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反派谁爱救谁救》 第1页 《这反派谁爱救谁救!!》作者:楚君山【完结】 文案 《覆水不收》是本都市耽美文,主要讲述主角攻受二人时期的爱恨缠绵,如何歷经第三者、争家产等等一系列狗血剧情之后he。 而大反派孟策舟,嗜血冷酷,暴戾恣睢,与主角攻斗得不可开交,难分伯仲,甚至碾压一头的架势。 作者大概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结尾让反派突然智商下线,被卧底背刺死于非命。 气的林景年连发怒骂作者三百条评论,并且拉黑举报一条。 再次睁眼,他就穿进了这本小说里,还成了大反派床上的众多小情人之一。 此时,书中的剧情还没有完全展开,孟策舟也没有和主角攻刚上,而林景年只需要拯救被烂尾剧情迫害的大反派就有可能回到现实世界。 林景年:但凡犹豫一秒就是对大反派的不尊重。 为了回到现实世界,林景年兢兢业业当起了大反派身边无孔不入的摄像头,时刻监督大反派身边的非常人员。 每天在他耳边老母亲似的苦口婆心:除了我,他们都是坏人!未来都是要害你的!只有我才是真心对你好! 总之,林景年使劲浑身解数,在大结局终于保下孟策舟一命。 他狠狠松下一口气,自己喜欢的人还活着。没等他欣喜,便被迎面而来的保镖摁死死在地上。 孟策舟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冷冷笑道: 「在我身边潜伏了这么多年,累坏了吧。」 而真正的卧底完好无损地站在身后冲着他倨傲一笑。 林景年:……你妈妈的吻! — 后来林景年得知自己无法回到现实世界,被永远留在小说世界里,甚至被大反派关在深宅中,不见天日。 林景年:……摆烂了,不干了! 虽然被关在深宅,但每天都有人伺候着,吃喝不愁景年舒服的就像个太上皇。 不过,还没过两天清闲日子,大反派破门而入,一把揪过他的衣领,眼底赤红: 「那天救我的人是不是你?!」 林景年想也没想: 「不是。」 于是,大反派孟策舟疯了。 【阅读指南】 1.狗血文,狗血文,狗血文! 2.国际惯例1v1,不换攻,he 3.受穿越,攻重生 4.一个酸甜口的小尝试 内容标籤: 世家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林景年互动孟策舟 一句话简介:冤枉啊清汤大老爷! 立意:砥砺前行,不忘初心 第01章 第 1 章 「嘭!」 员工休息区,冬青怒甩文件,板正的纸张被砸向茶台,「林景年!不好好在家当你的金丝雀跑总部来干什么,这里没你什么活干,你整天死皮赖脸粘着孟总好意思吗!」 嗓门洪亮,冬青不算壮,但此刻骇人的气势跟要活吞了林景年似的。 俩人距离及近,他和对方直视时要仰起头。林景年被堵在角落,眼神怯生生的,「我没有死皮赖脸,我只是……太爱策舟了而已,而且我也没有妨碍任何人,你、你少在这污衊我。」 声音细若蚊蚋,脑袋缩得像个鹌鹑,可在提到「策舟」俩字时,就立马变得腼腆起来。 冬青瞪眼,嘴唇抽搐,明显被噁心到了,他缓了会,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出来,又恢復到刚才疾言厉色:「少在这装可怜,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当初是怎么爬到孟总身边——」 「吱呀——」 门页开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一个穿着女版西装的女人进来,短髮半扎,外形干练,胸前挂着员工牌子,在姓名那一栏是手写的:蓝烟。 冬青立马敛了刚才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蓝秘书好。」 「怎么回事。」蓝烟目光越过他瞥了角落里缩成个糰子的某人,又瞄了眼散落的文件,眉毛微蹙:「你在干什么?」 「我——」 「我们在聊天呢。」林景年抢先一步答话,随即看了一眼身旁人的脸色,干笑:「我第一天来,有很多东西不会所以想请教一下。」 冬青瞥他一眼,心想冷笑,算你识趣。 林景年继续说:「这些文件都是我不小心掉的,和冬青前辈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冬青前辈人很好,特别温柔,不会的地方他都会轻声细语帮我解答。」 冬青:…… 这小子嘴还挺会颠倒黑白,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呢…… 林景年抿嘴,羞涩低头:「我没事的,只要能离策舟近一点,我就已经满足了。」 「……」 啧! 刚才那股反胃劲还没过去,这又来了一下,冬青被噁心的够呛。 迅速捡起地面散落的文件,林景年还是像刚才那样怯懦,分别看了一眼二人,在目光落到冬青身上时下意识瑟缩着跑开了。 虽然话里没说什么,但面上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霸.凌。 明晃晃赤.裸裸的职场霸.凌。 蓝烟回头,面色不虞:「你跟一个新员工较什么劲,他是孟总助理,岗位都不一样还能抢了你的活?」 冬青不忿:「谁跟他较劲了,我说错什么了?他一个上赶着当情夫的狐狸精会干什么呀,凭什么上来就当助理!」 「别说了!」蓝烟呵斥一声,「待会有客户来,你在这是想造反吗?而且,孟总用谁提拔谁轮得到你指点,少说两句吧。」 第2页 冬青不说话了,把脸不情不愿扭一边,蓝烟不耐烦地压了压眉眼:「等会对接的事儿让小章去,你回工位好好歇会,这幅样子估计也没心思干活。」 「什么?这可是我谈了好几天的,凭什么就这么给别人了!」冬青不甘心道,「蓝秘书,您不能这样啊,」 员工月底都会评业绩,名次越高奖金越丰厚,他能力出色到不在意这一两个的,但不能接受煮熟的鸭子拱手别人。 冬青还想再辩驳几句,但立马看到站在门口迟迟没出去的林景年突然转身,捏着脸颊肉,隔着蓝烟沖他比了个鬼脸。 完了还冲他晃头笑,脖子跟装了弹簧似的,别提多得意了。 「……」 靠,被这小子给耍了! - 出了门,林景年先去厕所yue了半小时。 倒不是怀孕,单纯被自己恶熏到了。 作为一条母胎单身二十多年的好汉,演绿茶这种有技术的活对他而言还是非常有难度的。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他,谁让他欧皇附体,在去给外婆过生日的路上突然穿越了呢。 穿的不是什么龙傲天开后宫牛逼轰轰金手指直接拉满,而是一本耽美小说里每天都跟主角作对的早死大反派身边的—— 床伴。 说不好听点就是情.人,刚才冬青叫他金丝雀已经算是嘴下留情了,蓝烟作为孟策舟贴身秘书自然也是一清二楚,所以当场就罚了冬青。 也算是保全自己人的一种方式,否则等他这个枕边人吹风,那冬青说不准得诛个九族。 林景年笑了一下。 这个时候孟策舟顶多见过原主两次,不可能信耳边风的。 龙捲风也不行。 原主虽然是个床伴,但却是个有双重身份的卧底,被林家派来监视大反派一举一动。 而我们的这位大反派也就是他刚才口中的策舟,姓孟,是孟氏独子继承人。 小说里,这位大反派前期悲惨,被五六七八九个卧底背叛沦落出租屋啃泡面,受尽奚落嘲笑,再通过一系列的龙场悟道涅槃重生。东山再起后第一件事就是杀卧底,到小说最后卧底基本被他杀得毛都不剩。 而且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生平第一恨的就是卧底,第二才是主角。 林景年其实很喜欢这位反派哥,因为主角俩人太狗血矫情了,在疼痛文学里孟策舟算唯一的正常人,不谈恋爱一心搞事业,巅峰时期把主角们压得死死的,然后—— 然后作者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大结局反派突然降智,被卧底给毒死了。 …… 嗯,被卧底给毒死了。 林景年:好多人(卧底)啊。 真的很想沖老天爷竖一根洁白无瑕的中指诶。 你穿成霸总家产过亿,他穿到古代登基称帝,而自己穿成老黄牛吭哧吭哧犁了两亩地。 这已经不是公不公平的事了…… 林景年郁闷的蹲在角落种蘑菇。 饶是再怎么样,活还是要干的。原主前段时间吃错了东西过敏住院,林景年就是在那个时候穿越来的。 刚出院没两天就被大反派叫来公司给他当助理。 今天是他第一天刚入职,出门就被冬青堵休息间一顿输出,好在蓝烟及时出现。 从厕所出来,又被蓝烟带着去工作岗位,申请工牌和餐卡、交接上一任助理遗留下来的工作。 「哟~新来的?」旁边的人打量了他一眼,瞬间来了兴趣:「部门好久没来这么细皮嫩肉的了,刚毕业?加个微信吧,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哦~」 林景年低头整理资料,闻言,抬头,「好啊~」 那人托着下巴,沖他晃了晃手机二维码:「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沖那位老员工温和一笑:「林景年。」 「……」 刚点亮的手机立马摁灭,刚才还在眉飞色舞的老员工立马面朝电脑背朝林景年,一声不吭了。 对方撤回了一个老员工。 林景年:…… 不怪他。 小说里,原主来当卧底是计划了很久的,林家和孟家素日只有商业往来,为了避免惹孟策舟疑心,就自导自演了场大戏。 先是假装偶遇攻一见钟情非他不可,而作为林家老二林父自然是不允许的,但架不住林景年的「爱得痴狂」,不忠不孝的跟家里断绝关系,哪怕是自甘下贱去给孟策舟当一条身边见不得光的情人。 就这样,「林景年」成为了人人皆知的爱孟策舟爱得死去活来的舔狗,也正是他方才不得不演出一副很深情的样子。 而身为整个昭安鼎鼎有名的舔子,舔的对象还是个手段残忍、喜怒无常的大反派,别人也自然避之不及。 呵。 :) 他的岗位是生活助理,简而言之就是好听点的保姆。 钱少事多多多多多多多多多。 带他了解的差不多,蓝烟那边电话已经催了八百遍才终于接通,她指了指靠着墙面的那个桌子上的一摞文件:「把那些送到孟总办公室让孟总签名,之后送到财务部审批。要是签错了就重新列印一份再签,我这边还有事先走了拜拜。」 蓝烟甚至来不及说完,接了电话就急忙离开了。 林景年目光追随她飒爽的背影。 真帅啊姐。 第3页 可惜了,是社畜。 然后走到蓝烟指的那摞文件前,抱起来,「咚」刚好盯着下巴,鼻孔朝天。 林景年:…… 他梗着脖子走到挂着董事长的磨砂黑底金字的门前,愣了几秒,看看左手,看看右手。 笑死,根本腾不出手。 「哎同志,能帮忙敲下门吗?」林景年随即逮一个路人。 路人笑容灿烂地转身,在看到他的脸时陡然收回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 ……他是小情人,不是贱人。 他要报警! 没办法,路人盘稍微有点差,林景年只能冲着玻璃门张嘴: 「叩叩叩!」 路人:? 办公室内。 孟策舟翻着文件,浓墨般的眸子却纹丝不动,显然注意力不在上面。 高毅办公桌前汇报:「是属下失职,办事不利,居然让他活着走出医院。」 「走出医院?」 孟策舟目光冷淡,声音有些低哑:「他是走出去的?」 「……是。」 孟策舟眼神微动,盖上文件,「确实是办事不利。」 纸张的翻页声停下后,办公室内静得落针可闻,他的目光愈发冰凉,高毅的头也更低,背后不断浸出冷汗。 孟策舟沉默的时间越长,他就越害怕。 这是孟策舟第一次对他委以重任,结果他却执行得非常失败,竟能让目标人物好好地自己走出去。 「那去——」 「叩叩叩!」 孟策舟被字正腔圆的三个「叩」字打断,顿了顿,目光缓缓移到门口,高毅二话不说冲过去开门。 刚打开门,林景年张着嘴,开始第二波:「叩叩叩!」 高毅:…… 他锋利的目光扫过林景年,又低头扫过他抱的一大摞文件。 他无语一瞬:「里边在商量事,等会再来。」 「让他进来。」 那道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高毅握着门把,侧身把人放进来。 宽阔的办公室内装修豪奢,一面偌大的落地窗可俯瞰整个昭安。林景年穿越前好歹算个少爷,可少爷也是分等级的,饶是见过再多宝贝,也不由得被反派哥的办公室给震惊了。 花老鼻子钱了,只能说电视剧还是拍的太保守。 转身,刚好对上孟策舟那双具有压迫性的眼睛,此刻半眯,正深沉地盯着打量他。 室内装修是以冷色调为主,而孟策舟本身就属于上位者生人勿进,自带一股疏离感,而衬得现在更加薄凉。 尤其是那双眼睛,剑眉插.入鬓髮,鼻樑又直又挺而显得眼窝深邃,浓黑的瞳孔地下似乎是古井幽潭般神秘晦暗。 哦哦哦!颜值这块还得是看纸片人! 第02章 第 2 章 林景年明显目光被他蛊了几秒,脸颊竟真渗出小片殷红。他讪讪抬眼,无辜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孟策舟意味不明,「何止打扰了。」 「……」 林景年抿着嘴,默默把一大摞文件放在桌面,再按照类型排好一一递给孟策舟。 这些也不是什么机密文件,多数是各个部门的财务报表。正当文件递来时,被孟策舟一把抓住手腕。 那截手腕纤瘦白净,细嫩的皮肤薄薄覆着青色脉络,骨节突出,轮廓形状非常好看。眼下被一只宽大粗粝的掌心攥在手里,仿佛略微一用力便能轻松折断。 当然,孟策舟也确实用力了,葱白指尖不一会便堵血变得深红。 二人距离瞬间拉进,林景年挣了一下,没挣开,犹豫:「孟、孟总?」 孟策舟目光锐利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人刺破。他在审视,静静地盯了一会继而又微不可查地蹙眉。 这张脸,又让他想起前世,那一幕幕不堪的过往重播在脑海:被亲人心腹接连背叛,整个孟家没人想让他活着……甚至是他的父母。 父亲一份稀释股权带走了他在孟氏的权利,母亲捲走全部财产,他被迫挤在又脏又小的出租屋,每天啃馒头泡面度日。 狭小的床、破败的墙壁、人人耻笑、孟家的笑话…… 好不容易东山再起,他独自纵横捭阖,即使有商家和林家的合力打压他也应对自如,可莫名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蛊竟开始干一些蠢事,当他清醒过来后已经无法回头,最后还是被最一碗毒汤了结。 为什么人人都要他死? 他死后曾一直纠结这个问题,他根本不明白自己做错了哪里,或者是哪里做得不够好。 不过现在倒是明白了,对卧底多好他们最后都是要叛变的,而他的任务就是把这些脏东西全部解决,一个不留! 他松开林景年,眼睛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可却没有几分到达眼底,「今天商家酒会,你跟着一起去。」 眼前不正好有一个吗。 上一世,一度陪他度过低谷期、无怨无悔跟在他身边,是他到最后唯一能信任的人,也是亲手端给他那碗毒汤了结他的人。 孟策舟眸子暗了一瞬。 然而不明所以的林景年突然脖子一凉,他抬手摸摸。 脑子以八百迈的速度把那本《覆水不收》过了一遍。 咦?怎么跟小说里的不一样? 林景年佯装羞赧:「都听策舟的~」 第4页 孟策舟摁着文件的手勐地一压,抬头有点不敢置信:「你在外面,都是这么叫的?」 气氛显然有点不对劲,秉持着说多错多的原理,他默默把自己缩成了鹌鹑。 高毅在一旁刚开始规规矩矩地守着,此刻那张冷峻的表情也浮出一丝轻蔑:「公事公办,林助理不要独自搞特殊化。」 啧。 林景年故作难过,眼角挤出两滴泪珠:「自从见那一面后我的这颗心早就是属于策舟了,这么长时间不见,我、我忍不住思念,我只是太爱策舟了~」 高瘦的青年泫然欲泣,眼睛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惹人可怜。 可怜且无辜.jpg 「呲!」 孟策舟压着的那张纸一分为二,不动如山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龟裂。 高毅的表情跟吃了狗屎一样难看。 俩人明显都被噁心的够呛,但无所谓,主打的就是一个同归于尽。 林景年:ovo 爽了。 高毅皱眉:「你——」 「行了。」孟策舟还了张纸,看了他一眼:「他想叫就让他叫吧,你去备车。」 高毅还想说什么,当对上那双漆黑深沉的眸子时,选择把一切措辞全咽回去,认命跑去做事。 - 高特助的执行力毋庸置疑,十分钟林景年就看到了一辆锃亮的豪车。 孟策舟坐在一侧,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盯着大屏上昨天的復盘视频,左腿搭右腿抵着手帐本,专注着记下復盘错漏的东西。 林景年目光炙热,兴许是察觉到了,孟策舟缓缓扭头。 正对上那双期待热烈又带着刚好的羞涩的眼睛,似乎对他另一侧的位置跃跃欲试。 孟策舟:……默默摁按钮。 车门毫不留情地把人挡在外边。 林景年:要不说您能当反派呢:) 嘆了一口气,绕了半圈到副驾,伸手拉开门,「咻」一下一个黑影从他眼前蹿过去。 下一秒,高毅冷冷地「啪」从里边关上车门。 啧。 不过林景年打算大度的原谅他们,因为自己没有办法。系好安全带,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 高毅:「你……在紧张什么?」 林景年侧他一眼,假笑:「当然是因为和策舟唿吸同一片空气,让我和他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高毅别过身咳了两声,安静了。 不再多说废话,去宴会要紧,林景年踩剎车、启动、挂挡动作之刘畅一气呵成。 帅! 驾驶着一辆千万级别的豪车,前后都跟着护送车队,林景年挺胸昂首,意气风发。 车队以龟速行驶在树木葱郁的街道。 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骑着自行车悠悠路过他们。 两秒钟后,又倒过来,稀奇地打量他们,还掏出手机咔咔一顿拍照。 高毅实在忍不住了:「两分钟了,还在公司门口,你是捨不得吗?」 「污衊我,这是为了保障我们的安全。」林景年气的绿茶都忘装了:「而且我已经开得很快了!」 「咚咚咚!」 一个穿着制服的雄壮男子走来,胸口明晃晃挂着「孟氏安保」的牌子,铁面无私:「哎哎哎,这不让停车啊,快开走!」 林景年:「……」 男人不能被质疑不行,起码是在林景年这里。 他眸光黯了黯,攥紧方向盘严肃道,踩油门的脚蠢蠢欲动: 「坐好了!」 然后车前侧轮胎就卡沟里了。 街道两边都留了排水槽,一辆奢华顶配豪车这会狼狈地左高右低栽一边。 孟策舟盯着自己的车,抿着嘴,冷淡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林景年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憨厚一笑:「呃、要不钱你从我工资扣吧……卖身也行。」 「……」孟策舟喉间一噎。 「哎哎哎!」那个保安又气势汹汹过来:「都说了这里不让停车,快开走!」 林景年受不了他了:「这是沟!」 保安闻言,仍是铁面无私:「沟里也不能停!」 「……」 - 商家这次宴会目的是要给商知许加冕,也就是正式宣布他为继承人,这位继承人也正是《覆水不收》里的主角攻。 其实孟策舟真正跟主角见面也正是在这场宴会,之后便结下了梁子,原因是孟策舟的酒杯被人下了毒,当时事情闹得挺大,直接导致了孟氏跟商氏的竞标失败。 虽然事后查清是被商家辞退的佣人蓄意报復,但孟策舟仍把这件事怪在了主角攻的头上。 无他,这是一个反派应该做的事情,无差别责怪。 不过孟策舟真正生气的点在于:在商家晚宴被害,事后正常调查,结果所有人都将矛头对准他,责怪孟家不该把事情闹大。在事后调查出真相併不是商知许动手后,又是引来更多的责怪。 孟氏输掉竞标的消息一出,所有人都在鼓掌叫好。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主角团忙着玩青春疼痛文学,自带的主角光环轻松赢得道德高地,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有人不与他们站队那就是坏人,都得落个千夫所指。 在看到孟策舟结局被强行降智,林景年果断拉黑举报一条龙。 傻.逼作者! 酒会。 其实林景年根本帮不了孟策舟什么,应酬的时候又不需要生活助理,他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场地游荡。 第5页 像一只贞子,飘来飘去。 以原主的交际关系,一个跟他搭话的都没有。 他噘着嘴,他自从穿越之后就一直嗓子疼,也没心情尝宴会里价值百万的酒,无聊到缩在角落数豆子。 隔着人群遥遥望去,大家都西装革履、侃侃而谈。孟策舟身材气质拔尖,在人群中一眼便能看到。 跟他这个小孤寡不同,孟策舟身边围绕了很多人,一脸波澜不惊,淡淡地与那些人拉开了一小截距离,既不显得疏离,又恰到好处地给了对方面子。 林景年心里摇头惋惜。 可惜了,跟主角团槓上了,最后连个遗言都没有。 「你好。」 诶? 一个跟他一样没穿正装的人出现,顺势就坐在了旁边。 有点眼熟,林景年不动声色:「你好。」 「原本是想找小林总的,不过没想到先看到了二少,就来打个招唿。」那人非常有礼貌。 林景年看了那人一眼,「我早就不是什么二少了。」 那人低头笑道:「哦,那是我冒昧了,以为你出现在这里已经和林家和好了。」 原主的哥哥叫林少川,和主角攻是同一所大学,关系交好,在小说里属于主角团的智囊,不过小家族,只能不断朝孟氏塞卧底斡旋,才能让孟策舟从头到尾都没机会对林家出手。 所以林家想要生存,选择做一个大家族的附庸也是必不可少,也因此,林少川会出席商家的每一场宴会。 「我和林家和没和好,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林景年幽幽道。 闻言,那个人一怔,不过神色却比刚才放松了不少:「这话,就有点冤枉我了。我一个外人,林家有个什么消息你比我灵通多了。」 林景年把手里的豆子模型伸过去,目光不善:「冤枉?这就有点无从说起了吧,这一切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那人警觉抬眼,俩人一阵对视。 林景年:「小甜甜。」 「……」 车太田面红耳赤地转过头,「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直言我的好么!」 真的巨羞耻啊啊啊啊啊! 半天,他才从那阵脚指头抓地的尴尬劲缓过来,哆哆嗦嗦地接过豆子,「你怎么知道是我?」 「没有人不会知道我和林家的关系在表面上恶劣到了什么程度。」林景年搭上他的肩膀,死死盯着他,露出了一个死亡微笑: 「而且,你这张脸化成灰我都认识,试着诈一下还真是你啊!你个狗立的知不知道这本屎做的小说我是怎么一章章看完的?知不知道我熬过主角团在我手机里念风花雪月玩三角恋情车祸狗血失忆最终看到最喜欢的角色被几行字嘎了的感受?」 「也不能完全赖我……」车太田弱弱解释:「毕竟是个反派嘛,哪有反派最后赢了主角的道理不是?而且孟策舟死了之后我不就立马完结了吗!」 第03章 第 3 章 「还好意思提!」林景年眯眼:「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孟策舟?」 车太田嘿嘿一笑:「因为评论区只有你骂的最狠却章章订阅,最后还给我举报的。」 等等! 他灵光一闪!所以林景年知道他的长相,该不会私下准备开车去他家揍他一顿吧! 车太田没忍住打了个寒战。 不过这个时候管不了这么多了,同为穿书沦落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车太田抱着林景年鼻涕一把泪一把: 「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这里过得有多惨!谁家作者穿书穿成炮灰家族,整天被主角攻大嘴巴子啪啪抽,完了还都是我的错!我明明什么也没干但黑锅全让我背呜呜呜——」 无脑的爹、迷信的妈、爱挑事的哥哥和破碎的他。 这是每一个穿书人应得的报应。 林景年呵呵一笑,开始跟他比惨。 不过比来比去也没有什么结果,就是俩人都觉得自己比对方悲惨。 林景年咬牙怒斥:「你没事少给主角开破金手指!」 车太田诚恳请罪:「别怕,我已经在研究回到现实世界的方法了!」 听到这个,林景年眼睛一亮:「真的?快说快说。」 「啊,别急,还在研究阶段嘛。」车太田挠挠脸,正经起来:「你是什么时候穿越的?」 「原主过敏那会,挺严重的,都住院了。」回想起来,林景年仍心有余悸:「我在停尸间醒来的,他们说我是严重过敏导致併发症哮喘发作加上心率过快死的。」 不过又活了,但没有完全活,醒来的早已经不是原装货了。 「嗯,那就很符合我的猜想,因为我这个原身也是溺水死的。」车太田思索一阵,问他:「你有没有听过那句话,『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林景年大结局都活着好好的,不应该死这么早,我这位也是,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我们的穿越,其实是天意?」 「……」林景年:「这就有点玄乎了吧?」 「不不不,我在这里做了许多实验也翻过许多类似的资料,说当一个时空偏轨时则会让外力介入直至它重回正轨?」车太田跟他掰扯:「你说,在这个时空里,唯一的偏轨是什么?」 这是本小说世界,一本小说最重要的便是框架和人设,其次则是被人设影响到的剧情线与感情线。 目前而言,主角攻受的感情线正常,剧情线也在按部就班。 第6页 「孟策舟?」就这么一个突兀角色。 「对喽,结局被降智烂尾,这就说明这本书原本的结局和走向不应该是这样,所以我们就成了需要藉助的外力。」 车太田由此得出结论:「所以,你要拯救大反派。」 说明白点,这里其实就是小说平行世界,当作者落笔的那一刻,这个世界就自然而然生成了,只是可能高于三维处于被人类观察不到的地方。 世界生成时会拥有自己运行的一套准则,也就是俗称的框架。在这个框架之内、规则之内,孟策舟不应该死,那就与小说相悖,出现了偏差。 也因此需要修补偏差的「外力」。 外力还在迟疑:「就是说这个世界孟策舟应该活着,但小说里死了所以跟原着不一样。那我们……不应该修补小说更方便一点吗?」 车太田眨巴眨巴眼:「已经被举报下架了呀!」 「……」 车太田摊手:「我又没有绑定什么,这是本现在都市小说。你有别的办法?」 「……」 还是绿色的纯洁网站。 林景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希望寄託于本书的作者,毕竟也没人比作者更了解这个世界。 见他妥协,车太田甚是欣慰,以一种「委以重任」的方式郑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堪堪压下眼底那点心虚: 「加油,拯救大反派非你莫属!」 另一边,茶水间。 高毅直接问:「给孟总准备的杯子在哪?」 佣人认出他,连忙应了一声从消毒柜里端出一整套杯具,那是一套私人订制riedel。 高毅从佣人手里接过托盘:「去忙别的吧。」 等人出门后,他眸光沉沉,盯着两收口高脚杯,不动声色的调转了方向。 穿过人群径直来到林景年面前:「公司来了电话,你把这个帮我端给孟总。」 「好。」林景年起身接过。 高毅跟踩了香蕉皮似的一下子就没了,林景年不由得夸赞:不愧是孟策舟钦点的心腹。 这哥们特别忠心,到最后被林少川抓了揍得没了半条命愣是绝不出卖老闆。 身侧人动了动,拽着他的衣角:「内个,福福啊。」 俩人刚才聊了一会,福福是他的乳名。 车太田冲着通口那边挤眉弄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通口处有商家保镖把手,是一处不起眼的小门。一个身材高大、俊逸穿着西装的男人正在跟人攀谈。 车太田:「那是主角攻。」 下一秒,男人的胳膊便被一个略微矮一点,但长得非常漂亮的美少年环上,眉眼弯弯。 林景年八卦:「这位就是江眠了吧。」 《覆水不收》是本耽美小说,他口中的江眠就是主角受。 车太田悠悠然:「这个是张学晨。」 林景年:!!! 那一刻,林景年想要八卦的心达到了巅峰。 这是他被原着折磨八百章后第一次如此期待攻受的感情线发展。 他之所以讨厌这本小说是因为攻,这个攻怎么说呢,就是两个总比一个好我全都要,一边对竹马受深情款款,爱得痴狂;一边对一直在追求他的小学弟腻歪。 让林景年记忆最深刻的还是高中那会: 张学晨送给商知许国外球队限量版周边,场面被江眠撞了个正着,以表情深商知许当场把东西给江眠让他扔了。后面因为一次聚会俩人又见面了,商知许被张学晨钓得心花怒放,跑到宿舍管江眠要被扔掉的周边,得知真被扔了,给商知许气的拽着江眠大吵一架。 说什么「我不管,我没说过让你扔了的话,必须找回来」「当然是你扔哪里就从哪找啊」之类的话。 然后主角受就大夏天最热的时候忍着腥味脏臭扒了整整一夜的垃圾桶,事后商知许连句道歉的话也没有。 而现在商知许已经毕业接手家业,还在跟张学晨藕断丝连。 想到这,林景年以一种看「罪魁祸首」的眼神瞥向他。 「别看我,这段我没写。」车太田反弹眼神攻击。 林景年:「没写?」 「嗯,书里几百号人我不可能给他们写吃喝拉撒,而这是一个正常的世界,剧情之外会衍生出来什么我也无可而知。」 也就是说,除了小说内容提到的,那些被一笔带过或没被提到的时间全都是由角色按照人设进行。 商知许已经带着张学晨从通道的门离开,再出现时就是楼梯,商知许边整理袖口边下楼。 林景年抱着托盘放在桌面,将醒好的红酒分别倒酒杯里,推给孟策舟。 会场进入开始阶段,变幻的灯光在孟策舟脸上落下一片阑珊,淡化去几分眉梢处的冷漠。在目光打量了会从楼梯下来的男人时,眼底讥诮一闪而过。 「你也觉得他是个渣男吧。」 林景年在他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抱着手臂嘴一撇,跟村口聚堆的大爷大娘似的八卦。 孟策舟:? 当张学晨出现在二楼,搭着扶梯,眼角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角噙着浅淡的血渍。 林景年:哦哦哦!他们刚才在房间里干了什么! 「好奇?」孟策舟见他一股想立马飞奔到二楼吃瓜的表情,随口问道。 「曾经和商知许有过一面之缘,今天兴许是我想多了。」林景年还是矜持了一下。 第7页 他可太好奇了! 过了会林景年实在没忍住:「所以你也觉得他俩不对劲对吧。」 孟策舟:「……」 「楼上那位没见过,不熟悉。」 不熟悉还看这么久? 林景年看他一脸不在乎的模样,心想死装死装的,嘴上说不要心里估计跟他一样抓心挠肝了吧。 于是他大方分享料:「楼上那个叫张学晨,是小一届的学弟,他跟商知许其实早高中就认识了,关系……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闻言,孟策舟挑眉:「哦?」 「哦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林景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把瓜子,「咔咔」磕起来: 「商知许对外宣称的恋人一直都是江眠吧,今天这么大的日子,他却让张学晨来了,啧啧啧。不过他们的事咱也不好说,毕竟人心最难猜。商知许前面和江眠情投意合,到最后发现自己的真爱是张学晨也说不定。」 他说的不假,原着最后张学晨没有下线,而是继续和商知许暧昧,车太田给弄了个开放式结局。 楼上,张学晨趴在走廊百无聊赖看了会,觉得没意思就下来去台下找商知许,俩人动作相处很自然,完全看不出俩人仅仅是学长学弟的关系。 不知道江眠看到这一幕会有多难过。 林景年惋惜摇头:「真是~长恨人心不如水1。」 孟策舟侧眼:「懂得挺多。」 「有感而发。」林景年也是无奈摊手:「我之前亲眼见过一个人风光无限,在商圈不景气的时候人人上赶着蹭,蹭不了就碰瓷,拼了命的要吸血。后来那个人被小人陷害,一落千丈,他们看落魄了,纷纷过河拆桥给贴了个『谁沾谁倒霉』的标籤。」 说的就是原着里的孟策舟,当初孟策舟18岁,被爷爷一道遗嘱钦点为孟氏集团董事长,成了整个昭安最年轻却是权利最大的人,光风霁月,人人羡慕。 后来被亲爹娘害了,他们还给安了个「德不配位」的名号,丝毫忘记当初是怎么吸血孟策舟爬上来的。 当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不知道哪句戳中孟策舟,他怔愣一瞬,盯着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狠戾。 当初害我最惨的,不正是你吗。 林景年本来就嗓子疼,说了一大堆更疼了,下意识端起杯子抿了口红酒润嗓子: 「所以啊,你千万不要因为他们友善就信他们,都是阿谀奉承说恭维话罢了,他们都是在骗你,只有我才是真正对你好。」 林景年沖他抛个羞答答的wink:「我的爱是你无法想像的,信我,我绝对不会害你。」 第04章 第 4 章 孟策舟眼皮一抽,抿着嘴转回头。 林景年:ouo 砸吧两下嘴,眸子里布满笑意,在斑斓光线中亮晶晶的,当视线落在杯口一霎,瞳孔骤然勐缩。 等等,他刚才喝了什么! 原着里,毒是在杯口抹了一圈,孟策舟命大,只是抿了一口被商晚承发现并制止,算是捡回一条命。 商晚承是主角攻同父异母的弟弟。 保险起见,他方才半路悄悄调换两个杯子位置。 如果他现在喝了这杯酒没死,那也就是说…… 他满脸惊恐地转身,见孟策舟一杯幸好的醇香红酒正要下肚,一着急,他一个虎扑上去打翻高脚杯。 哗啦—— 一声,立刻引来全场注意,数道宾客的眼睛齐刷刷朝他望来。 林景年默默把脑袋藏起来:完了完了完了—— 宴会算是被中场打断,商知许微不可查地蹙眉,撇了演讲稿从台上下来,不慌不忙地走来,「怎么回事?」 他虽是在问,但眼睛已经朝孟策舟投来了。 打量眼前这个在新一轮竞标中,唯一能称得上对手的对家家主,微微一笑,眉眼彻底冷下去: 「孟总,初次见面没有跟您打招唿实在失敬,在这里先赔不是。不过杯子不值钱,摔了也难消怒气,不如把心里什么不爽的直说出来,我也好给你出气。」 好一张上来先给别人泼脏水的嘴! 林景年内心忿忿道。 孟策舟垂眼,看着缩在他怀里甚至伸手遮住脸的某人,吸了口气,沉声: 「林景年。」 「……」 嗷,被发现了呢。 林景年十分尴尬地从腿上爬起来,两手一捏,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人家只是想和你距离近一点嘛。」 地毯被酒水和碎玻璃弄得狼藉一片,顶着周遭吃瓜般炙热的目光,林景年抬起胸脯:「对没错,是我摔的。」 一时半会,商知许还真被他趾高气昂的样子唬住了:「你摔什么杯子?」 「当然是因为——」林景年甩手一指:「里面有毒,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孟总喝下去吧。」 孟策舟脸色微变。 此话一出,全场譁然。 众人:小小助理,竟能如此骁勇? 四周窃窃私语地讨论起来。 林景年置身书外拥有上帝视角,可他们不一样,并不知道真假,见商知许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便有人出声嘲讽: 「林家二少又在疯言疯语了!这次是想干什么,打算引起商大少的注意吗?」 ? 林景年沖他一笑:「商少和张学晨如胶似漆,恩爱的让人羡慕还来不及呢,哪个没长眼的会插.足他们?况且——」 第8页 他侧身给孟策舟抛了个媚眼:「我这辈子,只爱策舟一个~~」 「……」 余光瞥见孟策舟沉着脸,拳头暗暗捏紧,把他吓得咽了口唾沫。 反派哥,冷静。 他这话一说,别说那个出头鸟了,全场瞬间安静如鸡。 商知许和江眠自幼相识,一对人尽皆知的青梅竹马,而且对外一直声称恋人是江眠,今天这种日子竟不见江眠的影子,反倒是张学晨陪着一一敬酒。 于情于理,哪怕是表面客气一下呢,都不至于这样。 观众急求吃瓜的目光齐刷刷落到他们二人身上,张学晨满脸惊恐,难堪地缩在商知许身后。 「我跟张学晨是清白的!」商知许下意识恼羞成怒,刚想再开口反驳,被孟策舟截胡:「找个医生验一下,就知道有毒没毒。」 再聊一会地毯都干了。 商知许倒是不怕,整个会场的酒水都是经过严格检验的,每人进场也都会进行两轮的搜身,有点什么危险物品当场就直接扣下,像毒药这种显眼东西想带进来难如登天。 这会又有人为难了:「可我们也没医生哇。」 林景年惊觉。 对哦,孟策舟没喝呢还他就给打掉了。 要不再喝一次? 不知道怎么回事,孟策舟忽地感到一股并不善良的视线。 「我有!」 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商晚承如带着圣光的天神下凡般一脚踹开门,「我有医生!」 众人纷纷让出过道,商晚承带着医生一路风驰电掣赶来,医生非常敬业,当场从碎掉的玻璃片提取酒水残渍。 检测要用专业的设备,医生带着提取物去后宅专属他的那件医疗设备屋里。 没等多久,医生便拿着检测单来示众,最底下结果一栏显示这酒确实有毒。 这下人群跟下了油锅炸的一样,沸腾了。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商知许也蒙了,立刻辩解:「商家有安保,后厨糕点师和服务也全是经过机器扫描,有毒药早就搜出来了。现场人多,这个杯子或者这瓶酒经过无数人的手,而且后厨也是随意出入的,难保有人恶意下毒。」 丝毫没有逻辑的辩解,依旧排除不了后厨人员。 林景年伸手:「那现在就搜身吧,反正没出过会场,兇手来不及把作案工具带出去。」 「你!」 「够了,都住口!」 嗓子雄厚,从商知许身后沉沉传来。 商父商母从人群中走来,扫量一眼现场,迎着商界各地人士的视线,商父拧了下眉,「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看看成什么样子了!」 在父亲面前商知许低下了头。 训完他,商父冲着孟策舟淡淡道:「孟家晚辈,今天事情绝非商家所为,待日后商家一定会给你调查出真相,决不让你平白受害。我先让人送你去检查一下看看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大碍。好了,大家都散了吧。」 孟策舟抬眼,一挥手,会客厅四周所有通道全部关闭,瞬间乌泱泱涌进一群黑衣人,训练有素地包围会场。 「孟总会场已经全部包围,无关人员也都已经控制,保证连只苍蝇也飞不走别墅」 高毅姗姗来迟向孟策舟復命,但看到林景年时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别担心,找兇手而已。」孟策舟敷衍地安慰了一下躁动的群众,冲着商家人冷笑:「不用日后,现在就行。商氏手底下没人能用可以理解,我帮你们。」 商知许指着他的鼻子怒喝:「孟策舟你什么意思!难道还想威胁我们不成?」 林景年在一侧补充:「倒也不至于吧。」 但也差不多。 一时间,商家人还真不敢轻举妄动。 虽说两家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企业,但家族与家族间也得分三六九等。商家事事优柔寡断,孟家则讲究一个出手狠辣,因此在任何领域,孟家都属于绝对碾压的。 无他,单纯作者觉得后期打脸会更爽。 林景年:呵呵。 「爸。现在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能不能别再偏心他了!」商晚承关键时刻再出现,不同于刚才神采奕奕,而是抱有一种非常痛心的心情。 「混帐小子!」商父厉喝:「这里有你插嘴的份吗,滚回屋里去,面壁思过!」 「是没有我插嘴的份,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没有插嘴的份,因为自从我妈去世后,你就再也没正眼看过我一次,满心都是这个……这个野种!」商晚承眼底赤红,瞪着商知许: 「他究竟有什么好的?家产给他,出了事也要维护他,不论什么事你们都顺着他,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就这么喜欢他?」 林景年:?? 事情发展太快,他现在有点凌乱。 这种时候出来插一脚,商知许面色不虞:「商老二,你再胡闹今天也不能当着爸妈的面乱来!」 「你少在爸面前装乖儿子,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是什么货色吗?」商晚承咬牙切齿:「我可不会跟你装什么兄友弟恭,你也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就能对我指手画脚,你早背着江眠哥跟张学晨上.床了,还上了好几次,我现在都帮你记着呢。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当继承人!」 发展走向超乎想像,在人身可能受到威胁情况下,热心群众选择震惊吃瓜,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第9页 林景年:瓜来—— @江眠 原本躲在商知许背后,张学晨这会更不敢出来,害怕地抓着他的衣服。 商知许悉心护着他,脸色也没有多好看。 商父毫不犹豫甩了老二一个巴掌:「你是疯了吗,还敢污衊你哥!」 那一巴掌力道不小,商晚承跪地被打的眼冒金星,商母惊唿,赶紧过去把人扶起来,却被甩开。 商晚承嫌恶地看着她:「你少在这装好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我爸当了多少年的小三,你们母子是怎么从外面爬上来的,我妈就是被你害死的!」 「晚承……」 「别叫我的名字!」 把商母扶板凳后,商知许看着老二的眼神几乎能喷火,「你敢动我妈!」 二话不说跟人厮打到一起。 「怎么了,我就动了怎么了,你还想杀了我?要不是你们母子,我妈根本就不会死!」 「住口!你妈是自己想不开自.杀,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放屁!她好好的为什么自.杀了,难道不都是因为你们吗!你们为什么还没死?凭什么活着?都应该去给我妈陪葬!」 「……」 场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兄弟俩早已经打红了眼,这会也不管什么该说不该说,通通都说了。 「我真的好想上厕所啊!」 林景年漩涡中心退到最佳吃瓜位,捧着把瓜子「咔吧咔吧」边嗑边看,他听到身旁的青年非常激动。 青年一身高定,相貌非凡,现在不顾形象地发抖,表情已经接近亢奋:「可是太精彩了啊,根本不想走,好想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 「……」林景年默默把瓜子分他一半。 车太田非常损的趴在他耳边配乐:「电话打给你,美女又在你怀里……」 林景年:「……」 只唱一句,再唱就得付版权费了。 第05章 第 5 章 青年原本不接,林景年见状,把手朝车太田伸去,俩人排排坐,中途还给孟策舟递了一把,捧着哗啦啦的放在他手边的桌面。 孟策舟看着堆成山丘的瓜子,默默转过头,没憋几秒又转回来:「你口袋里,究竟有多少?」 「就这么多啊。」林景年眼睛眨巴眨巴的:「现在全部给你啦!」 ovo 不明白为什么给个瓜子都能开心成这样,孟策舟动了动嘴角,仍一声不吭地转回头。 「咔吧咔吧——」 俩人嗑得起劲,青年最终没忍住抓了一把,还不是很熟练,只敢遮遮掩掩。 不过林景年还是很欣慰地沖他一笑。 播撒了温暖,林景年这才回忆起剧情。 这段剧情是原着里没有的,恐怕正如车太田所说剧情之外衍生出的事件。 不过他倒是对这兄弟俩的家庭状况记忆犹新。 商晚承的亲生母亲叫辛暧,当年与商父在圈子里闹得轰轰烈烈的痴女怨男。 辛家当年在圈子里鼎盛一方,作为独生女,辛暧自幼被娇惯得不成样子,看上什么必须得送到手里,哪怕是生抢也绝不放过。刚巧不巧,看上商垣了,也就是商父,当天跑到家里哭死苦活闹着非得嫁给人家。 辛父辛母宠爱女儿,就去商家准备提这事,他们也知道这么干商家未必同意,便以「经济合作」、「生意往来」为藉口,说是商议实则暗中要挟。 最终在辛家的各种威逼利诱下,商家没办法才同意的,第二个月商垣便和辛暧举办了全国皆知的隆盛婚礼。 但他们好像不知道,商垣在此之前,其实是有对象的,正是商知许的母亲,华兰。 当年商垣被商家硬逼着回商家时,华兰已经怀孕三个多月,所以商晚承作为商垣第一任妻子的孩子是比商知许小几岁的。 华兰出身草根,在昭安这种繁华地带,除了商垣也没有能依赖的男人,因此商垣不打算向家族屈服,跟家族暗中较劲许久,直到商家对他放话,不回去就再也别想见她们母子。 以此商垣才不情不愿的结婚了。 结辛暧的脾气丝毫没有收敛,她要求商垣无条件服从她,包括几点钱必须回家,喝酒不准超过两杯,跟任何女人接触必须要跟她打报告。 有一次,商氏拓展领域,当时那个领域龙头话事人是位单身未婚的女老闆,为了谈拢双方派人交流小一年才见面。 正吃着饭,辛暧二话不说带着一帮人径直冲进去,大门紧闭三个小时,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但之后商垣在院子里跪了一整晚,再也没和任何女性老闆合作过。 辛暧脾气火爆,因为绯闻拿刀冲进公司、逼着商垣放弃业务只为陪她吃顿饭……等等诸多事件难以计数,到最后基本成了家常便饭。 夫妻俩的关系也一天比一天恶化,最后商垣实在受不了她,每天夜不归宿,辛暧纡尊降贵的找他请和也不见面,态度意外的坚硬。 虽然最后还是被辛暧以辛家继承人的身份给半威胁回来了,不过自那以后,辛暧好像突然变了个人: 不再强迫商垣、不再给他设立冗长约束条件、脾气慢慢变得柔和了许多,甚至慢慢的,她竟学会了以商垣的事业优先,容忍他在和自己聚餐时邀请各种合作伙伴谈论业务。 这并不是她学会了当一个合格的家庭太太,而是因为她爱商垣。为了留住商垣、为了让商垣开心,她愿意学着改变。 第10页 发现华兰母子的事情是在辛暧孕期,她当时十分恼火恨不得再拎着刀去找商垣,可那个时候辛暧脾气已经彻底磨平,还是拿着华兰的资料跟商垣商量,说给华兰一笔钱让她出国,孩子接回来给她抚养。 意外地,商垣情绪非常激动,甚至是狂躁,当场撕了文件,说再敢接近华兰他们就跟辛家同归于尽之类的话。 华兰和商知许的公之于众,彻底碎掉她在与周垣表面上粉饰的太平。 总之那段时间过后,商垣对辛暧的态度非常恶劣,见一面都觉得烦,那会正是商家事业飞速勐增,势头非常大,商垣也变得忙碌,本来一个月回一次家变得半年或者一年才回一次,且每次回去拿个东西匆匆就走了,根本不想见辛暧。 怀孕时的辛暧一个人度过多少个夜晚她自己都不记得了,也时不时在想,大概是年轻时太骄纵,等老了报应就来了。 生商晚承那天商垣也没来,来的是下属带给她的一段商垣和华兰在给他们的孩子过生日的视频。 不出意料的,辛暧那天难产,足足生了一天,命都搭进去半条,意料之内的得了产后抑郁。每天精神不振,抱着还是孩子的商晚承呆愣地呢喃商垣的名字,每当午夜梦回,也都是一些商垣警惕她不准靠近华兰母子的样子。 辛暧承认她这一辈子不是什么好人,甚至说是作恶多端,但唯独那一次,她是真心想对周垣的另一个孩子好的。 真正压垮辛暧的,是辛家破灭的那一天。 为了报当年的仇,商垣在仇人的女儿身边卧薪尝胆多年,终于等到那刻商垣下手丝毫不留情。 当年独霸一方的企业瞬间土崩瓦解,辛父心梗而死,辛母悲伤过度也没活几天,剩下的辛家人锒铛入狱,一个不剩。 一夜之间,家族没了,当初整个昭安最高傲骄纵的辛大小姐最终为当初自己的一己私慾买了单。可这个代价太大了,大到她或许永远无法弥补,也同时耗尽了辛暧的最后一点力气,她再也顽固不下去了。 第二天商垣便把华兰和商知许接回商家,当着辛暧的面,许给商知许未来继承人。 后来辛暧就自杀了。 夫妻俩闹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最后任死了商垣依然对她痛恨。 死后不立碑、不留名、不办葬礼,商晚承挪到华兰名下,结婚证和离婚证以及死亡证明都被商垣锁在最隐蔽的柜子生灰,并下令整个商家不准任何人提及当年事,势必要彻底抹去她的一切痕迹。 以至于商晚承长这么大,仍不知道亲生母亲被埋在了哪里。 辛暧的死带走了这一段并不美满的婚姻、以及那个曾经在昭安叱咤风云的辛家,自此以后,再没人记得。 之所以林景年记得如此清晰,是因为车太田花了十几章的笔墨浓重描写了辛暧和商垣,他原本以为是为了哥哥弟弟争家产埋伏笔,结果后边啥也没有。 现在他合理怀疑车太田当年只是为了水剧情。 林景年又用「罪魁祸首」的眼神瞥向车太田。 当时辛暧死的时候商晚承已经记事了,于是坚定的认为是华兰母子害死了亲妈,谁劝也没用。 这些年来,商晚承处处和商知许作比较、处处作对。 商知许对于他的恶意感到非常莫名其妙,但哪有人愿意平白受欺负,于是兄弟俩成天针锋相对。 其实这么斗下去商晚承真不一定这么恨商知许,归根结底还要怪商垣。 生母原因,商垣平时非常偏心和华兰的孩子,对于商晚承完全是当做附庸培养,很少上心。 和辛暧一样,商晚承大多数时间都是独自一人。 从小没了母亲,父亲也不闻不问,关键还有个对照组有爹妈疼爱幸福的哥哥,商晚承这孩子疯是迟早的事情。 「凭什么你这种烂人也能得到父亲的疼爱?你出.轨张学晨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这世界上都会理解你?就像父亲一样!」 「我踏马让你闭嘴!」 「有种打死我,不然我早晚杀了你!今天毒药我应该下到你杯子里,我刚才就应该毒死你,你个混蛋!」 「……」 哦吼—— 说漏嘴了。 刚才还在哭着劝架的华兰也懵了,商垣大怒,一拍桌子:「来人,来人!把这个不知死活的畜生抓起来!」 外围全是孟家人,孟策舟眼神示意,他们才动身,越过人群把俩人拽开。 被拉开时,商垣恨铁不成钢,过去又给商晚承几个巴掌,试图打醒自己这个混帐儿子。 力道不减反增,商晚承一边脸立马高高鼓起。他顶着两颊指头印,挣扎一下,又立刻被保镖以更大的力气摁在地面。 他眼圈血红,满脸伤痕累累,眼神浓浓悲痛流露:「为什么……同样都是您的儿子,我们两个同样都流着您的血液,您什么对我一点也不好……为什么啊爸?我究竟哪里不好……」 商垣不理他,起身便走。 「爸,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点,我、我妈自始至终爱的都是你,也从来都没想过要害她们母子,您如果因为我有个这样的母亲而对我冷漠,我不甘心啊——」商晚承说着,眼泪与汗珠狼狈的混在一起,分不清那些是泪哪些是汗,泣不成声: 「对我狠心能让您对母亲有一丝报復的爽感,可您有没有想过我就您这一个爹啊!我妈已经死了,我外公外婆舅舅小姨全都死了,我只有您一个亲人了……」 第11页 所以他会嫉妒、会怨恨甚至会和这个有相同血脉的哥哥争宠,不惜搅合掉今天的继承人仪式,他也要做。 「他们逼我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想过华兰只有我这一个亲人了?」 商垣认为自己并不爱辛暧,因此对她孩子的苦求无动于衷,甚至厌恶。 说实话,当年辛家破产,商垣意外地捨不得辛暧死,甚至是想让她好好活下去。对自己的仇人会抱有这种慈悲的想法,他想了很久,最后归咎于:自己只是想慢慢折磨她罢了。 辛暧这种人,蛮横无理,控制欲又强,商垣喜欢的是华兰那种儒雅随和的,并且觉得,世界上也没几个人会喜欢辛暧这种女人。 华兰才是他的终生伴侣,所以他愿意为了华兰隐忍多年,愿意为了华兰无限纵容商知许,更愿意为了华兰捨去一切。 他不会喜欢辛暧的。 商垣带着华兰离开这里,一起走的还有商知许和张学晨。 大意是把商晚承交给孟策舟随意处置。 看了好大一齣戏,林景年觉得好心累,旁边的青年却连连不忍:「看来商先生不喜欢他的第一任妻子,不喜欢干嘛还要生孩子嘛。可惜可惜,可怜的老大……不,是老二,听得我都不忍心了。」 对于这种吃瓜能把自己代入进去的最高境界,林景年当场就跟人加了微信。 是个好苗子,可塑之材。 抬眼,和孟策舟那双倍感疑惑的眼神对上,他迟疑:「你……也要加一个吗?」 孟策舟婉拒:「我没有手机。」 林景年:啧。 你再说一个试试呢:) 孟策舟起身,眼神示意高毅,高毅心领神会,下去撤走了所有人手并且打开了所有出入口,吃了口大瓜,宾客拍着肚皮纷纷散去。 被三个大汉死摁在地面某人似乎才想起孟策舟,小声说:「我今天不是要害你,我只是需要一个人帮我毁掉今天的仪式,我没想杀你。」 他眼眶里还浸着泪,看不清楚俯视他的男人究竟是什么表情,或许想杀了他、或许把他交给警察处理。 不管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他这辈子再也得不到父亲的青睐,再也赢不了商知许。 这是一种被大浪掀过的疲惫感,不论刚才有多少怒火,眼下都已被熄灭了。他十分疲惫地躺在地面,任凭处置。 - 孟氏大厦。 顶楼办公室,只有两人。 高毅又惊又恐,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空调吹得他后背一阵寒冷:「请孟总责罚!下属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林景年还活着,在后厨的时候我明明已经把杯子调换了,而且、而且还是亲手把东西给他的,按理来说……不,是他只要使用杯子必定中毒身亡。」 孟策舟看着手里那张新出的化验单,宴会里的酒杯碎片和酒水残留又被送到医院检测了一次。 上面显示是0.05克氢氰酸,不多不少,刚好是一个成年人的致死量。商晚承确实不想他死,加了0.05克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孟策舟眼神微变。 见他仍不说话,高毅身体已经开始发抖了。 「属下实在不明白那杯沾毒的杯子为什么又回到了您手里,这一切并非属下本意,还请孟总责罚!」高毅把腰躬得更弯了。 「是要责罚,两次办事不利。」孟策舟扔了那份检测单。 随后也没罚什么,只是让高毅继续回保镖总部,暂时不用在他身边呆着了。 「蓝烟。」孟策舟按下桌面的通讯电话:「叫林景年进来。」 不知道这个人整天在开心什么,蹦蹦跳跳的进来,像是完成了不得了的大事。不过见他沉着脸,还算是老实了点。 孟策舟眯着眼睛,似乎怎么也看不透这个人心里在想什么。 他既然能重生一世,定是老天怜悯,再给他一次不要重蹈覆辙的机会,也或许老天爷都觉得他不该死,他应该好好活着。 所以他要顺应天意,不仅要活下去,还要一一手刃了当初那些背叛他的叛徒! 有一头算一头。 而这个人上辈子害他惨死,重生后便是他怀着滔天恨意第一个要杀的人。 只是,既然上一辈子杀了我,为什么今天又要阻止那杯毒酒? 不想他死? 那上一世又何苦害他? 孟策舟实在想不明白,他缓缓嘆了一口气,「林景年,为什么打翻那杯酒?」 林景年耐心哄着他:「有毒啊,虽然不致死,但我还是不想你受到危险,毕竟~谁让我最喜欢你呢~」 在胸口捏了个屁大点的爱心。 「……」孟策舟忽略开,换了一种语气: 「我是问你,为什么会知道那杯酒有毒。」 林景年一顿,懵了。 那就是答不上来,孟策舟似乎早料到是这个反应,说出了心里想了很久的那个答案:「有人提前通知了你。」 「……」 「通知你的那个人是谁?」 第06章 第 6 章 「什么通知?」 他眉毛一拧,半晌,才露出不敢置信的样子:「你这是要怀疑我了?」 话没说完,林景年便难过地吸了吸鼻子,单薄的身形此刻摇摇欲坠,他垂眼,狭长的眼睑瞬间染上一道绯红,犹如被滴了红墨的羊脂玉。 可怜且无辜.jpg 第12页 孟策舟眸子微动,对上那道凄凉的视线,目光依旧冰冷: 「对。」 「……」 林景年飞速眨眼,眼泪都忘了挤:「可是如果我参与了下毒,就没必要再阻止,大可以直接让你喝下那杯毒药。」 孟策舟不为所动,「所以现在我愿意听你的解释。」 看来不给个合理的解释,今天是走不掉了。 林景年大脑高超速运转在那场宴会中抽丝剥茧给自己分析出:「你知道的,我在这里只有你,除了你我再没认识的人,也不想跟谁说话,所以就一个人漫无目的在宴会流浪,这是我途径后厨时……看到了,那个保姆在你用的那套杯具动手脚,我当时还听到氢氰酸什么的……」 孟策舟眼睛微眯,似乎在考虑这句话的真实性。 「如果不信,宴会有监控的!」林景年灵光一闪:「除了后厨、洗手间和会议室,大厅和走廊一般都是装监控的。」 随后,他又弱下来,眼睫扑闪,看去来特别委屈:「不信我,总能信监控吧……」 「……」 「我深爱孟总多年,见您一面都欣喜万分,怎么会忍心联通别人害你嘛。」 须臾,孟策舟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林景年低头,抹了两下始终没挤出来眼泪的眼睛: 「孟总您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去工作了。」 不在多言,他泫然转身,留给孟策舟一个沧桑落寞的背影。 孟策舟稍感困惑,「哭什么?」 「我没哭。」林景年扶着门框歪头,坚强道:「没事的孟总,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没人疼没人爱,一辈子只想对一个人好一点。都怪我,是我不知分寸,逾越了,所以您怀疑我很正常。」 孟策舟皱眉。 「孟总不用觉得愧疚,我很好,不会被这点小事打击,我会很坚强的。」 林景年扬起一个微笑,有点苦涩: 「自己的苦楚,除了自己,又有谁会心疼呢……」 「……」 总之在反派哥的怀疑下,林景年还是完整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看着阔别已久的工作岗位,林景年幸福的趴上边滚来滚去。 感谢gai熘子!gai熘子拯救世界!! 半分钟,蓝烟急忙赶到助理部,语气比早上柔和了一点:「林助理,孟总说今天辛苦,下午你随意休息,另外年终奖翻倍,算是今天宴会表现的奖励。」 林景年垂眸,把自己缩成一团,闷声:「我不要他的钱……」 身为孟策舟贴身秘书,其实许多事情蓝烟都是一清二楚,有些时候甚至需要她着手处理。 而眼前这个青年清瘦,一副受了委屈自个往下咽,她也不忍嘆气。 在林家好歹被当成少爷惯着,又年轻刚出社会,喜欢上一个男人就觉得是遇到了真命天子,从而死心塌地,自以为真心真意,却在另一个人眼中不值一提,他现在肯定难过极了。 可还在故作坚强。 这个人,对孟总爱的深刻。 隽秀的青年还趴在那里算年终奖翻倍是多少,一边算一边控制不住地狞笑,蓝烟把文件递给他,「明天孟总和小林总有饭局,你安排一下。」 林景年:? 「不是休息吗?」 「所以这是明天的工作。」蓝烟强调:「孟总这是器重你的表现,努力工作吧。」 「……」 待人走远,林景年当场打出一套空气组合拳。 这器重给你要不要? - 生活助理这个工作,就是忙起来很忙,闲起来也闲不了。 不仅要规划孟策舟的一日三餐、吃喝玩乐,还要负责选购衣服,小到袜子手套,大到……也没多大,出席活动都是有专业造型团队,用不着他。 就是保姆。 林景年暗幸:还好这厮没有老婆孩子,不然都得扔给他照顾,那到时他才是要真正的报警了。 不过也不可能有,他看过蓝烟给他的注意手册,第一条清楚明白写着:有洁癖,尽量避免肢体接触。 对,孟策舟有很强的洁癖。 虽然完全没看出来,大概是车太田为了保住反派逼格,所以让他活了三十多年还是雏。 大概是那种被女人/男人不小心触碰到衣角,立马得把那块给剪掉,然后再来一句「哼,我生平最恨女人/男人的触碰」! 林景年:…… 这群作者为了洁还真是什么都写得出来! 大致看了眼文件,蓝烟口中的小林总不是别人,正是原主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林少川。 来商议关于两家的新合作项目。 ……等等,这本书里这么多同父异母? 车太田你思想别太贫瘠了我说! 林景年仔细回忆了原着中的情节。 原主里,经过宴会风波后,孟氏风评受损,孟策舟想尽法子在外界挽回形象,在调查和公关两边抽不开身之际,商知许趁虚而入一举夺得白玉为堂新车竞标。 凭藉商知许和林少川的关系,这个车产项目中的车玻璃是由林家提供。 林氏生产那批玻璃种的石英砂并没有到达合格线,是检验员收了贿赂才给过的,而事后竟再也没人检验,匆匆出厂直接塞过去了,结果可想而知。 事情越闹越大,商家受到波及,口碑急剧下滑,林氏连夜召开开发布会向受害者家属保证调查真兇,不出三天,当初被贿赂的那个检验员被调查出前身是孟氏员工。 第13页 这个锅顺水推舟就给了孟策舟,林家商家美美隐身。 林景年:这是一个正派团队该干的事吗? 不仅如此,车太田为了商知许的正派形象,所以孟策舟身边所有的卧底全是林少川安插的,只要哪次商知许斗不过孟策舟,车太田会立刻启动卧底叛变。 哦对,这次原主也参与了。 孟氏集团总部员工信息全部上锁,没有权限根本破不开,所以动用的是高层卧底,再由他转交机密给原主,为的是万一被发现能推原主保卧底。 这个卧底好像叫刘在阳,不过挺奇怪,因为目前为止他并没见过这号人。 林景年没多想,在孟策舟的行程路过的地方找了家餐厅。 孟氏集团作为全文大反派,说到底还是有些实力在的。 当初说辛家在昭安独占半边天,那是因为另一半是孟家的,作为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当年辛家倒台,这其中与孟家休戚相关。辛家灭亡之后,孟氏集团独占鰲头,迅速垄断多个昭安产业,比如:汽车、房地产、手机、网游……堪称只手遮天。 就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深深笼罩了整个昭安。 也是林家这种后起之秀无法媲美的,身份上的差距就註定孟策舟难以对林少川这种小角色起到重视。 反正有原着剧情在,孟氏竞标这次悬,也不一定能谈成,走个过场算了。 要不是和原主是一家人,林景年都想给孟策舟安排吃午饭时顺便见一下。 完成工作,林景年望着林立的文件,砸吧砸吧嘴,打开电脑,吃会瓜。 ouo 先点开微博,果然不出所料,热搜前三挂的全都是今天晚宴的热搜,拍摄角度清奇,估计是在哪个角落里偷拍的。营销号通过零碎的剪辑基本復原了当时的走向。 其中 #孟策舟中毒# 词条后贴了一张狗头表情包,极具幸灾乐祸。 更炸裂的是,点进去第一条就是路人的: 「为什么别的都没毒,就毒他呢?[呲牙][思考]」 魏:事出蹊跷必有因,自导自演吧。 娟子别吃:烦死了,占了这么多条热搜干嘛!这么有钱中毒了就去治病,死了就死了,没中毒就闭嘴,在这吵吵啥! 我书包呢?:好奇怪,你们有钱人还需要我们这群琼b心疼? 叔叔别拉:我以为咋了呢,点进来一看是差点中毒啊,那干嘛非整的人尽皆知?给孟氏拉好感也不是这样拉的,真是……平白搅了别人的正经事。 带着你的问号滚:同意11111,这点破事把我担热搜位挤下去了,孟氏集团你恶事做尽,祝你经常因为这事上热搜。 下海就麦麸:如果是假的,我希望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希望来的更勐烈一点【双手合十】 「……」 孟氏集团和孟策舟挨骂的方式千奇百怪,不过不管哪种原因,都很统一的遭到大众的抵制情绪。 不过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华点:底下那仨嗑瓜子的是谁? 玛卡巴卡:视频看完了,emmm……只有我注意到角落里吃瓜的那仨人吗…… 马马公主:+1.中间的那个小哥哥还分享瓜子诶,他真的,我哭死。 我叫张伟:商家兄弟吵架他们嗑得平缓,打架时嗑得像机关枪。很好,是情绪写在脸上的合格的吃瓜群众三枚。 瓶子:哈哈哈哈哈哈哈!瓜子嗑出残影也是神了哈哈哈哈! 茶茶:可恶,好美丽大胆的精神状态! 有人给他们仨分别截图,直接甩到评论区: 三分钟,我要他们的全部信息。 然而热心网友永远也不会迟到,果不其然给他仨扒得裤衩不剩: 最左边的姓车,排行老么;最右边的帅哥叫许执;中间的是林家二少林景年,这个人大家别查了,作为他老婆我会吃醋。 脆牙脆骨:拔牙拔脑门上了? 这届网友最会整活,甚至把他们嗑瓜子单独剪出来做表情包,一些高煳但明显吃瓜吃兴奋了的表情包也都毫不保留地全发出来。 一时间,这个热搜走向了奇怪的发展。 因为他们开始斗图了。 直接让热搜后边挂了个黑红的 #爆# ,准备吃瓜的网友进来纷纷被这壮观的景象惊呆,随后纷纷加入斗图大队。 三个人三分钟不到的短视频愣是被整出了年度花活。 然而这时热门评论空降一条:林景年?好耳熟的名字,就是当初对孟策舟死缠烂打、为了谈恋爱跟家里闹翻天的那个? 热评第一的大哥一句话没说,直接发了一张高清图。 是吃瓜时的高清图,入境顺序是林景年、车太田。 没有许执。 那是一张高清到连毛孔都看得到的图片,应该是抓拍,车太田手里眼睛只来得及闭一半,旁边林景年似乎被什么吓了一跳,眼神却又很兴奋地亮晶晶的,眉毛舒展,唇角半弯。 他五官并没有多么惊为天人,但分布均匀,轮廓流畅,长得又白净,如一块未经雕琢过的白玉。 给人的感觉就很舒服,耐看。 滚爷:感谢分享,看了一会,觉得尸.体暖暖的。【躺平】 米妮:这次赖商知许,下一个。 我滑鼠呢?:他只是喜欢孟策舟诶,他能有什么错?你要怪就怪朕,是朕执意要惯着他!是朕执意要立他为后!你为什么不怪朕! 第14页 午饭吃撑了:不是,这世界上没正常人了是吗,跟孟策舟有什么关系?就事论事,我感觉跟张学晨和商知许也没啥关系,难道不是商垣更坏一点吗? 奶盖子:楼上,没有要反驳的意思,只是好奇,商知许不是在和江家的谈吗?当时热搜挂一整天呢。ps:亲亲景宝么么么 本宫的jio:回復楼上,如果按楼上所说,那商知许算出.轨还是算pc? open:死刑吧。 无敌回覆:我靠,真假? open回復 :在家无聊,跑网上当会法官。 丝丝入骨:不是……真就没人在意车太田吗…… 「……」 最后大家要么在讨论吃瓜三人组,要么在讨论商家恩怨,细数祖上三代,关于孟策舟中毒的讨论,俨然已经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从而走上了莫名其妙的发展,不过发展是正常人的思维。 看着满屏的夸夸,林景年还有点小羞涩,默默收藏了那些好玩的表情包。 忽然手机振动两声,打开一看,是组群通知。 「车太田邀请你和许执加入『昭安吃瓜第八支队』群聊」 福福袋:第八支队?业务这么广泛? 车太田:其实就我们仨,这样显得人多一点。 福福袋:…… 许执直不直:……行吧。 小甜甜:看热搜了吗各位?我真的很想问……这他妈是谁发的!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截图的时候就不能看着我点吗!啊! 小甜甜:老子的形象管理!人设全没了!我以后还怎么人淡如菊凹造型啊……签售会我都没脸去了…… 福福袋:@许执直不直 许执直不直:…… 然后他就关手机没再看了,不过听手机叮叮狂响的震动,俩人的交流应该挺愉快的。 日行一善,不留姓名。 那个拍摄角度一看就知道是许执,因为他是坐在孟策舟附近的,而有孟策舟的地方……一般人是不敢靠太近的。 - 如果群众的抵制声音消失了,那紧接着孟氏竞标失败的剧情也会消失。 根据林少川的人设,万字利为先,必定会想尽法子跟孟氏达成合作,届时动用潜伏进孟氏的卧底—— 他自己。 那么接下来林景年要干的,就是搅黄他们! 不忘原着恨,牢记反派仇,大傢伙团结起来反主角团啊! - 金马街。 餐厅。 餐厅装修金碧辉煌,走廊有专业点香师配香,空气里瀰漫着木屑味的古朴,每条走廊嗨嵌着道溪流,潺潺水声与悠扬的小提琴乐掺揉在一起,更能突出沉木的香味。 林少川一身板正的暗色条纹西装,磨砂黑高领毛衣,沉稳内敛。 盯着对面人的瞳孔在阳光中又黑又沉: 「你要做的,是用尽方法、不择手段,让孟策舟相信林家生产车玻璃是用的石英砂是高等品,从而在我们这进购。」 他语气微挑:「明白吗?」 林景年想了想,换了种问法:「只要能让林家在孟策舟那里得到利益就行?」 林少川低头轻笑:「好弟弟,很聪明。」 他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在原着中,原主其实并不愿意孤身前往孟氏当卧底,是林少川用其母亲威胁才勉强答应。 林家情况复杂,林少川的母亲是林父在外边养的小三,小三怀孕三个月后才跟林父挑明,就是想以此逼宫。没想到林父心硬,直接不认这个孩子,见林家什么也不打算给小三就走了。 多年以后,小三携林家私强势归来,那一夜,半个昭安都沸腾了。 只是没想到林父心硬手腕更硬,第二天便偷摸解决了小三。 其实,当时他不打算给这个流着自己血的孩子留活口,是林母心软,求着林父饶了一命,把林少川转到她名下当大儿子,原主算小儿子。 虽是这样,但当时私生子风波闹得太大,林少川的身份几乎被人尽皆知,即使归到林母名下也不被人瞧得起,处处挨欺负,人见人嫌,最终黑化。 黑化了的林少川依附在商知许这个好友背后对大反派嘎嘎乱杀,当时林景年还在评论区吐槽,林少川的黑化只不过是主角团的金手指。 而占据先天优势的原主无心追名逐利,林家的权利也渐渐被黑化了的私生子吞下,以至于后来迫不得已当卧底。 由此可见,原主他们也不过是表面兄弟而已。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先回去准备了。」林景年也不想多说什么,起身走了。 刚走到门口,忽然被叫住。 再回头林少川已经起身了,朝他一步步缓缓走来,离他一拳远停下。 林景年正大脑暴风运转他要干什么,林少川的手指忽而落在他前襟,动作利落拨开,露出大半片泛着羞红的皮肤。 皮肤细腻润泽,林少川挑眉:「他没碰你?」 「……」 林景年从他手里扯回衣服,侧过身恼羞着扣扣子:「我刚出院,就接到他的通知让我去做生活助理,这段时间,我跟他说过的话一个巴掌也数得过来。而且他有洁癖,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靠近的!」 他外婆属于豪门世家的女儿,妈妈也是人,怎么说他之前也算是有钱人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少爷,别说全班,全学校敢这么扒他衣服的也找不着几个。 第15页 本来对林少川的感官就差,现在好了,更差了。 林少川眯眼,盯着他头髮下半截红的能滴血的耳垂,淡淡道:「事出蹊跷,你多留意,在孟家切记安全。」 「……」 搞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一定非要在晚上,林少川放他回去已经是深夜了,没睡几个小时又被闹钟吵醒。 他上班的时候都感觉自己被整出去半条命。 迷迷煳煳的给孟策舟送咖啡,困得像条狗,而反派哥兢兢业业地批阅公务,他就自己找了个角落抱着盘子眯觉。 「林景年。」 孟策舟沉声喊道。 「嗯?」林景年还在半梦半醒。 孟策舟抿嘴:「你睡着了。」 「没有。」林景年一个激灵,虎着脸严肃道:「绝对没有!我在上班,这么忙哪有时间睡觉。孟总你肯定听错了。」 「……」孟策舟:「我听到你打唿了。」 「……」 林景年挠挠脖子,笑的像个傻小子:「昨晚上熬夜加班,太累了。」 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他已经默默挪到孟策舟身旁候着,方便给他打下手。 「昨天,林少川的事情是你安排的?」孟策舟冷不丁的开口。 林景年瞬间被吓出来一身冷汗,不过仔细想想,昨晚上接头是在林家的地盘,这应该是在说昨天中午两家的合作。 「嗯。」 「为什么?」孟策舟放下手里的文件,合上笔帽:「他可是你亲哥哥,你作为林家一份子,不应该尽所能帮助林家吗?」 昨天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大可以退掉无关紧要的流程来给林少川腾时间,多给林家一些合作争取时间。 而他并没有,且大公无私地只给人腾出来半小时。 如果扒他衣服发生在昨天早上,他可能就只给五分钟。 但没关系,多出来的25分钟以后他在与林家流程里慢慢扣。 林景年扁嘴:「既然当了您的生活助理,那也就是您身边的人,我自是要一心向你的,至于林家……我并没有留恋。」 抱歉了,原主。 顿了顿,他补充道:「如果有留恋,我当初断然不会头也不回的跟在您身后当尾巴。」 说完,差点忘了人设,他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对于他的脸皮薄容易羞涩,孟策舟似乎已经习惯了,只是下意识皱了皱眉。 「……给你一次机会。」 他把手下的文件推过去,林景年没拿,弯腰就着浏览一眼。 是林家递来的合作协议书,而底下林家已经签字盖章,还差另一人的签字,这协议就算基本达成。 「只要写上我的名字,这份合作便是林家的囊中之物。」 转眼,孟策舟连同手里的钢笔一起推给他: 「这是你能帮林家的唯一机会。」 第07章 第 7 章 林景年想也没想,把文件和钢笔一併推回去,「孟总不信我,当初为什么要提拔我当您身边的助理呢?与其现在这样试探来试探去的……您还是直接开除我算了。」 他眼圈一红,捏着衣角转过身,侧面露出的那一截皮肉泛着苍白的冷色。 「我还是觉得以前那种关系好,虽然是没名没分的,但能盼着您见我一次就足够开心好久,您也不用这样天天疑心我,起码,在您心里我还落个清白。」 带着哭泣的嗓音故作坚强。 孟策舟指尖微动,碰到那杯咖啡,杯身还有温热余温。 他敛回视线,似乎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气:「太娇气了。」 「什么?」林景年没听见,回头时眼里还含着水波。 孟策舟伸手,在那份被推回来的合作书页点了点,说:「你太娇气了。」 短短几天,他已经记不得林景年这是第几次在他面前哭鼻子了。 静静盯着他一会,目光逐渐深沉:「既然你觉得我在试探你,那这份合作就全权交由你处理。」 这个项目万众瞩目,光是预售订单就已经成了爆款,更别提以后要逐渐向海外市场开拓。对于孟氏而言,是眼前重要程度级别最高的项目,更遑论对于林家。 林少川千方百计地找他谈判,是因为他知道一旦达成合作,林氏藉此势头在昭安会更上一个台阶。 作为林家派到他身边的卧底,林景年,必定绞尽脑汁也要把这份合作给林家。 闻言,林景年抬眼,小心翼翼地望着:「真的?」 孟策舟眼神一黯:「宴会那次,我还没来得及感谢,这就当抵了。」 漆黑的瞳孔一直审视着,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语气也变得微妙起来。 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试探挺累,如果照前世做法,卧底直接杀了了事,反正最后都是要叛变的货色。 当面对林景年时,他也丝毫没有手软,可惜,居然让他从医院活着出来,第二次,就是宴会了。 他当时算计了一切,甚至算准了林景年会喝那杯酒,却没想到,林景年还是活下来了,人不仅没死,甚至救了他一命。 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开始庆幸了。 庆幸自己让林景年以助理的身份生活在他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受他监视,否则自己一时半会还真难以发现,这个人和以前大有不同。 说起来,上一世他和林景年也并没多熟悉,只是经歷过那次低谷信了林景年是真心喜欢他。 第16页 而这一世,又是否对他真心喜欢? 这个问题以他的性格不会再考虑第二遍,可又实在疑惑,林景年为什么要扑翻那杯酒? 做一些对林家没有好处的事情……他想干什么呢。 孟策舟抿嘴,还是说……单纯想取得他的信任? 这次他甩出合作当诱饵,这个诱饵是林家一整年的财务流动,下次再难有机会。 如果林景年敢选林家,他绝不会再犹豫。 「嗯……我觉得,车玻璃至关重要,如果质量过硬在车祸时保护驾驶室的成员会起到至关重要的效果。所以选购併不能只看玻璃原材料,石英、碳酸钡、硼酸一些主要原材料什么的,还要看企业的检验标准、制作手法……」 林景年一本正经的根据原着分析这些:「显然,风城燕氏更符合。不过——」 继而话锋一转:「林氏当年以汽车行业起家,后来慢慢开拓原料产业,至今已经传到第三代,对于某个车型号更适用哪些玻璃肯定有更深层次的了解。」 一段话,既不偏向林家,也分析了对方的优势。 林助理堪称当代端水大师。 孟策舟等着他的下话:「所以?」 「所以——」放下文件,林景年双手「啪」地一合,「当然还是选择风城燕家比稳妥好一点啦!至于林家……看在我的份上,还请孟总给他们稍稍一些心理安慰。」 他沉重道:「当做我这个『不孝子』对他们表达深感遗憾……就白送他们一千只千纸鹤吧!」 孟策舟:? 「千……纸鹤?」 林景年撑着办公桌,歪头看他,满眼笑意:「我外婆告诉我的,她说每一只千纸鹤呢都承载了一点点祝福,等累积多了,它就能变成真的会帮你实现一个心愿。这不是送一千张纸,可是送给林氏一个心愿呀,跟这次合作比,他们明明赚了~」 孟策舟冷不丁对上那双淬了光点的眸子,怔愣一瞬。 不得不说,林景年笑起来……是要比平常好看许多的。林景年没多大,大学毕业就到他这来了,如今身上还残留一股从正在蜕变的青涩。 就像被阳光滤得浓绿的常青树,蓬勃明朗。 在成年人尔虞我诈的名利场里,实属难得。 「……」孟策舟再次默默移开视线。 最后,确实採取了他的建议,给林家送了一千只手工叠得精品千纸鹤。 虽然林少川收到这个的表情他看不到,但收到了林少川发来的微信。 【商战哥:怎么回事?】 【商战哥:不是跟你说了应该怎么做,你怎么办的事?】 「商战哥」的称号是他对林少川全文八百多章从头斗到尾孟商两家来回斡旋最终扳倒孟氏一举与商家平起平坐的荣誉勋章。 林景年抱着手机犹豫一会。 他既然要拯救孟策舟肯定要时刻守在他身边,默默帮他扫平一切障碍,如果贸然跟林家撕破脸,以后若想再这样轻松得到对方计划就很难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先给商战哥顺个毛。 【商战哥:说话!】 【福福袋:我来的这几天没见过刘在阳,也没有收到他给我的任何信息。】 【福福袋:这种时候,你不应该问我。】 嘿嘿。 他也没撒谎,跟他接头的卧底始终没有出现,这可不是他先打乱计划的。 ouo 倒打一耙商战哥,林景年身心舒畅,然后颓废地倒在椅子靠背,望着空荡荡的桌面,拍了拍白乎乎的肚皮。 没工作干了。 怎么办。 摸会鱼吧。 孟策舟忙着项目,这几天天天开会,而且孟氏保密工作做得非常严丝合缝,不仅防外人,还防他这个情.人。 呵,根本不让碰。 昭安到了深秋才开始冷,街道两边逐渐泛黄。冷风吹过,他当场打了个喷嚏。 该不会要感冒吧。 为了防止这个可怕的预感,他决定买杯奶茶防寒。 当奶茶浓郁的醇香入口的一刻,他又决定再买份烧烤奖励一下懂得自爱的自己。 下雨知道往屋里跑,冷了知道给自己添衣服,有稳定工作,每月三千三。 够了!他已经足够内卷了! 他不禁低头无奈苦笑。 林景年,你不能再继续优秀下去了! 他美滋滋吸奶茶给自己规划着名,接着就收到车太田的信息,发给他一条定位让他快来。 看了一下,定位的地方距离公司几百米,是一家高档西餐厅。 【小甜甜:窝趣,碰到江眠了,还有商知许!】 看到这条消息林景年第一反应是:瓜? 此刻,他内心冒出两个心声,左边那个低声诱惑: 去吧~没多远的,吃两口就回来孟策舟不会发现的~他现在忙着项目根本没空管你,这瓜吃一口少一口,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啊~ 右边的则说: 好啊好啊~ 他收起手机,飞奔到目的地,刚进门便看到卡座里的车太田沖他挤眉弄眼,生怕被发现了。 林景年狗狗宗宗摸过去。 许执也在,见他来,还想辩解:「我只是路过。」 林景年挠挠头:「好巧啊,我也是路过。」 专门路过这里吃瓜。 寒暄几句,他把目光放在隔壁桌前侧位置,江眠不在,商知许独自坐在靠窗位置,打着电话听不见在说什么,一边不耐烦地频繁看腕錶。 第17页 上次仪式闹得那样难看,商家第一时间选择公关,撤掉了热搜一切关于宴会的词条。 可那天热搜挺爆,商家没办法捂所有人的嘴,这些天,商知许应该都在气急败坏中度过的。 林景年长眉轻皱,难怪心情这么不好。 正心想着,前方突然出现两个男人,一个是服务生;另一个表情很平淡,即使在说话的时候也没什么太大起伏。 五官柔缓温润,一身黑色西装衬得身形修长,气质有一股包容万物的亲和,可眉眼却尽是疏离感,正一边擦着手,一边在吩咐什么。 服务生记下后就从另一个方向离开,那个男人收回视线时突然和不远处林景年对上,俩人皆是一怔。 车太田在一旁提醒:「这是江眠。」 ! 林景年一拍脑门,差点忘了。 原着里,商知许会和孟策舟撕得天昏地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江眠。 不同于商家世代家族,江眠出身在一个精英家庭,父亲是科研人员,母亲是事业型女强人。 那是在许多年前,江眠的姥爷受过孟家老爷子的恩惠,江父江母成天忙于事业,江眠是被姥爷一手带起来的,在姥爷的教育下大学毕业后立马进了孟氏总部工作。 江眠金融系,在孟氏混的风生水起,短短两三年便已经晋升到了财务总监。这哪怕是一个职场老油条也难以媲美的高度。 由于晋升太快,江眠和孟策舟的风言风语便紧随其后,随后后面被孟策舟摆平了,但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商知许听进去了。 任江眠怎么解释,他就是不相信,非觉得他们俩有一腿,还因为这事在酒店大吵一架。 说起来商知许也是个真爷们,砸了整个酒店愣是没动江眠一根手指头,不过第二天就搂着张学晨出现在报纸上了。 总之因为这事,俩人心里边都留了个疙瘩。 林景年的目光瞬间多了几分同情。 爱上占有欲强的偏执男友,是每一个主角受的宿命。 许执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他就是江眠?本人比我想像中的好看多了,能容忍张学晨这么多年,我还以为是个什么窝囊废怂包呢。」 江眠的视线多停留了几秒,再不动声色地坐回卡座。 他坐下,商知许立马止声,挂断了电话,烦躁道:「等你多久了,怎么才来啊?」 「在洗手间碰见朋友聊了一会,耽搁了。」江眠平静道。 端着咖啡的手指细长干净,骨节突出分明,那双总是处变不惊的眼在抿了一口苦涩的咖啡后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明明是两个人的约会,他穿的比谁都正式,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领带不偏不倚地卡在纽扣那条线,领口铂金领针对齐卡槽,一身衣服板板正正,就像这个人一样死板。 商知许内心厌恶死他这幅总是冷淡的样子。 不会哭不会笑不会变着花样的讨人欢心,他问什么就答什么,坚决不多说一句。 有时候他是真搞不明白了,这种无趣的人是怎么传出绯闻的? 不然就是真有什么。 商知许深深突出口浊气:「后天生日宴,你来不来?」 「后天,上午有两场重要会议,下午有一场关于南府毛料的事情……除去这些,我中午能腾出三个半小时——」 「你对孟策舟也是这样吗?」商知许忍无可忍,打断他。 第08章 第 8 章 「不是。」江眠完全没有察觉对方已经处于暴怒边缘,「我和他是上下级,例如今天,我汇报工作是要站着的,汇报完才能坐下。」 「呵、」商知许听到他这番话,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那你来这,也是在汇报工作?」 江眠沉默,缓缓抿了唇角,一言不发。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商知许盯着他的目光愈发深沉浓重,身后的阴郁几乎能把眼前这个人拆吃入腹一般。 看到这,林景年的拳头已经攥紧了。 他如此义愤填膺,车太田默默递来了一捧瓜子。 许执转头见他埋头干饭,好奇:「你怎么一直在吃饭,不好奇他们的事吗?」 车太田嚼吧嚼吧:「不好奇,我都知道等会会发生什么。」 许执眼底闪过惊诧:「怎么可能!」 车太田哂然:「你猜。」 林景年默默推回那只手,觉得在这嗑瓜子……好像不太方便。 他提醒许执:「再说下去,小心给你也安排一个狗血文。」 车太田往嘴里塞鸡腿的动作一顿。 ? 几人正说着,一声「知许学长」,立刻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无他,声音太甜了。 声音甜甜的,张学晨也笑得甜甜的,欢快地跑到商知许身边亲昵地坐下。 之后,才对对面那人点头: 「江眠哥好。」 到这就又成兄友弟恭了。 自从张学晨一来,商知许火冒三丈的怒气瞬间被熄火,「怎么才来,路上堵车了?」 「没有,只是半路想起一个东西很适合你,就让司机掉头了,所以才耽搁一会。」 张学晨说着,拿出一只暗红丝绒盒,里边是一条银坠:「吶!跟上次我送你的个胸针正好配套,本来想等到你生日再买来,但我今天实在忍不住,等生日那天我再另外送。」 第18页 不得不说,张学晨嘴上确实是有点本事在的,三两句哄得商知许眉眼舒展,刚才的气都消了一半。 以表开心,他当场带上那个银链,理直气壮地问江眠:「你的呢?」 银坠倒是优等品,在阳光下亮得刺眼。江眠眸光微黯,轻声道: 「打算生日当天送你,所以没带。抱歉。」 果然。 商知许冷嗤:「你还能记住我什么呢、」 江眠缓缓低头,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又无措地重复了一句:「抱歉。」 「内个……我觉得我得先道个歉,刚才在门口听到你们好像有点不愉快,就等了一会才进来。」张学晨轻咬唇瓣,一脸恳求地望着江眠: 「江眠哥,知许学长只是性子有点急,你只要耐心哄一哄他就不生气了。你都不知道,每次他一生气就要来找我,每次都很难过。」 「行了,跟他说这些干嘛,他又听不懂。」商知许沖江眠抬抬下巴:「把你那边的靠枕拿来。」 接过软绵绵的靠枕,商知许贴心地塞到张学晨腰背处,让他靠着舒服点。 「你看,知许学长很会疼人的,江眠哥,别再因为一点小事就和他吵架了好吗?」张学晨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作为学弟,你们吵架生气我也会替你们难过的。」 那甚至都算不上是一个和善的笑,尤其是当着商知许的面,而更像是一个对江眠赤.裸裸的嘲讽和炫耀。 江眠再呆板,再迟钝,也该知道张学晨话里的意思。 他没说话,放在杯具边的手暗自攥紧。 商知许侧眼瞄了一眼,顺势伸手就楼了身旁人:「既然没时间那也别来了,早就知道你在孟氏忙,所以就提前把学晨叫来。」 他用一种命令的语气:「正好你这会得空,来,教教他那天宴会该干什么。」 江眠是商知许的正儿八经的男朋友,让他去教,教什么?怎样以男友的身份陪着敬酒吗? 林景年「腾」地起身,再也忍不住了。 拳头彻底硬了! 在他眼里,情侣俩人闹别扭是一回事,当着插.足者的面下男朋友的脸又是另一回事。 因为那不叫吵架,那叫羞辱。 而被羞辱的是一个从头到尾都是无辜角色的人! 他动作太快,许执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挨着江眠坐下了。 林景年笑盈盈地沖江眠打招唿:「江总监好,好巧啊~在这里也能碰到您,呃、这里位置已经满了,我可以跟你们拼桌吗?」 这家店来之前是需要预约的,他随口一说,旁边卡座有没有人也没人会去查。 「林景年?怎么哪都有你啊,啧、这桌也满了,你去别的地方吧!」一看到林景年便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商知许目光危险,上次就是这个人,让他在继承人仪式上丢尽脸面,以至于父亲到现在也没再提起继承人的事情! 对于他过激的反应,江眠对这位陌生的青年多了几分好奇。 林景年沖他礼貌微笑:「可是我在问江总监,能不能坐也得是江总监说了算吧,商少您恐怕没权利赶我走。」 「他是我男朋友。」江眠眉眼间的无措稍稍淡化。 「哦~原来是男朋友啊!」 林景年声调立马高了几个档,以一种刚好能让全场都听得到的嗓门恍然大悟道。 不过很快,他又捂嘴,一张秀气的脸满是惊讶:「啊、上次宴会商二少提起你,商少那么愤怒,我还以为你们分手了呢……抱歉抱歉,实在抱歉。」 商知许黑着脸,被他说得脸都扭曲几分,江眠也跟着愣了愣,有点不明所以。 林景年没看他俩啥表情,把注意力全在张学晨身上,而对方似乎也认出他,紧张地盯着他,生怕他冷不丁吐出来什么东西。 他「哎呀」一声,佯装后知后觉: 「这位小学弟,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哦对!也是上次商家宴会,那个跟着商少一起敬酒的也是你吧?抱歉抱歉,那天是我第一天上岗没认清脸,看你们那么亲密,还以为你是江总监呢。」 「……没事,多看看就认得谁是谁了。」张学晨躲不过,便只能硬着头皮接话茬。 甚至开始极力地想翻过这一话题。 但林景年哪会给他张嘴的机会呢。 「确实要多看看,如果不是今天出来跟朋友吃饭还真不一定能碰上你们。」林景年身体前倾,眼神真诚: 「你也是来一起拼桌的吗?」 「……」 「林景年!」 商知许拍案而起,厉喝:「你他妈什么意思!」 第09章 第 9 章 江眠连忙起身挡在二人中间:「知许。」 「你这是什么意思?」商知许火还没发一半,不敢置信地瞪眼:「连他都护着,他跟你什么关系啊你就护!」 林景年心里翻个白眼。 江眠回头。 林景年:ouo 江眠抿嘴,「祸不及他人,这只是我们的事情。」 「江眠,我在问你,」商知许阴恻恻:「为什么护着他!」 这句话蕴含颇多不好的揣测,江眠听得脸上一僵,不自在地别过头:「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你想太多了……」 「我觉得商大少没多想啊。」林景年悠悠起身,笑容未减:「江总监护着我,是因为我们同是孟氏集团总部员工,按职位来说他算我的上司,当然护着我呀!」 第19页 「就像您和旁边那位小学弟的关系一样。」他不忘补充一句。 这句话能解释的含义很多,全看当事人怎么想。 「……」 商知许后槽牙咬得脸部肌肉抽搐,一双眼恨不得当场杀了林景年。 隔壁桌车太田忍不住「芜湖」一句。 「你的爱伤害她伤害了我~劝你别做小三这浮云的生活~」1 「……」 薄纱。 一旁沉默半天的张学晨突然起身,小声说:「突然想起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餐厅。 商知许眼神甩过去,车太田立马缩成鹌鹑。 似乎对张学晨的难堪视若无睹,他的目光一直停在江眠身上。 尤其透过他身后看到林景年那,垂下的掌心紧握成拳,手背青筋隐现。 嫉妒。 凭什么。 俩人站在一起的画面,一切看起来那么的正常,又那么的刺眼,刺的他眼睛火辣辣的疼。 因为在从前,被江眠护在身后的一直是他。 他那会还是个毛头小子,从小被父母骄纵惯了经常在学校惹祸,终于有一次同学忍不住联名抗议,要求学校开除他。 一张张憎恶他的脸、把他埋起来的言语谩骂、校方的无奈摇头…… 他那个时候年纪小,从没想过自己的举动能引来这么多人的厌恶,手足无措地低头道歉怎么弥补也平不了他们的哀怨。 那会,只有江眠愿意为他站出来。 他就是那会彻底爱上江眠的,在江眠的力保下,他才会有峰迴路转的时候。 得到「保释」机会,江眠一刻不敢放弃他,笔记写两份,天天熬夜帮他补习,他也从毛头小子渐渐成为他们口中的「学神」,逐渐收敛了脾性。 从前他最害怕的黑歷史渐渐到最后他主动提起也没人再记得了。 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上一次江眠这么护着他也都是九年前的事情了。 九年。 这九年来江眠循规蹈矩,整天摆着一张冷脸,早就耗尽了他的热情,不管他怎么努力自己的喜欢也难以得到回应。 意外地,他在恋爱期间居然感觉到孤独。 而在这时,张学晨的出现仿若拨云见日的昼光,照亮了他和江眠之间的那道干涸的裂缝。 毫不夸张的说,张学晨于像是一场及时雨,久旱逢甘霖。 其实他也知道这么做是不对,但一边又觉得自己不过是想谈一场正常恋爱,在这种道德与本能的互搏下,他把决定权交给江眠。 那个时候他想,如果江眠能像张学晨一样对他撒娇、各种讨好,变得知情识趣的话,他可以考虑甩了张学晨。 如此过了两年,他又想,自己做的确实太过,如果江眠来求着他赶走张学晨他就同意。 再到后来他觉得江眠主动牵他的手提一句他就立马答应把人甩了。 可是江眠没有,哪怕在他面前说一句张学晨的不是也未曾。整日过着重复的生活,偶尔格外腾出时间陪他去江边游轮吃顿饭。 随着期待渐渐落空,江眠到底还爱不爱他的问题却日益加深。 要知道,以前他绝对会嗤之以鼻。 江眠不爱他爱谁? 今天,他这句「江眠,现在跟我回去」,是他终于忍不住的请求,不由自主的示弱。 「我请假的时间快到了,有什么事情等我下班找你再说。」江眠轻声道。 「……」商知许那股恼火立刻蹿上来:「那你就永远也别见我了!」 他气的脚步生风,离开的飞快。 人不会突然变化,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人,本身就是这样的。或许商知许不明白,就像他不明白江眠一样。 林景年悄悄从背后出来,深深向江眠鞠了一躬:「江总监,对不起!」 他不敢抬头,怕江眠看到的脸回公司查他给他扣工资。 江眠:「这件事与你无关,回去工作吧。」 「不是的,我说的是……」林景年憋了半天,没忍住起身,两颊充血红扑扑的。 他有很多解释要说,可江眠并没有心情再听,只是又重复了一句「回去工作吧」。 由于算得上同事,且这里距离公司不远,江眠让林景年坐他的车回去。 林景年挺抗拒的,他只是一时脑热过去了,并没想跟孟策舟除外的主角扯上关系,但—— 谁让他是财务总监呢。 他先用手机在群里给许执他们发信息说自己先离开,打字时分出一半精力注意身旁那人。 自从上车之后,江眠就变得非常安静,双手紧攥方向盘,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地下车库泛着老旧的微弱白光,像是灰濛濛的一层雾气,倒映在他水润的眸中。 须臾,一滴热泪化在手背。 他有些懵然,盯着那块泪痕好久。 直到腹部开始剧烈抽痛,额间鬓角抖出几行冷汗,他整个人痉挛地蜷缩在驾驶座里。 他胃病犯了。 「你怎么了?」 江眠痛的死去活来,林景年吓得手机都扔了。 不过他很快冷静,回想起原着中说到江眠从小就有胃病,药在—— 他伸手翻遍了所有能翻的地方,终于在扶手箱里找到一瓶法莫替丁,又从后车厢摸来瓶矿泉水,手忙脚乱地给江眠餵下。 第20页 江眠眉头紧皱成「川」字再渐渐舒缓,腹中肠胃绞痛如潮水般褪去,他逐渐恢復理智。 细长的眼狭半阖,半遮落寞。 再抬眼,他看到副驾人半边身体趴在主驾,拉着他的手放在掌心,一手捏着拇指与食指中间那块软肉转圈轻揉。 动作细缓,揉动的每一下,仿佛会同时减轻他腹部的钝痛。 「这是什么手法?」江眠问。 之前他试过,但不见效就以为没用。 「当然是我们老林家祖传按摩手法咯。」林景年笑笑:「我外婆有胃病,每次发病我都会帮她按的。」 他外婆身体不好,身上大病小病,所以家里经常来老中医按摩。他原本是待在旁边看,后来反反覆覆,也就自己学会了。 「多谢。」 「嗯。」 「还有。」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于是抽回手,说:「刚才餐厅,多谢了。」 他一说,林景年才觉得惊讶:「你看出来啦,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他是故意噁心你的呢。不过也不用谢。」 都是热心市民应该干的。 江眠苦笑:「我知道。」 林景年后仰:「知道还不给他们一人一个嘴巴?」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夸江眠心胸宽广还是心大。 江眠驾车带着二人回到公司,经此一遭,俩人就算熟了,林景年在临别前还嘱咐他记得吃药,再一回头,「咚」撞上一堵肉.壁。 ? 「谁在这放了堵墙偷袭我?」 孟策舟:「……」 江眠触他一下,弯腰:「孟总好。」 蓝烟:「江总监好。」 「林助理挺忙啊。」 孟策舟的声音幽幽响起: 「忙得我现在才能见上你一面。」 「……」 林景年卡成一帧一帧地抬头,果然是反派哥,他连忙笑着挥挥手:「哈哈哈哪有哪有我刚才一直在工位忙呢去趟厕所的功夫就见着孟总了好巧啊。」 「……」 一阵尴尬的沉默。 孟策舟以一种「早就看破」的眼神看他。 林景年跟他拉了点距离,突然灵光一闪:「孟总,您该不会在等我呢吧?」 「……」孟策舟一言不发的从他身边离开。 ? 一只手突然把他拉进人群队伍,小声提醒他:「开会回来路上不小心撞到的,赶紧跟着走吧。」 「哦哦。」林景年走到生活助理的位置,不忘回头说声道谢。 不过当他看清楚那人脸庞—— 刘在阳。 那个林家派来的线人。 林景年默默回头,并且撤回一条感谢。 回到孟策舟的休息室,其余人全部离开,独留林景年一个人,他忙得团团转。 孟策舟比他高很多,又高又壮,林景年每次帮他脱掉西装都得踮起脚尖,遑论还要摘领针,拆温莎结什么的。 来回几趟,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天鹅舞者在舞台转来转去。 最终,我们的小天鹅转到衣帽间才停下跳舞的步伐。 熨衣服。 反派哥给他的任务是熨完所有衣服,其中大部分是上一任助理贴心留给他的。 啧。 林景年掏出手机。 [昭安吃瓜第八支队] 福福袋:这群万恶的资本家,早晚全把你们扔草原上牧了! 福福袋:受不了了,奴隶翻身把歌唱,我也要翻身,我也要唱歌,这破助理谁爱当谁当! 福福袋:@全体成员有没有时间短、来钱快、能让人立马翻身的工作? 小甜甜:搓澡工。 「……」 - 房门虚掩,从门缝露出一排暖色光线。 林景年抱着一对西装路过。 半分钟后,空着手退回来。 咦?反派哥没睡? 林景年悄悄咪咪地进去,窥探发现果然是睡着了。 睡着的孟策舟没有平常那种肃杀锋利,整个人躺的规规矩矩,反而减弱了他身上自带的威压感。 林景年嗅着鼻尖木屑香水,竟然觉得睡梦中的反派哥还挺温和。 嗯,主要原因就在于那双眼睛。 长得还是很好看的嘛…… 他贴在孟策舟耳边,试探喊一声:「孟总?」 没反应。 戳戳手。 孟策舟眉心微动,依旧唿吸平稳。林景年苍蝇搓手,桀桀笑道:「可怜的反派哥,这次还是落入我的手掌心了吧!」 「……」 「桀桀桀桀——」 「……」 他半蹲,扒着床沿,双臂交叠支颐下巴,「让我想想,该怎么惩罚你好呢~」 孟策舟:? 蓦地,他又想起刚才群里那句「奴隶翻身把歌唱」,现在大反派都睡着了,那他这个「奴隶」也是时候该翻身了吧? 「咳咳。」他有鼻子有眼的学孟策舟,三份冷笑三分薄凉:「男人,我给你解释的机会,不过——」 他是个敬业的好演员,切换角色时还特意换了个尖细的声线,佯装惊恐:「啊——不过什么?」 孟策舟:「……」 他恶狠狠地舔牙:「不过,要用你的身体……阿不不不,这样就太猥琐了。」 这已经从孟策舟变成孟浪了。 思考了一会,才又重新换回高高在上的傲气凛然:「不用解释了,来人,把孟策舟带下去,好好梳洗打扮,第二天送给福福大人当大老婆!桀桀桀——」 第21页 然后又换成下人:「是,陛下。」 「等等!」陛下苏手一挥:「赐生子药一箱,让他再给福福大人生一百个小孩!」 孟策舟:「……」 第10章 第 10 章 「桀桀桀桀——」 林景年突然笑成了反派。 然后抬头便对上孟策舟那双如深潭古墨般的瞳仁。 林景年瞬间老实了,眨巴眼:「孟总。」 孟策舟曲起一条腿,胳膊搭着,身体重心面向他。 眼睛微眯:「你刚才……说的不错。」 「……」 「生几个孩子?」 「……」 「谁生?」 「……」 他每说一句,林景年便将头埋得更低,雪白的被褥外只露出一截红透了的耳朵。 「孟总……」他迟疑半晌,顶着男人审视的威压抬头,嬉皮笑脸:「我、我开玩笑呢~哪敢哪敢,您是这个天底下最厉害!最优秀!最帅气!最——有钱的的男人,我光是看您一眼就觉得这辈子值了!」 一顿天花乱坠的彩虹屁。 孟策舟眼廓微张,略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 怪不得上一世被这个人毒杀,若不是现在他重生了,他还真不知道这个人竟然这么油嘴滑舌…… 和上一世那个沉默寡言的「林景年」倒像是两个人。 林景年浑然不知他的心声,双手托腮,澄澈的眸子浸了灯光点点,歪头: 「孟总,我是真的喜欢你,忍不住嘛~」 听到如此肉麻的夹子音,饶是孟策舟忍耐力再超纲,如今手背也遍布可怖的凸起青筋。 「出、去、」 从咬紧的后槽牙里挤出来两个字。 林景年噘着嘴起身,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孟策舟明明一点也不生气。因此,在出门前非常大胆的回头扬起一个清澈明媚的笑容:「孟总,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其实——」 孟策舟抬眼。 林景年笑的更开朗了:「其实逗您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 「……」 「林景年!」 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喝从休息室响起,林景年脚底抹油,一熘烟跑了。 - 上次宴会打翻那杯酒纯属意外,然而这个意外,似乎接下来的剧情也变得有些「意外」。 因为它提前了。 意外打翻酒杯,孟策舟却「意外」得到白玉为堂的车产项目,一直以来与孟氏集团掣肘的商氏,在近期热议度最高的孟策舟面前,难免显得落寞。 如今孟策舟风光无限,那么过河拆桥的也接踵而来。 ——孟父孟母。 大厦周围是一片商场区,人流量巨大,高楼鳞次栉比。离公司最近的地方有个咖啡店,林景年经常光顾。 摸鱼的时候。 阳光大片煳在楼顶、地面、亮白如雪的尼龙布伞顶。林景年无聊地托着下巴白花花的日光衬得他服如白玉,细腻光润。 他散漫地搅着摩卡,噘着嘴望向一旁的塔树。听老闆说它已经活了几十年了,树干斑驳泛着古朴的年龄,却又枝繁叶茂,半拢咖啡店。 现在还没到开花的季节,枝叶间花蕾含苞待放,便已经能隐隐已经能嗅到香气了。 「我外婆告诉我,塔树结的花叫缅栀子,在我们那一般叫鸡蛋花,所以塔树也叫鸡蛋花树。」林景年放下勺柄,食指搭着茶托沿边轻轻旋转,盯着摩卡微波荡漾,陷入片刻失神: 「我外婆身体不好经常治病,我在妈妈那里很想念她。她心疼我,不忍心见我难过,就说每年鸡蛋花花期一过,我就能见她了。」 一旁车太田听得皱眉。 林景年抬眼,露出担忧:「如果孟策舟能活,我真的能回去的对吧?可要是我回去了,『林景年』还会回来吗?」 「这个嘛……」车太田回答了第二个问题:「看情况喽,如果是灵魂互换,他有可能会回来,如果是他死了……那不好说。」 看着林景年都快蔫巴了,他宽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啦安啦,别想这么多了,眼前拯救孟策舟才是大事。接下来的事情你想好了没?」 「什么啊。」林景年回想,「哦,孟父孟母。」 孟策舟出生后一直跟爷爷生活到18岁才搬出去,直到爷爷死去世后把遗产大半都给了亲孙子,孟父孟母才露面。 那也应该是……孟策舟第一次见到亲生父母,对于亲生父母的突然出现,他当时是感到惶恐和窃喜,像是从小懂事的孩子第一次吃到棒棒糖的感觉。 在孟父孟母的糖衣炮弹下,孟策舟被父爱母爱沖昏头脑,稀里煳涂签了孟父给的稀释股权协议。 正是这份协议,将孟策舟推向被亲人背叛、流离失所,最终黑化。 当时车太田为了将反派的「恶」突出,大量描写孟策舟从一个锦衣玉食、被当继承人培养的贵公子沦落街头,被亲生父母背叛后的失意与怨念让他整日浑浑噩噩,挤在一间狭隘脏乱的出租屋里,落魄的成了整个昭安人人嗤笑的「乞丐」。 也正是这样,以至于东山再起后,孟策舟的手段几乎狠辣得称得上残.暴,囚.禁姐姐,虐.待父亲,流放母亲,那些曾经背刺他的卧底能留全尸都算他仁慈。 这个任务交给林景年,是非常有难度的。 之于孟策舟,孟父孟母才是最亲近的人,他这个情.人但凡有一句说他们二老不好那都是煽风点火,说不准好不容易跟孟策舟亲近的机会也会失去。 第22页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完全多虑,因为晚上便传来了消息。 孟母出车祸了。 昭安跨海高架桥,一辆剎车失灵的红旗车正好撞上当时正常行驶的孟母,好在护栏质量过关没有坠河,现在人已经送到icu治疗。 听到消息的林景年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吭哧吭哧穿上衣服就跟着孟策舟跑到医院探望。 好奇怪,剧情怎么又提前了? 「花篮怎么还没准备好?」 刘在阳跑来催。 林景年没好气的看了一眼,低头继续捯饬花篮。 这个点,别说花店,卖花圈的都关门了,他只能从自己住的地方找一些花临时顶替。 上一世因为外婆,他对鸡蛋花还有点好感度,自从来到这个时间他就非常思念外婆,从各个地方搜罗来大把鸡蛋花装饰在每个角落。 每每看到这些话,都仿佛看到了外婆和蔼的面庞。 眼下,已经被拆得惨不忍睹了。 他扔了手套和剪刀,把精緻漂亮的花簇扔给刘在阳,「给你。」 然后「哼」一声扭头走了。 「喂!」 刘在阳转身。 林景年回头,惺忪眼尾洇了一层水汽,没睡好眼圈通红,生气地瞪了一眼。 刘在阳一噎,嘟囔一句「搞什么飞机嘛」,红着半边耳垂又转回去了。 - 小插曲一过,林景年起床气也消了大半,站在蓝烟这些高级秘书特助身后,静静窥听病房内动静。 孟坤,也就是孟父,见孟策舟进来立刻起身,眼底精明一闪而过: 「半夜叫你来,辛苦了。我是孟坤,你的父亲。」 闻言,孟策舟撇风衣的动作一顿,手又收回去,干脆连风衣都不脱了。目光沉如水,嘴角却扬起一个弧度刚好的浅笑:「不辛苦。」 父子见面还需要自我介绍的,他们应该是头一份。 接着,一旁的孟沁也与他打了招唿。 vip病房是套房,宋怜,也就是孟母住在病房,亲属则是在等候区的厅房,林景年他们则守在最外一层。 医生从病房出来,脱了手套和口罩:「骨折和脑外伤,已经缝合。接下来的时间一定悉心照顾,别让病人情绪过激。」 「大夫,我妈醒了吗?有没有事啊。」孟沁一脸担忧。 医生摇头:「前额叶、海马体,神经组织都没事,只是有一些很轻微的脑震盪,是经过勐烈撞击导致,好好修养会恢復的。唔……病人年龄有些大了,癒合的慢,大概三四天醒来吧。」 「三四天!」孟沁急了,一拍桌子:「不是说轻微吗!」 「沁沁。」孟坤低咳一声,「注意分寸。」 随后喊人进来送走了医护人员,一旁孟沁终于忍不住,抱着他的手臂低啜起来。 孟坤很是心疼这个女儿,他换了手臂,让孟沁依靠的舒服一点。 细声安慰: 「沁沁,你妈没事的,别担心,还有爸爸呢,一切还有爸爸在,别哭了沁沁。」 父女情深,把另一个亲生骨肉晾在旁边。 从头到尾,除了那句自我介绍外,孟坤再也没给他一个眼神。 孟策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真的很浪费时间啊…… 孟坤惊觉,给孟沁垫个抱枕,起身:「你妈这段时间需要人照顾,辛苦你常来。」 孟坤心疼地看了一眼闺女,头也不回地吩咐:「还有沁沁,也都要交给你了。」 说着,嘆了口气:「说来也是我们俩亏欠你更多,这些年来我跟你妈一直在忙事业,只想着给你和沁沁更好的生活。」 他年级看着有些大了,鬓角散落些许白髮,像是一个威严大半辈子的父亲突如其来的示弱。 「不管怎么说,是我们对不住你,正好借着这个契机见面,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从前那些缺失的爱,我和你妈一定拼了老命也得给你补回来。」 孟策舟笑容更甚,眼底也掺杂了几分晦暗不明:「是吗。」 孟坤热泪盈眶:「你可是我的亲儿子……」 他笑而不语,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会厅灯光从头顶散落,稜角分明的五官打下一片阴影。 头颅微低,是以一种审视的姿态打量着他们,而显得整个人更加阴骛。 亲生孩子…… 他内心一直在默念这个四个字。 上一世挤在破落出租屋,他其实已经放弃自己,任凭堕落。 因为他实在不敢相信,他的爸爸妈妈姐姐能怨恨他至此?夺走孟氏、不惜用最恶毒的方式羞辱他…… 那个时候,孟坤他们是否想过「亲生骨肉」这四个字;是否想过,他和孟沁一样,都是一样的孩子。 孟坤拉开茶几抽屉,从夹层里抽出一份文件,佯装不经意蹭掉眼角泪水,「策舟啊。」 那份文件很眼熟,jil sander牛皮纸、黑色logo、缝线用的金线,一份光是外表就非同寻常的文件,里边却诡谲暗涌,条条例例,无一条不是针对他的。 他目光淡淡投过去,正是上一世他签下的那份稀释股权的协议, 「这是我在金马街那片的地产。」孟坤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也没来得及准备,这个地产算是我们父子——」 「孟总!」 第23页 孟坤文件递一半,却被林景年匆匆闯进来给打断,门外蓝烟吓得大气不敢喘。 其余也都是眼观鼻鼻观心。这个时候,谁说话赖谁。 他们仨人一齐被吸引注意,孟策舟只看一眼便挪走视线,不过眼底松缓些许。 最生气的应该是孟坤,他沉声不悦:「哪来的毛头小子,冒冒失失的没规矩!」 「抱歉,孟先生。」 他把怀里的花篮抬高,大脑飞速运转:「花店没开门,我找了好多家店铺,路上怕耽误探望孟夫人的时间,所以才莽撞冲进来了。」 见他没多大,脸庞白净,身上连那股稚气都没完全褪下。孟坤不想跟一个小孩子较劲,敷衍了事:「难为你有心,放下出去吧。」 林景年抬眼看看,小跑到吧檯,那里酒水一切杂物都被清空,台面放着的全是前面来探望者拿的东西,珠宝首饰甚至还有一篮现金。 全是些精贵物品。 孟沁给他指了个地方放:「你是唯一一个拿花篮的人。」 林景年一愣,放眼望去,琳琅满目的一大片,好像……确实没有人花篮,这么一对比,倒显得花篮突出了。 林景年笑笑:「都是孟总让我们准备的。」 放下花篮,他没忘自己闯进来的目的,战战兢兢地走到孟策舟面前,在孟坤第二次拿出那份稀释股权的合同前,再次打断: 「孟总,今天下班前送您办公室一批白玉为堂的工程合同,里边有一些对方故意混淆进去的错误条例,想藉机矇混过关,现在要拿回财务部重新审批。」 孟坤警觉,捏紧了牛皮纸袋。 孟策舟敛眸,轻喝:「这么重要的项目居然在这种小事上出纰漏,回去重罚。」 「哦。」 林景年嘟嘴,低头默默挪到她身后。 孟策舟:「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地产?」 「……」孟坤对上两双虎视眈眈的眼睛,额间冷汗都冒出来了,一个劲撤手:「没什么,下次见面再说,你工作重要,回去吧。」 孟策舟冷笑:「既然捨不得送,那就好好留着吧。」 「……」 林景年偷瞄了一眼孟坤,到嘴的鸭子飞了,他现场又恼又气,脸部都扭曲了,但还得跟亲儿子卖笑。 他哪不想送,可太想送了。 只是,要趁孟策舟不注意送。 从病房内出来,孟策舟脸上连冷笑也不见,气势沉沉地离开医院。 天边泛起鱼肚白,朝霞如层层叠叠火红帷幔。从医院到街道,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程。 孟策舟挥手:「都下去。」 继而侧脸:「林景年留下。」 正蹑手蹑脚熘烟跑路的林景年:? 完喽—— 「孟——」 刘在阳欲想说什么,被蓝烟半路拦下拉走了。 早晨冷风习习,路边绿植吹得沙沙响,林景年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孟策舟瞥他一眼。 下一秒,一条还残有余温的围巾被随意扔他怀里,他也没客气直接带上取暖。 太冷了太冷了。 俩人并肩走了段路程,孟策舟才开口问他:「怎么突然闯进来?」 这个问题,林景年还是非常欣慰的,不愧是他看中的反派,还是有些智商在身上的。 「嗐,打抱不平呢。」他嘴角一咧,叉腰:「我这个人,正义感强得可怕,见不惯人受欺负!看见了就忍不住哈哈给他两拳。」 孟策舟:「给谁两拳?」 「给谁都行,把那些受气不敢反抗的包子打醒也行!哈!哈哈!哈!」林景年双手成拳,装作电视上看到的那些拳手挥舞拳头的架势。 但他作为被宠大的少爷哪学过练拳,没有基础只有感情,倒是学了个四不像。 孟策舟抿嘴:「嗯,所以是觉得我是包子。」 ? 他可没说啊。 林景年敛了动作,蹭蹭鼻尖:「没有。偷偷告诉你嗷,我有个外婆,对我可好了,还有我妈。我前十几年是跟着我外婆长大的,后来跟我妈才多一点。可我不管跟着谁,另一方总是会经常来看我,连我说一句『想你了』都会自责好久。」 如果一对父母真的疼爱孩子,又怎么会忍心几十年不见面呢? 今年孟策舟已经27岁,这是跟亲爹第一次见面,说出去,都要被人追着骂两条街说造谣的程度。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只是他身为外人不能开口直说。 一提到外婆和母亲,林景年总会变得柔软下来,眼神都冒着幸福的泡泡,喟嘆道: 「爱就是常想常念啊。」 孟策舟脚步停顿,林景年旁边突然空了,不明所以地转身,歪头。 细腻莹白的脸庞被那条深色围巾衬得如黑色幕布中的皎洁白光,月色融融。 孟策舟仿佛能嗅到林景年身上的香味。就像那人靠近他时,身上散发的那股清爽香气,比香草裹挟泥土的清晨清朗味还要沁人心脾。 「所以,他们并不爱我。」 林景年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片刻愣神,咧嘴开怀笑了。 天边破晓,金色阳光铺洒他身上,镀上一层光边: 「可是,我喜欢你呀,孟总。」 想了想,他觉得还是补充一下:「高毅、蓝烟还有好多好多人都很爱您。」 第24页 第11章 第 11 章 「……」 孟策舟沉默地转过头。 不知道是被风吹得,还是因为那句话而变红。 林景年眨巴眨巴眼,眼底闪过一丝促狭:「咦?孟总,您的耳朵好红呀!」 「……」 孟策舟头也没回,抬脚便继续走。 「哎,孟总等等我!」 林景年会心一笑,头髮一扑一扑地小跑追上去。 「孟总,您……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怎么害羞了?是不是因为我说『喜欢您』呀?还是说,您也喜欢我?哎,慢点,怎么突然走这么快了!孟总您说话呀,孟总孟总孟总——」 「……」 日出破晓,枝叶新绿,整座城市被金色的昼光笼罩。 聒噪的絮絮叨叨渐融进早晨的清风中。 塔树茂盛的枝叶绽放,如花束般。现在没到鸡蛋花盛开季节,饱满的花蕾沾着零星朝露,含苞待放。 林景年看着都快愁死了,自从穿进这个世界开始,就掰着手指头算它们的开花时间。 他趴着窗户眺望楼下那棵壮硕的塔树,嘆了一声又一声。 「你不去干活,在胡思乱想什么!」刘书阳抱着文件气势汹汹地走来。 林景年瞥他一眼:「想外婆了呗,话说鸡蛋花花期什么时候才到啊。」 「什么花期?」刘在阳懵然顺着他视线望去,恍然一声:「原来你喜欢鸡蛋花啊。」 林景年从床边长沙发爬下来,嘴里哼哼敷衍几句,起身便离开。 半路,刘在阳着急一把拉住他,眼神留恋,可嘴上却兇狠:「去哪?你又准备去哪偷懒?」 「去孟总办公室偷懒!」林景年抬手拍掉他掐得死紧的手,「哼」一声离开员工茶水区。 他并非厌恶刘在阳,原着里,这个人并非是林家派来的卧底,而是纯粹被林家收买的员工,只是歪打正着,高毅被免职后被刘在阳顶替了位置。 林少川白得一员勐将。 至于后期林少川为什么没有重用他……其实刘在阳这个人对孟氏不忠心,对林家也谈不上多上心,拿钱办事。 这段时间,林景年得时刻跟着孟策舟,不能给刘在阳下手的机会。 也不能给孟坤下手的机会! 既然孟坤出场,那份稀释股权也已经露面,医院那次纯属意外,而孟坤绝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他心事重重,蓝烟便又叫了一次:「林景年。」 林景年回神:「蓝秘书。」 他方才刚摸到把手,便被蓝烟堵在门口。 她依旧是平时那副干练的样子,把手里的托盘交给他:「冰美式和浓缩是商二少和江总监的。孟总不喝这些,你待会进去给孟总单独泡一杯青茶。」 他们在办公室里开会。林景年悄摸进去,活动一下刚被掐的生疼的手腕,跑到茶水间按蓝烟吩咐捏了一些乌龙,泡了一壶青茶, 然后他看着两个托盘陷入沉思。 办公室内。 室内装修精简,偌大的区域被一张黑酸枝楠木办公桌划出一条分界线。 江眠正襟危坐于办公桌前,商晚承紧挨一旁。 霎时间,整个办公室内仿佛只有空气中的尘粒浮动。 办公桌后,巨大的嵌入式书架填满整面墙壁,滚轮梯子被随意推到角落。 孟策舟低头翻阅手里一本泛黄的名着。 他长时间锻鍊,身材典型的倒三角、九头身,恰到好处的肌肉又不会显得太笨拙,往那利落一站,立刻给人一股渊渟岳峙的压迫感。 就像他身后的整面中美洲黄花梨书架,头抬得再高,也是难以望其项背的程度。 商晚承攥着手里的文件,轻轻地放在桌面:「感谢您愿意给我这次机会,如果不是您,我现在恐怕早在牢里了,希望这次车产项目,我能帮得上忙。」 「二少,你能在外自由并非歪门邪道,我们也是按照法律流程自愿撤销控诉和解,希望你以后能踏实做人,青云直上。」 江眠笑容温良道。 「谢谢江眠哥。」商晚承讪收回手。 孟策舟合上书,皱眉坐回老闆椅。 商晚承张嘴,「叩叩叩。」 ??? 他吓得连忙捂嘴:「不是我说的。」 「嗯,我知道。」孟策舟嗓音低缓沙哑,黑眸不动声色地瞥向那扇门。 江眠起身前去,开门便发现抱着两个托盘苦唧唧的某人。 「……林助理。」 幸亏江眠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不至于像高毅那样目瞪口呆,伸手平静地接过一个托盘,侧身让人进屋。 一进门,林景年就发现不对劲了。 孟策舟手肘搭着扶把,手撑着额头,腮帮紧咬,似乎在隐忍克制什么。 「孟总大概是头疼又犯了。」江眠悄声提醒他,再低头拿走林景年手里的青茶。 头疼病? 这不是孟策舟后期因为第二次低谷期气出来的毛病吗? 剧情提前,角色身上的病也提前? 林景年没多想,撸起袖子过去,站在孟策舟背后,食指与中指併拢,摁在太阳穴处揉压按摩。 冷不丁的触碰,孟策舟额间倏而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抵着,如林间一捧清泉瞬间浇息了他体内蠢蠢欲动的燥热。大概是不熟悉出自己之外的人触碰,他下意识闪躲。 第25页 林景年又给他掰回来:「孟总,偏头疼疼起来要命的,您别硬撑,要是嫌我脏,等我出去了把手剁了赔您。」 孟策舟有洁癖,他还记得。 但这句话纯属热脸贴冷屁股的报復。 江眠一旁抿嘴:「林助理。」 「开玩笑的嘛……」他嘟囔,手里继续按着:「孟总天下第一好,您是这个世界上最明察秋毫的人,怎么会因为这一点小小洁癖就把我给发落了呢,以您的品格,说赏我黄金万两都算小气的,说不准啊……赏我个什么一等将军什么的……」 「……」孟策舟一声不吭,不动了。 林景年这边立刻换了一个舒服点的手势,不用再跟他暗中较。 盯着孟策舟逐渐松缓的眉眼,他眼珠子一转,噘嘴: 「孟总真不考虑『赏』点什么啊,我活二十多年只给您一人按摩过,换句话来说……我这二十多年,只碰过您啊。」 「……」 孟策舟刚放松下来的肌肉又紧绷起来,不知道想哪去了,露出一双匪夷所思的眼睛。 害羞了害羞了。 林景年躲背后偷乐。 今天刚来的商晚承自然是手足无措帮上忙,江眠从托盘里那盏泡了青茶的壶里倒了杯,端给孟策舟。 离开时不动声色地注视正狡黠偷笑的某人几秒,道:「好在有林助理,上次我胃病也多亏了他。」 商晚承:「胃病?」 「对。」江眠嘴角扬起一抹非常浅淡的笑,在阳光下有些模煳: 「前段时间胃病,林助理也是这样帮我按摩,几分钟就不痛了。听说是……祖传秘方?」 「是吗?」商晚承面上一喜:「想不到你和江眠哥认识,怪不得宴会还替江眠哥怼那个狗……咳、人了呢。」 林景年回想,才想起说的咖啡厅和宴会。 低头羞涩一笑:「哪里哪里。」 都是热心市民应该做的。 孟策舟咧嘴,冷哼:「是吗。」 林景年:? 他别头,躲开林景年的手。 不给按了。 林景年:?? - 商家宴会里,商晚承亲口承认下毒的事实,其实孟策舟也没什么必要继续查下去,直接把人送监狱走流程完事。 但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整个昭安,能和商知许名正言顺玩对抗的,除了孟策舟那便是商晚承。 而这种对抗并非商晚承回商氏当潜在卧底,而是孟氏与商晚承合作。 商垣偏心,商晚承也不算太蠢,早早拿钱另立门户,因此他手底下的公司是自己百分百控股,不属于商氏任何旗下。 对于商晚承主动为白玉为堂的车产项目提供帮助,孟策舟还是拒绝了,指了南府的一块地皮给他。 下午。 孟策舟腾出午休时间,去了一趟「闭春寒苑」。这里是何老的住处,孟策舟常来。 自从爷爷去世后,在这世上唯一算疼他的,也就剩这位耄耋老人了。 头髮灰白,皱纹在脸上沟壑纵横,生了病的腿已经不能行走,每日坐着轮椅,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夏景。 见孟策舟进来,他迟缓地扭头,呵呵笑道:「小孟来了啊。」 悄悄,略混沌的眼珠挪向他身侧的那个长相干爽的青年,不禁感慨:「长得真好的孩子,我从前没见过你。」 林景年笑笑:「我叫林景年,今天是第一次跟着孟总来。」 随后,他们把带来的礼品放下。 孟策舟遣退下所有人,关上房门。 他单手解开腹部西装纽扣,三两步走到何老身边沙发坐下,漆黑髮梢垂到眉骨,黑眸深沉: 「他是林少川塞我身边的卧底。」 何老不紧不慢地转动轮子到茶水区倒水:「你少年成名,眼红你的、想拉你下水的数不完。你不该为这种事担心,卧底而已,随便找地方——」 「我打算留下他。」 他忽然道。何老原本随和沧桑的瞳仁倏而变得清明起来:「什么?」 孟策舟沉思:「人都是会变的,他和上一……和从前有很大不同,您知道的,上次宴会他明明有机会可以杀我。我之前从没注意过他,或许,他刚开始并没想害我。」 他说完,何老并没有搭话,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推着轮椅,缓缓来到他面前,「咚」一声放下玻璃杯。 何老提醒他:「你身边的卧底,最终目的都是你。」 养虎为患。 并不是不想「杀」你,也许是时机没到。不过不论如何,养一个「炸弹」在身边,随时随地都会丧命。 何老明白,孟策舟自然也明白。 他眉心拧紧三分,起身越过堆满花枝与剪刀的桌子,停在半弧形木窗前,白纱帘子外能清晰看到楼下园子里的几个人。 蓝烟仍是一副老干部做派给手底下人嘱咐工作。身为生活助理,林景年不在她管辖范围内,这会得了空,跑到那一簇盛放郁金香的花圃,好奇地挨个闻。 花开满园,晴光风轻,连空气都是带着花香味的。林景年不知道从哪捡到个花枝子,低头闻闻。 不香。 他捏着花枝 摇来摇去,再递到鼻尖嗅。 嗯,香了。 即使在二楼,孟策舟也能看到林景年因为这点小事也会傻乎乎的乐呵个不停。 第26页 林景年皮肤细白,纹理如上等品顺滑的绸缎般细腻,而显得瞳仁如石墨珍珠般泛着清澈的水色,唇红齿白。 望向二楼时,那抹月光般白色一晃,举着手里的花蹦蹦跳跳地跟人打招唿。 孟策舟立刻敛了眸色,转身后唿吸都变得断断续续:「总之,我会时刻警惕他的。」 何老仍旧摇头:「警惕得了一时,警惕不了一世。若没有完全将人把握进掌心,他迟早是要背叛你——」 「如果他敢,」他的话被截断,孟策舟眼眸半眯,像是从腹腔挤出的一句: 「哪怕有那个念想,我也绝不会放过他!」 见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何老闭口缄默,什么也不再说了。 楼下。 刘在阳黑着脸过来:「你在干嘛!」 他转头扫了一眼二楼,看他跟看贞子似的:「你在跟谁打招唿?」 林景年收回神色,其实他一直挺想不明白的,原着里刘在阳跟原主熟悉的陌生人关系而已。 可自从刘在阳接替高毅位置后,对他就没什么好脸色好语气,要么黑着脸跟欠了八百万;要么不耐烦地跑来跟自己吵架。 平白无故的,林景年不想挨骂,转身就走。 「哎!」 刘在阳再次立马伸手拽他。 不料林景年疼的到抽一口凉气,他吓得立马松手了:「有这么疼吗,我没用劲啊。」 林景年瞪他一眼,掀起袖子,手腕已经泛红一圈了:「你早上弄的。」 「你、」刘在阳一噎,不敢碰了:「我就拽一下,你也太娇气了吧!你整天又蹦又跳的,是不是跟谁玩的时候碰到了,我就拽两下怎么可能红成这样!」 林景年拽下袖子,直接不理他了。 这个人,对谁都挺正常,唯独到他就立刻垮个脸,现在又说他娇气。 就因为他没完成上次的任务指标,现在来折磨他的是吧? - 二楼。 兴许是刚才谈话并没有很愉快,一直到何老做完每日例行检查后,孟策舟都在沉默不语。 他敛眉凝视着书桌搁的唯一相框。 照片里只有何老与他过世的商老爷子,即使被封存的再好,过于久远时间的泛黄仍遮盖不住。 这是他们四十多年前的合照,那个时候俩人都还很年轻。 二十岁的上老爷子长相还有些青色,但眉眼间自有一股不可逼视的狠戾,而显得要更像天生的上位者。 细看,孟策舟其实更像爷爷一点。 孟策舟望着,深色的眼底的讥诮一闪而过:「何叔叔,您知道吗,」 医生离开后,何老独自推着轮椅回来,闻言,抬眼。 「就算亲如爷孙,他也从没对我说过『爱』这个字。」 这句话里,是难以掩饰的落寞。 第12章 第 12 章 何老目光挪向别处,显得手足无措,那双泛黄的眼珠里透着愧疚。 再抬眼,房门紧闭,人已经离开了。 缺爱的人生好比干枯的树木,遇到春天会疯狂地抽枝发芽,等秋天一到,便又要凋零。 枯木逢春,逢的是一场留不住的春天。 孟策舟清晰的记得,爷爷死的那天。 天际低垂,落日残霞。孟家别墅前院雕花大门缓缓打开,陆陆续续走进一行庄严肃穆的人。 两边白花簇拥,高楼之上垂坠白幡,映入眼帘的第一眼便是灵堂。 輓联前,孤零零跪着一个人。那时候孟策舟23岁,大学刚毕业没多久,远没有如今这般稳重,英挺眉宇青涩感还未全褪。 胸前别带白花的宾客排队弔唁,对去世的孟老爷子纷纷哀悼,再点香敬香,最后与遗嘱继承人孟策舟握手告别。 流程笼统,但是,几乎每一个人走出灵堂后都会不约而同地嘆一句:「可惜了。」 他们在可惜什么? 可惜孟家父子不和、可惜威风一世的孟老爷子死后只有孙子守孝、可惜年仅23岁的孟策舟要面对孟氏那群「豺狼虎豹」…… 待到宾客离开后,灵堂霎时又恢復孤寂。落日余霞斜映,白雾裊裊,模煳了他的情绪。 「孟总。」 高毅弓腰,「孟先生说,既然您是遗产合法继承者,那老爷子的后事也应该由您全权负责,他……他这个外人就不掺手了,还、还、」 孟策舟举着香,头也没回:「继续说。」 「还说,以后这种事不用再告诉他了……」 说完,灵堂内落针可闻。 摇曳的烛火在昏暗的傍晚映着黑白遗像,孟策舟跪在软垫,嵴背挺直,整个人风平浪静般起身上香,可垂落的手还在微微颤动。 那天是守孝的最后一天。 直至孟老入葬,他也没有离开。 「别人虽说隔辈亲,可你爷爷知道,你其实要比你父亲有胆魄的多。从前的严苛,都是为了来日能接手孟氏能更顺利。」 许执推着轮椅穿过清晨的青烟微雨,何老缓缓来到他身边。 「孟、孟哥好。」许执面对孟策舟时还是怯生生的。 孟策舟如一块冷峻的雕塑般站立。 何老语气恳切:「请不要责怪从前他对你的严厉。他很关心你。」 「……」孟策舟的拳头松开又攥紧,攥紧又松开,反覆几次,还是松开了: 第27页 「可现在连他也离开了。」 烟雨空濛,一簇簇鲜亮的菊花前,是一张被抹了色彩的照片,是一张中年时期,孟老双眸锐利得像利刃,不苟言笑。 孟老下葬那天也是立秋。 - 林景年目光微顿。 一辆防弹suv塞满了玉白色的缅栀子,满满当当视觉效果拉满,清香扑鼻,他这会被香味熏得晕晕乎乎的。 「这是……给我的?」 蓝烟点头:「都是孟总的一点歉意。眼下这个月份不是缅栀子的花期,这是从两广运来的,已经是开得最好的了。」 缅栀子也叫鸡蛋花。 「孟策、孟总送的?」林景年立马清醒了,抽出一朵轻嗅。 妈呀,好香。 他的眼睛肉眼可见地亮了,随即半张脸都爬起一层红蔓。仿佛是一瞬间的事,他从一个白净的青年「腾」一下,变成一只熟透了的红虾。 他两手一抬,「啪」地捂脸:「蓝秘书……」 蓝烟挑眉。 「你说……」他声音闷闷的:「我是不是有点恋爱脑啊。」 蓝烟嘆气,声音柔了几分:「没有。你只是有点发烧。」 「……我、我是害羞了嘛!」 「……」蓝烟:「那就是了。」 蓝烟去忙了,这么一大车花林景年自然是搬不动的,干脆给司机地址,让人帮忙送到他住的公寓。 「麻烦了,谢谢。」林景年嘿嘿傻笑两声,头顶还挂着碎掉的一片花瓣。 是他没忍住在花簇里乱蹭弄上的。 司机是个中年,撇了好几眼也没敢伸手拿下来,收好他给的地址就开车扬长而去。 车辆带着一路的香味离开,林景年叉腰,一阵微风拂过,吹气头顶一撮呆毛左摇右晃。 心里还在盘算一大车花怎么分。 旁边邻居太不修边幅了,送点;许执好像也挺喜欢花的,送点;自己留点,剩下的炸着吃,顺带带来公司……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希望能正好赶在鸡蛋花期结束之后。 林景年映着日光,身上暖洋洋的,声音也被晒得懒散:「反派哥人还是不错的嘛——」 等他回去了,就在评论区给反派哥多美言美言几句。 突然,身后冷不丁一句:「什么是反派哥?」 林景年:! 声音低缓,又透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林景年脚指头也能猜出来是谁,他低头,乖乖转过去: 「孟总。」 孟策舟眸光悠悠地挪到他的头顶—— 那一块沾了黄色花粉的碎瓣。 江眠颔首一笑:「林助理。」 林景年:「江总监好。」 那片花瓣埋在发间,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轻轻颤动,孟策舟薄唇微抿,上前一步。 「别动。」 林景年立马不敢动了。 江眠抬手,手指捏着花瓣拿下来,向他摊手:「你头髮上的。」 「哦哦,什么时候弄上的啊,我都没看见,谢谢哈。」 林景年挠头,憨厚地笑了。 江眠不经意抬眼,与他对视一秒钟后,又转眸望向别处,语气僵硬道: 「没事。」 「……」 孟策舟眯起双眼,视线在阳光下直勾勾地越过众人,落在某人的手上。 他抬一半的手又半路转到刘在阳手里,抽走车钥匙: 「江总监。」 这一声音调压得极低,似警告;又似提醒。 江眠回神,下一秒,车钥匙飞空甩他怀里,只见孟策舟一抬下巴:「林助理晕车,今天你开。」 江眠:? 专属司机:? 有上次商家宴会的前车之鑑,恐怕孟策舟看见林景年跟车走得近都得眼皮抽两下。 一段小插曲过去,无人在意。 林景年被刘在阳拽进队伍里,警告低喝:「哪去了,找你半天,知不知道等会有大事啊!」 又来了又来了。 林景年跟他拉开距离,靠近孟策舟:「孟总。」 孟策舟侧眼。 「我们要去哪啊?」林景年真诚发问。 刘在阳惊讶:「你是不是生活助理啊!」 林景年讪讪缩头。 接着,他好像听到身侧一声很轻的嘆息,孟策舟开口:「去白玉为堂,新车发布会。」 他愣了一会,回顾一下原着关于这段剧情。 原着里,这是商知许和孟策舟第一次对抗拿下的胜利,意义非凡,因此发布会选址特意定在整个缙洲最盛名的「白玉为堂」。 而如今,项目成了孟策舟的掌中之物,俩人在这上面有一种神一般的默契,选址都定在了白玉为堂。 听说那里,有钱人只是进去的门槛。 林景年的腰杆子一下就挺直了。 车队浩浩荡荡,非常拉风地排成一条长龙,除去几个核心人物,多数是保镖。 林景年左看看,右看看,每辆车坐的人、职位都是不同的,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要坐的那辆。 什么意思,这是让他腿着去吗? 茫然之际,他懵懂的双眼与中间那辆加长版黑色雪佛龙里某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对上。 那一刻,他似乎看到孟策舟沖他说了个口型: 「过来。」 林景年一指自己:「我?」 第28页 孟策舟:「……」 林景年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上车,扣安全带,本来想直接睡觉装死,但鼻尖忽然嗅到一股非常淡雅的男士香水味,隐隐从孟策舟怀里散发。 一个没忍住,他傻笑:「孟总,您身上好香啊。」 「……」 这次轮到孟策舟深吸一口气了,他默默转过头。 半秒钟,再转过来:「你刚才,说的『反派哥』是什么意思?」 林景年眼神飘忽:「呃、就是……反派的意思啊。」 「在你心里的形象?」 「……」 林景年默默摁下挡板,顿时,寂静的后车厢只剩他们二人。 他挠挠脸,心里打着草稿,一手缓缓划过真皮沙发,试探地戳戳某人:「反、反派又不一定是坏人嘛,只是跟主角立场不同,都是刻板印象!我就觉得当反派挺好的。」 孟策舟撇了一眼不安分的手指,再抬眼盯他。 林景年回头,因为兴奋那双眼睛下意识睁大,亮闪闪的,透着毫不掩饰的喜欢:「所以我正是因为喜欢您才这么喊的嘛,不过——」 那只「不老实」的手抬起抵着孟策舟结实的臂膀,他身体前倾,在孟策舟脸颊留下个脆响的「啵」! 「不管孟总是正派还是反派,我都喜欢您!真的,我永远会陪在您身边,寸步不离,做一个誓死守护公主……主公的忠臣。」 那一下轻吻过程飞快,转瞬即逝。孟策舟眼廓微张,怔了半天,等反应过来时,自己的另一条胳膊已经被人抱着,林景年小半张柔软的脸几乎埋进他的怀里。 那个人似乎是在撒娇,又似乎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所以声音软糯糯的: 「孟总,谢谢您今天送我的缅栀子,其实您对我也没有那么牴触的对吧?那、您现在能不能对我,不要那么冷淡了……」 第13章 第 13 章 车内空调开的很足,可孟策舟总觉得很热,他检查一眼空调口,却听不到嗡声,耳边全身林景年的声音迴荡。 其实,他觉得这语气里还掺杂了委屈。 「不过没关系。」 半晌听不到他的回答,林景年又朝他怀里缩了缩,自我安慰道: 「我永远也不会背叛您,会真心对您好,他们迟早都会害您,都是坏人!您只要肯相信我,我就知足了,至于喜不喜欢的……」 他留了半句没说,观察了一会,见孟策舟既没有把他扔下车,也没有推开他。 一颗放下的心终于躺平了。 他还没有忘记,自己和孟策舟中间还有个巨大的隐患——林少川。 如果被孟策舟发现他现在还和林少川有联繫,以这个人的作风…… 他回想起原着里后期那些被揪出的卧底血肉模煳的下场,吓得打了个寒战。 被断胳膊断腿扔海里餵鱼的下场他不想要,只能取得孟策舟的彻底信任。 他怯怯抬眼,见孟策舟眼睛盯着手里的财经报,暗暗松了一口气。 孟策舟……应该也没那么讨厌他吧? 一路上,孟策舟都没有说话。 车队停在大厦楼下,刚一下车,孟策舟立刻被四面八方涌来的记者团团包围,原本宽阔的广场瞬间水泄不通。 繁乱的话筒密密麻麻: 「孟总,请问孟氏新品车定价不符合市场期待您怎么看!」 「孟总孟总,外界现在都在传您和江眠的绯闻,请问您是不是——」 「项目会有什么亮点吗,如果只是发布新车会不会太枯燥了一点!」 「……」 在热情的记者也越不过那群训练有素的保镖,很快,便给孟策舟疏通出一条宽阔的走道。 应该是早就预料,孟策舟把林景年留在车里,他则是由刘在阳和蓝烟俩人全程护送。 「除去饮食服装,剩下的活交给助理部,林景年以后不负责这些。」 在一片喧闹声中,孟策舟低缓的声线尤为明显。 刘在阳皱眉问道:「那,他以后岂不是没什么活了?」 这句话似乎提醒他什么了,他又补充:「在我休息室多加一张床。」 「……」 - 「……」 发布会如火如荼在进行,大厦外拉风列队两排侍者,颀长的红毯一路拉到雕花铁门阶梯下。 拟邀名单宾客纷至沓来,发布会厅外,记者早已经在红毯嗷嗷待哺,大家都都很忙碌。 除了林景年。 既不用调设备,也不用上台发言。原地无拘地转两圈,便转到电梯间去了楼下。 发布会在顶楼,几百平的大厅俨然已经成为他们的社交场,用着各种晦涩的专业名次侃侃而谈。 然而最显眼、人群簇拥的位置坐着一位英俊的青年,剑眉星目。只是周身散发的寒气与热闹的发布会格格不入。 商知许不开心,周围自然没人敢上去当出头鸟,但又不想离这位商家太子爷太远,于是,他们以一种半弧形把人包围中心。 商知许死死地盯着大厅台面那块硕大的电子荧幕,拳头攥得咯吱响。 余角忽然瞥见一道身影一闪而过,他惊觉,立刻追过去。 「商总,发布会马上要开始了,您要去哪。」 身后的小秘书座上散落的文件也来不及拿的就跟着去。 这栋大厦是白玉为堂最着名的建筑物,只要是名显赫的世家几乎都要来办起码一场活动,以来彰显自家雄厚的底蕴与实力。 第29页 中间有一层是商场,林景年扒着玻璃望展柜里一只蛇形胸针许久。 蛇身纹理清晰栩栩如生,黄铜材质,两只眼睛被墨绿宝石点缀,吐出的蛇信子仿佛都散发着寒气。 感觉很适合孟策舟。 他伸手翻牌子,一看价格。 默默吞了口口水,又给盖回去了。 突然感觉也没那么适合吧。 「喜欢?」 背后一道声音响起。 「喜欢。」林景年哂然:「没有价格就更喜欢了。」 江眠一愣,随即唇角微弯:「斯里兰卡ratnapura出的绿宝石,价格不高,不过给它雕刻的德国手艺师非常出名,听说这是最新款胸针,销量可观。」 「这种东西,真就越是国外的就越贵。」 林景年忍不住吐槽。 「换句话来说……嗯,你说得对。」江眠找不到理由反驳。 俩人一直站在别人店里聊天挺不好意思的,把人带到休息区,他买了两杯拿铁,回来的时候龇牙咧嘴的。 真是有钱人的地方,两杯拿铁二百多。 「对了,江总监,上边不是在开发布会吗?」林景年伸手递过去。 以江眠这种身份……不应该会在这跟他偶遇吧? 「呃、」江眠一噎。 他见林景年出来,没忍住逃走发布会跟来的。 这要怎么解释啊…… 「江眠!」 一阵急促脚步声奔来,等林景年作出反应,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已经被甩在冰凉的地板,江眠整个人被强迫拽到商知许面前。 一对比,商知许虎背熊腰,一副兇狠的样子恨不得把眼前人吞吃入腹。 「商少什么意思,孟氏发布会还在进行,江总监作为核心人物,您难道要强抢人不成?」 林景年刚靠近两步,便被商知许身后的秘书勐推开,秘书一脸颐指气使:「这么没规矩,我们商总在处理家事,闲人别插手。」 商知许用力极大,那只被大手禁锢的手腕已经微微泛紫。 江眠皱眉:「你想对景年做什么?」 完全意料之外的问题,商知许怔愣片刻,掌心攥得更紧,似乎要把这截削瘦的骨腕生生掰碎般。 他紧咬后槽牙:「江眠,为什么觉得我会伤害那个无关紧要的人?你究竟在想什么,现在满脑子都是他了是吧,啊?」 江眠痛苦地低唿一声,想挣开,但商知许掐得死紧。 「你究竟想干什么……」他无奈问道。 「我想干什么?」 商知许眸若寒冰,如冰凉刀锋般瞪向林景年,比起江眠,他更恨不得把这个人撕吃了: 「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就跟别人花好月圆,彻底忘了我这个人了!」 上次餐厅之后,他回去其实是有点懊悔的,毕竟以江眠的情商,或许真没明白他在生气什么。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等江眠来找他。 可眼前这个人,连一条信息也没给他发。 他额角青筋暴起,深深突出一口浊气。 一条也没有…… 江眠轻眼角憋着泪:「你能不能别再平白无故怀疑我了……」 「分手吧。」 「你说什么?」商知许声调都高了几档:「你再说一遍!」 江眠别过脸,沉默以对。 商知许最受不了他这个样子,气的不打一处来,一把把人甩开。 他一身腱子肉,江眠不敌他,人如纸翼般被甩开,后脑垂直砸向背后墙壁。 江眠痛唿一声,剎那间眼前一片黑暗,捂着额头顺着墙壁滑落。 「江眠!」 这是一声懊恼的唿声,不等商知许下意识去扶,大批保镖瞬间涌入把这里包围了个严丝合缝。 商知许立刻警惕,他认出这是孟家的人:「你们想干什么!」 孟策舟不疾不徐地进来:「应该我问比较对。」 林景年被秘书挡着,江眠倒地已经没了意识,现场堪称一片狼藉。 他扫视一眼微微挑眉:「孟氏财务总监被你打得昏迷不醒,又不让我的助理去救,商少爷,未免也太『霸道』了。」 即使敌我势力差距悬殊,商知许也丝毫不憷他,不慌不忙地整理凌乱的衣领:「江眠是我的男朋友,我跟他的事情,轮不到你们。」 他冷哼:「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去医院看一看你那个——从、未、谋、面、过的重病亲妈,多培养培养你们的母子感情,也免去外界的一些传闻。」 孟策舟的父母从未同他露过面,也从没在公开场合提起这个孩子,网上便开始逐渐传闻,说孟策舟是个没爹没妈、被孟老从外边抱来的野种。 孟家的叔叔辈的也从没有人站出来支持他过,久而久之,便有了「昭安」的称唿。 这对一个正儿八经的继承人是莫大的羞辱。 孟策舟眼眸暗沉,「多谢关心,祝你家庭和睦。」 「你!」商知许恼羞成怒,但顾忌人多,才堪堪忍住。 「去把江总监送去医院。」蓝烟悄声吩咐,人群中立刻窜出俩人,背走了江眠。 「把江眠放下!」商知许怒喝。 「江总监是孟氏的人,况且他已经和你分手了!」林景年摆脱秘书,横在商知许与江眠中间。 一旁观看半晌的商晚承终于开口:「哥,有这时间你不如多回家看看,爸是不是……其实很想念我妈呢?」 第30页 「……」 商知许愣了。 自从上次宴会后,商垣不仅没再提过继承人的事,甚至经常独自在书房对着一本书发呆,每次他询问,都会被以各种理由搪塞。 这种时候,用脚指头想想也该担忧了。 闻言,他深深看了一眼江眠,咬唇不甘道: 「走。」 小秘书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越过人群离开。 他们一走,蓝烟立马示意人带江眠去医院,混乱的场面顿时一扫而空。 林景年迟钝地眨了下眼,磨磨蹭蹭地挪到孟策舟身侧,低头:「孟总。」 孟策舟瞥了一眼,转身走了。 「林助理啊林助理,你闯大祸了!」蓝烟踩着高跟鞋走来,语气嗔怪: 「发布会到处找不到你,孟总为了找你生生延迟了三个小时,那群来宾为了你耽误了三个小时。」 「啊、这、这怎么办啊?」林景年没想过自己因为摸鱼会惹下这么大的祸事。 「孟总生气没人能救。」蓝烟摇头:「当时为你渎职的惩罚吧,当是给下回提个醒。」 林景年跟被霜打过的茄子似的,整个人都蔫巴了,一直到发布会结束,都是皱巴着一张小脸。 刘在阳整场忙得头晕眼花,看见他在这蹲着画圈忍不住立马把人揪起来:「喂!没让你干活呢就拉着张脸,真是娇少爷啊?不开心什么呢?」 「我才没有!还有,你说谁是娇少爷?」林景年更不开心了。 他皮肤白,即使在昏暗的会场,也隐约可见他眼圈与眼尾一点绯红。 刘在阳僵硬地移开在林景年白皙纤薄的脖颈,梗着脖子:「当然是你了,娇少爷,娇少爷娇少爷——」 「嘁!」 林景年拒绝他的吵架,绕过人离开。 「哎,去哪啊?」 刘在阳刚抓住便被甩开。 「去死!」 这话不是在骂刘在阳,也不是气话,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赴死」。 他站在休息室门前反覆唿吸好几次,做了一长串的心理准备工作,才慷慨推门进去。 偌大的休息室设备齐全,大床、浴室、做饭的厨房基本都有,说是套房都不为过。在一排书架前,孟策舟坐在椅子了翻看一本红皮书。 房间内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寂静」,只剩下纸张翻动的脆响,孟策舟似乎根本没注意门口多了个人。 直到,他怀里突然多了颗毛茸茸的脑袋,怔愣间隙,林景年已经「腾」地从他怀里钻出来。 两只手规规矩矩地交叠搭在他膝盖,由于姿势他只能努力抬起两只眼睛望着他,水洗过的眸子波光潋滟,尤其是看着他的时候。 会莫名升腾起一种澄澈的纯粹,好想世界只剩下孟策舟似的。 「孟总……」 孟策舟喉咙发紧,收了点胳膊,掌心刚好覆在肩胛骨,指尖压着林景年单薄的嵴背: 「嗯。」 林景年把脸仰得老高,露出平时对外婆惯用的认错态度,撒娇。 他小心翼翼地顺着孟策舟的怀抱爬起,双手勾向脖颈时还在观察那人的脸色,好在从头到尾孟策舟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这才大胆地跨坐在那人腿上,双臂环绕脖颈,轻轻把头枕在对方宽厚的肩膀。 「我错了。」 更像是对恋人的撒娇。 意外的,孟策舟连牴触他的动作都没有,反而覆在他后背的那只手愈发用力。 一开口,低沉的声波跟电流似的穿过肉.体,震的他耳朵发麻。 「错哪了?」 「不该摸鱼,不该乱跑让您担心,更不应该连累江总监。」林景年把脸埋得更深了,声音发闷:「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错。」 大半张脸陷入西装衣料,孟策舟身上自带的那股温热的男士香水味更加浓烈,他被熏得迷迷煳煳的。 孟策舟喉结动了动,半晌都没有说话。 屋内水晶吊灯明亮,刺的视线都模煳了几分。 地面铺着厚厚的羊绒毯,「咚」一声闷响,那本红皮书跟扔垃圾似的甩到角落。 孟策舟强.制抬起林景年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吻下去,背后那只手一滑,直接将人带得更近。 空气中似乎氤氲了一层薄雾。 孟策舟平时注重锻鍊健身,鼓囊的肌肉根本让林景年毫无招架之力,那只不安分的手被轻松拿捏,再也没了抵抗的能力。 母胎单身二十多年,林景年这是第一次接吻,眼底的胆怯根本掩盖不住,一边被迫承受粗.暴的吻,一边求饶似的安抚那人。 柔软的唇瓣被疯狂碾磨,原本就浓郁的香味此时尤为扑鼻,几乎把他拢得严严实实。 门外还在忙碌发布会的收尾,门内却是一片安静,徒留陆陆续续的暧.昧喘息。 「孟策舟……我嘴好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策舟终于捨得松开他,林景年趴在他胸膛歇了一会. 孟策舟抬手抚着他的侧脸,眼眸更深:「刚才楼下,江眠跟你说什么了?」 林景年舔了舔嘴巴:「什么也没说啊,刚好偶遇寒暄几句。」 孟策舟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孟策舟,你是不是不生气了?」林景年问他。 孟策舟没说话,反而冷哼一声。 「哼什么嘛,我都给你亲了这么久了!」然后忿忿抬起头,噘嘴: 第31页 「你看我嘴是不是烂了?」 「……」 破了个口子,由于吻得太用力,唇色已经从浅红变为艷红,还有残留悱恻过后的的水渍。 孟策舟眸光一暗,想也没想,手臂用力,锢着林景年再次亲上去。 「等、等等、等一下!」林景年别过脸,「噗」地扎进他怀里不给亲。 等等等等! 孟策舟的洁癖哪去了? 他惊恐地感觉到胯.下不对劲,大脑飞快运转,自己只是想撒个娇免去惩罚,怎么这么快就进展到这一步了! 他双手抵着孟策舟的肩膀,浑身僵硬。 孟策舟微微穿着粗气,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浴火难灭的漆黑瞳仁里,那种占.有.欲烧得勐烈。 林景年脑子一抽:「我、我要拉屎。」 孟策舟:「?」 林景年弱弱道:「应该是刚才拿铁喝多了。」 「……」 他彻底捨弃脸面: 「……憋不住了。」 第14章 第 14 章 昭安青巷街临江,夜晚,河道拉起两排灯光,点点连接成线,灯红酒绿的夜景,霓虹灯映得江面金光粼粼。 车厢内两侧风景飞速后移,林景年乘车来到繁华都市外围,金马街。 还是上次那个靠窗位置,林少川已经等了他很久。 林景年接到他的信息时并没有着急赶来。 孟策舟对他的信任度高了很多,白天几乎都要守在身边,他想打个盹都难。 所以他是打了个盹才过来的。 林少川抬手,身旁秘书立刻放上一个丝绒盒子,打开,是一条平安扣。 「带上。」他仍到林景年面前。 林景年不情不愿地拿起来,悄摸观察一番。 嘶,该不会有什么针孔摄像头或者gps什么的吧…… 「最近有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开口直接了当,林景年内心默默吐槽。 这原主哥莫不是什么被触发什么关键词的npc。 「孟氏的所有行程都是公开的。」他打官腔。 林少川忽略,又问:「跟孟策舟进展到哪一步了?」 「……」 林景年轻轻抿一下嘴唇,对于那天的亲亲,其实是有点小害羞的。 反派哥平时跟大闺女似的,一逗就害羞,但关键时刻是真勐啊。 ouo 「还是生活助理啊,再进一步……情.人,我现在是他身边唯一一个小情.人。」 林景年砸吧砸吧嘴。 这句是胡诌的,原着里也没提孟策舟到底有多少床伴。 回头问问车太田。 「林景年。」 林少川咬字加重,似乎是在警告他,那张从容的脸庞此刻也落了不虞:「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林景年吸了一口气:「是。」 林少川掌心圈着杯清茶,不动声色地来迴旋转几圈,「孟策舟身边的特助给我递消息,说最近孟氏有打压林家的计划,想来,应该是临云市那边的地产。」 临云市的地产。 林景年回忆一下原着,林家没接触过临云地产,反而是孟策舟负责的工程,耗时半年,也算是大项目了。可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工程临交付前一天突遇泥石流,半年的项目直接化成泡影。 上次林家没从孟策舟手里捞到好处,而导致蝴蝶效应,让林家跟临云扯上了关系。 茶水碧波微盪,映着鎏金繁复的天花板。林少川将放凉的茶水推给他: 「孟策舟既然收你当床伴,不论是看中你的脸,或者暂时玩一玩也好,你务必把握住这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林景年盯着白釉几秒,继而抬眼。入眼帘的便是林少川那张阴寒的脸庞。 像那天在商场里的那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连落在身上的视线都是滑腻冰凉的。 「弟弟,妈妈最近总跟我提起你,她很想你。只要你完成,就能和妈妈见面了,咱们一家也算真正团圆了。」 林少川说话时是带笑的,可眼底却没有几分笑意达到眼底。 他松开胸口紧固的领带,悠悠走到林景年身边,微微俯身,几乎是贴着耳廓: 「以后我们林家能爬到什么位置,就全靠你了。」 「……」 「好、弟、弟、」 林景年背后陡然升腾一股寒意,握紧桌下的手,侧脸躲开他,「你想让我做什么?」 「不用做什么。」林少川爱惜地抚摸他柔软的髮丝,语气阴森森的:「我会有我自己的安排,没接到任务你只要按兵不动即可。别被我发现你背地里在偷偷耍什么花招,或者说,它——」 那只手一路滑至胸膛,摁着剧烈跳动的位置。 「归顺了不该归顺的人。明白吗?」 林景年垂眸,敛去大半惊骇: 「知道了。」 虽说林少川与「林景年」是一个爹生出来的,但在性格方面则更多像母亲一点。 林少川生性多疑,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又善于拿捏和利用对方弱点,收别人为己所用。 他几次三番阻碍林家,想必这次恐怕是开始对他疑心了。 出了门,林景年安抚了一下狂跳的心脏,看着手腕绑的根红色「狗链子」,「希望反派哥再多信任我多一点。」 我真的不会害你的,我是要拯救你的! 第32页 他心想。 林家万万不能多待,他需要尽快撇清关系,而唯一能拽他出泥潭的,就只有反派哥了。 花店。 他越过五彩云团似的的花簇,进到店里买了几张包花的彩纸和彩带。 老闆是个四十来岁的,上身套了个白背心,劲瘦的古铜色肌肉,嘴里叼着烟,低头抱出来一大摞让他挑。 「哟,这是谈对象了,春光满面的。怎么,追了很久的那女孩同意了」 林景年羞赧低头:「要送病人的,不过也确实要送对象。」 这家花店离公司不远,是他经常来摸鱼路过的地方,一来二去,他跟老闆就熟了。 闻言,老闆起了点八卦的心思:「还真有!谁啊,女孩咋样?」 「男的。」林景年掏手机付钱,「没谁,就是我老闆,不过估计还得再等等。」 付完钱,他拿走挑好的彩纸走了,没几步又歪头道: 「他啊,害羞。」 老闆翻了个白眼。 拎着彩纸,他还在想等会去见江眠该怎么感谢人家,正失神着,迎面便撞上一个人。 是一个女人,披肩发,莲华纤维纯手工高定裙子,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高不可攀的贵族感,就像…… 孟策舟。 他连忙道歉。 「没关系的。」孟沁说:「林助理。」 林景年抬头,喊了一句:「孟小姐。」 孟策舟的姐姐,怪不得很像。 「这是——」孟沁粗略扫过一眼,问道:「送策舟的?」 「呃、还没想好包什么花。」 孟沁嘴角笑的轻柔,声音轻轻的:「没关系,这方面他没有硬性要求的,只要是喜欢人送的,他都会喜欢。」 「谢谢孟小姐。」林景年欠身离开。 「林助理。」 她喊道: 「你和策舟……你和他的感情很好,希望你能一直留在他身边陪伴他。」 林景年眸中露出迟疑。 咦? 姐姐是好人? 原着里对姐姐的描写也就百来字,跟孟坤和宋怜配套出场几次就被孟策舟一併收拾了了事。 不过没细想,一个炮灰也算不上的角色掀不起大浪。 「我是这么希望的。」他想了想,没忍住笑了。 白虹贯日,微风吹过,掀起一片花香浪潮,干净的脸庞在昼光下几乎白皙到透明。他削瘦的身影立在阳光下,肩膀扛着枝叶下的光圈,青年身上的那股「少年蓬勃」栩栩如生。 「我只能肯定的是,我喜欢孟策舟这件事。」 - 去医院探望了江眠,看着他送来的花,江眠表情不自然了很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摔到脑子的缘故,他说话时,江眠总是支支吾吾的。 ……看来财务总监不擅长社交。 回来的路上,他又经过那家咖啡店,刚好看到那棵塔树开花了,朵朵拳头大的鸡蛋花开得特别好。 他跟老闆打了声招唿,撸起休息爬上去挑开得最好的摘了一捧。 把花枝放在树下咖啡桌面,彩纸用完了,他趴下来用彩带给孟策舟绑个花束。 他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人,其实反而觉得包个彩纸太正式华丽。 既然是送给喜欢的人,那当然是挑最新鲜的时候送啊。 在他心情最好的时候,刘在阳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不耐烦的语气:「你又——」 「对,我在偷懒、摸鱼、不务正业。」林景年低头把修整好的花束合成一捧。 刘在阳被噎了一下,僵硬道:「嘁,早看出来了。」 林景年继续忙活手里的花,把花束调整得好看一点。 「喂!今天我去……看见你从餐厅出来拉着个脸。」刘在阳说的模模煳煳,「怎么,你挨你哥训了?」 林景年抬了一眼,「偶遇我?」 「对、对啊,很稀奇吗?我可不是什么穷小子流浪汉,你们这群有钱的我见得多了。」 他眯眼:「不怕孟总发现你叛变吗!」 刘在阳耸肩:「那是林氏的地盘,强龙难压地头蛇,只要你哥不想,那咱俩去跟他会面的证据谁也弄不到。」 林景年低头,继续弄手里的花枝:「我不会背叛孟总的。」 「煳弄鬼呢。」刘在阳显然不信。 不过他信或不信,都跟林景年没关系。整理好鸡蛋花,漂漂亮亮地塞了满怀,他「腾」地起身。 「干嘛去!」刘在阳喊他。 林景年歪头:「背叛孟氏没有什么好下场,我劝你谨慎,一顿饱和顿顿饱是要分清楚的。」 刘在阳嗤笑:「别告诉我,你这是关心我呢。」 顿了顿,他眸子微动,抿出了点不对劲:「你别告诉我,你忠心的是孟氏。」 「我才不会告诉你,省得你再跑去他那告状。」林景年撇嘴,搂着花扭身走了。 「我没说。」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刘在阳说完回头,余光瞥到对面桌沿有一枝遗留的鸡蛋花,他「切」一声扭头,气沖沖离开了。 半分钟后。 他再气沖沖折回来,夺走那条花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顶楼办公室。 那张偌大的金丝楠木办公桌前摆了一把椅子,孟坤规整地坐着,脸部表情有些不自然。 第33页 那份黑色logon牛皮纸袋被蓝烟呈给孟策舟,孟策舟也没拒绝,拿起来来回翻面,里边文件一眼没看,反而把文件袋看了个仔细。 孟坤眯眼,额角抽动:「看看文件吧。」 明净的地板砖锃亮倒人影,连孟策舟脸上划过的那一丝冷笑也没漏错。 「不急,只要肯给,地皮早晚会收下的。只是……」他佯装为难:「临云那边的项目出了些问题,我还在想办法,这些小事就先放一放。」 「临云市?」孟坤顺着思考。 如今市场,金融、股票、地皮、车产这几样最暴利,近些年国.家又大力扶持补助,推动国内中高端产业渗入海外市场。 属于每个公司挤破头也想吃一波红利的。 「合作公司迟迟定不下来,而且最近淡季,公司资金流动不乐观,我想转走这个项目,但是……」 孟策舟说了一半,孟坤听得仔细,半天等不下来下一句,没忍住:「但是什么?」 「没什么。」 看孟坤眼睛关切,孟策舟老神在在地朝靠背一倚,挑眉:「你好像很关心。」 「只是想来你接手孟氏没多久,在这种事上难免遇到绊子,我这个当爹的,是打心底想帮帮你的。」孟坤说:「这次找你来,主要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去看看你妈,她昨天刚醒。」 他两只深邃的眼底,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潭,幽深乌黑,悠悠望来时,哪怕是亲爹孟坤也会被压得有点喘不上来气。 「回去的,等我处理了临云的项目。」 「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孟策舟没说话,嘴角笑容晦暗不明。 「对了,还有另一件事。」孟坤突然想起:「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龄,迟迟不结婚也不是事,不如这样,你去探望你妈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安排人过去,这样也不耽误时间。」 孟策舟敛了点笑意:「安排『人』?」 「小姑娘嘛。」孟坤笑道:「你忙,这样省事。虽说你手下精英心腹有的是,但人心都是肉做的,难保有几个不三不四的,要是没有你信任还好,万一是个实打实相信的……还是身边有个能掏心窝的自己人好啊。」 「是吗。」 孟策舟随口敷衍一句,眼底已经彻底没了笑意。 不管孟坤这一趟的目的如果仅仅是来噁心他的,那可以说他做的非常成功。 相信一个上一世害过自己的杀人兇手这件事,本身就很疯狂,而他自己的心里也确实没底。 林景年…… 孟坤离开后,办公室内更加空荡。 孟策舟若有所思地翻手里的书,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临近傍晚,余晖烧红,橘色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铺地板。 「孟策舟!!!」 一声开朗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安静。 孟策舟书还没放下,一张笑的明媚的脸「腾」一下出现了,林景年歪头一笑,眼波灿灿。 「看!」 他把怀里铺的好看的鸡蛋花举在眼前,像是在贡献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孟策舟抿嘴,默默拉开了距离。 林景年皱眉:「干嘛啊。」 「洁癖。」 「……」 他吸了一口气,脸埋进花束里一会,然后一把扔了,抱着孟策舟来回使劲蹭。 那件八位数高定奢侈品衬衫瞬间被他蹭的花粉东一块、西一块,跟掉进颜料桶里似的。 「……」 看着林景年那张得意洋洋的表情,孟策舟欲言又止。 「外面的鸡蛋花开啦,我第一个拿来给你看的!」林景年兴奋之余,不忘嘟囔:「往年都是先送给我妈,只是今年不能了。」 孟策舟抬眼:「林家?」 「啊?」林景年还反应了一会,他说的是原主的那个「林家」,含煳地点点头。 「啧!」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孟策舟的雷点,身后桌面文件哗啦啦地被推落,他感到眼前场景一阵翻转,接着腰间被一双手托起,整个人被锢在桌面。 下一秒,嘴唇被严严实实地堵住。 一时间,办公室内旖旎瞬间升温。 蓝烟捂着眼睛退出办公室,并且关上门。 似乎是上次有了经验,孟策舟这次的吻既缱绻又激烈,把林景年亲的迷迷煳煳的,连自己什么时候被抱到休息室床上都不知道。 「怎么多了张床?」林景年一脸茫然。 孟策舟单膝压在床垫,单手抽开领带,脱了西装,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神似乎丛林里饿极了,对着脚下弱小动物冒绿光的野兽。 「等会就知道了。」 被亲过的林景年一双眼睛水波粼粼,眼圈与眼尾爬起一层红蔓,细腻的皮肤里都透着粉,跟刚开的粉色花苞似的。 没等他反应,密密麻麻的吻便又落在身上,衬衫跟纸翼般被两只手轻轻一扯就碎了,半挂不挂地搭在臂弯。 林景年被花刺扎进皮肉非常痛,尤其是刺进去的那一瞬间,鲜血渗出口子,他疼的浑身都在颤。 这次被扎也是那般,林景年疼的紧攥床单。 也似乎是吃了上次的亏,孟策舟抱得紧,他根本找不到藉口逃掉,只会被再次抓来。 反覆几次,他攥单子的指尖已经磨得像充了血似的,到后面汗淋淋的手指已经没力气再抓了。 第34页 夜,已深。 两张床均已凌乱不堪,满地狼藉。林景年瑟缩在丝绸被里,眉头紧蹙睡得不安稳,嘴里还断断续续呓语着求饶和哭泣。 孟策舟从浴室出来,身上披了件浴袍,走到床头拿起遥控器调高了温度。 窗外夜色浓重,距离方才日落傍晚约莫过来有六七个小时。 走过狼藉,他掀开被子躺下,床垫瞬间凹陷下去,林景年顺着丝绸滑倒他怀里。 裸.露在外的脖颈与手腕已经遍布骇人的痕迹斑驳,手腕还有几个残余未消的牙印。 孟策舟揉眉,把林景年挪到一边,再刘在阳发信息让他备点药膏送上来。 突然,林景年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感觉到孟策舟的存在迅速围来,抱着他的手掌瑟缩在他怀里。 孟策舟:「……」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静的空气中,有人缴械投降般地嘆了口气。 罢了,用人不疑。 林景年缩得掩饰,只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颈,细白皮肉包裹青色脉络,孟策舟的手放上去,宽大的掌心仿佛下一秒就能掐断似的。 他眼波微动,拇指递上温热脖间跳动的经脉,轻轻来回摩挲,那双眼睛在黑天灯光下显得更深谙。 「林景年,别让我失望。」 再背叛一次,绝不会再放过你了。 第15章 第 15 章 孟老爷子死的那天,其实孟策舟并没有赶上最后一面,临了床前只有一个旧友何老。 空境的房间顿时更显凄凉,老爷子生前威仪孔时,此刻那只被病痛折磨得枯藁的手,正死死地紧拽老友衣袖。 「因为那个女人,孟坤这些年恨透了我,而如今又浑浑噩噩,孟氏万万不能落在他手里。」 冰冷的仪器发出滋滋的电音,他已经气若游丝:「我只有策舟一个孙子,遗嘱我已经写好,等我死后律师会替我公布,可是……他年纪小,手腕尚且稚嫩软弱……」 「孟董——」何老悲痛地抓住他的手,内心如刀割般。 「你我多年挚友,念着旧情帮我……帮我……」老爷子半支的脑袋「咚」地砸回枕头,目光空泛:「照顾孟氏……做他手里的刀,切记、切记……」 「……」 秋商月枯萎了整个昭安,焦黄花叶凋零落了满天。 孟宅传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嚎啕。 在老爷子的遗嘱里,孟坤分到国外几家商品制作公司;宋怜分了几处地产股权;到了孟沁这里,就只剩下两套价值几百万的房子了。 剩下的,则全由孟策舟继承。 老爷子看人准,何老确实是一把锋利的刀刃。 孟策舟不方便露面的事情,几乎都是交由他来解决,这些年来,他为孟策舟解决了不少麻烦。 既然孟坤打定主意要孟氏,何老是首要人物。 白日当空。闭春寒苑内佣人忙碌的身影游动。 凉亭内,何老与孟坤对立而坐。 「你父亲的事我无可奉告,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我这辈子游荡在缙洲,没去过华国。」 面对无动于衷的何老,孟坤嘴角咧出冷笑:「还害怕说出来?他都死了多少年了,难道,我还能去找他算帐不成?」 「他毕竟是你父亲。」何老无奈道。 「父亲?」那抹冷笑逐渐转为讥诮:「我是没见过,哪个父亲会否定孩子的一切,从不肯正眼看我,连笑也没有,这种人也配叫『父亲』?」 孟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严苛」是大家对他的统一评价,他当过八年兵,妻子生孟坤的时候难产去世,老爷子的脾气便更上一层楼。 孟坤小时候,只要做错什么事老爷子二话不说直接抬脚踹。 那时候也正好是孟氏起步期,老爷子整天满世界飞,十天半月不回家一次。更夸张的时候,孟坤见了亲爹得别人提醒才能让你出来。 相比之下,他对孟策舟都算「柔和」了。 「孟策舟!」 一声轻快的声音引起了注意,几人视线立刻聚集在入口。 只见一个年龄不大的青年捏了朵黄色小花,蹦蹦跳跳的跑到孟策舟前面,踮起脚尖,再离开时,孟策舟脸侧俨然多了朵娇黄小花。 配上那副冷峻拒人千里的气场,格外地…… 灵俏。 「好看。」林景年咯咯笑了。 孟策舟:「……」 他伸手摘下来,送回林景年头顶,手指落下中途还顺带蹭了蹭林景年纤白的脖颈: 「好看。」 「……切~」 这下轮到林景年脸红了,捂着耳朵羞答答地转过去。 不对啊,反派哥怎么不害羞了…… 热烈时期的恋人多半幼稚,哪怕是不解风情的孟总,此刻也让蓝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孟坤起身,冲着他们颔首:「策舟来了。」 沉默许久的孟沁也站起身打了招唿。 孟策舟不动声色挡住林景年,抬脚缓缓走向凉亭,踩台阶时,脱下身上的大衣扔给佣人:「何叔好。」 「……」孟坤有些尴尬地再转回去。 他这才不紧不慢地挪向孟坤:「这次来,是想商议临云的事。」 「还没解决?」 孟策舟:「嗯。挺棘手的。」 孟坤笑了:「我在临云有个朋友,也是做地产的,他的那个顾问不错。」 第35页 他们父子俩言语间有了点微妙的意味,何老随便找了个藉口,让孟沁推着他回去了。 轮椅滚动,顺着那条通口离开,路过林景年时,他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孩子,我瞧着你喜欢的紧,跟我一起来吧。」 林景年眨巴眨巴眼,扔了手里的小黄花:「好啊。」 在这个晚秋季节,这里仍能花开满园,馥郁的花香沁心。林景年没忍住好奇:「这是用了什么科技吗?」 他与孟沁并肩行走,没让佣人跟随。 闻言,孟沁为他解答:「每天从其他地方空运过来,你看,那些土都是翻新过的。」 林景年恍然大悟。 「怎么?你很喜欢花?」 「倒没有。」林景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妈喜欢,还想着学点什么等回去了帮我妈养花。」 「……」 突然一阵奇怪的沉默。 林景年惊觉,给自己找补:「如果爸妈允许我再回林家的话,其实我很想他们的。」 「是吗。」孟沁敛了柔和神情。 「去别处走走吧,整天闷在屋子里怪难受的。」何老道。 孟沁应了一声,挪了方向,从去电梯的那条路换到长廊。 侧院是一片景林园,流水淙淙,大理石做的假山一条白线一跃而下,汇聚成溪流流向湖水。鼻尖萦绕着清水味与枝叶香草气。 「挺羡慕你的,只要你肯放弃他就能重新见到母亲。」孟沁垂眸:「我妈妈到现在还在昏迷,我已经很久没跟她说过话了,这段时间,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 林景年察觉不对劲,但嘴上还是安慰了她。 「我没事的,反正除了我也没几个人难过,我爸早就不喜欢我妈了。」 那似乎是一声释然的苦笑,又像是嘆气。 「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景年抿嘴,没敢说话。 何老开口喊了句:「沁沁。」 「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生孟策舟之前,一切都还是好好的,那个时候,爸妈还很恩爱,我们都很期待弟弟的到来。」 孟沁断断续续地吸了一口气,可那些回忆实在没有多快乐,眼睛逐渐泛起可怖的赤色。 「可生完孟策舟就不一样了,他一出生,我们全家都变了,再也没有以前那么融洽了。他就是个该死的钉子!硬生生插.进来。破坏了我们原本幸福的一家!」 「孟小姐……」 孟沁突然停下,来到何老面前,缓缓矮下身,好像是一种祈求仰望的态度:「何叔叔,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她一副伤心欲绝、泫然欲泣。 何老知道,孟沁是在孟坤和宋怜最恩爱的时候生下的,所以对这个女儿也是极尽宠爱。 而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孩,突然一下父母决裂,多少是很难走出来的。 「爷爷从没重视过我,我大学毕业便跟一个我不爱的男人联姻。我不喜欢他,他肥头大耳,满嘴粗口,对我一点也不好,我讨厌他!」 孟沁几乎是在哀求他了:「我如今只剩父母了,我只有他们了,求求您告诉我吧,您说出来我发誓我绝不泄露!何叔叔,你难道和爷爷一样忍心这么对我吗?您告诉我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变成现在这样!」 宋怜住院的这些日子,孟坤只去了一次,还是为了稀释股权的那次。 若不是为了那份股权,宋怜这个名字哪怕略一提起,就够他厌恶好久的了。 孟沁虽然一副卑微的模样,可林景年分明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 身为孟策舟的姐姐,饶是被父母疼着长大的,也单纯不到哪去。 林景年不由得后撤几步。 这段原着只有几句话带过,大意是在结婚前,孟坤曾有个白月光,因为这事还跟孟老对抗过一段时间,可没多久白月光就癌症死了,孟坤这才跟宋怜结婚。 后来孟坤调查出当年白月光的死似乎与宋怜有关,几十年过去当年的证据早就无从查证,这件事也成了俩人心里的疙瘩。 久而久之,疏离分心也是正常。 其余的,原着笔墨不多,孟策舟东山再起后对家人的报復都是一带而过。 当年的事情应该挺复杂,起码涉及到的人是何老万万不能出卖的,他也迟迟没开口。 孟沁的耐心逐渐被消磨殆尽。 「这次来,我就没打算空手回去,我一定要查明白,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忽而起身,蹭掉眼泪,眸中偏执一闪而过,她死死地盯着林景年: 「孟策舟喜欢你,那他的债,是不是也该由你承担?你们一个二个自私自利,少在这跟我装不得已!」 「沁沁,别做傻事。」何老拽住她的袖子:「你爷爷在天之灵,不想看到你堕落成这样啊!」 「什么在天之灵!」孟沁一把甩开他:「他把我嫁给那个丑男人的时候,就已经不是我爷爷了!我早就没什么爷爷了!」 她厉声吼道,转头看了一眼荷花池,仰起一抹残忍的狠笑。 林景年顿感不妙,连忙伸手:「孟小姐!」 「沁沁!」 「噗通——」 一声巨大的砸向水面的巨响,迴荡在幽静空阔的园子里。 再转眼,长廊已经没人了。 林景年跪在湖边大理石面,一手撑着石头,一手死抓孟沁的胳膊不松手,白皙的手臂在粗粝的石面磨出一长条赤色,鲜红的血珠细细密密地渗出大块。 第36页 他忍着剧痛,额间青筋暴起:「孟小姐,抓紧我!」 孟沁没有说话,只是沖他咧出一个得逞的坏笑,下一秒,她活生生掰开嵌在胳膊的那只手,噗通一声重新摔回湖里。 由于惯力,林景年一个趔趄栽倒一边,重重摔向理石地板。 而另一侧凉亭内。 孟坤合上笔,把签了自己名字的临云地产合同给了蓝烟。 「那临云开发项目,就麻烦了。」孟策舟撇了一眼合同,笑意更甚。 「孟总,孟先生!他们,他们落水了!」一个佣人匆忙跑来。 孟坤还在疑惑:「什么落水?」 「何老说要去景林园转转,不让我们跟着,刚才去发现已经落水了!」佣人一路跑来,上气不接下气。 孟策舟脸色微变,冷着脸大步径直冲侧院过去。他健步如飞,甚至可以说是仓惶。 他担心林景年出事,那块水深,林景年又不会游泳。 越是这么想,脚步便愈迅速,心跳陡然加速,眉宇几乎皱成了「川」字。 等他匆匆赶到,入眼便是湿漉漉的俩人。何老已经昏迷,孟沁瑟缩进浴巾里发抖,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两只眼睛瞪得老大。 「何叔!」他大惊失色,连忙过去,好在有这里有私人医生,这会已经做过心肺復甦,救护车就停在外面,何老吐出水便立刻被担架抬走。 孟沁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死死地抓住孟策舟不敢松手,嘴里不断呢喃:「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干……」 「怎么回事?」孟策舟眼神示意旁边几个人把她拉开。 可刚拉走两步,孟沁便再次扑上来,害怕地大吼:「是他推的我!是他推的何叔叔!他是坏人,他要害我们!」 孟策舟微愣,抬眼,前方不远处的地方确实有翻了的轮椅、挣扎的痕迹,不像是失足落水。 审视完现场,他缓缓转身,这才注意到一旁林景年,捂着流血的胳膊,一张脸白如纸翼,在昼光下几乎没了一丁点血色。 他睫毛挂着水珠,对上他质问的眼神,模样委屈极了: 「孟策舟。」 「……」 「不是我干的……」 第16章 第 16 章【修】 突然被急诊室的大门声打断,何老被一群护士推出来。 溺水时间不长,何老没什么大碍,肺部有些感染,只是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了惊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推出急诊室时他已经甦醒。 秋商月,金轮悬挂在天际,橘黄的昼光铺在墙面,锐化了一事一物,包括何老那张形容枯藁的脸庞。 他年轻就瘦,眼下更没什么肉,头髮花白。 从一生追随孟老的昔日旧友,为了孟氏呕心沥血,如今已经年事已高,再也看不出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岁月从没怜惜过任何一个人。 孟沁已经换上了干爽的衣服,头髮被吹干,可脸上惊恐的骇意未消,裹着毯子瑟缩病床头,嘴里不断呢喃: 「别推我……不是我……何叔叔,对不起,真的不是我……」 何老虚弱轻咳两声,似乎这场落水要了他半条命。 孟坤拳头硬的发抖,旁边秘书端了杯茶,没等开口劝便被甩手推开:「查明白了吗?几个小时了还没消息,养你们这群人是吃干饭的吗!」 旁边身穿制服的保镖与秘书助理纷纷缩成鹌鹑。 急救室的牌子亮着刺眼的赤红,冷冽的长廊里只有孟沁的抽泣迴响,孟坤怒火中烧: 「人呢!来人、来人!」 可偌大的病房无一人应答。 突如其来的一阵脚步声引起所有人注意,那扇病房门背后,孟策舟从拐角处大步流星走来,身后跟着浩荡十几人,通通身穿保镖制服,身材魁梧。他慢条斯理地脱下墨色大衣,铂金领夹针折射昼光折射.出冷硬的白光。 门业开关,只有孟策舟一人进来。 「何叔醒了。」 他开口道。 何老乐呵呵笑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这放在年轻时候,哪会用得上进icu。你也别担心,我没什么事,挺好的,我刚才听那些小护士说了,沁沁也只受了点惊吓而已,养养就过去了。都是小病,别因为这点小事迁怒别人。」 「可是他把你害成这个样子,又怎么能说是迁怒?」孟坤皱眉,关怀道:「您是看着我长大的,对我而言您就像亲爹一般。现在女儿和您被奸人所害,我怎么能不『迁怒』?」 孟策舟背光而坐,脸部光线阴暗,情绪不明:「查出是谁了?」 有人一路小跑过来,身上还穿着闭春寒苑佣人的衣服,朝他欠身,怯生生道: 「孟总,我们分别查了后院、电梯间的监控,一切如常。」 孟坤冷嗤:「什么叫如常?」 如常就是三个人散步好好的突然有俩人被推下水? 「这……」那人有些为难:「孟先生,这些地方是没有监控的。」 起初是有的,后来被何老下令拆除了。 「没有监控?」 孟坤一把揪过那个人,跟他一比,那人跟个小鸡崽子似的被他单手拎起。 「你们查了几个小时,最后就敷衍这几个字?你他妈被姓林的给收买了来这胡说是吧!」 「不敢不敢!」 孟坤瞪了一眼那人,甩手松开,一旁孟沁裹着毯子,目光凌乱:「何叔叔让我推他散心,于是我们就去了园子,路上还好好的聊天,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人推我。」 第37页 这话没说明是谁,但和指名道姓差不多。 说完,她暗暗偷瞥孟策舟。 林景年是林家的人,虽说早年对孟策舟爱的死去活来,可只有口述,真实心机又有谁知道? 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其背后目的不纯 留这样一个祸害在身边,孟策舟不傻,一定会藉此机会除掉这个人。 这样,这件事就算彻底翻篇了。 孟沁暗自掐紧指甲,眼底阴翳一闪而过。 怕是孟策舟想不到,这个对家来的卧底或许是真心爱他,只不过这次……怕是要离心了。 半天,孟策舟却岿然不动,没接话。 「何老半条命都搭进去了,你又是这个样子,除了另一个还能有谁?」孟坤满眼心疼,再回头,已是怒火中烧: 「你个那个小助理根本就没安好心!他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接近你?他是有目的的啊,可怜了你姐姐……要不是有人碰巧路过……我简直不敢想!」 「是非还没有定夺。」 「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沁沁自己推得自己?」 孟沁脸色已经完全苍白,低头躲在何老背后。 孟策舟眸子半眯,遮住大片轻蔑,嘴角勾起个恶劣的弧度:「说不定呢……」 「她可是你姐姐!」 「够了。」 何老厉喝一声,抬手便轻轻覆在他温热的手背,安抚似的轻拍: 「小林我挺喜欢的,就当是看在我这个半死老头子的份上,就别罚他了!要是实在不放心赶回林家去就是。」 孟策舟眼眸微动,一双黑的像浓墨般的眸子迸射.寒冷的刀光,锐利无比,仿佛下一秒就能看透人心似的。 他似乎在审视方才听到的话: 「是林景年干的?」 何老顶着他的目光直视,混沌眼珠都变得坚定几分:「我半条命都给了孟家,这种事我还能骗你不成?」 「也是。爷爷把您交给我、交给孟家,而您也不负爷爷所託,一直以来为孟氏肝脑涂地,只是——有些时候,是会犯点煳涂……」 孟策舟从凳子起身,居高临下:「何叔叔养病吧,这件事我会查明白的。」 几句敷衍,一刻也不多待地离开。 快到门口时,何老突然叫住他,不敢置信地质问: 「你这是要公然包庇一个外人了吗?宁可怀疑这个老头子的话!」 「不是。但非我自有结论。」孟策舟打开门,侧脸,那眸光隐匿在暗色阴影中变得晦暗难懂,令人不寒而慄: 「我记得,老爷子好像没给过你,能左右我的权利吧。」 「……」 当房门关闭后,何老彻底卸了力气,满脸惊愕地倒回病床。 孟策舟态度如此坚决,饶是亲爹孟坤,此刻也只能握紧拳头,把一切话都吞回肚子里。 门外。 刘在阳没等人彻底出来便急忙开口: 「孟总,您要相信林景年不是那样的人,他绝不会害何老和孟小姐的!他顶破天了就是个生活助理,平时又爱偷懒,他干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必要啊,就、就算心思不明,但这招也太劣质了吧!您不能只相信一面之词啊!」 孟策舟关门后动作微顿,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这会他的心情实在谈不上多好。 刘在阳被盯得头皮发麻,惶恐地低头:「孟总……」 「……」 从闭春寒苑事发之后,林景年便被人带到孟宅。 孟宅建筑歷史近乎百年,期间修葺数次,扩建了不知道多少倍,到了孟策舟这一代,已经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 用的是中式復古,随处可见的假山池塘,湖面云雾缥缈,古木参天,巨大的藤蔓盘根错节交织出一张「天网」。 他这会衣服捂干后皱巴巴的,头髮凌乱,活像是乞丐进了大观园。 来接他的是管家,穿着燕尾服,带着白手套,头髮油亮,身后还跟了四名佣人。 管家面带微笑,欠身对他做「请」。 于是,他跟着管家一路走过十几条长廊,左拐右绕进了一处别墅,随后管家吩咐人对他的伤口做消毒包扎。 「林助理,孟总吩咐。」管家欠身,恭敬道:「他这段时间有要事忙,您先住在这里养伤。期间整个孟宅的一切物品您都可以随便玩,过段时间他会回来接您。」 佣人弯腰靠近他,动作及轻地收走包扎后的废弃垃圾,动作时却忍不住抬眼偷偷觑一眼这个长相隽秀的青年。 林景年低头看了看被裹成粽子的手臂,有点郁闷:「那我能出去吗?」 管家:「这个您随意,不过出门是需要派人跟随的,方便随时帮您。」 林景年听得默默翻个白眼。 不就是变相软.禁? 他放下胳膊,语气一横:「我要出去见孟策舟。」 「……」 管家没说话。 「不是能出去吗?」林景年立刻起身,大摇大摆地就往外走:「我现在就要见他!」 他得和孟策舟解释今天的误会,起码得让孟策舟相信不是他干的。 不对,他本来就是无妄之灾。 既然进了孟宅,他就没那么容易得逞。管家和佣人虽说不生拦,但他往哪走,那群佣人就往哪堵,挡着他的路哪也不让去。 林景年着急,一时半会的也推不开。于是火气上来了,没好气道: 第38页 「不是让我出去吗?有什么好拦的!」 管家微笑:「除了这个。」 林景年:「那让孟策舟来见我!」 「……」管家微微嘆了口气:「林助理,我刚才已经说过一次,孟总忙完这段时间后,自会接你出去。」 见他们态度强硬,林景年深知胳膊拧不过大腿,自己怕是要在这个地方住个几天了。 他越想越气,嘴唇紧抿,冲着面前十几个人的「人墙」,轻「哼」一声扭身走了。 回到客厅一头扎进沙发,抱着抱枕趴在靠背生闷气。 他是一个情绪全部表现在脸上的人,回回生气都得先找个安静地儿自己安慰自己,可这次却怎么也消下去。 后槽牙紧咬,眼圈已经通红了,他长的就白,这会在煞白的阳光下更是肤白若雪,跟冰雕出来似的的水润剔透,一双赤红的眸子稍微一眨就能掉出泪珠来。 混蛋孟策舟!事情都这样了也不知道听听他的解释! 二话不说把人关起来算怎么回事啊!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可怜的抱枕被莫名一顿狂锤。 不过发泄之后,他又忍不住想,万一孟策舟真信了孟沁的话咋办啊? 那自己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行不行……还有何老!何老最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一定会为自己辩解的,再不济……再不济还有监控。 他甚至回想一番原着,何老这个人一直都知道孟坤他们是什么德性,而他又是专门来拯救反派哥的,何老没理由不帮他。 像是假装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般,林景年算暂时在孟宅住下了。 管家说的不错,几天后,孟策舟确实来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前院走到正厅,个个西装革履,为首的那个一身暗色云纹西装、墨蓝色衬衫,两截衣领横穿一条白金领针,鼓囊的肌肉完美撑起一身西装。 孟策舟侧头,正在跟身旁的人讨论什么。似乎心情不错,连带那颗黄金与珐瑯点缀的胸针都跟着闪了闪。 他们的眼睛一直集中在对方身上,脚步却径直走向室内。 「孟——」 林景年没等作出欣喜的表情,一行人完美地略过了他。 他回头,剎那间,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这几天哪去了,怎么一直不见你?总部都快忙疯了知道吗?」 他回头,喊了一声:「蓝秘书。我这几天……确实有点事。」 「什么事连公职都能耽误了?」蓝烟姗姗来迟,表情也很严肃,一五一十地向他叙述了那天医院的对话。 林景年听完后目瞪口呆,一时间竟不知这是梦境还是他穿错书了。 为什么何老会说是他推的?他们三个人立马就属何老看得最真切,为什么要把一切都推在他的头上? 他绞尽脑汁,在原着中抽丝剥茧也找不出何老憎恨原主的一丁点原因,因为这就是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角色。 但不管怎么想,何老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陷害他,除掉他。 ……孟策舟呢? 孟策舟会不会相信? 如果说之前还有点自信,那此刻便是一滴也不剩了。 何老之于孟策舟,那可是除孟老爷子外,唯一能信任的「家人」,他说的话,十有八九孟策舟是会相信的。 所以孟策舟现在把他软.禁是因为……想秋后问斩? 他不禁又回想起,原着中曾有个被孟策舟亲手揪出的卧底,因为泄露公司机密被打断了双腿,扒光衣服放血,然后扔进大海餵鲨鱼。 他光是想想这段文字,就吓得打了个冷颤。 他有时候是真的想不明白,自己纯冤大头摔一跤穿书后,想拯救反派还得背上这种黑锅,稀里煳涂的就被别人一顿污衊。 林景年自己跑到花丛角落里蹲着,紧紧地抱着双膝。 一想到刚才孟策舟对他冷漠的样子,心里就难受了老半天。 要知道,他从前可一直都是被当掌上明珠疼的,就连平时感冒,外婆和妈妈立马跟天塌了似的,恨不得日夜照顾。 现在算是个什么事啊…… 要是外婆和妈妈在的话,一定不敢有人这么污衊他的。 孩子一疼总想喊妈,林景年捧着条受伤的胳膊,独自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正在他伤心最浓时,眼前一暗,一只滚烫的掌心轻轻托起了他的下巴。 一张雪白的脸蛋微扬,眼波粼粼,狭长的眼尾还挂了两道未干的泪痕。 「哭什么?」孟策舟蹙眉,松开他。 他眼底明亮闪了两秒又迅速冷下去,别过脸:「我没哭。」 孟策舟挑眉,碾磨指尖水痕:「孟沁现在还在医院接受心理治疗,何老卧床不起,过几天,就是孟沁的生日了。」 他问:「你,不说点什么?」 再过两个月还就是他生日了呢! 林景年把自己抱得更紧了:「有什么好说的,你要是信我,我不说你也知道我是冤枉的;你要是不相信,我就算喊破了嗓子也没用!反正没有实质性证据,一切不还都是看你怎么想吗!」 权利的好处便在此刻体现。如今他的清白、生死,也不过都在孟策舟的一念之间。 孟策舟看他缩成一团,抿嘴不言。 第39页 死寂的气氛持续一会。 林景年突然忍不住:「可真不是我干的!推他们下水对我有什么好处啊!只会让你们更怀疑我。就算是我真是卧底,那这么干也太弱智了吧!在不保证一定会致死的情况下,谁会去冒这个险?」 林景年嘴巴微扁,一脸委屈地望着他:「孟策舟,你现在把我关在这里,是因为你不相信我,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巨大的委屈使他声音嗫嚅,哽咽了好久。 孟策舟似乎是缴械投降地嘆气,单手解开腹部扣子,靠近他半跪,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拇指擦掉眼泪。 由于练枪和近身搏斗,导致指腹有一层厚茧,粗粝的指腹在他脸上留下一片粉色印子。 「……你想多了。」 这是一种很笨拙生疏的安慰方式,但对林景年却出奇的有效。 在最脆弱时别人送来的温暖无异于雪中送炭。 林景年噘着嘴拍开他的手:「那你这些天怎么都不来?」 孟策舟摩挲之间细腻的触感,眸光凛冽: 「刘在阳死了。」 林景年眼廓微张,「什么?」 「高毅查出来了,他在被升特助前就跟林少川勾结,这些日子以来出卖孟氏不少机密。」 孟策舟与他对视,。 古井深潭般的眸底突然拨云见日,露出一股骇人可怖的偏执,那是一种……几乎幽深不见底的狠戾。 他语气悠悠然:「然后他就死了。」 草坪花洒水光潋滟,细密的水珠如细薄的白雾,只简单勾勒了二人轮廓。 林景年还在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自然也错过了他眼底那一瞬的真实面目。 「他、你、你杀了?」林景年一把拽住他,却被这个人灼热的体温烫得瑟缩:「你、为什么要杀他啊?他、就算做错了事情不应该交给警察的吗?这不是违法的吗?」 他一双挂着泪珠的眼睛胆战心惊,脸色煞白。 「他是卧底,这都是他该承担的结果。」孟策舟眼见目的达到了,便起身,俯视他: 「留你在这,正是因为我相信你。」 林景年微怔,缓缓抬头,随即小声问道:「你、你以后,也会这么对我吗?」 孟策舟眼睛半眯,「他是卧底,你也是?」 「……如果呢。」 林景年又问了一遍:「你也会这样吗?」 「……」 「……会。」 第17章 第 17 章 金色阳光透过云层倾泻落下,给宏伟孟宅镀上一层光圈,像是隐匿山林里的王权贵族,庄严宝相。 宋怜康復出院,孟沁生日,两件喜事发生在同一天,孟宅这天热闹非凡。 管家带着佣人行色匆匆,迎宾队伍整装待发。 孟沁一身高定手工礼服盛装,整套de beers珠宝附在紧緻雪白的肌肤,她和孟策舟一个像宋怜一个像孟坤,她的长相比起攻击感更偏明艷。 见孟策舟来,她笑脸迎接,深红嘴唇一张一合:「策舟,爸妈都在二楼大厅呢,你也快去吧。」 孟策舟侧手,迴避了她亲昵的接触。孟沁微愣,僵硬地撤回手。 「那天落水,你还在疑心我对吗?何老是你最亲近的人,是你的底线,没想到你竟会相信一个小小助理的说辞,难不成你已经厌恶我这个亲姐姐至此?」 她有些痛心疾首:「还是说,你到现在还在气我们几十年不跟你见面?那都是有苦衷的,这么多年爷爷不少商敌一直视国外的我们为眼中钉——」 「我有公务没处理,要先去书房。」孟策舟打断了她的难过,把带来的生日首饰放地面堆成一摞小山的顶上,带着身后一行人离开。 「策舟!」 孟沁沖人影喊道,可他们已经拐进楼梯间消失在会客厅。 林景年没跟孟策舟一起,从那天之后就一直在孟宅住下养伤,除了到哪都有人跟着外,过得还挺自在。 孟宅后院湖边有一处红木凉亭,附在大片树荫下,林景年经常跑去发呆,被孟策舟撞见过一次,后来凉亭修葺,第二天再去,竟然多了一棵能遮半边湖面的塔树。 于是,他就去的更勤快了。 并不是因为他喜欢塔树或者喜欢玩水。 十一月,鸡蛋花的花期即将过去,大片开得灿烂的白色鸡蛋花像被抽干了似的,洋洋洒洒地落了白花花一地。 林景年趴在茶桌,低头望着茶杯水面那片浮起的鸡蛋花残叶,片刻失神: 「我都穿过来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外婆和妈妈过得怎么样。」 如果原主接替了他的肉.身生活倒还好,万一原主也死了,那他现在人在小说世界,现实世界里的肉.身可能早就被火花入土为安了。 车太田在一旁张张嘴,欲言又止,最后捧着茶杯低头缄默不言。 晚上,宴会正式开始。 林景年和车太田姗姗进入宴会厅。 车太田见他闷闷不乐的,还拿肩膀撞了撞:「哎,你别不是这些天被关抑郁了,从认识你到现在还没见你这么不开心过呢!开心点福福,说不定今晚上睡一觉明天就回去了。」 林景年纳闷地看他一眼:「你自己觉得可信吗?」 「好像……是有点不太信。哎呀别管了,你没看过小说吗?里面的主角都是带着任务进去的!」车太田伸手,大喇喇地搭在他肩膀: 第40页 「万一你也是无限流穿越者呢!概率很大的!」 林景年彻底无语了。 「什么无限流?」 江眠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林景年转头,叫了声:「江总监。」 江眠一身修身西装,衬得身形颀长。他轻缓地点了头,侧脸从助理怀里一叠礼物盒中拿最上方的那个黑丝绒盒。 「我在医院的那些天,你经常来看我,只是我癒合的太慢,前几天才出院,也一直没找到机会感谢你。」 「哎不——」 林景年刚想再说点什么,忽而被身后一声冷嗤打断了。几人纷纷转过身去。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领着一个稍微瘦弱一点的男人走来,映着宴会中金黄光线,映着那张利如刀锋的眉眼,气质凛冽,目光如炬。 正死死地盯着江眠。 「我前两天说去看你,结果你说什么还在住院。」商知许目光挪到手里的礼盒上面,不爽道:「我打量着你想休息就没去,没想到,你还有力气参加孟策舟他姐姐的生日宴……真是好心情,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病秧子的模样!」 江眠脸色逐渐敛了笑意,不动声色地挡在林景年前面。 不挡不要紧,一下子直接刺中了商知许的眼睛,刺的猩红。 见他表情不对,江眠偏头勐地抽痛,拽着林景年便朝另一侧离开,没走两步,便被商知许三步并两步追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不松开,指骨攥得几乎能掐进他的肉里。 商知许怒火中烧,唿吸紊乱,死死地瞪着他。 就在一个星期前,华兰对商垣提了离婚。 那天他刚开完会回家,进门便看到客厅里只有他爸妈俩人,空荡的客厅没有开灯显得阴暗,寡淡的余晖斜铺在华兰身上,衬出她浅显的表情。 一份离婚协议书缓缓推到商垣手边。 「每年清明你都会去那里见她,以为不说,我就能被你蒙在鼓里一辈子。」华兰嘆了口气,也是嘆得断断续续的: 「既然喜欢她,当初为什么还要接我回来呢。」 商垣勐然抬头,嘴唇苍白,下巴青色胡茬长出了一截,神色难堪:「老婆,你是我初恋,也是我唯一喜欢的人。」 「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是一丁点喜欢我的吗?」 望着他颓唐的模样,华兰伤心地抹掉眼泪:「那天宴会,晚承说的都是实话对吧?算了……都算了,离婚吧。」 「……」 商知许不敢置信地向前迈出两步,然后毫不犹豫地冲到华兰面前「噗通」跪下,小心试探: 「妈,你这是不要我了?」 「没有。」 「那为什么要离婚?那个女人早就死了您还怕她吗!」 「她死了我才会离婚的,正是因为她死了,」华兰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眼神流出浓郁的悲切,再也忍不住心中难过: 「她死了,我争不过她的……争不过的……」 时间会消除一切痕迹,包括人的恶,留下的只有淡淡一抹美好。 譬如辛暧,死在了商垣对她的爱恨交杂之际,正如一颗绚烂的流星划过夜空,当初划破的口子早已癒合,留下的只有悄无声息来过的痕迹。 然后他们就离婚了,商知许兜兜转转,绕着昭安转了好几圈,最后鬼使神差地转到了江眠那里,结果却被江眠闭门不见。 今天,在他最需要江眠的时候,对方的心已经早不在他这了。 「江眠……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商知许眼角抽搐,眼眶里迅速氤氲嘁一层雾气,既是质问也是祈求。 见惯了他的颐指气使与高高在上,突然软和,江眠也愣了。 「大哥,我爸都跟你妈离婚了,你怎么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江眠哥早就跟你说分手了,你忘了吗?」 商晚承抱臂,轻快地从楼梯下来,几乎是得意洋洋地来到他们面前,瞥了一眼缩在身后的张学晨,低头笑了: 「哥,不是我说你,你现在能力比不上孟总,怎么连眼光也不及孟总一半啊?」 林景年「嘶」了一声:「这个人,是不是在挑拨离间啊?」 车太田撇嘴:「就反派跟攻的关系……也用不着挑拨吧?」 林景年感到疑惑。 商知许松开江眠,冷笑道:「孟策舟?他又算得上是什么好东西呢?当初要不是没有他,我爸妈又怎么会离婚?你少在这得意!且走着瞧,我倒要看看,你和你的好孟总还能耀武扬威多久!」 他恶狠狠地剜了一眼,气沖沖地带着张学晨走了。 「……」 车太田歪头沖向他:「现在明白了吗?」 「明白了……」林景年虽然不理解,但表示震惊。 正反派就是不论如何都能莫名成为敌对的关系。 宴会占地千平,装饰金碧辉煌,鎏金吊顶,宝石装饰,钻石多的跟垃圾似的被铺在地面当饰品。 饶是车太田,这会也被孟氏的奢华迷了眼睛。 主持人意气风发地站在演讲台:「接下来,让我们有请孟夫人向大家发表感谢致辞,也在这里希望孟夫人健康常驻,福寿无边!」 底下响起一阵鼓掌声,大家都知道宋怜车祸大病一场,这次宴会也算復出。 众目睽睽之下,舞台上面,与聚光灯一起来的竟是一个瘦高的男人。 第41页 当大家还不知道发生什么时,那个男人捏着话筒,指着台下宋怜骂道:「你个贱女人!当年害死了我的姐姐,现在还有脸来!」 孟坤在一旁,眉毛微扬,不等宋怜有反应,孟沁率先站起来,「你是谁?在这里造我母亲的谣,安得什么心!」 宾客分三六九等,能与孟氏坐在同一排的商知许讥诮:「这么激动,不会是心虚了?」 孟沁瞪他:「和你这个外人无关!」 那个高瘦的男人仍在发言:「在宋怜之前,我姐姐才是孟家未来的少奶奶,结果在宋怜被指婚给孟坤没多久,我姐姐就莫名奇妙死了!连尸检都没有,直接火花死的不明不白!我想问,为什么我姐姐得了癌症连医院的检查报告也没有?为什么你刚进来我姐姐就死了?这一切难道没有你在背后下黑手吗宋怜!」 宾客屏息凝神听着,空气安静如鸡。商知许问他:「凡事讲证据,空口无凭啊。」 底下也跟着附和,眼见质疑声愈发强烈,瘦高的男人梗着脖子:「我有证据!我姐姐在死前,偷偷给我寄了一封信,信里清楚明白写了、她是如何被监.禁的!」 他说着,亮出那张泛黄的信封。自己浅淡,孟坤在看到的第一眼便坐不住了,三两步冲到台上。 「爸爸!」孟沁眼底难掩慌乱,转身求宋怜:「妈!你快让人把他撵走啊!」 宋怜还坐在轮椅上,一条腿被臃肿地用纱布裹着。 商知许翘着二郎腿,悠悠补充:「孟夫人……不,您早就跟孟先生离婚了,现在应该喊您宋小姐。宋小姐早就不是孟家人了,如今,应该命令不了孟氏的保镖吧……」 「商知许……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何必要如此针对我们!」 「不是针对你们。」商知许扫了一眼现场,没有看到想见的人,心里还在想,如果被孟策舟看到了,那得比现在好玩多了。 「谁让他不在呢……」 孟家老一辈的不堪往事被人摆到明面,现场俨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林景年没有心思吃瓜,撇开人群到处找孟策舟的影子。 进入会场是要没收电子设备和搜身,他这会没法给孟策舟打电话,只能跑到第一排挨个找。 可兜了一大圈子,除了台上孩子啊混乱的几个人,他没有找到孟策舟,内心立刻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 他刚才才想起来,原着里,孟策舟曾在一场宴会中被推入水,差点淹死之际被一个卧底救出来,因为这事那个卧底后期成为孟策舟的心腹,最终背叛。 原着里没提这个卧底是谁,但他隐约记得,孟策舟落水的那个宴会……好像就是这场。 - 孟家书房。 房间灯光开得昏暗,落针可闻的寂静与喧嚣的会场形成鲜明的对比,连纸张翻页声音都非常清晰。 门外蓝烟与高毅一行人把守。 「怎么没见林景年」 蓝烟:「去宴会玩了吧,那里热闹。」 高毅被逗乐了:「还挺自在。」 俩人交流间,有人端着托盘过来,穿的是特助制服,身形板正,鼻樑上挂着一副金色眼镜框,缓缓走来。 「白特助?」高毅瞥了一眼托盘里的琥珀之月:「孟总工作期间不得入内,去茶水间等着吧。」 白特助全名白茶,是接替特助一职的。 刘在阳被揪出卧底身份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孟策舟雷霆手段,当场把人控制住,冻结他名下所有财产,顺着他这条线直接在公司揪出一长串「不老实的」。 本来还想继续深挖,没成想刘在阳趁看守人不注意跑了,那地方是百公里之外的郊区,人烟稀薄,深山老林的,一个没注意掉山底下去了,等第二天找到的时候,人都凉了。 有上一任这个前车之鑑,对于这个白特助,他们是要更警惕一些的。 白茶微笑:「抱歉,宴会有人闹事已经彻底乱套,刚才我看了一眼已经高居五条热搜了,所以来通知蓝秘书一下。」 「什么闹事?!」 蓝烟大惊失色,叫上人就朝楼下跑。 孟家出事,她这个贴身秘书是得立马解决的。 「这酒,是孟总命令我端来的。」白茶惋惜:「其实我的瓜刚吃了一半。」 「哦。」 高毅应了一声,仍不动。 没一分钟,他被蓝烟一通夺命电话拉走了,好像是宴会太乱套了,蓝烟人手不够。 眼下,门口空无一人,白茶缓缓走到门前,敲响门页: 「孟总,林助理给您准备了提神的酒水。」 「……」 宴会确实乱套了,那个高瘦的男人掏出证据后,宴会就乱套了。 甚至已经有几个孟家小辈开始大打出手,宋家来的人面红耳赤地跟孟家人对骂,整个礼堂充满了热闹的氛围。 林景年像疯了一样到处找孟策舟,结果根本没找到人。 他逼自己回忆原着里的细节,凭藉他对原着地图的了解摸索孟策舟落水的地点。 「林助理。」 刚走出宴会两步,背后突然有人喊道。 江眠拿着盒子朝他款款走来,抬手打开。 暗色内衬里躺着一枚亮灿灿的蛇形胸针。 是那天商场他看了很久的。 「谢礼。」江眠递给他:「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过那天在商场见你看着喜欢,想来送你这个比较好。」 第42页 林景年受宠若惊:「可这个也太贵重了吧……」 毕竟昭安一套房的价格 「毕竟是要送给你的。」江眠笑的柔和,眼稍微弯,取出那枚昂贵的胸针给给他带上。 「可是——」 林景年躲了一下,忽而似乎听到一声耳熟的「扑通」声,吓得他一个激灵,慌乱地转身就跑。 边跑还不忘回头:「江总监我还有急事至于胸针和细节我们明天再说——」 他跑了几分钟终于找到那片池塘,来不及喘息拖鞋便一头扎进池水里。 晚秋夜晚冰凉,湖水更是寒冷刺骨,林景年刚下去便感觉浑身跟扎进一万根银针似的,但一想到孟策舟还在水里,边顺着那道模煳的人影游去。 五分钟后。 林景年浑身打着哆嗦,嘴唇乌青,拖着一个昏迷的男人上岸。 孟策舟已经没有了意识,浑身冰凉,那张向来凌厉的脸庞眼下也变得任人宰割。他没多想,学着教科书里的姿势给他做人工按压。 宽阔的院子只有他们俩人,天穹星光暗淡,一阵夜风颳过,林景年直打冷颤,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一个劲的给孟策舟渡气。 不是反派哥吗?怎么还能被人扔水里,这反派战斗力这么弱鸡? 人工唿吸之余,他心里还在吐槽。 「孟策舟、快点醒醒啊!」 林景年手指冻得黑紫,心想孟策舟再不行他怕不是要被冻死了。 或许他的声音真的起到了作用,也或许被孟策舟听到了。 当他继续按的时候,孟策舟吐出一大口湖水,剧烈的肠胃刺激让他昏死的脑子似乎有了点反应。 不过眼睛像是被煳了一层面粉似的,半梦半醒间,他倒在一个人冰冷的怀里。 有人在救他? 是谁? 他竭力睁眼,但被下过药后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用尽全部力气也只是掀起一点眼皮,看到那人胸前别了一个蛇形胸针。 是林景年吗? 应该是他吧…… 孟策舟人高马大,林景年平时亲他都得偷偷垫脚,何况这会是拖着昏迷不醒的「尸.体」。 那人腿脚不听使唤,走两步忽然一歪砸在林景年身上,他立马疼的龇牙咧嘴,一口老血喷三米。 倒不是孟策舟砸的有多疼,而是正好倒胸针上边了,他感觉这个坚硬的东西咯得他肉都掉了一块。 他二话不说,把这个「碍事」的东西拆了扔裤兜里,继续扶着半边「尸.体」离开后院。 他们离开后,夜晚变得更加模煳,周围壁.灯幽淡,风林阒寂。 一双皮鞋不紧不慢地踩在青色石阶面,黑色的夜将他整个笼罩,只留一道铂金白光一闪而过。 半晌,那人弯腰,捡走被遗落地面的胸针。 - 孟策舟大脑昏沉,感觉像是被扔进摇篮里,左摇右晃。 他似乎看到有人进来给他送了一杯琥珀之月,还说…… 「林助理想见您了,说您喝了这杯酒能快些处理公务去找他。」 「……」 之后一杯酒下肚,他就没有意识了,再醒来,是在孟宅,他自己的那间卧室里。 他自己都没忍住愣了几秒钟,难受地扶额坐起身。动作幅度弄醒了床边那人,一颗趴着的毛茸茸的脑袋闷哼着起来。 「孟总……」 他一手撑着额头,叫了一声,「林景年。」 「孟总,您认错人了。」白茶赶紧起身端了一杯水递过去,「我是新来的特助,我叫白茶。」 孟策舟侧眼,端起水一饮而尽,然后捏着水杯缓了一会: 「林景年呢?叫他进来。」 「是。」 白茶侧身,他立马感觉自己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站住。」 白茶站立,他低沉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装饰,他立马睁大了眼睛。 ——是昨晚那枚蛇形胸针。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昨晚那个冰冷的池边。 孟策舟皱眉:「你怎么在这?」 白茶挺身,表情乖巧:「昨晚您落水,我在这守了您一整夜呢!」 第18章 第 18 章【倒v开始】 「昨晚后院的人是你?」他语气淡然。 「嗯。」 「你昨晚去后院做什么?」 白茶一愣, 落寞道:「昨晚蓝秘书他们很忙,我给您送完酒水就回房间了,过一会想不太妥想折回去门口候着, 方便您吩咐, 但是……我进去的时候门开了, 您不在房间。」 听到这, 孟策舟狭长的眼眸隐忍着半眯, 压下心头狠戾。 白茶后背突如其来的一阵惧怕, 吓得立马噤了声。 孟策舟手指捏的咯吱响, 咬牙道:「继续说!」 千防万防,可还是没防住! 他倒要看看是谁……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能耐, 能当着他与众多人的眼皮子地下对他下手! 「我、我, 我以为您去找林助理了呢, 可蓝秘书回来却说宴会没见林助理, 宴会是商大少带人来故意搅局的,我就觉得事情不对自作主张的去找了您,第一个就先去的后院, 却歪打正着,刚好看见……看见、」 白茶看着他的脸色,犹豫道:「看见您被推进水里,有一个人影从、从侧门离开了。」 「看清脸了?」 「灯光太暗,那个人走得很急, 不过——」他低头, 摘下身上那枚精贵的胸针双手呈上; 第43页 「走之前他掉了这个,当时我觉得不太对就收起来了。」 他没接, 就着伸来的掌心扫了一眼,声音冷冽:「很普通。你怎么带上了?」 白茶慌忙解释:「我、想着既然是兇手落下的东西, 而且价格不菲,他必定会回来找,所以就带着故意出去逛了一圈。这个法子太蠢了,我本以为不会有什么收穫,没成想在门口碰到江总监,他说……这东西很眼熟,他前段时间买过枚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 他忍着强烈的失重从床上下来,伸手脱了衬衣扔进垃圾篓,从衣架拿了条新的换上。 晦暗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眼底似乎深不见底,却肉眼可见的冷笑一闪而过。 他身材塑性近乎完美,该有的一样不缺,恰到好处的肌肉又不会显得太笨重,换衣服的动作很快,眨眼间,他已经在单手扣腹部纽扣了。 白茶抬手摸向嫣红的耳垂。 「品色平平,上头的宝石在斯里兰卡泛滥成灾,江眠不会喜欢这种东西的。」 上流社会,精英阶层,彰显身份要么用全球知名大牌包年vip会员特供,要么是不常见的宝贝玩意,再不济带个喜马拉雅birkin,或者蒂芙尼蓝这些也不算太掉价。 这种中等的饰品,很少会有人带着来孟家这种宴会。 「是这样的孟总,后来我问江总监,他说是买来送给林助理的,当我再往下问,江总监并没有告诉我。孟总您说……这胸针有没有可能是林助理的?昨晚上,推您的是他?」 「你说什么?送给林景年的!」 一声压抑的怒喝,伴随着茶杯砸向地面碎裂的炸裂声,白茶吓得浑身发抖,大惊失色地后撤几步「噗通」跪下了。 「孟总,我不敢撒谎,您要是不信……随时可以叫江总监问话!」 「孟总……」白茶脸色煞白,胆战心惊地颤抖抬头:「有没有可能,昨天要推您的人就是林助理啊,他让我送酒……那杯酒有问题,您喝了就昏迷里面一定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啊孟总!」 他跪得倒是流畅,丝毫没看到孟策舟眸中迸发的怒火,与几分骇人的暴戾。 「你倒是懂得不少。」 白茶被浑身一抖,顿时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霎时间气氛死寂得可怕。 「滚出去!」 门页开关,白茶连滚带爬地慌张跑出去。 淡色阳光铺在窗外凋零的枝叶,逐渐拉远,在孟策舟冷峻的侧脸后被光线虚化。 不知是不是阳光照不到的原因,那双原本盛怒中的眸子在阴凉中冷却,带着审判,瞥了床铺的胸针一眼。 那一眼浇息了他眸中仅存的几分怒意,变得极为惆怅。 不知怎地,昨晚那杯浅色琥珀之月在脑中一闪而过。 是他吗…… - 昨晚事情闹得不小,不仅爆出孟家逼婚的那些陈年往事,连孟坤初恋的死都被打了个问号。 其实当场宋怜怀孟策舟不久,孟坤便已经得知初恋的死有蹊跷,只是当年碍于没有证据才按下不提,如今有了证据,孟坤当场跟宋怜闹翻了脸,扬言要把她送进监狱。 其实这件事还有孟老爷子的参与,只是老爷子现在骨灰都没了,债无主,便全都落到了宋怜头上。 商知许有备而来,偷拍昨晚宴会上传网上,现在估计报纸都飞的铺天盖地了。 整个孟家真的乱成了一锅粥, 林景年坐在□□院门口阶梯,清闲的与庭院内行色匆匆的佣人显得格格不入。 枯黄的残叶洋洋洒洒落下,轻轻一刮,跟其他残叶打个风旋落在他脚下。 面对满园毫无生气的秋景,他非常郁闷地嘆口气,双手托腮,哼哼唧唧的:「孟策舟怎么还不来找我啊……」 「找你?为什么找你啊。」车太田捧着把瓜子坐下。 「昨晚上他落水了,我救了他啊,还照顾到半夜,幸好我发现的及时,不让铁定得叫医生了。」林景年看了眼天色: 「这都快到晚上了,我都等了他一天了,信息也不回,他怎么还不来找我说昨晚的事啊?他是不是忘了?」 「落水……」车太田仔细回忆这段剧情。 没回想起来。 「说不定忘了,今天孟家不是挺忙的吗,估计撤热搜去了。」 「怎么可能,再忙难也能找人来带一句话吧。」林景年心底一沉,难受得别过头。 孟策舟一整天都没露面了,他没有蓝烟的联繫方式,胸针也找不到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该不会不喜欢我了吧?」 林景年像是后怕般忍不住瞎猜。 「你不是他生活助理吗,直接去找他呗,在这胡思乱想只会变成怨妇啊福福。」车太田起身,临走前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嘁,我才不去找他!」林景年难得硬气一回。 从前都是他当狗腿子处处低头讨好孟策舟,可现在他们俩……都、都睡了,关系都不一样了,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今天的硬气吗。 一侧脸颊被压得有些疼了,他转头换了一侧,露出的白皙脸颊浅浅印着一道红印。 谁爱去谁去! 【叮~】 他掏出手机。 【商战哥:明晚,来金马街。】 【商战哥:有事商议。】 第44页 【福福袋:我在孟家,出不去。】 孟策舟还没解开对他的软.禁,即便他的胳膊已经结痂修养好了。 林景年兀自坐在秋黄的院落里,身上只套了一件单薄的长袖,露在外的指尖被冷风吹得失温。 他抱着手机,忿忿地怒骂林少川三百条。 「林景年。」 温润嗓音传来,眼前多了一双白鞋,簌簌踩碎了枯黄的落叶。 许执冷脸,站在他面前。 林景年仰着脸,不明所以。 「爷爷今天出院了,我偷了他的手机进来的,现在来问你话。」许执看着他那张无辜的脸,攥紧了拳头: 「那天景林园,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我。」林景年想也没想:「怎么会是我呢?我跟何老素来无仇,那天也不过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我有什么理由害他?害孟小姐?」 许执冷眼与他对峙:「你哥哥是林少川。」 林景年皱眉:「可我是林景年啊,我跟他没关系。」 「没关系?那你说说看,这一切如果是孟小姐所为,我爷爷为什么要偏袒她?孟小姐与我爷爷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 「……」他为难地咬了下唇,片刻,又卸力松口:「他们两个谋划的也说不定……」 「林景年!」 许执喝道,眼睛怒火喷发,竭力忍耐才没将眼前人揪来狠狠痛骂一顿。 「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林景年嘴角翕动,似乎有万语千言,但生生被那一道理智压回去。 既是老爷子钦点的人,这些年来在孟氏立下战功赫赫,威望极高。他说的话,哪怕是没有证据,旁人也是要信七八分的,要说他会为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而胡诌,说出去跟讲笑话似的,没人信。 可事实就是如此,因为如此,林景年哑巴吃黄连,只能抗下这口黑锅。 这些天来,他一直想不通何老为何要这样,思来想去,也只有一条「他想把自己从孟策舟身边弄走」的理由。 在原着里虽然没细写,但也能看出孟沁恨孟策舟,因为宋怜和孟坤的冷战闹翻,他通通将罪责推在刚出生的孟策舟身上,认为孟策舟的出生导致了父母的决裂。 她既然恨孟策舟,却拿他无可奈何,所以才将手伸向自己。 这就通了,何老其实根本没和孟沁商议过,医院的说辞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理由和许执说的一样:他是林少川的弟弟。 也正因如此,一个是孟策舟的亲姐姐;一个是德高望重的何老,他一个小小助理,说再多也没用。 他睫毛微颤,透彻的眸子浸着一层水雾,「可事实就是这样。」 倒是还好孟策舟还算相信自己,出了事之后立刻将他送进孟宅,自己的地盘,是孟坤他们没允许都不能进入的。 这次宴会一出事,他们便更没有心情管他了。 许执后退两步,冷风吹得他目光更冷:「真觉得我会相信吗?」 他吸了一口吸,望着一旁秋景,眼眶忽然红了:「我就这么一个爷爷,他要是有什么好歹我不会放过你的。」 「……」 「你以后跟我,就不再是朋友了。」 林景年一愣,心底跟被利刃刺了一刀似的,忽然,白茶走来叫了他一声。 看见他,就跟看见孟策舟了似的,像是被一泼温泉暖了心尖,在这个冰凉的秋季升腾着阵阵热气,可心里却没好多少,因为温热过后,便是被凉风冷却后的寒冷。 一开口,声音还带着干哑的委屈:「孟策舟让你来的吗。」 「对,孟总命令。」白茶沖他一笑:「撤了你的职位,你工位上的那些没用的小玩意已经打包送回你的公寓了,工资明天全部结算。你现在,可以离开孟家了。」 寒意更甚,似乎已经化作苦寒腊月里的一把尖锐冰刀,从头到脚刺过一遍。 「哦,对了。」白茶拿出那枚胸针,仍是崭新的明亮,在寡淡的昼光下却显黯色。 被平稳地递到他面前:「这是你的胸针,还给你。」 林景年接过,确认一遍是自己的那枚,不过却好奇:「你在哪捡到的?我后半夜去了一趟后院,并没有看到。」 也就是说,在他走后没多久,这枚胸针就被捡了,而那个时间点,不都应该在宴会吗? 「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最清楚。」 白茶上前两步,府在他耳边轻声道:「孟总说,让你好好想想,自己究竟错在了哪,别再觉得有林少川护你,就在孟家真的无法无天。」 他们挨得极近,白茶要比林景年高一点、壮一点,靠近时几乎能整个拢住林景年。 从许执那个角度看不到二人表情,只在白茶得意离开后,看到林景年脸色煞白,像是被抽干了魂魄一般。 方才因为他的话湿润了的眼眶,此刻轻轻一眨,泪珠像珍珠串成线似的滚落,洇湿了浓密的睫毛。 林景年委屈地撇嘴,不受控地把头低下,握着胸针的手背蹭了两边眼尾。 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手足无措的孩子,被家长训斥过后独自瑟缩在角落委屈。 然而林景年却要比这些再委屈数十倍,他无比清晰,自己是怎样被冤枉的。 许执垂落的手指紧了又握,握了又紧,终归还是没攥起来,眼尾狠狠剜了红木樑柱边那个躲起来偷哭的某人。 第45页 「自作自受!」 他轻哼一声从另一侧藤蔓缠的木架下离开。 冷风如刃,四周秋色阒寂,偌大的院落在吵闹的主宅外,倒显得有些孤寂。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商战哥:现在能来了?】 【商战哥:别让我等太久。】 第19章 第 19 章 秋风更冷, 道路两侧零落枯黄。 从孟家出来,便一直忙着热搜的事情,公关部主管带着一行训练有素的团队召开记者发布会, 同时, 对孟氏黑广场进行词条封锁, 浩浩荡荡挂了长龙的热搜也被花大价钱给摁了。 下午, 网络上关于宴会的各种讨论, 不论好坏, 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晚上, 孟策舟在公司召开董事会,当场批准收回孟坤旗下公司, 伺候不论他们一家子再怎么闹, 都与孟氏无关。 夜晚, 孟氏大厦顶楼。 透过落地窗能清晰无比地望向玻璃外车水马龙的闹市, 远处灯塔光线360°环绕,亮白的光芒落在孟策舟脸侧忽明忽灭。 高毅步伐轻快,透过哑光地板都能模煳看到他那松快的表情。 「那些那些公司是孟老生前留给孟坤的遗产, 也是孟坤全部家当,按理是不能收回的,所以孟坤干仗着那几个破公司无法无天,竟敢拿一份煳弄人的稀释协议给孟总签。」 高毅声调高,在空荡的办公室内清晰可闻:「可他那骗得过咱孟总, 如今资不抵债只能拍卖家产也是活该的。」 「少说两句吧。」蓝烟在一侧警告他:「如今能息事宁人就算万事大吉, 孟先生的事还是少提。」 临云项目孟坤眼馋心热,想一口吃成个胖子, 拿到合同眼睛不眨地就给签了,却不知里面暗暗夹了一份一模一样的稀释股权协议。所以孟策舟才有理由将他彻底踢出孟家。 如今的孟坤估计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把所有希望寄託予临云地产,想着狠狠赚上一笔周转资金。 现在,他只管等着那场突如其来的泥石流彻底毁了项目。 灯红酒绿的街道逐渐在玻璃上虚化成模煳的光圈,淡淡地打在孟策舟身上。 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叫白茶进来。」 高毅与蓝烟一齐离开,白茶关了门,慢慢朝他走进:「孟总。」 「见到了?」 「见到了。」 孟策舟转身,见白茶低着头,「噗通」一声又利落跪下了: 「孟总,我想向您坦白一件事,是、是关于林家的!接替特助一职时,林少川以我的家人要挟,让我给他们当卧底,每月支付报酬的条件让我帮他们泄密孟氏机密!接头地点是金马街的林氏餐厅。」 孟策舟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塞卧底这种招式屡见不鲜,自.爆倒是头一次见。 「起来说话。」 「不!孟总,若我今天不告诉您,恐怕要一辈子给那个人当接头的了,我是孟氏的员工,我想为孟氏做事!所以今天,我要揭发林少川安插在孟氏的眼线!」 一个u盘,其中囊括近一年来金马街重点片段近况,见了谁、说了什么话、交代了什么样的任务。事无巨细,无一不明。 想来白茶应该跟林家接触时间不短,想要弄来这些东西,起码在林少川那是极为信任的心腹。 这孟策舟倒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期间,林景年从未跟林家断了来往,尤其近期,见面的次数愈发频繁。 在景林园之前,也见了面。 屏幕里,眉眼如玉的青年端坐一侧,林少川悠悠起身,靠近林景年俯身,大半个身躯裹着那人,冷硬的目光碰上林景年那双温顺的眼睛,俩人竟真有了几分缱绻的旖旎。 孟策舟的表情此刻低沉无比,虽然没什么表情,但黑眸里早已暗潮汹涌。蓝烟他们自从进来后便胆战心惊地侯在一旁。 办公室内死寂一般,而更显得录像里的对话更加清晰。 白茶嘴角微扬。 背对监控不到神色,不过当林少川的手指缓缓滑到某人胸口时,孟策舟的脸彻底黑了。 「嘭」一声碎响,纤薄的平板顿时被摔得四分五裂。 「孟总。」 高毅一行人连忙弓腰,蓝烟从七零八落的碎件里抽出还插在滋滋冒烟的插口的u盘,放在那张金丝楠木桌面。 那些人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哪句说的不对就要牵扯自己。 又是一声脆响,汝窑瓷瓶炸响在高毅脚边,吓得他缩了脚尖。 「是属下失职!没有彻查明白林景年,倒是给他钻了空子加害何老与您。」高毅把腰弯的更低:「请您责罚!」 「想罚你还不容易?一句话的事还能跑了你?」蓝烟抬头,掌心渗出冷汗: 「可眼下重要的是确认林景年是否真的叛变,我刚才听视频里的对话,他不像是要出卖公司的意思。」 白茶微微抬头,不轻不重地瞥了她一眼:「想要测林景年的真心还不容易?今天孟总撤了他的职,他肯定会警惕跑去跟林少川商量应对,若他不是卧底,那这会他就不会出现在金马街。是与不是,咱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 落水的事情,孟策舟是没有对外公开的,哪怕连心腹高毅也不得知。 细算起来,包括景林园到如今与林家暗中往来,其实都是他一次又一次退让纵容的结果。 第46页 人人都说:孟坤不孝,宋怜狠毒,只有孟老最疼他。 可孟策舟从孟老那里得到的疼爱也是屈指可数的。 孟老军人出身,向来军令大过天,因此他一旦发号施令,孟策舟便只有遵循的道理。 从他记事起,爷爷永远是冷着的一张脸,紧皱眉头,每每看向他时,总会唉声嘆气。到年岁大一点,他便被送到教练身边,孟氏公务繁忙,大约每两三个月才能见一次爷爷,有时候爷俩也赶不到一块聊会天,因为爷爷就算回来也是带着股肱去大厅开会,他就躲在凉亭后面偷看。 两三个月看一这么眼就满足了,他知道,爷爷这么忙都是为了他。 那个时候的孟策舟比现在要幼稚一点。 有一回爷爷生日那天刚好回孟宅,他精心准备了一番,带着景林园里刚开的花跑去送给爷爷,一句生日祝福没来得及说,花便被折断扔进池塘里。 「多大了,还这么顽劣不懂事!别人像你这个年龄,早就日夜苦读,学习管理了,你还在整天玩乐?将来怎么继承孟氏!」 年幼的孟策舟把头压低,「今天的作业都完成了……今天是您生日,我——」 「混帐东西!不去把心思放在正经事上,整天沉迷这些,那跟你那个废物爹有什么两样!」 当着宾客的面训斥一通后,他被丢到另一处小宅,也因此,他继承孟氏后并不怎么住在孟宅,连住办公室里的休息室次数也比去孟宅多得多。 一行人还是风风光光地去了金马街,乌泱泱的打手训练有素地包围整栋餐厅。 高毅朝门口一站:「只是来找个人而已,不会伤到大家。」 话是这么说,可这群人威严的古代官兵似的,个个跟被红缨枪抵着喉咙不敢言语,有服务员躲角落打电话给经理,被一掌抽掉了手机,「咚」一声被冰冷的皮鞋碾碎。 一声惊唿,餐厅顿时又落针可闻。 「……」孟策舟从怀里抽出一张卡递给蓝烟,兀自上楼了。 蓝烟连忙过去把卡给那个服务生:「抱歉,这里面足够赔您一百部手机,算是赔偿费。」 服务生缩在桌子底下,瑟缩地拿了卡揣怀里。 随后蓝烟一掌拍在高毅头上:「你这是要全城的警察来抓我们吶?赶紧把人撤了!」 在推开包厢门前,孟策舟内心是对孟老有怨怼的。 在想如果当初孟老没有折断那朵花,对他稍微偏爱一点,他今日或许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一个……上一世亲手杀了他的兇手。 也不会总想「万一万一」,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连扇门也不敢推开。 墨色大衣里是一件板正的西装,标准西装三件套,从头到脚打理得一丝不苟,连一块皮屑都找不到。 高大的黑影半拢鎏金门,在这扇偌大门前,竟有了牴触情绪。 他抬手,指尖抵向坚硬冰冷的门页。 如果林景年不在里面,等回去,一定会恢復他的职位,再好好给人道歉。 正想着,一双手提前替他推开大门,「吱——」干涩的门页慢吞吞打开。 愈阔的门缝中间立着一道清隽的背影,白衬衫,黑色高腰裤,锢得腰间纤细,没什么亮点的穿搭与富丽堂皇的包厢形成一种牵扯关系。 闻声,那个人转身,嘴角噙着的一抹笑立刻磨灭。 「孟、孟总?」林景年大惊,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背后。 ——林少川。 这一望,狠狠刺进孟策舟眼里,刚才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化作无形的巴掌抽在他脸上,打得他怒火中烧,唿吸不畅。 这时,林少川才侧姗姗来迟,意味深长地沖他颔首。 「不、不是的,不是!孟总,您听我说!」 终于意识到气氛不对,林景年慌张解释,但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正当理由。 气的他一跺脚。 「孟策舟——」 他上前两步,手还没触碰到衣料,便被白茶揪着领子重重甩到门板上。 「滚开啊你!」 「唔!」那门是鎏金雕龙,还有宝石珠子,他这一摔直接眼冒金星。 动作太快,林少川想护都来不及,只得先把他扶在怀里,抬头低声质问:「孟总什么意思?当着我的面就打起我林家人来了?」 「放开!」林景年咬了咬牙,一把推开他,望向孟策舟时,眼睫微颤,脸色更加苍白。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们先回去吧。」 而孟策舟似乎已经忍到了极致,双拳攥得死死的,什么也没说,扭头走了。 第20章 第 20 章 车辆急停, 孟策舟被一群人簇拥着,大步流星地进了大厅,林景年一下车便被深秋冷风吹得一哆嗦。 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米色开衫, 方才还雪白的皮肤已经覆上了一层薄粉, 眼睫微弱颤抖, 低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忽然, 一道人形肉.壁跟铜铁似的挡住了他的去路。 「孟策舟!」 他隔着「人肉挡板」喊了一声, 在寂静人群和前院碎石走道中尤为清晰。 最前方那道高大的身影忽地一顿, 继而微微侧头, 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过了会,蓝烟才从那扇英国棕内缓缓走出, 沿着碎石路遣散了一路遍布的保镖, 走到林景年面前, 厉声呵退: 第47页 「胆子越来越大了, 谁让你们拦的!」 那群保镖退开让路,低头闷声道:「是白助理的吩咐,我们也没办法啊……」 「白茶?」蓝烟吸了一口气, 挺直腰身,眯起眼睛。 兴许是跟久了,生气时神态都和孟策舟有三份相似,眸中寒光一闪而过:「你们跟了孟总这么多年,连谁是老闆也没弄清楚吗!看也不看谁都敢拦, 再有下次, 一个人罚三月工资!」 那群人连声也不吱了。 处理完了这群人,蓝烟带着他一路引到二楼书房。 孟宅没有别人, 孟坤他们没有资格进出这里,且现在已经被「稀释股权」搅得鸡犬不宁。 房内只开了一盏小灯, 灯光幽暗,林景年轻轻关上门,又摸索着打开大灯。书房登时明亮,他才缓缓地松下一口气。 再转身,孟策舟已经阴沉着一张脸朝他不紧不慢地走来。 漆黑的瞳孔似乎在隐隐窜动熊熊怒意,继而变得深邃,被一种冷厉的恨意取代。 皮鞋踩在地板每一步都会发出清脆的碰撞,伴随着一句又一句的冰凉质问: 「你去见林少川做什么?」 「这段时间,你为他做了多少事情?」 「你背叛我的心思一开始就没变过。」 语气低的可怕,迴荡在耳边如上刑前刽子手的低语。林景年被他步步紧逼至墙角,一旁离着摆满珍惜粉钻红钻的展柜,剔透的玻璃映着他惊恐的模样。 因为他从没见过这样,几乎处于暴走边缘的孟策舟。 「我……」他张嘴,声音都在颤抖:「只是想保护你。」 「保护?」 尾音上调,似乎是讥讽。孟策舟眼底鲜红,宽厚的掌心抚上精贵的铂金玻璃展柜,一声哗啦巨响,展柜重重砸向地面,昂贵的钻石和玻璃通通碎在他脚下。 躲避不及,手腕被飞溅的碎片划出一条血口子,被孟策舟死死攥在掌心,掌心炙热,灼的手腕生疼。 「你是想保护我,还是太听林少川的话,想杀了我?」 林景年勐然抬头。 孟策舟嘴角噙着残忍的笑,抬手在他手腕轻轻一拨,一条红色的平安扣松垮地绑在纤瘦的骨腕处,被轻松拽下来,孟策舟两指捏着那块和田玉,中间掏空作铜钱状。 手绳编花两边各绑了珊瑚,「少川」两个字一笔一划地刻在上面。 「这、」林景年夺回又细细打量一遍。 当时只顾着摆脱林家,这东西一直带在手上也忘了取。 他抬眼望孟策舟:「我不知道这东西,他一直以来的确要求我在孟家为其牟利,不过他用我母亲要挟我,我没办法才来到你身边,可我是真心喜欢你,从来没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他扔了平安扣,眼泪潸然,是他强忍着没掉下来:「我不想隐瞒你这些,但我又没办法告诉你,我担心林少川会报復在母亲身上,我、孟沁和何老的事情不是我干的,他们之前或许有什么谋算,但我真的不知道……明明之前你还相信我,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真的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 说到最后,他已经开始哽咽,似乎压着天大的委屈,但骨子里的倔强强忍着没哭出来。 「孟策舟,我现在都跟你坦白,你说什么我都实话回答你。」他没忍住扁了嘴,迟疑伸手拽住一截衣角: 「别一声不吭的冷暴力,我真的受不了。我现在只有你了……」 孟策舟低头,漆黑瞳孔盯着衣摆露出的那几根漂亮修长的手指。 「啪」 手指被甩开,语气几近疲惫:「你能不能别再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了?」 林景年微愣。 「你说你没想害我,我问你,孟沁生日晚上,你在干什么。」 林景年:「你落水了,我去救你。但我到后院只见到了你一个人,没看到那个推你落水的人。」 「我也不知道是谁推的,我只记得喝完你送的琥珀之月就晕了。」 林景年满头雾水:「不是我送的,什么琥珀之月?」 对他这幅不明所以的模样似乎早有预料,于是孟策舟最后一丝耐心彻底消磨殆尽:「你去后院干什么?那个时候,孟坤他们不是在闹吗?你不应该第一时间去书房通知我?可你却径直去了后院,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我会溺水。」 原着里,这段原本是孟沁利用宴会设下的局,但因为他的穿越导致蝴蝶效应,现在他也不知道兇手变成了谁。 由于穿越这个「外挂」,他能以角色之外的视角去主动改变许多事情,而在角色眼中,却成了另一回事。 孟策舟压低眉骨,眼底已被拓上一层寒气:「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姓林的?迫不及待的要杀我?什么狗屁的保护我,喜欢我,分明是巴不得我早点死,你好回林家跟他花好月圆。」 「我不喜欢他!」 「解释手鍊。」孟策舟冷硬的目光望向他。 林景年张张嘴,欲言又止。秀气的脸上多了份难堪,细白的眼皮褶皱随着微垂的动作变浅。 对他这种不打算解释的沉默默认的回应,孟策舟的怒火像是触底反弹火气更盛,强劲有力的手掌一把揪来他的衣襟。 暴怒的怒火灼烧神经,死死盯着林景年,表情扭曲几分: 「都跟我睡了,为什么非得背叛我,为什么要做!以为你那些话都是真心,我又信了你,可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我信了你两次知不知道,两次……林景年,你真是个混蛋!」 第48页 他怒不可遏的一声低吼,林景年失控地甩在地面,一声闷响,他几乎被摔得眼冒金星。 「孟策舟……」 「不许叫我!」余怒后,孟策舟眼角赤红,兇狠地喘着粗气。 林景年抬脸,莹白的脸庞泪痕划过眼角细嫩的皮.肉没入太阳穴,眼眶里还有多余的泪水在打转:「不是我……」 孟策舟目光一顿,继而更甚:「我要解释!」 「我……」 林景年撑地,被吼得瑟缩一下:「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孟策舟微微歪头,眉心惊诧地拢到一起。 「我、我不是『林景年』,不、我不是这个世界的『林景年』,我来自现实,而这个世界只不过是一本爆红网络的小说,我那天刚下班被绊了一脚,再醒来我就到了这个世界。」 林景年声若蚊蚋,边说边底气不足的观察孟策舟,好像在惧怕什么,而显得他倒在地面的狼狈变得楚楚可怜。 「商知许和江眠是主角,你是反派,最后因为游轮拍卖会断了一条腿,最后死在一碗毒药下。我是卧底,自知理亏,所以想保护你躲过死局,所以我知道这次宴会你会被人推落水,还有、还有上次那杯有毒的酒,都是小说里的情节。」 「……」 他看到,孟策舟的表情逐渐从困惑转向审视,最后被一抹不耐烦的冷笑取代。 「林景年。」他矮身。 像上次林景年抱着受伤的胳膊蹲在角落偷哭一样,他半蹲在那人面前,抬手掐起那截雪白的下巴。 只是没有了上次的耐心与柔情。 他声音沉沉:「你是不是仗着我喜欢你,就觉得我应该像个傻.逼一样活该被你欺骗?」 「口口声声说要抓卧底,我确实很感动,不过,你的真实身份却跟那群人没有什么区别。到最后不都是要背叛我让我去死?现在,索性破罐破摔,真觉得我不会杀你?」 他手上力道又加重一份,疼的林景年呜咽一声。 「说话!」 「我有什么好说的……不是我干的!我说了无数遍了,不是我干的!」林景年脸被掐着,身体不受控地害怕抖动。 孟策舟冰冷的眼神和不信任的样子太伤人,仿佛化作一把利刃,将曾经二人的誓言与温情噼的粉碎。 他眼眶红肿,眼神倔强:「我没想过要害你,你为什么不信我的话?」 「信你什么?难不成那天晚上不是你给我下的药?」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琥珀之月,我也不知道是谁推得你,我只知道原着说你会溺水,我要救你我要保护你仅此而已啊!」 「信你?可以,但你得编个像样点的瞎话!」孟策舟甩开他的脸,站起身。 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在他脸上覆了一层白霜,他冷冷道:「以后,我不会再喜欢你了,你现在可以,回去跟林少川恩爱了。」 深秋寒冷,即便屋内开足了暖气,林景年还是觉得手脚冰凉。 渗入骨髓的寒冷。 心跟钝刀凌迟的一样。 林景年眼眸垂落,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向地板,模煳映出他痛苦的悲戚: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 不知道孟策舟是重情还是薄情。 从那天以后,林景年仍是和以前一样安安稳稳地在自己的公寓生活着,孟策舟的手下也从没找过他的麻烦,甚至,他都甚少听到关于孟氏的一切消息。 再也无法见到孟策舟、没有进行过任何方式的联繫。 就像是一颗绚烂的流星划过天穹,拖着尾巴消失的悄无声息,他仿佛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美梦。 只是最终结尾不是很美妙,一句「我不会再喜欢你了」成了他午夜失眠的痛处。 从孟家被送回来后,林景年躲在浴室哭了一晚上,仿佛要把这半年来所有的悲惨遭遇与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不过好在还有车太田,在他哭晕前带着他送到了医院,打了半天点滴。下午回家,看到墙上粘的鸡蛋花,已经枯萎了,皱皱巴巴的,那是孟策舟送给他的。 看到的一瞬间又忍不住,一边哭一边抱着花往外扔。 「混蛋,你个杀千刀的混蛋!说什么不喜欢我、说什么琥珀之月、什么不喜欢我!爱喜欢不喜欢,我福福这辈子就没被谁这么讨厌过!」 「混蛋!混蛋孟策舟——」 后来秋叶落黄,出门都要穿厚厚的羊绒外套。 两道光秃单调的虬枝在凋零的季节衬得凄凉,红木凉亭下,林景年折起一条腿,歪身趴在挡板边沿,眼尾厌怏怏地耷拉着。 他在看凉亭外的塔树,很瘦小的一颗,平时无人管理,所以今年花开的不好,等秋天零落时都没几片叶子可掉。 见他提不起兴致,车太田就着塔树缓解气氛:「你不是喜欢这树吗?咱俩去买点化肥什么的给它撒点,等来年说不定能开的跟……跟咖啡店门口的那个一样壮!」 「那个才不壮,我见过比它还大的,在我外婆家。」林景年声音低哑,说着鼻子酸热,缩了缩羊绒衫里的胳膊。 「鸡蛋花的花期过了,我今年怕是见不了外婆和妈妈了。」 往年的这个时候,他早就带着妈妈和外婆团聚了,还能吃上热乎的糯米糕和沙团。 林景年抱紧了自己,脑袋被冷风吹得失温。 第49页 要是能回去就好了,他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他想回家。 「我不想拯救大反派了,我要回家,我想妈妈了……呜、」他低头埋进臂弯,小声啜泣。 第21章 第 21 章 福福这个乳名是外婆取的, 当年他母亲为了争夺抚养权,愣是在他父亲身边隐忍多年,搜集他出.轨的各类证据链。 他从前姓郝, 是郝家唯一血脉, 母亲为了他四处求人, 顶着郝家施压拖着打了两年多官司才把他带走。 离婚后母亲担心再嫁的丈夫对他不好, 索性一个人扛起林氏的担子。 外公走的早, 膝下也只有母亲一个孩子, 偌大林氏无人分担, 母亲每天都很忙,所以他刚上小学便被送到外婆那里。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外婆。 - 入冬, 林景年的生日就到了。 街道两边还是光秃秃的枝丫, 落叶被清理干净, 显得两边更空荡荡。 他伸手拽了拽米色围巾, 遮住了大半张脸,裸.露的耳尖被冷风吹的通红,独自静静地走在初冬这条荒无人烟的人行道上。 一路景色缓慢倒退, 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他走进一条繁华街道,侧身拐入一家甜品店。 昨晚上预约了蛋糕,来取时,店员热情地给他放了几炮礼花, 其中一个女店员红着脸递给他蛋糕: 「祝您生日快乐~」 他原本想礼貌性地回应笑容, 却发现怎么用力也扯不出来一个笑,最后反倒弄成了个比哭还难看。 拎着蛋糕一路回去, 他住的地方在市区外围清净地方,原主与他性格相悖, 喜欢清闲和看书,所以他刚穿过来那几天净忙着收拾满公寓的书了。 他不喜欢这些,尤其不喜欢看书,上了十几年学早看够了,他喜欢热闹,最好几十来人一块疯闹。 回到公寓,刚推开门,一股冷清与死气扑面而来,望着单调的陈设与空荡的客厅,一股无力的凄凉瞬间吞噬他。 混蛋。 这是他第一次过生日这么孤独。 往年,他那群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早就提前半月准备他的生日宴了,再不济还有妈妈,哪怕专门开场宴会,也会想法子给他弄的热闹一点。 那会像现在,咽一肚子委屈窝缩这里。 扶着门框踢掉鞋子,踩着软拖随手把蛋糕朝餐桌一扔,余光倏然瞥见那串平安扣。 「真是……亲兄弟?」他拿起平安扣嘟囔一嘴。 如果他没猜错,林少川应该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只不过材质不同,是用的翡翠玉,刻了「景年」二字。 因为这原本就是一对的东西。 他只是很惊讶,原着里也没提这兄弟俩还有这层关系呢? 不过却因为这种龌龊的关系牵扯到他这个无辜人的身上,林景年攥着平安扣一路快步到窗边,抬手就想扔了这「脏东西」。 然而林少川阴狠的语气闪过脑海——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既是用了原主的身体,就註定和林家一辈子难捨难分,除非他死了或林家人全死了,否则他永远也摆脱不了了。 攥着手绳的指尖死死扣着,用力到泛青。 「啪嗒」一声,平安扣又被仍会桌面,他踩着拖鞋,郁闷地顺着沙发坐下,眼睫微垂,浓密的睫毛顺着眼型勾勒出一条上扬的眼线,细白的眼皮淡淡扑了一层粉。 像一条被扔到马路边的小金毛,孤零零地趴在角落,整个人都耷拉着。 他还记得,小时候隔壁家那个长得黑黑的小孩很讨厌他,每次见面都会很嫌弃的说他是「小姑娘」,受不了那群人的嗤笑,他经常一个人跑到桌子底下偷哭。 那会是母亲刚接手林氏最忙碌的时候,在公司听家里佣人说了这事立马赶回家。 他母亲长了一双冷情的眼睛,金髮、红唇,穿着干练的西装,身上总是会披一件墨色大衣,被一群保镖簇拥着风风火火地赶回家,就为了蹲在他面前,再温柔地抚摸他的头髮。 「福猪猪?」母亲叫他。 「福猪猪」小脸哭的一抽一抽的:「我不是、猪呜呜呜——」 思绪被一声信息提示音打破,他回神,打开手机。 【商战哥:生日了。】 【商战哥:过两天回趟家吧。】 迟疑的指尖驻足在绿色信息框上方许久。林景年抿嘴,退出了和他的聊天页面。 好巧不巧,他不仅和原主同名,还是同一天生日。 原主朋友不多,消息列表翻来覆去也就零星几条官方祝福。 倏而,他想到了什么,迫不及待的打开和某人的聊天框,噼里啪啦打了一堆字,却在点击发送时指尖一滞。 半晌,删了所有,犹犹豫豫地打了一句简短的发过去。 【福福袋:我今天生日。】 点了发送,他关了手机倒扣在茶几。 初冬寒风渐起,天空一片灰濛濛,像是褐了色的风景油画。几百平的公寓里只有他一个人,和吹着热气的消音空调口,偌大的落地窗玻璃氤氲起一层水珠。 林景年兀自缩在沙发角,窗外夜色渐渐将他吞噬,直到路灯的余光透过窗户浅浅,落在精緻的眉眼,衬得他也像褪了色一般。 现在已经八点了,发出去的信息如石沉大海,他难过地拢眉,一把扔了手机。 打开灯,他还没吃晚饭,准备看看冰箱还剩什么。 第50页 什么也没剩。 但好在还有一个蛋糕,生日该过还要过,有模有样的插上蜡烛,从原主饰品盒里挑了个最便宜的,当做送给自己的礼物。 「先借用一下,明天就给你放回去。」 他双手合十做了祷告,希望原主别跟他一般见识。 坐回椅子,他把「礼物」揣怀里,打火机嚓嚓几下才打开,摇曳的火光接触到烟火一刻,明亮的花火瞬间呲出来,映亮了他低落的脸庞。 擦了把眼泪,双手相握抵着下巴:「结束这荒唐的一切吧。」 就当是他摔破头做了一场梦也行。 反正怎么都行,只要让他明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从来没穿越过就行。 这个混蛋地方谁爱待谁待。 火光熄灭,他红着眼睛打开盒子,把自己送自己的礼物拿出来带上,嘀咕道:「生日快乐啊,不管快不快乐,这可是你第一次一个人过生日,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你要是敢哭鼻子,我、我真的快忍不住了——」 他仰脸,眨巴湿润的眼眶,加速眼泪洇回去。 生日当天哭那可就太丢人了。 为了缓解情绪,他套上外套,准备去热闹的街区玩一会,刚拉开方面,一声「嘭」的巨响。 洋洋洒洒的彩带挂了他满头。 车太田突然出现,兴奋道:「surprise!!!」 「……」林景年呸呸吐掉嘴里的彩带。 车太田侧身,向他展示身后的「将士」们。 江眠端着一个硕大的礼物盒,沖他微笑颔首:「生日快乐,景年。」 「江总监?」林景年惊诧道。 江眠却轻轻摇头:「已经不是你的江总监了,这样喊太见外。」 「呃、江眠哥。」 他僵硬地改了叫法,连忙侧身让他们进来,当俩人进屋只剩下许执盒商晚承时,对上林景年的眼睛,双方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 愣了几秒钟,商晚承轻咳:「生日快乐,我跟着小执一起来的。」 许执瞪了他一眼,转头不自在道:「我、我是受不了车太田整天烦我才、才来的,跟你生不生日才没关系!」 「啊?」 对于他的恼羞成怒,林景年一时摸不着头脑。 商晚承眼珠左右转,识趣地把空间给他们俩腾出来。 「那既然来了,就一起吃饭吧,我……」林景年顿了顿:「买了一个很大的蛋糕。」 供五个成年男人吃,应该足够……吧。 「谁稀罕你的蛋糕?」许执梗着脖子:「我都站在这了,你你你你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林景年不明所以:「说什么?」 「什么什么!当然是解释!」 还是何老的事情。 林景年疲惫道:「要是我干的,我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我现在和孟策舟没关系了,也没必要骗你,不是我干的。」 许执质问:「真的?」 「要是不信,以后就不用再问我了。」 他该说的话都说了,该有的解释也反覆强调无数遍,只是现在累了,他对这些已经不想再多浪费口舌。 量许执也不会相信,他退回房内关门,半路被一道力量又给挡回来。 许执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挡着门板,脸色铁青:「关什么门?我礼物还没送就急着撵我?」 是一颗缩小版的塔树标本,花朵是用宝石和一些特殊材质做成的,挂在上面隐隐淬了一层光。 「之前在公司曾听刘在阳说过你喜欢塔树,想着鸡蛋花花期短,想帮你多留一段时间,就跟许执商量,共同找全国最好的手工师父和原材料做了这个标本。」 江眠说着,一旁许执像是被什么给狠狠噎了一嘴,脸上难看地别过头。 「谁专门给他找了……」 江眠失笑:「只是没算好时间,工期比预想的提前一个星期,不过还好,现在和新的一样。」 许执嘟囔:「当然了,也不看谁保养的……」 他俩介绍完,车太田撞了撞林景年:「花老鼻子钱了,给点反应啊福福。」 沉默片刻,林景年鼻子一阵酸热,方才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有冲出决堤的架势:「干嘛对我这么好。」 「你值得呗,咱俩……也算老乡了,跟亲人也没区别。」车太田拿出自己的礼物,是一张黄符黑字纸,「用这个许愿,特别灵,是我从山里的一位道士求的,差点膝盖没跪烂。喏,用这个说不定能回去。」 许执胡乱点点头:「咱仨你最小,当然得护着你!」 商晚承属于局外人,百无聊赖地转到餐厅,盯着那枚被随手丢弃的平安扣若有所思。 然后被许执一把抓到被感动得一塌煳涂的林景年面前,被迫嘻嘻哈哈的打趣几句。 几个人目光灼灼,全都是笑意盈盈的温暖,林景年再也憋不住,嘴巴一撇,一头扎进了车太田怀里。 - 从公寓出来,江眠驱车回了孟氏一趟。 最近商知许不知道发了什么风,单方面撕毁两家合作书,处处和孟氏作对。 虽说两家都属昭安龙头,但商业,从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即使两家再怎么打的头破血流,内里也是有深度利益绑定的。 单方面切断利益,虽然短时间会打的孟氏措手不及,但商氏也未必好受。长久下来,孟氏有庞大的基本盘慢慢回血,而商氏能不能挺过资金一方面还难说。 第51页 这段时间,算是苦了江眠,没日没夜的因为资金的事加班。 他进了顶楼,员工区灯火通明还在加班,见他来,冬青一把拍下文件,似笑非笑道:「江总监,您听说了吗?上次孟小姐落水啊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林景年故意干的。啧啧啧,我早就说他长了一张不安分的脸,你们还偏不信。」 江眠脸色淡淡:「没有结论的事情,不要传播。」 「孟总都把他撵走了,还叫什么没有结论!」冬青看着他,佯装惋惜:「真是可惜,江总监您这么正直的人,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呢?」 「够了!」江眠呵斥:「干好该干的活,此事与你无关。」 他冷着脸转身进了办公室,迎面撞上孟策舟。 办公室零散开了几盏小灯,不足以照亮屋内,从落地窗外投来的淡蓝光线在孟策舟身上切割,几乎半个人都隐匿在黑暗中。 闻声,他掀起眼皮:「外面怎么了?」 江眠摇头走来:「跟员工嘱咐了几句。」 孟策舟没在意,继续听蓝烟对孟氏财务、股市和远洋航运做汇报。 「临云地产遭遇的泥石流对整个房地产行业带来了一阵不小的冲击,甚至波及到海上。」蓝烟拿出一份烫金字邀请函: 「leoni黑天鹅游艇会举办一场缙洲最大的拍卖,主办方是商氏大少商知许,他想以此来挽救和缓和商氏资金,也可见,他们的流动资金或许出了不小的问题,以至于商氏的股市、大盘、不动产都相继出现变动。」 孟策舟捏着那张精緻的邀请函,随手扔了一边,挥退蓝烟,既没有处理公务,也没有做任何裁决,而是握着手机死盯屏幕。 单调的界面只有一句。 【福福袋:我今天生日。】 微弱的光线在他挺立的五官落下一层阴影,描绘出他锋利的五官,那双往日冰冷的眸子这会也被一层晦暗包裹。 不多犹豫,他点几下,利落地把人扔进了黑名单。 第22章 第 22 章【倒v结束】 下了一夜的雨, 无边的海面席捲来一层浓郁的白雾。赤红球鼻首破云而出,沉稳行驶,渐渐显露巨轮宏伟的雄姿。 林景年跟着一行人登船, 头颅稍低, 眉眼间忧愁难消。 车太田戳他:「福福, 这马上临了了, 你想到办法没有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林景年向检查的人出示烫金请柬, 接着手腕被绑了一条编花鹿绒线绳。 这类似于宴会中的通行证, 更有钱的则是金线, 其次银线,最后才是鹿茸线。 穿过喧杂的衣香鬓影, 接待将他们引领至中层休息层, 放下房卡便离开了。 林景年没带什么, 但这会也没什么心情收拾。 孤零零地站到首楼甲板吹风, 初冬寒风化作无数根钢针,细细密密地刺进皮肤,汹涌的海浪拍打船身, 雪白的泡沫浸湿了他的裤腿。 身后是靡费堂皇的宴会,亮着纸醉金迷的灯光,住的是一群珠光宝气的上流绅士与名媛。 他侧脸望了一眼,就是在这个充斥着贵气的地方,孟策舟断了一条腿。 如今的情况和小说的不同的, 少了原着里的孟策舟第一次低谷期、发布会抄袭风波, 以及那些诸多卧底,都没有出场了。 而是直接来到了原着里的大结局, 孟策舟和商知许最后的较量。 临近大结局孟策舟被突然降智,干了一系列蠢事, 把孟氏多年积累的大众口碑与内部毁于一旦,孟氏人心涣散,深知没有翻盘可能,孟策舟利用了这次拍卖会,派出全部人手围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拉上商知许共沉沦。 当然难敌主角光环,最后的结果是孟策舟被反杀打断一条腿,孟家被抄,最后被原主一碗毒药了结。 但现在完全反了,组局人变成了商知许,应邀参加的则成了孟策舟,二人位置完全颠倒。 林景年一时犯了难。 原着里,孟策舟是在宴会半截带着人杀来的,可中途,所乘坐的游轮螺旋桨被动了手脚,缠满海带最终坠船,也因此商知许才会有机会反杀。 他现在,阻止孟策舟是来不及了,只能让他换船,待到宴会结束就好。 「我不给他下毒,大结局他就死不了。可我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林景年眺望茫茫无际的白烟,海面像是被一层薄纱蒙上:「外界疯传商垣悲伤而重病不起,商家内部动盪,各个产业已经被孟家打压的濒临破产。外界尚此传闻,而商氏内部实际情况可见一斑。」 放在平常,哪家媒体嫌命长了敢这样报导商氏。 现在眼下这种传闻,恰是证明商氏已经外强中干。 真是奇怪了,为什么现实和原着都是反着来的? 车太田嘆气,歪头:「要不你找许执试试?说不定商晚承有什么法子呢。」 「这跟商晚承有什么关系?」林景年不解。 「一对啊,都是两口子了,也算半个自家人。」车太田耸肩:「这都大结局了,你不试一把?」 「怪不得他最近总跟许执一块出现……」 林景年走进,软趴趴地趴在扶手边上,脸颊枕着交叠的手臂,因为雾气而洇湿眼睫,跟眼底赤红的血丝一衬,跟刚哭过一场似的。 他不情不愿的嘟囔:「那个混蛋都不理我了,我现在跟他已经分手了!他要干嘛就干嘛啊,关我什么事……」 第52页 如今,他是背负了一身的骂名和罪责,出个门都得躲着孟坤与何老他们的人,头上还得顶着一顶「卧底」的帽子,偏偏解释了还没人相信。 ……不过也是,像穿越这种玄乎的藉口,也没几个人会信。 但孟策舟总不能不相信吧?都救了他那么多次了,没有一句感谢也就算了,现在还一脚给他踹了! 混蛋—— 说什么信他保护他喜欢他,都是骗人的! 孟策舟肯定一点也不喜欢他。 越想,林景年浑身就跟被扔进绞肉机里反覆碾压的一样痛苦,整个人被一层浓浓的悲伤包裹,偏偏被捂住了嘴巴,再多的委屈和苦楚都得往肚子里吞。 算了,算了。 他这样安慰自己。 再救这一回,要是孟策舟能后悔,幡然醒悟,他倒是可以大发慈悲的原谅他这一次。 不然,他就真的不喜欢孟策舟了。 林景年转头,彻底埋进臂弯。 汹涌翻滚的海浪涛声依旧,穿过一楼的窗户和热闹宴会,夹杂着一丝呜咽消失在尾端。 - 孟策舟伫立那扇落地窗前,落日光霞透过玻璃,落在他脸上像是打了一层绚烂的彩釉。 高毅快步进来:「孟总,查明白了,商知许在登船前安排了大量僱佣兵,且这次拍卖的东西也没什么稀罕玩意,办跟不办一样,他肯定是想对您动手。」 商氏虚弱,商垣病重,老二已经向孟氏投诚,商知许现在跟光杆司令没区别,加上孟氏的针对,基本可以跟国家申请破产保护了。 而他最憎恨的,就是孟总,现在想拉他们下水,已经不屑掩饰了。 做如此显眼的局让他们进套。 傻子才会去。 孟策舟抬手抚上玻璃,目光落在某处,玻璃映着的倒影有些模煳。 许久,他问:「就这么多吗?」 「呃、」高毅犹豫地看了蓝烟一眼,支支吾吾道:「邀请的都是业界赫赫有名的人物,再不济也是些名流,林景年……不知道为什么,也收到了请帖。」 「他收到请帖?」蓝烟皱眉,回头朝孟策舟道:「商知许睚眦必报,之前就多次看不惯他,现在肯定是趁这次机会一併收拾了林景年。他形单影只,恐怕危险。」 「江总监也在,他应该……会护着林景年吧?」高毅傻乎乎笑道:「我觉得江总监挺喜欢林景年的,他俩还挺般配。」 「……」 孟策舟脸色铁青,侧眼凉飕飕地瞥他。 蓝烟连忙喝道:「胡说什么!一个卧底还能蹦跶多久,出事就出事了,我们关心他做什么!」 高毅自知说错话,退至一边乖乖闭嘴。 过了会,高毅才恍然大悟:「所以孟总那天放林景年回去,是为了留着跟林家一块收拾了啊!原来是早就预料到今天啊,省得自己动手……」 「……」 蓝烟无语扶额:「闭嘴吧你。」 最后完全出乎高毅预料,孟策舟去了拍卖会。 不过游轮已经离开,好在还有船艇备着,他们可以坐这个去。 码头,高毅的头髮被海风吹得凌乱:「所以,我们还要再等一会?」 商晚承点点头:「对,刚开始的那艘船有点问题,他们现在在收拾另外一条,几分钟就好了。」 高毅默默吐槽商家人的办事效率。 孟策舟缓缓走来,大衣被风吹得尾端飞扬,深邃锋利的面容无比阴沉,身边跟着脸色煞白的白茶,正朝着码头稳步走来。 简单听了情况,「原本的船开不了,我格外选的船艘也不能用,可真巧啊。」 在他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商晚承一身冷汗虚冒,胡乱点点头。 随后孟策舟不再关注他,而是抬眼,眺望远方充满迷茫与神秘的海岸。 灯塔探照灯难以刺破云雾而显得只有模煳一个光点,海面蔼蔼,似乎被一层白纱蒙住了内里各种诡谲云涌。 当年,就是这片海,算是给他可笑的一生画了句号。 高毅心里还在嘀咕自家孟总上赶着进商知许的圈套干嘛,回头便对上那一双如孤狼般闪着寒光的眸子。 他没忍住打了个寒战。 - 而游轮。 「啪」一声双手合十,林景年虔诚地拜了拜许执。 「干嘛啊。」许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推开他。 「谢谢你愿意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好。」林景年眼巴巴地看着他:「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救孟策舟。」 「嘁,换个船的事。对了,你说的真的假的?真有人想这次嘎孟总啊?」许执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这里不方便,等回头再解释。」 给孟策舟换了船,接下来他只需要摆平商知许,这样大结局就顺利度过啦。 就有可能回到现实世界,去跟外婆和妈妈团聚了! 「我现在心情好,说吧,你想要什么!」林景年一扫阴郁,开朗道:「本福大人就开恩这一次。」 他有样学样,双臂一抱,鼻孔看人,学许执学的三分像。 立马遭许执白眼:「就你?能干啥?也就炸点鸡蛋花了。」 「嘿嘿,炸鸡蛋花也行,我拿手。」林景年蹭蹭鼻尖。 「景年?」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等会宴会,不要乱跑,你人生地不熟的,跟着我吧。」 第53页 冷不丁一声,吓得林景年一激灵,转身撞上一面肉.体,痛的他捂着额头吸气。 「景年!没事吧!」江眠不顾自己生疼的胸膛,慌忙先扶助他,满脸愧疚:「是我唐突了,明知你胆小,应该先打声招唿。」 林景年被搀扶着坐到沙发,好在江眠离得远,撞得不算严重,只是额头红了一块。 车太田跑楼下找医生了。 「真笨啊,打声招唿都能被吓成这样,也不知道林少川看中你那里,竟然会把你送到孟策舟身边,也不知道孟策舟瞎了哪只眼,竟然会看上你。」 商知许浑身散发戾气,眉眼跟刀片似的狠狠划过他,轻嗤: 「一个没用到推个人都能落下把柄的人,也活该被孟策舟扫地出门,蠢东西。」 见他带着一行人来,身边又跟着春光满面的张学晨,江眠拳头紧了紧,起身挡在他们中间,目光警惕: 「有事论事,林景年还在,不要吓到他。」 江眠一改往常柔和,连仅剩的一点温润也全无,本就像毫无攻击力的林鹿,却还不容置喙态度地护着身后更弱小的动物。 不自量力。 看得商知许鼻息加重,一双眼睛更恨不得现在就撕碎林景年。 「你倒是护着他……我还没怎么样呢,就一副生怕我对付林景年的样子,你可真是好样的啊,江眠。」 他几乎狞笑着朝江眠靠近:「怎么当初跟我谈恋爱的时候一点看不出来,你其实还挺会维护人啊?你喜欢他?喜欢多久了?还是已经上床了?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弱不经风』,床上的时候谁在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他脸侧就挨了一记拳头。 他起身,指着林景年目眦欲裂:「你踏马个臭婊.子敢打我?你不想活了!」 「我打的就是你!」 林景年丝毫不惧他,即使下一秒又被江眠挡在身后,他仍朝商知许扬起冷笑:「我忍你很久了,今天既然一切都要了结,那我也用不着继续忍。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婊.子,那我问你,你算什么?出轨的杂种还是脚踏两条船的贱男人?江眠哥对你那么好,要不是他你现在在哪个角落被人欺负还说不定,你却每次都要侮辱他、怀疑他! 从前,他对你也算是百依百顺,可你呢?你却背着他跟张学晨厮混!他跟你分手,你却还要咄咄逼人,装什么装?你不就是因为自己出.轨心虚想倒打一耙吗!」 「你说什么!」商知许怒吼,额间青筋暴起:「来人,叫人来!全部都给我滚过来!」 「……是。」 商知许脸红脖子粗,张张嘴,气的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只指着林景年,血红的眼睛恨不得一掌拍碎他。 「你有种,好、姓林的你有种,今天既然敢说,就得给我有力气受得住后果!」 林景年直接推开江眠,直视他:「受得住,你既然能因为张学晨愿意和江眠哥分手,我为什么就受不住?你要是真不想当个怂包,就直接一枪毙了我。当然,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要说。 你现在如此恼羞成怒,是因为被我说对了,你就是心虚出.轨,什么江眠哥太冷淡都是狗屁话!你就是个从头到尾懦弱没有担当的怂包!」 「你妈的……」 商知许骂道,很快,那些人手纷纷到齐,虎背熊腰的保镖瞬间填满整片休息区。 商知许毫不犹豫地从保镖腰间掏出个黑色东西,下一秒,黑漆漆的枪.口对准林景年的额头。 「你干什么!」江眠被吓到了,但还是拽住了林景年,站在他身边:「你要杀人是吗,那连我一块毙了吧!」 商知许瞪眼:「你踏马别以为我不敢!」 「商大少!」 许执拨开人群,终于开口:「小林总还在游轮里,您这样贸然拿枪指着他的亲弟弟,万一他来了,届时可不好解释了。」 「林少川只是我身边的一条哈巴狗,别说拿枪指,就算杀了他老子他还敢还手不成?」商知许恶狠狠沖林景年一笑: 「你的好哥哥怕是有心无力,孟策舟不久也会死在我的枪下,而你,就当是黄泉路上给他当个伴。」 「当不了了!」林景年微微一笑,眼睛明亮狡黠:「商大少,刚才我已经报警了,现在经常已经到了甲板,离这里只剩两分钟的路程。」 「什么?」商知许脸色突变,几乎是一瞬间,他扣动扳机,却被江眠挺身扑到怀里,冰凉的枪口对准他的腹部,商知许几乎想也没想,立马拔出拿枪的手,抬脚踢开他。 那一脚力道极狠,江眠痛哀一声,捂着麻木的腹部又迅速扑上去不让他靠近。 「跑……景年……快……」 时间紧迫,商知许沖身后人喝道:「抓住他啊!」 一声令下,几十余人饿狼般沖林景年扑过去,商知许再次抬脚勐踹江眠,江眠嘴角渗血,死死抱着他不松手。 许执把林景年护在身下生生挨了几十拳,车太田风风火火地回来也一头扎进支援。 场面顿时混乱成一团,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突然,一声爆.炸般的巨响,所有人仿佛被定格般纷纷寻找源头。 转眼,林景年摸着带血的额头,呆愣地望着沾了鲜血的手,而他面前,张学晨拿着半截碎掉的花瓶,纤瘦的腿肚子还在不停打颤。 第54页 「我也忍你……很久了,为什么每次都要让我下不来台?我只不过是……喜欢知许,你欺人太甚……」 「噹啷」 半截花瓶花落到地面。 警察从休息区两侧鱼贯而入,训练有素地立刻控制了在场所有危险分子,商知许手.枪被缴,跟张学晨纷纷被压回了警船,车太田被带走做笔录。 江眠内脏破裂,昏迷不醒,已经被送走,许执还在医务室包扎伤口。 动静太大,拍卖会中断,尤其是看到一群身穿制服的警察压着商知许和另外几个人离开,那些个贵胄吓得当场抱头,游轮里上千号人人心惶惶。 林景年拒绝了医生,只做个简单包扎。 一侧警船缓缓驶离,由于牵扯到案件,游轮被迫按原路线返回,所有人员接受调查。 他越过空无一人的宴会,再次孤零零地站到甲板扶手边。 白净的脸庞血痕蜿蜒,沾染一侧睫毛,微微垂着,遮住黑曜石般的瞳孔。 「结束了……」 蓝白警船缓缓远离,深夜,天穹洁净,四周阒寂。 笼罩一整天的浓雾顷刻如潮水般褪去,吐出苍茫幽深的海面。 确实结束了。 能遏制商知许的只有孟策舟,而如今人还在半路,避免俩人交手,他只能选择报警,以掏.枪危害公共安全的罪名把人抓起来。 虽然商家势大,或许第二天商知许就会完璧归赵。 不过无所谓,能拖一会是一会,撑过大结局最好。 眼下看,确实,一切都结束了。 就好像一颗悬在头顶的陨石陡然消失,林景年终于能松一口气,极目向海面望去。 幽暗的海面与漆黑的天幕连为一体,宛若一张无尽深渊黑口,似乎下一秒便能一口吞噬掉他们。 林景年吹了很久的风,吹得手指冰凉,伤口麻木也没离开。 似乎在等什么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咸湿冰凉的海风铺面,沉闷的鸣笛,一艘暗色船艇刺破黑暗,正缓慢朝他们驶来。 离得越近,他似乎看到那艘船狼藉满地,触目惊心的血痕、密密麻麻的弹孔以及,船身黑色的破裂撞击痕迹。 孟策舟! 下一秒,林景年瞪大眼睛,浑身血液倒流。 冲破黑暗后显现的不是楼,而是一把白朗宁手枪,漆黑的洞口遥遥对准了他。 以及,孟策舟那张冷峻的脸。 一张……双眸窜动滔天恨意,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的脸。 第23章 第 23 章 没有光亮渗入的舷窗被煳了一层哑光, 打着暖黄灯光的船舱微晃,脚下铺了一层厚厚的羊绒毛毯。 空中檀香木气味馥郁,白茶危坐沙发侧边, 被这种厚重的香气裹挟而唿吸不畅。眼尾细嫩飞白渗出细密汗珠, 他实在没忍住, 嗫嚅道: 「孟总……」 抬眼, 望向主座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 「您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里呀?这次临时决定参加拍卖会, 和商家对接工作还没做呢, 我先去——」 刚说一半, 他已经战战兢兢起身退下。 「不用。」 眼看要摸到门把一声沉缓的嗓音拦下他,白茶立刻被僵硬的定在原地。 船艇在苍茫白雾中此起彼伏, 舱内落针可闻。孟策舟目光淡淡望着白茶, 灯光从上落在他身上一片疏离的阴影: 「商家想去就去, 还用给他们打招唿?回来坐。」 「可是——」 孟策舟不虞打断他:「你着急出去。」 这是一句没有起伏的陈述句, 他说话时连个瞥向的动作也没。 「没有!」白茶一紧张,下意识否定,但下一秒又觉得这样太可疑, 便不情不愿地坐回刚才位置。 过了会,他才又开口:「孟总,您,还是怀疑我吗……」 孟策舟沉默了会,「没有。」 「孟总您人真好, 只要您愿意给我这次机会, 」白茶悄悄朝他挪了挪:「我会继续向您输送关于林家的情报的。」 既然投诚,白茶如今是被孟氏人手24小时全方位监控, 一来保障安全;二来切断他与林家再联繫的可能。 而如今,他手里把握不少机密, 在孟策舟面前无异于一块坚固的护盾。 白茶暗暗握拳,坚信孟策舟必然会为了这些机密,而继续留他在身边。 船身迎来晃动,舷窗外涌入一侧海风,扰乱了白茶既惊骇又紧张的思绪。少时,他听到身侧传来一道低落的: 「辛苦你了。」 迷烟被远方而来的白光刺破,露出行驶在黑水上的船身。 所有人都在工位忙碌,海风扑面而来撞动船身,灯光摇晃忽明忽灭,忽然——「咣」一阵轰响,修长的船身乍现一块巨大黑色凹槽,甲板上所有人失去重心倒地,耳畔立刻传来四面八方的枪击声。 「怎么回事!」 商晚承穿着浴袍推开门,一路风风火火地从二楼跑到一楼甲板,还没看清黑暗中涌动的人影,一颗子弹刺过风声穿透眼前十公分处的铁板。 紧接着,更密集的枪响唿啸而来。 登时,商晚承吓得小腿软成面条,抱着侥倖逃过一劫的脑袋四处鼠窜。 尖叫、慌乱与巨响混作一团。 孟策舟勐然睁眼,倾身摁着白茶的脖颈矮身沙发,下一秒,如雨水般的子弹粉碎了牢固的舷窗与灯光。 第55页 漆黑的视线,规律的脚步声,听声音应该是一群有专业素养的僱佣兵,四下分开,依次步入二楼宾馆排查。 瞅准时机,门页开关之际,孟策舟挺身一脚踹关门页,反手锁脖,一手夺抢!再蓄力勐踹一脚那人腿弯,以一种能活活把人掐死的力道折翻臂弯来了一个完美的德和勒1。 好在地毯够厚摔上去也只有一声短促的闷响,那人呜咽一声,捂着被拧了一圈半的胳膊痛苦挣扎。 接着微弱灯光,孟策舟看到那人身穿圈套凯夫拉防护服,外穿防弹。白茶颤颤巍巍地爬来远远望了一眼,立马惊唿: 「这衣服我认识,是林少川的人!」 孟策舟侧眼,什么也没说,扔了枪,扯下皱巴的领带在那人双手缠绕,接着翻出一根重器,照头顶就是一棍子。 轰隆—— 又是巨响,孟策舟咬牙低骂,重新捡起被扔在角落的那把□□17,从地上昏迷的人身上拽下来防弹衣给白茶套上,然后拎小鸡崽子似的离开房间。 不出他所料,果然是有人偷袭!船身此刻已经被撞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正湍急地涌进海水,据水流速度来看,不出多久,这艘船便会沉入海底。 「两个小时,够用了。」 白茶茫然抬头:「什么够用?」 「闭嘴!」孟策舟冷冷道,拎着枪和他一路进了控制室。 锁死的铁门被他一脚踹开,控制室深蓝的屏幕光映在他那张溅了半张脸的血上,加深了血的颜色,在黑夜迷雾中更显冷戾。 几乎同时,他朝一片漆黑的室内连开两枪,很快,高毅扛着浑身是血的蓝烟慌乱地跑出来,见了他激动喊道: 「孟总!」 「别废话,进去。」 说着,一併把脸色煞白的白茶扔进去,反手关了门,步伐径直冲控制区走去。高毅安顿好俩人飞快过来,盯着孟策舟繁复的操作,道: 「事发突然,支援来不及,我调遣所有手下隐蔽,待到那群人全部上船后再伺机而动。孟总,您先在这,剩下的交由我来!」 「不用,只是加速驶向黑天鹅。」孟策舟死死盯着屏幕,把控船舵:「这群人是沖我来的,刚才我下楼没惊动他们,想必现在还在二楼或三楼排查,你让他们重点围着这两个楼层向内推进。注意安全,他们有备而来!」 「是的!」 高毅退后,离开没走两步又被叫住。 「控制室甲板下有个底舱,这艘船非货船,除了少些食物还有应急药品,你找来给蓝烟包扎。」 他们没有防备,被冲进来的人率先开了两枪,高毅常年训练反应敏捷躲过去了,但蓝烟却没那么好的身手,肩膀中了一弹。高毅又扛着她跟俩人搏斗半天,蓝烟饶是再硬气,这会也疼的晕死过去了。 孟策舟不说,高毅差点忘了,连忙点头,马不停蹄地往货舱赶。 外面枪击愈发激烈,大有冲破天的架势。孟策舟侧头瞥了身后昏死的俩人,咬牙固定船舵方向,趁夜色给□□手.枪换了弹匣。 「嘭」一声,控制室的门再次被踹开,一颗飞弹划破空气,径直嵌入铁板,几乎眨眼间,控制室被流弹打的四面漏风。那群穿着防护服荷枪实弹的僱佣兵举着枪谨慎地朝里探进。 不知是谁踩断了一节塑料管,死寂的房间「咔吧」一声脆响。 几乎顷刻间风声肃杀,一道迅速如猎豹般的残影略过,几声枪响,纷纷栽倒。 等打光了弹匣,孟策舟索性一脚踹飞门口最后进来的那个,他从小开始训练,力气不输老练的僱佣兵。钳子般的手锢住僱佣兵手臂狠狠砸向地面。 铁皮板瞬间凹下去一块人身形状。僱佣兵手臂抵地一撑,翻身站起来,模煳灯影下,眸中闪过一丝欣喜:「不亏是您,如果你干我们这行,也必定是个身价不菲的佼佼者。」 孟策舟不与他废话,不等那人举枪,便先一步将人撞开,稳步转身抓住那人肩膀,和方才一样想来个抱摔,不料对方也有预料,侧身躲过,抓住他的手左右一拧。 僱佣兵的语调有点别扭,像云南以南边防线外那群人的口音:「不好奇我是谁?打赢通通告诉你。」 几乎称得上赤.裸裸的嘲讽,孟策舟眼底瞬间浮起愠怒。翻转手腕拧开桎梏,朝那人颈侧动脉勐砸两两拳,大动脉供血不足导致短暂昏迷,趁对方重心不稳,抓住臂膀反手一拧—— 「啊啊啊!!!!!」 僱佣兵又被生生疼清醒。 孟策舟单膝跪抵那人肩头,狠狠压下,对方如任人宰割的猪肉般被摁在地面,摔得眼冒金星。他并未就此收手,而是专门沖不致死致残的地方勐砸,拳拳到肉。 顿时,控制室内悽厉惨叫不迭。 杀猪般的噪音聒噪,白茶从昏迷中渐渐甦醒,刚睁开眼便看到被打的满脸是血的僱佣兵,眼睛一翻,又晕过去了。 一直砸到解气,孟策舟才一脚踹翻了那人,「商家一群废物还在拍卖会等着,没有偷袭这个脑子。你们是谁派来的!」 狼狈的倒在地面的僱佣兵颤巍巍地吐了一口血水,讥讽道:「孟总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还用问?」 孟策舟脱下外套擦拭手背与脸侧血迹,眸子半眯:「林景年?还是林少川?」 「呵、有区别吗?我为林家效力,不管是小林总还是小少爷,都是我的主子。倒是您,孟总,可惜了,当个被人人想蚕食的孟家家主有什么好?还不如当个僱佣兵来的自在,我们僱佣——唔!」 第56页 那人喋喋不休,孟策舟压根没听一个字,扔了沾满血的西装,抬脚,坚硬的鞋底碾在那人脖颈,等脚下人呜咽挣扎昏死过去,孟策舟才不紧不慢的撤走。 外面枪声渐消,穿着防护服的僱佣兵跟赶牛羊似的被驱到一间密不透风的杂货屋里。 方才那一顿发泄般的暴.力并未让他心底压抑许久的怒火释放,反而有种愈演愈烈蔓延到狂怒边缘的架势。 「咚」!一声巨响,他破皮的手背狠狠砸在墙面,洁白的漆面立刻留下一道血痕。 「继续说!」 他一声怒喝,商晚承吓得一个激灵,立马哆哆嗦嗦的全吐出来了:「换船、是、是林景年的主意,许执是受他所託才会来找我,我、我哪知道还有这种事啊,要是知道得掉脑袋,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换船的!」 高毅托着已经包扎了的蓝烟出来,此刻人脸上没了一丁点血色,而显得眼底漆黑,直愣愣地望向他: 「二少,说话要有证据。」 「口述哪有证据?」商晚承一噎,也慌了,立马求饶似的解释:「要真是我干的……那我现在肯定找藉口去别的船呀,不至于把我自己的脑袋都搭上吧……再说了,林少川跟商知许沆瀣一气,商知许要是知道我跟他合作,不得扒我一层皮……」 就在这时,白茶歪歪扭扭的套着防弹背心虚弱地从控制室出来,扶着门框,嗤笑道:「商二少说的不假,毕竟这种事林景年干老了。蓝秘书恐怕还不知道,孟小姐宴会那天,有人借我的手端给孟总一杯迷.药,之后孟总被推进后院池塘差点溺亡的事。」 高毅:「什么!」 「不信大可以问孟总。」白茶换了个姿势,脱力的上半身依着,沖他们扬起一抹冷笑:「林景年是卧底,从头到尾,枉费你们信他到现在还给他辩解。有什么好解释的!林少川的弟弟进了孟氏,天天粘着孟总难道不是司马昭之心吗?一口一个只有孟总,其实他真正喜欢的只有林少川这个亲哥哥!」 孟策舟锐利的目光向他射.过去,但不知怎的,脑海莫名闪过那晚争执的画面。 想到他数次信任、催眠自己,甚至大发雷霆得到的结果,只是一句胡说八道的「穿越」,心底就立马跟扎了根刺似的。 令人窝火的疼。 高毅放下蓝烟,因过于震惊而身形不稳:「那群人全部审了一遍,都是一群在缅甸金三角受过训练的,是一群动起手来必须见血的疯子。」 「那不就正好对上了吗。」白茶抱臂,眉峰一挑:「商氏摇摇欲坠,没了这座庇护,林家会怎么做?当然是杀了你们,只要唯一的威胁没了,他们姓林的一家独大!光是吃红利就能吃到天上去,到时再也没人能和他们掰手腕!林景年当然着急了,所以才会利用二少,想让我们在这片海上人死船亡,届时连尸体都打捞不了死无对证,别说警察,神仙来了也破不了案!这难道不是最完美、最符合林家利益的计划吗?」 「住口。」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有几秒钟,孟策舟已经做不出来表情了,冰冷的海风滑过,那张冷峻的脸更加冰冷和凌厉。 虽然白茶言语间撺掇意味明显,但也不乏有真道理。他死了,于林家而言,才是最有益的,也只有这样,才最符合林景年行动的目的。 太巧了,偏偏太巧了…… 商晚承面露犹疑:「万一,这全都是林少川的主意也说不定呢——」 「我也这么觉得,林景年哪来这么大能耐,能操控这一切啊。」高毅干笑:「或许,其中还有其他隐情?」 一场枪战过后,船身已经满目疮痍,硝烟泄过窗户,洋洋洒洒朝天空漫去,融进迷雾,与天边最后一丝夜色划去。 金光破晓而出,不远万里拨开云雾,显露出那轮千疮百孔的游艇。 孟策舟伫立船头,金光铺洒在他身上,宛若一座战损后支离破碎的雕塑,浑身狼狈,但眼眸锐利,死死盯着前方。 船艇匀速前行,薄雾散去,黑天鹅号划破水面,一抹模煳的人影在光线下微晃—— 是林景年。 见到他们,立刻瞪大了双眼,双手紧紧攥握栏杆。 可不知怎地,这副模样落在孟策舟眼里如同被一颗尖刺扎入。 「真要开枪吗?」高毅头一次惧怕开枪,扣着扳机的手指忍不住打哆嗦。 他忍不住扭头求情:「这可是林景年啊。」 「我说过,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所有背叛过我的人。」 他重生后,所做的一切,不管是商知许也好、孟坤也罢,都是为了。上一世所有不甘和怨愤,绝不会在这一次重演。 可唯独林景年,他信了不止一次。 ——为什么都要背叛我。 孟策舟缓缓闭眼,一颗心已经攥痛到了极点,为了缓解这种钻心的凌迟,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像轻嘆。 「孟策舟。」林景年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了栏杆以压下心头喜悦。 太好了,他还活着! 只是受伤后失血过多,苍白的嘴角只是虚虚地叫了一声,在萧瑟的风声中微不足道。 几乎同时,扳机扣动,一颗飞弹噼破周遭一切声音,贴着他被风吹气的鬓髮轰隆穿过,巨大的威力在身后铁板炸开。 第57页 「啊!!!」 林景年一声惊叫,跌坐在甲班,捂着被火烧般灼烫过的脸颊,指缝不断涌出鲜血,耳畔嗡鸣直冲大脑。 他听不到了。 第24章 第 24 章 他被子弹冲击波带倒, 一手捂着耳朵,一手称地板,脸颊血流不止的伤口失血痛到了麻木。 事发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当他还在惊诧之际, 双臂已被人控制, 毫不留情地把他摁在甲板。 凉硬的甲板紧贴脸侧飞弹划破的口子, 撕裂皮肉的痛楚宛若被丢进绞肉机里, 林景年大脑紧绷的线骤然中断, 咬牙痛唿: 「放开、我……」 「不许动!」 那几只手跟千斤顶似的, 死死锢住他。挣扎没多久,他便脱力而昏过去, 但也没多久, 一泼冷水迎面浇落, 他身体勐缩, 颤巍巍地睁开眼睫。 白茶拎着半瓶矿泉水,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见醒了,佯装惋惜:「好可怜啊, 落到这个下场你也太想不开了吧,明明孟总对你不差,你竟然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来。」 「真是——」 白茶带着轻蔑打量他,摇头退至孟策舟身后,眼神阴骛得像角落里的毒蛇:「真是狼心狗肺啊!」 林景年脑子混成一团浆煳, 堪堪靠左耳隐约听到白茶说了什么。 这些话让他满头雾水, 下意识瞥向孟策舟的表情,却看到孟策舟正恶狠狠的看向自己, 他那一双冷淡的眼睛里,此时正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痛恨和敌意。 「看什么?几天就认不出我了?我这副样子, 你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和之前相比,如今孟策舟没了西装领带,衬衫领子和袖口皱皱巴巴,额发被海风吹得些许凌乱,确实要狼狈许多。 他一步步朝林景年走去,在一步远处停步蹲下,泄愤似的掐着林景年煞白的下巴,逼迫人抬头: 「或者是说,我的出现让你感到很意外?因为在你原本的计划里,我现在已经和那艘船石沉大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所以你现在看到我还活着很惊讶?」 林景年脸颊濡湿,冷水与血混成浅色顺着轮廓滴答,在隽秀的脸庞平添了无辜: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孟策舟黑眸半眯:「还在嘴硬。」 这时,商晚承明显心虚地走来,「对不起啊,换船的事我全都招了,你、你也别瞒着了。」 他这么一说,林景年就更不明白了。 他满脸疑惑,一副对此一无所知的样子令孟策舟不免冷嗤。 林景年心底蓦沉。 「我们在船上遭遇袭击,蓝秘书重伤昏迷,孟总和商二少纷纷遇到生命危险。现在人已经全部抓获,他们承认是林家派来的。」 一旁高毅道:「是林少川指使,他们只是一群僱佣兵。」 「大家对你那样好,没想到你竟联合林少川置我们一船人于死地。」白茶朝林景年扬眉望去,眼含怜惜,却隐约露出嘲弄。 「我不知道什么僱佣兵,这不是我干的!我承认,我是换船了,但因为原本那艘船螺旋桨被人动了手脚,不信你们自己去查!哪个僱佣兵说的这些话,你们让他来跟我对峙!」 林景年眼角泛红,眼底的红丝蔓延扩张,可眼底赤红的倔强愣是没掉出一颗眼泪。 在众人怒视下,他单独望着孟策舟,一字一句道:「不是我干的!」 孟策舟审视的目光瞪着他,他毫不惧怕地迎视。 一时间,偌大的甲板竟没人敢言语。 良久,孟策舟终于开口打破沉寂:「我知道换船的是你,一开始就知道。」 林景年眼露欣喜,可下一秒,便被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但你想杀我,我还真不知道。从前,为了留在我身边而装模作样,演的像有多爱我,卧底这么多年,恐怕是累坏了吧。」 孟策舟的声音很沉,仿佛是从古井深潭中悠悠传出的晦暗声,其实细听,尾音确实难以压抑的痛楚。 「我没,我、」 林景年张张嘴,却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能辩解的。 于是,他赌气似的问孟策舟:「一句话,想害你的人不是我。你信不信?」 孟策舟甩开他的脸,倏然起身。 在清晨亮金的光线中,他微微眯眼,视线从穿过潮湿的空气,在众人簇拥中径直落在舷梯下,那艘沉没半截的游轮。 徐徐涌出黑烟飘向半空,好像宣告船艇的死讯。 孟策舟答非所问,漠然道:「带走。」 这就是不信了。 林景年眼圈肿胀,憋了半天的眼眶滑落泪滴,混着血水嗒嗒掉在甲板,右耳火辣辣的痛楚再度袭来。 一剎间,他好像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单单一条「穿越」,在孟策舟心里已经无异给他宣判了死.刑。 孟策舟不信,再怎么解释都是徒劳。 他没了挣扎的理由,只沉默的流泪,整个人狼狈地被黑衣保镖压着离开。 路过孟策舟时,看到林景年头顶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半边身子都被鲜红的血浸染,一张煞白的脸庞,血淋淋的伤口显得触目惊心。 其实这会林景年全凭意志力撑着了,伤口处的剧痛早已麻木,手脚被吹得没有一丝温度,连为自己辩解的念头都非常模煳。 落在孟策舟眼里,则是另一种刺痛。 第58页 「自作自受。」他已经痛到连现在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了。 依靠身体本能,他脑子里只剩下无边的恨意与怒火。 不知道林景年有没有听到,离开时,扭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那一眼,非常无力。 「嘁,他还不服气。」白茶翻了个白眼,忿忿道:「我们都差点全军覆没,现在他只流了点血,也太损失不对等了吧。」 孟策舟偏头,射.来一道锋利的目光:「不满意?」 白茶一惊,低头:「没有。」 一行人登船许久,也派人在各个房间里找了一圈子,除了商知许提前安排下的哪些人,什么都没有。 「刚才这里发生了动乱,林景年头上的伤就是来自于此,方才那群人都已被警察带走了。」高毅挠头: 「奇怪了……许执没被带走,但我们没找到他,之外还有林少川一行人。难不成这船里有密室?」 孟策舟:「继续查。」 一群人有条不紊地控制现场,孟策舟站在船首,凝视甲板上那滩被海水沖淡的血痕。 那道孤单的背影与稀薄的朝霞化作一幅油画,渐融进无端海面,渲染出浓郁的落寞。 为什么人人都要他死? 为什么偏偏是他? 有那么几秒,他胸口紧绷到僵硬,连唿吸都被完全堵塞。 「啊啊啊啊!有人、有人跳楼了!死人了、死人了、」 「啊啊啊啊啊!!!」 「快,快来人!」 「……」 身后一阵骚乱,高毅忙不迭地赶来:「孟总,许执死了。」 孟策舟敛了眉眼:「怎么回事?」 「没查明,看样子不像自.杀,从五楼掉下来的,刚才差点砸到林景年他们。现在已经控制了现场。」 - 一把墨色、刻着繁复花纹的塑胶套的匕首,赫然插在胸口,许执已经毫无生息地躺在甲板。 是在离林景年几米远的地方摔下来的。 看清脸的那一刻,他瞳孔勐缩,张着嘴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林景年奋力推开攥着他的保镖冲过去,半道却因体力不支而腿下一软,摔晕在地。 昏厥前,他模煳的看到走动的人影里,许执那只灰败的手掌。 「许……执……」 他已经没有力气悲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孟策舟匆匆赶到,那些人已经开始清理现场,林景年被救生艇带着提前离开游轮。 高毅问道:「孟总,林景年的事我们不好拿主意,呃、他现在伤势过重,要不要直接送到医院?」 孟策舟皱眉,余光突然瞥到五楼窗户有个紧张的人影一闪而过。紧接着,他便看见一个穿着西装、身材颀长,长相看起来彬彬有礼的男人走来。 林少川。 见了他,林少川嘴角弯了一个恰好的弧度:「孟总。」 - 林景年的外婆和外公很相爱,在外婆住的那所别墅院子外几步远,有一江水,两侧种满了高高的芦苇。 听说是外公生前亲手给外婆种的。 外婆经常带他去吹风,小时候他不懂一堆枯草有什么好看的,所以每次都会无聊到睡着,然后外婆再轻轻把他背回房间。 现在看不到了,却才忽然明白。 那江边长满高高的芦苇飘扬,是外婆的思念化作一阵风,一靠近便开始轻轻的摇。 恍惚间,他仿佛也化作那阵风,掠过星空下的芦苇。看到别墅里,外婆坐在空荡的房间以泪洗面、向来以强硬一面示人的母亲折弯了腰背,抱着他的照片抚了一遍又一遍。 他找了很久,没有在里面找到自己,只看到那些从小照顾他的保姆和管家脸上都拢了一层悲伤。 他想伸手安慰,但她们仿佛看不到,偷偷转过去抹眼角。 「……」 「妈妈?」 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勐地睁眼,场景已经换了另一副画面。 富丽堂皇的吊顶,壁炉生着暖热的火源,窗外,光秃的枝丫挂上一层厚厚的积雪,白皑皑一片。 这是哪?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他捂着泛痛的额头,撑着坐起来,耳边安静的可怕。 「小、小少爷。」 听到熟悉的称谓,他惊醒般望去,但是一个陌生的保姆,端着汤盅走来。 「这是刚煨了一个半小时的鸡汤,您喝了吧,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吩咐。」 林景年几天没开口说话的嗓子嘶哑道:「这是哪?我睡了多久?」 「这是孟总的宅子呀,您当时在游轮晕倒被送来了,小高特助派来了孟总的私人医生给你诊治的,现在已经是第五天了。」 「呃、小少爷,您刚醒,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需要我叫孟总来吗?」 小保姆抱着木托盘,雀跃道。 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话,小保姆弯腰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小少爷?」 可形容枯藁的青年仍没动静。 小保姆害怕了,颤巍巍地连叫好几声,那人才有了一点反应,茫然抬头:「我吗?」 「呃、我叫了好几声呀。」 林景年皱眉:「抱歉,我耳朵被子弹扫过,现在还有点耳鸣,你刚才说什么?」 「问要不要喊孟总来。」 林景年眼神闪烁,差点忘了,自己是被孟策舟压来的「犯人」。 第59页 他鼻尖酸热,轻轻摇头:「他真想见我?恨死我还说不定,有什么好叫的。」 「那,不叫?」小保姆见他情绪起伏,抿嘴识相地离开了。 窗外还在飘雪,玻璃窗氤氲一层水珠。 坐在病床的人没有什么反应,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而显得眼珠更加漆黑,嘴角干裂,整个人都拢上一层灰败。 而这一副景色被锢进一块四四方方的玻璃里。 孟策舟在门口站了一会才离开,路上,问那个小保姆:「都说什么了。」 小保姆一五一十地叙述,中途还提了一嘴他叫林景年好几次的事。 「这件事先不用告诉他,既然不想见我,那就一直关着吧。」 孟策舟身形路过客厅微顿,片刻之后捞起被扔在沙发的外套就走了。 对他的到来屋内的林景年浑然不知,失落地望了会窗外,突然瞥见门口有道黑影闯进来,仔细看才发现是车太田。 他连外套也来不及拿,随便套上鞋就往外跑。 小保姆看见他焦急从楼上跑下来再跑出去,手忙脚乱地抓起伞就跟上去: 「小少爷,外面冷啊!」 林景年哪顾得上这些,推开同样追来的保镖,被冻得通红的手指抓住铁门,晃了几下才发现是带锁的。 他扭头厉声:「打开!」 保镖面露为难:「没有孟总的命令,我们不能打开。」 从林景年的角度,只看见他张嘴,却听不到说了什么,他下意识捂向右耳,呢喃:「我耳朵怎么了……」 「福福。」 他迷煳听到一句,转头便见车太田一脸悲痛,眼底爬着可怕的血丝,下巴一圈邋遢的青胡茬,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 「许执、许执,」 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一二三,林景年着急道:「许执怎么了?你说啊。」 车太田低头,无力地抵着铁门,「他们不让我说,也不许我见你,但我真的忍不住了,我跑来告诉你,许执死了,他今天下葬了——」 说完,车太田再也忍不住内心悲伤,跪在雪地里,死死地抱头嚎啕大哭起来。 许执死了。 「死了?」林景年惊恐地后撤两步。 想起来了,他在下船前,亲眼看见许执从他眼前摔下来的,就死在他几米远的地方。 那一瞬间,从头到脚似乎涌上一股寒凉的力道,要生生把他撕成两半,他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可他是我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他捂着阵阵刺痛的伤口,似乎想起什么,跌跌撞撞地跑回别墅内,一眼找到还在写单子的管家:「我要见孟策舟,我现在就要见他!」 管家走来,扶住几乎行走在崩溃边缘的他,嘆息道:「我们没有孟总的联繫方式,只有他来的时候才能见到。」 「我有,我有他的电话,我打给他!」林景年慌乱地找遍了全身口袋,也没摸到自己的手机。 管家道:「您的一切物品都被收走,且孟总说过,要一直关着您,一直关到您悔改。」 「悔改?」他愣了:「我没做过的事情怎么悔改?他凭什么把我关起来,他以为他是谁啊!」 林景年无比懊恼和困惑,焦虑到来回踱步,最后还是捂住地倒在沙发里,抱头痛哭: 「我要出去,我要去见许执,许执死了他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就像见不到家人那样。 可他真的想不到,明明晚上还活生生在他面前的人,为什么几个小时不到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再等他一觉醒来,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缩在沙发里,泪痕满面,他现在宁愿找个没人的黑屋子躲起来,也不愿意待在这里被迫面对现实。 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刘管家遣散了所以保姆,留他一个人蜷缩在偌大的客厅。 其实林景年并不想哭,发泄完心里的委屈就没再有什么动作了。 兀自倚着沙发,眼神空洞地望着某处。 第25章 第 25 章 孟策舟还在处理剩下的烂摊子。 一个月多没见, 孟坤和之前判若两人,胡茬茂密,整个人形容枯藁般削瘦。灯光落在他惨澹的脸庞, 手臂被两人一左一右牵制, 生生摁在地板。 他极力抬头, 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看不出来啊, 你真是好本事, 连我都能算计。」 跟他满面狼狈相比, 孟策舟则是悠闲的坐着老闆椅, 眉峰微挑:「临云的合同,是你求着签的。」 「放屁!」孟坤粗着脖子怒吼:「那堆破纸里写的是什么条款你自己心里清楚!这些年来, 老头子教会了你不少东西, 你说, 这些是不是也是他让你干的!说!那个老不死的都跟你说什么了!」 「你们别拦着我, 放开!」 孟坤情绪激动,奋起挣扎起来。 「孟先生!」高毅举起一份文件甩向他,冷声道:「这些, 您应该非常眼熟吧。」 从散落的纸张角下黑色logo,孟坤模煳认出,像是—— 他瞳孔勐扩:「这、这、」 「这是一份由转赠协议伪装成的稀释股权书,里面每一条都是针对孟总罗列出的『陷阱』,而我们, 只是把这些还给您。」 高毅瞥他一眼, 冷哼一声:「自作孽,哪来的脸怪我们!」 「……」 第60页 他的算计已既成事实, 饶是再不甘,也没脸再辩解。 孟坤吐了一口气, 倒在地板不再挣扎:「这些年你早就恨透我了吧,这回是你赢了,我随便你怎么来。」 孟策舟转头,望向窗外,侧脸看起来淡淡的:「恨倒是谈不上。」 「既然不恨,那就放过沁沁吧,她是无辜的。」 高毅:「无辜?推何老溺水住院的不是她?」 孟坤眼底惊诧,嘴里还在辩解:「可、她一定有原因,而且她也只做过一次,策舟,你和她是亲姐弟,别因为我迁怒她!沁沁是我唯一的女儿,谁敢动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 孟策舟转头,对上瘫在地板那人惧怕而愤怒的双眼。 漆黑的眸中逐渐氤氲出暗色,不过眨眼间再次恢復了平静:「还记得田覃吗。」 孟坤微愣。 这是他初恋的名字,也是外界传闻的那个癌症病逝的白月光。 「你一直因为她憎恨宋怜,当初刚跟她结婚丝毫不顾她的名声,满天地找跟田覃长相相似的女人,后来只因查出田覃死前见过宋怜一次便疑心宋怜几十年。」 淡白的月光落在他脸庞,显得阴骛:「我却好奇,如果你知道了田覃的死和宋怜无关,会是什么表情。」 办公室内剎那死寂。 孟坤表情都僵滞了几秒钟,期间,他大脑里飞快闪过无数种可能: 「你什么意思?!」 在场一行人中没人回答他,孟策舟侧眼给了高毅一个眼神,起身不紧不慢的离开这里。 没走几步,身后隔着厚厚的玻璃墙的办公室便响起一声怒吼,紧接着便断断续续的泣不成声与哀嚎。 过了会,高毅气喘吁吁地下楼,钻进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 「孟总,都给他看了,现在人已经被带走了。」 车内没有动静,孟策舟上了车之后一直看向窗外。 只要事情发生过,饶是间隔太多年,只要肯下功夫查肯定会发现蛛丝马迹。 孟策舟重生后,便立刻下令暗暗调查当年田覃的死因,果不其然,还是查到了孟老爷子身上。 孟坤可以说是被逼结婚,即便后来生下孟沁,和宋怜的关系有所缓和,心底也必定是有疑心未消。 这些年来,孟坤并非没能力调查,而是已经知晓田覃的死定是孟老爷子的授意,不敢继续往下查而已,转头将被压了多年的怒火发泄在还在坐月子的宋怜身上,连带着刚出生的孟策舟。 至于田覃的弟弟,无非是坐实了宋怜,孟坤便更不会继续调查了。 说起来,这一切的源头,还是孟老爷子为了孟坤娶宋怜,所以宋怜即便得知真相,迫于孟老爷子的威压也不敢解释,后来孟老爷子死了,他和孟坤已经是势不两立也没必要再解释。 好在临了了孟坤还有一丝良心,误会了宋怜二十多年,今天算是真正得知真相。 寒冬的月光依旧惨澹,薄薄落在脸上、肩膀,像是覆了一层寒霜。 他不想要这些人对他痛心疾首的忏悔,而是让他们无能为力的痛苦。 就像上一世,他挤在脏旧的出租屋那样。 「孟沁还没找到?」 高毅:「孟总,她……跑到东南亚了,最近那里不安分,同.盟.军被扶持后跟政.府军打的厉害,我们的人只敢在外围。」 「让他们注意安全,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孟策舟转回头,吩咐道:「把这两件事告诉宋怜。」 「是。」高毅顿了顿,面露棘手:「只是到时候她又要闹着出来了。」 「把门关紧,别让人死了,没我的命令不准放她出来。」 自从宴会那件事后,孟策舟收拾孟坤与他的那些海外公司外,顺带把宋怜送进了疗养院修养,期间孟沁找他闹过几次,直到孟坤持有股权被稀释到最低,孟沁见状不对带着钱款逃到了东.南.亚一带。 既然是宋怜的好女儿,那就给个机会让她知道外面世界风云转变,也好哭一哭以表亲情。 车队有序行驶在深夜的高架桥中,繁华都市迅速后退,孟策舟盯着窗外风景若有所思。 高毅中途接了个电话,脸色突变: 「孟总!出事了!」 - 别墅。 一截床单和床罩系成的长绳被风左摇右晃的吹,底下花圃被摔出一小块凹陷,污雪覆盖。 孟策舟捡起另一截带血的床单,又狠狠摔下:「人怎么摔下来了!不是说过别拦着他吗!」 包括高毅在内,一行人战战兢兢地不敢言语。 孟策舟很少对他们这些下属发火,顶多斥责,高毅明显感到他周身的低气压,颤巍巍地跟在后面。 进了门,他身上的怒火倒是立马褪去不少,顶替上来的则是一股寒凉的漠然。 大厅亮着灯光,私人医生还在焦头烂额的给车太田处理伤口,林景年站在一旁,眼皮泛红。 不像是刚哭过,而是哭了太久洇出的红蔓久久不褪,浅浅挂了一层。 额头还缠着几圈洁白的纱布,脸颊子弹擦过的伤口未消,看起来倒是比车太田还可怜。 见他来,林景年像是没看见他似的,继续盯着医生的动作。 孟策舟皱眉:「怎么回事?」 林景年不说话,车太田尴尬的接过话头,嘻嘻哈哈:「只是一条小伤口,一个星期就好了,没事的没事的。」 第61页 孟策舟看向林景年。 林景年:「是我想出去,中途绳子断了,他为了接我才这样。」 伤口如车太田所说,确实没多深,而林景年也无碍。 孟策舟像是细微松了口气,语气仍然不快: 「你总这么喜欢惹祸。」 林景年瞪了他一眼,透着压抑的怒火。 「哎等等等等,你俩千万别因为我这点小事吵起来啊。」包扎完后,车太田从沙发弹跳横在俩人中间:「是我自己偷偷钻进来的,也是我给福福出的主意。其实这件事也赖我,要不是我也——」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林景年别过头:「又不是你不许我出去。」 孟策舟的脸色更难看了。 林景年的冷嘲热讽落在他眼里像是看到了什么滑稽的表演——可笑。 随后他遣散了所有人,大厅里只留下他与林景年二人。 「允许医生来为你们治病,派人送车太田回家。林景年,你知道背叛我该是什么下场吗?」 林景年没说话,只听到身侧粗重的喘.息声,低沉的像是在压抑滔天的怒火。 「看来,我对你还是太仁慈,才会给你一种我不会拿你怎样的错觉。」 林景年垂眸,没有理会。 当初看小说时就知道孟策舟是什么手段,如今见到真人,尤其是刘在阳死后,他更明白孟策舟还是那个孟策舟。 即使偶尔对他温柔,骨子里的狠厉丝毫不变。 他攥紧拳头,抬眼:「放我出去,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他一放低姿态,拿乔的就变成孟策舟了。这会他倒是不着急什么,一如往常不紧不慢的打开医药箱,把林景年摁坐沙发。 拿起崭新的镊子夹棉球沾了沾碘伏,托起林景年左手擦拭。 孟策舟深邃的五官在灯光下被模煳上一层暖黄颜色,半蹲在林景年面前,专注清理他掌侧擦伤的皮肤。 林景年忍着涌上心头的酸热一蹭眼尾,才发觉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有泪滴下来了。 「看来一直来都是我自作多情,你根本没有信过我。」 孟策舟擦拭的动作一顿: 「之前信过」 他两辈子都相信过林景年,可每一次信任的后果都要拿「命」来还。 「为什么突然不信了,还有白茶,他跟你什么关系?」 「他揭发的你。」 「所以你信他?」 孟策舟扔了棉球,把镊子放一边,拿了个新的创口贴:「不,我不信他。」 贴上创口贴,他又说:「也不信你。我只相信我看到了什么和你做了什么,当然结果很让我失望。」 「那你放我出去,我会查出来真兇证明我的清——」 他话没说完,便被孟策舟不耐烦打断:「都说了我给过你机会!不止一次,你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孟策舟的手力气极大,跟铁钳似的攥得他手腕发颤,是一种竭力忍耐的颤抖。 林景年被他压在沙发上,那双窜动暴.虐的憎恨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怒视着他。 「就没有想过……哪怕在那天我溺水后收手,我都不会动你一下吗?我那天上船前我知道船是你换的,以为是想救我,所以给你机会证明你的真心,现在蓝烟还在医院躺着,这就是你给我的证明!现在还让我信你,你是真的觉得耍我好玩啊。」 平时孟策舟与他说话,有过无语、平静、温柔与愤怒,而这一句其实隐匿在愤怒之下的还有心寒。 一滴泪划过眼尾飞白,林景年道:「放我出去。我要见许执。」 「还想见许执?」 孟策舟被他这幅淡淡的表情气笑了,恶狠狠道:「你以为许执死了你能逃得了干系吗?你现在满天地被何家的人追.杀,要不是我,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 许执死前最后见的是林景年,就算不杀,也得把林景年绑到何老面前问个清楚。 总之,何老不会让林景年逍遥在外。 「那照你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谢谢你开.枪,谢谢你囚.禁我到今天,谢谢你不准我看朋友一眼?」 林景年抬头,眼底噙着冷笑对他对视,甚至怨怼更甚。 孟策舟微愣。 平时林景年总是欢快或者撒娇似的跟他说话,很少用这种眼神看他,像是他做了天大的错事。 他压着火气松开他,冷冷地看了他一会,离开了别墅。 气急败坏地走出大门,孟策舟一拳砸在雕花理石上,凝了一层的霜雪濡湿了手背。 「孟总,商二少要见您。」高毅道。 「让他滚,今天谁也不见!」 明明进去的时候还没这么生气,怎么跟林景年说了会话就更生气了。高毅心里嘀咕道。 「真觉得我是在冤枉你……」孟策舟额角青筋暴起,指着高毅道:「查、从头到脚的查!我倒要看看,他能有多委屈!」 以至于让林景年觉得,全世界都是好人,就他孟策舟一个人是混蛋。 高毅「啊」了一声,「孟总,我们从哪开始查啊。」 「从我溺水那天开始,事无巨细的查!」 他深吸一口雪天冷气,降下心头火气,可我一想到方才林景年与他对峙时那副疏离失望的态度,心里就忍不住窝火。 可他也不知道这股火是从何处来。 第62页 沉默半天,他还是乘车离开这里。 高毅左右看看,脚底一滑,没忍住偷偷进了别墅。 林景年还兀自呆坐在沙发里,目光凌乱,见他来,算是聚了点注意力。 高毅没敢离太近,远远喊了句:「林……小少爷。」 林景年不再是助理,也不是孟策舟情.人的身份,他只能和这里佣人一样换了称唿。 沙发那人仰起一抹浅笑:「我耳朵不好,说话要离近一点。」 「你的耳朵……」高毅欲言又止,还是换了个话题:「不是我本意,孟总这么做也是有原因。」 林景年脸色微变,他立马不敢接着说了。 林景年开门见山,「你来找我,是心里有愧疚吧。」 「是有点,枪是我开的……算了,说吧,我能帮你什么。」高毅说完立马警惕:「除了背叛孟总背叛孟氏或者帮你杀人。」 「不是。」林景年轻轻摇头,「只有一个问题,我的耳朵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几天他问过医生和管家,可这些人一律对此讳莫如深,缄口不言。 高毅抿嘴,什么都不敢说。 料到是这个结果,林景年心里也预料他不会说,「那我说了,你帮我找个人吧。」 「找个人,我?」高毅犹疑的指了指自己。 林景年点头,眼眸半眯:「对,而且这个人,只有你能找的见。」 第26章 第 26 章 原本是想着, 只要撑过大结局,拯救孟策舟,这里的一切都和他再没有任何关系, 他会离开这里, 回到现实与家人团聚。 现在看来, 恐怕是遥遥无期。 车太田吐掉嘴里的杂草, 顶着凌乱的髮型:「呸呸呸!刚躲草丛里吓死了, 以为差点被发现。」 见他从没锁紧的窗户爬进来, 林景年立刻起身, 警惕地跑到窗边查探周围,见没人发觉, 他松下一口气。 关上窗户, 他低声质问:「不是你说的, 只要拯救孟策舟就能回去吗!现在都这幅样子了, 我为什么还在这里?」 车太田连忙摆手:「我、我也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拯救烂尾都回不去,也不至于让许执无辜牵连啊……我比你早来这里好多年,自.杀、改变原主结局什么事我都干了, 最后只能在孟策舟身上做做实验,我这个身份接近不了他,当时只能先稳定你……说不定你改变孟策舟的死局,我们或许就真能回去。」 他皱了下眉,觉得车太田说的这些像是做梦的一样, 于是不敢置信道: 「所以当初那样信誓旦旦, 其实都是骗我的?」 车太田语气讪讪:「也不能说是骗……只是我没百分百的把握。」 林景年听得眼前发黑,缓缓闭上了眼睛。 窗外月光斜洒进来, 银白色柔柔铺了一层。林景年倚在窗边,半躬腰, 拇指紧扣骨节,下颚紧绷着,整个人看起来非常难堪: 「说不定……我的任务或许没完成呢,毕竟想让孟策舟死的那群人都还活着,我肯定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车太田低头:「……抱歉。」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林景年压着情绪,抬手缓缓抚向耳朵,耳鼓处又传来细密的痛感。 「如果再这样无动于衷下去,我恐怕是一辈子也回不去了。」 解释过太多次,可孟策舟对他的信任薄如纸翼,就算他说烂了舌头也不会信他一句。 与其浪费口舌,不如他自己救自己。 柔和的月光斜落了他半侧,映着他那双逐渐坚定的眼睛。 「你告诉我,高毅叛变的可能是多少?还有白茶,他又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两个人,车太田回忆道:「我知道孟策舟会东山再起,所以他必须要有得力的帮手,为了杜绝帮手叛变的可能,我给高毅和孟策舟安排了一场戏,从此高毅彻底忠心孟策舟,叛变的可能……不到百分之一。」 说到后者,他倒是犹豫了一会:「我好像没写过白茶。」 「那就说明,孟策舟身边还有另外一个没在小说里出现过的卧底。不是白茶,就是商晚承,他们在配合林少川。」 林景年直起身,目光落在宽大的床铺上面:「我必须要出去。」 「啊?」车太田上下打量他,「你额头伤没好,耳朵也听不见,出去能行吗?要不还是再等等其他人来救?」 不知道有没有听他说话,林景年已经大步跑到床边扯床单,急迫道:「如果他俩真是卧底,我要是继续在这坐以待毙,就真的回不去了!你和我都一样。」 车太田还在踟蹰和慌乱,但当对上林景年那双几乎在哀求的眸子时,抿了抿嘴,还是放弃了纠结: 「行吧。总得试一试。」 人不自救等天救,天说恕无可救。 林景年他只想赶紧度过大结局,哪怕是拖延时间,却没有想过,以孟策舟多疑的性子会不会信任他。 只是他想不出原因,为什么孟策舟凭白茶的揭发,就笃定了他是卧底,哪怕连查也不查。 或许,孟策舟没信过他呢。 高毅目瞪口呆:「孟沁?你让我帮你找孟沁?」 林景年确定:「对。你是孟策舟最信任的心腹了,当年你的杀父杀母的仇还是他帮你报的,这些年来,你手里的权利在那里找个人应该很容易吧。」 高毅「啧」了一声,嘟囔:「这么了解我……看来林少川没少研究孟氏。算了,蓝烟说你不是卧底,孟总说你是卧底,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了,不过我只负责把人给你找来,说会话我就得重新送走啊。」 第63页 「可以,只是说会话,你可以全程监听。」 「……当然监听,等着吧。」 望着高毅离去的背影,林景年暗暗松了口气。 - 孟氏大厦。 顶楼办公室。 高毅揉了揉心虚的脸才敢敲门进去。 一进门,巨大的威压感扑面而来,新来的秘书冒着一头冷汗地出去。 坏了,他跟林景年的事被孟总发现了? 他在门口祈祷了一会。 办公室内,孟策舟抵着额头倚在靠背,眉心聚拢像是在烦躁的忍耐什么。 自从那晚跟林景年吵了一架,这些天来他一直没怎么睡好,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全是林景年被他压在身下,通红眼睛、哭着辩解自己不是卧底的样子。 他并非不是不信,只是觉得接连发生的事情兇手都指向林景年,而林景年作为林少川安.插在他身边的卧底,林少川没理由暴露这些。 可是「穿越」这个藉口,太没有可信度了…… 算了,林景年又不爱他,他何必再纠结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最近一直胡思乱想这些,现在又开始隐隐作痛。 心底密密麻麻地开始浮起愠怒。 忽而,一双冰凉的双手抚上太阳穴,随之扑来的是阵阵浓郁的香水味。 有人靠在他身旁帮他缓解烦躁。 孟策舟勐地睁眼,拽过身后那人一把甩开,冷声道:「谁准你进来的!」 「孟总……」 白茶连连后退,怯生生道:「这些天一直不见,我想您了……虽然身为您的生活助理,但您却从不把工作交给我,与其说是助理,倒不如说是专门给您提供情报的工具。」 其实白茶和林景年的声线很像,一旦不开心鼻音总带点嗫嚅的意味,说气话来哼哼唧唧的。 软软落在人心头,跟挠痒痒似的。 孟策舟眼神更冷,两边太阳穴被摸过的地方像是长了两根刺,难受的令人反胃。 「不满意,就滚。」 白茶满脸惊愕,「孟总……」 眼见孟策舟脸色愈发阴冷,高毅连忙把人带出去,叫来司机把人送走。 等在回去,已经看到孟策舟脱了西装外套,额发湿哒哒地搭在眉骨,一张脸黑的几乎能滴水。 高毅偷偷看了一眼窗外。 没下雨啊。 难不成洗脸了? 「孟总,已经把人送回去了。」 孟策舟抵着眉心,似乎头更痛了,高毅连忙去找治头疼的药。 以前有林景年在,孟策舟已经很少依靠药物,现在人被关起来,这药也没来得及补上,高毅又给医生打了个电话。 「高毅。」 孟策舟静坐了一会,喊道。 「孟总。」高毅立马挂断电话大步走来。 「别墅那边有动静吗。」 「……」 孟策舟名下多处房产,只是平时他住在公寓,偶尔去孟宅,那这个「别墅」,指的应该是被关起来的那位。 高毅回答时打了个官腔:「管家在每天汇报的动线里,没有什么动静。」 「……」 「每天就是醒了吃吃饭、养养花、打游戏什么的,听说脸上的伤好了不少,纱布已经拆了。」 孟策舟揉眉心的动作一顿:「还有呢。」 「没了。」 高毅停了一会,犹豫不决道:「还有……拔了您种的塔树算吗?他说看着心烦。」 「……」 高毅缩头:「现在没了。」 「……」 孟策舟深深吸了一口气,头疼已经缓解多了,只是现在有一口气窝在胸膛不上不下,胀的心痛。 昭安繁华,白天是一座gpd世界前列的高端都市,晚上变成了各种灯红酒绿。 高楼鳞次栉比,孟氏大厦被簇拥在中央高耸入云。 孟策舟看着落地窗外稀薄的云雾,听身后保镖的汇报。 蓝烟重伤之后,诸多事物都压在了高毅身上,此次调查林景年的人手是格外交由高毅底下的二把手来做。 「宴会没有监控,且当时所有人手都聚集到宴会,您事后封锁消息,所以我们什么也没查出来。关于拍卖会,林景年换掉的那艘船螺旋桨确实有问题,您挑选的那艘与最后乘坐的船艘都是安全的,之后我们调查过航线,也都没有问题,商知许和您结仇必不会让您安全抵达,那螺旋桨是他们的杰作,至于后来那两艘,必定是林家了,只是林少川有帮手,目前推断不止一个。」 高毅:「既然人是林家的僱佣兵,那就说明谁控制船艘,谁就是帮凶。」 二把手眼神锋利:「可,能控制船艘的,有两人。」 林景年是口述没有证据,许执如今死了,那知道的就剩他和商晚承两人。 白茶全程被孟策舟强行摁在身边,反而洗脱了嫌疑。 高毅否定:「你的观点有问题,可商晚承也差点死于枪.战。」 孟策舟抬手:「不。商晚承死了,我死了,商家摇摇欲坠,届时林少川正好一箭双鵰,一家独大。」 可还是排除不了林景年。 林景年姓林,终归是林家的人。 孟策舟转身离开落地窗,若有所思地走到书架。 「孟总、孟总!」 蓝烟虚弱地走来,身上穿着深色工作制服,扎着和平时一样干练的髮型,只是唇角苍白。 第64页 「还在养伤,大家不必担心我。孟总,我是来替林景年说情的。」 高毅与二把手都惊讶地齐齐望向他。 孟策舟抬头,示意她说。 「对您来说,刘在阳和白茶的作用相同,无非利用他们顺藤摸瓜,揪查出更多外边进来的线人,当场刘在阳死前我是见过他的,他死前,给了我一样东西。」 蓝烟拿出来一个黑绒方盒子,里边是一朵没来得及雕刻完整的花朵。 有点像缅栀子。 另外还有一封信。 「他写给林景年的,我粗略看过,里面说了,林景年曾说过忠心孟氏,所以他愿意为了林景年和林家切断合作,还有一些忏悔。」 那封信写的歪歪扭扭,看样子是在不平整的地方用铅芯潦草写出来的,纸面还有脏污。 不止蓝菸嘴里说的那些,但也足够证明,林景年曾多次拒绝林家派来的任务,反而对刘在阳偷盗机密百般阻挠。 孟策舟捏着信看完,皱着眉又绕回第一句从头到尾仔细又读了一遍。 这才看明白,这里面一字一句都撰写的十分沉重,哪是什么信啊,分明是一张赤.裸裸的「情书」。 他捏着纸角,嘴角扯出一抹嘲讽似的冷笑。 下一秒,伸手把这封「情书」一分为二,撕碎后被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深夜。 别墅大门被缓缓打开,黑色宾利缓缓驶入停在花圃旁。 孟策舟刚下车,视线越过壁灯,一眼望到前院那块没来得及埋上的大坑,周围还有厚厚一层积雪。 应该就是被林景年扔了的那棵塔树。 他推开房门,不动声色地站到床前,一双墨眸审视般地打量着林景年的睡颜。 半晌,手伸向那截雪白的下巴,掐着用了几分力道,那人在睡梦中轻轻呓语几声,他便顺势弯腰压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景年才在睡梦中察觉出有几分不对劲,朦胧中感到唇瓣被什么东西给咬了。 挣扎了几下,痛感瞬间涌上,他瞬间彻底清醒。 睁眼便看见一道黑影压在床边,床头灯光隐约覆在那人身上,依稀能分辨出那张冷清的眉眼。 孟策舟沉声喊了句:「林景年。」 他嘴角传来破皮的蛰痛,伸手一抹,竟然流血了! 「林少川找过我了,他还在为你求情开脱。」孟策舟说着,更像讥讽: 「你们兄弟的感情可真好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你呢。」 林景年想也没想,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 第27章 第 27 章【新增千字】 孟策舟起身, 后退两步,后背撞到开关,房间内灯光倏亮。 林景年又惊又怒, 泛红的掌心微颤, 一双眼睛怒不可遏地瞪着他。 而他置身灯光下, 半张脸清晰浮出泛红的指印。 孟策舟舌尖抵着被打过那侧的口腔软肉, 表情僵硬:「为了他你打我?」 林景年噙着嘴角血渍, 眉眼冷淡。 闻言, 也只是面容失落地望向他:「不是不喜欢我了, 还来做什么?」 这幅态度与他平时太过相悖,巨大的落差一时让孟策舟有些复杂, 沉了沉脸:「不是委屈?我派人重新调查了游轮的事情。」 林景年表情松动。 孟策舟咧嘴。 因心头窝火而表情狰狞:「你没有被排除。」 林景年深吸一口气, 别过脸头。 他快步走到床头柜蹲在, 打开第一层抽屉, 翻出夹层里的录音笔,拿着这个冲到孟策舟面前,一把甩在他身上。 「证据。」 「啪嗒」一声脆响, 录音笔摔在地毯触动开关,立马窸窸窣窣传来孟沁的哀泣。 「那天……落水……是我干的……」 「凭什么!是他害的……爸妈离婚……」 「对不起……」 「……」 说的是那天孟沁生日,孟策舟溺水的事情。 一切只怪时间太巧,田覃死后,孟坤和宋怜平心静气相处了几年, 偏偏在刚生下孟策舟时生了嫌隙。 当时年幼的孟沁不懂这些, 只知道弟弟刚出生,爸爸妈妈就闹成了仇人, 再加孟老爷子思想封建,重男轻女的念头根深蒂固。种种不平等下, 孟沁对孟策舟的恨意已经到达了临界点。 只是这次孟坤和宋怜早就离婚了的事情,彻底爆发了她压抑多年的情绪。 「那枚胸针是谁捡到的我不知道,但是我落在了后院,因为是我救的你,我没有接到任何指示,去后院纯粹是因为小说写过你会溺水。」 林景年镇定的解释了这些,便立刻迫不及待地望向他。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原因,孟策舟站在光线最强烈的中心点,五官落了一层浓浓的阴影,嶙峋的线条勾勒得轮廓极为锋利。 他就像一座线条分明的冰雕,隐隐散着寒气。 孟策舟越是沉默,林景年的心就跟着更坠一层。 林景年攥手,颤声:「你……还是不信我。」 半晌。 孟策舟抬脚踩在地面还在回播的录音笔,轻轻一碾,录音笔立刻碎成小块。 最终什么都没说,下到楼下,命人填上那块坑就走了。 黑色宾利在街道扬长而去,留下一阵簌簌风声。 月光煞白如雪,落了地面一层。林景年站在窗边,目光被寒风吹得像是浅浅覆上一层冰,随着豪车的离开而更加凛冽。 第65页 - 林景年跑了。 在小年夜除夕跑的。 那天晚上烟花满天,巨大的火光与烟花炸响掩护了林景年逃跑的动静。 其实外墙有个躲懒的看守发现林景年了,只是当时孟策舟下过命令,他们不敢伤人,林景年便直接拿出块被磨锋利的碎片抵着大动脉,看守怕他真动手不敢靠近,只能看着人跌跌撞撞从雪地里逃跑。 那天孟策舟还在开会商议处理商家,闻言立刻风风火火地赶来。 但只来得及看到现场留下一长串带血的脚印。 江眠大病初癒,闻言也撑着过来了,他看着积雪里那一长串氧化后褐色的血滴。 「哪来的血……你们动手了?」 哪个看守的人被高毅拎着领子抓来,闻言连忙摆手:「我我我我我没动他啊,他当时表情冷的可吓人了,手心都被手里的碎片割烂了也不松手,我害怕他真刺穿脖子……」 「碎片,什么碎片!是刀吗?他哪来的这些东西?」江眠焦急地上前一步,嘴里吸了冷风忍不住咳嗽。 看守低头,高毅立马踢了他一脚:「江总监问你话呢!别在这叽叽歪歪的。」 「啊、我、我说,那看着不像是刀片,倒像一块被摔碎的什么东西被磨了,反正很锋利。孟总,您千万别罚我啊,我就是偷个懒不小心撞见的,而且他当时一副不走就死给我看的样子,我也怕伤到他……」 看守被提着领子,弱弱求情。 这会大家都没说话,纷纷转头看向孟策舟。 除夕夜的寒风吹翻衣领,紧紧贴在他因愤怒而唿吸紊乱的胸膛。 他目光锐利,穿过寒风化作一把冰刀,狠狠地落在那串杂乱的脚印上。 林景年离开的时候,应该没来得及多穿几件衣服,才会被冻得身体失温,流了这么多血也没发现。 他表情冷硬,转身大步朝楼上走,一刻也不停地走到林景年的那间屋子,抬脚踹开了门锁,飞速在屋内转了一圈。 果不其然,在窗台一侧,有摸过东西的痕迹。 只是今天风太大,上面只有一层浅淡的白.粉残留以及一抹不小心蹭伤的血印,脚下,还有被撕开的创口贴膜。 这上面的血,应该是林景年打磨时不小心划伤的手,院子外面,是被锐器划伤导致。 高毅处理了那个看守才姗姗来迟,走进一看,也大吃一惊。 「孟总,这、我们要把人重新找回来吗?」 「有什么好找的。」 孟策舟眼睛被吹得通红,因胸口传来的沉闷的钝痛眼底已经渐渐渗出猩红的血丝,在那张被月色映得苍白的脸上尤为骇人: 「这么心急离开,八成是为了那个姓林的。」 高毅没忍住偷偷打量他:「那万一让他们碰面——」 没说完,便被孟策舟冷冷打断:「我不在乎。让他滚。」 他态度冷漠又决绝,高毅自然是不敢多说的,默默闭了嘴。 孟策舟说完,也不走,就这么在窗边静静站着,仿佛感觉不到外面的冰天雪地似的。 江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又裹了裹厚厚的棉服,抬头向脚印延伸的远方极目,一眼望不到边。 他担忧:「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他现在冷不冷。」 除夕后半夜又开始洋洋洒洒的下起了雪,沿路覆盖轻浅的脚印。 林景年身上没有联络工具,甚至最基本的手錶都没有,穿着棉服跳不了高墙,所以一开始就被他扔在屋内,这会身上只套了件羊毛马甲,嘴唇冻得乌青。 逃出来已经有三个多小时,这会他已经耗尽了体力,如今全凭意志力支撑。 没走两步,他膝盖一软,重重摔在积雪上。 天空飘白,轻轻落在他纤长的睫毛,凝结成霜。 忽然,一双温热的大手替他拂去寒霜,眼尾抖擞,林景年扑簌簌地睁开眼睛。 有了意识后他首先感到一团热气裹着他,失温的手指重新感到温暖,第二眼,才反应过来眼前场景已经从白皑皑的雪地变成了简洁的吊顶。 他瞳孔勐缩,倏然起身。 巨大的动静惊动了一旁椅子坐着小憩的男人。 林少川睁眼,手边火炉还煨着一罐煮得咕噜冒泡的暖汤。 他伸手掀开一点盖子散热气,才抬眼望向羊毛铺的软榻上、那个满脸惊恐的青年。 眼睛笑眯眯的,看起来很温和:「弟弟,欢迎回家。」 林景年打量周围,警惕道:「我怎么在这?」 「捡来的。」林少川在厨台拿了把勺子和两个木碗,坐下轻轻搅动鸡汤,道:「毕竟是我弟弟,死在外面不太雅观。」 林景年:「我要离开这。」 「哈、」 林少川没忍住笑了一声,极为好听。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林少川端着盛了半碗的鸡汤走到他面前,伸手递过去。 隔着一层热气,连他说的话都带了点温度:「加了点驱寒的药,喝了它,我带你去见爸妈。」 这会林景年才知道,他在去车太田住处的半路晕倒,被林少川带回了林家。 而他是在林少川的卧室醒来的。 虽然跟他的计划有些差入,单也没偏离多少,林景年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喝了鸡汤,他被林少川带着从三楼下去了二楼餐厅。 第66页 餐桌主位坐着一个略显严肃的男人,是原主的父亲,林怀信。 见他们下来,只是微抬下颚,示意他们坐下,动作极为冷漠。一旁的女人倒是很热情地起身迎过来。 「小景!」 林少川欠身:「母亲。」 宜君径直走向林景年,激动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眶一下湿润了:「小景……小景……你终于回来了,妈妈、妈妈好想你,小景!」 宜君咬着嘴唇,眼神中流露着浓浓的思念。 即使一侧耳朵不好使,他在对面也听得真切,这是一位母亲对儿子许久不见的……委屈。 对,是委屈。 林家是林怀信和林少川掌权,这些年林父身体抱恙,许多事物都交给了林少川,所以原主才会被迫与母亲分离。 明明都在昭安,明明离得很近,可就是不能相见。 林景年触景生情,但还是忍下眼泪,扶着宜君坐下,「不用担心,我一切都挺好的……妈。」 他僵硬地喊了一声。 宜君看着他,眼神一秒也捨不得离开。 林怀信皱眉:「回来就行了,吃饭吧,」 「对对,吃饭,先吃饭。」宜君抹了眼泪,招唿佣人上餐前汤。 林父没有太多表示,转头和林少川聊起了公司的事情。 他在一旁默默听着,觉得原主他们家氛围还挺正常。于是便不再多想,咬着筷子若有所思起来。 别墅不是个好地方,待在立马恐怕是一辈子也别想回去了,他只能先逃出来。 只是他的手机被收走,雪下的大完全迷失方向,导致他半路折返好几次,结果在去车太田家路上晕倒了。 不过林少川怎么发现的他? 难不成连别墅都有他的眼线? 「小景,怎么不吃饭呀?是、是我做的不合胃口吗?」宜君见他半晌不动筷子,连忙夹了一块鱼片给他。 林景年摇头轻笑:「没有。」 吃过饭,他在长廊待了一会。 雪停了,外面白花花一片。他对着清冷的雪景嘆了口气,低头摁了摁掌心缠着的一拳纱布,才勉强把眼泪压下去。 他不明白,自己都解释的那样清楚,明晃晃的证据放在孟策舟眼前,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他? 孟策舟究竟在怀疑他什么? 在之前,他有想过和孟策舟的信任薄弱,只是没想过会如此的不堪一击。 冰冷的态度让人寒心。 这会林景年恨不得给当初的自己两拳,最好能把自己打的头破血流,清醒一点。 他深深地嘆了口气,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喜欢谁不好,非得喜欢他干嘛。」 这一身的伤和月色下孟策舟那双淡漠的眼睛,都像是一把刀,深深刺在内心最深处、最柔软处。 第28章 第 28 章 而现在最难过的应该是商知许了。被林景年打断了计划, 警察带走后到现在也没出来,连商垣把大部分股权和不动产给了商晚承都是在监.狱里听到的。 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只给他留下寥寥一笔现金,连派来慰问他的人也没有。 这就是要放弃他的意思了。 没有父亲和商家的庇佑, 商知许立刻化被动任凭孟策舟拿捏。 但出乎意料的, 孟策舟并没有针对他, 甚至全程没太掺手这件事。警方依法提起公诉, 法院判了他非.法持枪和故意伤人和杀人未.遂。 张学晨也因为故意伤人一块被关进去了, 也算是做了一对苦命鸳鸯。 得知结果时, 商晚承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转身摆好果盘端去病房。 商垣已经和上次判若两人,英气得眉眼此时也略显无力, 整个人无精打采地靠在床头, 望着窗外某处。 「爸, 吃点水果吧。医生说您要多吃饭, 多运动,下午我带你去公园转转。」 商晚承收走了餐桌一口未动的早餐,把切好的果盘摆好。 可床上那人并没有反应。 商晚承吸了一口气, 眼眸更深:「爸,公司的事你放心吧,外面的舆论已经平息了,公司也从重创缓缓恢復,相信不久流水就能超过上个季度。」 见他还没有反应, 商晚承笑道:「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闻言, 商垣眼珠微动,像是生了锈的铁珠: 「你个混小子能成什么事, 你说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根本救不活商氏。」 商晚承笑容僵硬在脸上。 商垣转头,一双眼睛沉沉的望向他:「你是比知许常来看我, 但论公司管理运营,你连他的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 商晚承愣了几秒,笑容一点、一点消下去,眼眶渐渐湿了。 他极力扭头转向别,声音微弱:「我以为您是信任我才把商氏给我……」 「哼、早知道有今天,」 商垣缓缓闭上了眼睛:「我就再多生一个孩子了。」 「……」 孟沁还是被孟策舟抓回国内了,暂时被囚.禁在医院。 那天高毅偷偷找到林景年,说孟沁要见他。 高毅满脸为难:「我是背着孟总告诉你的,不然咱俩的事就暴.露了。」 林景年略一思忖,答应了。 医院很冷清,走廊空荡荡的吹着阵阵阴凉的冷风。 林景年没忍住打了个哆嗦,被高毅带到房间,人就退身出去了。 第67页 医院倒是豪华,但门口却空无一人,他又想到来之前高毅的冷嗤「活不了几天了」。 冬日晴空亮白如雪,干净的没有一朵云,郎朗映进窗户也只有一片洁净的煞白。 整个房间都很白,连窗帘都是白的,几乎将没了血色的孟沁整个融入进去。 这幅样子,倒是符合高毅的话。 林景年进了病房,削瘦的孟沁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又转回了头,继续整理桌上的花瓶。 「知道我为什么要见你吗。」 林景年很实诚的摇摇头:「不知道。」 「因为啊,」孟沁苍白的嘴角扬起浅笑,在阳光下浅显:「那天,只有你给我妈妈送了花篮。」 「……是吗。」 时间太久,林景年几乎已经淡化了这段记忆。 他耐心等孟沁擦干净瓶身,把花束插进去再摆正,鲜嫩的花蕊撒了点水珠,在阳光下像晶莹的宝石。 「我在缅甸被那里的人打了药,医生说我活不长了,所以找你来,是想再跟你聊聊天。」孟沁看向他,一双眼睛沉沉的: 「自从爸妈决裂,爷爷把我嫁给那个肥胖噁心的男人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人好好聊过天了。」 上次他找孟沁纯粹是为了收集证据,没想到孟沁却拉着他说了很久孟坤和宋怜怎么闹掰以及孟老如何重男轻女的陈年往事。 当初只是看小说,三言两语被带过,却不知道对于他们来说,确是亲身经歷了一辈子。 孟沁是被孟老逼着嫁出去的,毫不夸张的说,婚礼的前一晚上孟沁才刚被从机场绑回家,第二天被人摁着结了婚。 结婚对象是一个不修边幅的邋遢男人,靠着家里的权势和宠爱成了个整天喝酒打牌找小姐的半吊子,但凡他看孟沁哪里不管便动辄打骂,整天家里鸡犬不宁。 孟沁自然是受不了的,但因为孟老,为了孟氏的利益,她只有忍。可这一忍就是好几年。 孟坤把她从那家人带出来,孟沁已经像是变了个人,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吓得半天不敢说话。见好端端的女儿被人虐.待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孟坤对孟老的怨恨更甚。 所以直到孟老死的那天,孟坤一家人也不愿露面。 而对于孟沁而言,这世界上对她好的人,也就孟坤和宋怜了,而父母的突然决裂,对她而言又是另一种打击。 所以才会如此怨恨孟策舟。 生日宴那天,她就是奔着淹死孟策舟去的,只是林景年突然出现打断了她。 没想到,他却因为听完了这些而得到孟沁的好感。 「游轮的事情你有没有参与?」既然聊天,那就挑点他喜欢的聊吧。 孟沁否认:「没有,那个时候,父亲因为公司的事情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我无暇顾及其他。」 她突然笑了一下:「你是想问我许执的事情吧?抱歉,这些我一概不清楚。如果你真想问,那我就觉得是白茶吧,他挺像个坏人的。」 「嗯,我知道。」 孟沁承认生日宴的事情,就间接证明白茶和孟策舟说的一切都是在胡言乱语。 可孟策舟为什么不肯信? 林景年按下心尖一抹酸涩,继续道:「只是,他一个人干不来这些,除了林少川,肯定还有帮手。」 僱佣兵、换船、实事报备定位…… 能满足这些,必定是孟策舟极其信任的人。 「就不能是白茶和林少川吗?你呢?你不也是主谋之一?」 「我不是主谋,我、」林景年噎了一下,松了肩膀,「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是穿越来的,等我完成任务就能回到现实世界了,而且我的任务就是保护孟策舟,怎么会害他……」 他说带最后声如蚊蚋,自己先没了底气。 这些话别说书里的角色,哪怕放到现实社会也没人相信,太过于天方夜谭与玄幻了。 房间里死寂了一会。 孟沁才认真思考的点点头:「怪不得……那天你几句话就把父亲的稀释股权给挡回去了,我当时还以为是孟策舟故意让你这么做呢。」 林景年讶然:「你相信?」 「我都要死了,你应该没理由要骗我。」 孟沁说:「父亲的稀释股权准备了很久,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孟策舟又没见过,却能反将父亲一军,原来这背后是有你当军师。」 林景年眼里闪过疑惑:「反将一军?」 孟沁:「他准备了一份一模一样的稀释股权协议,掺进了临云地产合同里,一字不差的诱.惑父亲签下了。」 当时林景年不论做什么,孟策舟对他都是有防备的,即便后来这种防备渐渐模煳,但关于这种事情,他确实是没听过的。 且那个时候剧情还不算太偏离原着,可这种事情原着里也没提过。 孟策舟是从哪知道的稀释股权? 就算知道,模拟出一份一字不差的……也挺有难度的…… 这个疑惑就像是埋在地下的一串葡萄,一个露出来,剩下一连串就都出来了。 他不禁想起刚当助理那几天,孟策舟便对他一通试探,原先总觉得是怀疑原身的真心,可何老都知道他是卧底的身份,孟策舟会不知道? 那种试探,就是是在试探真心还是在试探卧底身份? 林景年倾向后者,正因为早知道他卧底身份,如今才会对他的怀疑巍然不动,打心眼里认定游轮的事情一定是他干的。 第68页 包括刘在阳的死。 他没有干涉关于刘在阳的剧情,而且原着刘在阳是后期卧底,为什么前期就死了? 以及,那些早该出场的卧底。 临云…… 他记得这个,原本孟策舟接手的地产,结果半年后被泥石流淹了个干净。 林景年越想,背后越是冷汗直冒。 一切太奇怪,又诡异,几乎能用诡异的巧合形容。 孟沁似乎是感慨:「他还是像爷爷,很聪明,好像一切事情都逃不出他的眼睛。也难怪,那个老头子宁愿把家产给他。」 孟沁说着,已然成了苦笑。 「你不应该把这些事情怪在无辜的人身上,强.迫你嫁给不喜欢的人的不是孟策舟,你报復错人了。」 孟沁只是冷哼一声,半天什么也没说。 林景年也没再多留,转身开门。刚迈出一只脚,倏而转身,问出了心底疑惑许久的问题: 「既然是报復,直接报復在孟策舟身上岂不更好?为什么还要带上我?」 孟沁苍白的脸庞这会更加灰败,眼底泛起酸涩的红色,「我没打算害你,也没打算牵扯你进来,我只是……想让孟策舟失去一个很爱他的人。」 「时间短促,人数也没办法掌握,你当时不可能想到这么多。」 「好吧。」孟沁抬手随意蹭了蹭眼尾,皮肤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或许,你也可以理解为顺手。」 「……」 从孟沁那离开后,林景年一路赶到车太田住处,进了门,他迫不及待地抓住人问:「小说里刘在阳是怎么死的?」 车太田盯着惺忪睡眼打哈欠,闻言呆愣地「啊?」了一声。 「刘在阳是因为什么被发现是卧底的?」林景年拽着人,一双眼睛瞪圆。 手腕颤抖,心跳几乎跳出嗓子眼,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 并不是他害怕,而是就在病房,他心里突然蹿出来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 之所以孟策舟能巧妙地避开这一切,或许,他是重生的呢? 第29章 第 29 章 他表情目眦欲裂, 车太田都被吓醒了,怯生生道:「新车发布会……被抓了个现行。」 「确定是新车发布会?」 「当然,那是个剧情点, 我记得千真万确。」 林景年像是被按下音量键一般,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攥得死紧的指尖松开他, 脚步连连后退。 撞倒了身后琉璃瓶, 巨大的玻璃破碎声彻底刺醒了车太田。阳光透过窗户映在碎片, 模煳映出林景年那张悲痛的脸。 车太田担忧地叫了他一声。 「果然是……怪不得不信我, 怪不得一点也不相信我。他早就知道, 我是被林少川派来的卧底,所以当初调我去当助理, 也是为了方便监视我。」 他指尖紧紧扣着墙壁, 心已经痛的麻木, 脸色比刷了白漆的墙面还要苍白。 这下子, 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想来这些天他还百思不得其解,认为自己和孟策舟感情再浅,也起码有一些信任, 那孟策舟为什么面对录音也不信他? 原来是从头到尾都把他看得透透的。 「早知道是这种结果,当初我还不如什么也不做,至少不会落到这种下场。」 林景年心脏钝痛,仿佛被一把生锈的刀刃来回割,痛得他连哭腔都是断断续续的。 可这样一来, 不就显得他从前的真心像个笑话一样吗?那些口口声声诉说的「爱意」, 都在无形中化作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往后岁月里他的脸上。 林景年无力的倚着墙壁, 垂下的眼睫遮住了涣散的瞳孔。 车太田挠挠脸:「什么意思?」 「刘在阳死的那天孟策舟还在忙临云地产的事,根本没发展到抓现行的剧情, 那孟策舟是怎么知道的?」 或许没有孟沁提起稀释股权的事情,他也或许一辈子也猜不到这些。 稀释股权第一次出场,按原着设定,孟策舟绝不可能知道这些,那那天晚上在医院,孟策舟也根本不会拒绝孟坤的那份赠与书。 可偏偏就是孟策舟拒绝了赠与书,偏偏一切反着来。 如果不是重生,林景年也无法找到第二个理由了。 「重生……」 车太田惊疑道。 虽然惊讶,但他翘着林景年伤心的真切,车太田张张嘴,努力想找补什么,但林景年已经起身走了。 一场大雪之后,凋零的树枝挂着一层厚厚的冰霜,萧瑟地屹立在街道两旁。 林景年眼圈、眼尾和鼻尖通红,宛若雪地里的一枝艷红的腊梅。 看着沿途的风景,他低头把脸埋进浅色围巾,强忍着眼泪要掉下来的冲动。 来到这里大半年,他什么也改变不了,再仔细想想,他失去的好像也远远比得到的要多。 谈了一场自我感动的恋爱,甚至是单方面恋爱,到头来家人见不到,朋友没了,什么都没了。 现在,他或许要在这里搭上一辈子了,因为他无能,什么都改变不了。 腹部痛到痉挛,他痛苦地弯下腰,一只手搭在腹部按揉。 「叫了五声都没听到,难道另一只耳朵也聋了?」 林景年抬头,林少川顶着凛冽的寒风走来,语气淡漠道。 林景年忍着冷汗问道:「什么叫『也聋了』?」 第69页 「哈、」 林少川失笑,掐了手里燃了一半的香菸,随手扔在雪水里:「看来孟策舟确实厌烦你了,连你的报告单都懒得派人通知你一声。」 林景年心底蓦然直坠:「什么意思?」 「你的耳朵聋了,就是那天海上高毅打得那一枪。被孟策舟关了这些天,医生每天都会给你上药检查,你竟一点也没察觉,现在还要问我什么意思?」 林少川眼眸眯起,闪着不虞的寒光。 高大的躯.体缓缓靠近,折下的阴影把他严实包裹。 身后马路车辆疾驰,掀起肃杀寒凉。 「林景年。」 他道。周身还有未褪的菸草味。 「演戏归演戏,别真把自己骗进去了。你现在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作践成这幅模样,父亲看到,会生气的。」 他说着,几乎把林景年逼到绿化带里,一双沉沉的眼睛直勾勾地死盯他。 对原主的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林景年实在没多少好感。 林少川目光掠过的地方立马细密渗出一层鸡皮疙瘩。 他把人推开,脸色更冷:「你也别把自己演进去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用装什么好人。」 林少川任凭自己向后倒两步,望向他的一双眼睛似笑非笑。 「游轮那件事不是你干的吗,故意把我推出来顶罪,应该不止是为了掩护白茶吧?现在把我接回来,不就更坐实我是卧底了吗?」 林少川相貌温润,西装革履,眼睛永远噙着一点笑意。 这幅温和的样子落在林景年眼里却格外可笑。 「我发现,好像你离开孟策舟,就会变聪明一点。」林少川无所谓地摊手:「可惜了,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林景年瞪了他一眼,绕过他想离开这里。 路边的车辆赶紧停下,从里面涌下来一群黑衣人,宛若乌云般迅速把他们笼罩。 林景年一瞬惊疑,转眼林少川已经被人一左一右挟持。 乌泱泱的人训练有素地侧身让开一条小道,一辆黑色红旗缓缓驶入,车窗冉冉降下,孟策舟那张堪称森喊的脸露出来。 隔着人群遥遥瞥了他一眼。 一眼过后,林少川直接被摁进后排黑车里。 之后那群人就没怎么动了,齐齐朝他望来。 林景年不明白这是哪种意思,也不想明白是什么意思,低头穿过人群离开了。 走了一会,到路口那辆黑色红旗直接截停了他,高毅下车绕道后面,拉开车门,别过脸对他道: 「自己上去吧。」 林景年抬眼,对上最里面,孟策舟那双阴骛的眼睛。 自知跑不了,林景年一言不发地坐在另一侧。 车辆正常行驶,窗外风景飞奔后退。 林景年沉默地看向外面。 「你倒是沉得住气。」 半天没动静,孟策舟自己开口了。 林景年依然没吭声。 「不是喜欢他?我把他抓了,你倒是一点也不心疼。还是说,你觉得我喜欢你,所以捨不得动他?」 林景年胸膛起伏,他攥着拳头转身与孟策舟那双愠怒的眼睛直视,冷笑一声:「不是说不喜欢我了?」 「……」 「也是。」 「……」 「确实不喜欢你了。」 孟策舟僵硬一瞬,脸都扭曲了:「像你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我喜欢。」 第30章 第 30 章 林景年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这些, 别过脸,持续沉默。 车厢后座死一般的沉寂一路。 等车辆停稳,林景年这才觉得不对劲。 怎么开到林家了? 他推了一下车门, 没推开。 「如果说我愿意信你呢。」 同样安静了半天的孟策舟突然开口。 林景年动作一顿, 他一回头, 孟策舟瞬间觉得脸上极其难堪。 强压下内心不悦:「我试图冲击林氏产业, 但都被挡回来了, 我知道林家没这个能力, 之后派人查出来背后是有商晚承在做背书。还有, 还有游轮那件事我也查明白了,是他们。」 林景年:「所以?」 声音从背后传来:「不论你和林少川干了什么勾当我都既往不咎, 继续乖乖的待在我身边, 我会考虑放过林氏。」 当初为了自证清白, 我连楼都不知道跳了多少回, 把自己折腾的浑身是伤。现在真相大白,你就一句话轻描淡写过去了? 林景年既觉得伤心又可笑。 他没有回答,反而更用力推了车门, 「放我下去!」 「既然见了面就把话说透彻,省得以后再纠缠不清楚。」孟策舟目光深沉地注视他几秒钟,锐利的眉眼压了压:「游轮那件事你真的一点也没掺手?那为什么会知道螺旋桨有问题?」 林景年掌心攥紧,瞳孔隐忍怒火。 「莫非……你真跟那些玄学有关系?」 虽然这话说出来孟策舟自己都觉得天方夜谭,但事已至此, 也不得不信了, 毕竟换船这种法子,也只是他重生之后想出来的。 春节已经过了, 外面还挂着凛冽的寒风,可林景年的眼神比车窗外唿啸的冷风还要刺骨几分, 像是结了一层冰霜,寒气浸红了眼底。 「不是不信?现在怎么看到证据就相信了?其实……不管怎样,我有没有做过只是凭你的一念之间罢了,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是什么样的人。」 第70页 林景年转过身,眼睛和鼻尖通红,刚忍下一点哀切,可看到孟策舟沉下去的表情时,又细细密密地浮上来。 那一瞬间,他的委屈、懊恼、无力像一瓶瓶被混合在一起的调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好、好,其实我没有穿越,那些都是为了骗你才编的瞎话,这期间我一直都在瞒着你,包括什么喜欢你的话,也都是假的。」 孟策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在说什么胡话?」 这会,林景年也丝毫不畏惧他了,忍着内心的自.虐般的割痛,他挺直腰背:「我就是喜欢林少川,你说吧,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放了他。」 「你!」 孟策舟瞪眼,差点从座椅里跳起来。 他眼神阴翳,声音俨然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你再跟我说一遍试试!」 「之前你心里不就是这么想的吗,现在我帮你说出来了,你又不信了?」 他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彻底惹怒孟策舟,他伸手,轻而易举的把人拽到眼前。 一双怒火中烧的黑眸恶狠狠地瞪着他。 孟策舟散打格斗一样不落,手臂和嵴背全身鼓囊的肌肉,又身形高大,深邃的眉眼一压,如巨山般窒息的威压感扑面而来。 他一副要吃了林景年的模样,指骨攥得咯吱响。 可林景年眼睛虽红,但目光冷淡,一点不憷地与他对视,好像在说「有种就杀了我」的样子。 偏偏这样,孟策舟还真不能拿他怎样。 这些天来,他从没有睡过一次安稳的觉,面对空荡荡的办公室,心底的恐慌感立马把他整个包裹。 不对劲,他不论走到哪里都觉得不对劲,感觉少了闹腾、少了那个总会变着法子夸他的人,而且那个人,似乎正在悄无声息地离开他的世界,离开他的生活。 一旦想到以后身边再也不会有这个人了,孟策舟心里就莫名窝着一股火,看见什么都不顺眼,恨不得把整个公司都砸了。 这种情绪在得知林景年真没有参与那些计划后达到了顶峰,他几乎是一秒钟都没犹豫就带着人来了,结果刚开就看见这兄弟俩独处,心里就更难受了。 不可否认,他对林景年的爱已经远远超过他的认知范围,没有林景年,他每一分钟都过的备受煎熬,所以他抓林少川几乎毫不犹豫。 当时他心里莫名有个强烈的念头,就是只要他这么做,林景年一定会乖乖回到他身边的。 然而事实却是没有,不仅没有,反而还听到这个人信誓旦旦说什么狗屁的喜欢林少川。 林少川算什么东西?他比自己好在哪? 孟策舟怒极反笑,眼珠爬起可怖的赤红:「你故意气我呢是吧?」 「你管我喜欢谁。」林景年抵上颈间那只灼热的手,视线模煳:「总之不喜欢你就是了。孟策舟,事情已经到这种地步,你对我,什么难听的、难做的都干了一遍,到最后要是敢说什么忘不了我的话,我一辈子看不起你。」 他话说的强硬,孟策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胸口都快气炸了:「放屁!」 车厢内气氛最紧绷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闷响。 高毅弯腰敲窗提醒二人,他身后门口站着林怀信与宜君,表情紧张。 林景年瞅准缝隙,一把把人推开,连忙转身跑下车。 「林景年!」 孟策舟甩上车门追过去。 「孟总。」 林怀信侧身挡了一下,「孟总,您这是要干什么?」 孟策舟目光穿过他落在林景年身上,回头瞪了他一眼:「让开!」 「如果小景有什么地方错了会国家和法律裁决,只是我们一没没偷二没抢,孟总为什么要和林家过不去?」林怀信道。 「怎么说,也是你们先跟孟家过不去吧。」高毅让人把已经被弄晕捆起来的林少川带来。 林怀信脸色骤变,宜君也惊唿一声。 只一眼,林少川便又被严实地塞回那辆车里。 高毅目光不善:「你们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清楚,现在的荣华富贵怎么来的也最好记着,别等到以后我们清算你们,再找不着地儿哭。」 孟商两家斗得死去活来,林氏两头通吃,近年来可谓赚的盆满钵满。 孟策舟挥退高毅与乌泱泱的保镖,狠戾的眼神盯着林怀信,但话却不知道说给谁听的: 「林少川我先收下,暂时不会让他死了或者疯了,但在这之前,你最好按我说的办。」 回到他身边,认个错,他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 孟策舟他们走了。 回到别墅,刚进门,一个茶杯飞砸在他脚边,宜君吓了一跳,赶忙先一步护住他,「先生,这件事和小景无关,您干嘛沖孩子发火呀。」 她不明白,林怀信根本不在乎林少川。 林景年轻轻扶开她。 林怀信一砸桌子,喝道:「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林景年说:「孟策舟自己来找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来找你?那是因为你没有处理好这一切!任务不论失败还是成功都得做好善后,不然迟早会拖累你自己,拖累林家!」 林怀信侧眼,看朽木似的,「不成器!」 他径直上了楼,宜君回头安抚林景年一眼,抬脚追上去:「先生。」 第71页 林景年回到房间,冲到盥洗室沖了把脸,望着镜面里湿漉漉的自己,眼圈红肿,满脸失落。 他愤恨地抬手勐砸洗手台,痛到麻木也没停手,鲜血沾着水渍染红一块。 他好像在用这种自.虐般的方式警醒自己,又像是在责怪自己。 宜君进来后吓了一跳,死死地抱着林景年的胳膊,一边拦着一边忍不住自责的痛哭。 林景年自然是停下来了,只是手背已经破了皮,伤口狰狞可怖,宜君给他上药的手都心疼到颤抖。 「爸爸没有怪你,他只是担心少川,这件事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小景,一切都会变好的。」 宜君眼角细纹处,温热的泪滴滚滚滴落。 林景年皱眉,伸手帮她擦掉,但中途倏然一顿,又悄悄收回来了。 「林少川不会有事的,林怀信只是怪我引来了孟策舟而已。」 既然林少川和商晚承合作了海上偷袭那件事,只要孟策舟不死,他们就彼此有对方的证据,也更深度绑定了关系利益。 为了这些,商晚承也会冒险把林少川给救出来的。 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林怀信根本没提过。 其实没有这些,林景年也并不打算把人弄出来。 「你别担心,妈妈有办法把少川从孟家带回来。」包扎好,宜君信誓旦旦地拍拍他。 在离开前,林景年拽住她:「妈,你去替换林少川?」 「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你放心,他们不会怎么妈妈的,顶多关几天就送回来了。」 看着宜君绝绝的模样,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孟策舟这么有把握他会乖乖过去。 原来是在这…… 琢磨透了这一家子,料定他捨不得宜君冒险,这是拿母亲要挟他呢。 林景年把宜君摁下来,简化了一下经过,把这件事透彻地给她分析了一通,才总算劝住人。 宜君还是担忧:「那我们就这么不动,真的行吗?不然我找个人去孟家问问,孟总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好问的。」 林景年望向窗外。风停了,天空大面积的乌云从四周聚拢,深深笼罩在昭安上方。 他敛眸,撕了一张纸拿笔随手画什么东西。宜君不安嘆了一口气,把已经放凉了的绿豆冰糕盘子端来,「小景,中午没吃饭吧?眼睛那么肿,是不是哭了?肯定是因为在孟家的事情,你走了那么长时间,如果我能早早劝动你父亲,兴许你就能少受点罪了。」 「我绿豆过敏。」 宜君讶然:「这不是你一直最爱吃——」 「妈,这个图案你认不认识?」 林景年摊开一张纸,纸面是他以那天在许执胸口看到的匕首柄图案。 「这个嘛……」宜君端详一会,眼睛一亮:「少川去山区被人袭击那次,回来你就送给他一把匕首,跟这个……好像差不多。」 「真的,您没有看错?」林景年又拿近了点。 宜君确认了一遍,点头:「送完这个礼物,你们兄弟俩的关系缓和了许多,我当然记得啦。怎么,你,忘了?」 「……怎么会呢。」林景年扯出个很勉强的笑。 最坏的结果,也是最意料之中的结果,许执的死跟林少川脱不了干系。 他脱力地垂手。 这下……是不得不去了。 他抬手,任凭孟家的保镖挟他离开。 春节之后还有几场倒春寒,天空灰濛濛的,一场雪都要憋好多天。 几天不见,孟策舟反而比上次还要憔悴,下巴青色胡茬隐隐冒尖,眼底乌青。从他进门,眼神便一直粘着他身上。 林景年权当看不见,跟着保镖离开这里,出发去郊区的那栋别墅。 他曾经拿着一块镜子碎片逃走的地方。 离开时,孟策舟看着他似乎是欲言又止,想说什么,但只要对上他的目光,便又咽回去了。 如此反覆几次,在他踏出门时,终于再忍不住,铁钳似的手指夹上他胳膊。 眼中是不舍也是惧怕:「我之前突然想到,如果你是穿越,那,以后还会离开这里吗?」 这些天,该不会一直在思考这种问题吧? 林景年内心可笑道。 然后,他便在那道灼灼目光下,毫不遮掩地承认: 「当然。」 - 别墅日子还算安稳,一日三餐有吃有喝,孟策舟在这方面毫不吝啬,拨了一大波人伺候他。 管家见他来,还客气的打了招唿:「回家了。」 「……」 他现在势力等同于无,揪出真正杀死许执的兇手,为许执报仇,还得需要藉助何老。 他窝在房间里盘算了一会就去吃饭了,餐桌上,小保姆还贴心嘱咐他:「明天要下雪,出去要穿的羽绒服我就放在衣帽间了哈。」 林景年:「辛苦了。」 吃过晚餐,他回到房间刚要休息,余光忽然察觉楼下好像有道光亮。 他走过去,扯开了点窗帘,望向楼下时眉心微微聚拢。 别墅外白色的栅栏一侧,赫然停着一辆银色迈巴赫suv。 孟策舟披了一件黑色大衣,被昏暗的路灯映出一圈轮廓泛着金边。一人一车,显得格外寂寥。 似乎感觉到什么,孟策舟眼眸微抬,遥遥投来的目光在空中与他相撞。 第72页 现在已是夜间,四周阒寂。那人张嘴说了什么,传来的声音很小。 林景年刚要打开窗户细听,可右耳不合时宜地一阵刺痛。 他捂着耳朵,抬手拉上窗帘,离开了。 第31章 第 31 章 夜深, 孟策舟兀自伫立在梧桐树下,脸庞被寒风吹得冷硬。 头颅微抬,与二楼窗台那道人影远远相望。 他看到人影一闪而过, 下一秒, 窗帘也被拉上了, 连一丝光亮也没透出。 孟策舟盯了一会, 黑眸中映着路灯的暖光与萧条的景色缩影。 等楼上灯灭, 彻底没了动静, 他才缓缓皱起眉毛。 彻底相信林景年穿越这件事, 是从林家回去之后见了车太田一次。 之前这个人也找过他几次,但和车家这个小儿子实在没什么交集就敷衍拒绝了。但这次, 是孟策舟主动找他的。 「商晚承真不是个东西!」 休息室内, 以高毅为首在门口站了一圈保镖闲聊。 「他之前被他哥针对眼看在昭安混不下去, 是我们不计前嫌, 他能有今天辉煌不也是我们给他做背书?现在成一把手了,立马把我们忘到了九霄云外。」 高毅气的翻了个白眼:「农夫与蛇!」 其他人跟着点头。 车太田也附和:「东郭先生与狼。」 他一开口,高毅立马掐了手里的烟, 「你懂什么?老实待着,等孟总传话。」 车太田脖子一梗,抱臂往沙发一靠,不说话了。 而办公室里。 孟策舟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淡淡地瞥向背狼狈地摁在地面的男人。 白茶嘴里还淌着血, 脸庞乌青斑驳, 头髮被一只手插.进发间死死攥紧摁着,冰凉的地板模煳倒影着他悲愤的眼神。 「我这么喜欢你, 你竟然还放不下林景年那个……要是早知道你这么喜欢他,拍卖会那天, 我就应该先一刀捅穿他!」 「疯子。」 蓝烟收回眼神,走到孟策舟身边:「杀害小许少爷的,应该就是他了。」 「不是我!」 白茶突然挣扎:「从我升上来后你们一直派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根本没办法跟林少川见面!游轮这件事因商知许而起,而商知许有这个计划时我早被软.禁了,而且游轮我是被你全程看着的!我没杀人啊,这可是犯法的!」 他没了刚才那副不屈的硬气,歇斯底里地为自己辩解。 孟策舟听着聒噪,让人拖下去了。 他一手抵额头,一手捏了捏疲惫的眉心,让他们把车太田带进来。 「孟总邀请人的方式可真别致。」 车太田被一左一右两个高大的保镖带进来,待房间内多余的人全出去后,他才不情不愿的一句。 「想来你只是重生一次,怎么连头疼的病都带来了?你要是真疼就别强忍着,找能缓解的人给你治啊。」 孟策舟指尖动作一顿。 他这病挺稀奇,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和国内响噹噹的中医都给他治疗过,但效果聊胜于无,而林景年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稍微给他按两下便立马好了。 不过自从他们关系急剧恶化之后,孟策舟的头痛已经一天比一天厉害了。 下一秒,一个还盛着茶水的杯子摔碎在车太田脚下。 孟策舟压低了嗓音:「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林景年说的了!」车太田撇了一眼稀碎的茶杯,惧怕地咽了口口水。 不过为了兄弟,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这不应该生气吧?不是恰好证明了他说的都是真的吗?这世界上的玄幻事又不止你一个。」 「……我是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孟策舟眯着黝黑的瞳孔,语气凛冽地质问道:「你跟林景年什么关系?」 他的目光很不友善,几乎能说是他只要敢说错一句话就立马撕了他一样。 「唉不不不不——」吓得车太田连忙否认:「我们两个什么也没有,他肯跟我说这些完全是因为我也是坑爹世界穿越来的坑爹作者啊,我信你是重生也因为这个!他他他他他他一点也不喜欢我啊。」 孟策舟默了一瞬,缓缓转身坐下,「我知道,他喜欢的是那个姓林的。」 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车太田挠挠脸,表情有点困惑:「为什么会觉得他喜欢林少川啊……」 他拉长了点尾音,接着对孟策舟讲起了林景年的身世。 从亲妈怎么扛着亲爹家族的压力硬打官司夺到了抚养权,再到外婆慈祥的爱抚,最后外婆患癌症他下班赶着回家给外婆过生日穿越。 他说的越多、越细,孟策舟的表情就更凝重一分,直至最后完全黑脸。 「他这么重视亲情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一个专门拿人亲妈威胁人的人嘛。」 车太田看向他的眼神既不解又无奈,最后也只是摇头嘆道:「因为一条来歷不明的手绳疑心他这么久,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呢。」 孟策舟别过脸:「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不喜欢。」 「可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他喜欢不是?」 「……」 已经数不清是昭安究竟下了多少场雪,总之已经很寒冷了。 从长街上毫不犹豫抓了林少川,孟策舟一刻没停,直接把人带回了孟宅禁闭室。 第73页 一盏壁灯映得房间昏暗。 从林少川高挺的鼻樑滑过的光线,几乎能拉出一片覆盖半张脸的阴影,左右两边摁着他的保镖眉眼更加锋利。 他丝毫不憷,甚至冷嗤了一声。 房门打开,孟策舟边走边脱了外套,大步径直进来,二话不说抓起林少川的两条胳膊挨个检查一通。 除了左手带了一块米勒手錶外,什么也没有。 孟策舟眯眼:「你把平安扣藏哪了?」 林少川新奇地挑眉:「就因为这个?破玩意而已,被扔在什么地方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倒是您,我随手送给自己弟弟的东西,您反应可真激烈,不知道以为是你什么妻子的遗物。」 孟策舟压低眉眼,眸中寒光一闪而过,冷冷道:「拿出来。」 「不拿。」 林少川虽然被人摁着,身位矮了他半个头,但眸中戾气比他还要凌厉,甚至回答的时候,都带着嘲弄: 「想不到堂堂孟家话事人竟然能因为我随手在地摊上买的一对手鍊破防,这要是哪天我亲了那个小聋子一口,你恐怕得把林家掀——」 他说一半便感到迎面扑来一阵风,孟策舟朝林少川脸上就是一拳。 孟策舟:「放开他!」 保镖立马松开,林少川解开桎梏,脸被打的侧过,他抬手,蹭掉嘴角渗出的血,怒瞪一眼抬手要还回去。 手腕噼下去半路被孟策舟截下。粗粝的手掌掐着拳头,另一只手抬手又是一下,林少川被打的眼冒金星,怒火直蹿。 这会俩人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一声不吭地埋头打起来了。 明明面都没见过几次,但动作像是对方是自己八百年的仇人似的,力道都是下死手奔着对方去的。 拳拳到肉的打法更能激怒对方,孟策舟和林少川厮打到一起几乎都红了眼。 虽然这些保镖收到命令不准拦,可哪能真不拦,不过拦的是林少川。 趁林少川被人拉开制止的间隙,孟策舟在他嘴边又多抡了两拳,摇摇晃晃的站稳,指着林少川鼻子: 「姓林的,要是他真敢铤而走险过来替换你,我一定会把整个林家翻出来一遍扔垃圾场!」 「哈、弄了这半天,原来你是在吃醋啊?你喜欢他,是不是?」 林少川浑身凌乱,嘴角依然狞笑着:「你现在把气撒在我身上,该不会在他那里受气了吧?你觉得他喜欢我?哈哈哈哈哈——孟策舟,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原来这么幼稚呢?」 孟策舟低吼:「闭嘴。」 林少川挣扎着又靠近了一分,沖他不屑地勾起嘴角:「他喜欢谁不知道,但肯定不喜欢你,毕竟——沖他开枪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让你闭嘴!」孟策舟一把揪起他的衣领,眼底赤红: 「你就住在这,暂时留你一口气,我倒要看看,林景年他到底怎么选!」 「……」 空中洋洋洒洒的飘起雪花,飞速煳满了整扇窗户。房间亮着暖灯,林景年抱着管家给的手炉躺进被窝。 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 一会想怎么才能为许执报仇。 一会想怎么才能回到现实世界。 他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他缩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了十多分钟没睡着,半晌,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前,抬手轻轻打开了一点窗户。 屋里的灯关了,从外看来就是漆黑一片。 他借着楼下的路灯,清晰地看到那棵树下的人影一动不动,还呆在原地。 孟策舟的肩膀已经落了一层积雪,嘴唇冻得没有一丁点血色,整个人灰败到几乎能与雪地融为一体。 如立在雪地里的一座冰雕,被精雕细琢后遗忘在这里,淬了冰层的眸子静静地望着某处。 怎么还没走? 他站在那里干嘛? 林景年手指扣着窗沿,心想道。 而楼下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似乎朝他这个方向动了动。 林景年当即愣了一下,面无表情的抬手关了窗户。 他应该是在梦游,竟然会打开窗户看孟策舟还在不在。 再次回到床上,林景年蹭蹭枕头,强制自己睡觉。 不过孟策舟还要关他到什么时候? 要一直不放他走可就棘手了。 不管怎么说,孟策舟最近对他的态度很奇怪,明明不信他却还一副依依不捨的样子。 难不成……还在试探他? 他辗转几次,侧身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已经完全进入浅度睡眠,忽然,身后有个冰凉的物体贴进他,冻得他不断朝床边缘勐缩。 那个「物体」似乎也感觉到他的牴触,掀开被子下床出去了。 林景年这才又睡了一会。 梦中,他行走在一座桥中央忽然坠入熊熊火海,烈焰灼烧得他皮肤发烫,整个人被烫得浑身赤痛,紧接着,一团鬼火飞奔逼近,青面獠牙的沖他恶狠狠笑了。 他一下被噩梦惊醒。 再睁眼,他在腹部摸到了一只滚热的手掌。 推开胳膊,刚一转身,刚好对上孟策舟那双还泛着红血丝赤.裸裸望着他的眼睛。 几乎想也没想,林景年翻身逃开,但中途被身后伸来的胳膊轻轻一勾,又给捞回去了。 第32章 第 32 章 第74页 似乎是真害怕人走了, 孟策舟一时没控制好力度,拽着人「咚」撞到他胸膛。 俩人都没忍住闷哼一声。 林景年捂着泛红的额头,一手艰难地抵着他粗壮的手臂, 咬牙一把自己退出去。 在床上滚了两圈下去, 拖鞋都来不及穿地打开灯。 灯亮那一刻, 看到林景年那副惊恐的模样, 到让孟策舟清醒了不少。 林景年就站在开关那里, 警惕道:「你来干什么?」 孟策舟撑着上半身坐起, 曲起一条腿, 搭着酸痛的手臂。 他一声冷笑:「怎么,我的地方, 我不能来?」 林景年沉默地把脸扭向一边。 他冷淡的态度像一根尖刺扎进孟策舟眼里。 他似乎太适应林景年在他面前的活泼与顺从, 这种明显的牴触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一瞬间, 他来之前准备示弱哄人的话全气的没影了。 「跟别人有说有笑, 八百年没见过似的,就连那个姓林的也不例外,怎么偏偏到了我这就连话都不想说了?」 他撇了一眼俩人中间隔得一米远的距离, 这会仿佛被无限扩大,比天上的银河还得宽似的。 「你离我这么远,我是能吃了你?」 「……」 林景年依旧沉默,孟策舟气的胸膛剧烈起伏,从床铺一跃而下, 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水。 他拳头捏的咯吱响, 脸部表情已经克制隐忍到了抽搐,才勉强压下心里的火。 缓了缓语气:「林景年, 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我、」 他身形微晃:「我现在相信你跟林少川没什么了,你穿越那事我也愿意信, 现在……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林景年微怔。 不明白他说的是指什么,继而转念一想,或许也不重要了。 毕竟不论他说什么,信不信全在孟策舟不是吗? 不然如今也不会到这种地步。 他嘴角勾了一个自嘲的弧度,摇摇头:「假的。」 他眼底氤出水雾,在光线下闪动,一字一顿的重复道:「都是骗你的。」 「你再说一遍!」 林景年身形拔直,目光冷硬,原封不动地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孟策舟怒目圆睁,本就赤红的眼底现在跟被破了一层红漆似的,额间青筋凸起,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他这句话扎的生疼。 他忍着痉挛的难受,强撑着不让自己失态。 心痛到极点,连唿吸都变得断断续续,「那你给我解释解释,如果都是假的,你之前为什么还要跟我上.床?抱着我说喜欢我,做梦都要喊我的名字,还专门等了好久给我摘花!这些不都是你干的?」 「你说你不喜欢我,我不信,你肯定喜欢我啊。」孟策舟说着,脚步朝他逼至墙角,伸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脸,声音急切: 「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你继续喜欢啊!之前……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都忘了吧,我以后会慢慢补偿给你的。」 林景年抬眼,他立马欣喜:「这次算我错,只要你肯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啊?」 林景年甩开他滚热的掌心,深吸一口气,「孟策舟,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 当初孟策舟一僵,连表情怎么摆都忘了。 他看到林景年眼里的冷漠与怨怼,心里的痉挛铺天盖地袭来,疼的他狠狠朝墙壁砸了一拳。 矮身与林景年平视,他逆着光,看不清楚神情,却能感觉到,他周身瀰漫升腾起的阴翳。 低声道:「不管我有没有资格,你这辈子也别想离开我!」 他松开林景年,垂下的手指捻着细滑的余温,怒极反笑: 「我到要看看,除了我,还有谁敢喜欢你!」 林景年心底憋着气,冷冷道:「你就不怕我会恨你?」 「恨我?」 孟策舟笑容更甚,幽深的眼底迸发出一种可怕的偏执感以及不可控的占.有: 「总比身边没有你好。」 恨算什么,若是让他独自留在没有林景年的空房子里,那还不如恨他。 「……」 那天晚上孟策舟离开后,林景年只是感觉身心俱疲。 孟策舟的话只会让他感觉奇怪,他甚至不理解这个人为什么这么痛苦,尤其和好如初这四个字,落在他耳朵里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他真的懒得争论这些,有时候甚至懊恼自己为什么没聋了俩耳朵,这样连跟孟策舟对话都省了。 那天晚上的雪洋洋洒洒连续下了两三天,瘦弱的枝丫上都厚厚盖了一层。 林景年嫌冷,就躲在别墅里看佣人们一边扫雪一边打雪球玩。 他住在偏远城市的郊区,没人打扰,孟策舟不来烦他,他竟然还吃胖了点,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枯藁的双腿也挂了肉,平时穿衣服也不显得那么削瘦。 过得惬意的很。 甚至都在想,等这一切都结束,等回去最好,回不去就找个跟这里一样清净的小城镇安家。 「景年。」 江眠带着一群保镖走来,身边还匆匆跟了一个面生的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他掀开毯子,抱着手炉过去:「江总监。」 见到他,江眠的眼神一直挂在他身上,连忙拿来抱枕让他坐下,向他介绍身后的男人: 第75页 「这是苏白医生,国内神经科顶尖团队主任,为了请他我连续一月在他家门口蹲他。」 苏白长相俊逸,五官挺立,看着像混血。 闻言,一声冷笑:「来的可勤快了,邻居都认识了,取了个名叫苏家门口常驻嘉宾。」 「……」 林景年懵然,江眠拍肩安慰他:「放心,他一定会治好你的。」 苏白一声不吭,带上手套就对林景年一通检查,然后摘了手套扔桌面:「按常理来说只要没损伤神经或造成穿孔、鼓膜撕裂,只要好好将养,耳朵就没事,过段时间它自己就恢復了。」 江眠问道:「那景年这种呢?」 苏白抬手给他比了一柞距离:」我看他脸上有子弹冲击波灼伤留下的疤,所以推断那颗子弹离他的耳朵大概是这么远。手枪是口径0.45英寸的□□,弹头大,停止作用好,但这款手枪有个很大的短板,就是远距离射击很鸡肋,多数是近距离射击用的。刚巧,黑天鹅号游轮船身足够大,所以当时子弹的威力要小于其他型号手.枪的子弹。」 「……这么说,景年的耳朵有很大概率能治好?」 苏白点点头,「跟我回去再做个细緻的检查吧。」 听到自己耳朵能痊癒,林景年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多谢了。」 气氛最轻松的时候,江眠抿了抿嘴:「景年。」 林景年应声。 「我住院的这段时间从没听到过关于你的消息,之后出院我立刻找你,但当时你已经被关进别墅,我进不来。不过后来你逃出去了,我是真心替你感到开心。」 江眠靠近他,压低了声音:「这段时间,你,没有受伤吧?很抱歉,我人微言轻,很多时候我护不了你。」 林景年听了顿了顿。 他跟孟策舟这事,在外人看来是剪不断理还乱,万万不能掺和进来的。 他嘴角苦涩,摇了摇头:「我没事的江总监。」 江眠是大好人,不愧是原着里人气仅此孟策舟之下的主角受。 他内心感动道。 江眠警惕打量周围,侧身当着口袋,翻出一条黑色的录音笔交给他: 「这东西对你有用,景年,放好它。」 这别墅里有很多监控,江眠此举必然是在防孟策舟。 他捏紧录音笔,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这东西该不会是从孟策舟那里录出来专门给他的吧? 从医院检查回来之后,他支开了一层楼的保姆,关上窗帘和窗户,摁下了按钮。 入耳一阵滋啦电音声,应该是录的另一个录音笔,所以声音很模煳,但隐约能听到是两个男人的对话。 大意是计划偷袭,全船的人一个不留。 林少川? 「什么人!」 那两个人惊觉地踹开了门,接着一阵咕噜声在响,两人之外又闯入了一道惊唿。 「林少川,你敢对晚承动手?混蛋!」 「不好,小林总,他都听到了!怎么办?」 「许执,这件事,你得烂在肚子里。」 「……」 「小少爷好像被抓了?那是……坏了,小林总,孟策舟那群人没死!」 「没死?」 「怎么办?」 「……」 「……不能传出……保密……封口……」 匕首出鞘一瞬响起一声「噗呲」,林景年脸色大变,吓得差点甩手扔了录音笔。 房间内不见一丝光亮,林景年豆大的冷淡滚滚落下,他爬起来,颤巍巍地又打开录音笔听了一次。 没听错,刚才那一声之后,响起的是许执的闷哼。 只是声音太微弱,像是被几双大手死死捂紧而发不出声音的呜咽。 听完,林景年整个瘫在地面,掌心紧紧攥着录音笔,因太震惊瞳孔不断外扩,喉咙跟被一双手掐住了一样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推演猜测无数次,也不如真切地听到一次来的震撼。 一切都对得上,人是林少川杀的,计划是和商晚承实施的。 只是许执死的太无辜。 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作用,仅仅为了保密。 林景年垂眸,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啪嗒啪嗒」濡湿了地毯。 为了保护这个混蛋计划,而害的他最好的朋友无辜丧命。 整件事里,许执从没有参与过半分,却被莫名牵连进来,甚至致死的原因里还有他的一份。 如果他没有让许执通知商晚承换船…… 「……」 - 孟氏大厦。 顶楼办公室。 蓝烟在播放ppt的幕布前回报孟氏上一年整年财务报表和流水,以及几个开发板块。 孟策舟靠着背倚,摆手让人撤走面前处理好的文件,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对着手边的电脑若有所思。 蓝烟讲的口干舌燥,忽然响起敲门响。 高毅大步流星地进来,「孟总,林少川已经到林家了。」 他说完,等了半天孟策舟也没说话,只是盯着她身后那扇玻璃门半晌,再侧眼看看他: 「下次别用手敲门了。」 高毅眨眨眼,困惑地望向蓝烟,而蓝烟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 「哦……」 他摁了摁耳机,应了一声,然后道:「孟总,别墅派人来问,说小少爷要出去。」 第76页 孟策舟立刻绷直嵴背,问:「送过去的东西怎么样了?」 高毅摁着耳机听了一会,脸色突然僵硬:「他们说,没动,也没看。」 孟策舟皱眉。 「还说、还说、让您以后别再送这些没用又幼稚的东西给他了……」 「咔」 孟策舟捏在手里的原子笔一分为二,被重重拍在桌面。 高毅怯生生地问:「要不要,我派人把东西拿回来?」 「告诉林景年。」他把碎掉的原子笔扔垃圾篓里,「不收,就别想出门了。」 他孟策舟送出去的礼物,从来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高毅应声离开了。 孟策舟重新靠回背倚,在电脑滑了几下打开了监控。 这栋别墅说是专门为林景年盖得都不为过,原本盖出来关一些抵制他的手足亲人用的,但刚建好就出了林景年这事。 他一合计,直接让人装修成林景年喜欢的风格,想着未来有一天总能用得到,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在几处隐蔽的角落是有针孔摄像头的。 孟策舟在书房找到了林景年是身影。 监控里,林景年抱着一本书,趴在落地窗前的矮沙发里晒太阳,手里的书对半翻开反手盖在头顶遮太阳。 翘起的脚裤腿半坠,露出洁白的脚腕,在亮白的阳光下轻轻晃动。 孟策舟握住滑鼠,把书房监控放大。 林景年不喜欢看书,但书房採光做的实在太好,几乎每天都要来这里跑一趟。 脸压在沙发垫上,一侧软肉鼓起,嘴里哼哼唧唧背着幼儿园学的古诗。 孟策舟抿嘴,看着画面里惬意的人,目光穿透屏幕,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林景年喜欢摸鱼,跟他在一起之后就更喜欢了,开始光明正大的摸鱼。 每次办公室没人的时候,他就伸着懒腰钻沙发里找个舒服的地儿睡觉。 如果睡不着,就拿手机面对面跟自己打电话,诉说这一天是多么多么辛苦、多么多么无聊之类的…… 那会林景年看他的眼神,就跟看天仙似的,没有一刻是不笑的。 所以,他接受不了林景年离开他,以后没有林景年的日子,他甚至想都不敢想。 他就这么对着电脑,处理了一大摞新送来的公务,时不时抬头瞥一眼画面里躲懒的人。 有时候看得久了,连合同看到哪都忘了,还得再重头看一遍。 就这样,原本干到下午的活,愣是天黑才见底。 他揉了揉眉心,开始专注工作,等这边彻底完事才又抬头看向屏幕。 然而书房的监控已经成了全黑屏。 - 林景年冷冷地睨着闪着红光的红点,拎着小型座钟的手瞄准狠狠一砸,监控瞬间熄火。 不是今天,而是在好几天前他就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视线赤.裸裸,盯得他浑身别扭。 扔了座钟,他找了个尖细的东西把监控抠出来,微型的电子设备被他捏在掌心把玩了一会。 原来是这个东西啊。 连带着线头被他扯断,抓着这一把「监控」打开窗户直接扔下去。 但转念一想,他还是抿嘴收好。 之后被小保姆叫下了楼。 没到饭点,是高毅带着一群人来了,个个抱着一个楠木金托,盘子摆着各种珍贵的宝石跟丝绒盒。 从那天晚上之后,孟策舟每天都会送来不同的东西给他,就算他扔掉或者无视,第二天也会照样送来比前一天还得昂贵的东西。 他很久没收了,觉得没用。 现在这下,一下子又给送回来了。 林景年合上绒盒直接给扔回去:「什么意思?」 高毅怼了一胳膊旁边的保镖。 保镖被吓得一个激灵:「孟总让送来的,说您要是不收他就关您一辈子。」 「……」 林景年眉眼微垂,眼神冷的几乎能结冰碴。 「还是收下了吧,不然您今天连卧室门都出不了了。」 林景年冷眼看着端到他面前的东西,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孟策舟下车,从前院径直走进别墅里。 今天佣人格外热情,他刚进门不是端汤就是递鞋,个个脸上挂着明亮的笑脸。 高毅欣慰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嘛,开心一点,明亮一点,这样小少爷看见了才会跟着一起高兴!不然死气沉沉的多致郁啊。」 小保姆迎来,笑的不见眼附和起来。 孟策舟没说什么,环顾一周没找到林景年的影子,抬脚打算去二楼或者书房。 听高毅说林景年今天收下了他送的礼物,应该是对他的态度缓和了很多。 林景年喜欢他,现在只是在气头上,过了这阵子,他还是会对自己心软。 虽然自己确实做错了,但已经着手弥补,还派了江眠把苏白找来给他治病。 等林景年的耳朵好了,他们会和好如初。 孟策舟垂眸,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孟总,您是要找小少爷嘛!他刚从外面回来,现在应该在卧室休息呢!」 小保姆脚步飞快赶来。 孟策舟「嗯」了一声,转眼却看到她颈间带了一条很眼熟的项鍊。 跟自己送林景年的那条很像。 他皱眉,察觉到不对,跟小保姆拉开了点距离,道:「麻烦把你的项鍊取下来,我想看一眼。」 第77页 小保姆二话不说摘了递给他。 放在手里粗略扫了一眼,果然是他送的那条! 怎么在她这? 孟策舟脸色难看地把项鍊还给他,抬脚气势汹汹地冲着卧室过去。 门都没耐心敲,他直接推开冲进去,找到林景年质问:「我送你的东西为什么会在别人那?你把我送你的东西给别人了?」 窗前的人影动了动,林景年缓缓转身,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把乱糟的线头和被砸碎了的摄像头。 当着孟策舟的面举起,抬手一扔,悉数丢在孟策舟脚下。 第33章 第 33 章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 脸色才逐渐难看起来:「这根本不是一码事。」 林景年盯着他,冷嗤了一声:「反正是你的地盘。 孟策舟一怔,道:「虽然是我的地方, 但这里一切都是你说了算的。」 林景年:「让我出去。」 「……除了这个。」 他脸色为难, 但又期待林景年说出下一句。 只要换一个, 不论多难的东西, 他都会答应林景年。 然而林景年却一声不吭地别过了脸。 半晌都没有说话。 无言的态度狠狠地刺了一下心底, 孟策舟深深吸了一口气, 紧握拳头:「我把林少川放走了, 他对我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但为了你, 林家上下所有人我没有碰过一根手指。」 他一边说着, 一边逼近窗边, 距离林景年很近的地方停下, 抬手抚上那人柔软的脸颊。 语气放到最柔:「景年,从前我不信你,是觉得你喜欢林少川, 现在不是了,我相信你是喜欢我的,我、你还不明白吗?」 他慢慢引.诱:「只要你肯跟我服软、哪怕说一两句软乎话,我就什么都答应你了。从前你在我面前撒.野我都没有生过气,那时候咱俩还不算太认识我都对你那样宽容, 何况现在都不一样了, 我对你、我、」 望着林景年被月光映得雪白的侧脸,他眼神认真, 语气生涩地磕了,面色羞红: 「我是、是喜欢你的。」 他其实一直想告诉林景年, 之前说的话都是假的,他说的气话而已。 可「我喜欢你」这几个字已经耗光了他所有脸皮,后面那些解释他连一个字都觉得难以启齿。 而林景年听了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哪怕被他硬生生掰正,也只是眼神空泛地半阖眼皮。 孟策舟心里一堵,紧张地盯着他。 终于,在他满心期盼的眼神下,林景年掀起一点眼皮,盛着月色的眸子像是盖了一层冰雪。 少时,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像是一个很不屑的笑。 孟策舟整个人顿时像被一把大锤当头一棒,紧接着才开始脸色难看地聚拢怒火。 像是他献出的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却被人不屑一顾的恼羞成怒。 为什么。 为什么从前他什么都不用说,林景年自己就会先服软抱着他道歉,而现在面对他的服软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抱着这种疑惑,孟策舟摸着林景年的手微微用力,小心翼翼地贴近他的唇瓣。 气息交错间,他忽地被一把推开。 林景年虽然被他圈在臂弯里,但全程没看过他一眼,算是无声的拒绝。 「林景年。」 孟策舟喉间一噎,密密麻麻的酸痛涌上心尖,五脏六腑仿佛被抽干空气挤压到极点的痛。 他抬手蹭眼角,摇摇晃晃地松开林景年转身离开这里。 握着门把,他临走前还是转身,似乎非常难过地侧头瞥了一眼。 第二天。 林景年发现前院子里被他拔掉的那颗塔树,今天好像重新种回来了。 管家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孟总特许,您可以随意出门,去哪里都行。」 林景年抬眼。 管家又道:「不过,得要我们跟着。」 林景年收回视线。 呵、他就知道。 林家。 林少川笑眯眯地打量他背后寸步不离的黑衣保镖,「真不知道孟策舟是关押卧底还是心疼情.夫,出个门都要这么多人跟着。」 「我来探望母亲,一会就出来。」 遣散了保镖,他绕过林少川直奔花房。 刚走到门口,突然被叫住。 林少川跟在他后面走来,跨前一步,停到他面前,不紧不慢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拨,他领口敞开,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 泛着温香和莹润,一个红点都没有。 林少川似乎还挺意外:「这么多天,一次没碰?」 「……」 林景年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推开他进了花房。 宜君喜欢种花,林怀信就在天台专门建了一间太阳花房,里面养的花有名贵也有廉价的,但无一例外,都被宜君养的很好。 他进来时,宜君还在给一盆紫罗兰翻土。 「妈。」他喊了一声。 像是立马听出来人,宜君连忙放下铲子笑着转身,眼神扫到他敞开的领口时一愣。 神情略微复杂地下意识瞄了一眼门外。 林景年抬手扣好扣子,轻咳了一声:「妈,今天元宵节,出去吃顿饭吧。」 「哦、元宵节……」宜君慢慢解下围裙,像是自言自语道:「过这么快,你上次离开还是上一年年前,都正月十五了,已经整一年了……」 第78页 林景年没听懂什么意思。 每年的正月十五,一家人不管有多忙都得吃顿饭。毫无疑问的,林景年今天得跟林少川待上一整天。 一辆不起眼的黑车停在金马街最豪华的餐厅外面,跟来的保镖守在店外。 林景年沉默寡言地进了餐厅。 虽然餐厅是林少川的,但他们一点架子也没的随便点了个卡座。见他来,林少川目光立马跟勾子似的立马挂他身上。 林怀信皱眉:「怎么来这么晚。」 「应该是应付孟家跟来的那几个人了吧,既然是孟策舟派来的人,估计也跟他一样是难伺候的主,咱们还是别跟他们计较了吧。」 宜君劝他,转头叫来服务生,让他们给外面车里那几个人送了几盘热菜。 林景年坐在座上,林少川立马给他夹来菜。 「在孟策舟那里估计是累坏了,都瘦了。来,多吃点,补补。」 「……」 宜君抿嘴,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而林怀信的眉间不虞更浓。 林景年刚想开口,倏而瞳孔勐缩。 餐桌下,林少川微微抬起脚尖,动作轻柔狎昵地蹭着他的裤腿。 而桌面,却是在无事发生地低头切着盘子里的牛排。 「吱——」 他捏着叉子的手没忍住,在瓷盘面划了长长一道尖锐的刺音。 林怀信有点生气了,声音也更加威严:「怎么了?」 林景年捏了一会,还是泄劲扔了餐具,淡淡道:「没事。我有点不舒服,先去趟厕所。」 他一刻不停地离开了。 因为突兀的举动,林怀信察觉到怪异,扫了眼一桌子菜,嘀咕:「都是按他口味上的菜,他不舒服什么。」 宜君眼神微敛,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兴许吃坏什么了。」 林怀信不耐烦地看向林少川:「你既然是哥哥,就多关心关心你的弟弟,心思不一定非得用在公司上面。」 林少川充耳不闻,把着餐刀,不紧不慢地给手里的苹果削皮,削下来一条完整的果皮,然后把果肉切块堆在摆盘里,又倒了点蜂蜜跟其他配料。 「有点事,我先离开一会。」 说完,他端着一盘精緻的水果朝林景年离开的方向走了。 「一个二个的,都怎么了。」 一句训斥没说,两个孩子都找藉口离开,林怀信顿时没了威严。 宜君紧紧捏着餐刀:「吃饭吧。」 林少川是林怀信和宜君夫妻感情之外不该有的产物。 然而林怀信却从没在自己身上找问题,甚至是觉得林少川是个来路不正的孩子。所以当年如果没有宜君护着,林少川恐怕早就跟他在国外蛰伏多年的母亲一起被林怀信解决掉了。 这些年来,宜君一视同仁的爱护这两个孩子,说是林少川的再生母亲也不为过。 所以,林景年根本接受不了这幅身体和林少川有任何逾矩的行为。 他跑到楼上的长廊,独自冷静了一会。 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他,转过身发现是最不想看见的人,立刻移开视线,转身就走。 「去哪?」 林少川长腿一伸,挡住了他的去路,一双眼睛黑沉沉地盯着他:「耳朵聋了,腿倒是好使,看见我就跑,我长得像贞子?」 林景年冷笑:「倒希望你长成贞子。」 「……几天不见,胆肥了。」林少川咧嘴,把手里的摆盘藤木编的玻璃桌面一扔,「母亲让送来的,吃了。」 只要是从他嘴里说的话,林景年一个字也不相信。 于是他调了个方向离开。 林少川黑眸一压,恼了,拽着人摁在椅子里,一手手指强钻进林景年的口腔,一手强塞给他切好的水果。 舌尖被粗粝的手指摁得生疼,林景年两只手推着桎梏在他身上的手臂,奋力挣扎。 但似乎越挣扎,林少川眼底湿淋淋的阴笑更甚。跟被一条滑腻的蛇信子从头到尾舔了一遍。 他浑身忍不住的一阵恶寒。 噁心。 林景年松开手,一拳结实地垂在他脸上。 卯足了劲,林少川被打的趔趄后退,嘴角都破了皮。 他抬手,擦掉了淡淡的血渍,「我他妈就给你餵个苹果。」 林景年摸着被扣得生疼的嘴唇,瞪他:「我不喜欢吃苹果。」 「我怎么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林少川抹干净嘴角的血,「你之前什么样我又没见过你,林景年他喜欢吃的你又不吃。」 「你怎么知道的?」 见他一副惊诧的样子,林少川目光停在他衣领那里,挑眉:「上次做这个动作的时候。」 林景意识捂住颈间,但又想起来那俩扣子早就被扣上了。 「金马街,第一次见面?」 「对。」 「……」 林景年攥着扶手,连忙起身又跟他拉开了距离,被吓得背后冷汗直冒。 料是作者车太田见了他也不敢第一时间看出端倪,林少川他居然能…… 「既然知道我不是他,就更不应该干这些事情。」 「摸你的手?」 林景年没说话。 他没忍住「哈」了一声,「谁说我喜欢的是他了?」 林少川眼神黏腻,丝毫不掩饰的直勾勾盯着他:「他倒是挺喜欢我的,可是太天真了,我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没我逗猫好玩,更没你这种刺头有意思。」 第79页 「……」 更噁心了。 林景年忍着反胃的噁心:「宜君是把你当亲儿子的,你不应该这么对她。如果被她看到……」 「把我当亲儿子?平时逗逗孟策舟那种人就把自己也玩进去了?你是怎么得出来的这种可笑的结论的?」林少川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再徐徐吐出来,一双黑眸压得很低: 「哈、亲儿子、林怀信没把我当过亲儿子,宜君……呵、宜君,收留我倒是得了个『贤妻良母』的称号,其实心里,只有林景年这一个儿子,我现在所得到的一切,不过都是我应得的,我也不欠任何人什么!」 「……」 他语气冷漠,饶是林景年听了也觉得心寒。 宜君一个被家族养出来的富家小姐,嫁到林家不受林怀信喜爱,那几年饱受关于林怀信哪天楼了哪个明星的花边新闻的非议,可以说身为林夫人,已经到了颜面扫地的程度。 可惜,出了林少川母亲逼.宫那件沸沸扬扬的事情之后,林怀信仍没有收心,继续潇洒。 直到宜君生了林景年,他才逐渐回归家庭,等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他们夫妻关系竟然还缓和了很多。 说到底,一切都是宜君的无限包容。 林景年并不感到同情,反而觉得可笑。 碰上这一大家子。 「忘恩负义。」他冷声道。 「忘恩负义?呵、林景年,你知道我刚进林家那群下人看我的眼神吗?知道我第一天去上学被一群人围起来嘲笑的场景吗?你知道这些年来我在林家是怎么过的吗?你又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年才摆脱『私生子』这个头衔饿?都觉得我被留在林家应该感恩戴德,可如果没有我,林家能有今天的辉煌?该感恩戴德的是他们!忘恩负义……怎么轮也轮不到我身上。」 这些年来,他在林家没少受窝囊气,被别的富二代们围起来群殴的时候,也没见有人来救他一回。 所以他痛定思痛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日后不仅要得到林家,还要得到整个昭安,绝不再给任何人欺负、羞辱他的机会。 林少川胸膛起伏,盯着林景年时,眼神逐渐阴沉下来。 以一种势在必得的语气道:「你少在这故意激我,等商垣死了商家彻底倒了,孟策舟再跟着孟家一起消失,整个昭安就林氏一家独大!」 「以后可能得委屈你,忍着噁心看我一辈子了。」 第34章 第 34 章 听着耳边充满恶意的言语, 林景年摁着木椅的指尖发紧: 「你确实是个疯子。可不管怎么说,今天是十五,陪爸妈好好吃顿饭是应该的, 我们的恩怨有的是时候算。」 「我们没有恩怨, 我、和你, 一直都没有恩怨。」 「许执。」 「哦, 他啊。」 林少川无所谓地挑眉:「挺不起眼的, 又跟孟策舟有点关系, 死了就死了。反正他爷爷年轻的时候得罪的人挺多的, 以后老头子死了难保有人在他身上报復。」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是你杀了他,不是别人。你为什么要杀他啊, 许执跟你的利益完全没有冲突, 他是无辜的。」 「……林景年。」 林少川瞬间敛了笑意, 眼神冷厉:「我不喜欢你为了别人跟我大吼大叫, 不管你是谁从哪来的,在这里我永远是你的哥哥,对我温顺一点, 或许我会好商量很多,你也会得到很多。」 「痴心妄想!许执是我的朋友,我绝对不会跟你这种人心平气和的!」林景年被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气的嗓音都在颤抖:「你也一定会遭报应的。」 林少川眼眸几近盛怒。 俩人相对而立,彼此都没说话僵持许久。 「好、好,我等着你的报应。」林少川咬牙切齿地冷笑两声。 他抬脚离开, 一边脱下溅了血的西装甩手扔地板上, 步伐凌人,显然被气的不轻。 「等会吃饭, 不许再跟爸妈说那些噁心人的话!我也没你想的那么龌龊!尤其是母亲,我听说她最近身体不是很好, 你要是还有一丁点良心的话。」 「闭嘴。」 林少川停下,指骨紧握,没有转身但依然能看出他的肩膀似乎在细微的颤抖。 「什么母亲不母亲的……宜君是谁?她不是我妈,也不认识。我妈早就死了几十年了。」 他说完,一刻也不停地离开了。 皮鞋踩在冰凉的地板,颀长的身影也在灯光下逐渐拉长模煳。 整个长廊寂寥一片。 拐角处,宜君削瘦的指骨捂着下半张脸,眼泪眼泪夺眶而出。 他们只对峙了几分钟,却足够让她手脚冰凉,顺着身侧的墙壁无力地弯下了腰。 - 不知道林少川是被刚才气恼了还是真的听了他的话,整场饭局里没再说过一句话。 不管怎么样,都和他的心意。 今年是铁定陪不了外婆和母亲了,起码在这个世界里,以原身的名义多陪陪宜君也是好的。 说不定在他的世界,原身也是这么想的。 巧合的是,孟策舟也是这么想的。 那晚的不欢而散后,孟策舟刚回去便受到消息说孟沁死了,同在疗养院的宋怜听说这个消息一口气没喘上来,到现在还在昏迷。 总之,整个孟家除了他基本是鸡犬不宁,也是过得最不好的一个元宵节。 第80页 孟策舟倒是不在意,上一世他对这些人已经报復过了一遍,这次也算是省得他动手。 金马街。 暮色四合,车辆停在不起眼的路灯下,孟策舟盯着不远处玻璃内发呆。 餐厅里,林景年和宜君聊的还算热闹,林怀信也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算是为数不多的和谐场面,起码落在孟策舟眼里算是。 「我看这林夫人,眼珠子怎么有点红啊。」 高毅在旁边待着,眼珠子在两处之间来回打转。 热闹的元宵节,孟策舟亲姐死了,亲妈昏迷,亲爹被关在监.狱里发疯。 剩下一群不咸不淡的商业伙伴里也全是官方祝福,好不容易有个算关心他的何老,现在还因为亲孙子的死躺在icu生命垂危。 高毅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真冷清啊…… 「还是以前的日子热闹啊。」他不禁感慨一番,然后偷偷转身,观察身旁沉默的男人。 孟策舟跟一座冰雕似的,一动不动。 林景年还在听宜君慢慢跟他讲原身小时候的囧事,他不懂,最近竟还是林少川帮他圆回去了。 倏而,眼角余光瞥到深色天穹倏然绽放一束璀璨的烟花。 一颗之后,紧接着源源不断的烟火四面八方地绽放在他眼神,闪烁的火光映在他脸庞忽明忽灭。 烟花很好看,只是林景年听声音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 有了苏白医生之后,他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復,额角被火药擦伤的疤痕也在正逐渐淡化。 他抬手,抚向脸侧。 林少川眯起眼睛,「真巧,四个座就你的位置看得最舒服。」 好像是这场烟花是专门放给林景年的。 过了会,林少川都被自己气笑了:「不过,谁说不可能呢~」 - 高毅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腿肚子都在打颤。 抬手擦擦额间汗珠:「孟总,都、都放完了。」 孟策舟「嗯」了一声。 「孟总。」高毅看这会就他俩人,胆子逐渐大起来:「干嘛非得跑广场放烟花啊,直接在别墅旁边围一圈放他三天三夜其实不是更壮观?这、这,林、小少爷能不能看到还说不定呢。」 「能看到的,只要他能开心一点就好了。」 他明白林景年,越是和宜君亲近,就越是思念家人。 打心底来说,他一点也不希望林景年离开他,只是失去亲人的痛他却能理解,现在他内心的复杂不比林景年少。 所以正月十五,他也不想上去跟林景年闹了,第二是,林景年现在心里见不到亲人不好受,他要是连个安生的元宵都不给林景年过,恐怕以后会更恨他了。 他透过玻璃,看到林景年笑容里的苦涩,在寒风凛冽的初春,显得尤为伤感。 孟策舟的心也跟着被一拳砸上去了似的,喘不上来气:「林景年,他为什么不肯原谅我。」 第35章 第 35 章 高毅抿嘴, 站在一旁不敢言语。 就这么跟着孟策舟站在冷风里吹了大半夜。 久到街边路灯光线微弱,沿路热闹的喧嚣变得沉寂,他们逐渐与这座都市消融、虚化。 模煳斑斓的光圈映在粼粼江面。 对面餐厅已经关门了, 孟策舟黑直的大衣被冷风吹得衣角翻飞, 五官被月光雕刻的冷厉, 一双黑眸如幽深的湖水, 整个人都静静的、一动不动的望向对吗已经空了的餐厅。 宛若一座被遗忘在冬日里的雕塑, 冷硬, 孤寂。 高毅动了动, 开口:「孟总,他们已经走了。」 林景年这趟是专门陪宜君过元宵节的, 吃了顿饭他们早早的就离开了。 良久, 孟策舟才收回视线, 侧头道:「回去吧。」 孟商两家的对峙并没有因为私人感情而僵持, 一直在激烈的进行。 商家基本是商垣一手拼上来的,他不死,商氏上下股东没人敢造次。 商知许还在监狱服.刑, 商晚承又镇不住场子,所以商垣现在在医院,完全就是吊着一口气,不让商家人心涣散。 危楼摇摇欲坠,命不久矣。 孟策舟没管他们, 而是参加了华国的一次技术交流峰会, 之后两个月,孟策舟飞了华国几十趟, 与华国顶尖的数据团队签订协议,双方通过深入交流达成协议。 孟氏集团新品车搭载华国车载系统, 接入华国卫星科技,打造一款全智能、全自动读取系统的智能驾驶汽车,人工iq可高达80。 是一款全新的、区别于燃油车1.0与新能源2.0的汽车,也是一款高精尖设备凝聚而成的新一代奢侈品汽车。 由于性能顶尖,系统超前,一经发布便被爆满缙洲市场,孟策舟没再犹豫,立刻向海外市场开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席捲欧洲、北美等gpd位列世界顶尖的地区。 这次合作直接使孟氏集团市价翻了数倍,一跃成为世界前列奢侈品品牌。 更是给商氏直接带来毁灭性打击。这一下别说昭安,几乎都占满了整个缙洲的各大头版头条,以排山倒海之势掀翻了热搜词条。 商氏旗下品牌不多,汽车算顶樑柱的存在,如今骤然断裂,商垣在医院直接气背过去,连夜转进icu。 孟策舟倒是不在意。 毕竟从商知许进监狱之后,他对商氏就不在意了。 第81页 他还不至于被从前的仇恨蒙蔽心智,商氏是大厦将倾,他就算不管,商氏也穷途末路,那也就没必要在这里费心思了。 高毅面色凝重地走进办公室,打断了蓝烟的汇报。 「孟总。」 孟策舟放下了文件,示意他说。 「休养院传来消息,说夫人漏尽钟鸣,今早上已经没气了。」 宋怜出车祸后本就没养好,孟沁的死给了她莫大的刺激,在休养院住了几个月也是全靠药吊着。 其余人都脸色严肃,蓝烟率先做出反应:「那孟先生那边,我们要不要知会一声?」 所有人都看向孟策舟。 孟策舟没什么表情,重新拿起文件:「嗯。」 孟老爷子对田覃的狠心,让宋怜被孟坤几乎疑心一辈子,现在误会倒是解开了,但却再也见不了面。 做一对苦命鸳鸯也好。 过了一会,他看了一眼窗外。 已经过了两个多月,昭安已是一片春意盎然,只是楼下那家咖啡店门前的塔树还是光秃秃的。 看起来特别丑。 孟策舟走神片刻,「别墅那边有消息吗。」 这声细微,高毅都不敢确定是不是在问他,犹疑时,腰间被蓝烟掐起一块肉狠狠拧了一下。 「嗷!」 「……」 他赶紧闭嘴,无辜地眨眨眼,「孟总,别墅这段时间风平浪静的,小少爷吃好喝好有求必应,偶尔去趟林家也都是陪宜君说会话就回去了,只是听说他最近迷上了厨艺,天天跟厨师研究糕点什么的,剩下的、呃……」 孟策舟「啧」了一声,「说。」 「……把塔树扒出来扔了。」 蓝烟疑惑:「为什么拔?」 「理由跟上次一样,说看见心烦,就扔了。」 「……」蓝烟皱眉:「那可是孟总送的啊。」 孟策舟缓缓闭眼,换了几口气平復心情,「还有其他的吗?」 比如有没有提起他之类的。 一下两个月没见,他也只能用工作麻痹自己,一旦停下来,脑子里想的就全都是林景年。 可是,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林景年,他怕看到林景年总是对他敌视的样子,也怕看见自己一点、一点在林景年心里成为最怨恨的人。 高毅摇摇头:「没有。」 孟策舟睁眼,手指摁着文件一角,颓唐地嘆了口气。 自认为从继承孟氏到现在他有信心可以击败任何对手,当年他东山再起能跟商知许斗得不相上下,重生一世也能有实力不把商氏放在眼里,可一旦对上林景年,他就莫名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硬也没用,软也没用,他的所有示好看也不看。 别墅外,孟策舟坐在车里,遥遥望着窗户。 窗台花枝藤蔓缠绕出轮廓,被阳光照的花朵明媚,今天天气好,连风都是暖洋洋的。 一双手从内推开了窗户,林景年拿出一托盘上次晒了一般的果干。 孟策舟内心一紧,立马开门下车。 「景年。」 江眠走来。 林景年顺着床沿揪了一朵缠在藤蔓的小花,抵在鼻尖轻嗅。 不香。 有点臭。 闻言,他回头,见是江眠立马笑了:「江眠哥,这段时间多谢你了。」 「小事,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的。」江眠也跟着一笑,然后转念一想,又问他:「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毕竟在这里待一辈子也不现实。」 「马上就离开了。接下来我打算……」林景年戛然而止,搭着床沿的手不禁用力: 「如果能回家最好,不然,我就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自在吧,只要能离昭安远远的。」 这种鬼地方谁爱待谁待,他才不想在这种地方生活一辈子。 他说完,耸了耸肩,很快转换了情绪,倚着窗边,伸手从木盘里捏了个果干: 「不好吃把命给你。」 昼光照的他脸色雪白,嵴背永远挺直,一双眼睛油亮水润,稍微有点精神,他不用打扮也贵气难掩。 虽然身体不是林景年的,但也不难从气质看出,他从前确实像个被精雕细琢出来的小少爷。 很好看,很清爽。 江眠心里这么想,手却先大脑一步攥住林景年的手,紧张道:「其实喜欢你的人很多,选择不止一个,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考虑一下别人吗?」 林景年一愣,不明所以地歪头。 他一句话没说出来,江眠却触电般的缩手,身体僵硬的都快做不出基本的表情了: 「呃、我的意思是,你想重新开始生活是最好的,我当然支持你,也希望你能彻底跟过去告别,去哪生活都好,我——」 「我、」 林景年看着他。 江眠尴尬的脸色通红,半天也支吾不出来一句,匆匆丢下一句「我去开会」逃也似的走了。 林景年挠挠头,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敛回视线,他晃了晃手里的小花,再递到鼻尖。 嗯。 这次香了。 他嘴角浅浅笑了一下,抬眼,便看见窗台外,碎石铺的一条小道上,孟策舟一脸阴沉的站在对面。 明明已经春天了,可孟策舟总觉得浑身发冷,胸口沉闷疼痛。 林景年也懵了。 第82页 俩人都没说话,也没有动。周围阒寂,只能听到花洒的哗啦水声。 孟策舟捏着拳头,额间青筋凸起。 刚才江眠那话林景年听不懂,但并不代表他也是傻子。 他听得懂。 江眠喜欢林景年。 可凭什么,都是喜欢林景年,江眠就能轻而易举得到林景年的笑,而他现在连林景年的一个正眼都成了奢侈? 巨大的嫉妒与落差狠狠裹挟着他仅剩的理智,他此刻怒火中烧,恨不得立马冲过去拽住林景年质问。 然而现实也这么做了,只是他一动,对面窗口里的青年立刻抬手撤了木盘,「嘭」一声关严了窗户。 林景年气沖沖地回到客厅,把果干伸手一扔,背对着佣人的肩膀剧烈的上下起伏,细看还能看到轻微的颤抖。 「今天,你们早点下班吧。」 管家点头,「我先去把晚餐准备了。」 「不用准备!」林景年目光发硬:「反正也吃不了。」 不知道孟策舟看到了多少,或者又是哪里怀疑他。 总之,那个眼神,今晚是别想好过了。 孟策舟进门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天边星光黯淡。 林景年没撑住躺在床上睡了一会。 孟策舟本来气的想一走了之,但走到门口,那步脚却怎么也迈不出去,开着车沿着海边转了一圈,他还是回来了。 眼看又要头疼,他打开房门,站在窗边,垂眸平静地盯着睡梦中的林景年,面容柔和,被月色镀上一层银光。 或许只有这种时候,林景年才不会用厌恶的眼光看着自己。 低沉的眸中流露出悲伤,孟策舟脱了外套躺在他身边,把人锢在怀里。 他嗅着林景年温暖的味道,他心里顿时什么气都立马消没影了,只是贪恋地抱着日思夜想的人。 如果他们要是一直能这么心平气和就好了,如果他没有对林景年做那些事情,或许他们能就像这样好好的过完一辈子。 抱着林景年没多久,他的头不再痛,也隐隐泛起困意。 快睡沉的时候,他察觉怀里的人似乎动了。 林景年像往常一样,枕着他的胸口,找个舒服的姿势缩在他怀里。 几秒钟后,突然惊醒。 他惊惧地瞪着孟策舟,一把把人推开。 不过孟策舟人高马大,他一用劲,倒先把自己推翻在床上打了个滚。 怕他摔下去,孟策舟想伸手把人拽回来,可手指还没触到人,便立马被林景年冷冷拍掉。 「别碰我!」 孟策舟内心揪疼,犹犹豫豫的缩回手:「景年……」 林景年一脸警惕:「有什么话直说吧。」 「……」 无疑,林景年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的情绪。 林景年高兴,他就跟着高兴;林景年怨他,他也跟着难过。 如今林景年看他跟防贼似的,他胸口立马窝起火来,直愣愣窜到头顶,气的他拳头髮抖。 「林景年,我是能吃了你啊?今天见江眠怎么没见你这样?你心里该不会、该不会……」 林景年抬头:「你说。」 孟策舟别过脸,没继续往下说。 倒不如是没勇气说下去,万一林景年真点头了,他倒宁愿自己被蒙在鼓里不知道。 他翻身下床,咬着牙:「不管怎么样,你都别想。」 林景年也下了床,鞋都没来得及穿,下去拉开门:「你要是来找事的,现在就滚。」 「我滚?我滚了让你跑到外边跟别的男人好是吗?」孟策舟气的浑身发抖: 「你今天跟江眠说的话我全听到了,你要走是吧,你想去哪?有我在,你连想都别想!」 最后那几句话,基本上是牙缝里挤出来的低喝。 林景年攥紧了门把:「要是想走,你拦不住的。」 「林景年!」 林景年丝毫不憷地直视他。 那眼底一波平静,以前还带着怨气和嫌恶的眼神,现在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一片空泛与虚无。 孟策舟喘气更加粗粝,是害怕的急喘。 他从没看到过林景年的这种眼神,就好像真的下一秒就会消失在他面前。 他不敢再继续强硬,也不敢再逼.迫。 「我走,我走,遂你的愿,我现在就走!」孟策舟眼圈发红,顺着门口的方向离开了。 走了没几步,他听到房门被「咚」一声甩上,砸的他的心都跟着发颤。 疼的他弯下了腰,捂着凌迟般的胸口,上边还有林景年方才的余温。 他这次不是来吵架的。 在海边转到天黑,其实也受够了和林景年这种见面仇人的关系。 他想道歉,想和好,专门在手机上学别人买了一车的玫瑰花。 想着林景年一连俩月没见他,心里的气总消了点,这次他态度好点,带着东西来求和…… 他狠狠砸了几下方向盘,侧眼,透过后视镜看到后车箱堆满的鲜花和宝石,自嘲般的冷笑一声。 第36章 第 36 章 第二天一大早, 蓝烟收到传来商垣死亡的消息,立马把这件事汇报给了孟策舟。 彻夜未眠,孟策舟眼底抽出红血丝, 低头捏着眉心, 沉沉地应了一声。 「孟总, 刚才手下来汇报说已经找不到商晚承的人了!我们搜遍了东街西街、封锁了机场在港口设了关卡, 都没有找到人。」 第83页 高毅一脸着急地赶来。 「就说明他还在昭安。商垣死了葬礼无人料理, 他不可能离开的。」 商家的股票、不动产和一些基金都还在, 就算跑, 商晚承也绝不会就这样跑了。 高毅摁着耳机,「滴滴」响了几声。 他眼廓微张:「孟总, 林少川也不见了!」 江眠:「林景年呢?」 高毅:「他没出来过, 这个点应该还在睡觉。」 江眠立马松了口气。 等会顶楼要召集各部门总监开会, 蓝烟这会还在和新来的助理收拾资料准备。 办公室内只剩下这三人。 高毅脸色依旧严肃:「商晚承心思阴毒, 不必商知许,他既能蛰伏在我们手底下伺机而动,也能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林少川。这次恐怕没那么简单, 我们……」 「商垣死了,商晚承就没有顾虑了。」孟策舟松开眉心,因头痛而心底浮躁生出的一点怒气。 商晚承既然敢为了商垣贸然在商知许的继承人仪式里下毒,可见这人重视商垣到了极致。商垣一死,没人敢保证当初敢下毒的人会做出什么事。 「不过, 商晚承为什么会找林少川算帐呢?」 高毅不理解, 明明比起林少川,这个人好像更适合…… 他胆大包天的瞄了一眼自家孟总。 「不过, 只要景年没事就好。」江眠抿唇微笑:「我先去准备会议。」 「站住。」 孟策舟叫停他,从座上起身, 黑眸说不清的晦暗:「一起。」 「……好。」 江眠僵硬地应和一声,顶着孟策舟一副「撕吃了他」的气息,眼神茫然地转向高毅。 高毅站在后面沖他同样茫然的摊手。 「……」 孟策舟被人群簇拥着从办公室离开。 江眠是孟氏财务总监,称得上年轻有为,权利不小,因此,开会时他一般坐在孟策舟另一侧第一个位置,所以大多时候,他们挨得很近。 一路,孟策舟眼睛一刻也不肯松开他,紧紧咬了一路。 高毅嘆了一口气。 心想这也就是他们江总监了,情商不高,不知道里边的事情,现在估计以为是工作哪里没干好呢。 皮鞋踏在地板发出脆响的碰撞,锃亮的能倒人影的瓷板折射.吊顶的白光,在孟策舟眼眸一闪而过。 他突然顿步。 周围的人都跟着停下,蓝烟跟几个部门总监的交谈也暂停,纷纷都看向他。 在几十双炙热的视线中,孟策舟像是被定住了。 少时,像生了锈的眼珠才动了动,皮鞋调转方向,一刻不停地朝电梯口过去。 坏了! - 林景年觉得脚下软绵,宛若悬浮在一个冒着白光的空间。 周围虚虚实实,远远近近。 他就像是走马灯一般,好像看到了在上一世的那个小院后门,外跑坐在那片芦苇塘里,拿着扇子,给睡在摇椅里的他扇风;又好像,看到了早已经去世的原身,颤巍巍的拽住他的手,说:福福,你的肉.体已经被火化了,你在现实世界已经死了一年,不要回去,留下来吧,求求你留下来吧,不然爸爸妈妈会伤心的…… 原身哭成泪人,声声血泣求他留下。 看着可怜,可林景年可怜不起他,甩开手就拼命的跑,一路狂奔,不要命的逃离。 自己要回家,不会留在这里的。 而且他怎么可能会死呢?或许跟原身只是互换了灵魂,等他离开了这里,就能换回自己的身体回去。 「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不要留在这里……」 「放开我!」 林景年惊醒,大口大口的唿吸空气。 缓了一会,他才发现这是一场梦,后背和额间都跟水洗了似的。 周围漆黑一片,很安静,静得他只能听到耳边「怦怦怦怦」的心跳声。 过了会,他适应了视线,才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是被绑.架了,而且周围没什么车鸣声,应该是车流量少的郊外。 「呵、醒了?」 一道带着点慵懒和永远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 林景年怒喝:「林少川,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吧。」 林少川的声音就在耳边,俩人应该挨得很近:「我他妈熬了两个通宵,一觉醒来就到这了。」 不是他干的。 林景年抿嘴:「我也被绑了。」 现在情况不太乐观,若是林少川,还暂且能定性为囚.禁或者利用他完成一些事情,若绑他们的是外人,就棘手了。 「得了,看来这里就剩咱俩了,谈会心吧。」 林景年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里,手脚勒得发胀失温。 听他这话,立马气的不打一处来:「谁要跟你谈心,都什么时候了!你杀了许执,这也算你罪有应得了,有什么好说的!」 「啧,许执那小子在你心里份量还挺重呢?算了,不说他了,说说你吧。」林少川尾音上扬,声音在黑暗中懒洋洋的: 「本来打算等整完孟商两家再好好教教你,但现在看来咱俩今天应该得交代在这了,趁死前还有口气,我最后想知道,你对我是什么心思?」 林景年不假思索:「杀人不犯法的话,第一个就是你。」 第84页 「抛开许执吧,我不喜欢从你嘴里再提他了。」 「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行,那继续说许执。」 林少川似乎颇为无奈的嘆了口气,「都快死了,我想跟你多聊会天。呵、谁让我这一生作恶多端,喜欢上你这个小聋子了呢。」 冷不丁的说出来,不管真假,林景年都满脸震惊。 什么意思? 林少川和原身没有感情线? 他忍着反胃的噁心,咬牙挤出一个「滚」字。 「别这么牴触我,其实我对你挺好的……」 头顶灯光骤然明亮,刺的林景年视线发白,忍了一会才堪堪睁开眼睛。 如他猜测,是一个类似货柜的房子里,且有这种房子的地带,绝不会是昭安繁华的中心,应该是几百里远的郊区。 他看到林少川被五花大绑在一把破旧的木椅上,脸上蒙了一条黑布。 他虽然看不见,但却咧开了嘴:「商晚承。」 林景年这才发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同样被订了一块厚厚的黑布的窗户边上,半躺着一个人,曲起一条腿,把玩着手里锋利的匕首。 一条黑裤,白t外面套了个黑色夹克,灰白的头髮凌乱,鬍子邋遢,整个人像是老了二十岁不止。 几个月不见,商晚承都有白髮了。 闻言,他抬眼,露出那双已经如老人般混沌的眼珠,咧嘴露出一个恶笑:「都聚齐了,也都醒了,现在我们算算帐吧。」 眼睛一闭,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 等会要开会,孟策舟没发话他们也不敢乱跑。一群人跟着孟策舟来到别墅。 车还没停稳,孟策舟便火急火燎的推开直冲楼上。 「孟总!」 高毅忙不迭地跟着跑上去,他一个专业僱佣兵上来的,眼下已经已经被孟策舟甩的没影了。 当他气唿唿的跑到林景年的房间后,立马吓得连气都不敢喘了。 只见偌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孟策舟站在床前,盯着被窝里两个併叠的枕头脸色铁青。 蓝烟等人匆匆赶到时,也是吓得大气不敢喘。 林景年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见了,这个罪责他们谁也担待不起。 空气像是紧绷的弦,勒得他们唿吸困难。 孟策舟怒不可遏,一把揪来江眠:「林景年在哪!」 「江总监应该不知道吧……」 「住口,这里没你的事。」江眠呵退高毅,然后转头,面对勃然大怒的孟策舟,「景年有自己的计划,我……」 「说!!」 「我之前,偷录了你办公室里的录音笔给景年了。后来他告诉我说要解决这一切,要为许执报仇,但商晚承和他没仇所以就……」 「……」 高毅惊愕道:「许执死的那段?」 江眠点头:「……对。」 「混蛋!!」 孟策舟一把甩开他,怒火勃然,咬牙指着江眠:「我跟林少川没仇?我跟商晚承没仇?录音我为什么不放出来你真以为有你想的那样简单!」 「江总监……林景年既是林少川的弟弟,当初又是他指使许执去换船,商晚承肯定觉得许执的死跟林景年脱不了干系的。」 高毅说:「这样,您把林景年的计划告诉我们,我现在派人搜查。」 「把人救出来再说其他的!」孟策舟:「你通知关卡的那些人继续守着。既然商晚承破罐子破摔不会选市中心这种人多的地方,出动所有人重点搜查郊区破落的房屋,剩下的查跟商晚承最近来往密切的人员,不管是谁一律审问,务必问出商晚承藏匿的地点!」 两个大活人,商晚承一个人恐怕完成不了。 江眠脸色煞白:「景年说,只要把真相告诉商晚承,剩下的商晚承自己会做的。」 蓝烟微愣:「这么蠢的事情,他会做?」 江眠的脸色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懵了。 「怕是不止这些。」孟策舟气的一掌拍掉枕头,「去把车太田找来!」 高毅:「好。」 孟策舟大步出去,江眠也不死等,毫不犹豫的抬脚跟上去。 整个别墅上下顿时人影匆忙,连保姆都被高毅传过去问话,每个人脸上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安静如鸡。 静得只能听到墙壁挂钟摆动。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林少川腕錶錶盘转动,三个人谁也不说话。 林景年闭上眼睛,脑海乱做一团。 朦朦胧胧间,他才突然想起昏迷前,他把许执死的那条录音笔给了商晚承和何老,跟何老达成计划隐藏他的行踪,不能让孟策舟查到或者知晓这件事。 毕竟这个人是最不能死的那个。 他抬眼,望着商晚承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抬手给了他一拳。 林景年呜咽一声,嘴角立刻泛起火辣辣的抽痛。 「我妈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就是商垣,而我这辈子,也就只有许执肯对我好。我没什么想要的,就要这么多而已。」 他深深地吸进了一口凉气,枯藁的身形呛得咳嗽起来:「结果、结果、」 「结果都被我俩给整死了?」林少川噗嗤一声:「你可别告诉我你是这么想的。」 第85页 商晚承瞪他,「难道不是?」 「许执的死跟你没关系吗?当初游轮那件事可是你跟我一起计划的,要不是你又想弄死孟策舟又想扳倒你那个哥,许执或许不会死了呢?」 林少川嘴角勾起,说道:「商垣……他是被孟策舟气死的,不是应该找孟策舟吗?你找错人了吧。」 商晚承略一思忖,发觉林少川说的确实在理,反而呆愣了一瞬。 过了一会,见林少川没忍住再次笑出声,他顿觉被套路了,于是恼羞成怒,拔出匕首反手捅进他肩膀。 刀剑与皮肉的割裂的血肉混合声,商晚承灰败的脸庞扭曲狞笑,以一种恶毒的眼神盯着林少川: 「痛吗?许执死的时候,我的心就像你现在一样,不、我比你痛,痛千倍!百倍!」 林少川牙齿咬得咯吱响,暴起的青筋一路向额间,肩膀鲜血顺着匕首刀柄往下滴。 可他还跟没事人似的,「那就说明,你为了一个男人变成这幅鬼样子确实没出息,商垣看你看得挺透的,你确实没用,连我家的小聋子都不如。」 「你再说一遍!」 商晚承又加了一分力道,林少川浑身发抖,嘴唇乌青,可咬死不喊痛。 他越是嘴硬,商晚承便更狰狞,手里的力道便更加重一分。 等半个匕首没入,林少川憋得发紫的脸色才出了口气:「折磨我这么久了,你是不是忘了我旁边还有个人呢?逮着我一个好像不太公平吧。」 商晚承一怔,笑了,抽走他脸上的黑布,「你倒是捨得。」 「我又不喜欢他,死了就死了。我太疼了,先让我缓一会。」 「好,好,反正你们两个都是要死的,哥哥先弟弟先都一样。」 商晚承这才终于从死气沉沉中恢復了一点气色,只是这种气色包含了太多阴暗扭曲的疯癫。 「其实我没打算杀你的,只是我也要死了,在死前,能把你待下去见许执,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商晚承从腰间掏出一把黑.枪在他面前举了举,眼底染上兴奋的赤红:「三颗子.弹,我们一人一颗。」 「你这样杀人,真的觉得许执会喜欢吗?」林景年道。 「他不喜欢也没办法,我只能这么做了,因为我现在什么都没了。」商晚承举起枪指向市中心:「出门全都是孟策舟他们造的车,连政.府都在海外给他们做背书,而我们呢?我们商氏什么都没有了,我父亲一死,那些个股东没一个服气我的,我留在昭安也是等死,倒不如临走前拉两个垫背的当报仇了。」 「就当是陪我和我父亲了,一起上路吧!」 他举手上膛,垂手「嘭」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商晚承连人带枪摔在地面。 林少川挣开手上的绳子,在他扣扳机前踹了一脚狠得,商晚承捂着肚子,在地上痛嚎半天没起来。 「话真多。」 他随手扔了刀片,过去帮林景年解绳子。 林景年似乎还在惊魂未定,等反应过来,林少川已经把他拽起来朝门口推了。 「我摁着他,你快跑!」 那一脚没有伤到器官,商晚承忍着剧痛爬起来去够枪,差一指的时候被林少川抬脚踢开,商晚承怒吼一声,拉着人开始扭打起来。 林少川肩膀刚中了一刀,现在还汩汩冒着血,自然是拼不过商晚承的,没两下便落了下风,被压着生生挨了好几拳。 他们俩打的尘土飞扬,像是被蒙上一层黄色纱布,隐约间看到林景年从门口又折回来了。 「你走啊!」 林景年还没说什么,商晚承奋起起身,从林少川肩膀拔走匕首,直愣愣沖他刺下。 手.枪一直被林少川死死护在怀里,被揍得鼻青脸肿也不松手。 眼睛林景年躲不掉,电光火石间,他手.枪也来不及扔,飞身扑过去。 「噗呲——」 「啪、嗒、」 那把印着繁复花纹的匕首是商晚承从林少川那里偷拿的,大概一个女人的小臂长短。 他刺的用力,刀刃深深捅进了林少川的小腹,染红了他半边衣服,鲜血顺着伤口往下滴落,在地面形成一个碗口大的血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按下了暂停键,商晚承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他明白,捅肩膀不会死,但捅了这里就不一定了。 他杀人了。 瞬间吓得手都不利索,被林少川用尽最后的力气一脚踹飞几米远,摔在脆弱的铁皮板,屋子瞬间塌了一侧。 响动巨大,不等门外看守察觉不对劲,警笛声率先由远及近响起,那几个人脚底抹油一熘烟全跑了。 见警察来了,林少川才松了一口气,摇摇晃晃地跌撞上柱子,然后顺着慢慢滑下来,倒在地上。 「过来。」 他沖林景年招手,抓住那人柔软的指尖,嘴角又溢出不少鲜血出来: 「我都说了你跟我聊会天,你看,现在没机会了吧。」 第37章 第 37 章 林景年看着他, 没动。 那两刀都捅得太深了,猩红的皮肉翻开,从指缝不断冒血。 林少川脸上没有一丁点血色, 卸下了往常的沉稳露出原本削薄的眉眼。 门口上了锁, 闪烁的红蓝警灯在他脸庞忽明忽灭, 不断响起「嘭、嘭、嘭、」的闷响。 是警察他们在尝试撬锁和砸窗户。 第86页 警笛和唿唤声混作一团。 林少川无力的笑了一下:「你一点也不打算救我啊。」 「我没有钥匙, 打不开。」 「呵、反正我不信。」他攥着林景年的手, 指尖紧紧扣着掌心, 「你别说, 之前没机会见面总想跟你多说几句话,现在就剩咱俩了, 我居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你说, 我能穿越吗?我想回到刚见你的那一天, 别误会, 不是因为你,只是我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个能彻底扳倒孟策舟的计划。」 林景年看着他一点点被抽干了力气,道:「不知道。」 「行吧。」林少川眼皮沉重, 没忍住闭阖,一秒钟又迅速睁开:「……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趁我还有一口气。 能不能说点我爱听的话? 林少川心想道。 林景年眼眸微动:「『林景年』的母亲对你很好。」 「……啧!」 显然,这话他不爱听,于是忍着刀口的剧痛用力一拽。 林景年半蹲在他身边,手掌被牵扯着强摁在他血淋淋的衣料上。 脚下, 是从林少川身体里流出的「血河」, 泛着暗淡的沉色。 摸到温热的鲜血的一刻,林景年心跳几乎冲破胸口, 他从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景,浑身都在惊惧地战慄。 「林少川……」 「时间不多了, 最后一句话。」林少川喘息加剧:「我死后,能不能别告诉他们我救你那一下的事情?」 他把林景年的手又摁紧了一点,呢喃道:「做好事真的很丢脸啊……」 「呜呜呜——」 俩人双双一愣,转过头。 见商晚承狼狈不堪地躺在地面,挣扎着要起身,不停呜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杀许执,为什么父亲就是不肯正眼看我!他死的那天都没告诉我我妈被埋在了哪!为什么这这一切都要发生在我的身上……」 他崩溃地爬起来,整个人都很凌乱,颤巍巍地举起枪.口对准林景年,「你当初为什么要扑开那杯酒?要不是你……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林景年、」 林少川动了一下,牵扯到伤口痛苦地又吐出一口血。 「我什么都没了、昨天我父亲死了,我真的什么都没了……」 他忍着生.理上的胆憷,闭眼,咬牙,拼尽全力扣动了扳机。 一声震天巨响,房门被大力撞开,商晚承甚至来不及惨叫,被一道强劲的冲力甩飞三米远,瞪着眼睛缓缓闭上了眼睛。 子.弹迅勐,凌厉划破气流沖林景年疾驰,林少川捂着伤口拼力起身,但刚撑起一点高度又狠狠摔下去。 他双眼比身上的猩红还要血色:「林景年!」 「咣!!!」 以林少川一声含煳不清的怒吼结束了最后一声炸.响,一个宽厚高大的男人重重倒在地面被冲击波带着滚了几圈。 傍晚金橘色的光线径直射.进,大块煳在沙土地面,半空的尘埃似乎都静止了。 林景年动了动,从男人怀里坐起来。 身上没有被子弹击中带来的撕痛,甚至连摔倒带来的感觉也没有,他呆愣的望向身下的男人。 「你身上的血哪来的?」 孟策舟眼神锋利如刃,丝毫不掩饰的狠厉直奔他而来,眼底全是因为急迫而抽出骇人的血丝。 林景年片刻失神。 那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这个人要杀了他,又好像很担心他。 「……我没事。」他道。 「我没见你的那两个月,你究竟干了什么!」孟策舟坐起身,一把拽住他,半边肩膀被染红,强健有力的肌肉覆盖的臂膀细看还在轻微的颤抖,顺着向上看,孟策舟的表情已经足以用怒不可遏来形容。 林景年不明白这种怒气从何而来,继而选择沉默。 高毅扔了手枪弹匣,回头大惊失色:「孟总!」 「离远点!」 孟策舟恶狠狠地死盯林景年,没等他靠近便立马呵退了他。 林景年不说话,他也跟着不说话,两个人互相沉默地对峙了许久。 他的手跟烫红了的铁钳似的,几乎掐在林景年手腕,臂膀处不断顺着留下冰凉的鲜血。 蓝烟和警察等人火急火燎地赶进来,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被眼前刺眼的场景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林少川倒在血泊中;商晚承鼻青脸肿昏死在凸出去一块的铁皮旁边。 「孟总……」蓝烟打破僵持的气氛,劝道:「这里不太方便,还是先去包扎吧。」 高毅配合警察把已经昏死的俩人弄走,然后再折回来,附和道:「是啊是啊,孟总,我看小少爷也伤得不轻啊。」 「……」 下一刻,孟策舟才松缓些许,但仍是咬牙切齿:「走。」 林景年抿嘴,奋力抽走自己被攥疼的手腕。 「觉得拯救烂尾小说,让我活到大结局你就能回去。你想回家就在我身上做实验。」孟策舟面容生冷:「所以你才会来到我身边,说什么『喜欢』我,也都是你的任务是吧?」 怀里的人猝然抬头,眼底满是惊愕。 被猜中后的震惊。 孟策舟眼廓因愤怒扩了几圈,被气的一个劲不停的点头。 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离开他回到外面的那个家。 甚至从第一次见面说话,都是带着目的的接近。 第87页 其实在你心里,我根本什么也算不上。 可你如果不喜欢我,当初分手为什么还会难过? 是难过我不喜欢你,还是难过再也回不去? 他带着林景年一路飞奔到医院,蓝烟留下处理后事。 一路上,孟策舟的眼睛跟被胶水粘在林景年身上了似的,一刻也不肯松开,受伤的那条胳膊简单做了止血,他一路跟着林景年做了各项检查。 中途高毅好几次想劝都是欲言又止。 孟策舟平时不说话眉眼就足够带攻击性,现在完全冷了脸,像能把人片片肢.解的寒光利刃。 好在林景年除了被商晚承打在嘴角的那一拳外没什么伤,身上的血也不是他的。 「倒是孟总您,伤口不及时处理过多接触空气会加速感染,您还是及时取弹处理吧。」 一声说完就离开了病房。 孟策舟转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脸色黑的能滴出水来。 「给我解释。」 林景年坐在椅子里,外面天已经黑了,白炽灯落在他身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解释的。」 孟策舟深吸一口气:「不论你解释什么,我都信。」 「……」 整个病房安静的不像话。 孟策舟掌心掐得死紧,半晌,陆陆续续地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大步离开。 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沉默了几秒又折回来。 「你不可能再回去了,这辈子好死赖活都得待在这里,就死了这条心吧。」 林景年迟钝地抬眼,「什么意思?」 「『林景年』已经死了,没有□□,你就算回去了也是一条灵魂。」 他看林景年的表情由震惊转到迟疑,眉眼愈冷:「你当初在停尸房醒来,难道一点也没察觉不对劲?无缘无故,『林景年』为什么会在那里?商知许继承仪式那天,你不是嗓子疼不喝酒吗?也没想过为什么会嗓子疼?」 林景年腾地站起来,「什么!」 当初不是没有怀疑,他穿越和原身被宣告死亡只隔了短暂的几个小时,被当做穿越时差忽略了。 可他却从没想过人为。 「『林景年』死前被注入0.1克的液体□□1,神仙难救。」孟策舟说。 顿时,林景年整个如遭雷亟,被噼的外焦里嫩,差点没站稳。 刺眼的灯光映得他每一处毛孔都无比清晰,难以言表的哀痛渐渐浮出。 见他难过,孟策舟心里也不好受。他身上被血染脏的衣服还没换下,胳膊的伤口也早因被背叛后的恼羞成怒而扭曲的感觉麻木,甚至感觉不到一丁点痛。 他上前两步,离林景年更近了一点,抬手动作无比轻柔,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攥在自己宽大的掌心。 「我以后不关你了,想去哪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送你的卡还有吗?没有我那还有,我的钱你随便花。」 柔软的手心冰凉,他两只手攥着捂暖,望着林景年的眼睛已经敛去了许多戾气,取而代之的是久违了的平和。 「我们和好吧,还跟以前一样。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想做什么再也没人能约束你了。」 孟策舟记得,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放下姿态求和了。 事到如今,不管林景年处于什么目的或者要对他做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能肯定的是自己喜欢林景年,一辈子也离不开他,想跟人好一辈子,以后好好的过日子。 他想对林景年好、想弥补、想跟这个人过完余生。 现在怎么都行,哪怕从头开始也行,只要林景年一个点头,他孟策舟什么都愿意做。 「今天我见了车太田,他把这些事告诉我之后,我都快气死了,尤其是一见到你,我就什么也不想想,只想着生气。但是、」 孟策舟很少说这些肉麻的话,生疏的卡顿了一下:「你回不了家也很难过,肯定也没心思跟我闹了,我也不想天天和你吵架,所以你放心,等林少川他俩治疗完被法院判.刑之后,一切尘埃落定了,我把我的财产、股票还有不动产都改成你的名字,我什么都给你,想,换你一个原谅我的机会……」 「什么都答应我?」 「对,什么都听你的。」 林景年盯着他浅淡笑了,眼角有热泪滚滚滴落:「放我离开。」 孟策舟有点迟疑,但牵着他的手还是同意了。 「……好。」 林景年:「我离开后,不许监视我,不许打听我的地址,不许联繫我、跟我见面,你从今以后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最好别让我听到关于你的任何消息。」 「……」 孟策舟手指不自觉的用力,一股火气「噌」地一蹿头顶,几乎想也没想:「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第38章 第 38 章 孟策舟掐着手腕, 盛怒的脸色几乎能用扭曲形容。 仿佛下一秒林景年回答的不如他心意,就立马能把人拆吃入腹了一样。 林景年:「我要离开!」 「你!」 「孟总。」 蓝烟闯进来,严肃的打断了他们:「医院没有能匹配林少川的血液, 他现在快撑不住了。」 肩膀刀口还好, 腹部那一下几乎把他整个人捅穿, 被送到医院后人基本休克状态。林少川血型罕见, 而且失血过多对多处脏器官造成损害, 手术风险极大。 第88页 林怀信始终没有露面, 派了一位秘书来处理。可关乎林少川的安危, 他一个小小秘书哪敢做决定,签字的时候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最后还是叫来了宜君签的字。 契合林少川的血液不多, 从供血站和隔壁市紧急调配不来, 他们也没有, 好在情况不算太糟, 宜君的不仅血型相同,血测结果也是能用。 不过林景年拦了。 宜君身体弱,要供应一个成年男人的需求量同样也是冒着生命危险的。但被宜君态度坚决地拒绝了。 手术成功了, 宜君第二天早上才醒来。 修养期间,林景年一直在忙着照顾,期间林怀信也来了多次。 只是林少川作为嫌疑人,病房跟他们隔离起来,他们暂时也没办法见。 商晚承伤的轻, 没几天就康復了, 从医院出来就被带着送到法院,高毅告诉他商晚承情节太恶劣, 非法囚.禁和绑架放在国内是罪行恶劣事件,加上其他大小罗列的, 法院会往重刑判。 总之这辈子是出不来了。 这件事情结束,林景年算是第一次去许执墓前祭拜。 商晚承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换船那件事是他提出的,许执的死也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不为许执的死讨来一个公道没脸来见。 葱郁树木裹着凄冷的墓园,冉冉升腾白雾像染了一层青色。何老坐在轮椅里,眼角皱纹沟壑纵横,大病一场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林景年把手里的菊花轻放在碑前,「事情算是彻底结束了。」 「可这,是最坏的结局了。」何老憋着眼红,转过轮椅,留下一个沉寂的背影。 「我错怪了你,之前那件事也是我故意冤枉你,作为报答和补偿,我可以满足你任何一个要求。」 林景年轻笑摇头:「是你帮我逃出来才有机会把录音笔给他,靠我一个人的力量肯定是不行的。」 商垣死后商晚承就消失了,是何老派人地毯式搜捕找到的,他才有机会把林少川的所作所为一一叙述。 只是没想到商晚承接连丧失亲人精神几近癫疯,丧心病狂到连他也一块抓走了。 「不过,你想借孟沁的手把我从孟策舟身边撵走,是因为顾忌我卧底的身份,可你知道孟策舟是什么性格,如果我跟他没有感情的基础下,就不怕他真杀了我?何况我什么都没做。」 何老说:「不代表你以后不做,谁也无法预料未来。你是想听我道歉,为当时的事情道歉。」 「也不完全是。」林景年捻捻手指,蹭掉沾到的花粉,起身,「不管你道不道歉,我都不打算原谅你。」 有些事情,已经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它的结果并非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一笔带过。 如果他现在真就轻而易举说了原谅的话,他自己都嫌自己轻.贱。 林少川在病房躺了将近半个月才被送去庭.审,等法院判决彻底下来,他才有机会见一面林少川。 准确来说不是他去见,而是林少川服.刑前的请求。 受理办案的警官叫裴宇,跟孟策舟有交情,破例同意了林少川的请求。 林景年临进门前还困惑的问他:「既然跟孟策舟有交情,怎么会同意他的要求。」 裴宇憨笑:「孟哥说都听你的。」 「……」 林少川瘦了很多,眼窝深陷,碎发搭在高挺的眉骨,眼神空洞地望着放在被子上的两只手,颓丧的半躺在病床。 见他来,缓缓抬起手腕伸手,「过来。」 局面已经无法挽回,他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许是如此,他连装都不屑装了,骨子里的恶劣尽数显露。 他的眼眸很深,有很空洞,以一种飓风眼深处疯狂的吸力把他拖进去的样子,嘴角咧开:「你的期望落空了,我没判死刑。」 他在法庭认错态度积极,一五一十将来龙去脉讲述清楚并做了深刻悔改,法官酌情,判了无.期。 林景年:「只怕你出不来了。」 林少川抬脸直视他,唿吸愈发粗重,留恋地拽了一会,然后突然松开了,沖他扬起冷笑:「我会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来跟你重逢。真希望那个时候见到的还是你这个小聋子。」 「我不是聋子,我的耳朵已经好了。」 林景年说完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应该跟这种人浪费口舌。 林少川轻笑这摇头,目光还在他身上:「不,你没明白。」 裴宇站在门口低咳一声提醒。 「……行吧,这下是真没有时间了,在这最后的十几秒里,我觉得我应该对你提点要求。你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林景年缓缓拢起眉心。 下一秒,温热的身体靠近,林少川英俊的脸被放大。 林少川迅速撑起身,在离他一指远的距离停下,沖他比了一个开朗的笑脸: 「你亲我一口吧!」 「……」 「啪!」 林景年收回手,狠狠瞪了他一眼。 真是个疯子。 这地方不能再待了下去了,他毫不迟疑的离开。 「福福,」 病床上,林少川抵着床铺,昼光清晰映出几根粉色的浅指印,痴迷地伸手摸了摸,目光阴翳地看着他。 勾起一抹恶趣味的笑:「你这辈子,也别想摆脱我了。」 第89页 这句话像被一条湿淋淋的毒蛇爬过,迅速泛起一大片鸡皮疙瘩。 林景年发抖地攥着拳头,「疯子。」 林少川因体力不支,重新到回床铺,眼神幽幽地盯着林景年离开的方向,嘴角扬起一抹不甘心的狞笑。 明明他才是第一个认出这个聋子真实身份的人。 林少川突然有点懊恼了。 如果他的再强大一点,有一个让那群二世祖望其项背的地位,他现在的遗憾也不会有这么多了。 算了……早知道叫母亲进来了,这个聋子只会说一些让惹他生气的话。 他不再有任何动作,连刚才那点生气都迅速烟消云散了,盯着天花板的目光逐渐凝聚发狠。 林景年,我们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 从林少川那里回来,林景年气沖沖地跑到宜君那里忍不住吐槽,觉得当时就不应该救他。 「他的错交给政.府和国家审判,而不是你我。」宜君疲惫地抱着怀里干枯了的花盆,因为虚弱而脸色惨澹:「我是他母亲,狠不下心。他从进我们家就过得不好,他当初被人欺负我没能及时注意到,我也很愧疚。」 她想,如果当年对林少川再好一点,估计也不至于到今天这种地步。 「你后面打算怎么办?」宜君嘆气,放下了花盆,说道:「你父亲对继承人的人选更属意于你,以后在林氏吧。」 林景年摇头:「我不懂企业管理。」 「慢慢学吧,听你爸说,公司最近也没什么事,也就忙跟孟家那个……智驾项目?」 孟氏集团推出的智驾取得出乎意料的成功,这种强盛势头的项目,居然能分给林家一杯羹。 林景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他认为,孟策舟应该不会忘记林少川曾对孟氏做过什么,况且……林氏钢化玻璃也并非行业顶尖,孟策舟没理由选他们家的。 暂按下心头疑惑,林景年试探道:「打算离开这里,我……游手好闲惯了,干不来这些,出去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吧。」 说完他挺紧张,可出乎意料的,宜君没有任何疑问或惊讶,平静地同意了他,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似的。 之后,何老的人联繫了他,对接了后面要离开的路线。 这是他对何老提提出的要求,帮他离开这里。 之所以提这个条件,是因为昭安只有何老能帮他彻底脱离孟策舟。 自从那天说过离开之后,孟策舟加倍了看守他的保镖,不论他走到哪里,总会有十几双眼睛赤.裸裸盯着。 监控倒没怎么装,因为孟策舟不论公司忙成什么样,每天都会回别墅,哪怕匆忙看一眼也要来。 也不说话,就站着,要么看苏白给他做治疗,要么远远在外边看他如何如何修建花枝打发时间。 就是不来打搅,反而让他落了清闲。 林景年在别墅按时吃药配合治疗,耳朵已经几乎康復。 最后一天,苏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治好了耳朵,他觉得也没什么理由再继续留下来了,收拾了东西,联繫了何老的人准备离开。 不知道那阵风吹到了孟策舟耳朵里,何老的人还没来,孟策舟就风风光光地先到了。 来了。 林景年看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心里憋了很久的一口气突然顺畅了。 该来的总会来的。 孟策舟从车里下来,一路直奔他而来。 人刚到,锋利的目光先把他打量了一通,然后才带着怒气看了一眼行礼。 「就这么想走,连遮都不遮一下了?」 他脱下西装外套和马甲甩在高毅身上,一侧臂膀因为裹着纱布而显得臃肿许多。 子弹整个嵌在骨头里,又因为跟林景年置气耽误了时间,去医院处理了之后连续发了一周高烧,伤口也比普通弹孔伤口严重很多。 刚才脱衣服一点也不顾伤口,现在他半边身体已经痛到麻木。 「别墅这么多人我想悄无声息跑了也难,只要你想查,我跑不掉的。」林景年别过脸:「遮不遮也没有区别。」 孟策舟突然笑了一下:「看来很多事情你都明白。既然你这么听话,那如果我说不想让你走,你还走吗?」 林景年:「走。」 「……」 阳光很刺眼,亮得孟策舟眯眼时差点掉出一滴泪:「你还在故意气我是吧?觉得这样我就能放你走?林景年,我不相信,」 他顿了顿,缓了心头酸痛劲过去,「我不信你一定点也不喜欢我。」 林景年微顿,没有说话。 他趁着沉默,主动上前两步,破天荒头一回主动拥抱林景年,几乎把整个人都揉进自己怀里,任凭林景年如何挣扎也绝不松手。 固执的像个占.有欲极强的小孩。 闻着林景年身上清爽温暖的味道,他悬浮的内心便踏实一分。平时光是看林景年的冷脸已经让他感到胆颤,如今只有这么抱着人、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才会觉得这个人永远不会离开他。 「这些天,我很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就这么抱着你。林景年,我觉得你还是喜、喜欢我的。」 每当说道这种他觉得羞于启齿的情话,就忍不住磕绊和害羞,「商晚承那事我去找过何叔,他告诉我,你不想把我牵扯进去,还说一定要我活下来,你其实还是在意我的。就这么走了,你也不会忍心扔下我的。」 第90页 最后一句话刚说出几个字便被林景年冷冷打断了:「你忘了,我的任务就是要你活下来。现在我结束了小说里的一切,任何威胁你的人都没了,可我还是没有回去,就说明我任务失败,所以我也就没必要留在你身边了。」 「说喜欢你,以前是真心喜欢的,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喜欢你多疑的性格,没有一个人会喜欢每次吵架都是自己先示弱求和,也没人喜欢一段感情里总是自己处于弱势一方。我不想每次吵架明明很委屈但还是先屁颠屁颠跑过去跟你撒娇,你一句话不顾我的脸面撤走我的职位让我反思很不公平,就算被人冤枉都费心口舌解释,最后是否清白全凭你一句话定夺,生杀大权全权掌握在你的手里。这种感觉很累,跟你谈恋爱也很累。」 林景年嘴唇颤抖,把自己从孟策舟怀里推出来。 而孟策舟已经浑身僵硬,看着他的脸震惊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才默默道:「之前……你一次也没跟我说过这些。」 「可能因为,那个时候我喜欢你吧。」林景年一想到从前,就忍不住苦笑似的摇摇头,更像是自嘲。 那个时候喜欢你,所以愿意包容你的一切缺点。 孟策舟整个人顿时如遭雷亟,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抓着林景年,深深地喘了一口气:「那就说明,也不完全是因为任务是吧?你现在也肯定是喜欢我的,否则……」 林景年摇头:「不,我现在不喜欢你。」 「不可能。」 「后面做任务只是为了回家了。」 「放屁!」 他一把揪起林景年把人逼至墙角,怒火勐蹿:「林景年!你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告诉我,一字一句的说不喜欢我!否则你别想让我死心!」 他发怒的样子很可怕,眼圈赤红,锋利的轮廓压迫感更强,高大的身影把他锢得严丝合缝。 在孟策舟逼.视下,他眼里虽然有些害怕,但却依然不偏不倚地盯着那双因为怒火而能红的滴血的眼睛: 「我不喜欢你。比起喜欢你,我更想回家。现在回不了家,我就更不喜欢你了。」 孟策舟粗粝地吸进一口气,胸腔气的高高鼓起,因为压制着滔天怒火而扭曲了整张脸。他咬牙,声音都在颤抖: 「那你告诉我,孟沁生日,那天晚上救我的人是不是你!那天拍卖会看到我完好无损出现最开心的是不是你!我重生后,一直以来……说不背叛我、一辈子保护我、让我信任的是不是你!这话是谁说的?我问你这话是他妈谁说的?!是不是你!!」 「……不是。」 孟策舟一怔,旋即一声怒喝抬拳砸在他耳边的墙壁,一下又一下,似乎在用这种自.虐的方式让自己死心。 可无济于事,就算手背被砸的血淋淋,孟策舟的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滚滚往下滴。 林景年看了一眼,骇人的鲜血呈炸溅式留在墙面,孟策舟的手顺着墙壁滑落在他身上,再次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只是没了刚才那样的强势和霸道,做出一个挽留的姿势。 「我不想看到你被关在这里恨我的眼神,但我更不想亲眼见你离开我,我是真的想留下你,只要你留下来,我什么都愿意做……真的,我什么都能做。」 孟策舟深深埋进他的颈窝,嘶哑的声音隐隐透着祈求和浓浓的歉意:「我不想你走,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之前我所做的一切事情我都跟你道歉,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景年……」 林景年不说话,他声音几乎无助的呜咽:「原谅我,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改的,我什么都改,你别走……」 第39章 第 39 章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们和以前一样……不、我对你比以前还要好一百倍、一千倍, 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咱家以后你说了算。景年,你能不能, 别再牴触我了?」 孟策舟紧紧搂着怀里的人, 温暖的触感让他片刻失神。 其实他多希望, 时间只停留在这一刻有多好, 没有从前的那些误会, 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的隔阂。林景年还能像当初看着他笑、对他好。 ……总之, 决不要像现在一样。 他颤巍巍地松开林景年, 那人眼底透彻的冰凉,深深地刺进了他的眼睛。 心都变成了凉的。 「那你说, 你说要怎么办?」 林景年:「让我走。」 「不可能。」 孟策舟握着他的双臂, 脸色微微难堪:「除了这个其他的我都能答应你。想走是不可能的了, 我绝对不会同意。」 说完, 他甚至没敢去看林景年的表情,转身慌忙逃离了这里。 他说得出也做得到,很快别墅便被层层封锁, 林景年真的被他关在了这里。 孟策舟不知道这次他是不是又做错了,或许林景年之后更恨他也说不定,但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 上世纪欧式的建筑被林立的香樟树簇拥,洁净的玻璃折射.着斑斓昼光,透着迷离疏远的色彩, 像一座隐蔽的奢靡宫殿。 孟策舟颓唐地倚着车门, 远远极目过去,无比迷茫。 高毅办完事回来, 顺着他视线的方向也看了一会,最终不忍道:「真的要一直关下去吗?」 孟策舟犹疑抬手, 捂着几乎跳出来的胸口,心慌的厉害: 第91页 「他要是出去,就多派点人跟着,别让他走太远。总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了他!」 他已经有一次差点失去了林景年,已经经歷不起第二次了。只有把人拴在自己身边,才会安心。否则没有林景年的日子,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看了半晌,直到蓝烟来提醒会议时间,他才恋恋不捨地离开。 临走前,他透过倒车镜仿佛看那扇玻璃被林景年推开,旖旎的光彩映在那人脸上,倒影着冷淡的苍白。 林景年似乎也在远远地望着他。 孟策舟压下心头莫名的恐慌感,生生挪开了视线。 「把树种回去吧。」他道。 高毅开着车没反应过来,随口问:「啊?什么树?」 孟策舟看着玻璃中模煳的倒影:「被他拔了的那棵。」 这次就当是他错了,明知故犯他也纵容自己最后错这一次,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林景年从他身边离开。 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紧握拳头,安慰自己。 他和林景年,一定会和好如初的。 - 他多希望,自己从来就没遇到过孟策舟。 带着孟策舟的手下绕来绕去总算在一个小胡同里把他们甩丢了,林景年成功和何老派来的人汇合,当天就踏进了机场。 坐在飞机里,他望着舷窗外胖乎乎的云朵,苦笑了一下。 连行礼都没带,只拿了银行卡和身份证,连手机都没敢带着。 或许只有这样,他才永远不会被孟策舟查到。 也没有离开太远,甚至都没有出国,他到了一个偏僻的城市,出机场找了个小旅馆就先住下。 之后他找到何老在此地接应他的人,拿到一张□□和一张提前购买好的机票,带着这些他去买了手机办了张电话卡。 防止孟策舟通过电话ip地址和户下消费记录查出他所在位置,给车太田报平安用的是餐馆里的座机,吃了顿饭去银行把积蓄全部取出,跑到另一家银行,转存到□□户下银行卡。 做完这些,他立刻销毁了原先的身份证和卡,换了一身行头,拿着那张假机票离开。中途防止孟策舟通过何老找到他,又换乘好几班航空,最终辗转到一座沿海城市,几经考虑,他选了一处很偏远的地区。 那里经济不发达,城市建筑还停留在十多年前。这种小县城混迹在国内各种角落,繁复难以计数,孟策舟应该不会想到他能来这里。 这次没委屈自己,算是找了个还行的酒店住下。 夜里,他浑身疲惫地躺在床上,呆愣地望着天花板。 从昭安带来的那份报告一直没扔,他从口袋里掏出来那份叠得方方正正的纸。 上面清晰印着:□□过量导致唿吸停止死亡。 这是原主的死亡报告,时间就是他穿越前的几个小时。 原主死了,没人承接他现实世界中的肉.体,准确来说已经成了一具「尸体」,恐怕也早已经烧成灰了,也就代表他永远也回不去。 可笑他这会也不知道是命运多舛还是天意弄人,既然註定回不去,偏偏又碰上孟策舟,白白递了一颗真心出去。 他拉紧了窗帘,把那张揣了好几天的报告单撕碎扔垃圾篓里,裹着被子把自己整个包起来。 「果然很没用……最后连和她们见一面也做不到……」 他彻底把自己埋进被窝,压着嗓子,呜咽了这么一句。 - 在宾馆歇了半天就开始找工作,这穷乡僻壤想找个公司是很难了,当助理也不见得他有多专业,当初被拉去孟氏也基本是赶鸭子上架。 上的大学专业和选修基本都和金融挂钩,出于专业性和现实考虑,他决定先去找个房子再说。 兴许是刚出来,总觉得如今的自由十分缥缈,总觉得下一秒孟策舟便会出现,再把他重新抓回去关起来。 以防万一,他决定租房。 这种地方房子便宜,找了个离街近的小区。 房主是个将近一米九的男人,剑眉星目,皮肤偏小麦色,一副「被欠八百万」的表情。 说孟策舟不苟言笑,这个人简直还要再冷上好几度,看得林景年心里直突突,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再给他一拳。 然而现实跟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样,这个房主虽然长相没那么平易近人,但是说话也是一等一的难听。没聊几句,林景年就被气的跟他吵了一架。 林景年一拍桌子:「你这入住条款也太挑剔了吧?这是租房还是练男兵啊?」 房主皱眉:「我的房子,不是随便租的。」 他盯着林景年,又道:「而且,就算练兵,你也轮不到男兵。」 「……」 林景年不租了。 他气沖沖回到宾馆,往床上一坐。 这开头就这么难,以后工作也指不定给他出什么难题。好在他也没来几天,现在走还来得及。 只是一切又要重来了。 城市、地点、房子又得重新规划,像这么便宜又干净的公寓以后也不好找。 可是,一想到住进去就得签下那份一百多条限制他活动的霸王条款,就瞬间没了兴趣。 躺在床上打了个滚,林景年软趴趴地趴在枕头上,忍不住心想,这人人要是都像江眠那么好说话该多好啊。 江眠长得好看脾气也好,而且对他也很好,一点也不像这个鹿青源,居然拐着弯骂他娘娘腔! 第92页 他扑腾起来,抱着枕头一通发泄。 「混蛋……」 「喵呜——」 林景年捂住嘴,心想这不是他发出来的声音,应该是楼下那只小猫又来了。 他迅速抱着猫粮下楼。今天的冻干要比前两天多了好几倍不止,他蹲在一堆杂物旁边,把盛着猫粮的盘子往前推推: 「今天多给你点吧,我明天就离开这里了。」 小猫听不懂人话,看见吃的两眼放光,嘴里呜呜地疯狂啃食。 它还小,站都站不稳,却知道护食,两条白净的爪子抱着猫粮,撅着屁股埋头干饭。 林景年看乐了,没忍住上手摸了两把。 「本来想租了房子就带你走,现在恐怕是有缘无分了。」 餵完猫,他拍拍裤子准备走,突然听到身后有一声响动,他看见有一个高大的黑影一闪而过。 「谁?」 他过去,只看到墙角立着的一条废弃扫帚,此外空无一人。 奇了怪了。 自从他住进宾馆,就总感觉好像被什么人一直盯着,关键那道目光实在算不上多光明正大,仿佛隐匿在阴暗的角落躲闪。怕他发现,又怕他没发现。 不过,林景年也没打算管,反正他明天就走了。第二天早上他收拾行礼时听到有人敲门。 刚打开,一团毛茸茸、白乎乎冒着猫气的小猫怼到他眼前,手慢慢移开,后面是他熟悉的那张冷脸。 鹿青源别过脸:「我喜欢这只猫。」 林景年没听明白。 「可这死猫不让我抱,我一想,你柔柔弱弱的应该会喜欢,所以带来了。」 鹿青源说完,立马把这烫手山芋塞给他,「你养,条款可以不签。」 林景年怀里抱着毛团,眼珠子一转:「你这是来跟我道歉了?」 「……」鹿青源脸更沉,咬牙:「房租,加倍!」 公寓就算这么租下来了。 接下来就是工作,由于他的专业在这里实在找不到什么对口的,找了半月也没什么进展,但这期间,他却得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何老病逝。 对于这个人,他倒是没觉得什么惋惜,就算有,那也不是他。 那个人会办一场全昭安最隆重的葬礼,也会为了何老堂前守灵。 何老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对孟策舟好的人,这会估计在忙着难过。 林景年很快敛回心绪,这起码说明,能顺着查到他地址的线索被中断,如今已经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或许,他的新生活也也即将开启。 「叮咚~」 他摸出手机,是鹿青源给他发的信息。 【冷漠哥:楼下印刷机坏了。】 【福福袋:进劫.匪了?】 【冷漠哥:你的简歷印太多,印吐了。】 林景年直接扔了手机。 后面连续响了好几下,他才不情不愿的又拿起来。 【冷漠哥:老闆娘找了我好几次,你别去了。】 【冷漠哥:我这里缺个音乐老师,来吗?】 【冷漠哥:以后扣房租方便。】 林景年握了握手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福福袋:钢琴会,其他的乐器也都懂,但没当过老师。】 【冷漠哥:钢琴老师也缺,你明天来。】 这么巧? 林景年不可思议地抬头。 眼下已经快到了夏天,窗外一片郁郁葱葱,隔着茂密的树叶,玻璃光影斑驳,亮堂堂地映着窗台青色猫草。 他浑浑噩噩的眸光似乎也被照的鲜活起来,虚无从此刻消散,一切景象都被阳光落实。 「难道新生活……真的……来了?」 - 孟宅。 大厅挂着灰败的白幡,宾客有序进入,他们在举行一场沉默的弔唁。 书房里,孟策舟一脚踹翻了沉重的办公桌,眼底盛怒几乎迸发在他们身上。 高毅一行人兢兢业业地列成一排,无数茶杯玻璃被打碎脚边,他们被吓得也不敢言语一声。 直到书房实在没什么东西能砸,高毅从一堆狼藉中找了个干净地儿落脚,惊惧道: 「孟总……」 「三个月连人影也找不到!你们是吃白饭长大的吗!我养你们这么多年,平时大小错我不深究,可这次关键时候,你们为什么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找不到!」 孟策舟咬牙切齿,一拳锤到墙壁:「三个月……林景年走了这么长时间,别说再找一个,他妈结婚都够用了!」 「孟总,我们绝没有懈怠!这些天我们调出他名下所有消费记录和行踪,连街边监控都排查了一干二净,找出他的确乘飞机到不远的城市,在那里,我们找到了他剪毁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卡里的钱被全部取走去了哪里我们也无从得知,甚至连是不是他本人取走的也无法知晓……」 他们现在,连林景年是死是活都不敢下结论。 「是死是活?哼、哪个贪财的在抢完钱还给换身衣服的?他分明是……」孟策舟捏紧拳头,骨头摁得咯吱响,「分明不想被我找到罢了。」 高毅犹豫:「那我们……」 「继续查!」孟策舟收回拳头,冷月透过窗户描了一圈他锐利的五官,冰凉的眸子逐渐发狠: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我想找,他哪也躲不了!我就不信,许执忌日那天,他也能忍住不来!」 第93页 第40章 第 40 章 两个月后。孟家。 孟策舟坐在沙发里, 裁剪得体的西装裹着健壮的肌肉,威勐高大的身影随着唿吸起伏,鎏金壁灯和头顶靡费的水晶吊灯交相辉映在他脸庞, 磨得他五官更加锋利俊美, 周身隐隐弥着寒气。 凌厉的目光死死盯着桌面一堆碎纸拼凑的「死亡报告」, 仿佛下一秒, 就能冲破桎梏厮.杀的野兽。 他的心情太差劲, 连带大厅里落针可闻。 高毅恭敬地站着, 后背汗津津的:「孟总……」 孟策舟:「说。」 「人找到了。」高毅说:「我们……」 孟策舟眼眸微微眯起, 眼底的狠戾毫不遮掩地裸.露出来。半晌,咧起一抹恶劣的弧度: 「走。」 高毅点头, 挥手招来几人跟着。 出了孟宅, 他转头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江眠, 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惹得他一声冷笑。 江眠在外面等了很久, 他不想阻止孟策舟,但当看到孟策舟那双明显压着盛怒的眼神,心底一顿, 压下堵在嘴边的话,低头让开了路。 五个月,整整五个月。 林景年的离开并非孟策舟本意,这段时间必定心里积压了不少暴怒情绪,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孟策舟行事狠厉不讲理, 若真带着人冲过去, 保不齐林景年要受他怎样的泄愤。 江眠捏紧拳头,脑子里又想起当初那个料峭的雪天, 林景年穿着单薄的衣服不惜以命相抵逃出去,差点冻死在半路。 这是车太田告诉他的, 林景年被抱回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冰的。 上回幸得碰上了林少川,可这次…… 江眠上前一步叫停了孟策舟,声音都在不自觉的发颤:「你别去找他了。」 「他不想见你。」他道。 孟策舟转身,看着他时微微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我、不会让你去找他的!」江眠绕过他,重新挡在小路中.央。 高毅先一步抓住他,低声道:「江总监,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等回来我再跟你一一解释。总之,你不明白来龙去脉,这会情况紧急,你先让开吧。」 江眠没顺着他往下说,目光绕过他直视孟策舟,「孟总,我是什么也不知道,你的私人感情我也无权过问,甚至这一切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我不想看到景年难过。他在你身边受了这么多苦,如今终于打算重新开始……他已经把你忘了!你为什么还要搅乱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 一想到林景年,他这会竟也不害怕了,坦然道:「你从来都没为他考虑过,难道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特别自私吗?」 高毅吃惊:「江总监,快别说了!」 可为时已晚,孟策舟听的一字不落,脸色难看无比,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江眠。」孟策舟冷着脸:「你是失心疯了吗。」 「您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大可以反驳,其余的话,我是不会听的。」江眠语气倔强。 他道:「孟总,我不信林景年没对您说过想离开的想法,这个念头并非一夕之间,而是他思量很久做出的最终决定。他已经没有家人了,而这里只是让他伤心的地方,我来偷见他很多次,每次他都不开心,这种难过不是对你,而是思念亲人再也不能见……孟总,既然没有办法让他和家人团聚,起码在这之外放他离开,让他忘记这里的一切,淡化了这种悲伤也是好的——」 「住口!」 孟策舟厉喝。 他眼神既兇狠又冰冷,语气不虞,「你是想劝我放手吗江眠。」 两人离得很近,晚风吹着,可江眠总觉得扑面而来的烈焰怒火灼烧着他,孟策舟眼底被这种赤热烧得通红。 燃起一股骇人的偏执欲.火。 「当然。实不相瞒,他走的那天,其实我也有帮他逃跑。」 「你说什么!」 孟策舟一声怒喝,身后乌泱泱地涌出人一左一右摁着他,压着他的双臂强.逼他半跪在青石板小道。江眠挣扎了一下,被哪些人掐得更紧。 铁钳似的手指死死锢着他的臂弯,稍一用力,江眠咬着嘴唇露出一句痛苦的呜.咽。 「孟总!你就没有想过,景年他现在根本就不愿意见你吗!你这样不肯放过他,就没想过他以后恨你一辈子吗!」 高毅面色为难,悄悄劝他:「别说了江总监……」 「既然都开口了,就一次说完,之后随便怎么罚我。」江眠眼圈莫名红了,一脸不忿地仰视孟策舟。 夏天的深夜瀰漫着潮湿的空气,在他透彻的眼前掀起一层水雾,隔着望不清孟策舟的表情。 只隐约看到有风扬起他的衣角。 「人之常情除了爱就是恨,他现在不肯见我又怎么能原谅我?我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说的好听,你不顾他的意愿抓他,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一丁点自己的私.欲吗?你真的把他当成个人来看待了吗?你明明一点也不尊重他,就别再谈什么喜欢了。」 惨澹月光下,孟策舟锋利的眉眼显得更加漠然。他没再理会江眠,抬脚穿过小道、越过喷着花洒的草坪,顺着雕花铁门下的阶梯走到那辆黑色的大奔。 「孟总,江总监他兴许是一时失言,您千万别生气。」高毅说道。 第94页 「把他送走吧。」 他站在台阶下,江眠被压着送离与他隔着不远而过。 昏暗夜色中,江眠穿过林木与他对视时,眼底瀰漫起浓重的怨怼: 「你今天真去抓他,他一定会恨你一辈子的……」 那声音不大,仿佛刮一阵风就能跟着飘走。但落在孟策舟耳朵里却是震耳发聩。而眸中隐隐窜动的疯.狂也一瞬被一捧清泉浇息。 他眯起眼睛,隔着铁门遥遥望向院子里那棵塔树。 树根处的泥土很新,刚种上没多久。光秃秃干枯的树枝与远中郁郁葱葱的竹林和树木格格不入。它被拔掉太多次,已经没有精力再适应这里的环境。 枯木树杈死气沉沉地慢慢干涸,惨澹的月色映着它沧桑的纹理。没了浓密的枝叶,枯萎的树身孤寂冷清。 它已经死了。 可孟策舟就是不死心,把它强掳进别墅里浇树施肥,请遍名医给它治病,或许他也知道,这棵塔树已经连汲取养分的力气都没有了,又怎么会活过来呢? 车辆开往机场,街道迅速后退,斑马线、灌木丛、路灯在耳边飞奔而过,光线映在他脸庞忽明忽灭,车辆驰骋飞快逃离这座阒寂的城市。 孟策舟从兜里掏出一朵已经枯萎的鸡蛋花,破碎的花瓣一碰就碎,因此他的动作格外小心。 这是林景年送给他的。 那家咖啡店门前有一颗很大的塔树,花一开,林景年便第一个摘下来送给他。 但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孟策舟颤巍巍地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仿佛化作刀刃,穿过喉管在他五脏六腑划了一路,直到他痛的胸口距离起伏。 江眠的话未必是气话。 他今天真去把人抓来,林景年只会更恨他。可他不去,恐怕这辈子,他们也不会再见面了。 孟策舟不想林景年恨他,但又不甘心放手。 他太不甘心了。 不甘心。 孟策舟弯腰,右手摁着额头,头痛如蚀骨钻心般凿着他的太阳穴,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爬满了整张脸。 「啪嗒、啪嗒」 一颗颗水珠滴落在脚下汇聚成一滩,分不清哪些是汗哪些是泪。他把自己深深埋进臂弯里,整个人因哽咽太重而发不出一点哭泣的声音,处在无声的悲痛中身体紧绷,握着已经枯萎的鸡蛋花的手被他一遍又一遍的亲吻,仿佛攥着的是稀世珍宝。 毕竟这是林景年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念想了。 - 林景年不在的日子里,他就靠着回忆一遍又一遍的忏悔自己。从前万般不相信,如今他妥协了、认错了,林景年却不愿意再给他机会了。 每当他想见林景年,脑子里便总是浮出当初林景年小心翼翼的抓着他的衣服要自己信他,然后被他冷漠地赶出去的那天。 想见、不敢见,这两种心境不断穿梭在脑海折磨他,每当午夜惊醒,他总会摸到湿漉漉的眼角。这不是泪,这是他对林景年的亏欠。 他会带着这种亏欠偏离生活的正轨,浑浑噩噩度日。从此经年累月也无法原谅自己,守着那座遥远的城市里、此刻正在淡忘与他的一切的某人。 直到,再次遇见林景年的那天。 - 可遇见林景年又会是哪天? - 炙热的太阳悬挂高空,加大马力烘烤地面,篮球场的塑胶垫几乎融化,空气里飘着一股刺鼻的工业柴油味。 梧桐树里蝉鸣嗞哇乱叫,阳光斑驳落在地面。篮球场分两波一红一白球服两队正进行激烈比拼,随着一声哨向比分拉进,整场球赛被推向最紧张人心的高.潮。 周边坐满了观赛人群,欢唿声、口哨、对骂声此起彼伏。 这种吵嚷一直持续到裁判吹下最后一声哨向,人群迸发最后一声持久的、兴奋的欢唿。 「哎!景年,回头!」 林景年刚从琴行出来,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第41章 第 41 章 小文是刚毕业不久的学生, 刚暑假回家。听说今天这里举行比赛特意过来。她挽着麻花辫,鹅黄半身裙,上身配了一件收身花边衬衫。 脸蛋微红, 半咬嘴唇支支吾吾:「内个、就、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林景年:「说说看。」 小文犹犹豫豫地递给他一瓶冰水, 羞涩地给他指了个方向。 是江倦。 也是鹿青源聘来的老师, 脾气好为人热情, 他刚来那段时间江倦对他特别照顾, 他也不是沉闷的性子, 一来二去俩人就熟悉了。 也许是性格太开朗, 江倦能说会道加上长得帅气,因此吸引了不少女孩青睐, 小文就是其中之一。 林景年明了, 顺手帮了她, 把水给人送过去。 刚打完球, 几个球员正躲在树下乘凉,空气里瀰漫着熏人的汗臭味。 江倦半倚树身,额间汗珠顺着流畅的轮廓划下, 一路没进幽深的领口。 他低着头,一手捏着毛巾,一手专注地摆弄手机。 刺眼的日光直勾勾落下,把林景年白净的脸映得更加亮白如雪,连鼻尖挂着的汗珠都透着一层莹白。 他长得秀气, 平时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一股矜贵的气质。刚来那阵, 小镇上都偷偷议论他是从哪隐姓埋名来的贵公子,议论的多了, 他名头竟然也跟着传远了。 第95页 最夸张那阵,他教课的门口经常趴着一堆男男女女偷看他, 情书经常被成堆成堆的塞。 只是后来一封也没收过,日子久了,大家也逐渐对他死心了。 他动了动脖颈,不自在的盯着四处投来的视线飞快略过操场。 「哟?这谁啊?琴行那个新来的老师?」 半道,一个黄毛挡住了他的去路,目光上下打量他:「来送水?给谁的?我也想喝,老师,您跟我说说呗,怎么做才能让您纡尊降贵跑半个操场送水喝?」 他活脱脱的一个痞子形象。 林景年握着冰凉的瓶身,忍着闷热沖他扬起一个笑。 他也跟着讨好似的笑了。 「你是高三的那个倒数第一吧?你的老师经常跟我们抱怨,如果你的成绩能从一位数进步到两位数,我想到时候给你送水的老师可能会排着队。」 黄毛不以为然:「我不喝他们的。」 林景年哂然,刚想怼回去,忽然肩膀多了一条胳膊,下一秒,江倦那张帅脸探出来。 他沖黄毛抬头:「哎!你个混蛋什么时候变这么噁心了?滚滚滚,再挡道回去找你班主任,你还想再被你爹断三个月零花钱?」 「……你!」 黄毛瞪了他一眼,抱着球气鼓鼓离开。 江倦大喇喇地搭着他肩膀,把他带到树荫底下乘凉。边走边指点江山:「我可跟你说,以后找对象可千万不能找刚才那种。」 「他怎么了?」 「长得不行,学习不好,人品勉强,一整个三无产品。」 「长的……也还好。」 「喂!不是我说,你什么眼神!」江倦惊讶,抓着自己的头髮比划了一把:「就他那头,跟泼了粪的大蒜似的。」 林景年抿嘴笑了一下。 江倦抱臂盯着他,突然笑了:「小景儿,你知道你适合什么样的人吗?」 林景年挑眉:「展开说说。」 「霸总。」 「……」 江倦喋喋不休:「最配霸总,那种长的牛逼开着一家特别特别大的公司,不苟言笑,行事霸道,钱管够,你想干嘛干嘛,但——」 他贴近,悄咪咪道:「就是不爱你。」 林景年低头,声音勉强:「你知道的挺多。」 「当然了,电视剧里的霸总都是这样的。」江倦傲娇挺胸,虎牙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 「对了,你怎么突然来了。」他后知后觉,视线探到他手上那瓶冒着冷气的冰水,突然笑了:「你跑这么大老远,该不会是专门来给我送水的吧!小景!」 他最后一声扩足嗓门,更像是说给旁边人听得似的。 嗓门之大,站在操场的队友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姓江的,你丫喉咙里塞喇叭了,声音这么大?」 鹿青源从休息区走来,听到这里的动静跟着转身望过去。 见江倦笑眯眯地接过身前青年手里的冰水,炫耀似的沖他们挥手,惹得队友一阵骂怼。 「你们就是羡慕,羡慕小景给我送不给你们~」 「艹!去你大爷的!」 「真的,宁愿输都不想跟你一个队。」 「好丢人。」 「……」 队友走来,见他目不转睛便问:「小鹿,看什么呢?」 「没有。」 鹿青源淡淡敛回视线,冷峻的脸庞懒得做出一丝表情。从队友手里接过篮球,就着塑胶垫若有所思的拍了两下。 林景年扶额:「小文托我送的。」 「啊?她为什么给我送水啊?难道……」江倦摸着下巴:「她知道我前两天去医院了?特地关心我?」 「去医院,你生病了?」 林景年关心道:「医生怎么说?」 江倦眨巴眼睛:「刀客特。」 「……」 林景年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走了。 「哎!」 江倦疑惑地挠挠脑袋,攥着手里的冰水耸耸肩。 奇怪,怎么走了? 他哪里说得不对吗? ouo 他摇摇头,拧开瓶盖准备来个一口闷。 「咚」一声。 侧方飞速砸来一篮球,精准无误地撞开了他的手,瓶子啪叽砸在地面,清水汩汩往外冒。 江倦惊唿一声,连忙蹲下去,十分惋惜地盯着还剩一小口的水瓶。 他咬牙,气沖沖指着远处鹿青源:「鹿鹿鹿鹿青源!你小子故意的是不是!好好的一瓶水全给你浪费了!」 「抱歉。」 鹿青源勾唇:「手滑。」 他道了声歉就走了,留旁边队友看得一愣一愣的,旋即挠挠头,十分识趣地闭口不言。 鹿青源追上林景年,「餵。」 林景年回头,一脸茫然。 操场外的一条主干道两边长满整齐的梧桐树,清风吹过树荫底下,林景年眸子跟被水洗过的透彻似的,倒影着枝繁叶茂的绿意。 以及鹿青源脸上划过的一抹僵硬。 他把手里的礼盒递过去。 林景年犹疑接下:「你买的?」 鹿青源错开和他的对视,转头继续走,「路边捡的。」 「啊?」 相处这么久,林景年似乎也习惯了他这种说话的方式,于是抱着木质礼盒,边走边拆。 「这里边是什么呀?」 第96页 鹿青源步伐更快:「狗屎。」 「……」 第42章 第 42 章 俩人一路去了林景年的公寓。 公寓款式老旧, 但楼道被打扫的很干净,不算太宽敞的一室一厅装修的很简洁。 白纱窗帘飘扬,映着窗外亮白如雪。林景年把鹿青源送的那盆蓝风铃抱到窗台, 双手合十:「谢谢你送的花!」 「……」 鹿青源关门的动作一僵, 执拗地别过脸, 「都说是捡的了。」 林景年后仰, 目光瞥到他赤红的耳根, 抿着嘴识趣地没有再说什么。 鹿青源父母去世早, 大学毕业就独自创业, 刚好赶上经济风口赚了不少钱,但因为性格被同行排斥, 联起手暗地里坑了他一把。自知胳膊扭不过大腿, 鹿青源早早变现了资产, 回了老家购置成房子提前步入养老生活 后来觉得没意思, 又腾出资金在镇上开了一家音乐兴趣班,跟学校合作的那种。但收费很低,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也没哪个家长有这闲情逸緻, 所以基本一直在赔本。 直到他去应聘,再加上江倦在邻里街坊那一顿吹得天花乱坠,琴行生意才逐渐好转,连带他的工资也跟着水涨船高。 这三年来攒下了不少家底,再加上他之前的, 算算也差不多能在这无忧无虑一辈子了。 鹿青源平时除去月底结帐收租, 偶尔抽出时间看看营业报表外,就是去学校旁边的操场打篮球, 剩下的就属林景年这来的最勤快。 鹿青源掀起衣领嫌弃地皱起眉,换了鞋直径奔向淋浴间。动作之熟练, 像是跟在自己家似的。 当然,从法律讲,这确实是他家。每次比完赛他基本都会来这里洗澡,之后再蹭顿饭离开,久而久之,衣服和毛巾什么的也自然就多了他的那份。 林景年抱着换洗的衣服放在门口支架,再跑到客厅翻出一支笔在挂在墙面的表格打勾。 一个勾抵一天房租。 「伺候」完房东,林景年神采奕奕的进了厨房做饭。鹿青源洗澡出来习惯性的顶着毛巾往沙发一坐,玩了会手机觉得没意思,便开展研究手边这张矮脚茶几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研究的,只是很普通泛滥市场的一张桌子。鹿青源心想自己确实是太闲了,抽下肩膀毛巾擦头髮。 继而便瞥到手肘一道细微的血口子,应该洗澡的时候被什么蹭了一下。扔了毛巾,问了声林景年创口贴在哪。 「就在抽屉里。」 他拉开,抽屉里堆满了信封邮件,各种都有,他眉心聚拢,手指犹疑片刻,从里边抽出创口贴。 「啪嗒」 一封开了口的信封被扯出来里边的照片被甩出来一半,他看了一眼厨房的人影,不动声色地拿出来看了看。 照片是偷拍的,背着光模煳能看到一个男人的轮廓,仅凭不清晰的面孔也不难分辨出男人英俊的长相,举手投足间贵气尽显,而整个人带来的气质却极其低沉,光是一眼,就让人感到不寒而慄。 鹿青源眯起眼睛,商业交际不可避免,因此他们总会挂着一张盈盈笑脸,如此拒人千里的冷峻感,总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孟策舟。」 他下意识说出这个名字,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当初创业风头最盛时期,曾有机会见过一次这个男人,但也匆匆一眼而已。 可林景年…… 他把照片放回去,瞥了眼厨房毫无察觉那人,掏出手机出去打了个电话。 等再回来,脸色已经全变了,连带看那张照片,都觉得角度手法充满了林景年的「爱意」。 其实在他的印象里,林景年和「同性恋」这三个字根本不挂钩。 当初林景年刚来这里,因为长得好看性格也好所以特别招人喜欢,当初还有个男生胆子大当着很多人的面就跟他表白了。 谁知林景年格外牴触,言辞拒绝了那个男生,之后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三天三夜。 这件事他是全程知晓的,以为林景年不喜欢男人,没想到…… 他又回到客厅从信封里抽出那张照片,冲进厨房怼到林景年面前:「既然当了孟策舟的情.夫为什么还要来到我们这种破地方!还是说你来这里根本就是有企图!」 林景年刚倒上油,被他这幅冲动的样子吓了一跳:「什……」 鹿青源抬手关了火,举着照片:「这张照片是你拍的吧?就放在抽屉里,还是说你们已经分手了,可你到现在还放不下他?」 他唿吸急促,一把将照片甩在地面。 「你是同性恋?」 他火气沖天,林景年愣了愣,看着那张像素模煳的照片,不由得目光恍惚。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还没有发生后来的那些事情,孟策舟还对他很好,那个时候他还会满心期许的掰着手指头算还有多久能见到母亲和外婆。而这一晃就过了三年。 鹿青源见他触景生情、一脸难过,一股被欺骗、隐瞒的怒火直蹿头顶。 林景年嘆气:「他是我前男友,我来这里……也并不是之前说的想找份工作那样简单,而是为了躲孟——」 「那就是带着目的来的!既然一开始动机就不纯,既然是冒着风险,那就不要来这里连累我们!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鹿青源目光冷硬,一指大门:「现在就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第97页 他的态度不容置喙,甚至别开脸不愿意看他。 林景年自知理亏,但打算挣扎一下:「可我的房租……」 「押金双倍退你!」 「……」 房子不是自己的,林景年就这么被撵出来了。 他抬起头,望着星光寡淡的夜空,长长嘆了一口气—— 混蛋鹿青源 :) 「帕、帕帕……」 林景年回头,见楼道突然蹿出一个小孩,情急之下下意识伸手去拦,结果小孩没拦住,自己也在台阶崴了一脚。 疼的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摁着脚踝堪堪坐下,掀开裤腿脚腕已经开始泛红髮肿。 「嘶——」 鹿青源你个混蛋! 可骂的再多,他也没办法,毕竟鹿青源还年轻,以后要还想继续往上打拼,像孟策舟这种级别的根本惹不起。 舍他一个事小,万一得罪孟策舟就难说了。 林家就是个例子。林少川进监狱后,林家资金日况益下,旗下分公司接连破产,林怀信更是被气的心梗住院,而宜君…… 林景年鼻子一热。 如今连自己都没地方去,也管不了其他人了。 但鹿青源也不至于这么坚决把……他身份证跟存摺还在里面没拿,今天晚上恐怕连个能住的地方都没有。 平时看着冷冰冰又傲娇,但一直都觉得他是好人,算是他看走眼了! 他吸了一下鼻子,反正也不止走眼这一次了。 他蹲在台阶,楼道拐角没亮灯,狭窄的窗口投射.进的月光轻轻铺在他身后一层,显得冷清无辜。 窗户没关,骤然吹进一阵冷风。他抬起眼,似乎察觉到什么,下一秒就看见鹿青源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他身后,居高临下俯视他,一双淡漠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 见他捂着脚踝沉默地转回去,鹿青源忍了一下,没忍住,过去蹲在他面前检查了一下他的脚踝。 「我先带你上楼。」 他起身,内心挣扎许久,才脸色尴尬地朝他伸手。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林景年有动作。 鹿青源沉下脸:「你要是想作没人管你!」 他甩手,咬着牙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林景年缓缓抬头,望着他冷漠的背影。 一分钟后。 楼道里脚步声远远近近,鹿青源脸色冷硬,一声不吭的把他从台阶抱起进了屋,接着就是清理、上药,全程一言不发,等气喘吁吁的弄完了,鹿青源往他面前一站,突然开始有几分侷促。 他想说什么,但看林景年不说话又欲言又止,就干瞪着。 「我回房间拿了手机就走。」 「林景年!」 鹿青源把他摁回去,「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听懂我的话。」 「听懂了,所以现在我离开。」林景年低头,「我瞒着孟策舟跑出来的,万一被他找到这里来你会被我连累,我理解你。」 「理解个屁!」鹿青源缓了几口气,盯着林景年犹豫半天,才别扭的开口:「我、生气不是因为这个,我、」 他捏紧拳头,「既然跟别的男人都行,为什么不跟我试试?」 林景年一头雾水:「什么?」 鹿青源:「什么什么!」 「你在说什么?」 「我还能说什么!」 「……」 林景年目瞪口呆地靠在沙发,目光恍惚地听着鹿青源一字一句的说「喜欢他」。 显然事情已经朝他想像之外的地方狂奔,甚至连鹿青源什么时候有的这种心思他也不知道。 「可你不应该喜欢我,我会拖累你。」 「你是老师,我是无业游民,孟策舟管得了哪个?而且,」鹿青源深吸一:「你分不清哪些是气话,哪些是真话?我刚才、说的气话!最后那句喜欢……是真心的!」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羞耻,大步跑到另一边,恼羞成怒的一拳垂在墙面上。 林景年眼睛瞪大了一会,揉着泛痛的脚踝,若有所思地把和孟策舟发生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不过避开了穿越和重生。 「我、林景年,28岁,小名叫……福福。既然你刚才那么笃定,肯定是打电话找人问过了,我和孟策舟确实如外界传闻的那样。不过现在——」 他垂眸,遮下眸中失神:「都过去了。」 听完那些,鹿青源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他想跟林景年道歉,可那三个字刚到嘴边,便立刻被原地打回去。 想来想去,他脸憋得通红,跟火烧了似的:「你来这里第一天我就注意你了,其实、在这里我还是有话语权的,你跟了我,我可以考虑保护你。」 林景年惊觉。 来的第一天…… 「那个躲在角落里偷看的是你?经常给我发信息的也是你?」 鹿青源否认:「我没给你发信息。」 林景年让他去卧室拿他手机,打开立马的信息,从一堆拉黑号码里随便点出一条。 「这些都是被我拉黑的号码,虽然ip地址不同,但语气相似,应该都是同一人。」 鹿青源顺着点开几条,如他所说,都是一些称得上骚.扰的简讯,其中包括林景年吃了什么、去了哪里这种私密的行程。 「真是个疯子变.态。」鹿青源记下了几个号码,心想等回去了找人查查。 第98页 林景年收回手机,喃喃道:「那会是谁呢……」 「先说我们的事。」 他不依不饶的,如果今天不给个答覆,这事恐怕难以翻篇。 林景年有点头痛。 虽然他性取向不直,但不代表是个男的就喜欢,而且他从前除了孟策舟也没谈过恋爱,之后也没有这个打算。 况且他对鹿青源…… 也不见得他连续谈两个男朋友都不会说人话吧。 「你年轻有为,而我的未来一片模煳,我们、并不合适。」 林景年其实想说,当初躲在阴暗的地方拿那种眼神看他是一种很让他反感的行为,但话到了嘴边也就拐弯了。 鹿青源再怎么,也只是偷看了几次,比不上那个连续三年不间断给自己发骚.扰简讯的人。 鹿青源根本不死心:「哪不合适?」 「哪都不合适。」 「……」 「林景年。」鹿青源说:「你说话,很奇怪。」 林景年:? 「总之,」鹿青源收回拳头,仰起下巴,「不死心前,我不会放弃的。」 - 「帕、帕帕、帕帕、」 「帕什么帕,死小子给我站住!」 江倦伸手一捞,把四处乱窜的胖糰子夹在腋下,伸手朝他屁股就是两巴掌。 「闭嘴,不准叫了!」 胖糰子鼓着腮帮,手脚并用地开始挣扎,张嘴一口咬在他后腰,疼的江倦嚎叫一声,胖糰子趁机跳下来熘之大吉。 「死小子给我站住!嘶、疼疼疼——」 江倦捂着腰,疼的龇牙咧嘴也得追上去,半道碰着林景年跟碰上救星似的,赶紧让他把小齐抓来。 小齐就是刚才那个胖糰子。 「上头领导说今天咱镇上来个大老闆视察,说要开发这里,刚才火急火燎过来让我把小齐摁住了。」江倦抹了把汗:「你知道那小子没人管,平时到处野,万一碰着人家大老闆就难看了。」 林景年:「大老闆?」 「对,听说是从首都来的,级别大着呢,所以上头才这么重视。」 林景年瞭然点头。 俩人一合计,分别两路出发找小齐。 顶着正午大太阳,江倦汗珠子跟不要钱似的直冒,找了半天也不见人影,心想这小子跑的真快,这么点时间就不知道哪去了。 他一路跑到街边小卖铺老闆那里,老闆翘着二郎腿打游戏,头也没抬的给他指了个方向。 ——一辆加长版暗银色雪佛兰。 挂的还是连数首都a的车牌。 这该不会是那个大老闆的车吧? 大老闆来了?? 江倦心里骤然升腾起警觉,四下打探了一下,确认没人才小心地敲了两下车窗。 等待几秒钟后,车窗冉冉落下,露出里面奢华的内衬。 扑面而来的冷气倒是让他头脑清醒了点,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抓小齐不就是避免打扰大老闆谈生意吗? 他现在的行为跟小齐有什么区别。 他刚想起身道歉,只一眼立刻被惊得闭了嘴。 这辆车光是停靠在路边就足够贵气四溢,可里面的男人才算得上真正的气宇不凡。 整辆车里里外外他认识的只有男人手腕露出的百万起步的理察手錶,其余的都闪闪透着金钱的味道。 他之前认识过干汽车的朋友,见过最贵的内衬,但跟这些比起来简直望其项背。 剔透的钻石、衣服上嵌着莹润的宝珠、从没见过的西装品牌,连男人脚下踩得毯子都比他见过的那些舒服,甚至连头髮丝儿都透露着「矜贵」两个字。 江倦这会脑子都木了,平时的油腔滑调这会一个字也蹦不出来,直到被旁边身形高大的男人挡了一下。 「请问是找刚才那个没人管的小男孩吗?往前面走了。」 虽然这个男人语气客气的很,但一举一动都透着霸道。 江倦被他逼得后退半米,「啊、哦哦,好,谢谢,谢谢。」 刚走两步,他煞有介事地折回来,「内个、各位老闆,刚才实在抱歉,那小孩调皮的很,但我们小镇还是很好的,各位别介意,我现在就把他带到他爹那去!」 车外那个男人礼貌性地再次把他「请」走。 江倦离开后,男人才松了一口气,转身道:「孟总。」 孟策舟手肘抵着扶手,撑着额头缓缓按压,闻言,淡淡「嗯」了一声。 高毅略显迟疑:「孟总,视察的事儿……」 孟氏旗下房地产一片勃勃,可城市该开发的都差不多,像这种小城镇全国还有很多。这座城市临海,地理位置极具有娱乐性的开发。 孟氏打算在这里建一整座旅游城,刚好这座小镇也在纳入范围。 孟策舟看了企划书就来了,可到了地方却又迟迟不下车。 高毅内心嘆息。他老闆肯定顾虑从前那事呢。 三年前,孟策舟在两个选项中艰难做了决定,决定放林景年自由。 可带来的代价就是夜以继日的头痛折磨。起初还能依靠药物治疗,时间稍微久点,就痛的死去活来,请遍全国的名医都束手无策。 高毅每天跟在孟策舟身边,他最明白每回犯病时孟策舟钻心蚀骨的痛苦。 一直到现在,这病不仅没有得到任何缓解,反而每况愈下,每天药不离身。 第99页 孟策舟缓缓睁开眼睛,一排颀长的睫毛下,露出那双散着苦寒的黑眸。 「回昭安。」 「好。」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嚎叫。 高毅皱眉:「孟总,是刚才敲我们车的小孩。诶!不对!还有、还有林景年跟刚才那个男人。孟总,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孟策舟眼神微动,没有说话,似乎在仔细听身后动静。 丝毫没看见,在街道另一侧的那棵梧桐树下,鹿青源正一脸阴沉地死盯着他们。 这应该就是被林景年甩了的前男友孟策舟吧? 啧! 他微微眯起黑眸,露出烦躁的目光。 半晌,他才掉了个方向朝林景年过去。 江倦不在,小齐乱扑腾根本不听话,看见鹿青源过来突然老实抱头蹲下,可那人绕过他,毫无徵兆地把林景年一把揽在怀里。 林景年被吓蒙了:「哎?你——」 「嘘,别说话。」 鹿青源忽视他的挣扎,收力把人抱得更紧了。 「嘭!」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再抬眼,孟策舟已经一脸凶神恶煞的站在他们面前,一把掐住鹿青源的手臂,活生生把他从林景年身上掰下来。 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们在干什么!」 而听到这个声音,反应最大的却是林景年。他瞬间头皮发麻,几乎是惊恐的转身,看到孟策舟恶狠狠的目光时,整个人下意识瑟缩。 那是一种日积月累下的肌肉记忆。 他害怕孟策舟再抓他回去。 他低头,悄无声息的躲在了鹿青源身后。 这一躲,直接刺痛了孟策舟,「你!」 「帕帕~」 小齐见鹿青源不揍他可高兴了,举起胖手就朝鹿青源要抱抱,嘴里还软糯糯的喊着「帕帕」 「爸爸?」高毅惊讶,「你是他爸爸?」 鹿青源冷冷瞥了小齐一眼,小齐缩手,噘嘴一头扎进林景年怀里:「帕、小帕……」 「小爸??!!」 高毅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的指着他和小齐:「他叫你小爸?!」 他抿嘴,先弯腰安抚不停哭闹的小齐。 没有说话,落在孟策舟眼里就是默认。 孟策舟攥得拳头髮抖,气的五官都扭曲了几分:「这是,什么意思!你从哪来的野种!」 「什么野种?」 鹿青源弯腰把小齐抱在怀里,小齐立马勾这他的脖子,亲昵的又叫了声「帕帕」。 视线从孟策舟身上轻轻扫过,转头目光柔和望向身后的林景年: 「福福,他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畜生前男友?」 高毅瞪眼。 林景年低头,避开了孟策舟目眦欲裂的审视。 鹿青源噗嗤一声冷笑:「那怪不得你要和他分手,这么凶,可真吓人啊。」 他抽回自己被掐红的手腕,皱眉放在嘴边吹了两下:「好疼。」 第43章 第 43 章 林景年自然听明白这话里什么意思, 十分配合地检查了手腕,皱眉道:「先回去吧。」 三年之后的重逢实在太匆匆,起码在林景年心里没有一点准备, 眼下也只能慌乱地带着鹿青源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没走两步, 手肘被一把拽住, 连人一块被强行止步。 刚转身, 便撞入孟策舟那双比他还慌乱的眼神。 孟策舟紧紧抓住他的骨腕:「回家, 什么意思?难道你们在一起了?还是说你们、这孩子哪来的?」 说着, 目光移向小齐。 百无聊赖地被鹿青源抱在怀里, 而鹿青源又一手牵着林景年,两个人互相拉扯的动作看起来亲密无间。 高毅由衷道:「确实像一家三口。」 「……」 林景年挣了一下, 没挣开, 不悦道:「放开我。」 「不放!除非给我解释!」 孟策舟的语气既霸.道又倔强, 在林景年面前, 一副「今天不说清楚不准走」的流氓架势。 林景年喘息着,望了鹿青源一眼。 鹿青源立马就看明白了那眼神里的意思,唿吸停了一瞬。 「……不, 我其实和他没有——」 「没有孩子。」鹿青源打断他,脸色铁青:「也没有在一起,什么都没有。」 率先松气的是高毅,不过随即疑惑地挠头:「什么都没有这小屁孩怎么叫你俩爹呢?」 鹿青源抬手搭上小齐的肩膀,小齐立马来了精神, 狎昵地抱着他的脖子蹭了又蹭:「帕帕、帕帕、」 「……」 鹿青源歪头:「你这位心腹, 听力不错。」 「不过,我好奇。」他抬眼, 露出意味不善的打量:「小齐,刚出生被母亲抛弃, 没人管,所以四岁也不会说话。一个这样的孩子,竟然能让你慌成这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默默观察孟策舟的脸色。 孟策舟眼神变了变,没有说话。 「只是不知道,」鹿青源继续道:「如果有我和福福牵手的那天,不知道孟总,会是什么反应?是像今天这样失态,还是落荒而逃?」 林景年惊愕:「你——」 「痴人说梦。」孟策舟扯了扯嘴角:「现在说算什么本事,等真到这么一天再说吧。」 鹿青源压低眉眼:「我又没有这天不知道,但你肯定不会再有了。」 第100页 他结尾特意加重了「不会再」三个字,似乎在强调他这个前男友的身份。 显然,两个人的僵持的气氛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眼波中暗潮涌动,空气里瀰漫着硝烟的紧张感。 孟策舟眯起眼睛,知道这并不是说话的地方,胳膊一扯,想拽着林景年离开。可鹿青源不给他这个机会,挡着林景年寸步不让。 「既然知晓我的身份,还挡在这里碍事。」孟策舟向他投去匪夷所思的目光:「你是不是有病?」 鹿青源不卑不亢:「他早已和你分手,如今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是你的所有物,我有必要阻止你带走他。」 「不是我的?他不是我的难道就是你的了吗!」 「明明是你,蛮横无理!」 「你再说——」 「诶等等等等——两位消消火,这大热天的在这吵起来了多热啊哈哈哈哈——」 沈倦一个健步冲过来横在俩人中间,推着鹿青源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嬉皮笑脸道:「孟总您来了哈哈哈哈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房间都订好了,咱进屋说,这大太阳马路边多不方便是吧哈哈哈哈,没有专门选什么贵重的地方,但保证您舒舒服服的!」 江倦瞥了鹿青源和林景年一眼,低声警告:「哎哎哎,领导都等着孟总呢,万一这次开发黄了你们两个兜不了吃着走。赶紧跟我把人请过去。」 县城离海边不远,如今荒废区如一片枯苗望雨之势等着开发。而孟策舟作为一个商人,乃至放眼全国举足轻重的业界地位与实力,地方领导也不敢怠慢。 孟氏给的条件诱人又利于县城长远前景,做得好了就是履歷上一抹浓重的政.绩,谁又捨得轻易错过? 沈倦和鹿青源都是这个县城土生土长起来的,为了自己家乡的未来,也只能忍让退步。 鹿青源冷冷剜他一眼:「下次,绝不让你得逞!」 他抱着小齐离开了。 孟策舟没工夫理他,但见林景年也要走,忙不迭地在抢先两步把人拦下。 架势跟学生时代厚着脸皮把喜欢的人堵在小胡同里索要联繫方式的一样,如今他的目的也并没什么两样。 「我本意不想打扰你,只是今天没办法。」孟策舟觉得脸上难堪:「我以为那是你的孩子!」 林景年一声不吭,想绕开他。可往左走,他也往左,朝右绕,他趁机朝右边一挡。根本不让过。 林景年咬咬牙,「你到底要干什么。」 「跟我吃顿饭吧。」 「不——」 刚说出一个字,又被江倦打断了。 江倦见孟策舟半天不走,眼疾手快地绕到他跟前摩拳擦掌:「孟总?我给您带路?」 孟策舟的视线略过他望向身后那人,缓缓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背。他低头随意整理了袖口,语气不容置喙: 「今天是我冲突了,之后我会和你解释一切。早上上课忙了这么久你估计也没来得及吃饭,跟我走吧。」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强调道:「只是吃饭。」 说完,他快步回到车里,偌大的后排,只有他僵硬地坐在中.央。 即便车内空调开的很低可依旧压不住他内心那团躁动的烈火,衬衫下紧绷的肌肉几乎要止不住的颤抖,整个人因为唿吸过快而显得眼底都染上了狂热的欣喜。 三年了,已经三年了。 他终于又能和林景年说上一句话了。 三年前,江眠和车太田二人极力劝阻他不要来找林景年,他也是想过要放手。林景年在他这受到的伤害是真切的,任他怎么做也无法挽回,只是之前自负心高,不肯低头,再到后来低头也来不及。 林景年不在的这三年,他靠一遍又一遍的回忆安慰自己,可这回忆里实在没多少美好的东西,反而起到了负面效果—— 想着从前那些事情,对林景年的愧疚也越来越深。 件件累积,如山一般沉重地压在他心头,因此他总是不断纵容自己情不自禁的想靠近林景年的心思。然而躲在车里再看多少次,也难以缓解一丝心头想念。 孟策舟低头看了一会掌心。 他刚才,应该直接抱上去的。 继而抬眼望向窗外,隔着一层玻璃,在林景年看不到他的角度望着他。 耳廓短暂的刺痛毫无徵兆的来袭,林景年抬手,抚上从前被子弹擦过的地方。 他的意识在那几秒陷入无意识的空白,仿佛置身回到了那天汹涌的海面,他站在船头等着孟策舟平安归来,下一秒被冰冷的枪.口对准自己;又好像是他被囚.禁在别墅,大雪天逃跑差点冻死街头。 他不觉得孟策舟爱他,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多少次,他从没在孟策舟心里得到一丝信任。若非要说,他也认为是孟策舟自始至终都把他当做情.夫,一切都是自己在妄想。 也怪自己运气不好,偏偏让孟策舟顺手开发的一个盘子里碰上了自己,现在人家要来秋后算总帐了。 难道他还要再逃一次? 他忧愁之际,一旁江倦也在孟策舟离开后沉默许久,难以启齿道:「你说——大老闆刚才为什么要跟我说那些话?他想表达什么呢?」 林景年安慰他:「没事,他不会牵扯进你的。」 孟策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他讨厌的一直都是自己。 第101页 林景年失笑:「他……其实是我前男友。 「哦~」 江倦忧郁思考:「那你前男友跟我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呢——」 林景年:「……」 - 吃饭也只是表面功夫,几位领导齐聚这里肯定是要和孟策舟商议投资开发的事项,这显然是个非常严肃的场合,鹿青源和江倦是小镇里都是响彻巷尾且有资产实权的年轻人。 而林景年的出现就显得突兀了。 但人是孟策舟带来的,其他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餐厅装修典雅古朴,自假山汩汩流着清水,他们坐在一侧实木圆桌,静听一旁「高山流水」。 事实上没几个人能静下来,自孟策舟一进门,鹿青源能刀人的目光就没停过,林景年选座位的时候,差点俩人没再吵起来,幸亏江倦反应快,拉着他嘻嘻哈哈坐自己旁边了。 林景年颇为头疼。 小插曲似乎无人在意,其余人开始逐渐步入主题。林景年识相的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掏出手机。 【福福袋:小齐呢?】 【冷漠哥:送走了。怎么和,孟策舟一起来的?】 【福福袋: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福福袋:离我们远点吧,你不要牵扯进来。刚才的那些话以后也不要再说。】 鹿青源直接关机了,把手机扔一边冷哼一声。 林景年还在低头噼里啪啦打字,突然被空气里的粉尘呛了一下,孟策舟离他近一点,立刻倒了一杯桌上的青柠汁。 孟策舟动作微顿,迟疑的拿到鼻尖闻了一下,低声吩咐高毅:「把车里的茶叶拿来。」 他甚少出席聚餐和宴会,并非高冷,而是纯粹吃不惯那些食物,且有洁癖,所以鹿青源创业多年只匆匆见过他一次而已。 他盯过去的眼神淬了一层冰碴。 高毅端着沏好的茶送来,孟策舟立马倒了一杯递给林景年。 江倦一眼认出,那是来自华国的茶叶,制作工序繁复艰难,广有「一两茶叶一两黄金」的称谓,整个缙洲都种不出来。孟策舟手里的是上等品,大概八两能卖到十二三万。 此时,他看向林景年的眼神都是羡慕。 好兄弟,分一口给他。 林景年没接,因为半道被鹿青源洒了。 空杯沿口残留几滴浓香的茶水顺着滴滴答答,鹿青源抬手给他扔回去。 江倦痛心疾首地跟着抛杯弧度转过去,看到了孟策舟晦暗的眸子。 「茶叶不错,也很名贵。」鹿青源说:「可以看出你只会把觉得珍贵的东西给他,却从来没考虑过福福喜不喜欢。其实比起几十万一斤的茶叶,福福更喝的惯的就是这壶青柠汁。」 他说着,倒了一杯放在林景年手边离开了。 林景年抿嘴,喝了那杯一点也不酸的青柠汁,面对针锋相对的二人,选择心疼地偷看了一眼刚才被鹿青源倒掉的茶水。 毕竟一壶值好几万,都顶他半年多工资了,他心里盘算这壶茶能顶他多久生活费,一边实在忍不住朝鹿青源倾身悄悄道; 「你刚才说话竟然如此流利。」 鹿青源骤然一噎。 江倦笑笑:「这是他生气的副作用。」 几个人交谈间,饭桌上的暗潮涌动还在继续。 孟策舟显然是生气了,那这些人自然也识趣的不再多言关于开发的事情。 「今天只吃饭,不谈事。小鹿,来点菜,让孟总尝尝咱这里的土特产。」 其中一位领导道。 鹿青源拿着平板,勾了几道招牌菜,江倦狗熊抱着他指指点点要了好几个,鹿青源翻了个白眼,都一一勾进去了。 孟策舟只在最后点了罗宋汤结尾。 鹿青源放下平板:「为什么要选罗宋汤?」 孟策舟挑眉:「你们这有不喝罗宋汤的规矩?」 「那倒没有,只是今天你是客人,得点你吃得惯的。你喜欢喝这个吗?」 「你管的太多。」 「不多。」 鹿青源抬手消除了罗宋汤的选项,随手选了另一样汤品。 孟策舟低喝:「为什么不选。景年身体弱,你点的那些菜只一味的补充蛋白质,又有什么用!」 江倦生怕再吵起来,立马两边顺气:「没事没事,景年平时喜欢吃零嘴,那也是补营养的。就选孟总点的吧,人家毕竟跟景年熟,景年该吃什么不比我们清楚?你这会就别跟人犟了。」 「比我们熟?比我们熟所以选了景年最讨厌的食物?罗宋汤里有大量的西红柿,而福福他从不喜欢吃这些!」鹿青源说着突然没忍住一声嗤笑:「哦,对!我差点忘了,孟总和福福可是有足足大半年相伴的日子一点也不像我们只是跟福福当邻居生活了三年而已,我们这松散的三年比不上您实打实的半年。」 孟策舟眼廓勐睁,「砰」的一声拍案而起,怒视着鹿青源。 孟策舟生气时周身散着低气压,浑身冒着盛怒的寒气。饭桌上的人被吓得战战兢兢不敢说话,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江倦大气不敢喘,背过手疯狂拍打鹿青源,示意他赶快停下。 鹿青源视若无睹,嘴里仍滔滔不绝:「你总是强加给他你认为好的东西,认为只要给了值钱的他就得感恩戴德的接受就像——你觉得你们还能旧情復燃一样。福福他很讨厌你你还没看出来吗?」 第102页 不知是真被戳中内心,还是懒得再跟他争辩,孟策舟咬牙挤出两个字:「结帐!」 他一把拽起林景年,带着人就朝外走。可他似乎忘记了强龙难压地头蛇,这里不是昭安。 还没走到楼下便立马围上来几十个凶神恶煞的打手,朝他们步步紧逼。 高毅立马嗅到危机,手指悄悄伸向腰后隐蔽位置。 孟策舟把林景年拽到身后,微微仰起头颅,不由得嗤笑:「光天化日,你敢这么来?」 一群彪形大汉里,鹿青源从他们中间进来,目光立马追踪到林景年身上,「不敢比你们昭安那群人。放开福福。」 「放屁。」 鹿青源冷着脸,朝他们一挥手,几十个人立马把他们层层围起来。 想曾经,干这种事的向来都是孟氏,如今风水轮流转,现在到是他成了弱势方。 孟策舟勾唇:「这么点人,真以为能把我怎么样?高毅。」 高毅意味不明地眯起眼睛,剎那间,昼光更亮,风吹落叶,周围静得落针可闻,一道短暂的利刃声划破空气。 「停!」 林景年出声制止,高毅立马收回了动作。 「停,停。」林景年从孟策舟身后出来,面对几十名膀大腰圆的壮汉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内个,你们吵完了对吗?现在终于能轮到我说两句了吧?你们先把东西放下,等会领导该出来了,法治社会你们是要判.刑的。」 闻言,他们似乎才想起来缙洲还有法律这种不经常出现的东西,纷纷后知后觉的把傢伙什藏起来。 随后林景年嘴说干了才把他们劝走。 鹿青源:「我也走?」 「嗯。这里又不是昭安。」 孟策舟不在自己的地盘,总归是要收敛很多的。 就算他惹孟策舟不高兴了,量也不敢轻易拿自己怎样。 林景年说:「我和他的事情,就我和他解决吧。」 「……」鹿青源沉默了会,不知那句话触怒了他,甩手走了:「谁管你!」 场地瞬间变得空旷,好在这会人少,刚才这场闹剧没什么人看见。林景年稍稍松了一口气。 「景年。」 孟策舟叫他,他瞬间麻了半边身子,整颗心都被攥起来。 「刚才多谢你。我带你出来,是因为想解释上午的事情。我、」 「不用解释,也不用谢我,因为我刚才根本就不是在帮你。你在这受人压制,一定会通知昭安总部来人,届时弱势的就成了鹿青源了。」 林景年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却肉眼可见的肩膀在细微的抖动,像是隐忍到了极点: 「我以为我逃不出来了,可我逃出来了;我以为你再也找不到我,结果你又找到了。为什么总在我低谷时给我希望,在我生活的最好的时候毫不犹豫毁掉?你不是自己说的,你不来找我了?」 孟策舟摇头,没忍住上前一步: 「你……怎么知道?不过不重要,我是不想来打扰你了,可是景年,你明明知道我不来打扰你并不等于忘记你。」他抬起攥紧的手,在半空即将触到那道模煳的背影时又颓唐垂下,拇指死死摁着指骨: 「我可以接受你的离开,也可以接受你一辈子不见我,但这并不代表你能和别人相爱,我也绝不会接受,更会想尽一切办法拆散你们,就算你打我骂我,也当是我自私。你从前不是说我是反派角色吗,那我现在真干点反派该干的事情,也是无可厚非的,对吗?」 第44章 第 44 章 这句话使林景年从下到上一阵发寒, 连他指甲都颤抖一蜷。 他知道,孟策舟向来说得出做得到。 昼光亮白如雪,把他本就白皙的皮肤照的几乎透明。肩膀战慄良久, 最终拳头一握, 缓缓阖眼: 「你有钱, 底下一群人伺候你唿风唤雨, 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做了。」 孟策舟些许困惑地皱眉。 林景年脸色苍白的离开, 孟策舟赶紧箭步冲过去挡住他, 看到人脸色白的可怕, 皱着眉缓缓抚上他的眉心。 「没发烧……你别担心,我不会强迫你的, 你继续安心在这里生活。我、我就陪着你什么都不干。」 林景年抬起眼。 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 五官英挺, 一身裁定合体的手工西装, 任何时候都是器宇轩昂的,很容易和那天甲板上居高临下俯视他的人联繫到一起。 矜贵、冷峻、霸.道,无一不显露在他身上。不管三年前还是三年后, 不管先在看向他的目光是何等温柔,都还是一样未变。 他侧身,躲开了孟策舟的触碰。 孟策舟看着心里日思夜想的人,欲言又止:「这三年,我很——」 话没说完, 人就已经走了。 清瘦孤冷的背影平缓地夹在两侧葱郁树木间, 模煳虚化,最终形成微动的光点。 孟策舟抬手, 停在鼻尖小心翼翼地嗅着上面残留的香味,是一种很温和清香的味道。他几近痴迷的在享受这种来之不易的温存, 连指尖都在颤抖。 他怕失去这一切,又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 白日当空,穿过两道笨重的梧桐树,落在水泥地影影绰绰。枝繁叶茂的树叶几乎能伸进琴行的窗户里,在烈烈夏日添上一抹翠色。 林景年半边身子暴.露在光影里,映得皮肤雪白莹润,秀气的指尖如会跳舞的小人般悦动在键帽上。 第103页 律动的音符钻过窗户的缝隙,落在孟策舟黑沉沉的眼珠里。 他透过洁净的玻璃,看到林景年背着光,从脸庞、脖颈、肩膀勾勒出一条好看的轮廓,如一块剔透的天然白玉。 江倦看着自己倒影在玻璃的影子,笑道:「自从小林老师来了我们兴趣班,不仅生意翻了好几翻,更多的是能让这些孩子能有能力接触到更好的教育水平。不仅我们老闆喜欢,我们更喜欢,所以老闆您就把心放盆骨里吧,只要开发了我们小镇,保证让您生意从此红红火火更上一楼,这……更主要的是这些孩子也能见识更广袤的世界不是?」 孟策舟侧眼:「你们老闆是?」 「鹿青源啊!他……」江倦棘手道:「他性子跟别人不一样,又拗又闷,当年干生意就是这么被别人挤走的,前两天纯粹是个误会,平时人挺好的,当年小林老师就是他留下的。」 「……是吗。」 这句话听不出喜怒,孟策舟继续看了几眼,见快下课了就离开了这里。江倦也忙不迭地跟上。 之后的几天,孟策舟都会出现在琴行窗外。江倦想来好奇,看不出来,这大老闆还这么喜欢音乐,痴迷到天天都要来看几眼? 不过由于上边交代的任务,他只好也跟着孟策舟每天来观光。 这天,林景年在屋里投电影看,突然听到隔壁桄榔持续了好一阵的响声。他推开门,见隔壁一群人搬着沙发、空调一些家具往房子里搬。 来新邻居了? 这地方人少,经济、医疗都属于偏远地带,很少会有人搬来这种地方。林景年想着,回去拿了一些新鲜的蔬菜,再去开门的时候,门口已经从一群装修工人变成了健壮的男人。 孟策舟没想到林景年会在这个时候开门,林景年没想到孟策舟会来敲门。 突如其来的巧合让俩人都呆愣了一会。 林景年抬手把菜扔了,抵着门业就要关门,孟策舟赶紧一掌摁着门板,阻止他的动作。 「我不进去,你先别关。」 「进不进来,这里都不欢迎你。」 林景年咬牙专注的推门关上,孟策舟挡着,皱眉道:「你先松手,你推不过我的,等会会伤到你。」 「……」林景年松开,微喘着气,怨愤地看了他一眼。 「别走。」见人又要离开,孟策舟连忙喊道:「我是来告诉你,今天我搬家,从今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说到后面,他语气透着生疏和僵硬:「他们都说新邻居……都要串门打个招唿,不是吗?既然现在见了面,也算是打招唿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孟策舟不舍地将视线从他后背扒下来,离开了。 等脚步声渐远,身后又开始响起装修音,林景年甩手关了门,一刻不停地跑到杂物室抽出行李箱拖到卧室塞衣服。 动作之慌张,脑子里只留下一个念头:离开。 和手忙脚乱了半天,衣服没装进去反倒整个房间都被他搅得混乱不堪,杯子被碰碎了好几个,最后堪堪塞满了行李箱,还没拉走两步,生了锈的轮子咔嚓掉了俩,拉杆也被氧化的摇摇欲坠。 「嘭」 一声,脆弱的箱子崩开了卡扣,皱巴巴的衣服散落了一地。 行李箱是三年前买的,当年他东躲西藏离开了昭安逃到这里,他记得,这个行李箱是买来以备不时之需,现在终于用到了,结果没走两步就碎的七零八落。 仿佛连行李箱也知道,他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孟策舟也会再次找到他。 林景年失魂落魄的坐在沙发上,兀自一个人从中午呆到了深夜。期间孟策舟来敲门,以为没人,把东西放在门口又走了。 惨澹的月光落在他掌心,不管握紧或松开,都会被月光淡淡覆上一层躲不掉,正如他自己。 林景年感到无比窝火和憔悴。生气在他又没做错事情,也没有干一些杀人放火恶行,为什么事情结束了,一切的后果都要他来承担?就算东躲西藏,那个人也不应该是自己吧? 况且就算要躲,他又能躲到什么时候、躲在什么地方? 他也是普通人,没什么大抱负,唯一的心愿就是阖家团圆好好过日子,想要回去是不可能了,但日子总得过,他也是要生活的。 东躲西藏是老鼠该干的事情,而他林景年是人。 第二天早上,他看到了孟策舟挂在门把的两条处理好的龙利。 「小景儿,走!拉磨去!」 江倦上楼,一把勾着他的脖子。 「什么拉磨?」 「就上班。」 林景年把手里的塑胶袋递给他,江倦够头一看,立马嫌弃地撇嘴:「两条活了三十年的水蛭?」 「龙利。」 二话不说,江倦立马夺走了,搂着他一路嘻嘻哈哈的去了琴行。 「哦~原来你跟大老闆还有这段露水情缘呢,看不出来啊你小子!」 江倦豪放的往他背上一拍:「以为是兄弟,原来是前老闆娘!」 林景年:「……」 林景年翻了个白眼,默默抬手揉了揉发痛的地方,江倦开怀大笑又把他搂在怀里:「你这样一解释我就明白了怎么回事,难怪这段时间大老闆老往琴行跑,嗨~我寻思大老闆相中我了呢,回去好几天都睡不着觉。」 他跟孟策舟的蝴蝶效应还造成了这种奇葩误会,林景年没忍住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第104页 「希望我这个决定不会影响小镇。」 不然到时,也不用鹿青源撵他,他自己也没有脸面再待下去。 俩人一路走到琴行,着眼就看到一群俊男靓女把琴行围得水泄不通。以为是摊上什么事了,江倦感觉把人群里的小文拽出来询问。 小文现在看见他脸不红心不跳,冷哼一声:「姐要换对象!」 江倦无语:「你什么时候有的对象?」 小文羞涩:「等孟总来了就有了。 」 江倦摸不着头脑:「这跟大老闆有什么关系?」 「啧。」小文白了他一眼,「孟总……是叫孟策舟对吧?好帅!又有钱,据说孟氏在世界上都有排名呢,好像前两天搞得那个新能源特别火,没想到背后大老闆就是他……嘤~又帅又有钱的男人真的很犯规!还有他身边的那个高助理,也好帅啊啊啊——」 江倦捂着耳朵回去,立马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唿、打探完毕,从那花痴嘴里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套出来。」 正说着,孟策舟就带着人来了,一群穿着深灰工地装带着安全帽的人拿着图纸对琴行旁边的居民楼比比划划。 「景年,来上班?真巧,我们正商量怎么开发这里。」孟策舟一眼从人群中锁定他,一步不错地走来:「你放心,工期会安排在周一至周五,暑寒假会避开你们上课时间,不会叨扰琴行。」 林景年愣了一下。 「等会下课我可以约你吃饭吗?旁边有一家餐厅还不错,大厨做的蟹肉虾不错,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了。」 林景年皱眉:「你……」 自从昨晚打定主意,他现在看到孟策舟的态度更多的是静观其变。他好不容易找到地方落脚,实在不甘心就这么走了,逃跑也被他列为下下策。 虽说那天孟策舟对他一字一句许下承诺,可这几天不见,孟策舟和他记忆力的那个简直天翻地覆。 林景年目光绕过他警惕地打探了一圈。孟策舟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饶是他不看,也知道林景年心里在担忧什么。 冷哼一声,只是又带着点苦涩:「我说了,不抓你。」 林景年对他这样警戒,心里莫名一股说不出的酸涩滋味。饶是再难受,他也得牙打碎咽肚子里忍着。 他道:「你忙,我先走了。」 他转身没走两步,林景年突然叫他:「等等。」 孟策舟立马转身。 「还没问,江总监和车太田在昭安怎么样了?没有受我牵连吧?江总监最近过得好不好?」 孟策舟眼里的期待落空,江眠两个字更是听的他眼前一黑,咬牙道:「他过得很好,好的连今天明天都分不清。你走之后他立马把你忘一边了,前年娶了老婆,今年生了对双胞胎,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过得可滋润了。」 林景年怔了两秒,幻想了一下江眠阖家团圆的温馨,嘴角也不禁带了笑容。 江眠帮了他很多,如今人平安无事对他而言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林景年为江眠的幸福而高兴,然落在孟策舟眼里,就像是一把大砍刀狠狠朝他头顶砸,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镇痛。 孟策舟难过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第45章 第 45 章 那群挤在琴行的俊男靓女们见了孟策舟跟叶公好龙似的, 个个不吱声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搡着对方,最后把小文推出来。 刚好拦路挡下孟策舟。 孟策舟脚步微顿, 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看着男人天差地别的态度, 小文不由得一愣:「呃、你好, 叫我小文就好, 我是这的住户, 呃、欢、欢迎你来到我们小镇!你别误会, 大家都喜欢看帅哥美女, 也只是都好奇,我们没有恶意的!」 小文说话怯生生的, 因为她觉得这个男人和小林老师和江倦不一样, 虽然没什么表情, 但总觉得看向自己的眼神凉飕飕的, 仿佛下一秒就能掏枪把自己毙了。 她不敢再多说什么,抠着手让开了路。 可人却没走,孟策舟侧眼:「回来。鹿青源是你们——」 「是这里最大的房东!」一说到鹿青源, 小文一下子兴奋起来,可对上孟策舟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又害怕的低下头: 「听说他大学还没毕业就去创业了,刚两三年就挣了不少钱,听说是碰巧卖了市场上没有的东西……具体不清楚, 只知道他回来之后买了这里的房子当收租公, 我们小镇好多房子都是他买下来的。」 孟策舟敏锐地察觉出其中蹊跷,可眼下饶是再多疑点也先按下不提。末了扫了一眼琴行乌泱泱的门口:「这里怎么这么多人, 你们在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看……孟总您。」小文被庞大的阴影压制着,此刻再好看的俊脸也和修罗没区别, 甚至腿肚子都在打颤:「我们、我们小镇人少,每次来长的好看的我们都会来看一眼,真的、只是好奇。」 不过也并不什么人都看,除非林景年那种长相气质万里挑一的,再么就是孟策舟这种又帅又有钱的。 孟策舟示意远处处理公务的高毅过来。 「孟总。」高毅摘了耳机。 「鹿青源的资料。」 高毅跑回车里,从副驾驶抽出一沓资料给他送来,孟策舟大致扫过,重点查看了职业一侧。 第105页 国内一家不错的计算机学校,考了个三级证书,选修了电子信息与机械。乍一看,就是一份平平无奇的履歷。 「一个工程师最后进军房地产行业。呵,我竟然不知道缙洲的房地产什么时候成了市场短缺!」孟策舟不耐烦地将资料塞高毅怀里。 高毅收好资料没说话,而是转身看向了小文。 高毅特工级别的身材,一身腱子肉,小文柔弱的一个大学生立马吓得脸色刷白:「我我我我我要回家吃饭了!对、对不起,我、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她惊惧地生怕听到什么,慌慌张张的跑了。 见人差点当场哭出来,高毅回头,洋洋得意,心想自己不亏是老闆钦点的首席心腹。 「有我在,她们这些小桃花啊什么的,以后再也不会来打扰您了!」高毅拍拍胸脯。 孟策舟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高毅立马老实了:「那就说明鹿青源这小子故意隐瞒自己的履歷,我们一定尽快查清这其中缘由。」 孟策舟瞥了一眼琴行,「嗯」了一声。 - 自从孟策舟搬来对面后,俩人见面次数明显增加,甚至有时会借开发的名义去琴行听他讲课。 不过既然做好了心理准备,林景年就由着他去了,反正自己权当看不见这人就是。 就这么还算相安无事地过了一段时间。林景年这天下班回家,在楼道里竟看到了久违的鹿青源。 从那天饭店之后,鹿青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他世界,发信息和打电话都没回,后来从江倦口中得知人没事,他才算没去打扰。 从上次见面到现在,中间隔了太多事情,勐然见面,俩人一时都有些尴尬。 鹿青源咧嘴转回头,伸手一勾,拿走了挂在门把的东西——纸袋里放着的一本牛皮纸琴谱,以及纸袋附赠的一张便籤条。 鹿青源撕下来看了一会,嫌恶地搓成一团抬手扔了,之后把琴谱给他。 林景年接过,「谁送的?」 鹿青源撇嘴:「门把自己长的。」 「……」林景年看了一眼包装精美的琴谱,眼神立马亮了:「是《安东尼和他的小镇》1!我找了很久,还以为绝版了,太好了!」 这首歌全曲由上世纪的五弦琴演奏的古典乐,他最近在教这节课一直发愁没有素材。眼下算是现成的送上门了。 鹿青源沉默的移开了眼睛。 林景年又开始尴尬了,看样子,这八成是孟策舟给他送来的。 进了屋,他把琴谱收藏起来,鹿青源本来心情就没多好,见他这样,就更窝火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林景年为什么一再忍让孟策舟?究竟有什么好畏怯的?孟策舟是有点钱手底下养了不少听话的狗,可他们平头老百姓不犯法不犯事,孟策舟哪来的权利跟他们拿乔? 他无法理解林景年的所作所为。 鹿青源大马金刀坐在餐桌椅子上,看着林景年在他面前忙来忙去,道:「那天,你为什么不说?」 林景年抱着花瓶的动作一顿,「说什么?」 当然说你跟我谈恋爱了,说你喜欢我。 这样,孟策舟肯定真的以为我们在一起了,就知难而退了,以后再也没人能来打扰我们。 鹿青源收回视线,淡然道:「没什么。」 林景年缓缓放下花瓶:「哦……」 林景年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鹿青源那种性子也不会怎么解释,俩人的沟通最终以后者沉默的离开告终。 或许林景年确实搞不懂鹿青源的脑迴路,没过几天人又自己提着东西过来了。 鹿青源又去打球了,拎回来的是一个漏了气的篮球。 林景年看到他嘴角噙着的血渍,眉毛一皱:「你是……打球还是打人去了?」 孟策舟扔下篮球,强迫将林景年的脸从视线里挪走。这一侧脸,另一侧好几块淤青都露出来了。 林景年吃惊,居然还有人能把鹿青源打成这样。 他先拽着人坐下,从柜子里拿出之前鹿青源留在这的医疗箱,打开取出镊子沾了点碘伏给他清理伤口。期间他试图从侧面问出怎么回事,但鹿青源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而是另起话题。 鹿青源黝黑的眼珠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过几天团建,去吗?」 说的是兴趣班的几十个老师一起,每年一度,每到这种时候几乎就全成了江倦的主场。 「去哪?」 林景年弯腰,鹿青源坐在沙发上,稍稍低头就能看到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俩人近的几乎能感受到喷洒在彼此皮肤的热气。镊子上的棉球若即若离地扫过他的唇边、下巴处,勾得他心尖一痒。 他迷离地眯起眸子,连自己干了什么都不知道,只看见林景年跟触电似的连退好几步,一脸不可置信的摁着嘴唇。 鹿青源「腾」地从沙发跳起来,满脸难堪:「我、」 「别说了。」林景年放下镊子,一指门口:「我是躲在这里但并非寄人篱下,你这样真的很不尊重我,如果有下次我一定会动手。现在,请你立刻离开!」 看他如此牴触,鹿青源心里的火也起来了,不知道想到哪里,表情都扭曲了。 他捏着拳头:「今天,亲你的是孟策舟,你也会,这样吗?」 林景年一怔。 第106页 鹿青源对他的心思本就不一般,如今有了孟策舟这个莫名其妙的存在出现,内心难免下意识攀比,况且, 况且鹿青源的脑迴路他们一般人也理解不了。 想到这,林景年颇为头疼,「这不是一码事。我和孟策舟……早就过去了,以后也不会有结果——」 「撒谎。你留他在这,不就是想跟他重新开始?不就是还忘不了他吗!」鹿青源蹭掉嘴角的药水,喘着粗气,越过他离开了。 林景年蹙眉,望着他气沖沖的背影,心里难过的嘆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又奔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他在昭安是这样,在这里又是这样,每一次事情都因为他变得更糟糕。 林景年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关上了门。 楼外白日当空,亮光刺的视线发白。 突然,一根手指腾空出现,挡住了半边白日,随着手指缓缓移动到两眼中间,江倦那张帅里映入眼帘。 只见他扎进女老师堆里,神神叨叨的:「在这个世界上,最成功的动物是人,那最成功的动物是什么?」 一个奇怪的脑筋急转弯瞬间难住了一群老师。 林景年路过。 又退回来,略一思忖:「植物人。」 他说完,和江倦核.善的目光对视了几秒,直到对方给他竖起一个漂亮的大拇指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ouo 夸他呢。 还没到暑假,学生都还在忙着考试,不至于让这片小沙滩人满为患,稀稀疏疏的一些游客在嬉戏打闹。 林景年头顶一片叶子,跑到不远处的小卖铺买了几瓶冰水。 老闆穿着朴素,白背心、工装短裤,手里拿着个大蒲扇一边吹风一边摇啊摇,随手一指:「喏,这扫码,我这里新出了冰饮,等会,我给你弄一杯啊。」 老闆叫万桥南,辞职后来这开了家小卖店,当年他们这群老师第一次团建什么都不懂,还是他给当导游。 他在遮阳伞下等了一会,突然跟一双黑黝黝的眼珠子对上,陈又安沉沉地盯着他,那骇人的阴冷感简直和孟策舟如出一辙。 「尝尝,刚才也给小鹿尝了说好吃。要是你也觉得行啊,我就多进点这个。」 林景年尝了一口,「好喝。鹿青源他什么时候到的?」 「就刚才,你没看见?」 万桥南吊儿郎当的抵着桌沿,伸蒲扇朝海边一指。 鹿青源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紧接着从树上忽然坠落一个小孩,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林景年吓得冷饮一抖,抬脚就跑过去了。 在即将坠落地面时,忽然被一个高大的人影救下,高毅一脸无语地拎着那小孩的后颈,抬手扔一边了。 「……」 林景年并未松气,如果高毅出现在这里,那么—— 他一转视线,果然在一棵树下看到了孟策舟,没玩手机也没像江倦那样吊儿郎当的随便一倚,挺拔的气质与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见到他,孟策舟立马过来了。 只是……他怎么穿着安全员的衣服。 林景年按捺下心中好奇,抿嘴,抱着冰水绕开了他。 「景年。」 林景年侧身,躲开了来自他的拉扯,冷眼道:「不是说只要我不和别人谈恋爱你就能一辈子不见我吗?我没有喜欢的人,你现在是不是也可以回昭安当你唿风唤雨的孟总了?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也不要……再碰我。」 孟策舟眉心紧紧拢着,不情不愿的缩回了手,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我都腆着脸来这里当安全员了,就为了看你一眼,你,别这么说我行吗。」 「你要是觉得难听,觉得刺耳大可以回昭安,那里有大把你喜欢听的。」 孟策舟轻轻摇头:「他们的话权当放屁了,我只想听你说的,我喜欢听你说话。」 「……」 林景年跟他对视几秒,再次绕开他走了。 「福福。」 鹿青源跑来,头髮凌乱,拉着他又回去了,「高助理,我手机丢了,借用一下你的。」 高毅没多想,掏出来给他了。 孟策舟眯起眼睛,「高毅。」 他喊了一声,似乎在警告什么。 似乎已经迟了,号码已经被拨出去。鹿青源不紧不慢地从裤兜抽出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一长串让林景年觉得非常熟悉的号码。 无他,只是他曾收到过来自ip为昭安的简讯,当时是第一次收到骚扰简讯,所以格外留意了这串数字,因此,他看到这个号码的第一瞬间仿佛被天降之锤砸了一下似的,整个人都清醒了。 原来,这三年来不断骚扰自己的、 林景年后背冷汗直冒。 远处,孟策舟橙色衣摆被海风吹起,飞扬的碎发下,是一双阴翳、盛着盛怒的黑眸。 是孟策舟。 第46章 第 46 章 鹿青源举起还在通话页面的手机, 颇为得意的朝孟策舟晃了晃:「当时福福说起这事我以为是一起很普通的电话诈.骗或误触了连结,可一般诈.骗电话都是套个一次性电话卡,等你再打回去就成了空号, 等我收集完所有的电话后发现只有这一个是实号, 在比对ip位址后就找到机主了。剩下的也不用查, 除了你能干这种事还能有谁。」 他们这边闹出了点动静, 远处江倦察觉起身朝这边过来, 探头新奇道:「你怎么说话又开始流畅了?」 第107页 鹿青源瞥他一眼, 没有说话。 高毅夺回了自己的手机, 「这、我、当时是个误会,纯误会, 这是、是因为当时刚巧孟总的手机没电了就顺手拿了我的用——」 「不用说了。」孟策舟抬手打断他溃不成军的发言。 高毅不擅长圆场, 更不擅长撒谎, 闻言瞬间如蒙大赦, 退一边了。 「高毅说的不假,其他的号码也全出我手。」孟策舟语气阴沉道:「能查到孟氏总部的头上,你本事不小啊鹿青源。」 鹿青源冷笑:「跟您比差远了, 您随意举枪差点杀了昔日的爱人,也不是我们普通人能做出来的。」 高毅立刻反驳:「胡说!孟总根本没想下手!」 「住口。」孟策舟制止他。 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之久,是非对错早就已经有了结论,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林景年。 他在意的是这个人心中所想,也从没忘记他来到这里的目的。 「景年。」他走进, 避开了鹿青源他们。 林景年五官不媚不妖, 是一种非常秀气的长相,皮肤白也没有多余的痣特别干净, 只是以至于在阳光下都格外寡淡。 眼神和神态都深深拢上了一层疏离,而这种冷漠是仅仅针对他的。 孟策舟看得既难过又心痛, 伸手抚上对方的鬓髮:「你用这种眼神看我,还不如直接骂我两句打我两下来的痛快。」 以前林景年从没用过这么伤人的态度对他,而且向来都是灵动和温柔的,就算生气了,只要自己稍微哄两句就能立刻眉开眼笑。 林景年对他的关心、在意,如今已经灰飞烟灭,他想要极力挽回,可却只能换来更糟糕的结果,仿佛他越做越错。 他心里已经痛到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或许有谁能大发慈悲的给他指条路,究竟要怎样才能把从前的林景年还给他,让他上刀山下火海干什么都愿意,只要能把林景年还给他。 孟策舟声音轻下来:「说句话吧,以你的性子,我这么做你心里肯定把我骂成了筛子。别憋到心里,这样咱俩都不好受。」 林景年挡开耳边的手掌:「我是不是说过,如果你到了最后要是敢跟我说一句什么『忘不了我』的话,我一辈子看不起你。」 孟策舟微怔。 林景年的眼神冷冷剜了他一眼,转身踩着沙子离开了。 「现在;从前;用的下作手段是如何伤害福福的,又是怎么骚.扰他的样子,你今天最好记住了刻在心里留着忏悔一辈子。」 孟策舟转身,眼里的哀伤还未敛去,鹿青源见了哈哈大笑。 当初他再怎么看不起这个人,眼下双方比起来,确实他要狼狈许多。 「你这幅样子,除了有点权势能压人,还有什么能让人喜欢的?你根本不配得到福福的喜欢,更不配得到他的原谅!」鹿青源沖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随手扔在他脚下,连眼神都充满了厌恶: 「你自己也看到了,从今以后我们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别再来纠缠他!」 孟策舟咬牙:「今天算是进了你下的套,不过,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先管好孟总你吧。」 鹿青源说完,踩着林景年留下的那排脚印走了,孟策舟望着热闹的海边,目光渐渐拢上一层难以言说的委屈。 江倦站了一会,觉得一个人跟他们凑着怪尴尬的,不过他也算大差不差明白了这俩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这个大老闆的形象在他心里算是大打折扣。 于是很别扭道:「老闆,今天是我们几十来个人团建,纯粹员工奖来玩一玩,大家忙了一年好不容易有这——」 孟策舟不耐烦打断他:「有话直说。」 「啊……就是,刚才我看林老师挺不开心的,而且这事一两天也解决不了不急这一会,你看,你能不能先……离开?」江倦试探地说出这些。 「你说什么!」 让他离开?他凭什么离开! 江倦被他吼得肩膀一缩。 「……」孟策舟捏着拳头的手指发抖,攥了良久,才道:「你去吧。」 孟策舟看了一眼海滩,甩手脱了身上廉价的安全员制服,连背影都透着不愉快的怒火。 江倦撇嘴,回到了他们大本营。 烈日炎炎,几个女老师已经商量着玩水解暑去了,其他几个见一下太阳都嫌热,躲在太阳伞底下喝冰饮。 大家都玩的很开心,可林景年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江倦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人继续这么忧郁下去不是办法,于是他调了个头去找了鹿青源。 闻言,鹿青源攥紧了手里的矿泉水瓶,「我跟他,不熟。」 「嘶——」江倦后仰:「你怎么说话又开始磕巴了?」 鹿青源没说话,视线绕过他瞥向躺在沙滩椅发呆的某人,从鼻腔里冷冷哼了一声,别过了脸。 一个二个都不说话当谜语人,江倦左右听不懂,索性无奈一摊手,踩着柔软的砂砾屁颠屁颠就贴林景年身上了。 「小景儿,你——喜欢玩水吗?」 林景年一个「不」字还没出来,下一秒,天旋地转,一阵失重的眩晕下意识抓紧了江倦健硕的臂膀。 「江倦——!」 鹿青源之间一道黑影从眼前蹿过,反应过来立马怒喝一声。 第108页 不过来不及了,「扑腾——」一声,平静的海面炸出硕大的水花,林景年从里到外都来了个夏日的「透心凉」。 他扒拉两下腾出水面,甩了甩头上的海水,看着岸上老神在在的某人,火上心头没忍住:「你干什么!」 江倦双手抱臂,挑眉:「怎么样小林老师,现在心情有没有好点啊?」 「你神经病吧!」林景年又抹了一把脸上冰凉的海水。 「呦呦呦,看不出来一向温油的小林老师居然会骂人。」说完江倦还特别贱的娇躯抖三抖:「啊~好怕怕~」 「……」 本来林景年冷不丁的浑身湿透还挺生气,可这一下子跟吃了口狗.屎一样,也没心情跟他较真了。 见他心情确实因此好了点,鹿青源走来,把擦过汗的毛巾朝江倦脸上一扔,「新开的潜水项目,去不去?」 「什么时候开的,我怎么不知道?」江倦扯下脸上的毛巾。 鹿青源瞥他:「让你知道,去调戏人家客户?」 「……这就有点诋毁我了。」江倦哂然。 鹿青源没理会他,而是看向林景年,「水里有很多,水母。」 江倦也附和:「去吧小景,刚才大老闆已经走了,别害怕,以后他不会再缠着你了。」 在两个人期盼的目光里,林景年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去扫兴了,你们玩吧,我先回去了。」 「哎——」 江倦想再劝一下,可奈何他的脸色太苍白,伸出的手还是犹犹豫豫的缩回来了。 「别拦他。他对孟策舟喜欢的紧,」鹿青源难受的陆陆续续地吸进一口气:「让他、去。」 海边离小镇还有一段距离,等林景年回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 他掏出钥匙走进楼道,似乎被什么软乎的东西绊了一下。楼道没开灯,他也没在意,毕竟这种地方经常会有租户放一些杂物。 再走上一层就到他住的房子,刚踩上台阶,楼道灯光倏然一亮,他刚巧和江眠来了个眼对眼。 蓦然见面,两个人都有些怔愣。 江眠心脏更是怦怦几乎要跳出来,他暂且按捺下去,语气还是露出兴奋:「景年?」 林景年心底瞬间咯噔一下,扭头就跑,但刚跑两步,背后一阵紊乱的脚步声挡住了他的去路。 抓着他的肩膀,江眠紧张道:「你……为什么要跑?」 林景年低头:「对不起。当年招唿也没打一声就走了,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不应该这么对你。现在我也没脸见你了。」 听了他的解释,江眠懵了,继而失笑:「是我该谢你,你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 林景年不由得一怔。 那个时候,他还是大学毕业刚开始工作的悲催穿书者,第一次见江眠,是在那天餐厅里,主角攻带着张学晨刁难江眠,他替江眠解围。 「好多年前的事了,你现在……变了很多,不记得也正常。」江眠语气勉强,继而忽然想起:「对了,帮我个忙吧。」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团黑色的人影缩在楼道里,眼神低沉沉的,看起来特别颓唐。 孟策舟发烧了。 听江眠说,是在后边盘山公路半山腰的地方吹了一下午的凉风,接回来半路就开始起烧了,高毅有事回总部忙,他刚巧要来这里正好顺着把人接来了。 可孟策舟一米八多七十多公斤的大男人,江眠扛了半天才上来。俩人一合计,一左一右架着胳膊总算把人整屋里去了。 这里离医院很远,林景年回去拿了药和退烧贴再给他贴上餵药,一顿折腾下来,俩人都累出了一身汗。 但好在孟策舟的烧是退下去了。 江眠长长舒了一口气,疲惫的坐在藤椅上,捏了捏眉心:「我这次来是找商知许,真的很巧,竟然碰到了你。」 许久不听到这么名字,林景年恍然了一下。 「我可能要待个三四天左右,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嗯……潜水吧,听说新开的。」 江眠一笑:「那我厚脸皮一下,有空可以带我去吗?」 「江眠哥的事情,我当然都行。」 俩人一说定,林景年起身就准备走,忽然,被身后一只手勾了一下,被.迫又重新坐回去。 孟策舟支起半边身体,摇头甩掉了退烧贴,透过凌乱的碎发看着他,脸颊泛着异常的绯红。 「景年……」 发烧的声音有些嘶哑。 江眠敛眸,有些低落。他起身:「我有东西忘车上了,先去拿。」 说完关上门走了。 林景年也想走,可又被腰上的那只手摁了一下,旋即缠绵地圈住他,孟策舟滚烫的体温瞬间烫得他一缩。 窗户缝隙钻进的冷风都吹不散身后的炙热。 「出息有什么用,被人瞧得起有什么用,不还都得不到你一个笑脸……我真的很后悔三年前放你离开,我为什么三年前没有把你从这里带回去,哪怕你天天打我、骂我,也总好过你现在看都不想看我一眼。」 林景年用力挣扎一下,没挣开,反而让他钻到缝隙抱得更紧了。 孟策舟下巴抵着他的颈窝,整个人被月色惨澹的覆上一层,连声音都在疼的颤抖:「这三年来,我没有一天是不后悔的,可是,我又不想让你难过、不想再看到你对我失望的表情。我做错了许多事,乃至这一切都因我而起,我想好好弥补你。」 第109页 林景年一直挣脱不开,怒火攻心,抬起手肘朝孟策舟胸口勐撞。 只听到一声喉管里发出的闷哼,腰间的手掌还死死扣着。 他喘着气,冷喝:「放开!」 「再听我说会吧,你很少这么安静的听我说话。今天都是我的错,因为这三年来,我实在太——」 「住口!」林景年身体一抖,扭头闭了眼道:「不准说!」 可烧煳涂了的孟策舟根本顾不了这些,抱着他呢喃出那天未说完的话: 「想你,我很想你。」 「这三年来,我每天都很想你。倒是要感谢鹿青源了,如果不是那天他伸手把你抱进怀里,我都不知道我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简讯的事情你不要怪我,因为我除了这个能感觉到你之外,我什么都没有了。」 「……」 「真的只是想你,除此之外,我没打算干其他的事情,真的。」 林景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知道说了没用,但没用也说。这三年里我有很多话都想告诉你,我想说其实我改了很多也变了很多。」孟策舟终于体力不支,缓缓又倒回床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好像生怕人走了。 「你没发现,我现在说话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看出来厚脸皮了。」 林景年说完不再看他,转身走了两步忽而听到一声非常微弱的「别走」。 「你忙了这么久,肯定没时间吃饭吧,我点个外卖。」 孟策舟掏出手机,忽然想起这种小镇外卖不配送,于是立马掀开被子下床:「我去做饭。」 鞋还没穿上,又想起来,他不会做饭。 烧煳涂的大脑突然宕机,他坐在原地不知所措。 林景年长嘆一口气,去厨房冰箱里翻出一盒密封沙拉,撕开搅拌搅拌给他放在床头。 孟策舟已经重新躺回去了,兴许是真的烧的太高,煳涂到一见他帮忙拆了盒沙拉就立马红了鼻尖。 甚至不敢置信:「这是……你给我的?」 「冰箱里的,你吃吧。」 林景年后撤了两步。 「等等。」孟策舟眨了两下酸涩的眼眶,艰难伸出沉重的胳膊,摇摇欲坠地抓住林景年衣服一角不让他走。 林景年已经有点忍不住了,便冷声道:「你想干什么。」 孟策舟抬起病弱的眼睛,面庞本就苍白,在月色下几乎泛着骇人的灰败。他虚弱地咳嗽两声,语气虚弱:「就算在路边看到条小狗,你也不会忍心扔下不管的,对吗?」 第47章 第 47 章 林景年漠然地看着床头那碗食物, 没有想端的意思。 孟策舟拽着他的衣角又晃了一下。 「……」 林景年坐下来,端起沙拉递到他嘴边,孟策舟眼睛都亮了, 连忙坐起来张嘴含下。 对他来说, 这种日子简直是梦寐以求, 不知道有多少个日日夜夜都在幻想此刻, 如今真身临其境, 他反而感觉跟做梦似的。 林景年捏着勺柄的指甲泛白, 避开来自孟策舟赤.裸的视线, 在餵完第二口终于忍不下去,甩手把沙拉仍回桌子上, 倏地起身: 「你自己吃吧!」 「诶, 景年。」 孟策舟看着被甩上的门板, 仿佛心也跟着被甩了一下, 狠狠被砸在地面,再被碾上几脚。 他无力地倒回床上,回味这刚才短暂的温馨, 那让人不禁眷恋的瞬间更让内心酸楚。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他和林景年会不会就这样一直平淡安稳下去? 是他亲手毁掉了这一切。 林景年逃也似的急匆匆出去,基本是脑子还没反应门已经打开,脚尖便先做决定迈出去,来不及看来人直接和高毅撞了个对面。 文件「啪」一声, 甩出来一截, 边角露出「鹿青源」三个字,余下未来得及看, 高毅手一挥把东西捡起来暗暗盖住了正面的字。 以及掩饰性地一笑:「办公室新来了个小助理,我给孟总汇报一下背调。」 他既然要隐瞒, 就说明孟策舟没打算让自己知道,林景年也配合的装作不知道,但颤抖的尾音出卖了他:「孟策舟烧得很严重,你去找人把他送医院吧。」 「好。」高毅盯着他:「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 林景年挥挥手,没敢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瞎想。可一回到屋,他辗转反侧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刚才看到的文件。 那是档案袋,孟策舟怎么会有鹿青源的档案? 他要干什么? 鹿青源不会有事吧…… 深夜,他呆呆的盯着天花板,翻身爬起来,摸出手机给鹿青源打了电话。 对面几乎秒接。 可接通之后话堵到喉间,又不知道怎么说,总不见得他大晚上平白无故打电话给鹿青源说「孟策舟可能要整你你现在抓紧赶快跑」吧? 那也太像个神经病了。 他还在纠结犹豫,对面已经率先开口。 幽幽夜色里,鹿青源的声线像是被裹了一层寒霜:「怎么,是打算,离开这里。」 「什么?」 「一个人走还是跟孟策舟一起?我猜,是后者。」 林景年觉得匪夷所思:「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没有——」 「谁在乎。我说过,」对面鹿青源打断他接下来的话,一字一句咬牙道:「你爱喜欢谁喜欢谁,跟我,无关!」 第110页 紧接着挂断了电话。 他看着黑屏,眉心缓缓聚拢。 第二天,高毅乐乐呵呵的拎着礼盒就去琴行蹲他了,里边装的是孟策舟刚从一个富豪收藏家手里弄来的龟壳玳瑁,听说一个能顶他们县城一年gpd。 江倦在一旁听得下巴掉三米,接东西前还擦干净掌心,就差跪下来给他们磕一个了。 其余的没说什么,只说了孟策舟想用这个换和他吃一顿午餐,问他同不同意。 林景年没有同意。 下午,他从琴行下班回家,看到了门把挂着的极品血燕,没留纸条是匿名送的。 他想到昨晚上和鹿青源闹的挺僵,便下意识觉得,这也许是那个人来求和的礼物. 因为他还记得,鹿青源这个人和孟策舟有一个很大的共同点——口是心非! 这个想法下一秒强.制被他摁下去了,他摇头摒弃了这些不应该有的念头,拿着手机给鹿青源拨了一通电话。 往常都是秒接,再不济顶多响三下就通了,但这次响了好一会,最后响起一道机械音就自动挂断了。 他皱眉,又连续打了好几通电话,可通通打不进。 以为被拉黑了,就退而求其次给江倦打过去,可江倦也说自己打不通,没人知道鹿青源去了哪里。 忽然,一个非常不好的念头冲上心头,林景年慌了,先让江倦去警察局备案,他挂了电话在黑名单里翻出孟策舟的号码拨过去。 关机了。 「……」 林景年下意识屏住唿吸,咬着嘴唇给高毅拨过去,好在这个通了,他赶紧询问孟策舟的位置。 对吗犹犹豫豫的:「孟总吩咐,谁也不见。」 「我不信,他连我也不见!高毅,你快告诉我他在哪,求你、算我求你!」 「这……」 高毅再为难也架不住林景年的逼.问,断断续续的都吐出来了。 得到确切的定位,林景年片刻没犹豫,抓起钥匙就朝楼下沖,因为跑的太着急,拐弯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 来不及检查伤口,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骇人的念头在心中无限扩大。 启动车辆,一路驰骋向海边。 - 瘦弱的月牙挂在黯淡的天穹,不远千里而来的海风海面扑面而来。孟策舟站在海岸线边际。 夜晚凉风唿啸,吹着能刺穿骨头的冷风,他站在夜色中的影子被月色覆上了一层孤寂。 垂下手,指间轻轻攥着一束又小又嫩的鸡蛋花。 胖乎乎的花瓣随着晚间的风轻轻摇摆。 「孟策舟!」 林景年弯腰抵着膝盖,大口喘息着起身,满脸警惕的打探了一圈周围:「鹿青源呢,你把鹿青源弄到哪里了?」 孟策舟刚弯到一半的嘴唇又收回去了,黑曜石般的眸子冷的几乎能结冰碴。 不知道是因为嫉妒,还是被气的了,从肺管里哼出一声:「死了。」 他因不甘而面目扭曲地望着林景年,嗓音和刺骨的寒风混合在一起化作一把利刃,噼得林景年连连后退。 他整个人几乎唰一下僵住了。 ——那是一种从骨缝里钻出来的蚀骨寒意,直勾勾往头顶蹿。 孟策舟与他相对而立,借着银色的月光,他举起手里那朵白嫩的鸡蛋花:「你看,这是我从泰国空运来的塔树,华国两广地带搜遍了也没有这种花,明天我送给你,如果你能喜欢最好——」 林景年浑身发抖,大脑沉浸在无声的哀伤中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动了一步,抬手沖孟策舟砸了一拳。 挥拳瞬间撞断了□□,轻薄的花瓣簌簌落在脚下砂砾,不一会便被湍急的海浪吞走。 「你个混蛋,你个混蛋!孟策舟,你究竟还是不是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鹿青源他做错了什么……我们的事情你为什么总是牵连无辜!为什么!」 林景年痛苦地抱头,面容哀戚。 见他情绪激动,孟策舟心里憋的火气瞬间浇息了,赶紧把人拽来搂在怀里,掌心覆在他发抖的后背轻轻安抚。 语气也自动软乎下来:「怎么了这是?我开玩笑的景年,我、我刚才以为你来找我,结果你开口就是鹿青源,我只是给气着了胡说八道。景年、景年?」 远处海浪卯足了劲腾腾扑来啪嗒海岸,水位上涨,俩人的裤腿都湿了。孟策舟紧紧抱着林景年作安抚,粗.暴地阻止了怀里人挣扎的动作。 他感觉得到,林景年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差劲。 不光是现在,早就在林景年看见他的第一面,因害怕而躲在鹿青源背后的时候,他就应该察觉到的。 林景年的身体抖得很厉害,他也开始害怕了,不敢太用力怕弄疼了,也不敢不用力怕人跑了。俩人就这么纠缠着,期间踩到了无数贝壳,身上、头髮都沾了沙子,被风吹着,特别狼狈。 孟策舟迅速找到一个支撑点,抵着树干,脚尖抵着林景年的双腿,把人翻面彻彻底底圈在怀里。 折腾下来,他疲惫地嘆气:「景年——」 「呜……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已经逃出去了,我在这里已经活得很小心了,这三年来我从没去过昭安、从没出现在你眼前,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林景年无力地从他怀里抬起头,眼圈又红又肿,头髮被海水洇湿贴在皮肤上,哀求道: 第111页 「孟策舟你去喜欢别人吧,你别喜欢我了,我求求你了,你别喜欢我了好不好?」 孟策舟心里比刀割还难受,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些:「你胡说什么呢,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林景年被迫抵着他的胸膛,水润的眸子扑簌簌的往外冒眼泪:「可是我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再也见不到外婆,从前没在他们膝下尽孝过,如今冷不丁的来到了这个鬼地方,我已经……没有家人了。这三年来,我连祭拜许执都是委託的别人,在昭安的朋友也从没有联繫过,我明明已经把自己隐藏的很好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为什么还要来见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摆脱你!」 海浪拍打着抱成一团的二人,唿啸哨向远远近近。远方灯塔灯光360°旋转,一扫而过孟策舟凄凉的神情。 听着林景年小声啜泣,他早已分辨不出内心是何种滋味,只得颓废地瘫在树干: 「上一世,这一世,我犯过很多错。信任亲人,被亲人背叛;信任下属,被下属背叛,我相信过许多人,也希冀他们忠诚于我,可是,可是到了最后最应该相信的一个人,我却毫不犹豫的朝他开.枪,把他关起来,明明他再三抗拒过。」 这个弥天大错,是他穷极一生都不敢回头观望的程度。 他做错了,把林景年的心彻底给伤着了,事后还不知悔改,肆意挥霍这人最后一点真心。等林景年真走了,离开他了,他才发觉自己从前是何等的混蛋。 「我认错的时间太长,足足有三年。景年,我也没有家人了,一出生就没有,看在在俩算是同病相怜的份上,你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孟策舟捧起他的脸,替他拂去粘在脸颊的碎发,怜惜般地抚摸着。 对上他温柔如水的眼眸,似乎又透露着某种不可撼动的坚定,林景年终于再也忍不住,抵在他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海水愈发湍急,哗啦地一次有一次撞击沙滩的声响,如同在歌唱绝望的交响乐。 衬托林景年那股悲伤的、崩溃的、几乎撕心裂肺的哭声。 孟策舟内心蚀骨钻心的痛楚几乎到了痉挛的地步,他极目望向无垠海面,留下了一滴眼泪。 俩人的运气都不算太好,想要的都得不到,不想要的躲也躲不掉。真心总在伤心后。 也或许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早在三年前就被上了一把没有密码的锁,烧不断砸不断,牢牢的将那些过往永远锁在某处角落里,都回不去了。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林景年歇斯底里的哭过之后,躲开了来自对方的触碰,他不喜欢这种亲密的举动,挣扎般的一口咬在他掌侧。 几乎用尽了力气,滚热的鲜血顺着掌纹滴落,汇聚在海水里淡淡晕开血色。 孟策舟连眉毛都不皱一下,一声不吭的让他咬个够。 他胸膛不停的喘息,静静的看着林景过了很久很久,对方已经进入体力疯狂消耗后的虚弱中,再也没有力气一般地躺倒在他怀里。 「我带你回家吧。」 林景年又挣扎了一下:「鹿青源、」 「……没死。」 「我明明看到他调出了他的资料。」 「就是看看。」孟策舟赶快结束了这个话题:「我对你保证不会动他,也不牵扯其他人。等会涨潮了,我背你回去吧。」 他又等了一会,感觉怀里人没有动静,他道:「那我当你默认了。」 孟策舟扶着林景年先自己站起来,脱掉还算干爽的西装披在他身上,低头自顾自找了一会,在旁边找到被树干拦下的那朵鸡蛋花,捞起来擦干握在手里笑了一下,抬手给林景年别上。 就像从前林景年对他那样。 天穹暗沉寡淡,在海岸卷积的海浪勐然后缩,再怒力勐冲,孟策舟背着林景年,蹚过海水,沿着海水与沙滩连接的岸边那条线,在夜色中一步一步走着。 林景年被抽干了力气,软软趴在他后背,闷声道:「鹿青源在哪?」 孟策舟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从昨天中午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我可没派人时刻跟踪他。死活不知道,也许真死了也说不定……」 「孟策舟。」林景年咳嗽了两声。 「不爱听,就不要再提他了。」 林景年沉默。 孟策舟往上提了提他,「有个事我一直想问你。我昨晚上发烧,没跟你说什么胡话吧?」 林景年继续沉默。 那看来是真说了。 而且极有可能很丢脸。 不过,他现在背着林景年,就觉得一切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最重要的东西没丢,他什么都无所谓的。 「其实,如果能背着你,就这么安静的一路走下去,走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孟策舟满足喟嘆了一声,带着林景年穿过夏日浓浓夜色,和这个人在最深处惬意地向尽头走去。 如果回不去,他真的很愿意就这样,哪怕一直到不了尽头也愿意。 第48章 第 48 章 那天晚上并没有回家, 孟策舟一路带着他紧急赶到附近城市的医院。 他们在海边吹了很久的冷风,又在冰凉的水里泡了几个小时,林景年果然半路就起了高烧, 孟策舟急得满头大汗, 一路驰骋, 抱着人急匆匆的就要送急救室。 第112页 可他忘记了, 这里不是昭安, 得到的只有护士一个无语的表情:「你挂号了吗?」 孟策舟愣了一下, 仿佛听到了某个从没出现在生活中的新奇词语。 什么是挂号? 紧接着酒杯护士吐槽了穿的乱七八糟从山沟子里来的傻乞丐白瞎了这好身材和这张俊脸什么的, 一路边吐槽边把他带到了挂号处排队。 望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队伍长龙,慢慢朝前蛄蛹, 孟策舟缓缓蹙起了眉毛。 这得排到什么时候。 孟策舟跑去大厅长椅, 从林景年身上披着的西装里掏出所有红票, 挨个给他们塞了一张, 之后理所当然的站在窗口第一个位置。 白大褂护士意味深长的看了他几眼,沉默的帮他挂了门诊。 林景年突发性高烧,挂一瓶盐水就没事了。可孟策舟一颗悬着的心怎么也放不下, 思来想去出去打了个电话,医院立马给升级到了单间。 林景年还在昏睡,折腾一番下来浑身汗津津的,被海水濡湿的衣服皱巴巴地吸附在皮肤上,苍白的脸颊泛着显眼的潮.红。 孟策舟给高毅打了个电话拿衣服, 自己又撸起袖子拿着水盆去打了盆清水, 打湿毛巾从脸、脖颈、胳膊、上身挨个擦了一遍,顺带脱下湿漉漉的衣服, 给他换上新拿来的干爽睡衣。 一系列干完,孟策舟不自在地摁了一下鲜红的耳垂, 心跳莫名加速。 现在林景年已经换上柔软的睡衣,头深深陷入枕头,因为高烧而噙着血一般红的嘴唇,整个人特别乖巧的躺在床上。 孟策舟指尖蜷了一下,盯着他微敞的领口,内里肌肤亮白如雪引人遐思,然而事实他也真想了。 不过没几秒,林景年眼睫微动,扑簌簌地挣开,空泛的瞳仁还沉浸在高烧过后无限的茫然中。 孟策舟反射性后退了一步,「我、我只是给你、擦一下汗。你别误会 」 林景年还在迷瞪,压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沉重的眼皮昏昏沉沉的又阖上睡着了。 睡着的林景年只安静的躺在被窝里,孟策舟不再打扰他,捻捻残有余温的指尖,默默推门出去了。 …… 「摇啊摇,摇啊摇 船儿摇到外婆桥 外婆好,外婆好 外婆对我嘻嘻笑」 「……」 黯淡的天穹挂着一勾弯月,千里之外的飓风风捲残云般唿啸而过,在夜色中直冲阒寂的城市。 吹过红红绿绿的城市、鳞次栉比的大厦、寂静深处的江边,摇摇晃动那片茂密的芦苇。 林景年挣开眼睛,昏昏沉沉的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睁开眼睛,他看到一方矮茶几放着堆积成山的文件和腾出一小块空地放着的歪歪扭扭玩具泥塑。他躺在一个温柔的怀抱里,背后被掌心轻轻拍背哄睡。 往上看,视线好似被盖上一层薄纱,他极目要看清楚女人的脸庞,希冀的视线扫过,只模煳看到了她如烧般的红髮和疲惫的眉眼。 林景年恍然,他想起了这个场景。他用尽全力的想要托起沉重的身体,鼻尖勐然涌上酸热,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这是年幼的时候母亲在哄他睡觉! 「妈、妈、」 「……」 他张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仿佛喉间被一双隐形的掌心紧紧攥住,透不出一口气。 抱着他的女人还在疲惫的揉着眉心,嘴里还在和下属低语隐隐商议什么。 这就是记忆力母亲的模样,林景年无比确定这就是他母亲,是他日思夜想的亲人。他急迫的想伸手抱着她,但刚艰难迈出一步,穿破隐形中的禁锢,在画面破碎那一秒,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被无数飞溅的碎片在慢放中尽数切碎。 眼前瞬间一阵天旋地转。日与夜交替变幻,他又来到了白天。 芦苇被一阵狂风撞倒两边,翱翔的秃鹫盘旋苍穹,无数回忆的潮水向远方迤逦奔远。 林景年发现自己落在鞦韆里,被保姆轻轻地推远。 耳畔挂着的是青草味的暖风,远方江水静静,映着岸边清晰的身姿——一群孩童蹦蹦跳跳地路过。 简易的手工风车轻轻转,稚嫩的嗓音在落日余晖下悠扬飘向江水天际: 「摇啊摇,摇啊摇, 船儿摇到外婆桥 外婆说,好宝宝 外婆给我一块糕」 ……」 金橘色的余晖轻轻落在他眉睫,浅褐色的瞳孔泛着空洞的单调,旋即如落石击水勐然惊醒。他抬眼,看到了自己曾抱着孟策舟,一遍又一遍的期望他相信自己;看到自己浑身湿透,无助的不断说着「不是我干的」;看到晨曦破晓时孟策舟羞红的耳垂、看到那天海面上孟策舟举枪对准自己,恨不得杀了自己的脸,也看到俩人被潮汐吞没半个身体,孟策舟背着他走了好远好远的路。 时光回溯如电影版一幕幕投放在脑海,林景年抑住了唿吸,下一秒,混沌虚空中飞奔来一颗石子,画面再次四分五裂。 而这一次入眼的,则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 他眨巴两下眼睛,从耳尖摘下来一朵娇嫩的鸡蛋花。 平放在掌心,目光困惑的盯着看了一会,突然听到门外微弱的传来一问一答的对话声。 「想人家想的紧,也不见得人家会当你老婆。」 「你也配说这种话?」 第113页 林景年穿上鞋,走进了一点。 陈又安嘆气,歪头:「感情是相互的,那他爱你吗?」 「他啊,应该不喜欢了吧。」说完孟策舟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话要是放在三年前,谁要是敢在他面前提一个字恨不得立马吹鬍子瞪眼把那人从楼上扔下去,再拖到大街上找人揍一顿解气才算完事,如今,倒是能心平气和的接受了。 孟策舟苦笑起来:「其实这三年我早就思考明白我们两个的关系了,总而言之是我做错了,他现在要是有一丁点喜欢我,我感恩戴德的对他也不建议,要是不喜欢,那再正常不过了。」 陈又安伸手挨个摸了俩人的脑门,嘀咕道:「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应该是你吧。不过,」孟策舟迟疑一瞬,「就现在我和景年这种,他喜不喜欢我我已经无所谓了,也不关我的事,我不求他一定爱我。」 陈又安抬手撞了一下他手里的热腾腾的饭盒,「然后你就这么给他做一辈子的饭?」 「那怎么了,你以为,你以后不会跟我一样?」 陈又安那一下拍洒了肉汤,孟策舟瞥了他一眼,「小卖店的那个你的救命恩人,我不介意帮你告诉他你爷爷的名字。」 陈又安轻蔑地「嘁」了一声,「那我要是跟你似的,干脆一刀捅死自己算了。」 孟策舟摇头:「我不能死,我想照顾景年一辈子。」 「……」 林景年视线从门板缝隙挪开,落在掌心里的鸡蛋花上,那是一朵还很新鲜的,吐着露珠的鸡蛋花。 「呵。」 一声很轻蔑的嗤笑从背后响起。 林景年转身,见窗边鹿青源坐在那把藤椅,整个人都暴.露在阳光中,因为背着光而面色光线昏暗。 他面色晦暗:「听够了?现在心里,感动坏了吧?」 「你在胡说什么?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你没接,然后我就去找你,你去哪了?」不过见他安然无恙,林景年倒是松了一口气。 鹿青源别过脸,沉声道:「去祭拜我爸妈了。」 「……那也不用关机的,我和江倦都很担心你。」林景年将鸡蛋花放在床头,坐在床上,「不过我会记下今天的日期,等下次你不见了我可以去公募找你。」 「好啊,等会我给你地址,或者,再找两个人,专门给你指路,省得你,再找到孟策舟的怀里去了。」 「鹿青源!」 他喝了一声,鹿青源不情不愿的闭了嘴,「我胡说。来找你是有事,你在昭安待过,是不是听说过,白茶?」 孟策舟身边的卧底,曾和林少川联手陷害过他,只是后来他被关在别墅里,很少听说这个人的名字。 不过从鹿青源嘴里说出来,他总隐隐觉得不对劲,「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嗯,他也来这里了,当时我在郊区捡到他的时候,已经被人折.磨的面目全非了。」鹿青源起身,把照片扔他怀里:「江眠,是叫这个名字吧?他也知道,明天要去见他,可他说要见你。」 捡起那张照片,林景年吓得惊唿了一声,被血.腥的场面刺激的心脏狂跳。 「我、我为什么要见他?有困难找警察,我不是开救助站的。」 鹿青源从他手里抽走照片,晃了晃:「他变成这样,你猜是谁干的?」 林景年看他。 鹿青源咧嘴恶劣一笑:「孟策舟啊,也不知道白茶做了什么,能让孟策舟这么恨他,通过一些手段註销了白茶的档案,他现在完全是个连警方都不在乎的『死人』!」 「那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白茶是如何陷害我的,我如今对他实在心疼不起来。」 难得见林景年冷情,鹿青源眯起眼睛:「宜君病重也不心疼?」 林景年惊道:「什么?」 鹿青源笑了:「我也是,听白茶说。其他不清楚。」 说着,给林景年甩下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一家酒店的地址和房间号。 「他知道孟策舟,很多事情,你明白我对你……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你,早点认清这个人。」 林景年失笑,孟策舟的手腕,他早就领教过了。 「对了,你是怎么来的?」 既然孟策舟在外面,依照俩人的关系,鹿青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和他独处…… 鹿青源不屑冷哼:「不用你管。」 说完,一手撑着窗沿翻身跳下去了。 林景年箭步飞奔过去,半个身子趴在窗台外面看到了——鹿青源顺着空调外机和下水管道徒手攀岩。 「……」 第二天,他还是来到了那个地址。 明知其中有蹊跷,可他还是放心不下,犹犹豫豫的给车太田打电话询问,自从他离开昭安后,宜君整日茶饭不思,早就成了沉疴旧疾,今年刚开年就病倒了。 他知道这件事不难,而白茶选择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这其中必有隐瞒。 至于什么隐瞒,他只有去了才知道。 踏入酒店前,他先联繫了江倦,十五分钟报一次平安,如果超十分钟每回消息就立刻去报警,并把地址拍给他发过去。 安排好这些,他和江眠、鹿青源一齐进去。 江眠见了林景年心里忍不住的开心:「我在这里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明天周一,你有时间吗?」 第114页 林景年心事重重,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但被鹿青源抢先了一步:「你们孟氏员工,都这么悠闲?整天来我们这破地方里扎,我可真要想想怎么给福福做个形象推广,兴许以后我房子能卖个高价。」 「房子,房地产是和地方经济区挂钩的,房价如何也是市场说了算。你如果真的这么做,对景年恐怕是无妄之灾。」 江眠说着真开始忧愁起来,从眉眼间一点也看不出其他意思。 要么是商场混久了演技出神入化,要么压根没听懂鹿青源真正的意思。 「……福福碰上你们孟氏的人,也算是倒霉了。」鹿青源冷声道。 江眠这次听懂了,不悦地皱起眉毛。 俩人一路斗嘴,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房间门口。鹿青源没心思再说下去,迫不及待的刷了房卡,手放在门把缓缓拧开。 林景年精神高度紧绷,忽然听到里面一声笨重的闷响,蓦地心里升腾起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然,大门一开,他看到了小文脸庞红润,衣服皱巴巴的挂在身上,纤细的胳膊被一双大手死死锢着,那个上身赤.裸的男人似乎也没想到门会被打开,赤红的眼珠闪过一瞬的慌张。 不过看到门口站着林景年,男人似乎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跌跌撞撞地朝他过去,连忙道:「景年,快带我走,他们给我喷了药。我现在、我现在……」 第49章 第 49 章 江眠抿嘴, 朝屋里大致扫了一圈。酒店一间高标准情侣套房,除了状态很不正常的俩人再无一人。 还有被甩在地毯凌乱的男士西装和男士衬衫,在此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先回去吧。」江眠很快做出反应, 掏出手机准备打给高毅来收拾, 可号码没播出去, 被鹿青源一把夺走。他急道:「你这个人!」 「你们孟氏可真会互相打掩护啊, 今天除了警察局, 你们哪也不准去。」 鹿青源冷声道, 侧身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林景年看了一眼已经到在地毯上昏死过去的小文, 觉得不妥,一手扶着身体滚烫的孟策舟先到走廊, 一手摸出手机叫救护车。 他这种意料之外的沉着, 仿佛狠狠刺痛了鹿青源的眼睛, 他一脸恼火:「都这样了, 你还有心情,叫救护车?你可知道,一旦警察他们来了, 小文会怎么办?」 「……我跟她,什么都没有。」 孟策舟高大的身体屈身坐在冰凉的铁椅里,面部、脖子、手臂都流着一种不正常的赤红,额间大片大片覆着冷汗,艰难抬手拽住了林景年的衣服不松手。 仿佛一旦松开, 下一秒就没人要了似的。 林景年摆脱甩手, 孟策舟再立马抓上去。 他脑子里混乱成一片浆煳,但很清晰的知道现状, 就是千万不能让林景年误会。 江眠打破僵持:「不让报警,也不让救人,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自己处理?」 孟策舟昏沉的眼睛望向鹿青源:「你究竟想干什么……」 这里的一切都透露着不合理,而这种不合理也只有人为才能解释。连林景年都若有所思地转向鹿青源。 他们都在等一个合理的说法。 鹿青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这应该问你吧!」 「你说什么屁话,告诉我景年生病的不是你?」孟策舟顶着勐烈的药效,陆陆续续说完了接下来的话。 大概是听说林景年生病后立马来了酒店,半路才察觉不对劲,等转头要走便被人喷了大半瓶奇怪的喷雾,醒来就发现身边躺着个陌生女人。 鹿青源听了一声冷笑:「为什么就不能是你虚情假意,在福福面前终于伪装不下去了?」 孟策舟冷笑:「你也就在这种时候……胡说八道了。」 他现在身体又烫又虚,仿佛一股烈火灼烧肺管朝头顶蹿涌。 鹿青源趁他全神贯注压制春.药的劲,一把冲上去揪着他的衣领:「这种时候了,你还有脸狡辩,我今天就替福福教训你这个烂人!」 孟策舟青筋凸起,眼睛跟泼了血似的,反手拍地翻身。俩人二话不说,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般缠在一起厮打起来,引得路过的客人纷纷侧目。 江眠见情况不好,伸手挡着林景年想把人带到安全的地带。 林景年挥开他:「你们够了!」 他一声低喝,孟策舟和鹿青源立刻停了动作,齐齐望向他。 「要打就滚出去,没人想管你们!」 林景年拳头攥得发抖,愤怒的瞪了瘫在地板的俩人,抬腿绕过去进了酒店。 身为男人他多少不方便,先叫了救护车,再去酒店的柜子里翻出新的浴巾给小文披上,等了一会救护车赶到,小文被送走,林景年联繫江倦告诉了她的家人。 他父母赶到医院,一听说前因后果,脸色一会青一会绿,最后母亲一拍大腿,开始嚎啕谩骂孟氏。 「叔叔阿姨,实非尚未有定夺,警方还在调查。好在小文没事,你们先冷静一点,等会被小文听到就不好了。」林景年劝道。 急诊室门口,鹿青源不情不愿的跟着来了,脸上顶着青青紫紫的伤口。 听他这话,立马箭步冲过来一把拽住他,「福福!」 林景年垂了一下眼睛,「你告诉我,在郊区哪里碰到的白茶?」 「……十里外公路边。」 第115页 「什么时候。」 「晚上,我早记不清了。」 林景年挣开他,「你半夜去郊区想去做什么呢?」 鹿青源僵了一下,眼神更冷:「你,怀疑我?他孟策舟都这样了,你还愿意相信他,为他辩解?」 他气的不打一处来,粗粝的喘.息在不算宽阔的走廊来回踱步,最后掏出手机打开录像一把甩在他怀里:「你自己看!」 视频里,停下一辆银灰迈巴赫,飙车挡住小文的去路,之后下来一群黑衣保镖粗.暴地把人掳进去。 「我调了所有房产的监控,交给警察,之后查出其中一个人,是高毅手底下的人。」 鹿青源微微仰起头颅,眼神满是不屑:「高毅是谁,你难道还不认识?」 他见林景年拉了一遍又一遍的监控,最终沉默的垂下手,笑了。 这次语气放缓了很多,「我承认,那家酒店是我的,叫你去也是故意。不过如果这样能让你彻底认清楚这个人,也是值得的。」 林景年脸色无比苍白,躲开了他的触碰,「那白茶呢?他在哪?」 「……」鹿青源怔了一瞬,「今天发生很多事,等明天——」 「根本就没有这些事情,宜君的病也与别人无关,这一切都是你在骗我是不是?」林景年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录像还给他,「鹿青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林景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气息微乱:「小文大学刚毕业没多久,和我们同在一个小区生活,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她以后要怎么办?怎么面对别人!」 鹿青源脸色诡异起来:「铁证如山,你为什么,还不信我?」 「孟策舟霸.道不讲理,当街抢人他是做得出来,但也要分对象是谁。」 他还记得,孟策舟再小说中设定是一个很洁癖的反派。既然在生活中不明显,他猜测,在x行为上大概是一个非常排斥的人。 如果真是孟策舟做的这些,那在酒店,孟策舟和小文的状态是不符合常理的。 鹿青源:「你不信我。」 林景年:「我没办法相信。」 「那你就是喜欢他。」 「鹿青源!你够了没有!就事论事,你和孟策舟什么仇什么怨自己去解决,非要牵扯无辜实在让人看不起,你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我就是做了!你说怎么办!你说为什么!」鹿青源忍无可忍,打断了他。 「嘭」一声,他把手机摔在长廊地板上,亮着的屏幕瞬间熄火。 鹿青源:「现在,应该整个小镇都知道酒店发生了什么,过不了几天,孟氏那几个人,就会滚蛋。」 他攥紧拳头,干涸的血迹还粘在手背指骨,微微发抖:「到时候,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那小文呢?」 「我在一家高企,有朋友,到时候她可以去。」 林景年目光变得怪异起来。 要么是他不懂鹿青源的思维,要么是自己不懂这个世界。于是看向鹿青源的眼神都变得陌生,因为实在想不明白,鹿青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谁指使的你?」他问。 「我不信白茶能办到。」 对这个问题,鹿青源好像讳莫如深,问多少次也闭口不谈。 既然问不出什么,林景年也没待下去的必要,安慰了一会二老就走了。 在这个科技化的时代,视频传播速度堪比火箭发射,没过两天,孟氏重工施工地便被发现被人恶意投掷垃圾,拆散了施工设备,去询问周边居民也都吃了个闭门羹。 大大推迟了施工进展,舆论发酵越来越大,好在公关部门及时出手,掐断了网络里的星星之火。 可小镇居民怒火难消,前天联名签字递给市里领导,强制要求停工。 可耗费如此大财力的项目,其中囊括多加企业,给担保的领导也被迫牵涉进去,不能说停就停,大家都大眼瞪小眼等着孟策舟一锤定音。 可孟策舟这段时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总部迟迟等不到决策,蓝烟扛不住压力连夜赶到小镇,跟高毅一起找,最终在盘山公路山顶找到他了。 越野开了一扇车门,电脑、手机、平板都亮着,画面都停留在关于这件事的新闻报导上,而孟策舟失魂落魄的抵着轮毂,下巴一圈青茬,眼底挂着俩笨重的黑眼圈。 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狼狈和憔悴。 蓝烟狠狠皱眉:「孟总,总部员工已经连续加班一周,即便网络舆论能被我们控制,但合作商明显对此有顾忌纷纷中止了合作。现在您应该给我们这些下属明确的指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龟缩在角落里喝得酩酊大醉。 她瞥了一眼后车厢堆成小山的酒瓶和易拉罐,心中难免惊愕,她记得,孟策舟向来不喜欢喝酒,哪怕再名贵的酒水,也一律清水或茶代替。 「辛苦了,这个月加班费按三倍报给他们。」孟策舟沉声道。 而似乎并不打算正面回答蓝烟指出的问题。 「孟总,您还是回总部看看吧,最近时局动盪,很多事情需要您着手解决。」 孟策舟离开的这段日子,一直都是她通过高毅或视频向下发送指令,公务也全部运到小镇。现在总部已经有很多员工怀疑,她在偷天换日,背地里已经篡位了。 第116页 孟策舟垂着头,眼神空荡荡的,映着凌晨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山间升腾起的青雾,将他大半情绪隐没。 他就失落的坐在地上,不说话。 良久,蓝烟嘆道:「事情早晚要有个结果,您这又是何必呢。」 孟策舟抬眼:「被人冤枉我不在乎,可我心里不知道,景年会不会也会觉得是我。」 所以他不敢面对林景年,独自开车跑到这里,思考了一个晚上又一个晚上。 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倒不是难事,查明白多耗费点人力物力,只是那一瞬间突然想起来,他好像也这么对待林景年过。 他摇头:「不,比这还狠,我把他从孟氏赶走,真相是什么连查也没查。」 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林景年会不会和他现在一样难过。为了得到这种感同身受,他时刻关注这件事的最近动向,那些辱骂他的评论一个也没放过。 「……不及他委屈的十分之一。」孟策舟长长的、断断续续地吐出一口浊气。 三年来日夜忏悔一百次,不如置身同境遇真正遭受一次。 其实,林景年并非怨恨自己蛮横的把人关起来,而是在事情发生后,不分青红皂白疑心他、误会他,乃至因此跟他吵架,分手。 曾经林景年还是一腔真心对待自己的。 可自己呢,口口声声承诺信任,信任,到了最后,在林景年最需要自己时,反倒是第一个怀疑的。 仅凭别人一面之词,乃至查也不查,那天在舰艇被偷袭是真的被怒火沖昏了头,下了船也是第一个就找林景年算帐。如今看来真是蠢到家了。 孟策舟和蓝烟一起下山,回去后唤来了高毅,通知公关部放开舆论发酵,让其将自己的体检报告中「吸入过量xx药物以及迷药残留」的部分重点公布在网络。 视频传播无疑是从酒店开始,孟策舟用了一个最简单粗.暴的办法,那就是硬碰硬,找来孟氏的打手在半夜控制下整栋酒店,强.制夺回了那天完整的监控。 ——孟策舟被迷晕的全过程。 有了这个,这件事算彻底翻篇,网络一边倒的开始攻击酒店负责人,最后被匿名网友开.盒扒出鹿青源的全部信息,详细包括当年创业如何偷梁换柱,用一份不具备法律效应的土地证给银行做担保,帮朋友从银行里套出一个多亿的贷.款,且这个项目帐务一直是鹿青源负责,直到最后向国家申请破产都没爆出任何问题。 只是现在有了问题,这件事先后涉及多加企业和银行,贷款总数目达到惊人的5.2亿,落在鹿青源手里多少尚未可知,不过经过检察院立案调查后就一切明了了。 而孟氏官博适机会半遮半掩透露出俩人势如水火的关系,不少网友还顺藤摸瓜扒出林景年,并不少人认出这就是当年因为在豪门狗血剧上演的旁边,因为吃瓜爆火出圈的那个帅哥。 一时间又被广大网友拿出来哭诉「和素不相识的男友分手了」之类的。不过一晚过后有关于「林景年」的词条被全部清理。 经此,孟氏股票并未受到影响,一切依旧正常运行。 只是孟策舟听到孟坤被另一波人从孤岛乘小艇逃跑的事情,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天,林景年从琴行下班已经很晚,刚掏出钥匙开门,突然被身后悄悄靠近的某人吓了一跳。 「别怕,我什么都不做。」为表真诚,孟策舟敞开了手里的塑胶袋。 里面放了一些新鲜灵芝和珍贵补品,别人千金难求的东西被他跟白菜似的都堆到塑胶袋里,挂在林景年手里以及附带一枚钥匙。 林景年不明所以。 「收下吧,别再悄摸退给我了,房子留给你,我……要离开这里了。」 「什么?」林景年迟疑道,心里有股无法形容的吃惊。 「等我走了再高兴庆祝吧,车在下边等着,我最后跟你交代点事,说完了就彻底消失在你眼前。」 孟策舟说的时候心里是苦涩的,十分捨不得的,可又怕林景年不信,他只好故作轻松:「小文的事情我听江倦说了,昨天在陈又安那里安排了闲职给她,各种补贴也都有,公司旁边给她安排了三室大平层,可以接家人一块过去住。医院说她只是因为药物过剩导致昏死,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笑了一下,「可能你觉得我虚伪,其实也算毕竟我不是什么真心的,只是觉得你可能会对这样的我提升一点好感。」 林景年抿嘴,躲开了来自他直勾勾的视线。 孟策舟捻捻指尖,带着无比的眷恋与爱惜亲了一下他细薄的眼角。 林景年像触了电似的把他推开。 孟策舟一颗心已经痛到千疮百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那天你在海里抱着我哭,我明白,我的存在让你你压力很大。希望我走了之后,你可以自在一点。」 第50章 第 50 章【新增千字】 孟策舟走的一步三回头。 接着鹿青源也消失了一段时间, 林景年没再去过问,安安稳稳度过了一段时间。 江眠的事情已经彻底了结,他先提前约了林景年去潜水。 「昨晚上连夜托人去昭安拿的潜水证, 不过话说, 自从我拿了证也没有机会用。」江眠悄悄离他近了点:「希望以后每次逢假期都能来看你。」 林景年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第117页 海边刮着轻柔湿润的风, 吹得二人沙滩衣衣摆上扬。 天边如烧。 「景年, 你怎么不开心?」 林景年顿下脚步, 愣了一瞬, 「有吗?」 江眠点头:「有, 我很早就想说了。你之前……经常逗别人笑,每次哪怕远远见你一眼我都觉得很开心, 很想笑。」 他不自在的僵了一瞬, 找补似的说了一句:「我还问过公司的人, 他们也都这么说。」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自从我这次遇见你,你就每天像有很多心事,被很多担子压在身上。有时候我看着你, 都觉得你喘不上气。」 江眠抿嘴,试探道:「听说潜完水有抽奖,特等奖是全国畅游酒店免费,你有兴趣吗?」 林景年:「什么时候的项目?我来了很多次都没听过。」 「有的。」江眠笑道:「只要你喜欢,就都有的。」 俩人正说着, 林景年忽然停住脚步。 他看到不远处从越野车跳下的男人, 一身壮硕的小麦色肌肉,穿着白背心, 手里夹着未燃尽的杂牌香菸。一转头,入眼便是粗粝的皮肤, 下巴一圈冒头胡茬,傲气的眉眼也带了几分沉重。 丝毫看不出,这曾是能和孟氏掣肘、风光无限的商家长子,商知许。 在这里看到他,林景年颇感意外,尤其见人变成了这幅模样,看了好大会才堪堪敢认。 「商家现在就剩华兰阿姨一个,当年他从监狱出来和孟总签过协议,这辈子不踏入昭安一步,就保华兰阿姨一辈子平安。算是互相交换吧。」 江眠走到他身边,「所以他现在在这里干点杂工养活自己,我和他的交情深,这次来是了解最后一桩陈年旧事,也正因此,我才会在这里遇到你。」 老闆走来,热情地给俩人介绍了项目。 虽然这片海滩并不深,但潜水多少带点风险,于是老闆建议他们逐个下潜。 江眠道:「不用了,我有潜水证,可以带着他,况且一个人下去多无聊,这水里还有很多有趣的生物,我想带他看一看。」 老闆有些迟疑,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温文尔雅的,但说话时眼睛里总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最终还是同意了,老闆沖身后一招手:「小许,这有个情侣套餐。」 商知许从远处踩着沙子走来,目光在他们身上快速扫了一眼,转身道:「跟我走。」 在下潜之前,会派人专门带游客参观周遭景致、水深以及遭遇不幸后最佳自救方案。江眠静静地听着,偶尔遇到专业名字会回头耐心与他解释分析。 林景年挠挠脖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商知许的眼神不对劲。 在进房间换衣服时,商知许伸手拽了他一把,「等会。」 林景年回头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关上门的换衣间。 商知许比之前晒黑了很多,声音有一种被重重砸在人心上的重力感:「他很喜欢你。」 「那也总比喜欢你好。」想起小说中商知许在学生时代对江眠做过什么,林景年心里一阵嫌恶,抽回了自己的手甩上房门。 商知许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板,冷哼了一声走了。 林景年没有潜水基础,在下海前,教练对他进行基本动作训练,等能适应之后才带着俩人下海。 俩人下海后,老闆站在岸边「啧啧」两声,心想刚才自己可真呆,竟然没反应过来那个高一点的男人话里隐含的意思。 海面平静,浪水泛着波光剔透的涟漪。寄居蟹笨重地爬到贝壳里小憩,留下一排细微的脚印,下一秒,被人类的脚印隐没。 江眠刚从水里出来换上衣服,蹭了蹭赤红的耳尖,趁林景年换下潜水服的空隙,从兜里抽出一张卡塞给老闆低声交代了一些事情。 过了会,林景年厌怏怏的出来,心想这潜水也没什么好看的。 阳光亮如白雪,林景年半眯眼睛,乌黑的头髮半干,一身皮肤在太阳底下白到反光。 江眠忽然呆愣愣的,梗着脖子把视线收回来,「景年,我刚才抽、抽奖,好像中了他们的——」 「福福!!」 林景年吓了一个激灵,下一秒双臂被一双手紧紧抓住,一张鼻青脸肿的脸慌张闯入视线,因为受到极大惊吓而体似筛糠。 「车太田?!」林景年惊唿。 江眠手疾眼快,检查了他身上,果不其然,在脚踝发现严重扭伤,以及身上大大小小几十处剐蹭伤口。 显然是从高处摔落。 车太田哆哆嗦嗦膝盖一软,跪到在林景年怀里,沖他左边指了个方向:「……孟策舟,鹿青源,还有孟坤,他们炸.了我们的车,我、」 之后嘴里就嘀嘀咕咕说不出来什么了。 他们也是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还是叫救护车要紧,江眠掏出手机拨出去,林景年和教练俩人把车太田抬到太阳伞底下休息。 不知道在一旁看了多久的商知许终于动了,不紧不慢沖他们靠近: 「指的方向应该是盘山公路,是出小镇的必经之路,也是唯一的出口,我运货经常路过,还算熟悉。」 他瞥眼车太田不算严重的伤,道:「下落点距离地面不足七米,或者失重时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抹点药就好了。」 江眠心里好奇起来:「怎么好好的车被炸.了?」 第118页 其实,林景年心里也有着相同疑惑。 他明明前几天亲眼看到孟策舟把房子钥匙交给他乘车离开,怎么在几天后在小镇附近遭遇车太田口中的炸.车? 他仔细联想最近发生过的一切怪事,试图从中抽丝剥茧出最可疑的人。 唯一无人得知的就是那天酒店的事情,究竟是谁在暗中引导鹿青源,又有谁能策反高毅手下的人当街抢人。 他想的入神,丝毫没有察觉到,此刻沙滩一侧来了一辆疾驰而来的悍马,没走多远便熄火了,下一刻下来一个风风火火的人,一把抓住林景年,「跟我走!」 江眠阻止:「小陈总。不管发生多紧急的事情,都要请您冷静。请松开他。」 「事情突然,过后再和你解释。走!」陈又安拽着林景年一个劲的往外走。 江眠眼神示意商知许,两个人合理制止冲动中的陈又安,陈又安只得松开林景年,也挂了彩的脸神情肃穆: 「都怪我,以为是个小忙就帮鹿青源掳来了白茶,结果白茶那个是非多的,居然跟鹿青源合伙把孟坤整出来了!孟坤不知道从哪绑走了宜君,就等着林景年去呢!」 陈又安咬牙切齿,「这个畜生!」 林景年皱眉:「我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之前倒是往昭安通过电话,但她一直在医院静养。」 「你当然不知道了!也不知道你捏了孟策舟什么把柄,他先替你去了,当然得瞒着你不让你知道了。」陈又安又抓着他:「跟我走!现在能把孟策舟活着带出来的只有你了!」 江眠:「小陈总冷静,目前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报警吗?」 「报警有屁用啊!这小破城里有警察?从市里调来得多久?再晚点孟策舟就他妈死鹿青源手里了!」 林景年惊愕:「跟鹿青源……」 「你忘了是谁把孟坤整出来的?」陈又安气道:「孟坤是孟老爷子独子,孟氏那群想造反的肯定全力支持他啊。孟策舟在这跟你浪费了多少时间,总部早看他不顺眼了,蓝烟现在都被扣在总部,孟氏的人手根本过不来!你快跟我走啊!」 江眠反驳:「小陈总不要本末倒置,颠倒黑白。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与景年无关。如果您再出言不逊,我会不客气。」 商知许看了他一眼。 「宜……我母亲还在他手里,」林景年问道:「那里面大部分是鹿青源的人对吗?」 陈又安点头:「所以我现在带你去。」 林景年贊同,「江眠哥,你先报警,车太田也交给你,山里没有信号,但我这种手机可以紧急唿救,如果没事,我会给你报平安。」 「不行!太危险,不能去!」江眠抿嘴,五官都快忧愁的皱在一起:「就算去我也得跟你一起。」 「你去什么!」商知许双手抱臂,无语道:「我经常送货,清楚地形,应该能找到他坠落的地方,我们再顺着痕迹,应该不难找到孟坤。」 陈又安夜跟着点头,看了一眼林景年:「实在不行就摁着这位给鹿青源那小子服个软,说不定他一感动,咱几个还能毫髮无损的出来。」 林景年:「……」 - 盘山公路如春蚓秋蛇般缠绕在山身,公路两边杂草暗生,稍微一侧,往下便是高达几十米的料峭陡坡。 车辆驰骋而过,带起一阵冰凉的风。 陈又安坐在后座,一脸无语的拎着雨伞,「为什么要拿这个。」 林景年:「车太田说今晚百分百下雨。」 陈又安一撩金黄的头髮,低声用法语骂了两句。 商知许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车窗外,唿啸的飓风卷积着云块,雷点如腾蛇般游走,闪烁的电光映在他深邃的眉眼忽明忽暗。 陈又安看了一眼车外,「你能把我们带到地方吗?」 商知许低声道:「只要能把你们带过去就行了。孟坤还不好找?」 商孟两家针锋相对几十年,早就把对方研究的透透的,尤其孟坤这种人,从里到外什么性子,他们这些敌对关系的恐怕比他本人还清楚。陈又安蹭了蹭鼻尖,只一心盯着窗外。 「话说,」商知许突然开口:「你和江眠交情不浅啊,都三年了,以为你早把他一脚踹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你可真有能力,让这么多男人整天围着你团团转。」 林景年别开脸,望着低垂的天际:「无非是把你和江眠之间的怒火撒在我身上罢了,可你不明白吗?不论怎样,江眠都不会跟你在一起,因为你自己清楚你对他做过什么。」 商知许攥紧方向盘:「你倒是了解他。」 林景年:「我一个外人对他认知尚且如此,你和他竹马长大,不应该不知道的。」 「呵、」 长风肆意袭来,掀起铺天盖地的沙土蒙住了车辆的前路。商知许冷笑一声,「所以,我现在要解决了你这个外人。」 他骤然踩下剎车,从车门掏出来棉布捂嘴,手里捏着一只精巧的喷雾,对着林景年鼻腔碰下大半瓶,后面的陈又安夜难逃,没几秒,车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商知许冷冷关上车门,在寒风中迎来远方一队车辆,数丈黄沙顷刻掀翻,冲着陡峭山坡飞坠。愈发清晰的视线中,缓缓驶来的神秘车辆下降一指车窗。 良久,才发出一道干哑的声音:「带走。」 第119页 - 林景年醒来,立马□□涸的嗓子痛到挤出几滴生理泪水来,他痛苦的咳嗽两声,然后,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被绑在了一把破损的椅子里! 林景年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突然,「哗啦」一声,一盆冰水给他从头浇到尾。林景年咬牙忍住呜.咽了一声,大脑瞬间像按下开机键的一样,彻底清醒了。 他觉得自己一动不动缓了很久,才从渐渐回温的身体感觉到自己正身处一件密不透风的昏暗空间里,空气中瀰漫着腐烂、糜臭的木头味以及潮湿发霉的味道。 应该还在山里。 里面没开灯,只有眼前一盏通过无线电联通的电子平板,里面狼狈半跪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上半身衬衫布遍战损后的火.药灼伤,一张阴翳桀骜的面容肉眼可见透着疲态,眼圈下有一圈醒目的猩红。 他应该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激.战。 不知道哪里受了伤,面色骇人的苍白,眼睛空洞无法聚焦,他颤抖着想站起来,可紧接着一咳嗽,譁然吐出大口粘稠的血液出来。 「……孟策舟。」林景年失声道:「这是孟策舟!」 第51章 第 51 章 随手, 一具强健的身体挡住了所有光源。 湿漉漉的头髮一直滴水,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林景年刚适应屋内昏暗的光线, 倏然灯光大亮, 刺的他眼前一片发白。 他一副狼狈的模样, 被麻绳绑在椅子里, 甚至有些皮肤被粗粝的纤维磨得泛血, 苍白的脸色冷汗涔涔, 看起来特别无助可怜。 商知许痛快的笑了:「当初在我和江眠之间横插一脚的时候, 有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林景年甩了甩头髮挂着的水珠,冷冷的直视他。 商知许挑眉:「怎么?现在想讨好, 晚了。」 他侧身, 拍了拍身后的电子屏幕, 表情陷入回忆:「我在监狱里的这两年, 没有一天是不想復仇的。这期间我从未放弃过锻鍊、与外界联络,难道你就不觉得我会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吗?我观察了你一年,知道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事情。如今终于找到机会我绝不会错过!也绝不会再像曾经一样放过你!」 他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瞳仁里, 隐隐燃烧着恨意与盛怒,仿佛下一秒便能化作一头兇狠的勐兽,把这里的一切都撕吃殆尽。 「你仔细想想,从你继承仪式那天开始,孟策舟有一次打算害你吗?商业中针锋相对本来就是常事, 可动辄以生死威胁实在是没品。你跟江眠爱恨沉沦也好, 孟策舟反而在孟氏重用他,你难道就没想过, 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吗?」 「闭嘴!」商知许怒喝,一把掐住他的下巴, 强.迫他抬头,笑了,「可再怎么样,你先在也是落到了我的手里不是?你是死是活,现在是我说了算!等解决了孟策舟,你和江眠就永远也别想再见面!」 林景年甩开桎梏着他下巴的手,「江眠被你这种人缠上,真是可怜。」 商知许眯眼:「还在嘴硬。」 俩人对峙时,房门开关,一前一后走来了两个男人,前头的那个年龄半旬,头髮灰败,脸色在白炽灯下透着浅淡的青色脉络,那是一种很不正常的白皙,更像是多年不出房间的苍白。 后边那个个头很高,目光看向他时微顿,立马变得狰狞恐怖起来。 「林景年?他怎么在这里!快把他弄走啊!万一孟策舟来了我们就全完了!」 商知许侧身挡了他一下。 林景年微微喘息:「孟坤?」 孟坤伸手制止了白茶,道:「我们是来清算和孟策舟的恩怨,不要把事情闹大。」 他看了一眼林景年,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不过随即被仅剩的理智压制:「别忘了我们现在在哪,依靠的谁的人手。等事情结束了把他弄晕扔路边。」 林景年身体已经麻木到了失温,他道:「既然不要我的命,那各位能不能先帮我松绑?或者,让我见一眼我母亲。」 孟坤示意白茶,他掏出手机,调出监控画面给他看,那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宜君倒在一张软垫上,看样子应该是没事的。 潦草给他看了两眼就收回去了。 「你最好老实一点,如果事后敢透露出一个字或者报警,我们立马撕票!」白茶眯眼威胁道。 这间屋子只有他们几个,陈又安下落不明,商知许早就和白茶他们密谋这件事,如今鹿青源也掺在其中,这恐怕不只是清算恩怨那么简单。 林景年笑了一声:「你们一开始绑架我母亲,应该不是为了引我出来吧?你们只是想以我为筹码,赌孟策舟会不会心甘情愿落入你们精心编制的圈套。孟坤,你向来不喜欢孟策舟,孟沁和宋怜死后,他把你关进孤岛折.磨三年,这三年里你恨透了他,现在却只敢龟缩在这间屋子里,你自己不觉得很窝囊吗。」 孟坤眼睛一瞪,拍案而起,因动作剧烈而身体一阵疯狂咳嗽,半晌,才摇摇晃晃站住了脚:「混帐东西!我放你一条生路是心软,真算起来你以为你能躲得掉!?」 他情绪激烈,冲到白茶面前往下一扯,上衣掉在地板,顺着脖颈一路延伸到腰窝,狰狞蜿蜒的疤痕犹如盘根错节的树枝,在他后背留下一条条凸起,以及遍布的大大小小紫青伤口以及一些骇人惊悚的刀疤。 「这些,全拜孟策舟所赐!你以为被他关起来是一件什么好事吗?这三年来我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没有一天不被伤口带来的痛苦折磨!没有一天不被那些人虐.待!现在窝囊一会又能怎么样,等我们的人活捉了孟策舟,我一定会把我三年来所有的痛苦加倍还给他!」 第120页 孟坤细薄的皮肤泛着喷涌而上的赤红,眼睛瞪得硕大,血丝密密麻麻爬上来,几乎行走在狂.暴边缘。 「至于你,我说了,你听话我不会动你,如果再敢耍小聪明,我立刻下令把宜君从三十楼扔下去。」 林景年表情一僵,掌心黏腻的全是冷汗。 坏了!宜君不在这里。 他来前已经报警,手机开了定位,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拖,拖到市里调来的特警找到他们。 林景年疯狂运转大脑,迅速过了一遍《覆水不收》中孟策舟的那条线,从中抽丝剥茧想一套暂时能拖延他们时间的办法。 「我母亲是宜家的独女,你若真动他警方一定会查到你头上,你三年好不容易出来为了这个得不偿失。你想想,孟老爷子死了,何老死了,那对于孟策舟而言唯一重要的就只有我,要真想活捉他也很简单,你直接带着我去找他不就行了?」 商知许皱眉:「你在说什么胡话?老实待着!」 孟坤似乎听到了哪个不得了的词语,一下子彪了,「孟老爷子?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呵、他在地下要是能看到,最好庆幸他死的早!曾经——」 孟坤一掌拍在控制台,震动引发屏幕出现一连串的信号紊乱,「我是真心敬爱他、仰慕他,一心想要成为像他一样的人,所以我从小事事以孟家家主的规矩要求自己、规束自己,在公司兢兢业业从未出过半分差池。可他呢?我只是喜欢田覃而已,结果她……死在了我亲生父亲的手下,尸骨都不肯给我,让我第二个心爱的女人替他背锅二十多年!让我生生疑心宋怜二十多年!直到——」 孟坤说着,身体开始哀痛的颤抖起来,眼角皱纹褶皱掉下一串眼泪,目光逐渐燃烧起难以形容的滔天恨意:「直到宋怜快死了我才知道真相,之后我被亲生儿子关进像监狱一样的地方折.磨整整三年,沁沁死了我没能去送她,宋怜死了我也没能见一面!这一切都不该是我承担的,是那个老不死的错,是他害死了宋怜和沁沁,把我的家主给了他的孙子,还有本该就属于我的权利! 孟策舟的一切都本应该是我的,我的权利、我的公司、我的股票、我的钱,我的钱!那是我的钱!!!」 他眼珠血红:「我回国拿回我的东西没有错!稀释股权本来就该给他签,我马上就要成功了,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后来全被你给毁了!你现在还来跟我故技重施是不是》你别以为我不清楚你跟孟策舟的关系!一丘之貉,要不是局势所迫我现在就杀了你!」 屋外一记闷雷,混着着他尖锐的厉喝犹如来追魂索命的厉鬼,孟坤一张脸惨白如雪,两只猩红的眼珠子挂着尤为醒目,似乎能透过看到他眼底报復般的快.感。 「时间到了,事情要结束了,一切也都该物归原主。」孟坤从后腰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扔给商知许,警告似的看了林景年一眼:「不老实就划一刀。」 说完,带着白茶马不停蹄地离开了这里。 热闹的木屋骤然寂静下来,连屋外唿啸的风声都似乎刮在耳边般清晰,商知许背对着他,指尖缓缓摩挲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你故意带我进山里,之后迷晕我们,等的就是现在吧。」 商知许悠悠道:「不是你要见孟坤?还有,我对你一再忍让是为了江眠,不过现在——」 他悠悠转身,露出那双不甘和嫉妒到发红的眼睛,刀尖高高扬起,刺破空气唿啸而下—— 白刃反着的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下一秒,他忽觉身上一松,帮着他的麻绳被悉数斩断。林景年活动活动手腕,见商知许扔了匕首,蹲下帮他解开脚踝的死结。 林景年一脸茫然。 商知许闷声道:「我这么做是为了江眠,我可不想他下半辈子抱着骨灰盒过日子。」 解开绳子,商知许找来一块破布撕成长条在匕首刀身裹了几圈别在了林景年的怀里:「他们没走远,跟.踪人会吧?赶紧去。」 林景年摸了一下匕首,本能朝门口跑了两步再停下,非常犹疑地回头。 商知许攥紧拳头,锐利的眉眼似乎在压制某种暴.虐的情绪,语气冷硬道:「还不快走,等我一会后悔了把你抓回来三刀六个窟窿捅了你吗!」 林景年抿嘴,推开门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商知许在白炽灯下兀自站了一会,指甲掐进□□里的指头终于卸了劲。 算了,放就放了。 反正他现在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他稍微思忖,破坏了定位控制台迅速逃离这里,原路返回到他迷晕林景年的地方,那辆越野车还在,陈又安被五花大绑昏死在后座,林间风声簌簌,寒风如刃刮过脸侧。 商知许掏出手机拨出一串号码,指尖轻轻夹着刚点燃的香菸。 眯眼望向天边,眼下天色暗沉,笨重的云堆拥挤成一团,严丝合缝遮住了清冷的月光。 狂风四起,林景年的心跟打擂鼓般,不敢跟孟坤太近,只能等人走得非常远才敢顺着过去,最终到了一截废弃公路。 从这里通向盘山公路要穿过一片林子。 乌泱泱包了一群膀大腰圆的大汉,里三层外三层将浑身是血的孟策舟围起来。 他现在已经筋疲力尽,手里一截断了的棒球棒,撑着地面,自上掌心顺着流落鲜红的血行,另一条胳膊无力垂落,臂弯结结实实中了一枪子.弹。 第121页 他咬着一嘴血,怒视孟坤:「既然我来了,放了宜君。」 他这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孟坤看了痛快地放声笑了很久。 鹿青源二话不多说,上去朝他肩膀补了一脚。孟策舟跟这群人打游击,已经激.战一天一夜,如今已经耗尽了体力,全凭意志力在支撑他不昏死,这一觉,差点把他的五脏六腑踹出来。 孟策舟踉跄,勉强撑住了身体。 「孟策舟,三年——不,从田覃死的那天开始,已经二十多年,我终于等到了今天,终于!」孟坤整个人都处于几度兴.奋:「终于要拿回我的孟氏!」 「痴心妄想。」孟策舟半跪在地面,颤巍巍的擦了嘴角血迹,「孟氏永远不可能落在你手里。我早就立过遗嘱,我死后,孟氏会捐赠给政.府,名下遗产一半分给全体孟氏员工,一半……归林景年所有。」 鹿青源厌恶地拧了下眉。 孟坤不屑:「遗嘱,等你死了我烧了不就成了?」 即便身体已经无法动弹,孟策舟还是轻笑一声:「你又知道,我的遗嘱被放在了哪里?」 「……」 气氛凝固一瞬。 孟坤怒喝,一把躲过身边人手里的匕首,对准他的肩膀就是一下!孟策舟闷哼一声,张着嘴半晌发不出一丝声音,可身体依旧强撑这没有倒下。 他一把抓着半边刀身,滚烫的血顺着手腕滑落滴在地面汇聚成血滩。 眼看他流的血越来越多,鹿青源若有所思的挥散了点人群,把冲动中的孟坤拽回来: 「杀人犯法,要死,你自己去,别带我,我还有,很重要的事。」 孟坤挥开他,眼睛瞪圆:「杀了他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合作不就是遮了这个,临了你到开始优柔寡断了!」 鹿青源冷冷瞥他:「杀人犯法,差不多行了。」 「你该不会心疼他吧,他不是一直跟你作对来着?还是说,你害怕林景年到时候会像上次坚定的站在孟策舟那边而怀疑你?」白茶在一旁呵呵笑道。 「你,闭嘴,死人妖。」鹿青源似乎很嫌弃他扭扭捏捏的说话方式,不动声色的离他远了一点。 「你!」 「好了,先说说现在怎么办吧。」孟坤退让一步:「这样,人我带走,林景年和他母亲我随后就放,自此咱们算合作完成,以后各不相干。」 他自认为做出了很大退让。他刚逃出来,孟策舟紧锣密鼓的满世界找他,他只能跟镇子里的这个年轻人合作,一个出人力,一个负责把孟策舟引到这里来。 按理说,鹿青源这种他也应该杜绝后患的。 谁料鹿青源一听立马火了:「谁让你们,抓他的!」 第52章 第 52 章 此时盘山公路已经被深夜浓郁的月色包拢, 凛冽的冷风直往骨头缝里钻。 一辆suv急剎停下,江眠神色匆匆的下来,两步到了商知许车门前敲了两下。他弯腰目光在车内扫视了一圈:「景年呢?」 商知许翻了个白眼, 「被我迷晕送到孟坤那了, 不过, 刚才趁孟坤他们离开把他放了, 你可别怀疑我, 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然后呢!」江眠抓紧窗框, 「然后他人呢?」 「……找孟策舟去了。」商知许低头, 手指点了几下手机递给他:「打给总部让他们去南府十里街商厦35楼2号房救人,宜君被他们关在那里。」 江眠是孟氏核心权利人物之一, 发号施令比他管用的多。 江眠接过手机拨出总部的号码, 报了地址又交代了几句, 挂了电话担忧的望向一眼看不到头的山顶, 抬手脱了风衣跑到车里发动汽车。 「你干什么!」 商知许冲下车一把拽住他打开车门的动作,怒吼道:「现在山里全是他们的人,高毅在哪也不知道, 孟坤现在顶破天就是带着孟策舟回到昭安,事后怎么样自由解决的办法,而且警察等会就来,你现在就这么莽撞过去是想送死吗!」 「景年也在里面,我总得把他带出来吧!」 「他是死是活也都是自找的!是他自己要来这里, 是他自己要去找孟策舟!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老实在这待着不许动!」 江眠甩了一下,没甩开他指骨的手, 冷声道:「放开!」 「放开就能不让你去找他了吗?」 商知许怒目,因为嫉妒眼底染了一层鲜红。江眠想也没想抬手给了他一拳, 商知许被打的脸侧过去。 之后甩开他上了车,留下一串车尾气扬长而去。商知许咬了咬牙,回到自己车上一脚把还在昏迷的陈又安踢下去,连带那把雨伞一块扔下来,跳上驾驶跟着一块过去。 山野阒寂,一轮残缺的明月悬挂苍穹,立在山林诡谲云涌之上。 「他被关着好好的,你不用担心。」 「你们,抓他干什么!」 「多个人多层担保,孟策舟阴险狡诈,难保这不是他的圈套。」 「既然这样,那商知许,在哪?」 「……」 林景年躲在暗处,见他们掏出定位仪,脸色个个都变了,之后他便看到孟坤他们带着一些打手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他赶紧躲起来,待人走远了,才敢探头探脑地出来。 鹿青源敛回视线,月光照在他脸上宛若盖上了一层霜雪,抬起脚不紧不慢朝孟策舟过去。 第122页 「我不会带你回小镇,也没心思犯法。」他从旁边那人手提包里抽出来一份文件,扔到他面前:「签了它我就放你离开。」 孟策舟转动眼珠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鹿青源对他没多少耐心,语气微妙道:「你是害怕,没了权利和金钱就无法强迫福福在你身边对吗?可你这种只能算强.制,逼出来的爱根本不算数。」 在他眼里,孟策舟无非是利用从前那点所剩无几的情谊,故意在林景年面前卖惨博同情罢了。所以总会让林景年产生一种孟策舟还很爱他的错觉。 可林景年不应该和孟策舟这种人厮混。 「福福被你迷得颠三倒四,我必须把他从你编织的美梦里拉出来,才能阻止他靠近你、再误入歧途。」 孟策舟嘶哑着嗓音反问:「你只是嫉妒而已,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屡次伤害他,你现在所作所为跟我有什么区别?」 「怎么可能!」鹿青源喝道:「我跟他这三年来从来没有过嫌隙和吵架,自从你来了之后把小镇搅得鸡犬不宁,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你!」 那道声音甚至带着几分恨意,与划破苍穹的电光轰鸣声一起,震的林景年半边心脏都在麻木。 他从没见过如此偏执的鹿青源,乃至追溯他的记忆中,也想像不出鹿青源这种凶神恶煞的模样。 刺眼的电光映亮了半边夜色,林景年战慄着咬着嘴唇,指甲几乎嵌入树皮。 鹿青源退后了几步,一挥手,几个大汉冲过去摁住孟策舟,「拿着他的手,让他签。」 得到命令,几个人左右开弓,孟策舟还残余了点体力,勉强撑了一会,可那些人毫不客气,抬手朝他冒血的伤口一摁。 蚀骨痛苦如雷电般侵.袭!孟策舟视线发黑,咬牙忍得脖颈一路青筋暴起,那感觉,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活撕成两半。 他面红耳赤,豆大的血珠几乎连成一条线。才终于扛不住,被狼狈摁在地面,被掰出带血的手指在那份长达几十页的转增书上摁下指印。 孟策舟咬牙咽了下喉间锈气的血,「你就没想过,就算模仿我的字迹签下去,司.法部会不会看出来?我麾下下属会不会认孟坤这个新家主?」 鹿青源脸色一冷。 股权转赠仅凭一份合同书是远远不够的,其流程繁复甚至需要孟策舟本人到场。若是这样,除非孟策舟自愿。 鹿青源眼神黯下,踢开了那份文件,抽出腰间匕首,二话不说,对准那只染满血迹的手被利落划下!随即高高一举,匕刃直直嵌在孟策舟手边泥地里。 那一刀不深不浅,刚好皮开肉绽。孟策舟对这种伤口似乎已经麻木了,连流出来的血都觉得是冰凉的。 「给你一分钟,不然我一直切到你同意。」 孟策舟那只手已经抖如筛糠,掀起沉重的眼皮拆穿他:「一分钟?你是担心山路困不了高毅他们太久。」 鹿青源耐心彻底耗尽,倏然起身,撇了一眼周遭环境。这片山林几乎在山顶,从这处废弃公路往下的杂树外,便是料峭的陡坡。 「……」 林景年眼廓陡然瞪大! 他隔着层层叠叠的杂树杂草,看到了那人眼底的意思——立刻手脚并用从掩体后爬出来,在有一道轰然落下的雷电中大喊:「鹿青源!」 一时间狂风唿啸而过,在张牙舞爪的林叶中吹出尖锐哨向。 这时候时间已经进入夜色最浓重的时候,潮湿空气中,武装特警车队疾驰而过,车队紧锣密鼓朝山脚驶去,直升机紧随其后。 铺天盖地的的螺旋桨的轰鸣声迅速惊动了鹿青源以及孟坤他们。 来不及细想,鹿青源冲过去扣住林景年的手,慌张道:「跟我走,快!」 他随即手一挥,那群人松开孟策舟纷纷撤逃。 「快,警察来了。」 「跑啊!」 「……」 人群如惊弓之鸟般四散逃离,林景年却迟迟不见动静,甚至避开了鹿青源的拉扯。 他似乎迟疑了一会,抬脚朝孟策舟奔去。 「林景年!」 鹿青源抬头看了一眼,山林已被警笛声席捲了半座山头,估计已经快到他们这了,如果被抓到,他可能就、 鹿青源回头望了一眼,低声怒骂一声抬脚跟过去了。 他心里窝着火,过去两手一环林景年的腰身,把人锢在怀里半拖半拽想把人弄走,可林景年一点不配合他,一个劲的推开他。 「你闹够了没有!跟我走,等会警察就找到他了,孟策舟又死不了!」 他摇了摇后槽牙,左右一抓,把林景年两只手腕攥在掌心,暴躁道:「你听着,我这次来只是跟孟坤合作,他要孟氏,我要孟策舟彻底离开这里就这么简单!他的命我没兴趣要,听懂了吗!」 孟策舟现在太狼狈了,破损的衬衫被鲜血染透半边,头髮凌乱,左臂中了一弹,掌心汩汩冒着血,几乎整个人都跪倒在血泊中。 他一双泼了墨的眼睛沉沉注视林景年,连抬起手的力气也没有,鼻腔涌出的鲜血顺着脖颈一路往下滴落。被冷风吹动的碎发孤零零地垂着,时不时会碰到被溅了红点的眉骨。 林景年眉心缓缓拢起,被鹿青源拽着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可这个时候已经太晚了,孟坤已经从木屋赶到了这里,看到林景年时似乎早有预料,满目决绝地冲上一辆停放路边的越野,一脚油门踩到底! 第123页 ——要与林景年和孟策舟他们同归于尽! 天空又是一声鬼厉轰雷!腾蛇游走的亮光映在孟坤惨白的脸上,宛若活生生从地底爬出的白骨骷髅。 鹿青源眼疾手快立马推开怀里人,可孟坤一转方向,直冲沖奔向林景年! 「咣——」 一声,越野车保险槓嵌在断裂的树身。 林景年懵然地从孟策舟怀里爬出来,刚才孟策舟抱走他的那一摔,像是摔碎了五脏六腑,咬着牙又突出一大口血。 「孟策舟……」 就在他慌张的剎那间,孟坤像疯魔了一般甩了甩摔出血的头,调了个方向还想再来。孟策舟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从地面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把林景年塞进他的那辆红旗车里。 肺腑像有一双大手死死掐着般发紧、发痛,一条胳膊几乎没有了知觉,连指尖都胀痛到失温。孟策舟咬着牙,咽了一口涌到嘴角的血,集中精神甩开身后紧咬着的越野。 这段废弃公路仅有几百米,继续朝前就是山林,这种车型根本过不去,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往下,陡坡下边就是公路,只要到了公路山顶盘旋的直升机会立即发现,他们便能获救。 可是,这陡坡坡度太高,他并不熟悉地形,下去了也是九死一生。如果被孟坤抓了,依照他现在理智丧失的样子…… 前方已经到了尽头,孟策舟一脚踩下剎车,望了一眼副驾驶那人。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极.端紧绷的精神下,他一直将林景年抱在怀里,只用那条中.弹的胳膊开车。现在人被自己染了一身的血。 「孟策舟,你别动,我下去和他周旋。只要我再拖一拖就能等到警察。」 林景年把那把缠了布条的匕首递到他手里防身,可车门还没推开就被重新拉回来。孟策舟紧张的看了一眼后视镜:「没时间了,我下车,孟坤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两车几乎首尾相连,他们没有时间互相腻歪,只能草草打定主意。可就算这样也晚了,孟坤根本没打算停车。 对他而言,山下全是警察,鹿青源压根不跟他真心合作,左右都是死路一条了。 于是,他油门踩到底,冲着红旗车车尾直接撞过去,孟策舟毫不犹豫朝右拧方向盘,以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角度调转方向,直勾勾沖向右侧的防护栏,朝坡边杂树和灌木丛冲去! 清凉的山风贯穿林间,此起彼伏的树木连绵成山脉,倏然一声巨响,飞鸟惊林。 听到这一声的时候,江眠下车的腿都软了,差点没直接跪下去。他找到那栋木屋,看到被暴.力破坏了的设备以及一个匕首刀鞘。 「景年……」江眠直接跌坐在地面。 林景年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会昏暗的光线,感觉全身都特别炙热,跟火烧的一样,很快,他发现这种闷热来自身边的人。 「孟、孟策舟!」 他嗓子跟刀割似的又干又疼,挣扎着从孟策舟怀里爬出来,刚落地额头一片眩晕,视线天旋地转,等缓解了一会,他才开始观察起周遭来。 他们运气不好,并没有落地在公路,而是一处不知地点的山林,不知道在车里滚落了多久、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滚落。 好在一点,这车不错,撞断一棵粗大的树干,保险槓凹进车头,车架弯弯曲曲的变了形,几侧玻璃全部撞成了碎块,但人却没有受多大伤,林景年除了头晕和身上的擦伤,没有其他伤。 他甩了甩头,尽量让自己视线更清晰一些。孟策舟被安全气囊闷得都快没了唿吸,方向盘、后视镜全都不成样子,不知道从哪来的一截树枝整个从车门刺穿,直接把孟策舟一条腿嵌在驾驶室里出不来。 林景年从后座找到那把没甩出去的匕首扎破了气囊,又从自己身上切下一条布条绑在孟策舟掌心和胳膊止血。 「孟策舟,我只有一把匕首,木头把你的腿和车门嵌在了一起,我没办法替你弄断,如果你还有意识的话不要睡觉,我、我想办法带你出去。」 林景年咬着嘴,往口袋里摸出手机,商知许还给他留着,他立刻用急救拨出了报警电话,可目前乌云笼罩,透不出一丝月光,无法辨别方向,他只能就着附近大致的模样描述了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他刚才那番话起了作用,孟策舟倒在座椅里,额头被撞了一大块口子,血行蜿蜒到耳边。他整个人像是从血缸里捞出来的一样,还算干净的眼皮微微闪动。 不过没睁开眼睛,因为方才那场惊险的逃跑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景年……」他声音已经哑得听不清字了,刚颤颤巍巍吐出两个字,喉间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 林景年抿嘴,用布条在他额间缠了一圈暂时止血,道:「你千万不要睡,在这等着我,我去探路,看看这里离公路多远。」 「……不用了,我,八成活不了了。」孟策舟闭着眼睛却红了眼眶,一排颀长的睫毛变得湿润,缓缓的声音响起:「你来做什么,他们又、又不要你的命。」 林景年顿了一下,掐了一下指尖:「你别耗力气了,我去找找哪有信号,发个定位也行。」 「景年、景年,」 声如蚊蚋的嗓音轻轻响起,虽然没有起伏,但林景年从中感觉到他的挽留。 这个人,这个气若游丝的男人不想他离开,接下来肯定要说一大堆肉麻的情话和依依不捨的遗言,试图在最后的时间换来他的原谅以及日后愧疚。 第124页 林景年下意识是要逃离的,但这双腿怎么也不听使唤,就呆愣的坐在那里。 「你看的这本小说,叫什么名字……」 林景年反应了一会,想起自己跟孟策舟提过,他们都是小说世界里的人,所以才心甘情愿的掺和进他们的恩怨斗争里,是因为想完成任务回家,还有—— 还有…… 还有喜欢孟策舟。 他垂下眼帘:「《覆水不收》,『孟策舟』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角色,我认为他太惨了,被所有人背叛,沦落到一个流浪汉都不如的人,直到最后死的时候,都死在了最信任的人手里。『孟策舟』比他们都有人性,我觉得他可怜,可悲。」 看小说时在书外无能为力,后来阴差阳错真的进了这本书,其实是真心想过要疼他爱他的。 只是这世界上的阴差阳错太多,一旦开启,就会一错再错下去,乃至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他想着,心里觉得难过。 一开始明明那么快乐,他和每个人都在开心相处,以为自己能拯救,改变这里的一切,结果到了最后死的人却越来越多。 林景年眼睫颤了颤。 「那样啊……我觉得、咳咳、这一切都挺好的。」孟策舟用尽了力气,努力扯出嘴角的一点弧度: 「原来我这两辈子,你都有在喜欢我。」 林景年抬起眼,诧异地望向孟策舟。座椅里的人又咳出几口血沫,但嘴角一直在笑。 那一瞬间孟策舟就觉得值了。 从前总觉得他没人疼爱,爷爷只是为了孟氏的未来培养他,连亲生父母都弃他弃如敝屣。 亲人害他生不如死,东山再起,他还是死在了最后能信任的人手中。 所以重生之后,他恨;他怨;发誓绝不重蹈覆辙,一定要杀光那群曾背叛过他的人! 自以为被别人视若草菅,可他不知道,在世界之外,已经有人爱了他一生。 那些曾经不堪回首的一生,一直一直都有人陪着他。 孟策舟紧紧闭着眼睛,可是都太晚了。 有些东西,总在失去后才会后悔。 他久久不说话,空气中只有风过山林的声音,刮在脸上凉凉的。 久到林景年以为他昏过去了,就想伸手唤醒,但半空被孟策舟那只血手抓住,轻轻翻了个面。 掌心朝上。 一根猩红手指颤巍巍举起,在他掌心缓慢的一笔一划轻划。 林景年不明所以,但还是撑住了掌心,晕乎乎的大脑这会跟断了线似的,眼前发黑,除了掌心冰凉的触感有些熟悉外,他缓了好一会。 呆呆的盯着掌心浅淡的血迹留下的字。 过了许久,脑子缓过劲,才反应过来孟策舟写了什么。 手心,静静躺着的是一个「福」字。 第53章 第 53 章 「……对不起。」 林景年贴近了一些:「什么?」 血淋淋的唇瓣颤巍巍地张合: 「对、不、起、」 「……」 林景年还在朝上的掌心指尖抽搐似的蜷了蜷。 对不起。 他在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是为了从前那些误会?伤害?还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那一声明明那样轻, 仿佛风一吹就能飘走的三个字落在他耳朵里却如此沉重,震的他五脏六腑都在抽痛。 从前往事不堪回首,阴差阳错误会是非, 林景年刚开始自信过、期盼过, 后来伤心过、心冷过, 有踌躇满志也有心灰意冷, 只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 或许早就化作空气里的灰尘, 早就隐匿在时光长河中的某个节点里。 和那些怨怼不忿一起, 被岁月悄悄淡化,俨然成了一颗永远不会跳动的心脏, 而如今, 被一点点注入血液, 竟也渐渐跳动鲜活。 孟策舟倒在了车座里, 那只被鲜血染透的手无力地垂下,彻底不动了,连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都完全湮灭了。 「孟策舟……孟策舟!」 林景年赶紧推车门下去, 绕道驾驶室,那条被木头严丝合缝嵌入的小腿下流成了一条刺目的血河,伤口还在汩汩往外涌血,孟策舟露在外面的皮肤在月色下几乎灰青。 而山林外,警笛声如同潮水涌来, 红红绿绿的警灯染透了半边天。 林景年死死捂着不断涌血的伤口, 滚热的血液顺着指缝往外冒,他急得满头大汗, 昏昏沉沉千斤重的脑袋几乎要涨到爆.炸。 他声音哑的不成样子,撕心裂肺的冲着警车声音源头求救了几声, 就再也顶不住,眼前一黑倒在了孟策舟腿上。 「找到了,裴队,找到了裴队!」 「……在哪!这么多血……裴队,好像死了一个!」 「医生!医生!!急救!快啊!」 「……」 直升机、悍马、越野,一群身穿制服的特警迅速包拢这片满目疮痍的山林,人群嘶吼声、忙碌的身影、喧嚣警笛交织缠绕,在沉重的黑云遮住的天穹下,上演了一场紧张又刺激的电影。 轰隆—— 憋了半晚的云块,在最后一声电光闪电后,铺天盖地的落下大片豆大的暴雨,阵仗浩大,仿佛要将这座城市彻底洗涤一遍似的。 林景年是在病房里醒来的,身上擦伤都抹了药,手边趴着不小心睡着了的江眠。 甦醒的动静似乎惊醒了小憩的男人,江眠见他下床,赶紧拽住他:「景年,医生说你现在有点轻微脑震盪,需要静养,你要干什么我帮你去千万不要乱动!」 第125页 「脑震盪?」 「嗯,应激反应,很轻,医生给你开了药,说只要按时吃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我怎么回来的?」 「鹿青源顺着车辆的方向和坠崖的痕迹找到了你们,及时叫了警察。」江眠拉了他一下:「坐下吧。」 林景年眼皮耷拉,继而勐然抬起:「孟策舟呢?他怎么样了!」 「这……」江眠为难的抿了抿嘴。 手术室还亮着醒目的灯光。一众人肃穆的在长廊等着,有的失魂落魄的站着,有的已经瘫坐在地板,还有一些焦虑的正在踱步。 林景年一来,大家全都聚过来。 鹿青源率先喊了一声:「景年。」 高毅道:「孟总已经送到手术室急救,不过……不过伤情太严重,里边的人已经下了三次病危通知。」 「全身失血过多,手臂中.弹,掌心几乎被斩烂了半截,我推他进去的时候还看到露在外面的骨头。」蓝烟靠着墙,颤动地阖眼:「再下一次病危通知陈律就要当众公布孟总遗嘱。小少爷,你拿了这些钱以后就不要再怨孟总了,从今以后他的死活和你也都没有任何关系。」 她语气太冷,空气几乎瞬间凝固了。高毅脸色僵了一下:「一切还是都要孟总做决策的。」 林景年越过她,问高毅:「腿怎么样?」 高毅忧愁的皱眉,轻轻摇头:「从小腿截断了骨头,而且严重失血可能局部神经坏死,就算万幸接上,恐怕下辈子想正常走路也离不开外力了。」 像一记重锤,林景年眼冒金星连连后退,最后抵到墙根,「车太田,车太田在哪,我要去找车太田!」 在他手忙脚乱的时候,急诊室大门开了一条缝,医生带着口罩出来:「病人失血过多,能用的血袋已经告罄,从隔壁市调来需要几个小时,这期间你们去採样部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能匹配的血型。」 说完,那扇门「嘭」一声又关上了。 几个人就赶紧去各自抽血。鹿青源本来没打算动,但一见林景年理都不想理他了,才板着脸不情不愿的去了。 这些人和孟策舟非亲非故,运气也没多好一个能匹配的都没有。结果一出,林景年这次二话不说,掉头去找车太田。 盘山公路的事情迅速传到车太田耳朵里,如此大事他早早来了医院等结果。林景年在医院后院的长椅找到了他。 「福福?你怎么下来了?医生不是说你明天才——呃!」 林景年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小说里的反派会死吗?如果按照故事里的时间线,孟策舟现在、现在是不是不会死?」 「啊?」车太田差点没反应过来,挠挠头:「你的出现和孟策舟本人重生早早搅乱了主线,大结局早就结束了,之后发展也全看角色本身,再说……再说现在确实到了孟策舟死亡的时间线啊。」 林景年急了:「什么?!」 车太田目光奇怪的看着他,「你忘了?孟策舟东山再起之后也没辉煌多少年,毕竟有主角光环压制他。在游轮奇袭失败后,孟策舟拖着一条断了的左腿,被『林景年』一碗毒汤送上西天。时间点就是三年后,而且腿也断了,满足孟策舟下线的条件除了孟氏破产指望基本都有了。」 「那、也就是说……孟策舟也是会死的,他不再受剧情约束和保护,这次可能就死了对吗?」 「哎对对对,我想说的就是这种。毕竟咱这没系统没主神没有混沌世界,其实和现实世界运行法则是相同的。也许孟策舟能活也许跟着剧情走直接死了。」 车太田戳戳差点撕烂他衣服的拳头,「先、先松开我,一切好说。」 「没有任何方法能救他?」 车太田惋惜的摇了摇头:「福福,我其实也只是意外穿越来这的现实世界的人,没有外挂能改变任何结果。」 如果有,他早用在许执身上了。 林景年失魂落魄地回到急诊室,听到医生第五次下达病危通知书,抬起浑浑噩噩的,连自己怎么签的字都不知道。 直到鹿青源把他拽到走廊另一侧,冷脸问道:「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 林景年抵着墙壁,目光空泛地抬起看他,摇了摇头,「你的我的朋友,对我很好的房东,和曾对我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的坏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关系和想法。」 鹿青源听了,不知道是不是气的,一个劲的点头。 「那就好。我现在去,自.首。」 林景年没有说话,沉默了。 那片山林已经被警方层层封锁,不少刑侦技侦已经进入现场取证,而且痕迹明显带有指向性,查到鹿青源头上也只是早晚的事。 他望了一眼手术室,那盏亮眼灼目的手术灯,赤红的就像昨晚孟策舟一样,浑身是血,跟从染缸里捞出来的一样。脸色是那么苍白和脆弱,和往日冷峻矜贵的孟策舟判若两人,好像随时都能被风吹散似的。 他已经在书外经歷了一次孟策舟消失,如今身临其境,他内心说不出的复杂。 哪怕和孟策舟天涯相隔再也不见,哪怕以最恶劣的形象活在他的记忆里,那也是打破剧情桎梏最终得到应属于他的一切,继续当那个意气风发的反派,总好过现在仍躲不过死亡的命运。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鹿青源不知滋味地走了两步再回头。目光聚焦在他那张英俊的侧脸,虚化了身后的长廊。 第126页 「不管在哪,从今往后,我都只喜欢你一个。」鹿青源眼神很落寞又掺杂了愧疚,多种情绪混合到一起,渐渐滑下一滴眼泪:「你多,保重。」 林景年皱眉。 对于鹿青源来说,这次犯下的错还不至于要了性命,自.首是眼下最明智的做法。 鹿青源做事向来干脆利落,林景年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一时间心里也不是滋味。 而鹿青源没走两步,在拐角被冲上来的人影抬手给了一拳。这一下结结实实,鹿青源踉跄摔跪地板上。 江倦目眦欲裂,隐隐作痛的拳头都在发抖:「鹿青源!你是失心疯了还是脑子有泡,你怎么能对福福干这种事情?你知不知道,那辆车翻下来的时候他也在车里!你就没想过后果吗!」 「想过,所以才干得出。」鹿青源蹭掉嘴角血渍,冷声道。 「你!」 江倦青筋暴起,似乎还想上去揍两拳,不过被林景年拦下了。 「好,好。鹿青源你有种,那就算我当初看走眼,居然结交了你这种的朋友,品德败坏,畜生不如,你算我什么朋友!」江倦推开林景年,吸了一下鼻子:「以后,我不认你你也别认我,咱俩,咱俩就当没彼此这个朋友!」 「好。」 江倦眼底鲜红,伸手一锤墙壁,冷冷地盯了他几眼,拽着林景年反方向离开。 下山找林景年途中,鹿青源摔出不少伤,这一拳让他在地上缓了好大一会,才扶墙起身,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第54章 第 54 章 昨晚在山脚, 商知许一路追上江眠,俩人在山林里兜兜转转,误打误撞碰到孟坤车祸的地方。 那辆越野撞翻红旗也未能倖免, 一头撞到树干上, 好在那棵树粗壮, 只是车头凹下去一块。 江眠一心全在林景年身上, 也没管他, 这正好, 现在商知许就把人提熘来了, 粗壮的膀子一甩,孟坤跟小鸡崽子似的一头趴在地板上。 「我提前绕过警方把他带来了, 孟策舟不是缺血?喏, 他现成的亲爹。」商知许努努嘴。 林景年站在原地, 看了看孟坤, 又看看商知许,眼底闪过迟疑。 「查过项目了,能用。」商知许说着踢了一脚, 「你这边一吭声,我就找人来先抽两大管子。」 孟坤被踢得一哆嗦,吓得浑身发抖,把脸深深埋进了臂弯里。 虽然说着不靠谱,但也是个办法。 林景年就站在墙根, 人几乎成了一座不会说话的雕塑。他拒绝了陈律的遗产宣读, 目光聚焦在那道醒目的红灯。 在几个人愁眉不展时,急诊室传出消息, 说孟策舟的血止住了。 不止他们,连孟坤都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又被商知许拽着移交警方去了。 没过多久,急诊室门口的那盏灯灭了,孟策舟移到了icu,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林景年站在无菌仓外,隔着玻璃望着孟策舟,孟策舟左边一整条手臂都缠满了绷带,身上其他大大小小伤口不计,医生说左腿打了钢钉,就算恢復得再好,以后也很难再站立。 主治医生说:「我从没见过毅力如此刚强的人,竟然能带着这么严重的伤口,在体力耗尽后还能吊着一口气被送来医院。手术的时候因为失血过多,他已经休克昏死了,当时整个医室里所有大夫都觉得无力回天,可没想他又全凭意志力醒来了,几乎是用阳寿在吊着身体,在纸上写下了这些字。」 林景年接过纸,上面黑笔写的比划如春蚓秋蛇,好几次扎透了纸面的「对不起」三个字。 「他保持了两分钟的清醒,期间不断喊你的名字,所以我们大概推断,这应该是写给你的。」 「谢谢医生。」林景年咬着嘴唇,鼻尖酸热。 主治医师摆摆手,「客气了。」 他走后,林景年一直盯着纸张上的字迹,眼圈已经干涩的流不出一滴泪来。 忽然他被人撞了一下,几个身形粗犷的保镖挡着他,蓝烟风风火火的一路赶来。 「既然孟总脱离了生命危险,剩下的请放心交给我们和医疗团队,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回了。」 林景年把那张纸收起来,扫视了一圈,「蓝秘书,我看不懂你的意思。」 「口头意思。」蓝烟一看到他,险些情绪控制不住,「当初,我以为你是真心待孟总,所以总是帮你维护。」 她跟孟策舟年数多,自家老闆是如何四面楚歌一步步走来的,她清楚看到眼里。所以她不想见孟总失去任何一个忠心的下属,哪怕是床.伴的身份。 「孟总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你的存在只会加深对他的伤害,所以,还请你以后不要再见他。」 林景年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很可笑,「蓝秘书,你告诉我,我蜷缩在小镇苟活的那三年,又是因为谁?」 蓝烟一噎。 「是我求着见他的吗?是我突然出现打破他的生活的吗?是我三年来无数次匿名给他发简讯的吗?」 他明明句句实话,却像说了很刁钻的话题一样,堵得蓝烟一个字也说不出。 「其实你自己心里很清楚,只是找个由头把怒火发在我身上罢了。」林景年又朝玻璃里看了一眼,道:「明天早上我会离开,学生还在等着我上课。麻烦你转告你们孟总一声。」 他绕过这群人,离开了icu。 第127页 他没有停脚,驱车去了林家见了宜君。她被迷晕扔在房间关了一两天,补了营养剂之后就没什么大碍了。 林少川入狱后孟策舟清算过林氏一次,林氏没有根基轻轻一拨摇摇欲坠,林怀信直接气到脑梗住院,没多久撑不下去了。 林家只剩宜君一个,孟氏也算既往不咎,期间孟策舟出手收购分给宜君不少股权,不过仅仅在她活着的时候罢了。 宜君上了年纪,林家也没有什么人,早年一病人也煳涂了不少,拽着林景年的手一个劲「少川、小景」的叫,后来护工提醒。 「夫人,这是小少爷。」 宜君眼神微动,混沌的瞳孔也恢復了一些清明,目光微顿。 她抓着林景年的手缓缓松开,道:「是你啊,景年,这三年你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宜君道:「那有没有不开心?有没有人欺负你?」 林景年摇头: 「医生说要静养,很抱歉这次让您受了牵连,万幸你没事。以后得空,我会常来看您,还希望您保重身体。」 「我没事,」宜君点点头,年纪大了,她眼尾已经有了细纹。对视时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愿意来探望我,我心里很高兴,也很盼望你能常来,不过——」 林景年离近了一点。 「我的小儿子,小景,他还会回来吗?」 「……」 林景年脸上露出了惊诧,退后了两步。 他试图透过宜君的眼睛来证明她已经病煳涂了,可那双温柔似水的眼廓里,分明是一片清明,仿佛静静的,就能透过肉.体将他看穿。 他听到了自己干哑的声音:「什么时候知道的?」 宜君敛眼,露出一个干笑:「哪有妈妈认不出自家儿子的道理?少川都能将你一眼识破,而我这个妈妈,确实在得知你绿豆过敏之后。」 「是吗……」 林景年也不知道想到了哪,憋了半天的情绪瞬间涌上酸热的鼻尖。 「少川只是钻了牛角尖,他心里并没想要伤害我们母子,他虽然对你……我代他道歉,但不论如何小景没有坏心思,还请你不要迁怒他。」 宜君迟疑了一会,从躺椅起身拒绝了搀扶,一把抓住林景年的手,满眼悲戚:「你告诉我,我是要请大师还是拜菩萨?不管什么我都能做,我想在临死前再见一眼他,就一眼,看完就走绝不多留。」 林景年抿嘴,低下了头,「他……回不来了,尸体已经凉了。抱歉,我没有办法救他回来。」 「一点办法也没有?」 「没有。」 「用我的身体也不行?」 「……抱歉。」 「……」 他出了门,已经是夜晚了。天际昏暗,整个城市都拢着一层黯淡的锈光。 方才的护工一路追过来,叫停了他。 见了他,护工支支吾吾道:「夫人说,以后、以后您不用来了,她谁也不见了。」 护工搓手,「她说见了您,可能会更难过。」 「然后呢?」 「没了。」 交代完这些,护工一路小跑回去了,林景年站在草坪外,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颳了很久的凉风。 不过时间来不及他伤感,一路驱车去花店,买了一束桔梗,开着车去了墓园。他倒是第一回来这,被人带着才堪堪摸到许执的位置。 这是他第一次来见许执,待得时间很久,一直到深夜实在太冷,他担心明天耽误上课就匆匆出来了。 「墓园,能带吃的进来吗?」 「可以啊,有的那些守旧的家庭,回回祭祖都带着贡品呢。」 林景年点点头,擦了一下眼角。 下次等鸡蛋花开了,他要做鸡蛋花羹和炸一些带来。 第二天,他就回小镇上课了。放了暑假,兴趣班也会进行一个月的休假期,林景年心事重重的上完了最后一节课,去岗位和几个老师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 江倦没来,林景年猜测应该还在伤心鹿青源的事,毕竟从小长大的好兄弟突然像变了一个人暴露本性,而江倦的性子最不能容忍这种人。 现在应该也在纠结吧。 他帮忙一块收拾了给人送去,然后才回了自己公寓。 乡下小镇没那么多规束,他在楼下公园挖坑种了一棵塔树,在他住的地方刚好一眼能望的到。他回到家照例望了一眼。 那棵塔树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他买错了树苗,枝叶旺盛拔节,可这三年来没开过一次花。今年是第四年,还是枝叶疯涨不见花苞。 他无精打采的趴在窗沿,露在外边的半张脸被阳光晒得绯红,长长的眼睫垂落,打在手背一排阴影。 「景年!这儿!」 江眠再楼下叫他,一边沖他挥手。林景年从椅子跳下来连忙跑下楼。 江眠跟他一样,被晒得两颊通红,一看到他,好像更红了一点。 林景年微微喘着气:「江眠哥?你怎么在这。」 「今天周末,我来看你。」江眠笑道:「去海边走走吧!」 日光如灼。 车太田一脸生无可恋的站在树底下,晒得冒泡,见他们来立马有精神:「行啊你小子,这地方找的好啊,有山有水的,我都不想走了。」 他拉着林景年,迫不及待的就想吃瓜:「哎哎哎,我跟你说,那边那个小卖铺老闆,叫万桥南的你知道吧,前儿在海边捡的那个外国佬跑了!」 第128页 江眠皱眉:「陈又安?」 「啊对对对,就是他,听说去了山里,结果一晚上,嘿!人找不到了,就跟蒸发了似的!」车太田抱臂,理直气壮的分析:「这世界上有因必有果,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找不到了?」 江眠好像品出了一点,点头:「所以你觉得,他穿越了?」 车太田撇嘴:「难说。」 俩人说了一会,林景年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车太田推了他一下:「你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吃瓜?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没有。」林景年说:「只是突然想到桥南哥最近心情不好,我应该去看看他。」 「哟?」车太田歪头看他,「怎么开始多愁善感了?」 江眠不动声色的拉了他一把,「车太田想玩潜水,我觉得还是带上你比较好,你很熟悉这里,参观的时候可以给他介绍的详细一点。」 车太田:「对,我听说好像有什么……旅游大奖?」 江眠掌心出汗,攥紧了兜里那张券。 最后他还是没去,并非扫兴,而是实在没心情。车太田见他不高兴也没再强求,乖乖跟着江眠去和教练转了一圈子,收拾收拾下海了。 下去前,车太田腿肚子打颤,死死抱着林景年不敢下去,仰个脖子鬼哭狼嚎,最后折腾太久都没了耐心,被教练骂骂咧咧一脚踹下去了。炸起的水花撒了林景年一脸,半晌也跟着笑了。 他也明白,这是车太田故意逗他高兴呢。 果不其然,玩完水,车太田拎着拖鞋就巴巴的来了,挨着他坐在栈桥上,脚丫蹚着海水。 「怎么样?高兴了点没?」 林景年摇头:「我没什么不开心的。一个人住在这无忧无虑,挺好的。」 车太田撇嘴:「你当我二愣子啊?前段时期晚上找许执去了吧?我以为你看开了终于肯去了。怎么回事说说呗,还是说因为孟策舟啊?」 车太田扫了一下水,眼神若有所思:「虽然他是我写出来的产品,但生死这种事情每个人都会有,早晚的事,所以我不心疼。你现在这么浑浑噩噩是因为你心疼,你觉得不应该如此,对吧?」 林景年没有说话,低下了头。 车太田笑笑,歪身撞他一下:「因为你是人啊。」 阳光从发隙透过,在他眼睫镀了一层澄澈的白光。林景年嘆了口气,望着此起彼伏的海面:「他们让我走我就得走;他们让我来我就得去;他们弃我如敝屣我也得蜷缩在角落独自忍受。」 他就像一块飘在海面的浮萍,无处落脚,随波漂流。 车太田问道:「所以,你并不打算原谅他?」 林景年疲惫的阖上眼:「我之前心里对他是有怨的,我明明那样真心对他,可现在……我不知道了,他好像是真的在认错、真的在为从前而弥补。可是他知道错了我就一定要原谅他吗。」 他说着,又想起那天高烧后听到孟策舟和陈又安的谈话。 「或许是我自己在钻牛角尖吧。」 林景年起身,顺着栈桥的方向离开了。 他走后,车太田独自玩了一会,江眠才刚换好衣服出来,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车太田:「他走了,应该回车里了吧。」 说完手机响了两声,他看了两眼:「哦,高毅带他去昭安了,说……孟策舟醒了?」 车太田放下手机,「他刚才还在跟我聊这个,说着说着就醒了。他估计是去做个了结吧彻底。」 「啊、哦……这样啊。」江眠语气有点失落,掏出那张旅游券看了一会,再无奈的塞回去。 第55章 第 55 章 昏迷一周, 孟策舟才醒。这场争分夺秒紧张对逃生太惊险,以至于他醒来时还在恍惚。 「景年!」 他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可刚起身喉间便剧烈对开始咳, 疼的浑身肌肉牵动缝合线, 口子火辣辣对疼。 他试了半天也没能从床上起来, 反而耗尽了力气重新倒在枕头里。 他又咳嗽了两声, 倏然耳边响起林景年对声音。 「别喊了, 外边没人。」 林景年坐在床头, 坐着把藤椅, 表情淡淡的,在给手里的苹果削皮。 「……嗷。」孟策舟应了一声, 侧身想坐起来, 可打了石膏的手脚根本使不上劲, 一会疼的满头大汗。 林景年把削完皮对苹果放在盘子里, 起身扶着他,拿了两个枕头塞在他后脑,之后又起身出去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 还问他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孟策舟见他这会忙前忙后,脸上不自在道:「叫护工进来吧。」 「现在是饭点,我叫他们吃饭去了。你有什么事喊我。」林景年看着他。 孟策舟对脸色比病床铺着的床单还要苍白,额头缠了一圈厚厚的纱布,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和嘴巴能动, 看起来特别落寞和颓唐。 孟策舟问道:「那你吃饭了没?在这待多久了?我叫高毅他们去饭店给你——」 「不用, 」林景年打断他,「我吃过饭来的。」 孟策舟悻悻地闭了嘴, 转眼见他削好的苹果,林景年就坐在他手边, 一言不发的盯着手机。他咳聊一声:「景年,餵我吃苹果吧。」 林景年放下手机,找来小刀就着盘子切成小块,拿牙籤扎起递到他嘴边。 孟策舟忙不迭一口含.在嘴里,两只眼睛炯炯的盯着他对动作,心里对甜蜜都能溢出来似的。 第129页 他现在跟做梦差不多,甚至想出去看看,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景年对他温柔对样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真想永远沉溺在此刻不出来,哪怕是一场即将崩逝的美梦。 林景年目光微顿,眉毛一皱:「你笑什么?」 孟策舟摇头:「只是觉得总算幸运了点。」 林景年不明所以。 「我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你。」 见他嘴角忍不住的高兴,林景年愣了愣,躲开了来自他的视线,道:「直接说吧,你想我做什么。」 「什么?」孟策舟目光茫然,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话里对意思,急的差点没直接坐起来,不过半道,又敛了眼神,「我想你能不计前嫌继续当我男朋友,和我像从前一样生活。你能答应吗。」 他说了自己都觉得可笑,但脸上又怎么也笑不出来。 其实俩人心里都知道答案,正因为这样,他们总是怎么也无法心平气和的说回话。 「你始终不肯接纳我,是因为在你心里有道过不去对坎那就是家庭,从开始到现在你没有一天是释怀的。对吗?我……没有办法能帮你回去,反正咱俩是一辈子也别想扯干净关系了,在这种前提下我想能让你更宽松,更开心一点,所以孟坤利用宜君给我下套我还是去了,因为我知道如果宜君再没了,你在这里真就没有任何亲人了。」 孟策舟道:「你不肯和我当亲人,想来和她当好像也差不多,我在那座山里和高毅他们走失,我独自跟那群人周旋一天一夜,渴了喝山野水,饿了抓点野果吃,后来不幸仍落在鹿青源手里,我当时已经没力气了,满脑子想的都是你那天在海里抱着我哭的样子,就在想还不如直接死在山里好了,起码在你心里还能落个『好人』的名头,以后再也没人能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情。我死了,你应该会很开心。」 林景年吸了一口气,五脏六腑都在泛痛:「怎么会。」 「你看,你总是这么心软,其实比起你不忍心的善良,我更希望你能坏一点,对我不好一点、再不好一点,最好动辄打骂,」孟策舟绷着下颚,没有失态的哭出来,一双深邃的眼睛憋得鲜红:「也许这样,我就真的能忘了你,再也不来找你了。」 林景年吸鼻子,沉默着没有说话。 孟策舟盯着他,身体好像微不可查的向他倾斜,「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在濒死那会看到你甩开鹿青源向我冲来的时候,心里就在想我这辈子别说孟氏,连我这条命都能心甘情愿送给你。真的,你别不信,我孟策舟这辈子能遇上像你对我这么呵护、这么好的人真的值了,从前都怪我,是我眼瞎心盲脑子有病,怎么会把你这么好的爱人伤的心灰意冷了?」 「我、」林景年哽咽开口,声音哑的不成样子:「我去救你,是因为——」 「别说了,」孟策舟迅速打断:「不管因为什么,我都是这么想的……反正你说出来的也不是我喜欢听的话。」 林景年蹭了两下眼尾,起身道:「你先养病吧,我们的事情……事情以后再说。」 「现在说完吧,以后说不定就不想说了。」孟策舟又把他叫回来,咳嗽了好几声,「景年,你心里应该是明白的,在你选择我的那一刻,只要我能活下来就再也不会对你松手,我们两个这辈子……都再也扯不清关系了。景年,你的行动我都看在眼里,要是说你心里一点也没有我我是一点也不信的,我不傻。」 孟策舟眼神柔和,但又格外分明。 林景年慢慢、慢慢的挪开了位置,站起来,苦笑着摇头:「这件事情之后,我们两个一笔勾销,我以后,原谅你了。至于其他的,其他的以后再说。」 孟策舟忙道:「你的世界回不去了!你想要家,我可以给你一个家,景年,你不要因为过不去这个坎就放弃我们、放弃你未来的人生!我给你一个家,你也给我一个家,我们都放下这一切,重新开始。」 林景年对上他的目光的那一秒,心勐地提起来,迅速躲开,逃也似的想离开这里。 「景年、景年回来、」 「林景年……」 「林景年!」 孟策舟急的怒吼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仿佛像最后一面,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似的,急的根本不管伤口,撑着床沿翻身想下去。 可羸弱的身体根本经不动折腾,刚一落地就重重摔下去,隔着一层厚厚的纱布茵出血来。 他闷声一声,浑身撕裂般的痛苦席捲,可也不及他内心十分之一。 他撑起上半身,眼底被疼痛痉挛到跟泼了红漆似的,哀切道:「我不逼你,我再也不逼你了,以后再也没人强迫你了,景年……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能做,我什么都听你的!留下来,你别走,景年!」 林景年其实没有走远,因为他心里也在纠结。 一边觉得既然原谅了,不妨再给孟策舟一次机会吧;一边实在……实在又不晓得该怎么办。 那股情绪就像是将所有的调味料全部混在一起,含在嘴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三年,就三年时间。」 林景年攥紧了拳头,缓缓闭上滚热的眼睛,又像是在回忆品尝曾经的苦涩,但也仅仅浅尝辄止。 第130页 那段回忆平白让人心伤,又像是含了刀片的蜜糖不捨得吐掉,他只能试着尘封在内心最深处,试着再也不去触碰。 他道:「三年之后,如果我还没有爱上别人,我们就在一起。」 「……」 他背对着孟策舟,不知道对方听到这句话脸上是何表情。 可能肯定比哭的还要难看。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孟策舟颤巍巍的一声「好」。 那几乎是用尽浑身力气挤出来的,虚弱又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绝:「这期间若我若和你碰面或刻意调查你的去处,那我孟策舟这辈子,都不准再去找你。」 林景年一愣,震惊的转过脸,他看见孟策舟伤口血迹斑斑,脸色被窗外阳光照的惨白。灰白的唇角弯起一勾弧度:「你以后随心所欲,再也没人能束缚你。三年来真是……辛苦了你,这次换我龟缩角落、每天提心弔胆的过完这三年。景年,或许你明天就要消失在我眼前,或许三年后你早就跑到了天涯海角,但三年一到我会立马出现在你住的地方等着你,如果你不来见我,我就一直等你。」 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只有内心深处最惧怕失去的东西。 对孟策舟而言,这无异于毒誓了。 林景年拇指扣着食指指骨,泛白的指甲几乎要掰断。他咬着唇瓣,不忍地转过脸,飞快离开了这间病房。 而他走后高毅他们进去了,没几秒传来一阵嘈杂的嘶吼—— 「医生,快叫医生,孟总晕过去了!」 「止血,先止血!拿绷带来!」 「快去准备血袋,通知急诊室伤口二次缝合!快,快!」 「……」 「不行,血止不住,快来人啊,来人止血!」 「……」 林景年穿过来来往往的人影,期间差点被人撞得摔下楼梯,好在江眠及时出现,扶了他一把。 不过那会,他浑浑噩噩的,连说了什么自己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两只呆愣的眼珠只能简单转动,看着江眠把他安置在床上,端来饭店买来的鸡汤给他,又去厨房匆忙炒了几碟菜,先帮他对付了晚饭。 之后一会也没歇着,找了一圈才知道他家没体温计,风风火火开着车去街上买了测温.枪和一些感冒药,回来测了一下,有点低烧,少了热水小心给他餵下。 喝了药,扶着林景年躺下睡了一会,他就坐在一边用手机处理公务,时不时用温度计测一□□温。 深夜。林景年终于退烧了,他关了手机接了盆温水仔细替人擦了闷出来的热汗,换上睡衣调了空调温度才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外边风一吹,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出了一身热汗,伸手脱了西装扔车后座。 「他俩聊了什么,你在外边不是听得一清二楚?」商知许低着车门,弓腰掸了掸菸灰,嗤笑道:「现在,也想争一争了?」 江眠挺直了嵴背,目光冷硬,「当然了。我还有三年时间,以后我会和他越来越亲密,直到取代孟总。」 商知许朝他的方向看了一会,在夜色中连连摇头:「晚了。」 江眠没理他,解开了领口两颗扣子透气,绕到驾驶室打算离开,可开门时动作一顿,失神道:「刚开始太迟钝,没早点看清对他的感情,之后又觉得我们不合适,他和孟总简直是金玉良缘,然后下场就是一句告别也没有分开三年,这三年任他们谁过得不好再委屈,难道我就不难过?」 他拽着车门,语气旦旦:「不管景年能不能接受一段藏在他身边多年的感情,都算我自私一回,贪心一回。」 然后关上车门,驱车离开了这里。 第56章 第 56 章 那辆车穿过清冷孤寂的街道、穿过灯红酒绿的闹市, 最后渐行渐远模煳虚化变成一抹光点没入耸立的深山。 星河灿灿,轻薄的云块被风捲残云一扫而空,昏暗的天穹边陲泛起鱼肚白, 早晨第一抹金光顺着水平线冉冉升起。 迎着晨露白雾, 轿车稳稳停在一栋清雅的公寓楼下。 早年孟氏重工开发小镇, 建设大片旅游设施, 几乎翻新了这座城市。这些年来随着游客量增大, 政府有了资金也开始渐渐修葺这些老旧房屋, 连街上琴行都得到了扩张更新。 这栋公寓楼下公园足足大了一倍, 草木旺盛,早起飘着带着露珠味的香草气。 林景年趴在窗沿, 身上睡衣没换。楼下草坪那颗垂危的塔树。 这些年来倒是生命旺盛, 叶子黄了绿, 绿了又黄, 一朵花也没开,就这么独自挺了三年又三年,今年熬过了冬天, 没成想刚到开春就死了,而如今已经只是一条手臂粗细的枯干,光秃秃插.在草坪。 看了一会,他打着哈欠去了隔壁,把还在被窝里的车太田揪起来, 车太田顶个鸡窝头眼神幽怨。 「大夏天让人多睡一会怎么了, 干嘛啊。」 林景年按下遥控器,打开窗帘, 屋内瞬间明亮了,他撇了一眼凌乱的床铺:「你昨晚又熬夜敲键盘了?」 「昂, 我也总得吃饭,原主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商业我又不懂,只能干回老本行了,不过你别说,这里网文行业没现实世界发达,以我的才智和惊艷绝伦的梗,早晚会红透半边天!」 「在你红之前,不如先收拾一下房间。」 林景年看着简约大气的装修和价值不菲的高档床,惋惜的嘆了口气。 第131页 车太田为避免落个炮灰下场早早和家里决裂,一个人拖家带口来投奔他,他在在发愁房间不够住,忽然想起孟策舟曾给他这房子的钥匙,放着也是可惜,顺手给了车太田。 却不想……被祸害成这种模样,林景年心里难免愧疚。 江眠将车停在车库,拎着大包小包上了楼,一进门,就看到俩人坐在阳台玻璃桌两边,各一把藤椅聊着什么。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呢?」 江眠笑道,把东西朝林景年提了一下:「新的毛板抓。」 闻言,车太田比猫咪还兴奋高唿一声跑去组装了,江眠朝他过去:「你的那个时间太久,猫都这么大了跳不开,我这次新买了个更高的。」 阳台装了空调房,隔着玻璃江眠看了一眼窗外,最后目光停在林景年脸上。 「江眠哥,你对我太好,而我实在没有办法报答你这些年来对我的恩情,江眠哥,你以后还是对我冷淡一点吧。不然以后我可能真的要整夜整夜睡不着。」 这三年来,江眠除去工作日,一旦周末不加班就朝这里跑,哪怕开五六个小时的车也只为在他身边停留一个多小时,三年从未间断。 量林景年再是个傻子,到了这种份上也该明白了。 江眠敛眉:「好好的,怎么突然开始提这事了。」 「早晚要说开的,我和你的事情,一秒钟都不能耽误。」林景年坚决道。 「……你知道自己对我有多狠心吗?」 林景年低头:「我对你绝不会做出任何坏的决定,因为江眠哥对我而言和别人不同。」 「和别人不同?」江眠苦笑了一下,「那和孟总相同吗?你对他和对我的感情,也是一样的吗?我不信一样,这些年来你对我一点心动都没有?为什么没有?是因为你还放不下孟策舟吗?」 他一字一句的逼问,林景年一路逃到墙根,低头不知道如何作答。 见他沉默,江眠只觉得再问下去也是自取其辱,于是轻轻笑了一下,给林景年缓口气的时间。 「没关系,我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局。」 早在六年前,就知道会是这种结局,林景年和孟策舟之间,他是从来都没有机会挤进去的。 金光千丝万缕透过云层,旭日东升。 江眠白衬衫、西装裤、袖口挽至手臂,别着一枚沉甸甸的宝石袖扣,整个人像是镀了一层光圈似的,连垂下的眼睫都变成了透色。 「前段时间出去旅游,玩的开心吗?」 江眠坐下,也示意了他。 林景年拉开椅子,道:「车太田带我去了很多景点,不过还有一些没来得及参观,下次有空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去。」 「那要等到年假了,不管那段时间我应该在陪家人。」江眠盯着玻璃里的倒影,问道:「那你回来见到孟策舟了吗?」 还记得他们之间有个约定,算算日子,应该早在上周就该见面了。 而他在这并未发现关于孟策舟的任何痕迹。 难道他们没在一起? 按理江眠不方便问这种私人感情,可他现在连自己的感情都无疾而终了,也无暇顾及这些。 林景年怔愣,慢慢抬起视线,停留在玻璃外景色某处。 「好坏对错总要有个结论,你们谈了吗?什么结果?」江眠压制心口酸楚,「你们在一起了吗?」 「……」 「还是说,没有?」 「那你心里放下孟策舟了吗,景年?你不爱他了?」 「……」 - 其实林景年离开后,孟策舟才发现这个人在自己身边什么都没留下。 他几乎发疯似的翻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没有林景年的痕迹。 那段狭隘的时光甬道,是他度过这三年又三年唯一慰藉。 第一年。孟策舟花了一半时间养病,另一半时间復建。 他的伤实在太严重,肋骨骨折、手臂中弹、小腿流血过多导致休克,医生说能活下来都是奇蹟。 第二年。孟策舟出行基本依靠轮椅,偶尔能藉助拐杖行走。 第三年。孟策舟就基本全部用来忙于公务了。 说来也奇怪,商氏早就灰飞烟灭,林氏也早就纳入孟氏麾下,早几年孟氏进军房地产行业,如今也算领头羊梯队。放眼全国,能做到像孟氏全面开花,屹立业界不倒的巨无霸集团只此一家,别的企业望其项背的程度。 孟策舟这辈子只要不犯法基本唿风唤雨,却出乎意料的更忙碌了,忙到整天被公务堆满办公室,每天睁眼工作闭眼工作,除去必要的锻鍊外,甚至连吃饭时间也没有。 高毅每天进进出出孟氏,风风火火的跟着全昭安跑,累的每天固定跑去员工区叫魂。这三年来,孟策舟从没有踏出过昭安一步,若重要决策也是视频商议,实在不行就派高毅代表。 蓝烟弹了他个脑瓜崩:「工作了,再偷懒我会上报人事。」 高毅吐魂,不情不愿的回去干活了。 蓝烟心想再这么下去不光高毅,员工也吃不消,左右一寻思听了高毅的建议,试探性的在孟策舟面前提了一嘴「相亲」。 然后被扣了一个月工资出来了,高毅后来指着她嘲笑了半个月。 倒也不算不管用,起码孟策舟得知员工哭天喊地后规定到点必须下班,周末非重点项目不许加班,另加班费按日薪三倍结算,之后才消停了。 第132页 整个孟氏就在这种正常工作日忙碌,有时候也会焦头烂额,有时候也会闲的上吊。 就这么春夏秋冬不知轮了多少轮,他们似乎都习惯了这种忽快忽慢的上班摸鱼的生活。 突然!有一天,孟策舟推掉了所有高层会议,把一些不重要的工作全部丢给财务部,腾出来约莫长达一周的空闲。 搞得高毅他们一头雾水,纷纷猜测,有人说孟总想开了要结婚了,有人说孟总活明白了想退休了,不过不管什么风言风语,最后结论还是在孟策舟身上。 大厦楼底的那家咖啡店仍在照常营业,门口那颗粗壮的塔树冬去春来仍然旺盛,漫天飘着鸡蛋花的花瓣。 白莹莹的,内里圈着一抹淡黄。 孟策舟伸手摘了一朵,放平在掌心。娇艷的花朵缩成一团,被他掌心整个包拢。 「孟总。」 江眠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垂眼扫了一眼他左手攥着的手杖。 那根手杖通体莹润,约莫到大腿,上面覆盖一层精细的花雕,两端嵌入象牙装饰,手柄用象牙和金属雕了一只鹦鹉螺,盘卷的条纹中.央放了一颗掌心大的双色碧玺。 金钱和权利带来的压力是无形中的,光一把沉重的手杖敲地的声音,江眠的心就跟着恐惧战慄。 他压下心头怯意,道:「孟总是要去赴约吗?」 看见他,孟策舟下意识紧了眉间,「嗯,他在等我。」 「你要阻止?」孟策舟很微妙的问道。 「不是。」江眠摇头,「他去旅游了,和车太田一起。现在应该在布列斯特或者威斯敏斯特,离这里很远,也许他已经忘了。孟总,他们旅游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回来,连我也无从得知,也许永远不回来,您没必要空跑一趟。」 他话里劝说的意味很明显,是带着恶意的,甚至是从江眠嘴里说出来,就更耐人寻味了。 所以孟策舟并不打算理他,手杖调转了另一个方向。 「孟总,就算去了,碰到林景年,他也不一定会,会心甘情愿选择你。」江眠脸色也很为难:「已经很多年了。」 咖啡店的鸡蛋花都连年开了三次,店铺老闆换了一个又一个,咖啡早就不是原来的味道了,也不再有林景年最爱的那种口味,孟氏员工也来了很多新面孔,他们敬畏这个顶头上司,崇拜孟氏响彻的威名,而听到「林景年」这个名字时,大多数新人都认为这只是从前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助理。 时间无时无刻不在沖淡曾经和这里的一切。每个人都在遗忘他。 话说到这个份上,基本很明显,江眠也没话再能说下去了。孟策舟背影沉默了少许,道:「这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 随后一头钻进那辆欧陆,头也不回的驶离这里。 三年来,他每一天都在度日如年,活在无穷无尽的深渊谷底里。在思念、病痛和残疾的三重折磨下,孟策舟连自己怎么扛过来的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不论如何一定要撑下去!一定要以最完美的身体活下去! 有一个人被他放在心里,生根发芽,三年里他唿唤过无数次的名字,早就融于血肉,占满了他的胸膛。 他无比思念这个人。 到了那栋既熟悉又陌生的公寓,孟策舟站着恍惚了好大一会儿。 夜色阒寂,星河倒悬。 小区里家家户户亮起了温馨的暖灯,一家三口坐在阳台吹着凉爽的夜风逗着孩子,路边偶尔经过一些老夫老妻和牵着手腻歪的热恋情侣。 唯独孟策舟立在昏暗的灯光地下,遥遥望向楼上那户在阳台装了玻璃房、灯光漆黑的住户。 那里的冷清和整个团员洋溢的氛围格格不入,尤其被月色铺上了一层寡淡的霜。 高毅倚着车门,站的腿都酸了,以为孟策舟继续这么呆下去,他还在纠结劝离的措辞时,孟策舟抬起手杖,一步一步,身影微跛的朝那一棵树靠近。 那是一颗早就枯死了的树干。 第57章 第 57 章 早上九点钟。 灰暗的天空犹如一张无形巨网, 深深拢在了这座城市上方。 海绵白点海鸥连成一条线,林景年穿了一件浅色花衬衫,漫无目的的游荡在沙滩。过了一会, 车太田踩着沙子过来。 「要我说咱干脆定居到这得了, 也别回什么昭安了。」车太田吸了口冰饮, 喟嘆一声:「不是说晚上跟那几个老外不见不散?怎么突然又回去了?」 林景年瞥他一眼, 调了个方向:「是你跟他们不见不散。」 「……差不多, 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嘛。」 车太田跟上去, 促狭的撞了撞他:「唉, 我看那个叫威廉的,就红头髮那外国佬, 好像还挺喜欢你的。你都单身这么多年了, 也该走出来了吧?」 林景年忽然顿住脚步, 转身, 非常严肃的看着他,「我记得你在穿越前有个妹妹,那你, 是怎么放下亲人的?」 「嘶——」话题一下子变正经,车太田酝酿了一会:「我当初为了回家曾试验过很多种方法,自杀过、顺应剧情、改变原主死亡节点……没仔细算,大概近千种,你是最后的方法, 后来这几年也看开了。既来之则安之, 我终归也是要生活的嘛,你想啊, 万一哪天他们也来了,看见我半死不活的样子, 得多难过。」 车太田撞了撞他的肩膀,「相同的,你要是回去看见你外婆你妈为你哭瞎了眼,你心里也不好受。何况你这还没看见就这幅样了,对吧?」 第133页 因为太思念,所以总想见,因为见不到,所以总思念。经年累月,这种欲.望慢慢转化为执念,在心里生根发芽,就再也抹不去、拔不掉。 林景年红着眼睛沉默半晌,但还是竭力地把眼泪忍下去。 「行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了。」车太田笑笑,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走啊,玩去!」 「不行,江眠哥刚才打电话给我,说孟策舟去找我了,我还是先回去吧。」 林景年推开他,下一秒车太田又嬉皮笑脸黏上来:「那你江眠哥就没告诉孟策舟你现在在外面旅游?再说了,你从这飞小镇得三四个小时,这等会就下雨了,哪家航空这么不要命了雷雨天还飞?」 说着,云堆深处传来一声闷雷。 想来也是。 林景年抽出手机,「那我给他打个电话,哎——」 号码没按下去车太田一把夺回来摁着关机,然后放到自己兜里一气呵成。搂着他慢悠悠地朝酒店方向去。 「饿了,吃饭。」 林景年:「他还在等我。」 「那怎么办,你总不能飞过去吧?」车太田眼珠子一转,嘻嘻哈哈道:「他一个大活人脑子又没问题你担心个什么劲。走了走了,吃饭。」 「……」 迪厅灯红酒绿,俊男靓女们聚在舞台遨游天堂。 林景年进了门脸一阵红一阵绿,被车太田扯着打了一圈招唿后,独自端着水杯坐在了角落靠窗的位置。 车太田玩了一圈被灌了不知道多少瓶酒,反正挤到林景年脸上时几乎神志不清了。 「福福~玻璃里灯怎么开了,嘿嘿,神经,居然在玻璃上边装灯泡~」 林景年有些郁卒:「那是月亮。」 车太田虎着脸:「月亮也不兴装玻璃上。」 「……」 过了一会,车太田被几个侍者带走去楼上包厢休息,前脚刚走,后脚桌子前面落座另一个。 是一个金髮碧眼的青年,在用着蹩脚的中文和他打招唿,也不等他回答,开始热情洋溢的介绍起了这边的歷史。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出神的望向窗外。 憋了一天的云堆终于怒涌而下,暴躁的雨点似誓要拍碎玻璃般,铺天盖地袭来。 不知道看了多久,久到那个外国青年都察觉到异常,他才呢喃了一句:「下雨了。」 不知为何,脑海里不知从哪里浮现起三年前的今天—— 「三年一到我会立马出现在你住的地方等着你。」 「如果你不来见我,我就一直等着你。」 「……」 电光在他眼前闪过一道白。 真的在等吗? 「嗯,这里经常多雨,有人很少拿带伞。」青年笑了一下,说着中文口齿不清:「不过,他们脑子很正常,下雨会躲在避雨的屋子不会一直淋。」 林景年心里难免失笑。 说得对,正常人下雨都知道躲起来的,孟策舟那种地位的人,就算找人临时盖一间房子避雨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含了一口杯子里的白开,心想自己不应该在这种事上纠结。 青年看他的眼神愣愣的,似乎被什么东西烧了一下,脸都红了:「您笑起来,很帅。」 林景年喝完水杯里的水,礼貌敷衍了两句就藉口离开了这个让他浑身不舒服的地方。 到了二楼包厢,车太田还在洒满花瓣的情侣套房独自唿唿大睡,幸亏不是什么十家子弟,否则这里一张照片几乎就掐了他的命门。 看的林景年又气又无奈,忍着给他一巴掌的冲动,扛着他回到他们的酒店。 第二天,他原本打算回去,可车太田好像是玩嗨了,拉着他的手苦口婆心劝说了半天,非要跟他定居在这里,还说什么山美水美宜人旺财什么的…… 多住几天还好,真要定居林景年第一个收拾包袱走人,见他态度如此决绝,车太田也不想一个人独自住在这,就好说歹说把人劝下来,说定晚上再走。 晚上九点多的票,到家了刚好还能睡一觉。 林景年算同意了。刚出门,那个外国青年开车带着他们沿城市兜了半圈,中午吃了顿海鲜大餐,下午依依不捨的和林景年道别。 他倒是不懂这个外国国内是什么风俗,只看到青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喊着把名片塞给他,又要了他的电话和联繫方式,说以后一定要常联繫,千万不能忘了他。 车太田勾着林景年的脖子,沖他一摆手:「没机会了,下次投胎早点排队。」 青年歪脑袋:「什么意思说的?」 车太田:「说你这辈子不可能了。」 为了交流零误差,他还用英文翻译了一遍,然后青年哭的更惨了。 机舱内。 车太田怼了一下他:「要不咱到机场也别回去了,直接坐车去昭安找江眠得了,他最近不是在休假吗?正好一起出去玩玩。」 林景年困得睁不开眼,但仍强撑着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很奇怪。」 车太田表情微僵,不过很快又打哈哈起来:「你睡迷煳了吧?我?全世界唯一小甜甜,我哪能有坏心思哈哈哈哈。」 「感觉你不想让我回家好好睡觉,你好像很排斥小镇。」 林景年一戳破,车太田连笑都笑不出来了,随便两句搪塞回去,他的状态太奇怪,林景年本想追问下去,但睏倦的眼皮上下打架,没一会枕着枕头睡过去了。 第134页 夜雨丝毫没有要停的痕迹,反而有种愈演愈烈的架势。好在时代在进步,科技在发展,车太田一滴未湿的到达了公寓。 「感谢国.家感谢党,阿门,阿弥陀佛。」他虔诚道。之后趴在林景年背上,扭扭捏捏的上了楼。 几乎倒头就睡在林景年的卧室里,林景年无语的瞥他一眼,出门给江眠发信息保平安,结果刚巧这会江眠还在加班没睡,顺便向他抱怨了一下自己老闆当甩手掌柜,把一大堆活留给了他们财务部什么的。 林景年蹭了下玻璃因温差氤氲的一层水汽,忽地嘴角笑容一滞。 那岂不是说明孟策舟不在总部? 那他去了哪? 一颗心毫无徵兆的勐揪起来,电话那头还在疑惑怎么没了声音,他失神摁断了通话。 鬼使神差的那句「我就一直等你」在无限重播扩大,此时他心里涌上一股很不祥的预感: 坏了! 他该不会真的在等吧! 林景年扔了手机,从玄关柜子里翻出雨伞一刻不停的奔向楼下。这会雨已经下暴了,打在皮肤跟抽了一鞭子似的。 雨太大了,他撑着伞也无济于事,棉质睡衣一会就跟水洗过似的。他借着幽暗的余光,蹚着雨水在两栋楼侧侧面过道的一个窗檐底下找到了人。 他摸出湿淋淋的手机,点了好几下才打开手电筒,确认似的照了一遍。 灯光似乎引起石墩上人的注意,高大的男人缓缓抬起被雨水打湿的脸,憔悴的眼底盖了两块乌青,眼底跟抽了血丝似的鲜红。 他太狼狈了,尤其是依靠手杖才能站立,身形不稳地朝他一步步走来时,那完全没有一个大反派、乃至唿风唤雨的掌权人的样子,更像他在电视上见过的那种脏兮兮、没人要的小流浪狗般,乞怜地摇着尾巴。 林景年脚底跟灌了铅似的,那颗揪起的心脏似乎要被生生撕碎的一般。 他真的在等自己,他没有食言一直都记得约定。 「是——景年」 孟策舟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过了几秒,嗓音才非常干哑道。 过道上侧有一连接起的石板,类似避风专供防晒样式,因此,孟策舟在朝他走来时不至于被雨水沖刷视线而认不出来人。 林景年暗灭手机,光亮瞬间湮灭。 他抓紧伞柄,声音很异常:「……你怎么不走?」 孟策舟撑着手杖,缓缓低了头:「我没想到今天会下雨,否则就带个伞来了,等会我会去找个酒店顺便给手机充个电。对了,忘了说,来之前没想着带充电宝,昨天给你打了太多电话,今天没电了。」 林景年紧紧咬着嘴唇,忍者眼眶里的热泪,闷闷的「嗯」了一声。他不敢说话,甚至连一个「嗯」结尾都带着颤音。 「别哭啊。」孟策舟把手杖换了手,另一只抽出口袋里的手帕,可惜雨太大已经湿透了,他重新塞回去,在身上蹭蹭手指帮他拂去脸上泪痕。 「这三年你受委屈了,不过我过的也不好,每天都在想你,在医院躺手术室里眼看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想的也是你。终于,今天终于见面了,我很想你景年,你呢?你……」 林景年抬起眼。 一句在胸口憋了三年的问题,兜兜转转到了嘴边,孟策舟干笑着转了个弯:「你现在过得开不开心?」 他看到,孟策舟那双疲态的眼底清明的望着他、一错不错的望着他,目光深处,流露着无比小心、思念的爱意。 林景年压抑颤抖的心:「嗯,开心。」 孟策舟听了由心一笑:「那就好。不说了现在太冷,待会给冻感冒了,你先上去换衣服睡觉,旅游其实也很累别在这陪我——」 雨伞掉在地面的声音很快被嘈杂的雨声铺盖过去,林景年终于没忍住,呜了一声,踮起脚尖一把攀上眼前肩膀,埋在宽厚的颈窝里小声啜泣。 他的眼底也很红,竭力地抱着孟策舟不撒手。 其实孟策舟也有点懵然,不管他能凭本能察觉到林景年的状态,于是抬手,轻轻拍拍他的后背: 「这里翻新了,很多建筑没有按照当初的位置,我不知道你现在具体住在那栋楼,下次打不通电话不用出来找我,我不会有事的。不过你的手机要保持通畅,昨天电话未接我很担心,但也没事的,只要你有危险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好吗?」 「昨天车太田拿着我的手机……」他闷声道:「我以为你会走。」 「不会走的,毕竟要等你来给我一个家。」孟策舟继续安抚他,笑着,一滴眼泪流畅划至鼻尖滴落,在未湿地面像轻轻落下的雨点: 「我这两辈子都活在无穷无尽的仇恨里,没有人爱我,也是自然没有家的,所以我也想给你一个家,以后你不再是漂泊的浮萍,而是我孟策舟心尖上的珍宝。」 「算我求你景年,别赶我走了,让我继续疼你吧。」 「……」 「景年。」 「景年?」 林景年涣散的眼神被他一道声音唤回,意识逐渐回拢,转头沖江眠弯唇一笑:「江眠哥,你的问题是没有答案的,所以我无法回答。」 在江眠困惑的注视下,林景年从那把浅色藤椅里起身,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楼下走去。 那一刻,仿佛透过云彩的阳光都化作千丝万缕的金线,落在葱郁的草坪与树枝,斑驳地铺在孟策舟穿着白衬衫的肩头。 第135页 孟策舟抵着手杖走到那颗已经被拔掉的枯树位置,用铁锹铲了几铲子土,再把那颗挂满叶子的塔树抗来插.不深不浅的坑里封上泥土。 阳光刺的他抬起的眼睛微微眯起,而望向远远朝他走来的林景年时,又是那样的分明。 露着一种雨后绿意盎然,一切蓬勃朝阳的满足感。 对,一切正好,人也正好,所有的爱恨与执念如潮水般褪去,过往如云烟消散,此后经年,他们将会幸福、健康、平淡。 孟策舟扔了铁锹,伸出那只沾着干土的手:「一起种吧。」 他眼含无边笑意与爱惜:「之后我打算搬来,还是我原来那层公寓,我想一直陪着你,一直到我们的尽头。」 林景年停下,歪了歪头:「这也太不吉利了。」 欣慰的酸涩瞬间涌上鼻尖,孟策舟眼里透着感激般的泪意,嗓音是难以压抑的克制的哑意:「嗯,不吉利。」 那就到世界尽头。 仿佛时间被永远定格到了这一秒,全世界的颜色与声音被按下静音键,只剩金光下遥遥相视的两人。 就像当年,亦如当年。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