜儿一样,两个闷葫芦,现在加上你,我身边就有三个了,不过你跟他俩还是不一样的。” 陈赴莘张望远处,声音有些空:“他们俩,是不爱说、不会说,你是懒得说。” “我现在觉得那时的决定真正确,谢铭非,感谢你。” “谢什么?” “感谢你选择我们仨,其实凭你的本事,无论你选择谁都能做成事儿,但是你选择了我们哥儿仨,我们才知道劲儿往哪里使。” 谢铭非睨了他一眼:“如果是因为这个,那完全没必要,我选择你们,肯定也是因为你们有可取之处,而且就算没有我,你们也不会差的。” 陈赴莘嗤笑:“那估计得几年以后了吧,大盘早被分完了,到时候从别人嘴里吃点剩的,那才没劲。” “不过你看着跟我们差不多大,可比起我们,你像是已经工作了好几年的人,真奇怪,你家里是做生意的吗?从没听你说起过。” 谢铭非:“不是。” “那是做什么的?别告诉我是天分,我会吐血。” 谢铭非勾唇,他想有必要让他知道,总不能一直隐瞒:“我说不是,是你的第一句话,我还没上大学,比你小个四五岁吧。” “之前一直隐瞒你们,也是为了合作,抱歉。” 陈赴莘咽了咽口水,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这是比天分更让人吐血的事情,不仅如此,这个高中生还是他们公司的顶樑柱。 陈赴莘单调地哇了两声,也没哇出一个所以然来,但这都不足以表达他的震惊。 陈赴莘满脸震惊,仍然忍不住确认:“那你现在多大?高几?” “还有两个月十八,要上高二了。” “你上学有点晚吶。” 谢铭非:“嗯。” 陈赴莘朝他树了个大拇指:“牛x” 他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那你现在是放暑假?开学要回去吗?” 找到停在小区里的车,谢铭非坐上副驾,车子很快便启动,他忍不住想:“佟夏一天都干了些什么呢?下午的时候说要出去玩,也不知道李福满领他去了哪里,有点想他…” 谢铭非:“不回去,办了休学。” 陈赴莘嘶了一声,觉得自己应该呀劝劝谢铭非,学习也是很重要的,不能耽搁,但是公司这边又确实需要他。 他心里难以抉择,最终还是开口:“高考也是很重要的,你自己要平衡好。” 谢铭非清楚他的意思:“嗯,我心里有数,放心吧。” 陈赴莘嘆了口气,恨恨道:“没办法了呀,现在我们四个是一条绳的蚂蚱了,共舟共济吧,但违法的事儿咱可不能干奥,法不容情,这是哥们儿的原则。” 谢铭非夸赞道:“三观挺正。” “那必然啊,到了,那个…你以后少加班吧,回去早点睡。” 第84页 谢铭非点了点头。 刚走两步,在花坛处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谢铭非转到他身后,突然出声:“在这儿干嘛?” 佟夏身形一颤,明显被吓到,但看到是谢铭非,眼睛又重新亮起:“在家里太无聊了,我出来转转。” 第58章 方柏 谢铭非:“无聊就跑出来餵蚊子啊?”他看向佟夏手臂,细长的腕子上已经被盯了好几个红肿的包。 佟夏本人毫无察觉,一经谢铭非提起才觉出痒意来,但他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两人随着月光往前走,他悄悄在蚊子包上划了一个十字。 谢铭非问“今天跟李福满去哪儿玩了?” 佟夏心虚地搓了搓手指:“李福满不让我说,保密。” “撒谎。” 佟夏狡辩:“哪有!” 谢铭非含笑觑他:“明明就是自己不想告诉我。” …… 佟夏小声嘟囔:“你怎么知道?” 心道:“果然,跟最熟悉的人谈恋爱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难办。” 谢铭非一节一节地捏他的手指,不答,他们默契地往前走,不知不觉就走到小区里的超市门口。 谢铭非:“有什么想吃的零食吗?” 佟夏看了一圈,在梯柜上发现好多镇子上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零食包装,觉得新奇。 谢铭非就站在旁边等他挑选:“都可以买来尝尝。” 佟夏蹙着眉头,像是在下定什么大决心“不好吃怎么办,之前都没尝过。” “嗯…那就有难同当吧。” 佟夏粲然地嘿嘿笑了两声,朝他树了个大拇指,把想吃的零食扫进袋子里。 谢铭非结帐时问超市的老闆:“有花露水吗?” 超市老闆是个四个多岁的大姐,这会儿正吹着风扇看桌上型电脑上看新出的电视剧,眼都没抬将两瓶颜色不同的未拆封的花露水拿到柜檯上:“普通的5块,无刺激的8块。” 谢铭非看不出这两款除了颜色外有什么不同,但还是默不作声地拿走了那瓶八块的,然后一同结下零食的钱。 他将东西都放到一个袋子里,腾出一只手去牵佟夏:“走吧,回家。” 楼道里的灯电压不稳,所以便一闪一闪的,好些日子了,没人管也没人来修一修。 兴许是回来晚了,此时楼道里空无一人,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幸好我来了,不然你一个人住在这儿,晚上回家的时候多吓人呢。” 谢铭非等他用钥匙打开门,忽然从身后抱住佟夏,手里的东西顺手放在门口的置物柜上。 谢铭非亲上佟夏的耳朵,而后还不尽兴,将人转了个面,两人唇齿相依。 黑暗中发出某些暧昧的声音,佟夏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亲的舒服了,便慢慢放松下来。 谢铭非托起他的脸:“幸好你来了,不然我一个人住,肯定会害怕。” 佟夏舔了舔唇,似乎还在回味那个吻。 谢铭非打开灯,看见佟夏泛红的脸颊,也忍不住偷笑勾唇,拉着发愣的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自己又走到门口,翻出未拆封的花露水。 谢铭非先是倒在自己手心里。然后才用手指去涂抹红肿的蚊子包。 如今正是盛夏,蚊子毒得很,佟夏应该是等了不短的时间,也不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那么入迷,什么也没察觉。 谢铭非神色认真,语气却能听出涟漪:“以后不要去外面等了,看看这么一会儿身上被叮了多少个包。” 佟夏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看着谢铭非的手指在自己手臂上不断移动,缓慢地眨了眨眼。 他倏然抬头,眼前却变为一片黑暗,佟夏下意识攥紧谢铭非的手腕,像是安慰:“停电了吗?” 谢铭非将瓶盖盖好,摸黑放到茶几上:“也可以是跳闸。” 管控电路的闸门不在屋内,所以需要开门查看,谢铭非本想说先让佟夏坐着,自己出去看看,可佟夏手里攥的紧,于是他改口:“我们出去看看别家停电了没,你拉着我。”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走到门口,正准备开门,却忽然被人从外敲响,给两人着实吓了一跳。 “你好?在家吗?我家里停电了,想问一下你们的情况。” 听着清清冷冷的,是个少年音,听着约莫也十六七的年岁。 谢铭非打开门,果然是早上碰到的那个人,隔壁的邻居,脸上的旧于痕看着好了些,却又添了两道新的,但他此刻神情平和友善,看着并不像是好斗之人。 谢铭非:“我们家里也停电了。” 方柏眼睛里露出懊恼,他点头致歉:“好吧,打扰你们了,我搬来之后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呢。” 他本来打算今晚录下试戏的片段,投给心仪的导演去争取角色,看来今天是不行了,本来已经拖了好几日,今天已经算是迟了。 前几天一直在旧的剧组里面跑龙套,分身不暇。 今天好不容易回来的早些,却也没能抓住机会,尽管那只是个对整体剧本无足轻重的角色。 谢铭非看着那人的脸,满是稚气青涩,在颜色不一的于痕下,仍能看出不凡之姿,谢铭非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了。 第85页 原来他就是方柏,他们前世见过,虽然次数不多,方柏的目光总是放在章珩瑜的身上,仿佛这个世界上,唯一在意的就是那个人了。 按理说以章珩瑜的身份,给方柏接几个不错的剧出一出名,在站稳脚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奇怪的是,章珩瑜好像从来不插手方柏工作的事,他就一直这么不温不火的在娱乐圈呆着,到谢铭非离世,都没在娱乐圈掀起什么水花。 谢铭非回过神过,他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 还是佟夏看着他脸上的伤,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嘴:“你脸上那些,没问题吧?” 方柏明显一愣,才想起自己脸上的伤,估计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很吓人,愧疚道:“吓到你了吗?我这是正常工作的时候弄伤的,谢谢你。” 佟夏好奇:“工作?你是做什么的啊,也太危险了。” 谢铭非忽然开口:“演员?” 方柏一愣:“你认识我?” 他不过是一个十八线的小明星,或许连明星都称不上,只是混口饭吃,怎么会有人认识自己呢? 谢铭非神色不变地圆谎:“在电视上见过一次,我记性还算好,所以觉得熟悉,也是猜的。” 佟夏深信不疑。谢铭非确实记性好,这说法挺合理的。 方柏点头笑了笑:“原来是这样,我不算是演员,就是混个饭吃,小角色难免磕着碰着,很正常。” 第59章 天光大好 这时候的方柏面对同龄人,要显得更话多温和,大概很久没人同他说过这么多话了。 所以一说起来便拉不住闸,佟夏对他的工作好像也有很多好奇,但他更关心的是,当演员赚的多不多。 不过他没问出口,毕竟这问题有些私密了。 他们也还没熟到这个地步。 但是看着方柏这个样子,应该也赚不到多少钱。 如果真像同学们说的那样,当明星就能赚很多钱的话,那方柏估计早就住进漂亮房子里面,也不会和他们做邻居。 但今晚停电,显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机,简单问候两句后,方柏便离开了。 上一辈子,谢铭非是因为章珩瑜才认识方柏,这次却提前见到了,按照前世的进度,他们估计还得几年才会产生联繫。 现在一切都变得不好说,契机改变,时间改变,不知道他们的结局是否会像前世一般。 等方柏走后,佟夏才问谢铭非:“当演员很赚钱吗?” “也不一定,要演技好才行,不止是需要演技,还有其他的,也挺重要的,娱乐圈的事情,很复杂。” 佟夏:“还要长得好看,方柏就很好看,他会成为很优秀的演员吗?” “不知道。” 谢铭非把人拉到卧室,两人躺在床上,靠的很近,今晚月光格外亮,柔和地透过窗子洒进来。 谢铭非拍着佟夏的背:“我不能预测未来,不知道我们遇到的人会有什么结局,那是他们自己的路。但是我知道我的,我知道我将要去向哪里,也知道我想要的结局是什么。” 佟夏有些困了,夏夜的风有些透过纱窗吹了进来,带着一股熟悉的缱绻,惹人陷入诱人的梦乡:“你想要什么,我给你。” 佟夏嘟囔了一句,然后便彻底闭上了眼睛。 “我已经得到了,我最想要的东西,此刻的安宁。” 谢铭非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了一把小扇子,上面还印有游泳健身的gg,一下一下扇着风,直到谢铭非也慢慢闭上眼睛,今夜安眠。 悠闲的暑假,总是过得很快,谢铭非那边的公司稳步发展,已经有了盈利。 几个毛头小子,头一回见着回头钱,高兴地描绘未来蓝图,幻想五年内叱咤商界,谢铭非不忍心泼他们冷水,也跟着一起打气。 但必须承认的是,这一次他占尽先机,确实走的很快。 陈赴莘:“今晚上找个地方好好庆祝一下呗!特别是你谢铭非,跟哥几个出去放松放松,你一天天崩的那么紧,年轻也不能这么造啊。” 谢铭非本想拒绝,话说出口转了几圈,又应下来:“我带我弟也来吧,大晚上他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陈赴莘:“行啊,我还没见过你弟呢,正好带过来和大家认识认识。” 谢铭非:“嗯,行,不过他不能喝酒,你到时候别灌他。” 陈赴莘讶然:“我正经人,把我想得那么坏呢?再说你弟弟也十六七了,大男孩子这个年龄谁不偷着喝两口,至于那么紧张吗?” 谢铭非没说话,只是瞪了他一眼,陈赴莘暗道不妙,哂笑两声:“开玩笑的,知道了,我肯定保护好他,绝不让咱弟喝一口酒,保证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 心里却窃语:“谢铭非自己都是个未成年…” 而李福满佟夏跟着学习,时不时拳头施压,竟也做完了两本厚厚的卷子。 佟夏更不必说,谢铭非晚上下了班洗漱完还要拉着他坐在客厅的学习桌上看他白天做的题。 做对了新题目,便夸他聪明,看到错题,就对着答案理清步骤,一步步拆分开给他讲。 他们还时常坐在这里接吻,因为佟夏改错题的时候谢铭非就用那种不可名状的眼神盯着佟夏,很温柔,像莹润的玉经过时间的打磨慢慢散发出的柔亮。 第86页 于是佟夏改完后便不可避免地与他对视,然后他们就在这样的夜色里亲吻对方,耳鬓厮磨。 只是李福满第二天来的时候免不了诧异,怎么昨天两个人都错的题,佟夏一夜之间就掌握了呢? 他在梦里也学习吗?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佟夏白天按着自己学习也就罢了,连周末去网吧的时间也一缩再缩,现在晚上竟然还要学习! 李福满的好胜心也被激了上来,他决定自己晚上也要偷偷做题,让佟夏惊讶的合不拢嘴,只是想想那画面,他便觉得十分畅快。 于是李师傅半夜上厕所看见李福满的房间还亮着灯,嘆了口气,心道:“这游戏难道就这么好玩吗?” 他缓步推了门进去,却看到儿子手里攥着笔坐在书桌上皱着眉头写题。 简直不可置信,当场想喊孙惠起来去庙里上两炷香,神仙可真是显灵了嘿。 他按下自己的喟嘆,想着哪天把谢铭非和佟夏喊来家里,好好谢谢他们。 李师傅默念:“现在要相信科学,没有神,事在人为。” “不过还是谢谢菩萨了” 不过较劲归较劲,李福满也是真把佟夏当朋友了。 他朋友不多,会跟他打架还打得过他的朋友也就佟夏一个。 方柏也算半个吧,不过他不是学生,跟他们的话也更少些。 有时候下了班身上还会有一身的伤,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李福满说要替他出气,拉着佟夏和方柏就要出门找欺负他的那人去。 方柏哭笑不得:“我没被欺负,就是正常工作。” 李福满疑惑:“工作为什么会受这么多伤啊” 方柏沉默了下才说:“小角色,动作戏比较多,没办法,不是科班出身,又没有签公司,都是这样的。” 李福满:“工作都会受委屈吗?就不能干自己喜欢的工作吗?” 方柏:“当然可以啊,我就挺喜欢演戏的,但是喜欢并不代表不会受伤,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喜欢,付出了更多的心力,才更会伤痕累累。” 方柏:“不过心甘情愿也是真的。” 佟夏想安慰他又觉得没什么可安慰的,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并付出努力,本身就是一件幸运的事,他只是祝福:“以后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棒的演员。” 李福满有些迷茫,他还尚未踏足社会,方柏一番话,激得他心生胆怯,对未知的胆怯。 佟夏也是,他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实际上他从未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前些年刚启蒙,却被生活困住。 小小年龄,为自己挣扎的意念被反覆磋磨,再没触过这种梦境,只剩下算日子过生计。 勐得挣了出来,天地方阔,自缚的绳子已然褪去,竟也不知往何处走。 第60章 做得好 一到夏天,破旧的居民楼常常因为供电不足导致晚上停电,但佟夏晚上学习劲头最足,于是谢铭非想着等手里的事儿忙完就去找房子,反正现在公司逐渐走上正轨,很多事情也能放心交给陈赴莘他们,现在最关键的还是佟夏的学习。 下定决心,谢铭非便把这事儿告诉了佟夏,佟夏没意见,反正谢铭非去哪儿他就去哪儿,他现在可是一枚持证上岗的米虫,当然要跟着主人走。 那天,谢铭非还在公司加班,打电话给佟夏让他先吃饭,不用等自己,此时佟夏刚从李福满家离开,李父李母给他装了一大兜子吃的,佟夏认真听着谢铭非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再三保证,今晚一定把练习册写完。 正说着,小区门口一个黑影忽的动了,佟夏一开始还觉得是自己眼花,他抬头看向小区的窗户,黑漆漆的一片。 今晚又停电,谢铭非还在同他讲话,佟夏一时陷进他的声音里,所以那黑影什么时候走到他面前的,佟夏也未曾发觉。 那人与他擦身而过,佟夏心口有些突突,一张带着迷药的毛巾捂上他的口鼻,电话落在地上。 谢铭非只听到物体坠地的声音,继而是诡异的沉默,谢铭非叫了几声佟夏的名字,无人回答。 直到一个带着明显口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 “又见面了,姓谢的。” 赖天磊浑身发出异臭,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保安以为他是拾荒的便也没在意,谁想到他是专门为了蹲点来的。 谢铭非蒙了一瞬,便把他的声音和名字对了起来。 他勐地站起,陈赴莘他们几个还吓了一跳,正要出声调侃,看着谢铭非脸色深沉,一双好看的眉狠狠蹙起,显然是遇到事,还是大事! “别碰他,想要什么你开口。” 电话里传来拖东西的声音,赖天磊顿了一瞬忽然笑了。 “对啊,这傢伙可值不了什么钱,不像你,现在都是老闆了。” 赖天磊的笑声停下来,声音换了个调,继续说道: “老闆?你也配?一个寡妇的儿子!一个婊子的儿子!穿的人模人样,还真以为自己当了人上人了?想得美!” 赖天磊癫狂的对着谢铭非辱骂,没得到回应,忽然想起自己手边还有一个昏倒的高中生。 “我骂你你不在意,那我就换个人,这高中生是你朋友?长了一副好面皮啊。” 谢铭非低声威胁:“你要是敢碰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第87页 “怎么?这么着急?到底是朋友还是你养的小情人啊?他当时废了老子一条腿,我今天得连本带利的要回来!” 谢铭非的手指关节被他捏的咔咔响,经过一瞬的慌乱后冷静下来,开始定位佟夏的手机,陈赴莘看着平时冷静过头的人手指都在抖。 他觉得谢铭非这傢伙一定是碰到大事了,几个人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聚精会神的看着他,只等他出声。 谢铭非找到定位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离他们小区很近,他想赖天磊一定会找一处没人住的废弃角落里安家,毕竟他也没钱,住不上什么好房子。 谢铭非看着电脑上的红点,压抑这自己的情绪,口吻冷漠:“今天这件事我们可以私了,你想要多少钱,开个价,但如果你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人,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 赖天磊咽了咽口水,一时有些结巴,虽然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他被一个高中生吓到了。 “二十万,我只要现金,放到你们小区门口的槐树旁,今晚我拿不到钱,你这小情人就得少个零件。” 说完便挂掉了电话。 谢铭非拿起手机要往外走,看到办公室其他人的目光,本不想多说,陈赴莘却比他还快一步。 “走吧,我开车,路上说。” 谢铭非点头,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人找到。 佟夏意识清醒后眯了眯眼睛,周围有些黑,只一支蜡烛立在桌上,旁边坐了个男人,形如流浪汉。 “被绑架了…”这个念头忽的浮上来。 到底是谁呢?虽说他也得罪过不少人,但都是小打小闹的,没人会为了从前的矛盾背上人命官司,佟夏捋了捋,把人锁定了出来。 赖天磊喝了点白酒,最廉价散装酒,劲大,这时已经有点晕了,他想:谢铭非就算运气好,被人带着做生意,也不过是个高中生,二十万,姓谢的一时半会可筹不到,最早也得到明天凌晨了,所以才放心喝了点。 他一条腿断了,踉跄两步走到佟夏身边,朝他踹了两脚:“老子的腿还是被你这个小杂种弄断的!要不是那个姓谢的有点钱,你现在早就没命了!” 赖天磊摸了摸他的脸,佟夏忍者噁心没把人掀开,手腕活动着想把绳子解开。 “确实长得不错,怪不得招男人喜欢,老子还没和*过男人呢,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赖天磊笑了两声:“不过我*过的女人可不少,你想不想知道都有谁?不过…” 佟夏的手忽然顿住,只听赖天磊说:“我最喜欢的还属谢铭非他妈了。” 佟夏浑身的血液一下凉了个透,如果细看能发现他已经僵住,指尖还发着抖,似乎是在缓解理解赖天磊的话带来的震惊。 只可惜眼前的人是个醉汉,他自顾自说着:“只可惜死的太早了,嘶,我当时就是把她的头往墙上撞了几下,没想到他就没气了,活该!贱女人,敢背着我藏存摺给儿子上学,都是她自找的!自找的!” 赖天磊说完转身想去找酒瓶,后脑勺一痛,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晕过去。 佟夏站在他身后,眼眶通红,刚才那一下,他用了十足十的力,恨不得将他的脑袋砸个稀碎。 原来…谢铭非这么多年的不幸,都是拜这个人所赐。 如果不是他,谢铭非至少还有母亲的疼爱,绝不会走到家破人亡这一步。 砸完人后,佟夏腿软摔道地上,又想起什么,扶着桌子站起身,拿到了自己的手机,想失了魂一样往外走。 他现在只想回家,佟夏跌跌撞撞跑出那间废弃的破屋,小区里还没来电,外面黑乎乎的,这是第一次,佟夏觉得这个小区很陌生,他不知道哪条路才能通往那间温暖的出租屋。 于是他慌不择路,失了心神,直到撞到一个人,他跌进那个人的怀里,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谢铭非认出了人,佟夏的身体还在发抖。 “没事,哥来了,不怕,没事了……” 谢铭非看着佟夏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清晰的传到耳朵里:“杀了他!!杀了他!他该死!!” …… 谢铭非拍着他的背,努力想让怀里的人镇定下来。 “哥在这儿,别怕…” 陈赴莘一等人看着黏黏煳煳的小情侣,自觉扭过脸去。 谢铭非简单查看了一下佟夏的身体,除了手腕处磨出了血,其他地方并没有受伤。 但是他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好一会儿后才逐渐平息下来。 他望向谢铭非的眼睛,里面呈着对他的关心,佟夏脑子有些乱,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些告诉谢铭非。 毕竟那可是他的杀母仇人,他会不会冲进去把人杀人灭口。 对了,刚才自己下手还挺重的,那个人会不会已经没气了… 佟夏死死抓住谢铭非的手:“哥,你别怕,我没受伤…我没受伤…” 不一会儿,警察的车来了,佟夏把刚才听到的话全都说给谢铭非,谢铭非沉默地盯着自己和佟夏握紧的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谢铭非颔首,交代佟夏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佟夏看着他重重点头。 二人做完笔录出来已经半夜了,回到黑漆漆的出租屋,谢铭非拿着医药箱给佟夏消毒。 第88页 今晚出了警局后,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佟夏害怕谢铭非把事憋在心里,一直就着手机微弱的灯光去看他的脸色。 他犹豫踟蹰好一会儿,吞了吞口水,终于开口:“哥,该说的我都在笔录里说了,那个人做了那么多坏事,一定会有报应的,就算…就算以后他出来了,我也不会放过他!” 谢铭非摸了摸他的脸,声音像水一样温柔:“好,做得好。” 第61章 大结局 仔细听,谢铭非的声音还带着嘶哑,他把手里的棉签扔到垃圾桶,然后用力把佟夏搂紧怀里,一路抚着他的嵴背,以此来确认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谢铭非嘆了口气,哽咽道“佟夏,还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哥今天都快怕死了。” 他心里祈祷:“他平平安安的,我已经知足了,多的我都不要了。” 佟夏没挣扎,就这么安静的趴在他怀里,两个人彼此安慰,终于把这难捱的一夜度过去了。 第二天,佟夏又去了趟警局,把曾经从赖天磊家里带走的那个物件交了过去,希望能作为证物,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太久,很难再补充别的证据。 直到谢铭非开完会,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是她的班主任,张有玉,她说,她有证据。 张有玉来了省城,提交了一段录音,赖天磊再录音里亲口承认了,是他杀了谢铭非的母亲。而后张有玉以原告身份对赖天磊提起了诉讼,罪名是强jian。 证据确凿。 张有玉离开前和谢铭非、佟夏两人吃了顿饭,她虽然才三十岁,额前却出现了几缕白髮,张有玉拿出谢铭非曾经放在她办公室的那把刀:“学校不允许带管制刀具,这个,我没收了,当做纪念。” “你们在老师心里还都是孩子,这些不是你们该经歷的,离高考还有一年,把这些赶快忘掉,好好学习好好考试知道吗?” 说罢自嘲一下:“虽然不是在学校,但是唠叨惯了…” 这是第一次,佟夏完全认真听着她的教诲,在她面前乖巧地像三好学生。 张有玉离开前是谢铭非去送的,她把谢铭非当孩子,但想了想,还是把那些话吐了出来:“那个人,应该到死都出不来了,他罪有应得。” “昨天我和高茹新说了这件事,她很开心,她说她下学期会按时回学校上学,不会因为那件事耽误自己的人生。” 张有玉离开前抱了下谢铭非,对他说了声谢谢。 “如果不是赖天磊被你们抓住,趁着这个机会,或许我不会有勇气说出来,谢谢。” 谢铭非却摇头:“怎么会呢张老师,你是最见过最勇敢的女人,是我应该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或许我母亲的案子也会因为缺少证据而不了了之。” 他送走了张有玉,和佟夏回了李家吃饭,李福满知道佟夏被带走笔录,缠着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佟夏简单说了下被绑架的起始,然后被李福满添油加醋的一说,可把李叔和孙姨吓坏了,这才非要他们回来吃饭。 孙惠一见佟夏便心疼拉起他的手,四处检查有没有磕着碰着了,看到零件都好好的安在佟夏身上才放下心来:“你都不知道小满跟我说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幸好没什么事,小谢也真是的,碰到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知道和我们说啊!” 佟夏安慰她:“没事的孙姨,我身手好着呢,别担心了啊。” 李叔也点头附和道:“你们身边也没个大人,这要是真出了事可怎么办?不行以后你们就搬到这和小满一块住,咱们挤挤,总比你们两个孩子相依为命要安全!” 佟夏紧张侷促地望向谢铭非,他不知道怎么拒绝,他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相信李福满的话了,明明叫他别对孙姨说的! 最后还是谢铭非说,他们打算换个安全点的小区,起码晚上不会停电,租金贵点没事,最好离学校近点,李叔知道谢铭非心里有主意,这才作罢,但还是把找房子的事情揽了下来。 吃完了饭李叔开着车把俩人送回小区门口,看着他们离开这才调转车头回了家,把谢铭非弄得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谢铭非和佟夏朝着李叔挥手,俩人看了对方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 谢铭非本想着给佟夏办个休学,带着他在李福满的学校买个旁听的名额,只高考时回去一趟。 佟夏没意见,俩人这几天将房子里的东西收拾一番,等李叔找到房子,直接把东西放在车上,算是拎包入住。 这房子是个大两居室,坐北朝南,位置好得很,走路去学校不到十分钟,实打实的学区房,谢铭非想着把一间改成书房,让佟夏学习用。 佟夏知道谢铭非操心他的事,游戏也不常打了,掰着李福满做题,按时上学,吃完饭就到楼下小区散散步,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初秋时,风稍稍有些凉了,来人穿着长袖睡衣下楼散步,佟夏惬意摇头,喟嘆道:“太幸福了,感觉我现在死了也值得了。” 被谢铭非瞪了一眼,悻悻道:“开玩笑的,我还没活够呢,不捨得死。” 等到冬去春来,离高考就剩不到一百天了。 谢铭非看佟夏复习压力骤增,收拾好行礼带他来了场旅行,还有李福满… 第89页 他听说佟夏要出去玩,死皮赖脸非得跟着,说自己焦虑的不行,必须得出门走走,不然就要被憋死!佟夏没办法,只好同意。 他们去爬了山,夜爬,累到腿快失去知觉,终于到了山顶。 听其他游客说,这是看日出最好的位置,于是谢铭非将带来的衣服铺在地上,和佟夏席地而坐,等待日出降临。 佟夏激动地一夜没睡,他说来之前特地查了攻略,在山顶上迎着第一束晨光许愿是最灵的! 谢铭非问他要许什么愿望,考试顺利? 佟夏忽然脸红了一下,当然在夜幕里,谢铭非也没发现。 他说:“不告诉你。” 李福满煞有其事的问佟夏:“真灵吗?真灵那我可就许了。” 等了约莫将近三个小时,等到李福满都要睡着了,佟夏忽然拍了拍他。 第一抹日光照了进来。 本还有些喧闹的人群忽的安静下来,所与人望着日出的霞光,佟夏悄悄许下心愿。 谢铭非侧头望向他,这一剎那,心被某种叫做满足的情绪塞得满满当当。 “我要谈恋爱!” 李福满朝着山下大喊,所有人看向他们这边,佟夏尴尬的去找李福满的嘴。 “我还希望我爸妈能少唠叨我!多做我爱吃的饭,我爱吃…” 佟夏终于找到了李福满的嘴,狠狠捂住! 佟夏懊恼:“下次我再带你来我就是狗!” 坐上归途的列车,李福过了兴奋劲,早已睡着。 谢铭非悄悄拉住佟夏的手:“刚才在山上,许的什么愿?” 佟夏耳朵红了一下:“有点俗,你要听吗?” 谢铭非点头。 “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谢铭非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好。” 佟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哥,我想好了,以后我要当律师。” 他说:“我上网查了,那种厉害的律师很赚钱的,我想我肯定也不会差,等以后我毕业了,肯定能帮到你…如果还有余力,我也想帮帮别人。” … 听着佟夏的话,谢铭非才终于发现他们已经走上了一条与上辈子完全不同的道路。 往日阴影,终已消散。 谢铭非歪在佟夏肩头,睡了个安心觉。 等列车到达末站,谢铭非回家路上,途径一家花店,似乎是新开的店面。 谢铭非进去买了一大束玫瑰花。 他递给佟夏,佟夏登时红了脸,小声道:“街上好多人呢…”。但还是小心接下抱紧怀里,视如珍宝。 谢铭非忽而想起往事“从前有个老闆告诉我,玫瑰花时送给爱人的,佟夏,我很早就想送你一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