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省》 第1页 《谁省》作者：猫大夫【cp完结】 简介： 为了和游戏里认识的「男友」奔现，叶锦程不惜跨市转学，来到了陌生的环境，却因而开始了崭新的生活。 梁承礼是同学之中耀眼的存在，因叶锦程性格孤僻主动向其示好，渐渐发现他性格中的另一面以及转学的真正原因。 谁省（xing）就是「谁知道」的意思。 本文逢周二至周六更新，如遇更新日无法更新的情况，当日22时前在评论区通知。 、、he 第1章 新同学-1 今天你博学了吗（50） 39人在线 19:21 赵劲桐：@全体成员认真讨论，高一化学省一，什么水平？ 邓渊博：何方妖孽？ 陆涛：何方神圣？ 李飞：镜清琅琊榜榜首备选？ 韦文御：梁神翻版？ 梁承礼：很难吗？ （梁承礼被群主禁言10分钟） 邓渊博：怎么不把他直接叉出去？ 李孟诃：xd 19:47 丁春野：@赵劲桐我们学校除了量程，还有这号人物吗？ 赵劲桐：以前没有，很快就有了。据可靠消息，壶二高要转来一个大神，可能下星期就来了吧。 李飞：下星期？在学期中间从天而降？ 赵劲桐：要不怎么说人家是神呢。 丁春野：壶二高的话，竞赛一直很强？这几年省队人数一直占半吧？ 韦文御：然而高一就省一就比较离谱了。 赵劲桐：要不怎么说人家是神呢。 欧阳惠清：@赵劲桐你有别句话可以说吗？ 韦文御：化学省一，是省队的吗？@梁承礼认识不？ 梁承礼：我不是被禁言了吗？ （梁承礼被群主禁言3分钟） 张磊：@赵劲桐知道转学的原因吗？搬家？家长离异？ 李孟诃：对呀，从壶二高转过来，跨市呢。 赵劲桐：不知道，可能是任性吧。 邓渊博：wtf？？？ 赵劲桐：人爸是副校长好吗？老妈是西窗杂志社主编。 韦文御：膜拜膜拜。 段祖佑：@梁承礼认识不？ 赵劲桐：@梁承礼叫叶锦程。 20:01 梁承礼：哦，他呀。认识，去年省队的，冬令营见过。 马国富：大神果然和大神是好朋友。 季彦：帅吗？ 梁承礼：跟我比，差点儿意思。 （梁承礼被群主禁言5分钟） 刘则章：他来了，住哪儿？ 邓渊博：随便住，大神想住哪里都行。 丁春野：消息到底可不可靠？ 欧阳惠清：已搜，去年化学省队确实有这个人，壶二高的叶锦程。 丁春野：我是说，真转来我们班？ 陈书羿：@全体成员题外话，劳老师下个月退休了，送点儿什么？ 邓渊博：送块菜地吧，发挥余热。 段祖佑：简单点，最后一节课唱首歌怎样？ 欧阳惠清：不愧是校园十大歌手第十一名。 ↑有99+消息未读 21:13 丁春野：讲真，这个月转来一个化学省一，不就是最好的礼物吗？ 季彦：+1 邓渊博：+10086 马国富：+10001 陈书羿：移动的信号比电信的好吗？ 赵劲桐：@梁承礼请用一句话形容我们的新同学。 江铭史：@陈书羿期中考试成绩排名出来了吗？ 21:20 梁承礼：高岭之花。 李孟诃：噗。 邓渊博：叶神来了，梁神压力大吧？第一名的位置难保咯！ 陈书羿：@江铭史还没有，明天出。 梁承礼：小孩子才争第一。做人要知足，知足才能常乐。700分足矣。 （梁承礼被管理员踢出群组） 去年的化学冬令营，省队一共18人。 像群里说的那样，壶二高的选手占了近半壁江山。 镜清中学有6人，梁承礼虽然以高一学生的身份跻身其中，不过同学老师们提及他有一个当化学老师的妈妈，就又不以为奇了。 但无论如何，这样的情况哪怕到了冬令营里，也是少数。 梁承礼原以为他是省队里年纪最小的，没有想到集合时，得知壶二高的选手里也有一个高一的学生。 可惜，年龄并不能成为两人进一步认识的理由。 比起这个，梁承礼和同校的几位学长更熟悉。 如果不是那个下雪天里，他们一起买了第二支半价的柠檬海盐口味冰淇淋，或许整个冬令营期间，他们都称不上有交集。 至于吃冰淇淋，也是一个偶然。 冬令营的最后一天，在带队老师的组织下，近二十号人一起下馆子吃烤鸭。 回学校的路上，他们路过甜品站，梁承礼看见新出的冰淇淋第二支半价。出于礼貌，他问了一圈，最后只有叶锦程想吃，所以他们就aa了那两支冰淇淋，换算下来，每支七五折。 下雪天吃冰淇淋，别有一番滋味。 买冰淇淋以前，梁承礼说话还在冒白气，冰淇淋到手后，一口咬下去，自觉冷言冷语。 仅仅是一支七五折冰淇淋的交情，之后两人再没有过任何对话，连目光的交集也无。 梁承礼之所以称叶锦程为「高岭之花」，是因为叶锦程长了一张想像不出他说话是什么样的脸。 第2页 梁承礼一直觉得他是静态的，是jpg格式的图片。如果用某个漫画人物来形容，那就是凌波丽。当然，叶锦程和凌波丽不同，凌波丽有无数个，前者是唯一。 得亏了有学生举报，镜清中学高一年级违规补课的消息上了新闻，引起教育局的重视。 于是，高一坚持了半个学期的补课取消了。 学生们欢天喜地，学生家长们则忧心忡忡，生怕自己的孩子少上一天课，进度就比别的学校慢一截。 周六、周日两天，梁承礼在家，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就会听见身为分校区高一某班班主任的妈妈接到家长的电话，安抚他们的情绪，表示学校会安排别的时间保证学生们的学习进度。 听见这个噩耗，梁承礼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不小心被坐在对面的爸爸抓了个正着。 梁承礼讪讪一笑，往剩下的半碗米饭里舀了两勺鲫鱼汤，和成粥，三两口喝完了。 「嗯，我时间到了，先去学校。」梁承礼放下碗，抽纸张擦了擦嘴巴，对重新落座吃饭的妈妈说，「妈，我上学去了。」 闻言，廖惠汝意外地看了一眼墙上的钟，道：「哦，好，路上小心。」 才出门，梁承礼就掏出手机。 他站在电梯门前等待，低头往手机一看，身为班长和群主的赵劲桐把他「邀请」回「今天你博学了吗」群里。 梁承礼觉得好笑，正要问赵劲桐这是什么想法，却发现接着被邀请入群的还有刘余希，不免惊讶。 电梯轿厢里的信号不好，梁承礼编辑的信息发不出去。 他还没点击再次发送，发送信息的对象已经走进再次开门的电梯里。 「哟。」赵劲桐抬手打了招唿。 「嗨。」梁承礼收起手机，问，「昨天你把阿希也踢出群了？」 他啧了一声，道：「神经病。他今早自己退群的好不好？」 梁承礼惊讶道：「为什么？」 赵劲桐古怪地打量他，说：「大神，你一定没看期中考试的成绩排名吧？今天上午发群里了。」 「我不是被你踢出来了嘛。」梁承礼无辜道。 他语塞片刻，说：「好吧。反正你看不看都一样，还是年级第一。」 「客气。你呢？」梁承礼问。 「年级吗？第十。」他得意地挑眉。 梁承礼记得上次期末考他考的二十几名，夸奖道：「不错哦，有进步。」 他乐得撞了一下樑承礼的肩膀。 梁承礼想了想，猜到刘余希退群的原因，愕然道：「阿希没进前100？」 赵劲桐重重地嘆了一口气。 「那也不用现在就退群吧？多尴尬。」梁承礼遗憾道。 「所以我把他拉回来了嘛！」赵劲桐不耐烦地说。 为了让学生们尽早进入状态，梁承礼他们这一届学生在高一秋季学期结束后就分了文科和理科。 同时，学校结合秋季学期四次月考的总排名分了重点班和平行班。 根据学生的分科志愿，文科成绩排名前50的进入唯一的文科重点班，理科成绩排名前100的则分在两个理科重点班。 学生们不是那次分班以后就可以在重点班里高枕无忧。 比如理重班的学生，只要往后任意一次大考成绩掉出前100名，就会在接下去的新学期里降至平行班。 所以，刘余希这次期中考试没进年级前100名，意味着无论他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高二都要离开现在的班集体，分进平行班里。 不怪乎他要退群。 不过，不管怎么说，剩下的半个学期里他们还是同班同学，所以刘余希这么早就退群，确实有些尴尬了。 何况，刘余希还是梁承礼他们的室友。 镜清的男生公寓是七人间，上床下桌。 梁承礼、赵劲桐、刘余希都住在被他们戏称为「我要死」的514宿舍，除了三人以外，还有段祖佑、乐筱霖、韦文御和木彪。 七人中，梁承礼、赵劲桐和韦文御的成绩稳定在年级上段，其他人则在班级中后段游离。不过，梁承礼真想不到刘余希会掉出100名以外。 「昨天说的那个叶神？我爸说，上个星期他来学校考试了，就考我们的期中试卷。形式上的，看看他的水平能不能进理重吧。」赵劲桐的爸爸是教导处主任，手上总是有一手信息。 「嗯哼。」梁承礼表示倾听。 「你猜以他的成绩，如果参与年级排名，排第几？」赵劲桐神秘地问。 梁承礼随口道：「第一？」 神秘的氛围被打破，他说：「啧，留点悬念好不好？再怎么说你也是现任第一呀！」 梁承礼无所谓地耸肩。 「不过，幸好他的成绩不作数，否则，连阿彪也要被挤出去了。」赵劲桐紧张兮兮地说，「那傢伙这回考了个九十九，悬得很。」 梁承礼没看排名表，听罢松了一口气，笑道：「幸好，不然你就是第十一名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被赵劲桐踢进电动车车棚里。 第2章 新同学-2 梁承礼的电动车才买了半年多，别说从分校区到本部只有十五公里，就算开个来回，电量也绰绰有余。 原本，他可以步行上学。 梁承礼的父母都是镜清中学的教师，爸爸是专门带毕业班的金牌班主任，妈妈则是化学组的组长。 第3页 他们原先的家在镜清中学的校园里，梁承礼从幼儿园到初中都住在里面，对这里无比的熟悉。 他从小成绩优异，大家认为，如果没有意外，他上高中也离不开这个校园。 谁知道，意外发生了。 梁承礼初中毕业前夕，镜清中学筹建多年的分校区终于开始招生。他的父母响应学校号召，赴往分校区职教，他们举家搬到了位于分校区附近的新房子里，也意味着梁承礼回本部上高中得骑电动车了。 新房子属于「不拿白不拿」的指标房，故而梁承礼对搬家一点儿都不意外。 他家在本部的房子已旧了，两室一厅，没有书房，一家三口住着十分逼仄。现在的房子好，三室两厅，还多出一间阳光房可以作梁承礼单独的书房，可惜他在家住的时间不多。 他们搬家没多久，旧房子就租给学校的学生了。 事实上，仍住在本部教工宿舍的老师已经不多。空出来的旧房，老师们要么租给年轻的单身教师，要么租给在校学生。 梁承礼挺佩服那些放着学生公寓不住，而在校内外租房的同学。本部所在地段的房租，目前整租是五千元起步，两室一厅的房子哪怕四个人合租，每人也得分摊一千多元，相当于梁承礼两个月的生活费。 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现在，梁承礼家正挣着有钱人家孩子的钱。可惜，最近「有钱人家的孩子」不太多，旧房子的四个床位只租出三个，梁承礼巴望着最后一个床位什么时候能租出去，这样他每个月能多一笔零花钱。 周日返校的学生多，返城的人也多。 梁承礼和赵劲桐一路骑行至学校正门所在的镜清路，毫不意外地遇见堵车。 拥挤的道路上只要有一两辆公交车，一些汽车就会改走辅路。 辅路上只要行驶一两辆汽车，电动车就会水泄不通，后果是，不少电动车会改道驶入机动车道，于是机动车道上更堵。 没有交警的城市干道上，司机们无视着学校路段，鸣笛声此起彼伏。 可这完全不能改变拥挤的现状。 梁承礼习以为常，双脚着地，在电动车大队里一点点地移动车子。 有一个女生毫无徵兆地从他的车旁擦过，吓了他一跳。 眼看着对方在驶入机动车道后，在车流中穿梭远离，他扭头正要对赵劲桐抱怨两句，发现好友不知何时已经挤进了机动车道里，从一辆汽车的正前方通过后，找到一条出路，杀了出去。 梁承礼哑口无言，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在电动车车流中移动。 像堵车堵得莫名其妙一样，道路的疏通同样不明原因。 等梁承礼驶出拥挤路段，前方车辆寥寥无几，道路畅通无阻，让人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之前那一段路会堵车。 站在公交车站台上等车的乘客或许同样不理解，所以才会一脸茫然地望着公交车驶来的方向。 梁承礼一向觉得这个公交车站台设立在辅路旁而不是主道上十分不合理，因为这意味着公交车必须得驶入辅路才能停靠，容易造成堵车。 他早早就看见了那个背着书包、拎着一只塑料水桶等车的男生，心里觉得好笑，可等到经过男生面前又往前行进了十来米后，他勐然间觉得那个男生长得十分面熟。 梁承礼立刻停车往后望，虽然只能看见男生的背影，但心理作用作祟，他越看越觉得熟悉。 最终，梁承礼在非机动车道上逆行了十几米，回到男生的面前，打招唿道：「嗨，好久不见！」 对方早就留意了梁承礼的逆行，但分明对这声招唿始料未及，露出疑惑的表情。 「去年在析大的化学冬令营见过，记得吗？」梁承礼提醒他。 闻言，他定定地看着梁承礼的脸，最终恍然道：「你好。」 既然脸都没记住，名字梁承礼就不抱希望了，笑说：「我叫梁承礼，镜清的。听说你转学到我们学校了？」 「哦……」他迟疑了一下，「我叫叶锦程。」 「我知道。」他回头看见有一辆公交车驶向站台，「是你的车吗？」 叶锦程看了看，摇摇头。 「那上车，顺路。」梁承礼往后座抬了抬下巴示意。 两人分明不熟悉，梁承礼的态度令叶锦程心中愕然，但听见公交车的鸣笛声正在催促挡在站台前的梁承礼，叶锦程鬼使神差地坐上他的电动车后座，把塑料水桶抱在怀中。 同龄人中，梁承礼从没载过这么轻的男生，不由得惊讶。 确认叶锦程坐稳后，他很快把车骑走了。 距离学校还有两站公交车的距离。 越是接近学校，路上骑着电动车、自行车的学生越多。 看见大家都穿着校服，梁承礼回头问：「你买校服了吗？」 这位同学自来熟的态度着实让叶锦程意外，但既然已经坐上人家的车，相当于默认这个程度的距离了，叶锦程回答：「还没。」 「要赶快买哦，在镜清全天都要穿制服，得买两套备用。有体育课就得穿运动服。」梁承礼介绍道，「挺多售卖点的，文学路就有一家，离这里两公里吧。」 比起同级生，他介绍的样子更像是学长。这样友好的态度无可厚非，只不过叶锦程本能地不习惯接受，于是道：「好，谢谢。」 第4页 这简短的回答在梁承礼的预料之中，他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自从前年发生电动车撞伤事故后，学生的电动车和自行车就再不能进入校园了。 所有骑车来的学生在进入主校门后，都需要把车停在体育馆旁的车棚内。 骑车的学生很多，每次梁承礼骑车返校，都会在通往车棚的这条小路上遇见一小段的拥堵。 梁承礼在拥堵路段把叶锦程放了下来。 「谢谢。」叶锦程下车后说。 梁承礼微微一笑，说：「不客气，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眼看着梁承礼挤进电动车和自行车混合的车流里，叶锦程不明所以。他看了看手中的塑料水桶，想到还得在上课前回宿舍一趟，他转身往教职工宿舍区走。 镜清高一住校男生的人数可以被「7」整除，所以男生公寓里没有留给中途转学的叶锦程床位。学校的老师建议他和高年级的男生一起住，但叶锦程听说镜清可以在外租房后，就谢绝了。 和叶锦程合租的三个男生，有两个高三、一个高二。尽管也是高年级的学长，不过人数到底比公寓里少一半。 如果说有什么让叶锦程不满，那就是他的房间带着整套房子唯一的阳台，其他人晾晒衣服，进进出出都得通过他的房间。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叶锦程后知后觉地知道为什么之前这个房间没有租出去，明显不仅仅是需要分摊的房租最贵的原因。 晾好下午洗好的衣服，叶锦程将水桶倒扣在阳台的地板上。 阳台水池里的水头滴滴答答地滴水，虽然被室友用抹布包住了漏水的接口，可不能解决问题。 叶锦程找出房东老师的电话号码，打算问问能不能修。 正巧那个高二的室友端着满盆的衣服走进阳台，两人碰面，对方对他咧嘴一笑。 叶锦程微微扬了扬嘴角，低头看着手机，回到屋里。 「餵？廖老师，您好。我是叶锦程，昨天签了房屋租赁合同的。」叶锦程坐在书桌旁，确认对方记得自己，说，「阳台的水龙头坏了，正在滴水。您看可以找人来修一修吗？」 「阳台的水龙头是吗？」房东老师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为难，她犹豫了一会儿，果断道，「好的，那明天中午吧！明天中午，我让我儿子去看看。现在你们快上课了，晚上也不方便。可以吗？」 儿子？叶锦程讶异，心想：房东再怎么说也是镜清中学的老师，儿子居然是水管修理工？又或者，已经上班了，只是利用午休时间过来修理而已？ 后者明显更有说服力，叶锦程道：「好的，谢谢廖老师。」 「不谢。你吃饭了吗？」她突然寒暄。 叶锦程愕然，说：「还没。」 「那赶紧吃饭吧，晚自修快开始了。」房东老师叮嘱过后，客客气气地说道别，挂断了电话。 房东老师亲切的态度让叶锦程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他的心陡然发沉，等到晾衣服的室友离开房间，他点开手机里的聊天软体，打开置顶的聊天窗口。 叶锦程：我收拾好了。你吃饭了没？一起吃饭吧。 潘思邑：我吃过了。 潘思邑：食堂见吧，我去充饭卡。等你吃完，一起上教室。 读罢信息，叶锦程的心情变得许多。 他起身背上书包，确认该带的都带齐，没有向两个还没离开的室友道别，直接出了门。 第3章 新同学-3 距离晚自修开始时间还有十分钟，赵劲桐突然高举手机，大吼一声：「奶茶到了！」 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快上课的时候送来？正在写作业的梁承礼在心里如是埋怨。 心存不满的不只有梁承礼，几乎所有参与买奶茶的同学都抱怨连连。 赵劲桐最是不满，说：「哎嘿，说买奶茶的时候怎么没听见你们抱怨？赶紧的，谁去拿？！」 一时间，刚才还唧唧喳喳的同学们全都沉默了。 「我操，谁先说要喝的？」赵劲桐问，「阿野，是不是你？！」 丁春野耍赖道：「如果不是大家响应，光我一个人想喝也不成啊。何况，还有不到十分钟就上课了。」 欧阳惠清建议说：「找个有交通工具的去吧。」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梁承礼回头看向身后，果然，所有人都对邓渊博投以期盼的目光。 邓渊博瞪眼道：「我擦咧？直排轮也算交通工具，你们问问交警叔叔同不同意？」 「去吧，就你来得及。谁让你是我们班最快的？」付远洋笑道。 「我操，你敢说我快？！」邓渊博拎出椅子下的直排轮，往他的桌上一丢，「去，交通工具借你！」 李孟诃忍笑，对梁承礼说：「梁神，要不你去吧？你很有可能是全班唯一一个迟到，老师不会骂的人。」 听罢，梁承礼满脑子冒问号。 赵劲桐听了，立刻双手合十，学着李孟诃斯斯文文的声音，说：「欧巴，求你了！」 「我操。」梁承礼被他吓得跳起，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胳膊，干巴巴地说，「我走了。」 赵劲桐双手托腮望着他，继续模仿：「一共七杯哦。」 梁承礼瞥见李孟诃面红，经过赵劲桐身边时往他的腿上踹了一脚。 赵劲桐痛得抱腿嗷嗷直叫，跳起要抓梁承礼的外套，后者已经笑着熘出了教室。 第5页 没想到，梁承礼脸上的笑还没消散，就在走廊遇见了一起往教室走来的叶锦程和潘思邑。 两个人就算走的距离近，「一起」和「先后」总有区别。梁承礼几乎不怀疑他们的确是一起出现，惊讶得一时间不知道该对谁打招唿才好。 他们二人与他有着差不多的惊讶，尤其是潘思邑。他尴尬地笑，打招唿道：「嗨。」 「嗨。」梁承礼纳闷地看向叶锦程，「嗨。」 叶锦程的笑容淡得几乎是没有，说：「嗨。」 奇怪归奇怪，不过梁承礼和他们都不熟，打过招唿后没有必要硬着头皮继续聊。梁承礼很快就下楼了。 真没有想到，潘思邑竟然认识叶锦程。怎么那天大家在班级群里讨论新同学，没有看见他吭声？ 梁承礼依稀记得潘思邑是本地人，所以对他俩认识更感到意外。 惊讶的原因，叶锦程自然占大部分。毕竟，梁承礼原以为像叶锦程那样的「高岭之花」，不应该有朋友。 但这样的逻辑，梁承礼稍微一想都觉得好笑，尤其是想到「高岭之花」这个词的时候。 实事求是地说，梁承礼完全不相信现代社会还存在「高岭之花」，尤其是在镜清中学这样集体主义氛围浓厚的中学校园里。 「哎，阿花！」梁承礼在校门口偶遇同样在拿奶茶外卖的学长。 花献风冷冷地斜了他一眼，从外卖员手中接过奶茶，转身就走。 梁承礼见怪不怪，向外卖员报了赵劲桐的手机尾号，七杯奶茶到手。 他很快跟上走在前面的花献风，在朦胧的夜色中看清后者外卖袋上的奶茶店名称，笑问：「你喝哪家？」 花献风把奶茶拎高，让他自己看名字。 「哦，大波霸！」梁承礼更期待由他说出这个名字。 花献风的目光依旧冷淡，却在瞥见他手中的货物时，问：「需要帮忙吗？」 梁承礼喜闻乐见，把其中三杯交给他，说：「谢谢！」 上课铃声响了，但两人还是不急不慢地往教学楼走。 梁承礼蛮喜欢这个时候的校园，黄昏的尽头，夜不深、白日未死，路上的花花草草都尽显静谧。 「对了，我们班这周转来一个插班生，和你一个风格。」梁承礼说，「叶锦程，记得么？化学冬令营的时候也是省队的，壶二高。」 「他来了？」花献风有些惊讶，「为什么？」 梁承礼耸肩，表示不知道。 「有趣。」他淡漠地评论。 梁承礼没法在他脸上找到「有趣」一词。 去年冬令营，花献风也在省队里。 他们的成绩是2金6银3铜，叶锦程和花献风都是那六分之一。但基于叶锦程才高一，这样斐然的成绩足以让各位高年级营员们刮目相看。 「他转到你们班上，你的压力得大了。」花献风理所当然地说。 梁承礼奇怪道：「为什么你们都说我的压力大？我没压力。」 他问：「你不是化学课代表吗？」 梁承礼翻白眼，说：「我是数学课代表好不好？」 「哦。」花献风一脸事不关己的无所谓。 梁承礼撇撇嘴。 「这周开始，食堂一楼开始卖螺蛳粉了。」花献风道。 梁承礼惊喜道：「真的假的？！」 他确认地点头，抬高的眉分明显示出他同样为此感到高兴。 梁承礼笑道：「哇，那以后奶茶更少不了了。要是食堂也能卖奶茶就好了。文学自由路口开了一家『揽风月』，喝过吗？」 他摇摇头，置疑道：「是山寨吗？」 「应该不是吧？小强那天告诉我，他去喝了，觉得挺正宗，和潭州那边喝过的一样。」梁承礼说起另一位同是营员的学长。 花献风瞭然地点头，说：「改天喝一下。」 「拼单呗。」梁承礼建议道。 花献风斜眼看他，说：「你这铺垫真长。」 他耸肩道：「那我本来就长嘛。」 花献风的嘴角一抽，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收穫他的一个明显表情，梁承礼得逞地笑了。 两人在三楼分道扬镳，梁承礼提着奶茶悠哉游哉地继续上楼，悠哉游哉地往教室走。 不料，却在走进教室时，看见班主任和新同学一起站在讲台上。 范启林一眼就看见了悠哉游哉的梁承礼，面色陡然一沉。 随着班主任严厉的目光，全班同学齐刷刷地朝教室后门看来。 梁承礼讪讪一笑，默默将手中的奶茶放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猫着腰熘回座位。 既然已经被看见了，猫腰又有什么意义？站在讲台上的叶锦程这样想。 梁承礼落座后，朝同桌的韦文御吐了吐舌头，扭头往讲台一看，立即被范启林狠狠地瞪了一眼。 范启林看看身边的叶锦程，表情放松了些，说：「叶锦程，向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大家好，我叫叶锦程。来自壶城市，之前在壶二高上学。」叶锦程面无表情地说道。 和不少同学一样，范启林面露微笑，大有欣赏一番新同学自我介绍的意思。 可是，当他发现叶锦程说完这句话以后，再无其他，他花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惊讶地问：「没有了吗？」 叶锦程不解地看他，想到他是指其他介绍后，摇了摇头。 第6页 「哦……」范启林点头，对全班同学说，「让我们欢迎新同学！」 教室里，鸦雀无声。 不知是谁先鼓起掌，于是，一些稀稀落落的掌声在教室里响了起来，很快又消失了。 范启林扬了扬嘴角，似乎想用这个掺杂着窘意的笑容掩饰尴尬，末了道：「那……叶锦程，你就先坐最后一排吧。靠后门那儿的空桌子。」 闻言，梁承礼心里咯噔了一声，不禁在叶锦程往后排走时，目光一路跟着他的身影。 叶锦程只是平常地通过走道，同学们却把他看成了走t台。 随着他的经过，前排的同学开始低声讨论起来。 「他是不是长得有点像陈苒？」欧阳惠清小声嘀咕道。 李孟诃吃了一惊，说：「好像是诶。眼睛好像。」 欧阳惠清感慨得咂嘴。 赵劲桐转身，充满好奇地问：「陈苒是谁？」 欧阳惠清嫌弃道：「陈苒都不认识？大明星好不好！比你帅一千倍！」 「现在流量那么多，谁来得及认？」赵劲桐撇嘴。 李孟诃耐心地解释：「不是流量，是真实的电影明星。以前很红的，演技特别好，得过好几次国际级别的影帝，在欧洲和日本都很吃香。不过他很低调，前些年移民去日本，就很少在国内有新闻了。」 「和我们年纪差不多的时候，被外媒称为是『华人第一美少年』哦。」欧阳惠清细细称道。 段祖佑忽然回头，问：「是几年前公开出柜那个吗？老公是浔中以前的老师。」 赵劲桐吓得捂住嘴巴，半晌才把手拿开，小声问：「真的假的？」 「真的，你现在上网搜还有。我姐以前是浔中的，说那时闹得可大了。学校要开除那个老师，学生们知道了，还闹罢课呢！后来老师辞职了。」段祖佑无比确定地点头。 赵劲桐感慨：「看来我出生得太晚，错过了大事件。」 比起新同学，前排的同学们已经更在意那则几年前的新闻，而梁承礼的注意力还在叶锦程的身上。 果然，不出他所料，叶锦程走到最后一排的空位时，低头一看，愣了一下。 面对放在椅子上的奶茶，叶锦程皱起眉头，看向最后一个走进教室的梁承礼。 只见梁承礼咧嘴一笑，眼神带着强烈的示意，指了指倒数第二排的男生。 叶锦程提起奶茶，趁着老师不注意，从桌子下方把奶茶递给了前排的同学。 这本是晚读课，班主任宣布同学们可以开始读书后就离开了。 叶锦程在朗朗的读书声中望着梁承礼他们分发奶茶，心底有些讶异。 他看向坐在内侧靠窗座位的潘思邑，见他正低着头认真读书，似乎对教室另一个角落里的活动毫无兴趣。 看样子，潘思邑和梁承礼他们不熟。这么想着，叶锦程卸下了肩上的书包。 第4章 新同学-4 忘倒垃圾的请奶茶（7） 在线人数（7） 群主修改了群名称为「忘倒垃圾的请奶茶」 20:12 赵劲桐：@梁承礼把新同学拉进班级群里吧！ 梁承礼：比起这个，我更关心你在上课时间玩手机这件事。 梁承礼：@韦文御书记，实名举报班长上课玩手机。 20:20 赵劲桐：没用的，他的手机是静音。任务交给你了，今晚落实一下。 梁承礼：能不这么官僚吗？ 赵劲桐：今天你值日，别忘了倒垃圾。 梁承礼：我没加他。 「喂，你俩稍微收敛一点好吗？」韦文御拿出自己一直弹出信息的手机，冷冷地看向同桌。 梁承礼眨了眨眼，笑着把手机丢回抽屉里。 不出梁承礼所料，一向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同学为己任的赵劲桐果然把课间十分钟的目标设定为拿到新同学的各种联繫方式。 为了达到目标，他不惜拉上本要去数学教研组的梁承礼。 「我要去拿周测试卷！」梁承礼义正言辞地拒绝。 「拿个试卷能花多长时间？」赵劲桐把他往后门的方向拽。 「我说，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自己问别人要电话号码诶。」梁承礼这么说着，已经被赵劲桐拉到叶锦程的面前。 正在看书的叶锦程抬头，眼神冷漠。 梁承礼感觉自己只有在拒绝培训机构gg传单时曾有过这种眼神。 「嗨。」赵劲桐自身后抓住梁承礼的衣服，另一只手则拿着手机，笑着对叶锦程说，「我是班长，赵劲桐。加一下好友吧，我把你拉进我们班的群里。」 叶锦程记得潘思邑曾经说过，他们学校和壶二高一样，都限制智慧型手机的使用，但学生们还是会偷偷摸摸地用。现在看着情形，好像并不是「偷偷摸摸」。 他带着怀疑拿出手机，扫描赵劲桐的二维码名片。 只听嘀的一声，梁承礼好奇地凑近去看，却被赵劲桐推开。 赵劲桐道：「嘿，刚才是谁不愿意过来的？」 「别那么小气嘛。」梁承礼抱住他，下巴搭在他的肩上。 见状，叶锦程暗暗吃了一惊，本该给新加的好友添加备註，却忍不住抬眼瞟这两个人。 突然，在他第二次偷瞄他们时，正看着赵劲桐手机的梁承礼朝他看了过来。 第7页 叶锦程的心里咯噔了一声，急忙垂下眼帘，余光里分明瞥见梁承礼眼睛里透露出似笑非笑的意味。 「咦？」看见qq里弹出的信息，赵劲桐惊讶地扭头，二话不说就用胳膊肘往梁承礼的肚子上捅。 梁承礼夸张地哎哟一声，无辜道：「不是我！」 「不是？」赵劲桐奇怪。 梁承礼耸肩，说：「真不是，不信你自己看。」 叶锦程不知道他们正为什么事情打闹，心里好奇得很，却不敢抬头再看。 聊天窗口里弹出的系统信息是：叶锦程和你有一个共同好友，点击查看。 赵劲桐是想当然地以为梁承礼已经添加过叶锦程为好友，刚才忽悠他，所以梁承礼才白白挨了一下。现在，赵劲桐点开来看，答案终于公布——潘思邑。 赵劲桐再一次诧异地看向梁承礼。 梁承礼耸肩，一脸无辜。 「我把你拉进我们班的群里哦。」赵劲桐道。 叶锦程抬头，忍不住看了梁承礼一眼，对赵劲桐点头。 梁承礼拿出手机，打开班级群组。 很快，聊天窗口里出现了新的提示：叶锦程加入了本群，点击欢迎。 以及：叶锦程和你有两个共同好友，点击查看。 梁承礼心想：这下，只要有人出于好奇「点击查看」，大概都知道叶锦程和潘思邑认识了。 班级群组的名字叫做「今天你博学了吗」，看见这样一个名字，叶锦程在心里觉得好笑，猜想这个群里一定没有老师。 看来，这个班级真正执行智慧型手机禁令的同学并不多，他加入群组以后，起码有十几个人表示欢迎。 叶锦程划了划屏幕，看见潘思邑发了一个欢迎的表情，微微一笑，写道：请多多关照。 「你住哪儿？」赵劲桐关心道。 叶锦程抬头，说：「在教职工宿舍那边租了房子。」 「哦……」他瞭然地点头。 叶锦程想了想，没有说高一男生公寓没有空余床位的事。 「有打算参加的社团了吗？」赵劲桐一问，坐在叶锦程前排的同学也转身了。 叶锦程摇头。 赵劲桐乐道：「找一个参加一下呗，我们学校有五十一个社团，大大小小都有。参加社团活动好处很多的，上学也不至于无聊。你不是化学竞赛国二吗？参加化晶社怎么样？社团虽然不大，有很多年歷史了！」 从赵劲桐说社团开始，梁承礼就猜到他打的是什么算盘，果不其然，最后当真说到那个濒临倒闭的化学晶体社。 梁承礼忍不住发笑，却被赵劲桐狠狠瞪了一眼。 「那是干什么的？」叶锦程问。 赵劲桐眼睛一亮，说：「就是研究和制作化学晶体玩儿的。我跟你说，化晶社歷史悠久，而且成员优秀。创办化晶社的覃晓峰学长，你听说过吗？xx年的全省理科状元，裸分哦！这个社团每年高考重点率百分之百，一半以上的成员六百分是分分钟的事，超级适合你这种学神级人物！」 正在叶锦程诧异不已的时候，梁承礼突然补充道：「现在快解散了。」 叶锦程错愕。 赵劲桐恼道：「还不是因为你这种人突然退团？！」 「那还不是我妈叫我不要跟你们这种人玩？」梁承礼无辜地说。 赵劲桐重重地啧了一声，听见上课铃声响了，对叶锦程说：「回头我发社团介绍给你哦！」 「学生图书中心考虑一下。」梁承礼沖叶锦程抛了个媚眼，被赵劲桐骂骂咧咧地拉走了。 两人离开前，赵劲桐沖坐在叶锦程前座的男生使眼色，吩咐道：「化学课代表，动员一下。」 他们俩是一对吗？ 望着赵劲桐勾着梁承礼的脖子往回走，叶锦程不禁这么想。 但是，潘思邑似乎没有提过。 前排的同学明显没有赵劲桐他们那么开朗，但或许也有已经上课的缘故。 他没有照着赵劲桐的吩咐动员叶锦程参加化晶社，反倒是上课后不久，叶锦程收到赵劲桐发来的社团招新海报，时间已经是去年九月。 第二节晚自习中途，叶锦程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肩膀。 他吓得整个人在椅子上弹了一下，回头看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错愕地看他。 她微微一笑，把手中的一叠卷子交给叶锦程，说：「给课代表。」 叶锦程看了一眼卷首，写着周测，看题目是数学题。 待他再次抬头，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 大概是数学老师。叶锦程看着手中的试卷，想了想，轻轻拍了拍前座的椅子。 前座回头。 「谁是数学课代表？」叶锦程虽是问着，已经把手中的卷子递了出去。 「哦……好。」对方可能忘了回答叶锦程的问题，接过周测试卷后就往前传了。 叶锦程低头写了几个字，抬头寻找试卷的去向，看见试卷最终是传到了梁承礼的手中。 梁承礼看也没看就将卷子叠放在面前摞起的书上。 得亏了之前潘思邑说过一些镜清中学的情况，所以，种类繁多的社团也好，每天的周测也罢，全在叶锦程的认知范围内。 潘思邑也曾给他看过各科目周测的题目，他知道难度如何，面对自己转学后的第一份数学周测题，叶锦程完成得游刃有余。 第8页 本该晚间十点四十分结束的周测，叶锦程提前十五分钟完成了。 梁承礼化身小老师坐在讲台，一边写周测卷子一边维持纪律。 叶锦程转动手中的笔，想去食堂见识见识传闻中的镜清宵夜，可看见潘思邑还在埋头奋笔疾书，只好等着。 他对着面前的试捲髮呆，偶然间抬头，发现梁承礼同样正托着腮转笔，面对桌面的眼神毫无神采，分明正在发呆。叶锦程微微一怔，停下了手中的笔。 闲来无事，叶锦程将周围观察了一番，确认没有人在意他以后，偷偷从抽屉里拿出手机，低头看起来。 他在周测前无意间发现，虽然在「今天你博学了吗」群里聊天不会出现成员备註，但是打开群成员名单，则会显示身份信息。 班长，赵劲桐；副班长兼英语课代表，欧阳惠清；学习委员兼语文课代表，陈书羿；团支部书记，韦文御…… 虽然班委和课代表一一在备註中标註，可叶锦程没有办法把这些人和教室里的同学们逐一对上。 他观察了一个晚上，只能确定前座的化学课代表叫丁春野。只因这是一个看起来太过融洽的集体，以至于同学们称唿对方时，用的不是暱称就是外号，他很少听见全名。 好不容易，叶锦程等到放学的铃声响起。 他不假思索地起身，听见椅子拖动的声音才发现，自己是第一个站起来的。 面对周围人的注目，叶锦程沉了沉气，背起书包，径直走向讲台，把周测试卷交给梁承礼。 梁承礼对他淡淡一笑，在他离开以后喊道：「交卷！交卷！放学了，交卷！」 第5章 新同学-5 晚自修结束后的食堂门口人头攒动，叶锦程和潘思邑上前去看，惊讶地发现居然是一份关于食堂即将在午饭和晚饭期间供应螺蛳粉的通知。 虽然通知里写明的价格比起外面的米粉店高出一至二元，不过这依然令镜清中学的学子们「趋之若鹜」，一个个已经在看完通知后确定好吃的时间。 「你应该没兴趣吧？壶城每条路上都有螺蛳粉店。」潘思邑理所当然地说。 叶锦程看见大家都跃跃欲试，说：「尝尝邕浔口味的也不错。你明天想吃？」 潘思邑犹豫了一下，说：「到时候再说吧。」 尽管从晚自修结束到公寓熄灯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但这丝毫不影响学生们对宵夜的热情，尤其是青春期精力旺盛又没有减肥计划的男生们。 叶锦程素来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只因潘思邑要吃，两人才一起到食堂来。 他跟在潘思邑的身后排队买关东煮，出于好奇四下张望时，发现了站在另一支队伍里的梁承礼。 此时梁承礼正和赵劲桐在一起，两人虽然在不同的队列中，却是凑在一块儿看赵劲桐的手机。 叶锦程想了想，拍拍潘思邑的肩，在他回头后问：「赵劲桐和梁承礼是一对？」 闻言，潘思邑微微错愕，不确定地回答：「不是吧？他俩是竹马，爸妈都是镜清的老师，从小就一起在这里长大。半年前他们两家又一起搬到新校区那边去了。」 潘思邑说完，也看见了不远处的二人，进一步解释说：「他们一个寝室的。」 叶锦程瞭然地点头，问：「你不是说，学校里有几对出柜了吗？」 「就是在学生间公开而已啦，老师和家长如果问，照样不承认。」潘思邑不以为然地撇嘴。 叶锦程惊讶，半信半疑道：「这样？」 可是，之前他们在网上聊天，潘思邑不是这么说的。当时潘思邑说镜清中学很开放，学生们如果恋爱，都很坦然，只要不影响学习，老师和家长都不会过问。 潘思邑四处张望后说：「现在暂时没看见，下回见到了告诉你。」 「哦……」叶锦程朝他身后抬了抬下巴，「到了。」 潘思邑连忙走到窗前，弯腰对窗口里的大妈报关东煮的菜名。 叶锦程对着潘思邑的背影看了片刻，瞥见梁承礼他们依然凑在一起看手机。 想到两人在教室里的举动，叶锦程心想那种程度的亲密都不会引人误会，他再靠近潘思邑一些应该不无不可。 这么想着，叶锦程在潘思邑直起身后，向前低头贴近他的肩，在他的耳边说：「周末去看电影吧？」 潘思邑的肩膀明显僵了会儿，回头问：「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 说去看电影，怎么可能只为了看电影？潘思邑这么问，实在让叶锦程既惊讶又失望，他耸肩，说：「不知道，随便看看吧。」 「哦……」潘思邑听见大妈喊自己，匆匆应了一声，对叶锦程说，「那到时候看看。」 叶锦程没了吃宵夜的胃口，面对正在等待的食堂大妈，他随便点了几样菜。 潘思邑忽然问：「周末你不回家吗？坐高铁，回壶城才一个多小时。」 叶锦程如果那么离不开家，当初也不会不顾家人的反对转学来镜清中学了。看着自己转学的原因，叶锦程隐隐有些生气，淡漠地回答：「不回。」 潘思邑微微一怔，在叶锦程接过关东煮时，抢先刷了饭卡。 嘀的一声，叶锦程的心登地跳了一下。 他扭头一看，只见潘思邑笑道：「既然离家出走了，我养你几天吧。」 第9页 叶锦程错愕，俄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等着我把你吃穷吧。」话毕，他转身便走。 潘思邑很快跟上来，看了他的关东煮一眼，不信道：「就你呀？看你吃那么点，也不知道是自己吃还是餵猫。」 叶锦程好笑地看他，不做声。 直至离开食堂，叶锦程都没再说话。 路上的人渐渐少了，潘思邑忽然凑近叶锦程的耳边，说：「嗯？是我的小猫生气了吗？」 闻言，叶锦程的耳朵发热，淡淡地说：「没有。看着关东煮的份上，原谅你了。」 上楼以前，叶锦程和潘思邑说好周末看电影的事宜。 说是看电影，其实还有一起去买叶锦程的校服、生活用品之类的事，走走逛逛，和约会差不多。 在叶锦程的心里，他已经认为这是一次约会了。 可惜，因为潘思邑对整件事的态度不明确，使叶锦程对约会的期待大打折扣。 他原以为自己转学到镜清来，潘思邑肯定会非常高兴，转学后的第一个周末，两人约会应该是理所应当，潘思邑也会主动提起。 可现在看来，潘思邑好像并没有为此感到开心，甚至假装不明白他的暗示，叶锦程不禁怀疑他不论家人如何说服都要转学，这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不过，潘思邑好像只是那时的态度模稜两可而已，之后又很快改变态度哄他消气。叶锦程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太贪心了，所以才会对潘思邑要求过高。 教职工宿舍没有用电限制，待到叶锦程望见远处的学生公寓楼熄灯，他租住的房子里依然没有灯熄灭。 因为在晚自修前洗了澡，叶锦程回到宿舍后，本应很快就能休息了。但因为室友们还要洗衣服、晾衣服，必须出入阳台，所以叶锦程吃完宵夜，直到十一点半，连睡衣都还没换。 洗漱完毕，叶锦程经过客厅时惊讶地发现睡在主卧的那个高三生迟迟没有休息，不是为了学习，而是在追动画新番。 他回到房间里，在书桌旁坐了片刻。 阳台的洗衣机嗡嗡作响，搅和的全是与他无关的事。他关上卧室的门，反锁后换衣服。 他的衣服才换好，门外就有人敲门了。 叶锦程开门，看见是那个住在主卧的高三生。对方的表情漠然，说：「我的衣服应该洗好了。」 「还没吧。」叶锦程仍能听见洗衣机工作的声音。 他大概也听见了，说：「哦，好吧。」 看着他转身回房，叶锦程更觉得洗衣机吵。 正要关门，他看见傍晚见过的那个高二生正在吃泡面。对方抬头，目光与他相遇，对他友善地笑了笑。 叶锦程没有还以笑容，在关门时，选择虚掩着门。 不可能等着他们休息以后才休息。洗衣机停止工作后，叶锦程没有找衣服的主人。他关了灯，躺在床上划手机。 身下是一张旧的席梦思床垫，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弹簧变得老旧。这让叶锦程想起他在家里的床。 手机里突然弹出姐姐的信息，问：睡了没？ 叶锦程回覆：还没，在床上了。 叶道真：住得还习惯么？ 叶锦程：还行。这床垫和家里那张差不多。 叶道真：说不定是房东老师的小孩以前睡的。xd 叶锦程：有可能。 叶道真：一个人在外面，很担心你呢。今天晚上爸妈还说，你长这么大第一回 住学校，不知道能不能习惯。 读罢，叶锦程的鼻子忽然泛酸。他深吸一口气，回覆：没什么，这里很多外市的学生，都是从各地来的。 叶道真：男朋友呢？见面了吗？跑这么大老远的，就为了他。他应该很高兴吧？约会走起？ 想起潘思邑，叶锦程的心头一堵。黑暗中，他听见有人敲门，但不回应。 那人又敲了两回，不多久，自己推门入内了。 是那个住在主卧的高三生，他看见叶锦程还没睡，说：「我晾衣服。」说着，他兀自往阳台走。 叶锦程看着他走向阳台，重新看回手机，回复叶道真：嗯，这周末约了看电影和吃饭，顺便买校服。 叶道真：\(^o^)/~好好相处哟，既然好不容易转学了，将来一起考析大！ 叶锦程知道潘思邑的成绩一般，面对姐姐的鼓励，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时至深夜，叶道真在叮嘱弟弟早点儿休息以后，再没发来信息。 那个高三生晾完衣服离开后，没有关门。 叶锦程起身将门虚掩，确定起床的闹钟打开后，躺下睡了。 阳台的水龙头得等人来修，水滴的声音缓慢却带有节奏，夜深人静时，叶锦程睡不着，静静地听着，渐渐感觉发凉。 他裹紧被子，靠着墙睡，借着墙壁的挤压获取一点踏实的安全感。 除了去年的化学冬令营外，这是他十五年来第一次离开家在外过夜。而他知道，这将是一个没有终点的开端。 他翻来覆去，始终很难入眠，最后忍不住拿出手机，给潘思邑发信息，问：睡了吗？ 发完后，他没有停留在界面等待，很快退出，打开别的聊天窗口。 赵劲桐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发了新的信息，是另外几张社团海报和三个视频，附言道：这是学校的三大社团，学生会、校团委和电视台，了解一下吧！o(n_n)o~ 第10页 这真是叶锦程见过最热情的班长了，赵劲桐就不担心他参加别的社团，化晶社因为缺少成员被取缔吗？ 叶锦程把社团招新海报一一看过后，看见第一个视频的封面是校园电视台的台标。 这是一个社团招新视频，採用场景演示的方式向观众介绍电视台各部门的日常工作。 视频中的表演有着非专业演员自带的做作和刻意，看起来格外生涩，但他惊讶地发现其中竟然有梁承礼！ 看样子，他是主持人。 画面切入新闻播报的场景后，场面似乎变得和谐正规许多。起码，男女主持人端坐在主持台前的姿势老练得挺像那么一回事。 镜头给了梁承礼一个特写，他脸上的五官从镜头上看十分立体，表情严肃中带着些许轻松。 看着镜头，他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播报：「同学们、老师们，晚上好，欢迎收看本期的校园新闻。我是主持人，梁承礼。」与镜头外嬉笑打闹的他判若两人。 看着视频，叶锦程纳闷极了：既然梁承礼是校园电视台的主持人，怎么那时说起社团招新，他却提起学生图书中心呢？ 第6章 新同学-6 幸好在睡觉前定好了起床的闹钟，否则，早操非迟到不可。听见远处飘来的若有似无的歌声，叶锦程一边刷牙一边这么想。 校园广播站的广播员可能是个acg爱好者，《运动员进行曲》前的两首歌曲全是动漫歌曲。 叶锦程涂好控油补水的凝霜，正好听见《运动员进行曲》响起。他匆忙地套上鞋袜，背着装满书籍的书包出门。 主卧的门还关着，不知道里面的人还在不在。另外两位室友则已经不见人影。 叶锦程来到楼下，正好遇见不少赶着出操的同学。 他记得潘思邑曾说过他们在篮球场做操，于是跟着人潮的方向走，在分流处又凭着印象来到篮球场边。 可是接下来，他却蒙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新班级排在篮球场的哪个方位。 眼看着其他同学都轻而易举地朝自己的班级靠拢，他站在台阶上，四顾茫然。 清晨的雾还没有消，太阳还没升起。 全场的人穿着同样的校服，他找不到任何一张稍微熟悉点儿的面孔。他下意识地往每一个身高应该超过一米八的男生看，试图找到潘思邑，结果却一无所获。 没过多久，第二遍《运动员进行曲》结束了。 短暂的停顿过后，广播音箱里传出「原地踏步」的乐曲声。 叶锦程孤零零地站在台阶上，心头被失落感笼罩。 突然，有一个人从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吓了一大跳，才回头，已经看见梁承礼从他的身边跑过，大声说道：「赶快，迟到了！」 叶锦程连忙跟着他往球场跑，终于找到班集体的队列。 找到班集体后，叶锦程很快找到了潘思邑。 他站在其中一列队伍的倒数第三位，分明很容易认出来，叶锦程不禁为刚才没发现他感到懊恼。 虽然找到队伍，叶锦程仍然不知自己该站哪里。 他原地踟蹰了一下，听见「原地踏步」已经结束了，索性站在潘思邑那列队伍的最后。 镜清的广播体操和壶二高是同一套，叶锦程跟着音乐做，很容易就适应了。 因为潘思邑站在前方，叶锦程忍不住盯着他的后脑勺看，心想不知道潘思邑要何时才发现他站在最后一个。 正这么想着，叶锦程在扩胸运动转身时，惊讶地发现原来梁承礼就站在自己的身边，是另一列的最后一人。 不管是潘思邑还是梁承礼，又或者是其他同学，几乎所有同学的身上都带着起床气，早操做得没什么精气神。这风貌和壶二高一模一样，叶锦程想，大概全国的学生早操都是如此。 谁知，在跳跃运动开始的时候，他看见前面有一个同学高高地跃起。 那高度本就超出规定的高度，在众多懒散的学生当中更显突出。这样突如其来的冒头，让叶锦程不禁想到土拨鼠，一时没忍住，在做操时扑哧笑了出来。 他余光里瞄见梁承礼看向自己，连忙收敛笑容。 跳跃运动很快结束，「土拨鼠」也不再冒头了。 然而，这无法消除叶锦程对他的注意。直到这时，叶锦程才发现，原来那个同学的动作做得如此夸张，连整理运动也做出了全身运动的仪式感。 早操得做两遍。 第二次广播体操的乐曲声开始后，叶锦程的注意力很难从那个同学的身上移开。他只得不断提醒自己别去看，却每每在忍不住瞟向那人时，进而笑出来。 好不容易，早操结束了。 叶锦程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瞄见梁承礼走向自己，不禁警觉地板起脸。 「他叫周爱民。」梁承礼没有走近他，就被赵劲桐叫走了。 想到自己刚才偷偷取笑新同学被发现，叶锦程犯窘。梁承礼开朗热情的个性让他多多少少无所适从，虽然被他帮助过几次，叶锦程还是想和他拉开距离。 叶锦程打定主意以后尽量避免和梁承礼的接触，转头却发现潘思邑已经走了。 他吃惊极了，连忙快步跟上去，重重地拍了一下潘思邑的肩膀。 潘思邑回头看见他，惊讶得愣了愣，笑道：「早。刚才怎么没看见你？」 第11页 「我站在最后。」叶锦程冷淡地说。 「难怪呢。吃早餐了吗？」他问。 看潘思邑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为早操时没有找他而愧疚，叶锦程暗自气闷。但他知道如果计较就太小家子气了，于是摇头。 「我也没，一起吃吧。」他笑道。 叶锦程突然好奇，如果潘思邑已经吃过会怎样。他点了点头。 为了转学的事，叶锦程和家里人闹了些矛盾。他初三那年经歷了一些事情，以至于在学校里过得不是太好，哪怕他已经向家里人出柜，父母还是很反对他谈恋爱。 为此，叶锦程只得自己张罗转学的事宜。好在有姐姐帮忙打听，所以，过程虽然坎坷，叶锦程到底还是转学成功了。 如果这算得上是「情路坎坷」、「为爱付出」，那么叶锦程理所当然地希望能够得到一些理想中的回报。 奈何眼前的情况，回报似乎比他想像中的要少。他的心底到底是无奈居多。 但无论如何，既然已经转学来了，以后有的是相处的时间和机会。叶锦程安慰自己，一切都可以慢慢来，反正才刚刚开始。 「这游戏不氪金玩不下去吧？」吃早餐时，叶锦程发现潘思邑正在玩一款新出的手机网路游戏。 潘思邑点头，感慨道：「是啊。我都氪了一百多了，也就抽出两张ssr。」 听见这中奖率，叶锦程诧异道：「那你还玩？」 他连连嘆气摇头，却仿佛不愿解释。俄顷，他把手机递到叶锦程的面前，说：「来，借藉手气，帮我抽个十连抽。」 闻言，叶锦程不禁紧张。他俩是玩手游时认识的，不过，那款手游现在已经经营不下去，倒闭了。叶锦程知道现在这款和上回那款的性质差不多，都是靠抽游戏角色卡骗取玩家充值消费。他生怕没抽出个好东西，浪费潘思邑的游戏币，连点击「抽取」都小心谨慎。 眼看着抽取资格一个个地消耗，产出的都是些随处可见的角色，叶锦程越来越心虚。好不容易看见出了一个ssr，随着潘思邑的喝彩声，叶锦程的心勐地向上一提。 「我的天，你太厉害了吧！四个ssr，我这个礼拜头一回『上电视』，还连上了四回！」潘思邑激动得揽住他的肩膀晃了晃。 叶锦程虚惊一场，看见他开心，也跟着笑了。 很快，潘思邑把手机收回，开始用新角色组合战斗队列。 叶锦程在一旁看他玩，问：「对了。学校电视台的节目，平时怎么播的？」 「在电视上播呗。每班的教室都有电视机嘛。」潘思邑一边玩游戏一边回答。 叶锦程自然知道在电视上播，但是好奇播出的时间和规律。不过，看潘思邑这样子，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回答他了。 「你参加了什么社团？」叶锦程又问。 「社团？推理社。」潘思邑答道。 「推理社？做什么的？」叶锦程惊奇地问。 「就每个学期组织一两次『密室逃脱』吧，社团活动比较多是『狼人杀』和『天黑请闭眼』，可能还有推理小说朗诵会。」他耸了耸肩膀，茫然地抬头，「啊，得去上课了。」 叶锦程想了想，问：「你们社团还招人吗？」 他起身，听罢惊讶道：「你要参加？不要吧，好无聊的。」 叶锦程听得心中一堵，问：「无聊你干吗参加？」 「入学的时候被忽悠进去的嘛。后来觉得不参加这个，别的也不见得有趣，就懒得退了。」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这话让叶锦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或者说，潘思邑这个人突然间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身上背的书包挺重，叶锦程看潘思邑什么都没带，猜想他的书籍和资料应该都在教室，便说：「我的书还没全搬到教室里，今天晚自习帮我拿一点儿吧。」 潘思邑点头，说：「好。」 叶锦程心想：如果他不提，可能潘思邑不会想到。这无疑让叶锦程气馁，真不知要说些什么好了。 新的环境。 住宿是在学生公寓外的租屋。 教室座位在最后一排的后门角落。 出操站在队伍的最后一个。 全班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穿统一的校服。 阳台的水龙头，还是没有人来修。 如果这一切有潘思邑的主动作为弥补，或许叶锦程不会感觉那么孤单。 新学校的老师讲课的效果挺好，喜欢和学生们在课堂上互动。 有的老师说话眉飞色舞，有的则轻声漫语。有的老师喜欢抽菸，学科自习课时经过叶锦程的身边，他能闻到老师身上的烟味，有点儿酸。但老师很温柔，给学生一对一讲解的时候，会抱歉地用手掩住嘴巴。 看着课桌上摆放好的书和资料，叶锦程忍不住期待周末的约会，只希望到那时候情况会好转一些。 可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叶锦程已经开始疲惫，打开课程表一看，才是一周的第四天。 课间，叶锦程拿出手机，偷偷地编辑一条信息，问问房东，究竟什么时候才修那个水龙头。但考虑到对方是镜清的老师，现在发信息不妥，所以编辑完毕后，叶锦程没有发送。 突然，有一个同学在后门朝教室里喊：「喂！喂！量程！老班！你们的女神又去拍照了！」 叶锦程吓了一跳，抬头便看见赵劲桐丢下笔，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教室。紧接着，他看见梁承礼匆匆忙忙地戴眼镜，也跑出去了。 第12页 第7章 新同学-7 梁承礼跑过叶锦程的身边时，后者正好看见他戴着眼镜的正脸，心头一惊。 还没等梁承礼发现，叶锦程已经把视线移开。 叶锦程分明记得梁承礼平时是不戴眼镜的，怎么突然有了一副眼镜呢？或许他上课时候是戴着的，只不过叶锦程没去注意而已。 叶锦程正在心中感嘆梁承礼戴眼镜的样子未免太帅了些，便听见梁承礼在挑廊上感慨：「哇噻，这腿是腿，腿是腿的！太好看了吧！」 听见这样的夸人方式，叶锦程不禁狐疑地往外望去。 只见以梁承礼、赵劲桐为首的五个男生此时趴在栏杆上往楼下望，好像正欣赏着什么风景。 其中一个男生是周爱民，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天，可叶锦程每回看见他都忍不住想起他做广播体操时的认真劲儿，每每忍俊不禁。 「可惜，要是胸再大点儿就好了。」梁承礼托腮道。 「我的妈呀！你也太色情了吧？！」赵劲桐尖叫，狠狠地拍梁承礼的背。 梁承礼痛得嗷嗷直叫，争辩道：「干什么？上回是你自己说她平胸屁股小的。」 「这叫幼齿，幼齿懂不懂？」赵劲桐继续捶他的背。 邓渊博用力拽住赵劲桐的胳膊，提醒二人：「喂，祎学姐看上来了。」 闻言，梁承礼和赵劲桐连忙收敛。 梁承礼往楼下一看，果然，王峻祎发现了他们。他连忙向她挥手，打招唿：「祎学姐，又去拍种草图吗？」 「啊，是。」除了双肩包外，王峻祎还带着三脚架和单眼相机。她身着搭配成套的jk制服，扎着双马尾，像极了日本动漫里的女中学生。 「你戴眼镜了，才配的？」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梁承礼笑着回答：「是啊，为了看你！」话毕，他便被赵劲桐在栏杆背后掐了大腿肉，痛得嘴角抽搐。 王峻祎笑了，说：「我先走啦，不然时间来不及。」 「好，等你发图哦。拜拜！」梁承礼挥手。 「祎学姐拜拜！」其他几个男生也跟着挥手。 王峻祎本要走了，面对学弟们的热情，微微一愣。她尴尬地笑了笑，挥手回应后离开了。 望着校花自食其力带着各种装备前往球场，梁承礼不由得感慨：「真的很努力呢。——嗷！我操！」他弯腰揉着大腿，瞪赵劲桐道，「你有毛病啊？！」 赵劲桐醋意十足地问：「你俩怎么会认识？」 梁承礼故作淡然地回答：「电视台约了下回人物报导呗。」 赵劲桐瞪直了眼睛。 梁承礼一看乐了，挑眉得意道：「所以咯，在大社团才能有这种福利。至于某些个摇摇欲坠的小社团嘛……」 看见赵劲桐抬腿，梁承礼立刻趁他踹过来以前，嗖地窜回教室。 梁承礼光顾着躲赵劲桐，却没发现教室里正有人往外走。 他扭头正好看见叶锦程，两人近得他能看清叶锦程眼睛里的自己，他急忙剎住脚步，举起双手，脱口而出道：「oh，oops！」 叶锦程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得愣住，脸色煞白。 梁承礼垂眸看见叶锦程的表情发僵，连忙往后退了半步。 「呃，对不起。」梁承礼依旧举着双手，把路让开。 刚才两人的距离只有不到十厘米，近得叶锦程能看清梁承礼鼻尖上的痣点，要不是梁承礼及时剎住，肯定撞到脸上。 叶锦程心有余悸，表面上不动声色，低头一声不吭地走了。 梁承礼也吓得不轻，确认叶锦程走了，拍拍胸口压压惊。他往空气里嗅了嗅，闻到一缕香甜的牛奶味，不禁惊讶：难道叶锦程喷了香水么？ 周四中午，雷打不动的半价滷鸡腿在一食堂限量上市。 梁承礼为了吃到半价鸡腿，数学老师刚刚宣布下课，便起身往后门跑。 全班同学都不动如山，只有他一个人往外跑，叶锦程眼看他冲过来，急忙扶稳自己的书立。 果然不出叶锦程所料，这傢伙冒冒失失地往外跑，撞到他的书上。 这位置以前没人坐，现在桌面突然多出很多书，梁承礼还没习惯。撞歪叶锦程摞起的书后，他顺手扶回原位，说了一声「对不起」，头也不回地跑了。 叶锦程扶着书本，哑然无语。他定定地看着被刚才同时为了扶书的梁承礼摸到的手，确认书都摆整齐后，不甚舒服地往擦了擦自己的手背。 和潘思邑一起去食堂吃饭时，叶锦程才知道，原来每个星期四的中午，一食堂都会限量提供半价滷鸡腿，周五的午餐同样有半价鸡腿上市，但是炸的。 「滷的比较好吃。不过，便宜嘛，两块钱一只，甭管哪种更好吃，大家都抢着来。」潘思邑解释说，「鸡汤也是免费，来迟了就没了。」 难不成梁承礼是为了吃鸡腿？叶锦程才刚这么想，就在用餐区看见了埋头啃鸡腿的梁承礼。他的面上一僵，迅速收回了目光。 「花生要吗？」潘思邑问。 叶锦程看见他舀的鸡汤里有许多红衣花生，点点头，将汤碗放得近一些，说：「谢谢。」 如果房东老师再找不到人修理阳台的水龙头，叶锦程估摸着他得周末自己出手了。 这活儿他尽管会做，可是想到自己毕竟是花钱租的房子，房东理应保持居住环境的质量，心里终归有点儿不甘心。 第13页 回到宿舍，叶锦程发现住在客厅隔间的两个室友正在吃泡面。 他们看见他，客套地打招唿，问他吃过了没，要不要再吃点儿。 叶锦程回答吃过了，别客气，兀自往阳台走。 看见水龙头仍在滴水，叶锦程无奈地嘆了声气。 叶锦程拿出手机一看，发现廖老师在一刻钟前回復了信息。 内容十分客气，说她早已提醒儿子来修水龙头，原以为已经修好了，没想到他还没来，又说刚才再次催促了儿子，一定能在午休前修好，请叶锦程见谅。 对方毕竟是老师，这么客客气气的说话，叶锦程自然不能表达不悦。 他规规矩矩地回覆：好的，谢谢廖老师。这周能来修就好了，不急着中午。我也只是纳闷怎么一直没来而已，不着急的。 廖惠汝：没事儿，我刚挂的电话，他应该很快就到了。你在宿舍么？现在宿舍有人吧？ 叶锦程：嗯，我在的。 这条信息才发出去，叶锦程便听见门铃声。 他拿着手机往外走，已经听见室友应门的声音。 「嗨，阳台的水龙头坏了是吗？我过来修。」一个熟悉又爽朗的声音从玄关传来。 听出这声音是谁，叶锦程错愕。 很快，拿着扳手的梁承礼走进屋里，看见是他，愣了愣，笑道：「是你呀。」 叶锦程避开他的目光，往房间走，说：「坏了挺久了。」 闻言，梁承礼才知道原来是叶锦程申告的问题。 跟着叶锦程走进带有阳台的次卧，梁承礼终于得知原来这个房间已经被租出去了！可是，爸爸妈妈竟然没有说过！ 该不会是为了不涨零用钱吧？梁承礼在心里埋怨。 看见阳台那个滴答滴答淌水的水龙头，梁承礼挠挠头髮。 他抬头见叶锦程抱臂靠在门上，讪笑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间房被租出去了，所以忘了过来。这个滴水，晚上一定很吵吧？」 叶锦程耸肩，回到书桌前坐下，找了一翻开来看。 毕竟是自己的过失，面对叶锦程的冷漠，梁承礼只好无奈地嘆气。 他拆开包在水龙头上的抹布，水淌得更加厉害，但用扳手拧过后，问题没有完全解决。 幸好他不止带了扳手。 梁承礼起身往外走，对在客厅吃泡面的两位学长说：「我把水管的总闸关一下，五分钟就好。」 「水管工帅的咧。」那位高二的学长开玩笑道。 「没有马里奥帅。」梁承礼跟着说玩笑话，在厨房关闭水管总闸后，整间屋子的水都停了。 这么一来，他就可以放心地把水龙头拆下来。 和他预想的一样，是垫片坏了。 梁承礼从口袋里掏出预备好的垫片，换上后重新将水龙头装回原位。 叶锦程低头看书，不知道梁承礼在阳台怎么修的水龙头。但他感觉梁承礼好像挺乐在其中，一边修水管，嘴里一边哼着《超级马里奥兄弟》的bgm。 起初，叶锦程心想他修个水管，哼这个做什么。可这曲子实在魔性十足，叶锦程听了一会儿，险些跟着哼出来了。 叶锦程在小学毕业后就再没有玩过《超级马里奥兄弟》了，他在两年前才知道这款游戏的最终目的是救出被绑架的公主。 这么想的话，当初他沉迷于这款以水管工为主角的游戏，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为了那些蘑菇。 梁承礼来来回回从叶锦程的身后经过好几次，叶锦程听见他每次去往客厅的方向，都要和两位学长说笑几句。 过了一会儿，叶锦程发现阳台的光线被挡住了些。 他抬头，只见梁承礼在他的身边，对他咧嘴一笑，说：「修好了。」 「哦，好。谢谢。」叶锦程重新低头，看向书本。 梁承礼歪头疑惑地看他，问：「不检查一下吗？」 叶锦程抬头问：「你确认修好了吗？」 他点头。 「那不就行了？」叶锦程说。 梁承礼哑然失笑，道：「也是。那我走了，午安。」 叶锦程听见他往外走的脚步声，转头往外看，只见他和那两个室友笑着道别，将扳手抛着玩儿，那模样，真像一个快乐的水管工。 叶锦程看了哭笑不得，不久便听见关门声。 确认梁承礼离开后，叶锦程来到阳台，打开那个水龙头。 自来水哗啦啦地往下流。等叶锦程拧紧水龙头，水立即停了，不见一滴水珠。 见状，叶锦程松了口气，心想：中午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他回房拿手机给廖老师发信息，告诉她水龙头已经修好了，并且说了感谢。 房东老师大概已经午休了，没有回覆信息。 叶锦程关上房间的门，不自觉地哼起游戏的主题曲。 他换了睡衣，躺在床上，原以为自己很快能够入睡，却突然想起姐姐曾说过，这可能是房东老师的儿子睡过的床。 想起那个「水管工」，叶锦程翻了个身。 他重新打量这间不算宽敞的卧室，看到已经泛黄的书桌角和图案掉色斑驳的檯灯罩，轻微地嘆了口气，闭上眼睛。 可能因为那首游戏的主题曲太深入人心，叶锦程午休时竟然做了关于游戏的梦。 梦里他端着游戏手柄，聚精会神地打游戏，盯着游戏里的红胖子好不容易吃到一个蘑菇，变得强壮又迅速，一往无前地沖。 第14页 可惜，红胖子还是和叶锦程小时候一样，在躲避乌龟时不小心掉进了深渊里。 救不了公主了。梦里，叶锦程的遗憾比小时候更清晰。 第8章 新同学-8 从三月开始断断续续出现的回南天，一直盘旋笼罩在这座城市的大地上，不肯离去。 整整一周的晴天，让大家暂时忘记了被沉闷潮湿支配的恐惧。 但没有机会看电视天气预报的学生们谁都没有料到，回南天居然会在时近五月的时候捲土重来，以一场毛毛雨开始，重新把充满湿度的空气带回室内。 因为懒，梁承礼三天没有洗衣服了。 可这样的懒惰竟然让他成为514室最大的赢家。 从三天前起，其他室友的衣服都晾在阳台，直到现在，越晾越多，衣服还没有干的迹象，而梁承礼没有衣服不干的担忧。 过多的衣服如同过厚的窗帘，挡住了照入室内的大部分光线。 现在，他们连中午也得开灯了。 「啊……受不了啦！根本没地方晾衣服！喂，你们谁的衣服干了，赶快收一下！」赵劲桐喊道。 梁承礼扭头一看，见他的撑衣杆上徒劳挂着一件t恤却没法往上挂，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如同手持一面招魂幡。他落井下石地笑了一笑，继续整理笔记。 木彪用爱莫能助的语气解释：「没办法，真的没干透，还粘手呢。一股子霉味，要是收回来，非发霉不可。」 赵劲桐叉腰道：「你以为挂在上面就不发霉吗？」 床位在最外的韦文御问：「所以，你为什么还要洗衣服呢？」 乐筱霖附和：「对啊，我昨天开始就不洗了。」 「好脏！」赵劲桐抱住自己。 「那你挂上去啊。」段祖佑冷冷地说。 赵劲桐一愣，负气道：「量程，他们一个个的，都欺负我！」 闻言，梁承礼默默翻了个白眼，在他冲过来抱住自己以前，说：「我从三天前就没洗衣服了。」 效果很好，他满意地看到赵劲桐在冲到他的面前之际，迅速地跳开了。 赵劲桐坐在梁承礼的桌上，说：「你们这样不对吧？让你们住校就是为了锻鍊你们的生活能力，你们却把衣服拿回家洗，这不是增加家里的负担吗？再说，在这里洗是不干，拿回家洗，难道就能干了？」 「肤浅，家里有洗衣机好吗？」段祖佑怼道。 乐筱霖跟着说：「是啊。我家是洗烘一体机，根本不用晾衣服。」 「我家的也是！而且，我家打算换台新的，旧的这台，我爸妈说要搬进现在租出去的那套房子里。啧啧，这种天气，想想真该给他们涨房租。」梁承礼郁闷，瞥见赵劲桐居然还拿着那支撑着t恤的撑衣杆，嫌弃道，「你能不能先把衣服挂起来？」 赵劲桐白了他一眼，干脆把t恤挂在梁承礼的床头。 梁承礼哑口无言。 「不能老这样吧？咱还有两年呢。哎，兄弟们，动用寝室小金库买一台洗烘一体机吧！」赵劲桐提议道。 韦文御说：「你这前戏，不一般啊。刚才还说锻鍊生活能力，现在直接升级成洗衣机了，还是洗烘一体，那得五位数吧？」 刘余希奇怪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寝室小金库』？哪儿来的钱？」 「有钱。」梁承礼信誓旦旦地回答，朝赵劲桐挤了挤眼睛，「在寝室长这里。买洗衣机，没问题，我复议！寝室长拿钱去买！」 压根没有「寝室小金库」这东西，身为寝室长的赵劲桐抓住梁承礼的脖子用力摇晃，再度险些造成514室命案。 看梁承礼咳嗽连连，韦文御苦笑，说：「再坚持坚持吧，等到六月份，高三那群人毕业，搞台二手的。」 梁承礼拍案道：「对嘛！这都快五月了，回南天还不走吗？万一你这星期买了洗衣机，周末就是大晴天呢？你不白买了？」 「哦，明年最好没有回南天。」赵劲桐翻白眼。 「明年我们就有二手的啦！」梁承礼受不了地说。 「是好主意耶！」乐筱霖高兴地说，「我认识一个在国际班的学长，他也是学生会的，他们寝室就是洗烘一体。国际班那群土豪，等到毕业出国，肯定有很多洗烘一体机要转手。到时候，说不定能刀到半价，也就四五千元。」 刘余希在这时说：「别算上我。」 「为什么？」乐筱霖无辜地问。 梁承礼他们面面相觑，似乎明白了什么。 木彪面露尴尬。 「别这么丧嘛，只是讨论洗衣机而已啊。」乐筱霖委屈地说。 刘余希解释说：「不是丧。下学期，我决定申报竞赛班了。我的数学还行，说不定能报上。」 赵劲桐听了眼前一亮，拍拍梁承礼的肩膀，乐道：「瞧这孩子，有出息！再看看你？！」 梁承礼也为他高兴，听赵劲桐把话锋转到自己身上，莫名其妙：「看我干什么？我有那么帅吗？」 刘余希被他俩逗笑了，问：「量程，你不报竞赛班吗？」 梁承礼想了想，说：「我就算了，竞赛班好累。一两年学完全部课程不说，还得学大物、高数这些。我是没本事进国家队，反正现在分都降了，再搞一门也是白搭。」 刘余希瞭然地点头，说：「我能降点分就稳了。」 第15页 「加油，搞它个一两块奖牌。」梁承礼沖他抛了个媚眼。 刘余希腼腆地笑了。 韦文御说：「量程，你也别在这里说风凉话。像你这种水平，妥妥的要被选进竞赛班，轮得到你说不进就不进？」 梁承礼正色道：「竞赛班是真不能进。等到了高三，特训班考虑一下。特训班是我最后的倔强。」 「514！快一点半了，还不休息？！」巡寝的楼管阿姨在寝室门外督促。 廖惠汝：叶锦程，你在宿舍吗？最近回南天，空气比较潮湿，我家有一台旧的洗烘一体机，打算让我儿子送过去给你们用。刚才联繫钟航，他说他们仨都回家了。 钟航是谁？读罢房东老师的信息，叶锦程疑惑。他猜想可能是那三个室友中的一个，上午叶锦程出门前，确实听见他们说要回家。 回南天持续了太长的时间，叶锦程三天前洗的衣服似乎还保持着原本的湿度，看见会送来一台洗烘机，他自然高兴。 可是，为什么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送？ 叶锦程回復房东：我今天不在，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去。 廖惠汝：不在么？那我和他说一声，等你回到以后再送上去吧。 而且，有一件事，叶锦程十分不解——梁承礼身为房东的儿子，居然没有租屋的钥匙？如果那天修水龙头，梁承礼出于礼貌敲门，叶锦程能够理解，现在明知租客出门还不带钥匙，这实在太奇怪了。 如果这个周末，那台洗烘机不能装上，那是不是意味着接下去的一周内，他还得继续忍受衣服不能洗、洗了也不干的生活？叶锦程的家里很早就买了烘干机，以前他住在家里，衣服全是妈妈洗，他根本不能体会这种衣服不干的烦闷心情。眼下，他真是很需要那台洗烘机了。 可是，为什么偏偏选择在他出门的时候？ 「哎，这里有一路公交车停镜清文学路口，你可以乘这路公交车回学校。」忽然，潘思邑说道。 闻言，叶锦程不可思议地看他。 潘思邑不解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虽然星期五的晚上，家里给叶锦程打电话，希望他能够回家。不过，叶锦程想到星期六的约会，便以需要买校服为藉口拒绝了。妈妈嘴上不说，可叶锦程猜想她一定知道那是託词。 无论如何，叶锦程为了约会，放弃回家，现在才是午后，潘思邑却说让他回学校，这真教叶锦程失望。 「那你呢？回家？」叶锦程皱眉。 见状，潘思邑微微一怔，讪笑着改口：「我送你回学校呀。」 这并不是叶锦程想要的答案，奈何潘思邑似乎已经感觉自己足够体贴。 潘思邑看他不说话，问：「你还有什么事吗？现在，校服买好了，电影看了，午饭也吃了。刚才在电玩城，不是你说累，我们才结帐的吗？」 叶锦程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和潘思邑多待一会儿，可是潘思邑的态度让他既失望又疑惑，他不禁感觉如果现在要求潘思邑做些什么，那不管是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他看得出来，潘思邑不希望和他在大街上有争执，否则看在路人眼中，太不像「好朋友」间的交流。他点头，说：「那先回学校吧。」 潘思邑好像松了一口气，笑着点头。 转学这一周来，除了孤单以外，叶锦程最常出现的感受是失望。 失望源于潘思邑。 叶锦程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们一起玩游戏那会儿，潘思邑不是这样的。 在线上，潘思邑比现实中热情很多，只要叶锦程在线，潘思邑不管做什么组队任务都会叫上他。潘思邑给他送了很多装备，还在队友开玩笑时，毫不犹豫地承认自己喜欢他，不许被人欺负他。 有一回，叶锦程组了一个野队，在最后分帐的时候被踢了。 潘思邑为此在「世界」频道喊话，把踢叶锦程的人叫到野外决斗，将对方狠狠虐了一把。 反正，在游戏里，潘思邑是一个特别仗义又特别周到的人，不像现在。 叶锦程之所以决定转学，并非自己先起心动念，而是潘思邑对他说过好几次「如果你在我们学校就好了」。叶锦程起先以为他是说着玩儿，但后来确实问过潘思邑，这话是不是认真。 「当然，这样我们的时间就一样了。不但可以面对面开黑，上课、吃饭，都可以一起。多好。」潘思邑理所当然地回答。 这一周，叶锦程每次对潘思邑失望，都会想起他曾经说的话。 他看不出潘思邑曾经说的「好」，只是一再感觉到潘思邑的敷衍，而每当潘思邑察觉他的不悦，改口哄他时，他又会感觉自己像一块鸡肋，潘思邑不那么想搭理他，可又怕他不搭理自己。 潘思邑把叶锦程送到租屋的门口，笑道：「那我先回去啦。」 叶锦程对他的突然道别并不意外，说：「今天他们都回家了。」 闻言，潘思邑一愣，尴尬地笑，说：「是嘛。」 「你不想进去坐会儿吗？」叶锦程冷漠地问。 他摸着后脑勺笑，说：「还是不了。今天你没睡午觉，应该挺累吧？回去好好休息。拜拜！」 看他说完话立即转身，叶锦程忍无可忍，终于脱口而出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潘思邑的背影顿了顿。俄顷，他转回身，不解地问：「什么『什么意思』？」 第16页 他表现出的茫然令叶锦程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叶锦程咬了咬牙，问：「潘思邑，我问你，你把我当做你的男朋友吗？」 听罢，潘思邑呆住。 「是你说喜欢我，还说希望和我在一所学校的。现在我转学过来了，你的态度为什么是这样？从我转学来的第一天起，放学也好、吃饭也好，还有今天出门约会，全是我叫上你，你才说『陪我』。这是身为男朋友应该有的态度吗？我为了你离开家，来这里读书，你再怎么说也应该主动一次吧？」叶锦程不说还好，一旦说出口，只能越说越心酸。 看见潘思邑一脸诧异和无辜，叶锦程心酸之余，更加恼火。 潘思邑呆了半晌，哭笑不得道：「我说想和你一所学校，没说让你转学。你自己转学过来，我还吓了一跳呢。」 闻言，叶锦程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费解地看他，问：「你说什么？」 或许在说破以后，潘思邑再没有顾忌了。他不耐烦地叉腰，像是生了一会儿闷气，嘟哝道：「真是的，只是玩游戏认识而已。就算是喜欢你，当然是线上的那种喜欢，在现实当中怎么可能？况且，我也没说过想和你交往，想当你的男朋友吧？我知道你转学过来会孤单，不过镜清很多人都是从外地来读书，你回家只要一个小时，其实也不远嘛。怕你不适应才陪你上下学和吃饭的，谁说是你男朋友了？」 「混蛋！」叶锦程受不了地大叫，气得浑身发抖，「滚，快滚！」 潘思邑抱怨完，突然被吼，愣了一愣。面对叶锦程青红交加的脸，潘思邑的脸上隐隐露出害怕。他抿了抿唇，说：「是你自己误会了……」 「我让你滚！」叶锦程瞪直发红的眼睛。 潘思邑急忙转身下楼，可没走几步，就停下了。 叶锦程在余光里看见他一动不动，扭头正要驱赶，却看见站在楼梯间的梁承礼，那样子分明被自己的所见所闻惊呆了。 第9章 新同学-9 梁承礼感觉不止自己被吓着了，站在楼上的两位同学也吓得不轻。 双方尴尬又沉默地站了许久。 突然，梁承礼听见脚步声，勐地想起一事，连忙转身下楼，对正把洗烘机往楼上搬的货运平台业务员说：「哎，等等，你先等等！」 听见梁承礼对别人说话，叶锦程的心头一紧。他看向潘思邑，后者一碰到他的目光，立即扭头往楼下跑。 听见潘思邑落荒而逃的脚步声，叶锦程的心狠狠往下一沉，咬紧了牙关。 梁承礼得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正打算和货运员一起离开，没想到他还没和货运员沟通清楚，就看见潘思邑急匆匆地往楼下跑，没一会儿就消失在楼道里了。 梁承礼顿时蒙住。 「哎，你这个得和平台商量一下。这洗烘机是大物件，退单肯定要收钱的。」货运员满头大汗，不太高兴地说。 听见他说话，梁承礼反应过来。他想了想，对货运员压了压手，表示让其先等一等。 梁承礼烦恼地抓抓头髮，轻手轻脚返回楼上，看见屋门前的叶锦程，又是一呆。 叶锦程既生气又委屈，难过得几乎想哭。他的眼眶已经热了，但是看见梁承礼，就把眼泪忍了回去。 「干什么？」叶锦程冷冷地问。 「呃，我家有一台二手的洗烘一体机，我妈说最近回南天，你们应该用得上，让我送过来。」梁承礼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没见过男生哭了，现在叶锦程虽然没哭，但看见他泛红的眼睛，梁承礼不禁觉得他挺可怜的。 梁承礼神情中流露出的同情令叶锦程更加恼怒。 叶锦程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可是，比起同性恋的身份被发现，更令叶锦程难堪的无疑是被拒绝。 他不但被拒绝，而且理由太难堪了。原来一切全都是他的自作多情而已。叶锦程只消想到这个，就能够气得浑身发颤。 叶锦程努力不让自己继续想，说：「那你拿进来吧。」 闻言，梁承礼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稍一迟疑，便看见叶锦程冰冷的目光锐利地刺向他的脸。他立刻哦了一声，下楼招唿货运员把洗烘机搬上楼。 等梁承礼和货运员一起把洗烘机搬上楼，屋门已经大开。 梁承礼看门口没人，率先进门后，往里喊了一声：「我进来咯！」他看见叶锦程在次卧，可叶锦程没有回应。 「进来吧。」梁承礼让货运员把洗烘机搬进屋，「放阳台。把原来的拆了以后，装上就行了。」 「我只负责搬货哎。」货运员费劲地背着洗烘机往里走，嘟哝道。 梁承礼怔了怔，心想货运平台好像确实没这个业务，只好先把门关上。 叶锦程坐在书桌前看书，完全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梁承礼走进卧室时，货运员已经把洗烘机放下，正在舒展筋骨。 他看叶锦程连头都不回一下，完全不为所动，分明不想在乎他们做些什么，心中虽然无奈，不过想想也是情有可原——谁刚被甩了，还有心情搭理别人？ 「哎，你好歹帮我把箱子拆开，把原来的放进去吧？我不是下了两单嘛！」梁承礼不满道。 货运员不耐烦地撇嘴，说：「那行，你把现在这个拆下来再说吧。」 梁承礼语塞几秒，最终服气地点头，撸起袖子，开始拆洗衣机的接管和接线。 第17页 南风天终是潮湿又沉闷，即使有阳光，只是徒增闷热而已。 梁承礼在洗衣机前捣鼓片刻，热得背上冒汗。 接往水龙头的管子卡扣拧不下来，他只得去玄关找扳手。 上回他修了水龙头，懒得把扳手带回寝室，索性放在玄关的鞋柜里。想不到，现在又派上用场了，梁承礼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叶锦程原以为他们把洗烘机搬进屋，很快就会离开。没想到过了挺长时间，别说梁承礼，连货运员也没走。 忽然间，叶锦程闻见烟味，往阳台望去。他看见货运员居然在优哉游哉地抽菸，而梁承礼蹲在洗衣机前忙碌。 见状，叶锦程皱起眉头。 他起身走向阳台，问：「你在干什么？」 「啊？」梁承礼万万没有想到叶锦程居然会来问话，「把旧的洗衣机拆下来，把新的装上去。」 闻言，叶锦程看向货运员。 货运员吐出烟雾，耸肩道：「我只负责运货。」 叶锦程听罢在心里翻白眼，对梁承礼说：「我帮你吧。」 真想不到叶锦程不搭理他则已，一搭理就是出手相助。梁承礼可谓感动，可惜该拆的都拆了，他一时找不到什么能让叶锦程帮的。 「你有刀吗？我们把这个箱子打开，把洗烘机弄出来，再把这台放进去。」梁承礼起身，擦了擦汗。 叶锦程回屋找美工刀，把纸箱拆开后，和梁承礼一起把洗烘机从里面弄了出来。 有人搭把手，真是太好了。梁承礼在心里庆幸，看见货运员就心烦。 「先把这台装进去吧，让他送走。」梁承礼建议道。 叶锦程回头看了一眼货运员，大概明白梁承礼的心情，同意地点头。 果真，这位货运员只负责运货，货物打包的工作，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插手。 叶锦程和梁承礼两个人为了拆包和打包洗衣机，全都弄得大汗淋漓。 终于，叶锦程用封口胶带将纸箱封牢，可以将货物交给货运员。 梁承礼等货运员把洗衣机背起，带他出门。 叶锦程站在阳台，吁了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他看着散落在地上的塑胶水管、电源线等东西，想了想，索性自己安装。 梁承礼是看货运员碍眼，只想把他弄走，然后再回来装洗烘机。没有想到，当他回到阳台，看见叶锦程居然开始接水管了，真是又惊又喜，道：「你会弄？」 「接上不就行了？很简单。」叶锦程拿起扳手，将水管接在水龙头上的卡扣拧紧，「他走了？」 梁承礼点头，拿出手机看时效，说：「大概五十分钟，他把那台洗衣机送回我家。五十分钟后，就是他收到差评的时候。」 叶锦程看他说得一本正经，心头梗了一下，一时没忍住抿着嘴笑了。 看见他笑，梁承礼意外地眨了眨眼，虽然叶锦程很快就重新板起脸面，可梁承礼对他的笑容确认无疑。 梁承礼接上电源线，看他把水管拧紧，犹豫了一下，问：「住得还习惯么？」 闻言，叶锦程握扳手的手顿了顿。 「还行。这个在哪里拿的？」他问。 「哦，我放玄关的鞋柜里。」梁承礼回答。 看叶锦程往外走，梁承礼在阳台找了一块抹布，把装好的洗烘机擦拭一遍。 既然装上了，自然得试试能不能用。他可不像那个货运员，没有一点儿服务周到的意识。梁承礼抬头看挂满阳台的衣服，除了校服以外，还有几件t恤和几条裤子，他猜测那都是叶锦程的。 「你有没有衣服要丢进去试试？」等叶锦程回来，梁承礼说，「这个虽然是二手，不过昨天还在我家用着，烘干效果还不错。」 这些天，叶锦程洗的衣服全用洗衣机脱过水，可是晾晒以后，衣料上的水分似乎比没脱水前还多。听见梁承礼的建议，叶锦程把几件一直没干的衣服取下来。 梁承礼打开箱盖。 叶锦程把衣服全塞了进去。 「薄的衣服一般烘三十分钟就可以了，最好是时间过半的时候拿出来，翻个面。这样能干得彻底一些。」梁承礼启动洗烘机的烘干程序，看向叶锦程，惊讶地发现他居然看着洗烘机的滚筒发呆。 很快，叶锦程回过神，点头道：「好，谢谢。」 要不是发现叶锦程魂不守舍，梁承礼险些忘记刚才在楼道口撞上的事。现在看来，他不禁暗暗佩服叶锦程的情商真高，明明发生那样的事，还能够这么坚强，非但没有自怜自艾，还帮忙装好了洗烘机。 「不客气。」看见他这样，梁承礼突然觉得如果涨房租，那真是太过分了。 叶锦程往屋里走，回头见他还杵在阳台，问：「还有什么事吗？」 梁承礼还以为他们稍微熟悉一些了，不料叶锦程的态度依然疏远，他在心里苦笑，说：「哦。没什么了……对了，想好参加什么社团了吗？还是已经参加了？」 自从转学，除了学习以外，叶锦程的全部心思基本都在潘思邑的身上，哪里对别的事有兴趣？他摇了摇头。 「现在报社团确实不太方便，因为不知道哪些社团还招新。」梁承礼自圆其说，「不过，你可以等下个学期新生入学的时候，去社团一条街逛逛，说不定能找到喜欢的。」 叶锦程心灰意懒，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兴趣，淡漠地点头。 第18页 「我们学校组织的课外活动蛮丰富，不一定每一个都参加，否则忙都忙不过来。不过，校本课程是一定得参加，要修学分嘛。」说到这里，梁承礼看他毫无兴趣，耸耸肩膀，「那我先回去啦，这边如果还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跟我说。反正告诉我妈，她最后也是派我来。」 闻言，叶锦程抬头。 梁承礼对上他的目光，灵光一闪，掏出手机道：「不然，加个微信？」 叶锦程已经添加了房东老师作为好友，心想再和梁承礼加好友没有必要，说：「可以从qq群里加吧，qq好友。」 「不要吧？我手机都掏出来了。」梁承礼苦恼道。 叶锦程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思想太不纯洁了，听他说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犹豫过后，叶锦程拿起手机。 「你扫我吧！」梁承礼笑着把手机递在他的面前。 还是那句话，手机都掏出来了。叶锦程此时想后悔，又觉得奇怪，于是只好扫码添加梁承礼为好友。 梁承礼的头像是一个普通的系统头像，名字叫做「不重要的微信好友」。 看见这样的名字，叶锦程在一瞬间有脑迴路停顿的感觉。他低头修改梁承礼的备註，忽然发现，除了潘思邑以外，梁承礼是他在镜清中学添加的第一个微信好友。 「对了，五一过后会有分班的申请，你有什么想法吗？」梁承礼改好备註名，问。 叶锦程不解。 「就是，下学期不就高二了？我们学校在高二会分出竞赛班，学校挑选的有，学生自己填志愿的也有。最后是学校根据学生的志愿进行筛选，拼一两个班专门搞竞赛。可以说是重点班中的重点班吧。」梁承礼说着，心想：看来叶锦程虽然转学来一周，对学校的情况还是了解不多。 叶锦程已经获得降分资格，除了化学，他对其他学科的竞赛没有兴趣。他摇摇头。 「我也是！累得要死，集训费这些还得自己掏钱。」梁承礼嫌弃地摇头，笑道，「这样，我们下学期就还同班了。」 他看起来似乎挺高兴，不过叶锦程知道他平时就喜欢笑，所以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开心。因为，叶锦程想不出这有什么值得开心。 看叶锦程无动于衷，梁承礼顿觉自己再笑就尴尬了，便说：「我先回，有啥事你给我发消息。随叫随到！」 面对突如其来的道别，叶锦程错愕。 不过，叶锦程确实不知要说什么，他回头，看见梁承礼已经走到门口了。 第10章 新同学-10 原本叶锦程转学的目的就是为了和潘思邑在一起，现在和潘思邑撕破脸，叶锦程每天上课，心情都特别烦闷。 他开始想念壶二高，尽管以他的个性，在壶二高同样没有交到什么好朋友，可不管怎么样，壶城是他熟悉的城市。 壶二高的老师和同学大多数是本地人，大家有着许多相同的生活习惯，他的家在壶城，每天放学，他都可以回家。 叶锦程曾经把潘思邑当做他在镜清唯一的精神支柱，当初是想着，无论如何，有潘思邑在他总不可能孤单，在镜清的生活也会很快习惯。 现在，潘思邑非但没有成为他的精神支柱，反而成了最令他心烦的因素。 不管叶锦程每天起床时如何说服和鼓励自己，要积极正面地面对那一天，当他在操场上看见潘思邑，被讥讽、被敷衍的耻辱感就会瞬间笼罩叶锦程的内心，让他非常想就地消失，或者，潘思邑消失。 但是，很奇怪。就算叶锦程那么为此事郁闷，只要看见周爱民在跳跃运动时像土拨鼠冒头一样高高跳起，他依然忍不住想笑。 总归，现在叶锦程不可能再转学回壶二高了，一是麻烦，二是频繁的因为个人原因转学，会给两边的学校留下不好的印象。 析津大学已经让他享受了高考降分录取的优惠，叶锦程担心档案上有太多转学记录，给大学的印象也不好。 既是如此，叶锦程只能在这郁闷透顶的遭遇中寻找些许可乐的东西，好让自己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新的环境。 他莫名其妙地上了贼船，船长跑了，他要驶向彼岸，只能自己掌舵。 诚然，叶锦程来到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学校，对周遭的一切都不熟悉，所以本能地产生排斥。 但平心而论，镜清中学确实是一所很好的学校，若要叶锦程举例这间学校的优点，即使他只转学来半月，也能道出个一二三来。 比如，小食堂甜品站的甜点好吃又便宜，尤其是红糖糍粑，五元钱能吃到饱。 比如，有每天消毒清洁的游泳池和正规的网球场，免费向师生开放。 比如，不用做课间操。 「那同学呢？和同学们相处得怎么样？」叶道真问。 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和看不起，叶锦程故意把新学校的好说得特别轻松，可听见姐姐问，他的表情一凝，说：「还行，大家都挺和睦的。」 说完，叶锦程能感觉到父母异样的目光，心情忍不住变得焦虑。 「男朋友呢？相处得怎么样？」唐舒雁关心道。 提到「男朋友」，叶锦程的心里发堵。当初，他对家人说是为了男朋友转学，遭到父母的反对，让他慎重考虑。叶锦程说自己考虑得很慎重，一定要转学，家人才勉强成全他。可是现在，「男朋友」成了叶锦程一厢情愿的想法，那成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叶锦程真不知如何自洽。 第19页 叶锦程不愿向他们承认自己搞砸了，往碗里夹菜，头也不抬地回答：「挺好的，他很关照我。」 「关照？」叶道真惊奇。 叶锦程抬眸，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她一怔，随即心领神会，闷头吃饭了。 过了一会儿，叶绍徽语气平淡地说：「既然已经转学过去，恋爱也让你谈了，就该好好学习了。镜清是很好的学校，学生都是从各个县市精挑细选出来的。你到了那里，千万不能只顾着恋爱，学习也要抓紧些。高一出类拔萃、名列前茅，到了高三连一本都考不上，这种情况壶二高多的是，相信镜清也不是没有。你现在是有降分优惠了，可如果最后不上线，照样上不了析大。你自己悠着点。」 听着爸爸说的话，叶锦程感觉才放进嘴里的广式烧鸭没了味道，他随意嚼了几下吞了，回答：「我知道了。」 叶道真轻松地说：「小锦一定没问题的，他又不是贪玩的个性。何况，镜清的学习氛围很好呀，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尖子生嚮往吧。对了，去年的冬令营，省队里有几个镜清的学生吧？到新学校，有联繫他们吗？我记得，有一个也是高一？好像拿了铜牌呢。」 叶锦程正为爸爸的唠叨烦闷，不愿回答姐姐的问题。 这时，唐舒雁道：「人还是得交朋友才行。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很多人一辈子最交心的朋友都是读中学时结交的。爱情固然重要，可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应该多交朋友。以前就不说了，现在读了新学校，试着敞开心扉，别这么封闭自己……」 「我交了朋友的。」叶锦程不耐烦地说道。 听罢，父母和姐姐面面相觑。 叶道真惊喜道：「真的吗？是班上的新同学吗？还是一起合租的室友？」 「就是冬令营的那个。他和我同班，现在租的那个房子是他家的旧房子。」叶锦程说完，看唐舒雁不相信，拿出手机，打开软体摆在桌上，「这是他的微信，可以了吧？还要我发信息验证真伪吗？」说着，叶锦程随便点了一个表情发了出去。 「我们都是关心你，你怎么这样对你妈妈说话？」叶绍徽沉声道。 叶锦程心头髮堵，郁闷地收起手机，说：「对不起。」 唐舒雁无奈地看了丈夫一眼，讪笑道：「没关系，先吃饭吧。」 叶锦程知道，家人说这么多，都是关心他。可是，他们说的越多，叶锦程越是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全源于他的「自作多情」。 是自作多情吗？叶锦程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他不承认这是自作多情，那他只能承认自己被骗了。 反正，不管是哪种原因，都只能归咎于他的愚蠢。潘思邑是不可能承认自己的欺骗，而叶锦程只能接受自己的愚蠢了。 在学校的时候，叶锦程希望能回家，省得因为看见潘思邑心烦。但是回到家以后，他又得面对关心家人的关心。 每次被家人关心和鼓励，叶锦程都会想起当初毅然决然要转学的情形。前后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看着一个月以前的自己，觉得自己蠢透了。 吃过晚饭，叶锦程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直到他猜测父母和姐姐都已经睡觉，他才拿着换洗的衣服悄悄地出门，去往浴室洗澡。 不料，他经过主卧虚掩的门口，隐约听见了父母的交谈。 唐舒雁担忧地说：「看来，小锦和他男朋友相处得不太如意。你看他，回来以后连手机都没怎么看，还很排斥说起那个男孩子。」 「当初让他想清楚，起码多见几面再说，他不肯听。这么盲目地转学过去，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叶绍徽不满地说完，唏嘘道，「好在，镜清确实很不错。他去当住宿生，也可以培养培养他独立生活的能力，为以后上大学做准备。」 唐舒雁说：「这倒是。他从小没离开过家，一直是走读，和同学们相处的时间比不上那些过集体生活的孩子。现在去了，算是被迫融入那个大集体里，兴许能多交几个朋友，性格变得开朗些。他就是太不愿意交朋友了，所以在网上遇见一个聊得来的，就当做是喜欢，还闹着转学。广交朋友，视野开阔了，很多事情也能够分辨了。至于他和那个男孩子的事情，我觉得也不能现在就盖棺定论，说不定只是这几天闹情绪？大人谈恋爱还吵架呢，更何况是小孩子家家？」 「现在这个社会，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还是不高。」叶绍徽沉声道。 「中国不行，以后出国就好了嘛，有些国家还能结婚呢。我们小锦，又不是没本事出国。」唐舒雁乐观地说。 叶绍徽苦笑，说：「单单他有本事有什么用？」 唐舒雁仿佛被丈夫说住了，半晌，小声说：「也是。」 即使是被潘思邑否认的那时，叶锦程也不曾像现在这么想哭。 他趁着洗澡，躲在浴室里抽泣。等到感觉眼泪流干了，只剩下莲蓬头的热水，他才关上开关。 他擦掉镜子上的水雾，凑近看自己红肿的眼睛，瞪大眼，眨了眨。 爸爸妈妈表面上不太看好他的恋情，可终究是希望他的感情能够顺利，希望他可以开心。 叶锦程没有勇气告诉他们自己被否认了，只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镜清中学好好生活，这样才不辜负他们的好意，也能叫他们放心。 第20页 叶锦程拍拍脸，告诉自己从这一刻起把潘思邑抛到脑后，重新开始。 回到房间里，已经过了零点。 叶锦程吹干头髮，拿着手机爬上床。 他本想看看假期结束回邕浔的火车票，没想到点亮屏幕，先看见两条信息。 梁承礼：咦？ 梁承礼：啥事？ 叶锦程这才想起自己在晚饭时随手给他发了一个「捂脸」的表情，顿时尴尬。 梁承礼这两条信息是他洗澡时回復的，现在时间晚了，叶锦程犹豫是否该回復。如果不回復，以梁承礼的性格，会不会隔天白天继续发信息？ 正这么想着，叶锦程看见页面上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不一会儿，梁承礼的信息发过来了：咦？睡了？发错了？ 迟疑过后，叶锦程回覆：发错了。 梁承礼：好的吧！那晚安，明天见！ 梁承礼：你是明天晚上回学校吗？ 明天是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晚上得上晚自修，读罢信息，叶锦程心想：不然呢？ 叶锦程：是。 梁承礼：好，那明天见！晚安！xd 他是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这么精力充沛？叶锦程回覆：晚安。 信息发送成功后，叶锦程便关灯睡觉了。 第11章 新同学-11 今天你博学了吗（51） 40人在线 23:00 赵劲桐：@全体成员同学们！同学们！影像节的微电影该搞起来了吧？再不搞就没时间准备期考了哦！ 梁承礼：已睡。 （梁承礼被群主禁言3分钟） 临睡前，叶锦程打开突然弹出信息的班级群，看见赵劲桐的消息，还没弄明白影像节是什么，就因梁承礼被禁言的信息怔了怔。 但是，群里的同学们似乎对这样的情况已经司空见惯，非但没有人谈论梁承礼被禁言，反而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起影像节来。 欧阳惠清：@全体成员剧本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开始招募剧组成员，包括男女主角和各种路人甲，以及字幕剪辑摄影灯光录音等幕后人员，请大家踊跃来我这里报名。尤其是这学期还没修校本学分的同学，抓住机会啊！！！！！！ 刘亦琛：需要贊助吗？我负责贊助。 李飞：@刘亦琛壕！ 邓渊博：我看剧本里有个学姐？祎学姐来客串吗？我报名和学姐对话的路人甲！o(n_n)o 张梅：想问，男女主角和路人甲的学分是一样的吗？ 欧阳惠清：应该是。 陈书羿：竞赛班志愿表的电子表格已经上传至群文件，请有需要的同学自行下载列印填报。填报完成后汇总到我这里，表格中的内容必须全部手写！ 陈书羿：@赵劲桐发个群公告，谢谢。 群公告：竞赛班志愿表的电子表格已经上传至群文件，请有需要的同学自行下载列印填报。填报完成后汇总到我这里，表格中的内容必须全部手写！ 群公告：竞赛班志愿表的电子表格已经上传至群文件，请有需要的同学自行下载列印填报。填报完成后汇总到陈书羿，表格中的内容必须全部手写！ 梁承礼：群主sb！→_→ （梁承礼被群主禁言10分钟） 周爱民：路人甲算我一份。 乐筱霖：我也。 ↑23条消息未读 叶锦程在壶二高时，高一上学期的校本学分通过参加秋季运动会50米短跑修满了。但是，镜清中学春季学期有什么能够修校本学分的活动，他还不清楚。 他翻遍了群文件，没有找到相关的内容，想找个人问问，想起潘思邑，更是心烦。 23:18 李孟诃：这是本学期最后一次修校本学分的机会了，大家如果有没有修满的，希望积极参加。不参加微电影拍摄的，记得自己报名参加影像节！ 欧阳惠清：如果大家不好意思，可以私下找呵呵报名。 李孟诃：嗯嗯，大家把想担当的角色私给我就行。 赵劲桐：大家有点集体荣誉感行不行？不能只让班委忙活诶！ 梁承礼：给电视台一点面子！谢谢！ 蔡樱雪：男主角是谁呀？ 23:27 丁春野：那必须是我们风流倜傥的门面担当量程了。@梁承礼 罗诗韵：可以耶，男主角嘛，当然要找班上最帅的，而且量程是电视台主持人，很有镜头感了。 梁承礼：不不不，我不是最帅的。大家抬爱了。 邓渊博：不是你天天嚷嚷着自己是校草吗？ 梁承礼：神经病！拿出证据来！ 韦文御：【截图】 周爱民：【截图】 乐筱霖：【截图】 ↑12条消息未读 叶锦程稍不留神，就看见各种聊天截图刷满了整个屏幕。他完全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点开其中一张截图，看见其中被圈出的聊天记录，眉尾轻微地抖了一下。 这条于某日23时10分的发言里，梁承礼说：像我这种校草级别的，哪儿能和他们一般见识？ 叶锦程再打开另一张图，梁承礼说：不好意思，我是全校最帅的。 他哭笑不得，又打开下一张，完全不出他的预料，梁承礼说：春节门联吗？上联，可盐可甜，下联，有才有貌，横批，梁承礼。 第21页 叶锦程噗地一声笑出来，自然而然地点开下一张，看见聊天的内容，他微微一怔。 对话应该发生在某个休息日，晚上八点左右。 赵劲桐：人爸是副校长好吗？老妈是西窗杂志社主编。 韦文御：膜拜膜拜。 段祖佑：@梁承礼认识不？ 赵劲桐：@梁承礼叫叶锦程。 20:01 梁承礼：哦，他呀。认识，去年省队的，冬令营见过。 马国富：大神果然和大神是好朋友。 季彦：帅吗？ 梁承礼：跟我比，差点儿意思。 看见这张截图，叶锦程这才得知，原来在他转学来以前，新班级的同学们就已经对他有所了解，而且知道得还挺多。 可是，赵劲桐怎么会知道他的爸爸妈妈是谁呢？就算他在转学申请的时候，曾经向镜清这边说明过父母的工作性质，但学校的老师没有理由把学生的家庭信息告诉其他同学。 如果他们连他的父母是什么人都知道，会不会已经知道他为什么转学到镜清来？ 想起自己失败的求爱经歷，叶锦程的头皮发麻，他很想看看与这张截图相关的其他聊天内容，可惜他加入这个群组的时间太晚，之前的消息他全都看不见。 转眼间，未读消息已经刷至九十九条以上，叶锦程粗略翻看，大概都与微电影有关。 禁言时间到以后，梁承礼重新发言，可是他好像总说一些不着调的话，然后屡屡被管理员禁言。 看到这里，叶锦程终于明白为什么其他同学对梁承礼被禁言毫不惊讶，大概是这样的情况常常发生，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 聊天的内容很多，不过发言的同学似乎永远是那么十来个，其他在线的人要么根本不看群消息，要么只是在观望。 潘思邑没有发言。 叶锦程记得，以前潘思邑谈起同班同学的次数很少，或许他对这个班集体的兴趣不大。 如果影像节是这个学期最后一次修校本学分的机会，那就是叶锦程唯一的一次机会了。他不大愿意参加集体活动，想了想，登录schoolguy，找到镜清中学学生电视台的主页，果真看见关于影像节的信息。 这个影像节是电视台主办的，难怪梁承礼在群里嚷嚷要给电视台面子。叶锦程仔细阅读宣传海报上的内容，突然，一个私聊的弹窗出现了。 李孟诃：嗨，睡了吗？我看见你在线。xd 这人是谁？叶锦程看见她来自班级群，犹豫了一下，回覆：还没。 李孟诃：我是班上的文艺委员，微电影的导演，所以，你有没有兴趣参加我们的拍摄呢？我们现在需要男主角哦！ 叶锦程没想到她会直接问，回復道：不了，我不参加微电影。 李孟诃：可以赚校本学分哦，你才转学来，这是唯一一次机会了呢。 叶锦程：我知道。我会参加影像节，但是微电影就不必了，谢谢。你们玩得开心。 李孟诃：啊……好吧，打扰了。晚安！ヾ(ow) 叶锦程直接退出了聊天界面。 梁承礼看群里的众人聊得热火朝天，514的各位室友都参与其中，不亦乐乎，心想他们都没那么快睡觉，索性下了床，拎着衣服去水池洗。 五一过后，期末以前，电视台得为学校的辩论比赛做准备，加上还有影像节的前期准备工作，梁承礼每天都挺忙。 所以，衣服只能屯着。 不知不觉，他的衣服已经屯了三天。天气渐渐热起来，屯着的衣服熬不到周末就会变臭，他还是赶紧洗了。 凭着惊人的毅力，梁承礼好不容易把衣服洗好、晾好，已经过了十二点。 他累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捶捶酸痛的胳膊和肩膀。 寝室里很安静，隔着床帘，梁承礼无从判断室友们都睡了没。 不过，他看见刘余希的床帘里漏出充电檯灯的灯光。 想起刘余希曾说要报竞赛班，梁承礼打开手机的电筒，在书桌上找了找，翻出自己的化学笔记本。 「哎，阿希，睡了没？」梁承礼来到刘余希的床边，小声问。 刘余希拉开床帘，看见他，惊讶道：「什么事？」 梁承礼看他果然在学习，拿起笔记本晃了晃，说：「之前我不是参加竞赛培训吗？做了点笔记，三年的化学重点基本都在里面了。你拿去用，期末考好点。」 闻言，刘余希吃惊道：「那你呢？」 梁承礼点点自己的脑门，笑道：「都在里面了，用得到的时候，顶多再写下来就是。」 他怔了怔，感激道：「谢谢你。」 「甭客气。」梁承礼沖他眨了下眼睛，「我放你桌上咯。」 他点点头。 梁承礼把两本笔记本往桌上丢，抬头道：「晚安！」 「晚安。」刘余希看他的眼神依旧充满感谢。 把笔记本给他，梁承礼有一种大功告成的感觉。 他转身往床铺走，谁知，不知道是谁在临睡前没把自己的凳子放好，他一不小心踢翻一张凳子，砰的一声，在安静的寝室里形成巨响。 梁承礼吓了一跳，回头看向刘余希，他也吃了一惊。 「我操，搞什么鬼？」赵劲桐不满地打开床帘，看见梁承礼，「你有毛病吗？十二点多了还在下面。」 第22页 他不说还好，梁承礼正好拎起凳子看看是谁的，一眼就看见赵劲桐的名字。 梁承礼不客气地还嘴道：「有病的是你吧？干吗把凳子放中间？」 「514，这都几点了，怎么还在聊天？！」寝室外，楼管阿姨突然质问。 梁承礼心道怎么这么有缘？抬头和赵劲桐面面相觑。 楼管阿姨敲门道：「开门，刚才是谁说话？大半夜了。」 梁承礼看赵劲桐挤眉弄眼，尴尬地回答：「张阿姨，我们已经都在床上了。我只穿了裤衩，还是算了吧。」 张阿姨道：「梁承礼是吧？怎么老是你？」 梁承礼蒙住。 「你还把板凳放床上了？」张阿姨一语戳穿他的谎言。 梁承礼翻了个白眼，回头朝赵劲桐和刘余希挥手示意，让他们赶紧关灯拉床帘。 确认室友都已经隐藏完毕，梁承礼打开寝室门，沖门外一脸严厉的张阿姨谄笑，问候道：「阿姨好。」 张阿姨朝寝室里瞄了一眼，问：「就你一个？」 梁承礼点头。 「快一点钟了，你刚才和谁说话？」张阿姨根本不相信。 梁承礼笑道：「没和谁，我自言自语。」 听罢，张阿姨瞪圆了眼睛。俄顷，她拿出手机，嘟哝道：「挺仗义啊。」 梁承礼撇嘴。 看完手机上的记录，张阿姨看向他。 他连忙露出礼貌的微笑。 张阿姨与他对视两秒，同样露出礼貌的笑容，说：「梁承礼同学，恭喜你。你这个学期的生活分已经被扣满十分，可以回家休息一周了。」 闻言，轮到梁承礼瞪直了双眼。 第12章 新同学-12 「就只剩下两个月了，你就不能再坚持坚持吗？上个学期你也是差一分差一点儿被赶回来，你是觉得这是你必须达成的成就吗？」听说儿子在学校因生活分被扣满十分遭到遣返的消息，廖惠汝在电话里不满地说，「现在好了，家离学校这么远，骑电动车起码得四十分钟吧？每天六点就得出门，晚上十二点才回到家，我看你怎么办？！」 梁承礼搔搔头，心想以自己的车速，骑得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够了。不过他知道这话如果说出来，非被廖惠汝骂死不可，所以他只是在电话这头翻了个白眼。 过了一会儿，廖惠汝沉下气，烦躁地说：「你赶紧去和旧房那几个学生商量一下，看看他们乐不乐意让你在那里住一个礼拜吧！」 梁承礼大吃一惊，说：「住那里？那套房子连客厅都被分了，我睡哪儿？」 她不耐烦地说：「小客厅不是还留着吗？以前我们摆饭桌那里。随便放一张摺叠床，够你睡了。」 梁承礼抱怨道：「我不要！摺叠床才一米九，枕头宽得四十公分吧？我枕个枕头，脚都要伸出床外了！」 「那你不会枕个小枕头或者不枕枕头吗？」廖惠汝果断地决定，「就这样吧！才一个礼拜，他们会同意的。你要是觉得难受，那就对了！谁让你在寝室里不好好睡觉？非得等人把你赶出来？挂了，备课呢。晚自修不好好自习，偷打电话。」 「我在卫生间里……」梁承礼还没解释完毕，妈妈已经挂断了电话。 梁承礼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廖惠汝报告自己在学校遇见的状况，结果，完全不出他的预料挨了一顿骂。 但好在他没有白挨骂，妈妈到底是妈妈，一语惊醒梦中人。梁承礼不禁感慨：怎么就没想到去旧房子蹭住呢？！ 梁承礼回到教室里，韦文御问：「怎么样？」 他打了个「ok」的手势，解释道：「我妈让我去和那几个租客蹭住。」 同桌眼睛一亮，问：「就是你家以前的房子，在学校里那套？」 梁承礼点点头，说：「让我睡摺叠床。但是我家那摺叠床太小了，根本不够睡。我打算直接打地铺，从宿舍把竹蓆抱过去，反正现在天气开始热了，睡一个礼拜应该没问题。」 韦文御同意点头，提出顾虑：「但你得和他们商量吧？不是说两个房间都租出去了，客厅分成两个单间？剩下的本来就少，你还去蹭。」 「我很瘦好不好？」梁承礼说着就撸起袖子。 韦文御撇嘴，说：「但你高啊，不然你也不至于打地铺。」 这话梁承礼爱听。虽说那是他家的房子，不过占用租客们的付费资源确实是个问题。梁承礼往三人小群里发信息，向住在客厅的两个学长说明自己遇上的情况，希望他们不介意他去蹭住。 之前，梁承礼替廖惠汝收水电费，不但加了那两位学长的微信，还把他们仨拉进一个组里。不过，住在主卧的那位学长，梁承礼看他的个性不喜与人交往，就没有贸然把他拉进组。 梁承礼单独给那位学长发了信息。 没到下课，他就得到了三位学长同意的答覆。 现在，他只需要说服叶锦程。 梁承礼回头望了一眼，见叶锦程正埋头学习，看看距离下课时间还有十分钟，不着急。 晚自修下课后，距离周测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叶锦程把桌面收拾干净，这样写完周测以后就能马上离开。 坐在前排的丁春野想必是拿试捲去了，看见梁承礼突然坐在丁春野的座位上，叶锦程奇怪地看了一眼他的后脑勺。没想到，梁承礼居然转身沖他笑了笑。 第23页 叶锦程始料未及，心里噔了一下。 和其他所有同学一样，叶锦程的桌面上有一半的空间用于摆放垒砌的书本。梁承礼趴在他的书上，说：「哎，听说了吗？」 叶锦程古怪地皱眉，问：「听说什么？」 梁承礼直起身，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说：「我的生活分被扣满十分，得回家住一个礼拜了。」 虽然不熟悉，不过梁承礼的个性张扬，叶锦程看得出来。但是，他看不出梁承礼居然会这么调皮捣蛋，到了被罚离校的地步。不知他为何要说这个，叶锦程避开他的目光，淡淡回答：「我为什么会听说？」 「呃。」梁承礼尴尬地笑，「我以为你看告示了……诶？告示贴在宿舍大院门口的板报上，你确实不会看见。」 叶锦程无奈地撇嘴。 看叶锦程低头看小说，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梁承礼看了看手錶，决定不再拐弯抹角，说：「我家住新校区那边，骑电动车得四十分钟。要是我回家住，那得六点前出门，每天写完周测再回家，怎么着也得十二点了。」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叶锦程抬头的瞬间，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可他没说。 「所以，我能不能回你们那儿蹭住？就一个礼拜，我在小客厅打地铺。不占用你们的空间。」梁承礼补充道，「我和其他三个人都说好了，他们没意见。问问你，因为阳台在你的房间嘛，洗衣服、晾衣服什么的，需要打扰你。」 既然那三个人都同意了，他反对又有什么意义？更何况，叶锦程不讨厌梁承礼，和他虽然算是一般的同学关系，不过如果换做其他一般的同学，叶锦程也不会拒绝这样简单的请求。 叶锦程心想，即使梁承礼已经吵闹到被生活老师罚离宿舍的地步，他有独立的房间，到时候如果吵，顶多关上门。再说，仅仅是一个星期罢了，于是回答说：「我无所谓。」 「太好了！」梁承礼打了个响指，「生活老师要求我最迟明天就滚，我明天中午把铺盖搬过去。」 生活老师如果听见他在背地里这么污衊自己，说不定会要求他这个学期都别回宿舍住。叶锦程在心里这么说，耸了耸肩膀，低头继续看小说。 但是，他始终感觉梁承礼正看着自己。他皱眉，抬头看见梁承礼欲言又止的模样实在太明显，淡漠地问：「还有什么事？」 梁承礼咧嘴一笑，说：「明天中午，你能帮我一起搬东西吗？东西不多，就蓆子、枕头、被子，顶多还有一个脸盆，洗衣服用。」 「不是『东西不多』吗？」叶锦程问。 话音刚落，丁春野由后门回到教室，驱赶占座的梁承礼：「滚回你的座位去，周测开始了。」 梁承礼赖着不走，说：「你不是『监考』吗？我就要坐这儿。」 「呀呵？你坐这里干什么？打算作弊吗？」丁春野瞪眼道。 「我操，别的科目就不说了，今儿考化学！我作弊？」梁承礼哼笑一声，「你抄答案也没我写的快。」 丁春野踹了椅子一脚，道：「滚！」 梁承礼死死抓住椅子，回道：「我就不！」 看梁承礼仰着脸，一脸倔强，叶锦程只觉得他幼稚。难怪被赶回家住——叶锦程在心里说。 二人的争执最后以丁春野赶着发周测试卷告终。 丁春野作为化学课代表，坐在讲台监考，而梁承礼当真坐在丁春野的座位上写周测试卷。 周三晚上的宵夜供应港式牛杂，叶锦程的肚子饿了，有些想吃。但牛杂售罄的时间通常很早，所以叶锦程把卷子写得飞快，争取在周测时间结束前完成，好买到宵夜。 叶锦程埋头奋笔疾书，快写到一半的时候，听见梁承礼小声地叫自己的名字。他蹙了蹙眉，抬头用眼神发出疑问。 「要不，我们等会儿就回去搬东西？两个人搬，等于拿了东西就走，很快。今晚又是那个张阿姨值班，我担心她找我的麻烦。」梁承礼低声道。 叶锦程不记得自己答应过他搬东西，但看梁承礼这理所当然的态度，他竟然找不到理由拒绝。 「我没时间，等会儿要去买宵夜。」叶锦程低头，继续写试卷。 「是牛杂吗？」梁承礼问。 叶锦程的笔锋顿了顿，没有抬头，说：「对。」 「那一起吧，我请你吃。」梁承礼笑道。 叶锦程不耐烦地说：「不需要。你可以找别的同学帮你，而我现在得尽快写完试卷。你打扰到我了。」 闻言，梁承礼微微一怔。 叶锦程说完话，过了几分钟，没有听见梁承礼回答。他狐疑地抬头，发现梁承礼居然没有转回去，而是一直看着他写试卷，哑然无语。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叶锦程问。 梁承礼努了一下嘴巴，说：「我的建议是：或许最后两道大题，我们可以各写一题，然后抄一下。这样会快很多。」 听罢，叶锦程不由得瞄了一眼他的试卷，吃惊地发现他已经写了大半，难怪现在能闲着聊天。 「成交。」叶锦程说完，跳过倒数第二道大题。 「包括请你吃宵夜和帮我搬铺盖吗？」梁承礼问。 叶锦程惊讶地抬头，只见梁承礼对他笑，笑得胸有成竹。他低头翻了个白眼，抬起压试卷的左手，说：「这是另外一桩交易。」 第24页 梁承礼往他的掌心拍了一下，说：「成交！」 第13章 新同学-13 看见梁承礼带着叶锦程回寝室，赵劲桐吃惊得一愣，随即开玩笑道：「哟，採花大盗！」 叶锦程错愕，还没反应过来，梁承礼已经抬腿往赵劲桐的身上踹。后者早有预料，立即跳开，梁承礼一脚踹空，险些摔倒在地。 採花大盗？叶锦程不禁狐疑地看向梁承礼。 只见他讪讪一笑，把袋装宵夜挂在正对寝室门那个床位的挂钩上，去往阳台收拾东西。 「请进，不用客气。」韦文御对站在门内的叶锦程说。 叶锦程稍作犹豫，走进寝室里。 「那是他的床位。」韦文御说完，开始埋头吃炒粉。 已经转学一段时间，叶锦程这是第一次来学生寝室。 事先，他知道全体男生都住在这个距离教学区最远的公寓大院里，是上床下桌的七人间。但七人间的寝室究竟是什么样，叶锦程却不得而知。 现在来了，他站在梁承礼的床铺边默默观察，见到除了两两相对的六个床位外，还有一个床位独立在进门的位置，安置方向与其他床位相垂直，这是韦文御的床位。梁承礼的床位旁有一个大鞋柜，装满整间寝室的鞋绰绰有余。 听见梁承礼在阳台和同学说笑的声音，叶锦程把自己的宵夜挂在梁承礼床头的另一个挂钩上，往里走。 「我认真的，既然赵伟昌喜欢罗诗韵，干吗这回不顺水推舟让他俩演感情戏呢？万一真成了，赵伟昌这辈子都得谢你！」梁承礼信誓旦旦地说。 赵劲桐置疑道：「你这是变相拉郎配吧？万一罗诗韵不喜欢赵伟昌呢？」 「我倒是觉得量程说的有道理，说白了是成人之美呗。」木彪贊同说，「罗诗韵喜不喜欢赵伟昌是她的事，这不是创造机会让他们相处嘛。她不喜欢，总不至于讨厌？如果讨厌，她自然会提出反对的。这样赵伟昌正好也知道自己没戏了。」 赵劲桐沉吟片刻，说：「还是算了吧！哎，主要是赵伟昌的长相一般般，他演男主角没门面啊！量程不一样，校草级别，到时候演员表一发，剧情和演技都不用看，直接投票了。」 叶锦程听了半天，可算听明白他们在讨论班级微电影的演员安排。 经过上回在班级群组的热烈讨论以后，大家一致决定让话剧社的罗诗韵出演女一号，而男一号的人选就落在一直扬言自己全班最帅的梁承礼身上。不过，看样子，梁承礼似乎不想演男一号。 眼看他们大有开会讨论的趋势，叶锦程忍不住看了一眼手錶。 公寓大院十一点就要关门禁止出入，叶锦程是出于好心才帮忙梁承礼搬东西，他可不想因为梁承礼沉迷聊天而被关在大院内，不然，他今晚上哪里睡觉？ 「梁承礼。」叶锦程出声提醒道，「走不走？快十一点了。」 闻声，在阳台聊天说笑的几个男生全不约而同地看向叶锦程。 叶锦程没有理会其他人，只不耐烦地看向梁承礼。 「哦！好，马上！」梁承礼反应过来，将脸盆和装了毛巾、沐浴露、洗髮水、饭盒的水桶塞进叶锦程的手里，「帮忙拿这个。」 叶锦程惊讶，转身看见他往床位走，便跟上去。 梁承礼早已将铺盖全卷在竹蓆里。他一股脑地抱起竹蓆，取下挂钩上的两份宵夜，回头沖叶锦程笑笑，说：「走吧！」 动作还挺迅速。叶锦程点头。 走出寝室门，梁承礼忽然回头朝室友们道别：「同志们，我走了！sayonara，一周后见！」 「会想念你的！」乐筱霖挥手道。 赵劲桐笑说：「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哦！」 「去死吧你！」梁承礼笑着骂完，对叶锦程说，「走吧。」 虽然只在这间寝室里待了几分钟，但叶锦程心想514室平时一定很热闹。 或许只要有梁承礼出现的地方，都会热闹吧。叶锦程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倒是好奇未来的一周会过成什么样。 叶锦程正这么想着，梁承礼忽然说：「对了，等等。」 他疑惑地停下脚步。 梁承礼从水桶里拿出自己的饭盒，说：「我这铺盖一只手抱着，枕头和被子会掉，宵夜放饭盒里。重吗？」 叶锦程耸肩。 「ok，正好能装两份。」梁承礼把他们的港式牛杂放进饭盒内。 那个微电影的剧本早已公布在班级群的群文件里，但叶锦程觉得与自己无关，所以一直没看。 刚才在514听赵劲桐戏称梁承礼是「採花大盗」，又听见他们讨论角色人选，叶锦程不禁好奇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两人离开公寓大院时，正赶上几个学生压着时间点回大院，被宿管阿姨教育。 他们为自己解释的理由是利用下课时间赶拍电影，一时忘了时间，那理直气壮的无辜语气，仿佛宿管阿姨如果再不通情理，就会耽误他们拿奥斯卡似的。 「哎？阿花？」梁承礼发现其中一人是花献风，惊讶极了。 听见这称唿，叶锦程下意识地皱眉看向他，再看向梁承礼打招唿的对象，发现似曾相识，不禁暗暗错愕。 梁承礼笑道：「你今年拍电影？男主角吗？」 「客串而已。」花献风看向叶锦程，面无表情地说，「你好。」 第25页 叶锦程想起他是冬令营时省队的队友，和自己一样拿银牌，一起上台领过奖。 「你好。」叶锦程同样面无表情地答完，余光发现梁承礼在一旁憋笑，冷冷地斜了他一眼。 梁承礼立刻不笑了，说：「祝票房大卖哦！」 闻言，花献风冷笑了一声。 「哎，同学，快熄灯了，还聊天呢？」宿管阿姨认出梁承礼，「梁承礼，你自己捲铺盖回家反省了，还想带上别人？」 梁承礼一听立刻讪笑，客客气气地对宿管阿姨道歉，向花献风告别后，和叶锦程一同离开了。 没有想到花献风也会出演班级的微电影，叶锦程原以为他是绝对不屑于做这种事的人。难道是校本学分没有修够？如果是这样，拍几张照片参加影像节不就行了？ 叶锦程已经决定拍几张照片作为摄影作品参加影像节，不过目前除了手机外，他没有摄影工具，为此他打算某个周末回家的时候向姐姐借她的单眼相机。 因梁承礼已经先一步向租屋内的房客们打过招唿，所以住在客厅的两位学长看见他来，并不惊讶。 「啊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练琴呢？」梁承礼将东西放在小客厅，对抱着吉他的两位学长笑道。 高二的说：「还不是为了你们电视台那个狗屁影像节？」 「别那么说嘛，要不是有我们组织的活动，你们乐队一年到头能有几次出场机会？」梁承礼笑说。 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一段时间，叶锦程知道这两位学长都是吉他社的社员，他们一人一把吉他，课余时间回到宿舍里偶尔会练一练。不过，他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俩在一个乐队里。 叶锦程问：「桶和盆放哪儿？」 「哦，给我就好。」梁承礼接过水桶和脸盆，拿出里面的宵夜递给他。 饭盒里有两份宵夜，叶锦程捧着饭盒，想了想，拎出其中一袋，等梁承礼放下东西后，将饭盒和另一袋宵夜还给他。 「谢谢。」梁承礼正想和他商量在哪里吃，没想到他已经拎着自己的宵夜回房间去了。 见状，梁承礼不禁有些遗憾，但知道这是叶锦程的个性使然，只好无奈地耸肩。 回到房间，叶锦程将港式牛杂放进饭盒内。 看见凝结在汤汁表面的油层，叶锦程遗憾地皱了皱眉。 南风天过去后，气温开始上升，即便如此，食物还是没有办法长时间保持热度。 叶锦程往热水壶里倒了一瓶矿泉水，等水烧开兑一兑牛杂的冷汤。 水壶里的热得快发出嗞嗞的声响，客厅飘进吉他弹唱的歌声。 叶锦程站在水壶前等水煮沸，好奇于梁承礼会怎么处理他的牛杂，往外一看，见他居然毫不嫌弃地直接吃了。 叶锦程撇撇嘴，继续盯着水壶上的灯发呆。 过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在schoolguy里搜索「镜清中学」「乐队」这两个关键词，没想到居然搜出三个公共主页结果，其中一个是由女生组成的乐队。 叶锦程点开关注人数最多的那一个，马上在主页海报上看见乐队成员的照片，虽然他们每个都画了妆，不过叶锦程还是能认出里面的两个吉他手正是自己的两名室友——李松聿和苏浩歆。 这个乐队的名字叫「时光华彩」，主唱是女生。 看见四男一女站在一起，叶锦程忽然想到那些剧情狗血的青春音乐影片——一个乐队的团员为了争夺女主唱产生的爱恨情仇。 水烧好了，叶锦程将开水兑进牛杂汤里，用筷子搅拌片刻后，热气腾腾的港式牛杂再度让他产生食慾。 在半虚掩的房门里，叶锦程一边翻阅魔幻小说，一边吃宵夜。 不知从何时起，客厅的吉他声节奏变慢了。 伴着轻柔的乐曲声，随后的歌声同样温柔又宁静：「你的眼睛里有笑意，像玫瑰开在夜空里。我的心忽然跳得不能停，是命运在提醒。」 这分明不是那两位学长的歌声，正吃着宵夜的叶锦程怔了怔，不由得看向客厅的方向。 奈何门关了一半，他看不见在外面弹唱的人。 虽然，他听得出来，也理所当然地猜到是梁承礼。 真没想到这人平时那么闹，唱这种旋律的歌时声音听起来却这么温柔。叶锦程想了想，起身走到门边往外看，果真看见是梁承礼正在弹唱。 他吃完了宵夜，抱着别人的吉他，还没洗的饭盒放在一旁。 看得出来，他弹得并不熟练，即使是这么简单的旋律，有时候还会卡顿。 不过，叶锦程还是不知不觉地站在门边看了好一会儿，想看看他什么时候把这首歌唱完。 弹着弹着，唱着唱着，梁承礼发现了在房间里看的叶锦程，对他笑了笑。 叶锦程迅速地避开他的目光，转身回到书桌前坐下，拿起筷子。 歌曲还剩最后一段，梁承礼温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我想我是你的失物，赶紧快来认领，我已开始着急。你能不能擦亮眼睛，发现我的真心，伸手将我握紧。」 -------------------- 本节梁承礼唱的歌是《失物招领》。 第14章 借书证-1 原本打算在影像节前回一趟家，向姐姐借相机拍几张照片应付了事，但眼看着群里的同学们每天为了筹备拍摄微电影讨论得如火如荼，叶锦程不由自主地开始自省他的计划是不是太敷衍了事了些。 第26页 这毕竟是他来到镜清以后第一次参加课外活动，是不是稍微用点心会好一些呢？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叶锦程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在影像节个人作品截止投稿日期前，找到时间回家。 因为本学期被扣满生活学分，不得不选择蹭住的梁承礼，最初曾对叶锦程客客气气地说过可能会打扰。基于梁承礼的性格，叶锦程也多少做好了「被打扰」的准备。但现实的情况好像都不在二人的预期当中。 梁承礼在他们的宿舍里寄住了四天，每天除了早晨出操时两人会碰面以外，叶锦程几乎没有在宿舍和梁承礼见过面。 他喜欢自己待在房间里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这几天梁承礼的作息基本到了「起早贪黑」的程度。 参加校园电视台这个社团，会这么忙吗？ 叶锦程有些纳闷。 不过，住在客厅里的那两个学长同样因为准备影像节的活动而变得忙碌，叶锦程也观察到了。 那个叫做钟航的学长不久以后就要毕业，最近应该是为高考做最后冲刺的时候，但是他忙于乐队的活动，为此还和家里人在电话里有过争执。 叶锦程隔着房间的门都能听见他和家人吵架的声音，想着：乐队有这么重要，比高考还重要吗？心里虽然有些不能苟同，与此同时又有一点羡慕，羡慕他们能找到比应试和学习更重要的事。 钟航和家人吵架后的第二天，叶锦程更觉得要琢磨琢磨怎么交出不那么敷衍的作品来。 他想到了延时摄影，既有意思又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难处是得定下拍摄的主题，他一时之间想不出来。 怪只怪叶锦程来到镜清中学的这段时间，始终不积极融入这个集体。为了能尽快找到拍摄对象，叶锦程利用课余时间在校园里四处逛一逛，看看有什么可拍的、方便拍的。 这不逛不知道，一逛才发现，原来全校各个班级都开始紧锣密鼓地拍摄微电影了。 如果在路上遇见吵架的、打架的、表白的、分手的，先不要急着上前劝架或围观，因为很有可能不远处就站着端着摄影机或相机的拍摄组。 叶锦程还曾在天鹅池附近遇见过喷烟造景的剧组，阵仗之大、成本之高，引来了校园保安确认是否有火灾。 看着同学们的奇思妙想，叶锦程觉得有趣极了。 他不禁好奇他们班的那个微电影到底要拍成什么模样，奈何他从一开始就拒绝了加入，平时又不喜欢和同学们交流，所以只能看着剧组成员们在课间、课后「倾巢而出」，为微电影忙前忙后，却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忙些什么。 转眼间，影像节个人作品的截止投稿日期还剩下周末的两天。叶锦程还是没找到该拍的，想到最后搞不好还是得选择敷衍应付，他有些不甘心。 星期六的上午，很多学生都回家了，校园里变得冷清了些。 叶锦程拿着充满电的手机和稳定器，正要出门，没想到却看见梁承礼在客厅里收拾衣服。 梁承礼在他们这里住了一个星期，叶锦程从来没有见他用过洗衣机，更没有晒衣服。他一度纳闷梁承礼怎么处理脏衣服的，见到他收拾出来的两大包衣物，答案从脑海里冒出来的同时，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咦？你要出去？」袋子不够大，梁承礼试图找到缝隙把一双脏袜子塞进去。 「嗯。」叶锦程忍不住看那两大袋脏衣服，心想怎么梁承礼看起来挺干净清爽的一个人，私底下竟然这么脏？！ 注意到叶锦程脸上嫌弃的表情，梁承礼讪讪地笑，解释说：「这个星期太忙了，没时间洗衣服。等会儿回家，一起洗了。」 「哦……」叶锦程暗自认为这根本就是懒，否则把衣服丢进洗衣机里能花什么时间？ 看他一脸不以为然，梁承礼放弃了狡辩，换了话题：「你要出去拍东西？」 「哦。」叶锦程知道手里的东西暴露了他出门的目的。 梁承礼好奇地问：「拍什么？」 这把叶锦程问住了，莫名地有些尴尬，说道：「不知道，还没想好。」他顿了顿，「大概随便拍点。」 闻言，梁承礼眨巴两下眼睛，说：「音乐教室后面的小竹林，你去过吗？小竹林的后面正在搭建猫庄园哦。」 「猫庄园？」叶锦程错愕，不由得问，「什么意思？」 他耸肩，说：「顾名思义，给猫咪住的庄园？我们学校不是有几只流浪猫吗？春天的时候，小动物救助社的人没时间，或者没钱？反正有两只猫没绝育，后来就生了十几只小猫呢。找领养了，但因为卖相和性格，还有领养人不满足救助社的条件，最后只领养出三只。学校给搭建那个猫庄园，把流浪猫圈养到那里去，该绝育的绝育，还管它们吃喝拉撒。我们也可以去定点撸猫。」 叶锦程对小猫小狗的兴趣都不大，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学校会帮忙做这件事。他听得入神，不禁好奇各项费用打算怎么出，学校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正打算问，梁承礼又道：「我听张维行说请的工人这两天会去布网和搭猫爬架，他们救助社的人也去帮忙。好像挺有意思的，可以拍拍看哦。」 听到这里，叶锦程才发现原来梁承礼居然是给他出主意。他愣了一愣，说：「谢谢，我等会儿去看看。」 第27页 他笑着点头，把装得满满当当的两个塑胶袋扎起来。 叶锦程想了想，说：「你知道的事情还挺多的。」 「嗯？」梁承礼不解。 「就……学校好像是你家一样，你什么消息都有。」叶锦程说道。 「我家本来就住学校嘛。」他乐呵地说完，见叶锦程不觉得这笑话好笑，就说，「是电视台想做两期猫庄园的特辑，所以张维行特意告诉我的。除了教职工宿舍、学生宿舍以外，流浪猫也要有宿舍了。挺大的事，得关注一下不是？」 「也是。」叶锦程忽然觉得和梁承礼聊天蛮有意思，不过还是出于习惯，克制着自己没有和他继续聊下去。 第15章 借书证-2 音乐教室位于多媒体教学楼的一层，过去这段时间，叶锦程只有上信息课时曾经来过多媒体教学楼，他是在偶然间留意到一楼是音乐教室。 前几天他为了寻找拍摄素材，曾经在这附近路过，偶尔听见教室里有艺术生练嗓子或练乐器，却没有试着走进教学楼里驻足看看。 这次叶锦程同样是路过音乐教室外，没有想到竟然听见那里传出乐队练团的声音。最引人注意的是鼓手的鼓声，其中伴着电吉他的声音，好像有两把，贝斯的声音很低调，叶锦程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贝斯手的演奏不在节奏上。 虽然之前在schoolguy上了解到学校里有乐队，不过可能练团的行为多少有点扰民，叶锦程从没遇见过乐队在什么场合出现，更不知道他们在哪里练习。 现在一听，终于知道，原来他们的排练时间安排在周末。 乐曲的声音有点熟悉，叶锦程感觉自己在哪里听过。 很快，他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伴着乐器声歌唱，顿时通过歌词想起这是梁承礼曾在宿舍里唱过的歌曲。 叶锦程至今不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他原本要绕过多媒体教学楼往小竹林走，听见歌声，踟蹰了几步，带着好奇往音乐教室的窗外走去。 如果走进教学楼里，得绕好大一圈，在外面看看就行。叶锦程怀着这样的想法，走到拉上窗帘的窗外。 窗帘没有完全拉紧，他凑近去看，能从缝隙中看见里面排练的乐队。他定睛一看，两个吉他手果然是他的室友。 贝斯手是个戴眼镜的瘦弱男生，神态看起来有些呆板。他的身边摆着一个节拍器，眉头紧皱，比起享受排练的音乐氛围，他的注意力好像在于怎么抓住节奏。 然而，节拍器和他的努力似乎都收效甚微。 鼓手是个胖乎乎的男生，悠闲地坐着，在慢节奏的歌曲里，时不时敲一下镲、打一下鼓。 在音乐教室里最引人瞩目的是主唱，不仅因为她是乐队里唯一的女生，还因为她酷酷的外表。 叶锦程一眼就被这个女生吸引，她实在太漂亮了。 她剪着齐耳的短髮，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明明长得像水蜜桃一样甜美可爱，表情却酷得不得了，叫人难以想像她正演唱着一首的歌曲。 叶锦程觉得她简直像漫画里走出来的女孩子，搞不好设定是在成人漫画里。她的身体发育比一般的高中女生好很多，用粗俗的话语来描述，就是「该有的都有」。 不知怎么的，叶锦程忽然想起班上的男生们争相倾慕的王峻祎。主唱看起来和她是完全两种不同类型的美女，叶锦程更喜欢这个女生。 他的审美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么？叶锦程这么想着，他们的排练暂停了。 全体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贝斯手，一脸无奈。 过了两秒钟，李松聿抓着头髮，朝贝斯手喊道：「昆哥，你是专业的！专业的啊！你忘了吗？」 这夸张的表达方式，令叶锦程不由自主地想起班上那几个一天到晚闹腾的男生。 「这歌节奏太慢了，我抓不住。」贝斯手一脸无辜，憨笑着，「而且安安的鼓也没节奏，突然敲一下，我就乱了。」 鼓手一听不乐意了，说：「哥，哎，哥，你看看谱子行不行？谱子写了我从头打到尾吗？」 苏浩歆低头玩着吉他拨片，嘟哝道：「真的不是卧底吗？」 贝斯手认真否认：「我不是啊！」 「哎，换首歌吧。这歌先不练了，反正不热闹，影像节的时候上台没效果。」主唱不耐烦地和稀泥，「换首昆哥专业领域的。」 贝斯手一听连连点头，毫不犹豫地卸下身上的贝斯，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长笛。 叶锦程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只看贝斯手稍微试了一下音以后，立即吹出一串活泼和谐的音节。 随着长笛的出现，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轻松很多。 从贝斯手变成长笛手，眼镜男拿回了自信，和乐队中其他成员的配合默契十足，表情随着轻快的节奏眉飞色舞。 整个音乐教室的氛围也跟着变了。 他们一个个都像是在音节上跳舞的人，在节奏中摆动身体，轻松得像是炒锅里蹦跶的豆子。 主唱也一改刚才的冷酷，唱出口的歌词俏皮可爱，呈现出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的音域。 如果说身为长笛手的贝斯手是专业的，这个主唱会不会也是专业的？她的表演风格自然得像是有丰富的舞台经验，魅力四射。叶锦程看得目不转睛，心想假如这个乐队以后出专辑或者单曲，一定要支持一下。 第28页 他原本对影像节的舞台没兴趣，现在看来，到时候完全可以去看一看晚会，说不定还能看见其他有趣的表演。 「才一见就钟情，交流电有反应。充分感觉自己，表里不一！脸很酷，心很急，我需要make a wish，当你告白的时候baby，我一定会爱上你！」唱完一段，主唱在鼓手solo的伴奏声中点头摆臂，东张西望，沉浸在同伴的表演中。 叶锦程还在看着。 突然，主唱往窗台的方向望过来。 一瞬间，叶锦程感觉自己和她四目相对。随着看见主唱错愕地睁大眼睛，叶锦程倒抽一口凉气，吓得立刻转身在窗台外蹲下来。 结果，他才蹲在地上，扭头就看见一双白皙纤细的腿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他抬头一看，又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茫然的王峻祎。 王峻祎眨巴两下眼睛，在叶锦程的身边蹲下，说：「你看得好入迷哦。」 叶锦程感觉自己浑身僵硬，脸上发麻。他尴尬得难以在脸上挤出任何表情，心扑通扑通跳得格外厉害，又惊又窘，动弹不得。 她忍不住笑说：「我在旁边看了一分钟，你都没发现呢。」 听罢，叶锦程更困窘了。他抬头瞄了一眼没有动静的窗台，往旁边挪了几步，才扶着墙站起来。 过了一小会儿，叶锦程可算冷静了些，心想他和王峻祎不认识，就算偷看被她抓包，完全可以不用在乎。思及此，叶锦程强装镇定。 他瞥了王峻祎一眼，没出声，正要走，没想到她竟然跟了上来。 叶锦程在心里大叫不妙，又没有加快脚步，否则就太像逃跑了。 「你喜欢呜呜啊？」王峻祎好奇地问。 呜呜是谁？叶锦程不禁疑惑地瞟她一眼，很快又冷漠地回答：「不喜欢。」 「可是刚才你看得很认真哎。」她笑道。 这是女版梁承礼吗？叶锦程万万没有想到被大家崇拜追求的漂亮学姐居然这么自来熟，一时间忍不住将她迅速打量了一番。他想了想，说：「你自己刚才不是也偷看？」 「我没有偷看她哦。我是偷看你。」王峻祎说。 叶锦程险些原地跌跤，他哑口无言地看她。 「不过也不算偷看，因为我就站在你旁边。没想到你竟然完全没发现。」说着，她无奈地摊手。 她怎么可以把偷看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叶锦程真是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 很快，让叶锦程更错愕的事情发生了。他一路往小竹林的方向走，王峻祎居然一路跟！ 两人时而一前一后，时而并肩，走了大概十米，叶锦程再也忍不住，问道：「学姐，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哟，这不是认识我吗？」说着，王峻祎抱臂，以学姐的姿态看他。 长得漂亮又是这种张扬的个性，叶锦程腹诽很难不认识她。他淡漠地回视她，重复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没有跟着你。我也是要走这条路。」王峻祎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再说，我跟着你又怎么了？我得确认你是不是要做坏事啊。」 「做坏事？」叶锦程皱眉，一脸莫名其妙。 「你拿着手机、稳定器，还在音乐教室外面偷看女生。」王峻祎说。 听罢，叶锦程荒谬地抬头望天，直怀疑南方的五月天会飘雪。他哭笑不得，说：「我是路过，听见在练团，就去看一下。再说，音乐教室里只有女生吗？明明还有四个男生！」 「偷看男生也不得了啊！」她说。 叶锦程张了张嘴巴，脑袋却空白。 「学姐，我偷看是不对。但我绝对没有偷拍的想法。」他觉得头有点疼，忽然意识到自己压根没必要向她疯狂解释，不耐烦地说，「我是纯路过。今天确实想拍点东西，但是要去拍猫庄园的。所以你放过我吧，别再跟了。」 王峻祎半信半疑地看他，俄顷，说：「我确实没跟你，我也要去猫庄园咧。」 「啊？」叶锦程已经不知道他俩之中到底有没有人在狡辩。 她无比认真地点头，说：「我是小动物救助社的干事。」 -------------------- 呜呜演唱的歌曲是《我一定会爱上你》 第16章 借书证-3 什么？叶锦程被这个解释弄得愣了一愣，但是如此一来，无论是为什么王峻祎会出现在音乐教室的后面还是她一直「跟着」他，好像一切都变得合理了。 叶锦程半信半疑，决定再不理会她，自顾自地往猫庄园的方向走。 穿过小竹林里的鹅卵石步道，走了十来米，一片筑起铁丝网的开阔场地出现在叶锦程的面前。 这铁丝网能用「天罗地网」来形容，非但四周比长成的竹子更高，连顶部也用铁网封住，铁丝网的密度不大，看样子除非是刚出生的小猫，否则连老鼠都不能出入。 不过，此时猫庄园的大门敞开着，包括人在内的任何动物都可以随意出入。场地中央有一棵只剩下树干的歪脖子树，最粗的那根树干上挂着一个简易的鞦韆，一看便知人是坐不上去的。 有三个工人正各自忙碌着，把木板锯断、组装，做成一间间小巧的小木屋。叶锦程之所以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是因为西面已经放置了两间小木屋，它们还没有被固定放置，摆在砂石地面上，像是积木玩具。 第29页 两个男生正在砂石地面上铺设隔空的塑胶板，看样子是为了在雨水天气里营造一个相对干燥的环境。 其中一个男生正是叶锦程他们班上的张维行，他拿着锤子在板子上不断敲打。听见王峻祎打招唿，他俩都回过头。 「祎学姐，来了？」张维行看见叶锦程，有点惊讶，笑着打招唿道，「嗨！」 至此，叶锦程终于相信王峻祎说的没错，她果然是小动物救助社的干事。 王峻祎走向那两个男生，东瞧瞧、西看看，问：「我干什么呢？」 另一个男生张望一番，说：「把那些猫砂盆收拾一下吧。」 角落里堆放着大大小小六个猫砂盆，全是半新不旧，应该是二手收购或者好心人捐赠的。 叶锦程看着他们各自忙碌，觉得这确实值得拍一拍，便走上前去，说：「影像节的投稿时间快到了，我想拍点素材，你们今天在这里的工作方便让我拍一下吗？延时摄影。」 闻言，两个男生面面相觑。 张维行道：「可以啊，不过，这有什么好拍的吗？干活而已。」 「我觉得挺有意义。我把手机摆在旁边，一直录着，不会打扰你们的。」叶锦程说。 「那你拍吧！」另一个男生爽快地答应，「那三个师傅做猫窝更好玩咧。」 叶锦程笑着谢过他们，说：「我去找个合适的位置，应该都能拍下来。」 说着，叶锦程把手机固定在稳定器上。 叶锦程在猫庄园入口处的一角，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能把所有正在工作的人全收进镜头里。 他设置了延时摄影的参数，确认拍摄的时长，隐约中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想了又想，才意识到这个猫庄园里没有一只猫。 这让叶锦程哭笑不得，不过，或许现在猫们都还在校园的各个角落里遛弯、休息，它们还不知道学生们给它们准备了新家。等到新家准备好了，家具和粮食都齐全了，它们就会回来的。 看着镜头里的人一个个都在兢兢业业地工作，叶锦程按下拍摄按钮以后，就开始无所事事，这让他不禁产生了些愧疚感。虽说他不是小动物救助社的成员，这些事情和他没有关系，可是干站着看别人干活，总是不太舒坦。 鑑于和他们都不熟悉，叶锦程在原地踟蹰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再度走上前去，同时也走进了镜头里。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叶锦程问。 张维行敲板子敲得满头大汗，抬头看向他，想了想，讪笑道：「没有哎。」 「你和祎学姐一起做猫爬架？把麻绳绕在树桩上。」另一个男生说完，似乎是灵光一闪，改口说，「啊，可以的话，帮忙装一下那个吧。图书漂流柜。」 那又是什么？叶锦程茫然。 那男生放下锤子，起身走到一旁，打开一个大纸箱，说：「这是学生图书中心的图书漂流柜，昨天他们拿过来，说想装一个在猫庄园里。我们嫌麻烦，还没来得及弄呢，你有空的话就弄一下呗，装起来，把书放进去就行。」 「有书了？」张维行惊奇地回头。 「我看看……」他把脑袋伸进纸箱里，「哦，还没有。」 叶锦程往箱子里一看，是一个类似于邮筒的铁皮箱子，通体黑色，里面有油漆、油刷、抹布等工具，铁皮箱上贴了一张拍立得照片，拍的是一个完成版的图书漂流柜，大致是要把现在这个铁皮箱做成照片上的模样。 「没问题，我来弄吧。这个箱子放哪里呢？」叶锦程问。 他想了想，说：「没想好，先做出来吧。鬼知道他们觉得放哪里合适。」话毕，他沖叶锦程咧嘴一笑，「谢谢啦。」 叶锦程连忙摇头，说：「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从小动物救助社的猫庄园，到学生图书中心的图书漂流柜，叶锦程愈发意识到自己对这所学校的校园生活还有很多不熟悉。 虽然说和以前读的高中一样，上的是一样的课程，可是课余生活、校本课程方面，还有很多需要叶锦程去发掘和了解，在这里上学不是只有读书那么简单。更何况，读书本身也不简单。 铁皮箱比叶锦程想像中的要重很多，令他想起之前梁承礼送来的洗烘一体机。 叶锦程把铁皮箱从纸箱里搬出来后，拿着照片对着铁皮箱琢磨，看样子不算复杂，只需要把「图书漂流」四个字写在箱体上，并且标註几行注意事项即可。 油刷一大一小，油漆是红、黄、黑三种颜色。 为了不让自己在镜头里太明显，叶锦程把作业的地点转移到角落里。他确认自己在镜头里只有一个模煳的背影以后，揭开油漆的盖子，蹲在地上，用油刷在废报纸上试了试，开始写起来。 由于没有尺子，叶锦程只能用视线确定书写的位置。他用小刷子沾了一点黄油漆，往中间轻轻带了细细的一笔，这么一来，中位线就确定了。 他对着箱子，看了又看。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哎？是不是你们买的猫砂啊？！送到校门口，不让进，我弄过来了！」 第17章 借书证-4 叶锦程扭头一看，果然是梁承礼。他推着一个堆满猫砂的板车，猫砂上叠放了两个大袋子，叶锦程一眼就认出那是梁承礼要收拾回家的脏衣服。 第30页 虽说衣服本就是脏的，但这么随意地放在膨润土猫砂上，仍看得叶锦程心头一凛。 梁承礼见到他，笑道：「你真的在这里！」 「啊。」叶锦程简单地回答。 「你们俩认识啊？」王峻祎跑到板车边，碍于那两袋衣服，一时没有往猫砂下手。 见状，梁承礼立刻把衣服拎起来，放在地上。 「他是我们班的，这学期刚从壶二高转学过来。」梁承礼介绍完，不知他俩认识到什么程度了，看看她，又看看叶锦程。 王峻祎拎起一袋猫砂，肩膀登时一沉，说：「我俩刚才在音乐教室外面遇上的，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他刚才在音乐教室外面偷看呜呜。」 「我没有好不好？」叶锦程受不了地反驳。 王峻祎坏坏地笑，把猫砂搬往一旁。 梁承礼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心想叶锦程不是喜欢男生吗？怎么偷看乐队女主唱？不过，巫亭妤的确是一个颇有个人风格的美女，吸引男生或女生，梁承礼都不觉得稀奇。他不禁称赞道：「呜呜不错哦，你真有眼光！」说完，他马上收到叶锦程的冷眼，闭上了嘴。 几个男生不能眼看着王峻祎一个人搬运猫砂，在一旁袖手旁观。很快，四个男生全过来帮忙，三下五除二就把一板车的猫砂全搬到了铁丝网的墙角下。 一共二十袋猫砂，其中在搬的过程中漏了，王峻祎把那袋猫砂倒进一个猫砂盆里。 直到这时，张维行才问：「你怎么会遇上送猫砂来的人？」 「我要回家的，在校门口遇见。那人说打买家的电话没人接，我心想这么多猫砂，应该是送来这里，就向警务室借了板车拖过来看看。」梁承礼回答，「他急着送下一家呢，那个卖家。」 听罢，那个社里的干事拿出手机一看，拍脑门说道：「哎哟我去，昨晚调静音忘了开了。」 张维行哭笑不得，对梁承礼感谢道：「得亏遇到你。」 「没事，偶遇罢了。」他满不在乎地挥手，张望一番，「怎么没猫呢？」 「没食堂没厕所的，换你你来住啊？」张维行说完，和同伴继续干活去了。 梁承礼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转眼间，小动物救助社的同学们就各干各的去了。梁承礼正打算走，忽然意识到叶锦程从刚才开始就蹲在角落里干活。 他分明记得叶锦程出门前说是出来拍素材的，怎么到了猫庄园，反而在干活了呢？梁承礼好奇他正在做什么，于是没走，踱步走到叶锦程的身边，问：「这是干什么？」 叶锦程没想到他还没走，转念一想又觉得蛮符合他的个性，头也不回地回答说：「学生图书中心的图书漂流柜，说要装一个在这里。我闲着，帮忙把字刷上去。」 「这里也要放一个？」梁承礼在他的身边蹲下，「哎，不错。一边撸猫一边看书，也是蛮爽。」 叶锦程把画面想像一番，同意地点头。 梁承礼拿起地上的照片，对着叶锦程刷的半成品看了看，问：「你不是说出来拍素材吗？怎么变成刷漆了？」 「延时摄影，盯着手机看没意思，时不时去确认一下还在拍就行。」说着，叶锦程转身往远处的手机指了指。 梁承礼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有一个手机一直在对着猫庄园拍摄，就放在入口处附近，他居然没有发现！这么一来，岂不是他从刚才开始，就被拍进叶锦程的素材里了？ 思及此，梁承礼马上起身打算开熘，但还没转身，又想到自己已经被拍了，要是不干点活就走，留在素材里的形象怕是不好。他犹豫了一下，再度蹲下，说：「我帮你刷漆？」 叶锦程莫名其妙，摇头拒绝说：「不用，写几个字而已。不然你去帮祎学姐做猫爬架吧。」 「哎，不行。拍着呢，就拍我在那里和美女干活，影响多不好。」梁承礼扁了扁嘴巴。 叶锦程的眉尾抽了一下，说：「拍到没人帮美女干活，影响也不好。」 梁承礼眨巴两下眼，说：「这倒也是哦。」 他忍不住冷冷地嘲笑了一声。 见状，梁承礼微微错愕，笑道：「你和阿花有点像哎，就是花献风。」 叶锦程蹙眉，不搭理他，继续写字。 梁承礼好奇地看了他一会儿，无所事事，拿起另一把小刷子往红油漆里点了点，嘴里念念有词道：「画几朵小红花吧，不然太单调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把沾着红漆的刷子点在了铁皮箱上。 叶锦程惊愕得瞪眼，不满道：「别擅作主张好不好？这是别人的箱子，而且有正规用途的。」 没想到他竟然会生气，梁承礼意外地看他，忙笑道：「没关系，照片上的只是一个模板，只要有字，同学们都认的。你看其他地方的漂流柜，也是画得五颜六色。」 叶锦程之前不知道校园里有图书漂流柜的存在，细想来似乎确实见过一些类似的铁皮箱，他都当做是垃圾箱看待，没仔细看过上面的字，更不知道真正的用途。经梁承礼这么一说，他半信半疑。 梁承礼看了安慰道：「真的，没关系，随便画。游泳池旁边的那个漂流柜，就是我以前画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由不得叶锦程不信了。话说，他不是要回家吗？是捨不得王峻祎，才在这里瞎晃悠？叶锦程腹诽这人委实是开朗得有点过分了，奈何好心，他只能忍着，说：「那你好好画，画漂亮点儿。」 第31页 「那必须。」说着，梁承礼往箱子前跳了一步，凑近认认真真画起来。 叶锦程在心里无奈地嘆了口气，继续写字。 没多久，他听见梁承礼哼着似曾相识的小曲儿，分明对画画乐在其中，不由得斜眼瞄他。 「嗯？」梁承礼看向他。 叶锦程心头一梗，想了想，问：「你不是电视台的吗？为什么会帮学生图书中心画箱子？」 「哦……」他讪讪笑了笑，把刷子往油漆桶里搅了搅，「我本来是学图的，在那里干了大半个学期了。后来被临时抓去当主持人，就再没能回去。」 「为什么？」叶锦程脱口而出问。 梁承礼歪着脑袋犹豫了一下，笑道：「他们那时候缺主持人，要找人补上。」 怎么会突然缺主持人？叶锦程纳闷，是原来的主持人落跑，辞职不干了？ 想起以前在学生图书中心的时光，梁承礼怀念道：「哎，还是在学图好啊。图书馆的书可以随便看，每周还有电影看。」 叶锦程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社团，听得一知半解。 突然，梁承礼问：「你办借书证了吗？」 他一愣，答说：「还没有。有空去办吧。」 「哦，不过今天他们休息。」梁承礼耸肩，「对了，星期天晚上办证的地方有学生值班，那时候可以办。」说完，他的手机响了。 梁承礼拿出手机一看，是廖惠汝的来电。还没接起电话，他就知道一定是问他怎么还没回家的。 他把刷子放在废报纸上，起身接电话。 叶锦程看看报纸上沾满红漆的刷，再看看铁皮箱上的小红花，画得还挺可爱的。 第18章 借书证-5 要不是这通电话，梁承礼真忘了时间。想起昨晚在家庭群里，爸爸妈妈提到周六要把过年期间家里手工制作的腊肠炒了吃，梁承礼在电话里连声回应马上回家。 「真是的，磨磨蹭蹭。」廖惠汝不满地嘀咕，又说，「既然你还在学校，看看回宿舍再找找你的泳裤吧。我帮你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 梁承礼听罢心里咯噔了一下，问：「真的没找到？」 「反正我找不到，你可以回来再翻一轮。」儿子的东西找不着反倒问起妈妈来，廖惠汝少不了唠叨他两句，「就那一条泳裤，也不晓得找个固定的位置收好。要用了才找不到，怪谁？」 梁承礼心道又没有怪她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说：「那我再找找吧。」 「实在找不到就赶紧网购吧，别体育课要穿裤衩子下水。」她说完，扑哧笑了。 面对妈妈的嘲笑，他抽了抽嘴角，说：「知道了、知道了。」 随着天气渐热，即将迈入夏天，游泳的课程再一次出现在体育课的课表里。梁承礼上一次上游泳课，是高一刚入学的那年秋天，后来随着天气转冷，游泳课停了，他再没有穿过那条泳裤。 如果泳裤不在家，那能在哪里呢？梁承礼已经把宿舍的柜子翻了个遍，甚至想去翻舍友的柜子了，但还是没有找到。 结局怕不是得买一条新的。他在心里嘆气。 叶锦程在地上蹲得太久，双腿发酸。他干脆找了一张旧报纸垫在地上，席地而坐。 突然，有人把一只橘猫放在他的腿上。他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果然是梁承礼，再低头，橘猫已经熘走了。 「哎，别走。」梁承礼抓住橘猫，放在叶锦程的身边，一边摸背毛一边按住它，「当监工。」 叶锦程冷眼看他，好奇问：「哪里来的猫？」 梁承礼指了指不远处的猫砂盆，说：「刚刚来，上了个厕所。」 他回头一看，果然见到王峻祎正在铲猫砂。 这猫亲人，叶锦程看它的表情，待在这里，老大不情愿，纵然如此也没有挣脱梁承礼的魔爪。他看了它一会儿，只见它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用前爪抹了抹眼睛，于是说：「它困了吧？」 「大概是。」梁承礼才松开手，猫便转身一熘烟跑了。 梁承礼望着它远去的背影，嘀咕道：「好傢伙，演技派啊。」 叶锦程忍不住笑出来。 「我回家了，我妈催我。」梁承礼指着铁皮箱，「你可以往上面画点儿个人特色的东西，留作纪念嘛。证明是你画的。」 叶锦程不以为然地扁了扁嘴巴。 「那我走了。」他转身正要站起来，又问，「对了，你买泳裤了吗？」 啊？叶锦程一脸茫然。 「快上游泳课了，得准备泳裤哦。」梁承礼说完起身，「拜拜！」 原来，镜清还有上游泳课的安排？叶锦程自从上了初中以后，再没有游过泳，直到现在，他的水平仅限于姿态不标准的蛙泳，真要再下水，也不知道自己能游几米。那是体育课的考试内容吗？梁承礼说得不清不楚，他回头得向别人了解一下。 上小学时穿的泳裤，肯定不能再穿了，得买新的。 叶锦程吁了口气，对着铁皮柜正要下笔，忽然看见橘猫竟用爪子扒拉油漆桶，忙不迭地抓住它的前腿。眼看它像小孩儿一样被自己拎起来，叶锦程错愕，松了手，它居然仍不放弃，又想去捣鼓。 「哎，别捣乱。」叶锦程只能放下笔，双手抓猫，把它放在身后。 转眼功夫，它又回来了。 第32页 如此这般，叶锦程几度转移猫，还是没有让猫放弃。他只好把要用的油漆桶抱在怀里，其他桶子盖上。 这下子橘猫束手无措，只能在一旁干看着。过了一会儿，它懒洋洋地离开了。 叶锦程无奈地摇头，低头看看怀里的黄色油漆，用小刷子沾了沾油漆，在铁皮箱上画了两片黄色的叶子。 原本只是想为了影像节拍一点素材，应付着交差，却因而认识了小动物救助社的几个成员，更偶然间帮学生图书中心画了一个图书漂流柜。这个周六对叶锦程来说，意外的收穫颇多。 几个学生一起在猫庄园忙碌了整个上午，全都忘了时间的流逝，直到午后才想起都没有吃午饭。 食堂已经过了供应午餐的时间，他们只能叫外卖。 彼时，叶锦程已经把漂流柜画好了，大可以离开，自己觅食。但王峻祎他们熟络地招唿他一起点外卖，一个「不无不可」的念头从叶锦程的脑海里飘过以后，结局就变成了几个人一起坐在竹林的小亭子里吃快餐小炒。 由不得叶锦程沉默，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时不时把问题抛给叶锦程，他在不知不觉间融入了话题当中。他渐渐了解小动物救助社平日里除了四处拉贊助、学校拨社团建设款以外，还有哪些手段赚钱，用来维持社团日常的运营。 上门餵猫、帮人遛狗……每到节假日，这类工作的订单就会陡增，那也是社团创收的重要时段。 「五一遇到一只豹猫，家庭教育不行啊，上来就给我一爪子。」张维行说着撩起衣袖，指着干干净净的手臂，「就这儿，当时。啧啧。」 王峻祎惊叫道：「那你去打狂犬了吗？」 「没有，算了。平时也没少被我家的猫抓。」他耸肩，话题转移道，「但是它的主人很大方，我就去了两天，两百块哎！」 这比他们定下的市场价多了不止两倍，不只是其他社员，连叶锦程听了也又惊又喜。 和张维行一起钉了一上午板子的赖益丰说：「干这个还是有点风险。还是学图轻松啊，周六卖点电影票就行了。」 「唉，不行，我听呜呜说过，来来去去就是些小情侣去看电影。压根挣不了什么钱。」王峻祎摆了摆手里的筷子。 叶锦程问：「学图中心卖电影票？」 「嗯。每个星期六的晚上，在图书馆的报告厅会播两场电影。学图的人自己找的片子，五元一张电影票。他们用挣到的钱维持社团的运营，还有做公益什么的。」王峻祎说，「星期六晚上没事做的话，可以去看一看。」 「省钱约会的好去处哦。」赖益丰挑着眉毛说。 叶锦程干笑了两声，说：「我没约会的对象。」 「长这么帅，不谈恋爱不觉得可惜吗？」张维行开玩笑道。 他撇嘴。 王峻祎问：「你参加了哪个社团？」 他摇头，说：「没参加。」 「长这么帅，不参加社团太可惜了吧！」张维行遗憾道。 叶锦程莫名其妙。 「像我们有祎学姐这么漂亮的门面，拉贊助也轻松很多诶。还有社团帐号的运营啊什么的，有趣的灵魂or美丽的皮囊，至关重要。」赖益丰老神在在地说道。 「我们祎学姐是有趣的灵魂and美丽的皮囊，这buff加的。」张维行竖起了大拇指。 王峻祎听得直乐，骄傲地说：「那可不？」 她这欣然接受赞美的态度，再度让叶锦程想起了梁承礼。他只是微笑，不作评论。不料，王峻祎转眼间就把注意力落到他的身上。 「干什么？」看到她的眼神，叶锦程的心里有点发毛。 「你要不要给我们社团再加点buff？」王峻祎两眼放光地问。 听出她的意思，叶锦程微笑拒绝道：「不了。」 第19章 借书证-6 回到宿舍后不久，叶锦程就发现梁承礼的铺盖已经收走了。明知他从上午开始就在收拾东西回家，二人还曾经有过交谈，又在猫庄园道过一次别，但真正看见小客厅里的地铺消失，叶锦程才反应过来，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之所以会这么后知后觉，大抵是因为梁承礼是一个很热闹的人，他和「时光华彩」的两个吉他手又熟悉，上周他们宿舍比往常热闹许多倍。现在梁承礼走了，练团的那两个又没有回来，难怪显得有一丝冷清。 叶锦程回到房间里，打开电脑，把拍摄的延时摄影导出。 认认真真看过之后，叶锦程发觉自己拍了一上午的东西看起来没什么吸引力。不过，或许因为自己也在影片当中，他又觉得这支影片有点意思。 或许关心猫庄园进展的同学会对它感兴趣。叶锦程对这段视频进行简单的编辑以后，发往了镜清中学学生电视台的投稿邮箱。 余下的还有两件事，一件是游泳课的泳裤得买，一件是去图书馆办理借书证。 虽说星期天的晚上可以办理借书证，但是晚上有晚自修，哪里有时间去图书馆？叶锦程转学来了这么一段时间，图书馆是一次都没有去过。 明明平时上课、放学经过了无数次，但从没有想过要进去瞧一瞧。 因为心里惦念着得把借书证办一办，星期天的晚自修开始前，叶锦程路过图书馆的门口，特意走到门前记了一下图书馆的工作时间。 第33页 从周日到周五，八点到二十二点，以及周六十八点到二十三点。这么看来，办证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叶锦程盘算着等到某节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来办证也不迟，正要往教学楼的方向走，经过公告栏前，看见了学生图书中心粘贴的海报。 没有想到，这海报竟然是自制的。上周六播放的电影是一部日本动画片和一部韩国剧情片，这两部电影叶锦程都看过，知道其中的剧情。 学生自制的海报没有让他意外，令他意外的是，这海报居然是「真」海报，针对影片剧情做的设计，而不是简单地写大字报通知而已。 那张韩国电影的海报将影片的意境诠释得很好，叶锦程觉得比现在市面上不少电影的海报做得都漂亮。 有没有可能是借鑑或抄袭？叶锦程有些怀疑，不过，无论真假，为了一场五元钱一张电影片的电影而专门用心做一张海报，只有一个星期的有效期，光是这件事，已经令叶锦程十分敬佩。 看来这个学生图书中心，是藏龙卧虎，而且，并不像赖益丰他们说的那样轻松。 叶锦程的姐姐喜欢看电影。站在这两张海报面前看了一会儿以后，叶锦程掏出手机，拍下海报，给叶道真发了过去。 叶道真：这是什么？电影海报？ 还没有走到教室，叶锦程就收到了姐姐的微信。 他一边走一边回覆：学校里有一个叫做学生图书中心的社团，他们每周六在图书馆的报告厅放映电影。五元一张电影票，听说收益是用作维持社团运营和做公益活动。 叶道真：哇，真不错！镜清的课外活动听起来比壶二高要丰富一些哦！ 他想了想，说：目前看确实是。 叶道真：这两部电影都不错，是那个社团的学生选的吗？社团指导老师对选片有没有审核的？这部里面好像有床戏吧？哈哈！ 叶道真：【图片】 叶道真：【图片】 这两张图片，一张是叶锦程发给她的海报，另一张是电影中床戏的网络截图。叶锦程早已忘了影片中还有这个情节，顿时心头梗了一下，也产生和叶道真一样的疑惑。 叶锦程：这我就不知道了。 叶道真：和他去看了吗？ 读罢信息，叶锦程停下了上楼的脚步。 他一直没有把和潘思邑闹掰的事情告诉叶道真，兴许在姐姐那里，他们俩还是一对小情侣，正在享受校园恋爱的美好，一起看电影当然是不可错过的安排。 叶锦程心里郁闷极了，顿时想把事情告诉她。可碍于要到教室了，他担心叶道真一紧张要问个不停，按耐住没有说。 如果不是叶道真说起「他」，叶锦程差不多已经把那件事抛之脑后了。事实上，看见「他」这个字的时候，他的脑子要稍微转一转，才能想起叶道真指的是谁。 叶锦程为了「他」转学到这里来，却是千真万确的事。这么想来，这股冲动实在太荒唐了。 星期二的下午有一节体育课。 叶锦程在自由活动时间去图书馆办了借书证，突发奇想，绕道去往猫庄园，想看看那里建设的进度。 不料，他竟然遇上电视台正在那里对王峻祎进行採访！ 他庆幸自己没有踏进猫庄园里。趁着没有被他们发现，叶锦程悄悄地离开了。 几天没有去猫庄园，那里的进展比叶锦程预想的要加快很多。 虽然只是匆匆望了一眼，他留意到里面装了一整排离地隔水的猫窝，还有动物喝水的水槽，猫砂盆放置的区域有小小的雨棚遮挡，已经有几只猫在里面熘达了。 自从和潘思邑闹掰后，叶锦程基本上是形单影只地过着每一天。 他渐渐习惯了新学校的生活，同时也记住了食堂每日限量供应的各种餐点。周四中午的半价滷鸡腿和周五中午的半价炸鸡腿，他对这两样记得牢一些，仔细想想，是潘思邑告诉他的。 不过，叶锦程对鸡腿没什么兴趣，每次遇到上市的日子，总是来得不慌不忙，几乎没买到过。 周四中午，他和往常一样不急不慢地来到食堂吃饭，经过之处，能看见同学们人手一个鸡腿在啃，只要意识到这件事，不免觉得画面壮观。 鸡汤和鸡腿一样断供了。叶锦程打好了饭，装了一份紫菜鸡蛋汤，端着餐盘找到一张空桌坐下。 叶锦程平时吃的虽然不多，却从不会亏待自己，所以餐盘里总是荤素搭配、营养均衡。他默默吃着饭，面对着人来人往的食堂，眼神有些放空。 突然，他身边和斜对角的空座分别坐下了一个同学。 他抬头，见到斜对角坐的正是班长赵劲桐。 赵劲桐对他咧嘴一笑，说：「嗨，真巧！」 叶锦程扭头一看，坐在身边的果然是梁承礼。 第20章 借书证-7 「你怎么没买鸡腿？」梁承礼瞄了一眼叶锦程的餐盘，问。 「我不爱吃……」叶锦程的话音未来得及落下，就看见梁承礼用筷子夹出餐盘里的一个鸡腿，要往他的餐盘里放。 顿时，那个鸡腿停在半空中，往前也不是，往回放似乎也不是。叶锦程哑然无语，只见梁承礼明显也迟疑了一下，末了啧的一声，把鸡腿放进他的餐盘内。 明明有机会拒绝的，等待梁承礼做决定的那一秒钟时间里，叶锦程错失了拒绝的瞬间。 第34页 这前后只有几秒钟的事，叶锦程看了看搭在米饭上的鸡腿，这时才发现，原来梁承礼的餐盘里居然还有一个鸡腿！ 「吃吧，别客气。」梁承礼说完扒饭，假装没有听见叶锦程说不爱吃。 叶锦程忍不住去瞄他餐盘里的那个滷鸡腿，想了想，把自己的这个鸡腿移放进餐盘的其他格子里，就着回锅肉继续吃饭。 「人家不爱吃，你干吗非逼人家吃呢？」赵劲桐嘲讽的语气像是说风凉话。 梁承礼抬头，刻意用呆滞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转而对叶锦程说：「你不吃的话，还给我就好。」 「哦，不用。谢谢。」叶锦程心想这是一片心意，一个鸡腿让来让去的，场面不好看，还是接受了。 梁承礼听罢挑眉，得意地朝赵劲桐假笑了一下。 赵劲桐哭笑不得，摆出不和他计较的表情，继续吃起饭来。 就算如此，对于梁承礼原本买了两个鸡腿这件事，叶锦程难免有点在意。他一直没吃那个鸡腿，低头吃饭时，忍不住斜眼瞄了梁承礼好几回。而梁承礼好像只顾着和对面的赵劲桐吹牛，完全没发现。 兴许他是认为鸡腿半价出售，不妨以原价买两个。反正以他们这个年纪的食量，一顿饭啃两个鸡腿根本不在话下。叶锦程索性把这份纠结抛之脑后，用筷子挑鸡腿肉来吃。 梁承礼吃着吃着，和赵劲桐聊着聊着，忽然想起叶锦程坐在身边，扭头搭讪道：「你的借书证办下来了吗？」说话时，他发现了叶锦程吃鸡腿的方式，不由得在心中称奇。 「办好了。」叶锦程看他煞有介事地点头，继续吃饭，关于他们为什么要过来一起坐，再次产生了好奇。 不料，这次梁承礼发现了。 「嗯？」梁承礼疑惑地看他。 叶锦程尴尬，摇摇头，心想这大约是出于同班同学一起吃饭的情谊，按照这两人的个性，这么解释完全合理。他想了想，问：「你来得晚，怎么还有鸡腿？」 「哦！我让韦文御帮我买的，他来得早，已经吃完饭了。」梁承礼夹起鸡腿，咬了一大口肉。 「那他买了三个鸡腿？」他不由得想像打饭阿姨那时的反应。 「这倒没有，他自己不吃。今天鸡腿限购啊，每人只能买两个。」梁承礼解释道。 叶锦程从不知道鸡腿限购的事，看了一眼自己吃了一半的鸡腿，心想他该不会真打算一个人吃两个吧？可真能吃。 「你真不爱吃鸡腿？」梁承礼把话题饶了回来。 他耸肩，说：「我无所谓。」 梁承礼努了一下嘴，道：「看出来了。」 「回头我把钱转你微信吧。」叶锦程说道。 「别啊，一个鸡腿而已。客套了吧！」梁承礼佯怒白了他一眼。 这一眼似乎有些撒娇的意味，明明知道他这态度也会常对别人展现，可叶锦程头一回受着，心头不由得梗了一下。 「好吧。」他瞥嘴，继续用筷子扒拉鸡腿肉吃。 过了一会儿，叶锦程问：「採访猫庄园的新闻，什么时候播？」他想起梁承礼是电视台的人。 梁承礼惊喜地问：「你知道我们台去採访了？」 「哦。」他故作无所谓地回答，「路过看见。」 梁承礼想像不出哪种路过能路过猫庄园，笑道：「你挺关心猫庄园的进展嘛。」 这话算不上正面拆穿，叶锦程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膀。 「这个星期应该会播。」梁承礼说着，顿了顿，「你要认养小猫吗？」 「认养？」他不明所以。 梁承礼开口正要解释，话到嘴边，又决定先卖个关子，说：「嗯，你到时候看新闻就知道了。」 真是故弄玄虚。叶锦程不愿表现出很好奇的模样，于是没有追问。 这时，赵劲桐放下筷子，问：「下午喝不喝奶茶？体育课。」 梁承礼刚才光顾着和叶锦程说话，没吃几口饭，没想到转眼间赵劲桐把饭吃完了。他点头，顺道问叶锦程：「一起喝奶茶吗？」 被突然间的邀请弄得微微一怔，叶锦程说：「好。」 「到时发你拼单。」赵劲桐沖他挑了挑眉。 梁承礼诧异道：「你俩加了微信？」 听罢，赵劲桐愣了愣，很快满不在乎地说：「没加可以现在加嘛。」说着，他掏出了手机。 叶锦程始料未及，但当面拒绝同班同学加微信的建议，似乎不太好。这算是可以一起拼单喝奶茶的情谊吗？叶锦程带着迟疑，拿出手机加了赵劲桐。 梁承礼吃饱了饭，在一旁看他们互加微信好友，想起之前自己想加叶锦程，被他拒绝的样子，不免有些惊奇。 是叶锦程更给赵劲桐面子吗？还是他比刚转学的时候更放得开了？等叶锦程收起手机，梁承礼建议说：「哎，不如把他拉进我们宿舍的群里吧。他一个人在外面住，平时想点奶茶还得凑起送费，太可怜了。」 可怜？！叶锦程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不料，赵劲桐居然连连称是，划拉着手机。没过一分钟，叶锦程的手机就收到提示，取出一看，果然是他被拉进了一个微信群组里，群名叫做「五月最后一周扫地」。 平时想喝奶茶，却凑不到要点的那家店的起送费，这确实偶尔让叶锦程郁闷。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过。明明知道梁承礼之所以那么说，十之八九是随口瞎扯的，但被这么歪打正着，还是令叶锦程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第35页 梁承礼估计看出他和合租的室友们关系一般了，否则也不会这么猜测。叶锦程查看这个群的成员，除了梁承礼和赵劲桐的头像以外，其他人的头像他都眼熟，可光看网名，都认不出来。 「下午拼奶茶发群里哦。」赵劲桐说完，沖梁承礼抬了抬下巴，「哎，走吗？」 梁承礼看看叶锦程的餐盘，说：「等一下他呗。」 叶锦程想说不用等，但犹豫了一下，改口道：「没事，我吃饱了。」 第21章 借书证-8 三人吃得都算干净，走到餐盘迴收处，往厨余垃圾桶里倒的只有配菜和菜汁。 梁承礼用筷子把餐盘里的紫苏叶子往垃圾桶里拨，问在身后排队的叶锦程：「星期六去看电影吗？」 叶锦程听罢微微错愕，不明所以。 「图书馆的电影。」梁承礼解释道，「五块钱一张电影票，不用一杯奶茶钱。我有内部消息，这周六会放陈苒主演的电影哦，《更好的我》，好像是。」 对于这个邀请，叶锦程打一开始就莫名其妙，即使听了梁承礼的介绍，他的想法依然停留在「为什么要约他看电影」。 他还没回答，赵劲桐就把从餐盘迴收处拿的两张抽纸分别递给他和梁承礼。他说了声谢谢，转而回答说：「不去。」 听见这简洁而明确的拒绝，赵劲桐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梁承礼瞪他道：「笑屁啊。周六别回家了，陪我看电影！」 赵劲桐满不在乎地努起嘴巴，嘲笑道：「谁理你？」他顿了顿，「你约个女生看好吧？一部文艺片，又不是攻壳或者钢炼，哪个男的愿意和你去看啊？」 「约女生哪儿行？容易传绯闻好不好？」梁承礼苦恼地说。 「你每次约不同的女生就可以啦。」赵劲桐坏笑道。 梁承礼翻了个白眼，说：「设套呢？约不同的女生，不就成丑闻啦？！我人设在这儿立着呢！」 赵劲桐哈哈大笑，问：「什么人设？」 「深情专一啊。」梁承礼理所当然地回答。 赵劲桐随即做出一个作呕的动作，说：「你别逼我把午饭吐出来。」 「你最好现在马上吐。」梁承礼又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赶紧的，周六陪我看电影。回什么家？看完电影再回。」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彼此之间骂骂咧咧，说着说着，脸上又挂出笑容，叶锦程才明白，原来梁承礼刚才约他看电影，只是单纯因为找不到人一起看，恰好他在这里而已。 直到分别的时候，赵劲桐还是没有答应梁承礼一起看电影的要求。梁承礼不再问叶锦程，让后者有些好奇，星期六的那场电影他最后会和谁一起去看。 换做是叶锦程自己，如果遇到想看的电影，却约不到人一起的话，他完全愿意一个人去电影院。不过，像梁承礼那么开朗的人，不管什么时候身边都少不了朋友，他应该受不了一个人去做任何事。 经梁承礼提到周六晚上的电影，叶锦程发现周末又要到了。 这个周末是不是该回家一趟？可他担心回到家里要被问到为什么没有和男朋友一起过周末，他完全能预料到叶道真一定会问这个问题，爸爸妈妈可能也会对此疑惑。 想起当初自己要转学时家人的反对，叶锦程很不甘心这么快就向家人承认自己失恋了。这甚至连失恋都算不上，因为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思来想去，叶锦程还是决定尽量拖延一段时间。最起码，得等这个学期结束。到时候，说是性格不合适分手了，也不至于被家人指责得太厉害。 诚然，叶锦程知道他们不会指责自己，但只要想到从他们的口中听见「当时就让你如何如何」，他就忍不住郁闷。 和叶锦程合租的室友们在家里各干各的事，叶锦程回去的时候，他们彼此打了照面，只是象徵性地打一声招唿。 回到房间里，不知怎么的，叶锦程想起梁承礼说他一个人住在外面太可怜了。他默默翻了个白眼。 五月最后一周扫地（8） 赵劲桐：【小程序】 赵劲桐：点奶茶！13点截单，下午体育课送来。 段祖佑：咦？怎么来了一位新朋友？ 赵劲桐：是耶耶，我把他拉进来的。 叶锦程正打算点进小程序里拼奶茶的单，看见这个称唿，生生愣了一下。从小到大，他除了「小叶子」或「叶子」这样的外号外，从来没有过别的外号。因为他的个性没那么有亲和力，即使有了外号，也没有几个人会叫出口。 他真没有想到自己才和赵劲桐加微信，后者就给他起了外号，还在群里说出来。「耶耶」，这是什么鬼外号？得是什么脑迴路才能想得出来？ 韦文御：耶耶？叶锦程是吗？@【四叶草】 叶锦程在心里抗拒了几秒钟，回覆说：是我。 赵劲桐：量程说他单独住，点外卖拼单不方便，我就把他拉进来了。 梁承礼：别把他说成那种为了点外卖拼单才加群的人好不好？【白眼】 赵劲桐：哎？啊呀，耶耶对不起对不起。【跪】@【四叶草】 叶锦程看见这个称唿就头皮发麻，他无奈地嘆了口气，回答说：我无所谓的。 这话发出去以后，群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了。 过了两分钟，没有人接下一句。 第36页 叶锦程再次打开拼单的小程序，见到群里的其他人都在点单。他把自己最喜欢喝的糯香奶绿加进购物车里，选项是三分糖，少冰。 待他点好奶茶，再回到群组的聊天界面，已经进入下一个话题。 新的话题，也和他有关系。 乐筱霖：耶耶住在外面，清洁区的值日轮的吗？ 赵劲桐：对吼！一言惊醒梦中人。耶耶好像没有轮值扫清洁区是不是？ 清洁区？如果不是他们说起，叶锦程已经忘记了打扫清洁区这件事。 和壶二高一样，镜清的校园卫生由学生负责，每个班级都有自己要负责的清洁区，除了周日，每天上午早读课时间由各班学生前去打扫。 叶锦程如今想来，确实每天的早读课前都有同学拿着扫帚、垃圾篓离开教室。他曾想过他们是去打扫卫生，但竟然完全没有和自己联繫在一起。 每天去打扫卫生的同学要么是几个男生、要么是几个女生，从没有男女一起的情况。他们的座位分布在教室各处，可想而知不是以组为单位轮值。 思及此，叶锦程恍然大悟，原来是以寝室为单位轮值打扫清洁区。他不住在学生公寓，不属于任何一间寝室，难怪从没有人叫上他去打扫卫生。 这个微信群叫做「五月最后一周扫地」，难道是作为提醒？ 【四叶草】：我没去扫过清洁区。 木彪：他不归哪个寝室啊。 一时间，群里又安静了。 过了一分钟，梁承礼突然发信息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今天加入了我们群，月底就和我们一起去扫地吧！@【四叶草】 打扫清洁区是每个同学都会分派到的任务，叶锦程之前没想起来，以至于没主动问、没主动加入，尴尬得很。现在看见梁承礼这么建议，他登时像是找到了台阶下台，立刻说：嗯，好啊。 韦文御：到时候老规矩，分两组，一三五二四六抽籤。 段祖佑：靠，八个人分两组，简直不要太公平。 赵劲桐：你看看？我把耶耶拉进来，解决了多少寝室纠纷？ 梁承礼：还能这样给自己贴金？我震惊了。 赵劲桐：快点奶茶，就你最慢！ 叶锦程松了一口气，点开群组的聊天信息，把在群里的暱称改成了自己的名字。 第22章 借书证-9 在热身运动结束后，体育老师按照教学安排，组织学生们进行了相应的体能训练。全班学生排成纵队，按先后顺序完成五十米往返跑的练习，完成的同学可以进行自由活动。 叶锦程排在队伍的最后，等他跑完步，其他同学基本上已经离开田径运动场，去往别的地方了。 虽说学校有规定体育课的时间，不允许学生回教室自习，必须留在田径运动场所充分锻鍊身体，但是三十多度的高温天气，实在令人提不起运动的热情，很多人还是选择回教室或者去图书馆。如若不然，就是去室内体育馆。 叶锦程刚办完借书证不久，想着趁此机会去图书馆的书库好好转一圈，看看里面有哪些藏书。没有想到，他刚离开田径运动场，装在口袋里的手机就振动了。 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是赵劲桐的来电。接听电话的前一秒，叶锦程忽然想起自己中午和赵劲桐他们拼单买了奶茶。 「餵？耶耶，你在哪儿？」赵劲桐气喘吁吁地问。 这外号看聊天记录的文字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别人叫又是一回事，叶锦程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答说：「还在田径运动场。」 「哦！那太好了。你现在有空吗？奶茶送到了，在校门口，你去拿一下怎么样？」他说，「我们几个在体育馆里打篮球。」 「哦……好。」叶锦程犹豫道，「一共八杯是吗？」 「嗯，是。哎，你等等，我看见阿彪了。我让他和你一块儿去！」说罢，他挂断了电话。 叶锦程拿着手机，怔了两秒。 一起去？那他是要在这里等木彪吗？赵劲桐这么自顾自地挂断电话，仿佛他和同学之间自有默契似的，叶锦程无奈，想了想，为了不让外卖员久等，决定直接去校门口。 赵劲桐在电话里说的体育馆，位于学校大门的不远处。进了校门以后左拐，就能见到。而运动场离校门口却有一段距离，步行怎么着也得五分钟。 想到他们离校门口那么近却不去拿外卖，叶锦程的心里有些大方不起来。好在赵劲桐还算是有良心，懂得叫上木彪一起，否则让叶锦程拿了外卖以后给他们送到体育馆去，他认为自己和他们的关系还不到那么亲近的地步。 叶锦程还没有走到学校大门，就远远地看见木彪从外卖员的手里接过八杯奶茶。他立刻跑了过去。 「我来拿吧。」叶锦程从木彪的手里接过四杯，「他们都在体育馆吗？」 木彪点头，走着走着，忽然说：「你去体育馆吗？要是还有别的事，拿了你那杯就去忙呗。我拿过去就好。」 虽说被赵劲桐安排送奶茶这件事令叶锦程有些微不快，可现在他已经和木彪碰面了，拿走奶茶以后让木彪自己拎着剩下的七杯奶茶送过去，他又不大好意思。 「我没别的事，和你一起去吧。」几杯奶茶，也有几斤的重量。 和叶锦程并肩走在一起的木彪同学，叶锦程转学至今，和他几乎没有实际接触过。叶锦程是加了微信群以后，才知道木彪和赵劲桐他们是同一间寝室的。 第37页 之前帮梁承礼搬寝具的时候，叶锦程分明去过一次他们寝室。那时木彪在寝室里吗？叶锦程居然不记得了。 「你不住学生公寓，租的房子在学校里？」木彪问。 这听起来既是闲聊，也是套近乎，叶锦程回答说：「嗯，租在教工生活区。」 「哦……」他瞭然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叶锦程竟然理所当然地以为大家都知道他租的是梁承礼家的旧房子，起码梁承礼的室友是应该知道的。现在看来，他的理所当然像是自以为是了。 他忖了一忖，说：「是梁承礼家以前的房子。」 「是吗？」木彪诧异极了，「之前有听他提起，就是他原来住的那个房间还没租出去。我以为还空着呢。上次，他不是扣满了生活分，要回家住吗？那个礼拜他还住在学校。我就以为他回去住原来那个房间了。」 叶锦程赧然笑了笑，说：「我租的就是那个房间。他上次是去我们那里住了，不过是在客厅里打地铺。」 「这样。」木彪摸了摸下巴。 说这些的意义是什么，叶锦程不确定。不过，两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进了体育馆里。 比起室外的烈日炎炎，开着空调的体育馆凉快舒适许多。不怪这里热闹得很，可能大部分要消磨体育课时间的学生都选择到这里来「避暑」。 学生们打球时跑跳、喊叫的声音迴荡在室内场馆里，球落在地上，似乎也有回声。 叶锦程跟着木彪来到体育馆的二楼。 这里除了篮球场外，还有羽毛球场。球场上随处可见学生们挥洒汗水的身影，观众席上则坐了一些「观众」，要么是情侣，要么是几个女生，一边聊天一边看球，看起来十分放松惬意。 叶锦程他们沿着场边走，没一会儿，叶锦程就发现了梁承礼他们在球场里打球。 球在韦文御的手里，只见他背后运球，躲过了防守他的梁承礼，带球上篮，把球送进了篮框里。 正在外围进行防守的赵劲桐回头看见这状况，捶胸顿足，哎哟了一声，抱怨道：「大哥，你在干吗？」 球落地后弹了几下，梁承礼一边追回球，一边笑着解释说：「阿文太强啦。」 「奶茶到了哦！」趁着这时，木彪朝场上喊道。 话音刚落，几个人纷纷离开球场，到叶锦程他们这里来领奶茶。叶锦程看着他们走过来，才发现原来那间寝室的人除了木彪以外，全来打球了。 感情可真好。见他们全涌过来领奶茶，叶锦程的心里如是说。 毕竟刚才还在剧烈运动中，当他们全部走过来，叶锦程只觉得自己被他们身上冒出来的热气包围了，热烘烘的，堪比外面的艷阳天。分奶茶时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听着也格外热闹。 没一会儿，奶茶分完了，留下木彪手里的两杯，其中一杯里有珍珠。他把另一杯递给叶锦程。 「谢谢。」叶锦程拿着空奶茶袋子，不知如何处置，环视一番后发现场边的塑料椅子旁有两个垃圾桶。 他把塑胶袋子丢进写着「其他垃圾」的垃圾桶里。 第23章 借书证-10 五分糖的糯香奶绿，梁承礼喝了小半杯，总觉得品不出其中的甜味。他纳闷得很，想起该看一看贴在杯子上的标籤，确认上面的确写着「三分糖」以后，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是店家做错了吗？梁承礼拿出手机确认了自己下过的订单。 一起打球的室友们全坐在墙角下喝奶茶，梁承礼猫着腰往他们的面前爬过去，打算一杯一杯地看他们点的是什么。 可才看到第二个，赵劲桐皱着眉，问道：「你没毛病吧？」 「我这杯错了。」梁承礼解释完，问他们，「你们的都没错吗？都是自己点的？」 听罢，众人要么看看杯子上的标籤，要么直接给出肯定的答案。 「你点的什么？」木彪从奶茶袋子里掏出店里列印的单子。 梁承礼说：「五分糖、去冰的糯香奶绿。」 木彪看了单子，愣了一下，说：「啊，是不是和耶耶的弄错了？他也点的去冰糯香奶绿，不过是三分糖。」 「那就是我这杯哎。」梁承礼看着喝了一半的奶茶，顿时尴尬，四处张望一番之后，见到叶锦程正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马上站起来，沖他挥了挥手。 叶锦程正望着远处羽毛球场里打混双的学生，眼风里瞄见有人在挥手，看向梁承礼。 还没有弄清楚是什么意思，他就看见梁承礼转身跑向了观众席的楼梯。 「奶茶拿错了吧？」梁承礼刚走到叶锦程的面前就说。 叶锦程刚才一直觉得手里的这杯奶茶太甜，但没有多想，经他提醒，往标籤上一看，不由得小声啊了一声。 「你这杯是半糖吗？」梁承礼弯腰看了一眼他的标籤，果然是，继而在他的身边坐下，「还真是拿错了，我说怎么不甜。你喝奶茶不放糖吗？」 「三分糖也是糖。」话虽如此，可确认是拿错了梁承礼的奶茶以后，叶锦程觉得手里这杯奶茶变齁了。 但事已至此，总不可能再换回来。叶锦程看了看梁承礼的奶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换一下吸管，或许可行？ 不料，他才这么想着，梁承礼已经继续喝起奶茶了。 「不是不够甜吗？」叶锦程问。 第38页 他仔细品味了一下奶茶中的茶香和奶香，想了想，说：「还好，我都行。就这样吧。」 听罢，叶锦程微微努了一下嘴巴。 两人说话的功夫，其他刚才还在场边喝奶茶的同学都放下没喝完的奶茶，回到了球场上。 赵劲桐东张西望，找到梁承礼以后，对他挥手。 梁承礼笑着摆摆手，让他们先打，又指了指站在场边的木彪。 这一来一回，两人都没有说话，沟通倒是没有障碍，默契十足。叶锦程在一旁看着，见梁承礼靠在椅背上，优哉游哉地喝奶茶，犹豫过后，没问他怎么不去继续。 木彪原本是给他们送奶茶，现在则补了梁承礼的缺位，走进球场里。 朋友们热火朝天地打球，梁承礼作为观众，看得津津有味。 叶锦程是经由这次买奶茶，辨别出了哪些人是梁承礼的室友，加之人和名字能一一对上，看起球来，也觉得变有趣了。 没多久，梁承礼快把奶茶喝完了。 他看了看身边的叶锦程，好奇问道：「你不打篮球？」 叶锦程正看得入迷，回过神，说：「不打。」 梁承礼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叶锦程一番，惊讶地发现，叶锦程虽然细胳膊细腿的，但是隐约能从紧緻的皮肤下看出肌肉线条的纹路。他蓦地想起先前两人一起捣腾洗烘机那会儿，叶锦程拧扳手和搬机器的劲确实不像个文弱书生。 「那你平时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都干些什么？」他问。 叶锦程说：「打网球。」 「网球？」他笑道，「贵族运动啊。」 叶锦程哭笑不得，说：「夸张。」 「一个好一点的球拍，得几百上千块吧。」梁承礼说道。 他反驳说：「好一点的羽毛球拍，也不便宜。」 梁承礼眨巴两下眼睛，讪笑道：「这倒也是。」他顿了顿，「那你怎么没去球场打球？太晒了吗？」 他们学校有网球场，在室外篮球场旁边。 叶锦程犹豫了一会儿，说：「我都对着墙打。」 闻言，梁承礼惊讶得瞪圆了眼睛。俄顷，他回忆了一下，问：「是没有球伴吗？我记得我们班上有人打网球，我帮你问问看，下回你们一起打呗。」 「不用了，谢谢。」叶锦程喝了一口奶茶，斜眼看了梁承礼一眼，「我没带球拍来。」 「这样。」梁承礼对这个理由半信半疑，心想假如自己说等他拿了球拍来再约，恐怕是自讨没趣了。 叶锦程总有把天聊死的本事，对这一点，他心知肚明。所以他不大喜欢和别人说话，免得两三句话的功夫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话头落到地上。 他一边看赵劲桐他们打球，一边喝奶茶，不知梁承礼有没有看他，可心里总有一丝奇怪的感觉，认为梁承礼的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他不知真假，有些好奇，始终没有转头去确认一眼。 过了一会儿，叶锦程瞄向梁承礼的左臂。 他的小臂上戴着一个黑色的护腕，叶锦程不打篮球，不知道护腕戴在那个位置能起什么作用，大概想起记忆中有某个漫画人物，打篮球时也是这样佩戴护腕的。 「为什么要在手臂上戴那个？」叶锦程说着，往那个护腕上递了递眼神。 梁承礼看了一眼护腕，笑道：「因为帅。」 这答案……叶锦程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想来令人无话可接的本事，梁承礼和他旗鼓相当。 「像流川枫吗？」梁承礼说着，做了一个投球的手势。 但是他的另一只手上拿着奶茶。 叶锦程说：「不像。」 「不像吗？」他一脸遗憾，「我也是冷白皮呀。」 叶锦程的脑袋又短路了几秒钟，脱口而出道：「流川枫没那么多台词吧？」 听罢，梁承礼愣了一下，扑哧笑出声：「哈哈哈，说的也是！」 叶锦程真不知道该说他些什么好，好笑地摇摇头。 梁承礼笑罢，问：「试试打篮球吗？」 「嗯？」他斜眼看向梁承礼。 梁承礼考虑了一下，说：「打网球还得要一面墙，打篮球的话，一个人随便在哪里都能打。」 还有这样的道理吗？叶锦程不以为然。 梁承礼起身邀请道：「走吧，他们现在4v4，咱俩一人去一边，还能打一节时间。」 叶锦程看着他手里的那小半杯奶茶，想了想，站起来说：「好吧。」 他咧嘴一笑，趴在栏杆上，朝球场的伙伴们喊道：「喂！加两个人！」 第24章 借书证-11 尽管平时叶锦程不打篮球，不过运球和上篮这种基本操作是体育课上的学习项目，到了球场上，要和队友们打配合完成十五分钟的比赛，不算太难的事。 场上和他水平差不多的人也有，两队人马看起来像是对决，其实是娱乐性质更重一些。否则，像韦文御这种水平的人，不可能运球到中场以后，突然把球丢给几乎摸不到球的叶锦程。 叶锦程运球往篮下跑，还没跑到三分球界内，遇到前来防守的梁承礼，做不来假动作过人，球自个儿从手底下熘了。 梁承礼和叶锦程一样错愕，眼睁睁地看着球往场边滚。 木彪突然出现，在球出线前把球捞了归来，结果一转身，球到了对手赵劲桐的手里。 第39页 眼看着赵劲桐向篮下发起进攻，叶锦程立刻跟着其他队友一同回防。 梁承礼几乎在同一时间追上了叶锦程，速度之快令叶锦程咋舌。叶锦程曾在场外看过梁承礼打球，心知不是他的对手，想着就算自己跑过来了也拿不到球，干脆连手都不抬一下，自动放弃了。 正张着双臂要守住他的梁承礼顿时懵了一下，忽而听见一声：「量程！」 他立刻回头，只见球从赵劲桐的手里丢了过来。 见状，叶锦程心里咦了一声，看见梁承礼接住球，条件发射地把球从他手中拍下。 「啊。」梁承礼愣了。 转眼功夫叶锦程已经顺势把球丢给了半场以外的韦文御。 那半场正巧没有人防守，看见韦文御拿到球，梁承礼他们马上全体回防。 韦文御运球的速度十分惊人，跑到篮下时一个人都没有，直接带球上篮，又得了两分。 跑到半途的大伙儿都停下脚步，留韦文御自己去捡球。 赵劲桐双手叉腰，转身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向梁承礼。 梁承礼刚才怎么都没有想到叶锦程还能做出那种「假动作」，转身望向叶锦程。 他摊开双手，那确实不是故意的。 临近下课前五分钟，全班同学得回到田径运动场集合。说是打一节时间的篮球，实际上没打到十分钟就结束了。 大家各自拿着没有喝完的奶茶，优哉游哉地往运动场的方向走。 叶锦程才吸了一口奶茶，身后突然有人勾住他的颈子，吓得他差点把奶茶喷出来。 「耶耶球打得不错啊，比量程好。」赵劲桐笑嘻嘻地说道。 走在一旁的梁承礼斜眼道：「少在那儿阴阳怪气的行不行？」 「那他刚才是不是抢你球了？「赵劲桐问。 梁承礼忍不住翻白眼。 那完全是神来之笔，叶锦程不着痕迹地挣开了赵劲桐的胳膊，说：「走运罢了。」 很快跟上来的韦文御道：「你跑得好快啊，瞬移似的。」 叶锦程一怔，只见梁承礼和赵劲桐都捣蒜似的点头同意，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平时打网球，往返跑之类的常练习。」 「你打网球啊？」赵劲桐环视一番，叫住走在前面的一个男生，「哎！东海！」 刚才和他们一起打篮球的莫东海回头。 赵劲桐指了指叶锦程，说：「叶锦程也打网球哦，下次你们可以约一起打！」 叶锦程始料未及，面对看向自己的莫东海，只得笑一笑作为回应。 莫东海笑着应说：「好啊。」 看得出来，对方对介绍的态度同样模稜两可。正如梁承礼之前说的那样，网球因为场地费贵、球具不便宜，周遭的人里面选择打网球的人不多。在叶锦程他们学校，虽然有网球场，但笼统加起来会去打球的，不超过二十个人，叶锦程他们班上更是只有叶锦程一个。 是因为没有球友，所以独自练球，还是因为可以独自练球，才选择打网球，这两者叶锦程早就分不清楚了。 下午的体育课，无论是否选择在户外进行自由活动，结束时分，不少同学的身上都散发出热烘烘的汗味。 汗水浸透了衣衫，发酵出一股酸味，哪怕是平时很注重个人卫生的人也不能倖免。 叶锦程在排队集合时已经闻到身边同学的汗臭味，心想自己大约是不遑多让。他往手臂上抹了抹，摸出零星的盐巴，看见站在前排的梁承礼，后颈上也像洒了些盐似的。 幸好体育课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 下课后，很多人充分利用位置优势，急匆匆地赶往食堂买新鲜的晚餐。 叶锦程可受不了自己这一身汗味，到了食堂和生活区的分岔路口，脱离了队伍，赶着回宿舍洗澡去。 这是他转学以后，第一次在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参与运动。 和同学们一起打篮球的感觉，称不上特别有趣。他一方面觉得这种集体活动平常得很，另一方面，心里还是稍微有些不太一样的滋味。 归根到底，和他以往不常主动参加集体活动有关。 叶锦程回宿舍的时间早，家里没有人。 他洗完了澡，盘算了一下时间，选择先把衣服给洗了再去吃饭。这样就可以在吃完饭以后直接前往教学楼上课了。 犹记得当赵劲桐介绍他和莫东海「认识」时，后者的反应，叶锦程完全没有想到，当时对赵劲桐的好心不置可否的莫东海居然会主动加他的qq。 附言写着：你用qq多一些还是微信？加一下吗？ 叶锦程盯着这个好友申请看了几秒钟，最终在备註人名过后，选择了同意添加。 系统很快弹出聊天窗口，显示二人可以开始聊天。 不过，莫东海在此之后没有发送别的消息过来。反倒是叶锦程在不久前加入的微信群里，弹出了新的内容。 五月最后一周扫地（8） 梁承礼：【商品连结】 梁承礼：有人要买泳裤吗？两件8折，三件7折。一起拼单啊！ 看见梁承礼的这两条信息，叶锦程才发现自己加了这个微信群以后，忘记设置群消息免打扰。 设置了免打扰后，叶锦程把这个微信群保存到通讯录里。返回聊天的界面，又多了一条梁承礼的发言。 第40页 梁承礼：游泳课很快又开始了哦。 叶锦程确实缺少一条泳裤应付体育课，他想了想，点开了梁承礼发的那个商品连结。 第25章 借书证-12 梁承礼重新打开购物界面，看见系统弹出一个信息提示，「用户8965428查看了您分享的商品」。想到如果有人拼单可以便宜一些，梁承礼心中一喜，可是这个用户是谁，梁承礼完全猜不出来。 别说是这个系统自动生成的用户名，对方用的头像，也是系统的默认头像。 微信群里一时没有人回復他，梁承礼看看寝室里各自忙碌的室友们，并不着急，反正这时候下单也是第二天才能发货了。 星期六很快又不期而至。 一大早，学校门口就人来人往，全是要回家或外出的学生。 虽不是工作日的早班高峰期，开车接送自家小孩的家长还是把校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对这个周末回家与否，叶锦程本就犹豫得很。他好不容易打定主意要回家，可是走到学校的门口，看见堵得看不见大马路的车流，立刻又放弃了回家的念头。 看这情况，别说回家，连离开学校逛一逛，叶锦程都是犯懒的。 正巧他一直没有机会去图书馆的书库里逛一逛，从校门口折回教工宿舍的路上，他心血来潮，确认借书证放在书包里以后，便往图书馆的方向走了。 图书馆门前的布告栏上，张贴了学生图书中心将在本周末放映的影片的海报。与上一次叶锦程看见的那张海报相比，画风可谓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令他不由得认为两张海报不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 不过，真正让叶锦程停下脚步的，并非海报的设计和绘画，而是晚上将要放映的内容。 其中一部是《更好的我》，果然和梁承礼说的「内部消息」一致。而另一部，和上周一样是日本动画片。叶锦程看过这部影片，这是一部耽美电影，讲的是男校里两个男生的恋爱故事。 看见这张海报出现在校园里，想到它即将在周六的晚上放映，叶锦程简直目瞪口呆。社管指导老师知道这件事吗？即便学校对学生谈恋爱的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学生社团播放耽美动漫，这也太夸张了吧？ 哪怕叶锦程是同性恋，面对这样的安排，依旧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想到电影里还有男主角舌吻的画面，叶锦程的眉尾抽了抽，不敢想像到时候放映厅里观众的反应会是什么。 学图中心的社员，都是些什么人啊？他腹诽着，仔细看海报上的宣传字眼。 原来，观看晚上放映的影片，可以购买联票。一张电影票是五元，购买联票的话，则可以少一元，也就是花九元钱连续观看两部影片。 这算不上很有吸引力的宣传点，毕竟，一个晚上看两部电影，时间太长了。 叶锦程看完了海报，往图书馆里走。 才走到门口，他勐地想起梁承礼说过的话。 既然梁承礼知道这周会放映《更好的我》，那他是不是也知道会放映那部耽美动漫呢？ 思及此，叶锦程皱起了眉头。 算了，不要自以为是地想些有的没的。叶锦程晃了晃脑袋，把多余的念头从脑海里甩出去。偏偏他把这个想法甩出去以后，另一个不该出现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他想起始终关心他感情状况的爸爸妈妈和姐姐。 和潘思邑闹翻的事，叶锦程还是没有勇气告诉家人，既怕被责备，又怕他们担心。可是，他又必须得让他们知道他在新学校里过得很好，没什么大问题，更不后悔转学。 怎么办呢？ 叶锦程一边往书库的方向走，一边想。 发一条有暗示意味的朋友圈，比如两杯奶茶或者两张电影票？ 他可以把这条朋友圈设置为仅向叶道真他们三个展示，这样既能不让别人看见，又能让叶道真他们看见后信服。毕竟，发朋友圈炫耀这种事，远比私聊说明更有说服力。 但是，这样自导自演，实在太愚蠢了。叶锦程自嘲，在心里嘆了一口气。 到了书库的门口，叶锦程才被紧闭的门扉提醒，认真看了书库门旁的读者须知。 原来，书库在周末居然是不开门的。 叶锦程可惜得很，更决心一定要从图书馆里借几回去，非得用上新办理的借书证不可。 他走到电梯前，根据楼层指引，去往位于图书馆三楼的理科借阅室。 学校的图书馆很大，但大多数书籍都馆藏在书库里，借阅室的藏书不算多，借阅室的数量本身也少。 除了借阅室以外，图书馆里有报告厅、大型会议室等设施。最多的房间被设置为自修室，方便学生们自习。 二楼和三楼的走廊通道上，都摆放了沙发、桌椅。因为图书馆规定，没有办理借阅手续的书籍不允许带离图书馆。 所以有不少人选择从书库或者借阅室里拿了书以后，到馆内自修的场所阅读使用，这样既可以利用馆内的书自习，又不用专门办理借阅手续。 叶锦程认为这样的规定便利了读者，但是辛苦了图书馆的管理人员。 如果遇上不自觉把书放回原处的读者，那可得好一顿收拾。 难怪图书馆会聘用学生图书中心的社员做志愿者，帮忙管理书籍，也给他们机会赚取校本学分。 第41页 明明有那么多人周末回家，结果图书馆里还是随处可见学生们自习的身影。 叶锦程走出电梯，路过三楼自修室的门口。 只见门外的置物架上摆满了饮水壶，他通过窗户往里看，里面可以说是座无虚席，乍一眼看去，完全找不到空的座位。 难怪连走廊自修区的位置都变得抢手。 叶锦程走到理科借阅室的门外，无意间朝前方的自修区望了一眼，看见梁承礼和花献风正坐在一起自习，不由得停下脚步。 他俩靠得很近，肩膀挨着肩膀，梁承礼的头微微低着，认真而思虑的模样是叶锦程几乎没有见过的。 他正聚精会神地听花献风向他讲解着什么，后者拿着笔，在纸上一边写一边说话。梁承礼时不时点一点头。 叶锦程平日里算是和梁承礼有一些交流，不过除了看梁承礼吵吵闹闹以外，叶锦程从没有特别留意过他。 原来梁承礼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过，叶锦程完全能理解。 哪怕再怎么思维活跃、天马行空，叶锦程还是认为人得有沉下心来学习和思考的时候，否则是出不了成绩的。 他明白这样的道理，但是看见这样的梁承礼，他还是免不了惊讶。惊讶之余，心里又有些别样的滋味，大约是梁承礼现在的样子和他平时见过的差太多了，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花献风好像在纸上画了一个圈，像是宣布告一个段落似的。 他看向梁承礼。 梁承礼挑眉，笑着点头，不再紧绷的表情变得轻松很多，又变回了叶锦程平时常见的那个人。奇怪的是，饶是如此，叶锦程还是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看见梁承礼合上书本起身，叶锦程吃了一惊，立刻转身快步走进一旁的借阅室里。 第26章 借书证-13 往借阅室里走了几步，叶锦程看着书架上陈列的书籍，这才意识到这间不是理科借阅室。 距离门口最近的书架上摆放着许多文学名着，几乎全是课纲中提到的内容。这应该是文学借阅室无疑了，叶锦程在一排排书架间走走停停，几乎每一条走道上都能看见读者席地而坐看书的身影。 其中，武侠小说和科幻小说的陈列架前读者最多，读者或站或坐着，就快把走道都占满了。 叶锦程本想往科幻小说的书架前看一看，见到人太多，迟疑着，放弃了。 「你们为什么不借了书，去外面看呢？」当他再往后排走，忽然听见一个不满的声音隔着书架传过来。 这声音似曾相识，叶锦程踱步往回走，惊讶地发现说话的人居然是那个乐队主唱巫亭妤！ 她身穿一件写着「学图中心」的黄马褂，不耐烦地说：「这样很妨碍我们工作哎。」 巫亭妤推着一个装满书籍的手推车，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两往书架上放。 听见她的提醒，坐在地上的几个男生纷纷站起来，让开了道，却没有走的意思。 她无奈地撇了撇嘴巴，再不吭声，只顾做手上的事。 原来除了参加乐队以外，巫亭妤还在学生图书中心工作。这么多社团活动，她还能顾得上学习吗？精力真是充沛。叶锦程这么想着，继续往借阅室的深处走，找自己感兴趣的小说去了。 陈列在借阅室最里面的书籍，全是言情小说。与前面几排的过道相比，这里空无一人，书架上的书比较少，不少分作几册出版的系列小说只剩下其中一两册，其余的可能都被借出去了。 叶锦程走马观花地逛了一遍，最终还是回到借阅室的入口处，在中外名着的暑假上拿了一本《梦》的上册。 考虑到书籍能够借阅的最长时间，叶锦程又在魔幻文学的书架上拿了《哈利波特》的最后两本。 《红楼梦》叶锦程曾在上初中时读过一回，当时年纪小，读时不太认真，只能称得上是泛读。想来这段时间不太忙，他打算好好再读一遍。 至于《哈利波特》，最后两本他是一直都没有读的。 叶锦程一边往自助借阅机走，一边捧着书随意翻看。 原来自己手中的这两本《哈利波特》居然是来自捐赠。 扉页上盖着入库时间的戳，距离现在有些年了，而书籍原本主人的名字留在上面，叫苏潼，名字下方的日期大概是他的购书日期，比入库时间早更多。 突然，一个声音从叶锦程的身边冒了出来：「咦？真巧。」 叶锦程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果然是梁承礼。 梁承礼独自一人站在其中一台自动借阅机前，笑着看他，问：「来借书？」 「嗯。」叶锦程避开他的目光，走到另一台借阅机前，找出自己的借书证。 叶锦程一如既往地冷漠，梁承礼已经习以为常。他是来还书的，通过系统提示，他将书码在借阅机的还书处，便于系统扫描贴在书嵴上的条码。 奈何有两太薄了，条码只露出一半，他只能手动输入。 梁承礼往屏幕上输着条码编号，瞄见叶锦程站在借阅机前动作迟疑，自己输条码的动作也放慢下来。 很快，叶锦程发现了身边这道狐疑的目光。他看向梁承礼，说：「我会用。」 「哦。」梁承礼讪讪一笑，「好。」 叶锦程虽然是第一次使用这款自动借阅机，但是按照提示进行操作，对他来说不难。顺利完成一的借阅以后，他变得熟练了。 第42页 他借完书，发现梁承礼居然在手输书籍编码，不禁疑惑。 不过，他没有问为什么。 叶锦程假装若无其事地把借到的书放进书包里，问：「晚上的电影，你找到人一起看了吗？」 梁承礼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问起这件事，诧异地看了看他，回答说：「嗯。约了花献风，他今晚有空。」 听罢，叶锦程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怎么的，像是落了空似的。 「怎么了？」梁承礼见他怔了一下，问，「你想去看？」 叶锦程摇头，漠然道：「没有，我随便问问。」 之前叶锦程拒绝得挺坚定的，梁承礼没有想到他会改变主意，说：「想去看的话，一起去呗。」 叶锦程心头一敛，问：「你不是约了花献风吗？」 「嗯。」梁承礼点头，想了想，问，「三个人一起看电影，很奇怪吗？」 这话问得叶锦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语塞了两秒钟，回答道：「不奇怪。」 饶是如此，梁承礼还是莫名其妙。俄顷，他勐地想起叶锦程是同性恋，暗自一惊，忙不迭地解释说：「啊，你别误会。我和他不是交往的关系。」 叶锦程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冷冰冰地说：「我没有误会。」 梁承礼不解。 「没什么。」想到晚上要放映的电影，叶锦程便不能理解梁承礼表现出的理所当然。他迟疑了一下，问：「你怎么想到约他看电影？」 梁承礼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没有专门想到吧。想找人一起看，他正好有空。」 居然真的是这个理由，梁承礼一脸坦然，叶锦程没有理由质疑这个答案，哦了一声。 见状，梁承礼更是茫然，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叶锦程瞄见坐在借阅室门口的图书管理员正略带不满地盯着他们，意识到他们在借阅室里交谈太长时间了，着实打扰其他读者。 「没什么。」叶锦程说着往外走，「算了，我不看电影了，你们去看吧。」 梁承礼实在想不明白叶锦程是什么意思，他的话好像总有半句，听得梁承礼云里雾里，参不透。 他跟着叶锦程往外走，说：「话说回来，他们说你长得像陈苒，所以我以为你会对他主演的电影感兴趣。虽说是那是一部老电影了。」 叶锦程对晚上放映的电影都没有兴趣，只不过考虑到要找点事情丰富校园生活，好应付父母和姐姐，才想起问梁承礼。现在他蛮后悔刚才发问的。 「一般，我看电影主要看中题材多一些，演员不是那么在意。」叶锦程想尽快结束他们的对话。 梁承礼笑说：「是个注重内涵的人啊。」 不知怎么的，这话叶锦程听着十分别扭。他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忍不住问：「你们只看那部吗？我看到海报上说有联票，连看两场是九块钱。」 他在意的细节让梁承礼诧异，尽管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还是说：「嗯……是有看两场的打算。因为《更好的我》不到两个小时，后面那部动漫才一个小时。六点半开场，结束的时候还不到十点钟。」 看样子，梁承礼知道后面放映的影片是什么内容。即使这样，他也要和一个男生去看吗？ 见叶锦程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梁承礼递了个疑惑的眼神。 「没什么。」叶锦程回答道。 梁承礼问：「这是你的口头禅吗？」 他不解。 「『没什么』。」梁承礼说。 第27章 借书证-14 梁承礼自认为情商不算太低，毕竟，连像花献风那样的人都乐意和他交朋友，然而在面对叶锦程的时候，他依然时不时地碰壁。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梁承礼向来是随性而为，像这样在相处的过程中明显觉察到阻力，他是第一次见。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想来，世界上果真是有这样的人。 面对梁承礼随口说出的话，不知为何，叶锦程的面颊泛红，似是被气着了。 「你连别人喜欢说什么也管吗？」叶锦程语气淡漠地问。 梁承礼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叶锦程已经先一步走掉了。 他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叶锦程真是捉摸不透，想要进一步了解，又想不出个缘由，心反而有点累了。 梁承礼嘆了口气，无奈地摇头，正要去找花献风，转身却见身穿志愿者的巫亭妤站在阅览室外东张西望。 她很快看见了梁承礼。 「哎。」巫亭妤走上前来，「叶锦程呢？他刚才和你在一起吧？」 梁承礼诧异道：「你俩认识？」 「不认识。」她把一张借书证举起来，后者低头一看，上面写着叶锦程的姓名和班级。 虽然看出巫亭妤只是在说明自己为什么能叫出叶锦程的名字，但是看见借书证上的电子版一寸照，梁承礼还是好奇地拿过了借书证。 「哎？」看清照片上的人真是叶锦程，梁承礼扑哧笑出来。 巫亭妤伸长了脖子凑过来看，评论道：「很像女生，哦？」 梁承礼也是这么想的，但说：「也不十分像吧。」 「像t呀。假小子？」巫亭妤歪着脑袋，「如果是长发的话，说是女生也有人信吧？」 「光看这张照片，说是女生也有人信啊。」梁承礼接完话，发现自己掉进坑里，瞪直了眼睛看她。 第43页 她一脸得逞地笑，说：「既然是你们班的，还给他呗，省得我再去写失物招领。」 想到刚刚自己和叶锦程闹的不算矛盾的矛盾，梁承礼犹豫了一下才答应：「好吧。」 从图书馆离开后不久，叶锦程就开始后悔自己对梁承礼说了那样的话。他稍稍在脑海中復盘了自己和梁承礼的对话，尽管依旧觉得梁承礼问出那种问题失礼，可自己的反应，是更加失态的。 叶锦程想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样说。 回到宿舍，刚进门，他正巧听见李松聿正打电话约人晚上看图书馆放映的电影，顿时心中一堵，更为不久前的失态懊悔了。 叶锦程回到房间，从书包里拿出刚借到的书，全在书立上码好以后，勐地想起自己借完书后，似乎没有拿回借书证。 他一个激灵，连忙往书包和钱包里翻找，果不其然，不见借书证的踪迹。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微信电话的声音。 叶锦程拿出手机，见是梁承礼的来电，心头一惊，确认这只是语音电话后，又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接听电话：「餵？」 「餵？」梁承礼直截了当地说，「你的借书证落在图书馆，呜呜捡到了，她正好见到我。现在借书证在我手上。你在哪儿？我拿过去给你？」 想到刚才两人间不算愉快的交流，叶锦程说：「不用了。我借过书了，这两天用不上。星期天晚上晚自习的时候再给我吧。」 「好吧。」梁承礼没作坚持，「那到时候我再给你，再见。」 「嗯。」他没说道别的话，等了几秒钟，梁承礼结束了通话。 比起填鸭式的教育，镜清中学更致力于提高学生自主获取知识的能力，所以学校为学生们提供了许多可以自习的场所，除了教室以外，图书馆、学生公寓、科技楼……随处都能找到用作自修室的房间。 叶锦程转学到镜清以后，平日里基本是两点一线。他对自习场所的要求不高，既然如此，能在宿舍里自习，就大可不必再往外头去。但是，白天在图书馆里逛了逛后，叶锦程产生了去图书馆上自习的念头。 可惜，这个行程安排不能马上执行了。起码，在这个周六的晚上，他不想再往图书馆去。 因为不想一个人坐在食堂里吃晚饭，叶锦程叫了外卖。他拎着外卖回到宿舍，待在房间里，一边划手机一边吃晚饭。 这几天他基本没看班级qq群，不知不觉间已经累积了「99+条」的信息。他刚点开班级群的信息，恰好看见张维行转发的公众号信息，标题是《猫庄园营业在即，可爱小猫求认养中》。 叶锦程原本就对猫庄园的进展有兴趣，看见标题里「认养」二字，想到某一次梁承礼曾在吃饭时提过要不要认养小猫。当时他不明所以，梁承礼则卖了关子，现在点开这篇文章，他可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先前叶锦程在猫庄园帮忙时，就听他们说过关于社团经费来源的问题。从前没有猫庄园，他们帮助救助小动物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猫庄园在学校的帮助下建立后，他们更是得为今后的运营管理花费心思。 从前那些流浪猫在校园各处流浪，除了学校师生的投餵外，或许还有属于它们自己的觅食方法。但现在既然圈养起来了，小动物救助社就不得不负责它们的日常花销。 他们想到通过认养小猫筹集小猫生活费的方法，学校师生可以以个人或班级的名义认养某一只小猫。 确定认养关系后，小动物救助社会提供认养证书、纪念品、举办认养仪式，定期反馈猫的生活状况。如果是班级认养，还会在猫庄园的展牌中备註标识。 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不过，会有人认养吗？ 叶锦程点开文章最后的扩展连结，惊讶地发现展出的二十三只猫咪里，有一只被标註为「认养名额已满」。 如果不是以班级为名义认养的小猫，单只小猫最多能同时被十人认养。被班级认养的小猫，则不再提供个人认养名额。所以说，公众号的文章发出才不到两个小时，这只叫做「三三」的长毛三花猫已经被十位爱心人士认养了。 果然长得漂亮的猫会更招人疼爱。叶锦程划拉着手机翻看三三的写真照，在中间停了下来。 照片里的三三坐在图书漂流柜上，一道阳光洒在它的身上，一身背毛看着格外干净、柔软、华丽。 但叶锦程的注意力停在那个柜子上。 这是他那天上色的铁皮箱，上面有他画的画。他画得很简单，两片叶子。箱子上还画有一朵小红花，那是梁承礼画的。 第28章 借书证-15 小动物救助社的活动吸引了不少同学的注意，积极响应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关于是否要以班级名义认养一只小猫，完全不在大家的考虑范围当中，他们直接跳过了这一步，开始热烈讨论要认养哪一只小猫。 长得可爱、性格好的小猫当然很受欢迎，不过镜清的校园环境对流浪小动物非常友好，所以小猫大多数都很亲人。不一会儿，就有四只猫咪脱颖而出，成为全班同学考虑的目标。 奈何每个人的喜好不同，究竟要认领哪一只，大家争论得水深火热。 最后，是韦文御提醒了一句，再不决定抢手的小猫就会被其他班级认领。赵劲桐立刻在群里发起投票，说定二十分钟后投票截止。 第44页 叶锦程到镜清的时间不长，和这些小猫几乎都没有接触过，光看着名字，想不起公众号文章里的它们长什么样子。他想自己认养一只猫，既然如此，班上要认养的是哪一只就不重要了。 他随意投了一个选项，是一只叫做靴仔的公猫。 投完票后，叶锦程再度打开介绍小猫的文章。 他惊讶地发现才这一会儿的功夫，认养名额已满的猫又多了两只。看来，大家都很有爱心，住在猫庄园里的小猫挺幸福的，后期的吃喝拉撒、看病打针，应该都不会有经费的问题了。 再这么下去，会不会没有机会认养小猫呢？ 这么想着，叶锦程逐一点开小猫的资料。他发现，除却性格好、长相佳的小猫受欢迎外，性格恶劣但是长得漂亮的猫同样抢手，当然，品相不好性格却可人的猫，也是大家考虑的对象。 反而是那几只长得没有特点，性格也没有特色的猫，像是没有存在感一般，迟迟没被打上「已认养」的标记。 叶锦程看了半天，选了一只叫菜菜的橘猫，它一直没有人认养。 突然，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是赵劲桐@了宿舍群里的所有人，问有没有人见到梁承礼。 五月最后一周扫地（8） 赵劲桐：平时消息都是秒回，今天怎么蒸发了？认养猫的投票，他不投了？ 木彪：看电影，手机关静音了吧。 韦文御：别管他了，问题不大。少他一票，靴仔还是第一，快填资料去。@赵劲桐 读罢消息，叶锦程想起要去看一看投票结果。 正如韦文御说的那样，靴仔的票数比第二名的小猫多了十票。靴仔之所以叫靴仔，是因为它的背毛黑玄油亮，唯独四只脚是白色，像穿了靴子。 它的性格不好，不亲人，据说只有极少人摸过它。但它长得太有特点了，脸圆圆的，不像常见的奶牛猫，大家还是愿意认养它。 今天你博学了吗（51） 34人在线 昨天23:23 梁承礼：来晚了来晚了，怎么投的靴仔？没有人pick我们菜菜吗？ 赵劲桐：卧槽……比赛都要到第二届了你再来投票，你补番呢？ 余光里瞄见有人朝自己走来，正在翻看qq群信息的叶锦程收起了手机。抬头看见是梁承礼，叶锦程的心勐地收了一下。面对他的笑容，叶锦程没有出声。 「喏，借书证。」梁承礼把借书证还给他。 叶锦程差点忘记这件事，接过后说道：「谢谢。」 「不客气。」他耸了耸肩膀，看见叶锦程低头，不禁觉得奇怪。 叶锦程发现他还没有离开，抬头看向他。 梁承礼关心道：「怎么了？」 「没什么。」他随口回答，说完想起周六自己曾因为这三个字对梁承礼说了不礼貌的话，顿时后悔。 叶锦程问：「干吗要问『怎么了』？」 梁承礼讪讪一笑，猜测道：「看样子心情很down？」 他愕然，答说：「没有。」 没有吗？不知道为什么，梁承礼总觉得从周六在图书馆碰见他的时候起，他就怪怪的。可能真的遇到什么不顺畅的事，不过既然当事人不愿意透露，他继续追问反而唐突。 梁承礼问：「晚上吃宵夜吗？」 「不吃。」叶锦程犹豫了一下，改口道，「到时候再说，晚自习才刚开始。」 「说的也是。」梁承礼忽然发现自己这是没话找话，假如对方确实不想交谈，他这样还挺招人烦的。 可是，为什么会不想交谈呢？尽管叶锦程之前也不怎么爱说话，但梁承礼是这两天才感觉到他的不情愿。 梁承礼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自己是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令叶锦程讨厌了。他在心里无奈地嘆了口气，正要走，忽然听见叶锦程问：「你还叫了别人吗？」 「什么？」梁承礼没听明白。 「吃宵夜。」说罢，叶锦程的眼神往别处飘忽了一下。 「啊，吃宵夜而已，不用成群结队吧。」梁承礼带着疑惑，探问道，「等会儿一起去买？」 听到这里，叶锦程确认他刚才只是随口问一问，也没有两人一起去买宵夜的意思。思及此，叶锦程有些后悔自己的追问，说：「到时候再说。」 这一来一回的，梁承礼更加云里雾里了。他歪头看叶锦程，问：「真的没有不开心吗？」 叶锦程被他看得不甚自在，说：「又不是嗑药，非得时时刻刻都很high吗？」 听罢，梁承礼愣了一愣，尴尬地笑说：「也是。」 话音还没有落地，叶锦程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但他的脑袋空空，想不出什么可以补救的话，而梁承礼很快就知趣地离开了。 别说梁承礼，连叶锦程都察觉到这两天的自己有些不对劲。可是他想不出是什么原因，像是只要和梁承礼交谈，就会忍不住心烦。 过了足足一天时间，那只叫做菜菜的猫认养名额依然未满。 叶锦程能够看见截止晚自修结束前，一共有六个人认养了那只猫。 其中会不会有梁承礼？对于梁承礼居然会提到菜菜这只猫，叶锦程从看见聊天记录的那一刻起就很惊讶。 晚自修的周测结束后，丁春野一声吆喝，几个男生便成群结队离开教室，约着去食堂买宵夜了。梁承礼和他们在一起。 第45页 叶锦程透过窗户，望着这几个人浩浩荡荡地经过走廊。 当他们经过他的窗前，他收回目光，却无意间发现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看着他。 那人叫刘则章，除了名字外，叶锦程对他没有别的印象。见状，叶锦程暗暗吃惊，而对方也因为自己被发现，假装若无其事地找同桌说话去了。 第29章 游泳池-1 随着时间的推进，影像节即将进入最后阶段。学校电视台的学生们一方面要复习期末考试，另一方面要推进影像节的进程，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梁承礼虽然是电视台的主播，到了这个需要人手的时候，除了要录制电视节目以外，还被分配了其他工作。其中一项，就是审阅影像节个人赛道的参赛作品。 按照往年的惯例，不管是以班级还是以个人为单位参加影像节的作品，都要发布在视频网站上，通过投票的方式角逐出名次奖项。 以班级为单位拍摄的微电影已经审阅完成，即将作为班级赛道发布在网上。但因为个人作品还细分为摄影作品和录影作品，收集到的参赛作品又比较多，影像节工作组的人手不够，审阅一直没有完成。 这个审阅的流程至关重要，一开始是没有的。直到前些年，因为个人赛道的作品中出现了不合规的内容，发布到视频网站上，遭到投诉举报，以至于用于集中发布视频作品的电视台官方帐号被封停了。 梁承礼听说，那次为了能让影像节顺利推进，弄得挺麻烦的。电视台甚至被校方下通知整顿，导致第二年没能举办影像节。 从此以后，电视台就学乖了，不管个人赛道上搜集了多少作品，只要发布到视频网站上的，都需要通过电视台的审核。 这类拍张像样的照片就可以赚校本学分的活动，向来很受学生们欢迎。这可苦了电视台的人。 梁承礼负责审核录像作品的部分，虽然每个作品的时长都不超过三分钟，他看得多了，还是觉得眼干眼涩。从一开始有心情欣赏这些短视频里的用心，到后来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作者为什么要拍，再到后来，他的眼睛只关注画面和声音里可能违规的部分，像一台没有感情的审核机器。 「这啥啊，暗恋她吗？」梁承礼托腮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短视频，「这是正常拍摄不是啊？」 「什么？谁暗恋谁？」路过他身后的赵劲桐听见八卦，立刻凑上来看。 梁承礼斜睨了他一眼，正巧视频看完了，没搭腔。 「你看的什么玩意儿啊？」赵劲桐皱起眉头凑近看。 「影像节交上来的短视频，审核呢。」他说完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快递的电话。 「哎，泳裤到了。」梁承礼把视频关闭，放进命名为「审核」的文件夹里，起身离开宿舍了。 在梁承礼下单购买泳裤的第二天，学校就发出通知，说明由于室外游泳池已经到了维修年限，原定于春季学期最后四周开始的游泳课改到秋季学期的一个月。 也就是说，梁承礼白买泳裤了。 后悔的不只是他，同寝室里和他一起凑单买泳裤的段祖佑和韦文御同样扼腕。 梁承礼把快递拿回寝室，分发泳裤时，段祖佑再一次说：「说不定到了年中大促，还能更便宜呢。」 「哎，别这么说嘛。难道我的个人魅力还比不上带货的男主播吗？」梁承礼扯着泳裤的松紧带，往自己身上比划着名。 他开玩笑道：「你涂个口红试试，看比不比得上。」 「你可滚吧。」梁承礼笑骂说。 三件7折的泳裤到手以后，梁承礼忽然想起了叶锦程。 那时他在群里发商品连结，后来看见系统提示有一个叫做「yjc0314」的用户打开过他分享的内容。梁承礼猜想那应该是叶锦程的帐号暱称，但是之后没有见到叶锦程提一起买泳裤。他也没去问。 梁承礼把快递的纸箱拆开，压扁折好，放进寝室专门用于收集废纸壳的角落里。 回到电脑前，他继续审阅影像节个人赛道的内容。可这些内容已经看了一个上午，有一半作品充满着应付交差的意味，他实在提不起兴趣继续把周末的美好时光耗费在这个上面了。 「唉，年纪轻轻干活就想摆烂，以后出到社会，怎么卷得起来哦。」梁承礼一边继续点开短视频，一边自嘲道。 木彪安慰他：「你这是义工，靠爱发电，没了热情当然不想干了。以后房租水电燃气费，泡妞约会摆酒席，哪样不花钱？你会自动卷的，放心好了。」 梁承礼呵呵干笑了两声，说：「你可真是有『目标』啊。」 「去你的谐音梗吧。」木彪的话音落下，一条泳裤就掉在梁承礼的头上。 他扯下来一看，是自己那条，松了口气。 「量程，今晚图书馆放什么电影？你不回家，不会又约了人看电影吧？」段祖佑好奇道。 这一个星期为了影像节的事，梁承礼忙坏了，哪里顾得上看电影，答说：「好像叫『悲喜』什么吧。不大记得了，也是老电影。」 木彪后知后觉地八卦道：「哎？！什么叫『又』啊？你约了美人看电影啊？」 「啊呀，阿花啦。我也约你了啊，你说要打球，没去的。」又看完一个短视频，梁承礼把视频剪切进过审的文件夹里。 第46页 韦文御笑道：「花献风也是美人。」 「是哦。」木彪贊同道。 什么意思？梁承礼回头，纳闷地看向韦文御，只见后者笑得意味不明，又不大像是开玩笑。他想了想，说：「确实挺美的。」 「他交女朋友了没？或是男朋友？」木彪问。 段祖佑吃惊说：「啊？他是双？」 「也不是。」木彪侧躺在床上，撑着脑袋，「他那种外貌，感觉交女朋友或者男朋友都不违和吧？唉，长得漂亮的人都这样。」 「你这么说的话，我觉得耶耶也是哎。」段祖佑说。 「对对对。」木彪坐起来，连连肯定，「量程，你和花献风是好朋友吧？你俩聊过这类话题吗？谈恋爱什么的。」 梁承礼回想了一番，摇摇头，说：「没有。」 段祖佑奇道：「不会吧？你俩长得都这么帅，不聊怎么泡妞？」 「没聊啊。」不知怎么的，他们说的这些话，梁承礼听得不太自在。他假装专注工作的样子，模稜两可地补充说：「世界那么大，可以聊的事情很多嘛。」 「说的也是。」对方明显没有感觉到他的不快。 大概是不想打扰梁承礼工作，他们聊了几句别的话题后，寝室里变得安静了。 梁承礼点开下一个短视频，看见第一个画面是猫庄园，愣了一下。很快，他意识到这是他给猫庄园送猫砂的那一天，这支延迟摄影的短视频是叶锦程拍摄剪辑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天小动物救助社的成员在猫庄园里工作的身影显得格外忙碌。忽然，他看见自己拉着板车走进画面里。那个时候，叶锦程正蹲在角落里画图书漂流柜。 他们一起蹲在图书漂流柜前画画的时长只有短短四秒钟，梁承礼看见当时的自己从旁边抓来一只猫放在叶锦程的腿上，猫咪不乐意，他抓了两回，猫最后还是走了。 来回抓猫的举动在快进式的延迟摄影里显得特别滑稽，梁承礼看得忍不住笑了。 看完这个短视频，梁承礼才知道，那天在他离开猫庄园后，叶锦程还在那里画了很久。 第30章 游泳池-2 距离影像节闭幕晚会还剩下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叶锦程是第一次参加影像节，对电视台的时间流程不了解，只知道自己把参赛作品交上去以后就不了了之了。 他忍不住对后续有所好奇，如果要找个人问一问是怎么回事，第一个出现在他脑海中的人就是梁承礼。这便是他忍住不去问的原因。 不过，在闭幕晚会举行的当周，镜清校园电视台的公众号突然连发了两篇文章。 头版是个人赛道的投票正式开始，号召同学们通过连结进入视频网站，对摄影和录像作品进行投票。另一篇则是正式公布了闭幕晚会当日的流程。 没一会儿，梁承礼就把关于投票的那篇文章转发进了班级群里。 叶锦程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梁承礼在群里发言了。他早就把群信息设置为「免打扰」状态，只在每天晚上睡觉前点开来看一眼，但最近基本没有梁承礼的发言。 班级群还是挺热闹的，可不知怎么的，叶锦程觉得梁承礼没在群里说话，群里的气氛变得与以往不大一样了。 大概班上有人和他一样不太适应群里少了一个聒噪的声音，问怎么梁承礼在群里消失了。 那时赵劲桐解释说，最近梁承礼忙着审阅影像节个人赛道的作品，没时间干别的。 再看见梁承礼的名字和头像出现在群里，叶锦程的心勐地梗了一下。 群里很快出现调侃梁承礼的人，说比总理还忙的人终于出现了。 今天你博学了吗（51） 31人在线 23:17 梁承礼：【龇牙】感谢大家关心，别忘了给喜爱的作品投票哦。班级微电影的投票通道也同时开启了，速速给咱班上的名导影后影帝投票！ 欧阳惠清：大家快去投票啊！！！ 李飞：现在我们班的票数是多少？赢面大不大的？ 刘亦琛：票好说，十块钱五百票。 梁承礼：今年不可以刷票了哦。往年出现这种作弊的情况，今年组委会想办法整治了。花献风写了防刷票的后台程序，如果被发现刷票的话会直接取消比赛资格。 刘亦琛：……那只能买人工了。 梁承礼：…… 赵劲桐：大家先发动亲朋好友来投票哈！ 23:31 张维行：插播：这个学期确定没有游泳课了是吗？那我泳裤买早了。 段祖佑：你现在买和下学期两个月以后买有什么区别？年中大促销省几毛钱？ 张维行：我在减肥，两个月以后我比现在瘦很多好不好。 段祖佑：【笑哭】原来如此，打扰了。祝你减肥成功。 梁承礼：祝你减肥成功+1 周爱民：最新消息，游泳池暑假才开始翻修。这周还是有热身性质的体育课。 张维行：【咒骂】我刚点退货。 看见梁承礼在群里提起花献风时大家的反应，叶锦程意识到或许花献风算得上是镜清的「风云人物」，虽然不是平日里人人都会谈论的对象，可一旦说起这个人的名字，大家就会知道他是谁。 他的形象很具体，有点像大家乐意提起的王峻祎，而这件事，叶锦程来了镜清几个月，现在才发现。 第47页 因为他没有和同班同学住在一起，即使一同合租的室友也是同学校的，但叶锦程平时和他们几乎也没有交流。 每个学校、每个年级都有一两个冒尖的人物，以一些突出的个人特点鹤立鸡群。不过，无论是以前在壶二高，还是转学后的新学校，叶锦程对这些都不敏感。他习惯了专注于自己的事，只和自己比较、只和自己竞争，别人的好与坏，他都不在乎，以至于也不在乎别人是谁。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见花献风这个名字时，叶锦程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好奇心，想看看别人怎么谈论他，也想知道多一点有关他的事。尽管，这份好奇心仅限于别人说起花献风的时候。 晚上临睡前，叶锦程想起爸爸妈妈和姐姐一直很关心他在镜清的状况，但可能顾忌他的心情，没有频频发问。 他把梁承礼转发的那篇公众号文章发进家庭群里，说第217号是自己拍摄的延时摄影作品，让家人们给自己投票。 发完投票，叶锦程把手机放在枕头边，闭上了眼睛。 结果，没过一会儿，微信就收到了新消息。 他拿起手机，点开一看，果然是叶道真给他发微信。 叶道真：你拍的视频我看啦，拍得很不错。你们学校还有给猫猫做的庄园，真是太有爱了！ 叶道真：你画的箱子是做什么用的？视频里面和你一起画箱子的男生是谁呢，新交的好朋友吗？ 读罢微信，叶锦程没来由地觉得姐姐发的信息主要是为了问最后一个问题。想到这里，他不禁郁郁。 叶锦程：不是，一般认识的同学罢了，同班的。 回完，他把手机调至飞行模式，重新放回枕边。 随着影像节闭幕晚会的临近，各种相关活动更是如火如荼地进行，平时少有推送的校园电视台公众号，每天都会推送两条以上的新闻，镜清的校园公众号也会跟着一起做推广宣传。 若不是见到这一波宣传的阵势，叶锦程还不知道原来学校的融媒体工作做得那么丰富多彩。镜清不但有自己的微信公众号，还有微博、贴吧、视频网站官方号等等，尽管平时的互动量屈指可数，可确实该有的都有。 那些帐号的互动量，在近一周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叶锦程没所做时，会点开一两个班级微电影看一看，不一定看完，觉得无聊就关掉了。 排队等着自助还书的工夫，叶锦程正看着高二某个班级的微电影。在他的影响当中，花献风曾提过自己会参与班上的拍摄。 叶锦程正好看见花献风出场，余光瞄见前面的同学还完了书，便按下暂停键，摘下耳机，走到自助借阅机前。 他把手机放在借阅机上，从书包里取出要归还的书籍和借书证，还没拉好书包的拉链，敏锐地感觉隔壁那台借阅机前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叶锦程抬头，看见是花献风，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立即看向手机，见画面还停留在花献风的个人特写镜头，忙不迭地抓起手机，慌慌张张地关闭了视频软体。 第31章 游泳池-3 再抬头看向花献风时，叶锦程的后颈上已经渗出汗来。只见花献风的眼中带着些微莫名其妙，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背上书包兀自离开了。 看他的样子居然像是他俩压根不认识似的，叶锦程本就尴尬，当下心里更是别扭。怎么好死不死正好在看他们班的微电影，还正好播到他出现的画面呢？叶锦程懊恼得很，但既然脸已经在无意间丢了，再復盘也是无用，他干脆把这场尴尬的误会抛之脑后。 越是临近影像节的闭幕，班级群里关于投票的讨论越是激烈，光是下午下课到晚自习开始的这段时间，群里的未读信息就已经积攒指「99+」条。 原打算作品交上去后，就不再关注后续的进展，可是看着大家如火如荼地讨论着，叶锦程还是忍不住点开视频网站，找到自己的那条延时摄影作品看看情况。 果不其然，不管是播放量还是点赞量，比起前几名的作品都少之又少。叶锦程看见有人给他的作品投了币，看唯一的那条评论，是叶道真写的，他认得姐姐的用户名。 啊菠萝一号：你们学校真有爱！ 晚自习结束后，叶锦程独自往宿舍走。半路上，他收到了叶道真转发的一篇公众号文章，居然是镜清中学公众号发的。 叶锦程还没有点开详细内容来看，又收到了第二条信息。 叶道真：原来影像节除了拍微电影和摄影以外，还有那么丰富的活动啊！这个周末竟然有晚会吗？ 她说的没错，这篇文章里详细罗列了影像节闭幕活动的各种安排，配图是学生们为闭幕活动做准备的照片和往年的一些精彩集锦。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镜清的公众号？叶锦程犹记得上次自己转发给家人的文章是电视台的公众号发的。难道说，叶道真主动搜索了镜清的公众号关注了吗？ 思及此，叶锦程的心情变得很复杂。 他有一种被窥视的不自在感，可是，想到他的家人需要通过关注这些官方帐号来了解观察、推断他在学校的情况，又免不了产生内疚。 纠结使得叶锦程的心里郁郁寡欢，真像心头打了个结似的拧巴着，解不开。 他迟迟没有回覆叶道真的微信，还没有走进家门，她的微信电话打过来了。 第48页 叶锦程不太情愿地接听电话：「餵？」 「餵？」叶道真的语调轻快，「刚下课吧？」 「嗯，回宿舍的路上。」叶锦程站在宿舍门口，说。 她问：「我看了你们学校公众号发的文章，这个星期六从白天开始就有演出活动，看起来很像音乐节呢。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呀？」 叶锦程哑然，想了想，说：「没什么好说的，我不参加。这周末我打算回壶城。」 「啊？你要回家吗？学校的活动这么精彩，不留在学校看看？」叶道真惊讶极了，「我还想着这个周末去你们学校看看呢，说是学生家属可以去的。你转学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我一直没能去你们学校看一下，也想趁着机会认识认识你的同学和朋友们。」 听说她想来镜清，叶锦程的心中一梗，拒绝的话几乎脱口而出。但是，想到刚才发现叶道真的用心良苦，这话他终究没有说出来。 他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叶道真关心道：「和同学们相处得还好吗？「 叶锦程皱起眉头，忍不住反问：「为什么总是问这种问题？」 他的话音落下后，叶道真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叶锦程很后悔自己用不耐烦的语气说了这样的话，可是，这又是他的心里话，尽管说出来以后，心里并没有变得好过一些。 「小锦，今天爸爸妈妈又为了你的事吵架了。」叶道真无奈地说。 他懵了一下，「又」？ 她嘆了一声，说：「从小到大，你第一次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爸爸妈妈肯定放心不下。况且，你到了新学校以后，过得怎么样，如果我们不问，你也不会主动告诉我们。这实在令人担心。当初，你既然是为了男朋友才转学的，我想，你现在应该过得挺开心才对。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愿意和家人们分享呢？」 「邕浔离壶城才多远？坐高铁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这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叶锦程闷闷不乐，说，「既然周末你想来，就来好了。」 正巧在一起玩乐队的两个室友回来了，他们向叶锦程打了招唿。 「忘了带钥匙吗？」苏浩歆问。 「哦，是。」叶锦程答完，趁着这个机会，挂断了叶道真的电话。 受到颱风的影响，天气突然变得凉爽许多。 校道两旁种植的扁桃树早已硕果纍纍，经几阵大风吹过，不少扁桃从树梢上落下，砸在地上，时不时地，能听说有人被扁桃砸到的消息。 上午，梁承礼在上课前遇见食堂的职工搭着梯子，在校道上採摘还在枝头上的扁桃。中午，食堂的时令饮品里就多了扁桃蜂蜜汁这个新的选项。 可惜，他去得晚了，到食堂的饮品窗口时，只看见了「售罄」的牌子。 下午的体育课上，梁承礼看见赵劲桐优哉游哉地喝着冰镇的扁桃蜂蜜汁，瞪圆了眼睛，问：「你怎么现在还能喝到？！」 「我买了以后寄放在小卖部的冰箱里。」赵劲桐说，「你看看你，没和小卖部的阿姨搞好关系吧？」 「不愧是师奶杀手。」梁承礼嘟哝，斜眼看了他两秒钟，「让我喝一口。」 他笑着把饮料杯子递给梁承礼，眼看着梁承礼咕噜咕噜地一直喝，立刻夺回饮料，说：「你这一口可真大口，半杯没啦！」 剩下的小半杯，赵劲桐没有机会喝完，体育老师已经吹口哨，要求大家到游泳池边上集合了。 虽说这堂游泳课只是热身性质，不要求人人都下水游一游，但课前老师还是通过体育委员通知了学生们一定要穿着泳装。 早在上个学期初，刚刚入学的同学们就一起上过两个月的游泳课。即便如此，等到大家又得穿着泳衣集中在游泳池旁做热身运动，男男女女，依旧免不了些许害羞和尴尬。 这可得体育老师费点功夫，才能叫大家克服羞怯的心理。好不容易让大家排好队，开始做热身，已经花了将近五分钟。 男生们平日在寝室里，少不了赤膊相见，不过像游泳课这样，集体都只穿着泳裤的情况却基本没有。列队坐着热身操，前后左右全是赤裸的胳膊和腿，做着做着，甚至有些晃眼了。 「哎，你搞件防晒衣吧？你这身体，白花花的，亮得我眼睛都瞎了，胳膊和脸黑得跟非洲土着似的。」赵劲桐一边做操一边对梁承礼说。 梁承礼只顾做操，受不了地白了他一眼，说：「你是不是有病？」 「真的啊，你原来和耶耶一样白。现在，你看人家，再看看你。」赵劲桐说着，朝前排的叶锦程递了个眼神，「看不出来啊，他不是纯瘦，身上有肌肉的。我以为他是白斩鸡呢。」 「你到底要不要去看看医生啊？」梁承礼又白了他一眼。 不过，赵劲桐说的没错。梁承礼同样没有想到原来叶锦程身上的肌肉线条会这么流畅，哪怕瘦得能够看见关节处的骨节，皮肤却包裹着肌肉的纹理，在阳光下，像是会发光似的。 第32章 游泳池-4 既然这堂游泳课老师没有要求人人都得下水游泳，好些同学在热身运动结束以后，就离开游泳池，去更衣室换衣服，选择去别处自由活动了。 这十几分钟的折腾，难免有同学认为是多此一举，走的时候嘟哝几句。但大多数人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即便没有老师要求，也像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跳进水里。 第49页 怀着这种想法的多是不怕晒的男孩子，没一会儿，游泳池的各条泳道上就落满了开始戏水玩耍的男生，嘻嘻哈哈，十分闹腾，除了相互嘲笑对方的游泳姿势外，更多的是借着下水的功夫打水仗，真正游泳的人并不多。 众人在游泳池内毫无秩序、七零八落，全然清不出一条完整的泳道可以好好游泳。 浅水区里，有几个女生聚在一起，以欧阳惠清为首，正在教李孟诃学游泳。 李孟诃虽然抱着一块浮板，人却依然如同铅块一样不断往下沉，一副纤弱的身体，显出的全是笨重的姿态。一时间，水池里全是她扑腾溅起的水花。 其他女生围在一起，时不时有个人沉入水中，教她如何闭气换气。 女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如同银铃似的轻快。 梁承礼靠着游泳池壁，泡在水里，时而看女生们聚在一起学游泳，时而看男生们骂骂咧咧地打水仗，真是热闹非凡。 他记得，去年的游泳课上，李孟诃是靠最后关头扑腾出五米的距离，才勉强及格的，怕是过了一年的时间，她连当初是如何扑腾的都忘记了。 男生里也有游泳困难户。此时，套着游泳圈的刘则章正独自一人在浅水区里进行狗刨式的练习。 「哎，今天什么情况？」不知何时，赵劲桐游到了梁承礼的身边，同样靠在墙壁上。 梁承礼不明所以，反问：「什么『什么情况』？」 「你不太对劲啊。」赵劲桐说完，不耐烦地补充道，「我没招你惹你吧？你刚才跟我说话是什么态度？」 梁承礼听得更懵了，问：「我什么态度？」 「卧槽，咱俩不是吗？我的健康状态你不了解？凭什么叫我去看病吃药？」他说着，将梁承礼按进水里去打。 梁承礼要回一个哦字，才张开嘴，人就被竹马按进水里。 霎时间，池子里的水噗噗噗地往他的嘴里涌，呛进他的喉咙。他睁大眼睛，立刻勐地用力在水下一脚踹开赵劲桐，自己则跳出水面，趴在池子边上，求生似的一个劲咳起来。 「妈的，有你这样对待竹马的吗？！」梁承礼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红着眼睛朝他骂道。 赵劲桐被他踹进水里，浮上来看见他果真被呛了，一脸惊慌，忘了还嘴，马上游过来看情况。 正在游泳池里嬉戏的众人突然听见梁承礼的吼叫，全都呆住了，一个个全朝边上望过来。 「ok吧？」赵劲桐抱歉道。 刚才只是一时没有防范，正巧被水呛了，梁承礼没有生赵劲桐的气，看见大家都反应过度，顿时尴尬。 「没、没事。」梁承礼瞟向泳池对面的叶锦程，又迅速收回目光，蛮不高兴地白了赵劲桐一眼。 众人面面相觑，很快把刚才的小插曲抛之脑后，各自玩乐去了。 梁承礼趴在池子边，擦掉额头上的水和汗，揉了揉眼睛。 很快，赵劲桐挨着他，也趴在池子边上。他反覆偷瞄了梁承礼好几次，像是忍不住似的，问：「没事哦？」 这突如其来、郑重其事的关心，让梁承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指了指自己起鸡皮疙瘩的手臂，立即受到赵劲桐的白眼。 梁承礼想了想，问：「你干吗要在背后议论叶锦程的身材呢？」 「啊？」赵劲桐分明愣了一下，冥思苦想了几秒钟，正要转身，又被梁承礼把头扭了回来。 赵劲桐眨巴了两下眼睛，惊奇道：「你爱上他了？」 梁承礼险些被自己的唾液呛着，瞪眼道：「你的词彙量有那么少啊？」他顿了顿，撇嘴说，「没有，只是觉得他和我们也不是太熟，那样议论不太好吧。」 「不熟吗？好歹一起点过奶茶啊。」他挠挠后脑勺，「上次你被『遣返』，不是还去他们宿舍一起住了一个礼拜？我以为你俩挺熟了呢。」 梁承礼起先也是这么认为，觉得自己和叶锦程即使不能称兄道弟，可彼此的关系应该不仅限于是普通的同班同学了。可是，最近叶锦程的态度着实让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是怎么一回事。 他原以为叶锦程的性格和花献风很像，他怎么和花献风相处的，就怎么和叶锦程相处便好。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从小到大，梁承礼是头一回为人际关系这件事苦恼，而为这种事苦恼本身，也挺令他苦恼的。 「我也不知道……」梁承礼托着腮，「感觉他完全不想和我们做朋友。所以，一头担子一头热，是不是不好呢？」 「啊……」赵劲桐煞有介事地应着，像是也陷入了思考中，「说不好。有些人确实不乐意和别人亲近吧，更喜欢独来独往。如果是个有涵养的人，说不定心里讨厌和抗拒了，也不会正面说。那就会显得我们挺不要脸的。」 梁承礼非常同意地点了点头。 末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嘆了一声。 突然，游泳池边响起了口哨声。 当体育老师穿着泳裤再次出现在游泳池边，男生们全都热烈欢唿起来。 「式刚好帅！」有男生喊。 女生也跟着喊：「范老师好帅啊！」 面对学生们热情的欢唿声和口哨声，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的体育老师顿时羞红了脸，拿着哨子，想再吹两声口哨，却因笑得合不拢嘴，没吹成。 第50页 陶式刚好不容易做好了表情管理，嘴角依旧挂着笑容，说：「同学们，来都来了，游一会儿呗！把泳道清一清，想好好游个来回的同学过来排队，四人一组，大家一起游一下！」 「好哦！」周爱民立即潜入水中，游到其中一条泳道里，趴在泳道线上，举起手，「谁和我一起？」 刚才还热情似火的学生们到了这时突然扭捏起来，一个个你推我、我推你，稍不留神又开始嬉闹起来。 赵劲桐举手报名，喊道：「我和量程！」 梁承礼正趴在泳道线上看热闹，始料未及，瞪大了眼睛。 「好！」陶式刚喜闻乐见，朝他们挥手，指向另外两条泳道，用眼神催促，「还有谁？！女生有吗？」 「我不会跳出发台啊。」大家开始找藉口推让。 还有别的理由：「不行啦，爱民他们游得很标准的，狗刨配不上！」 陶式刚环顾着游泳池，突然指向对面的叶锦程，喊道：「那位同学！叶锦程？你会游泳吗？和他们一起！」 面对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叶锦程心中一凛，险些露出厌恶的表情。他想着说不会游泳，可这游泳课终究得上，谎话迟早会暴露，于是用不高的音量回答说：「会。」 「过来吧！」陶式刚端着手机，看上面的资料，「哟，你以前的游泳成绩很好嘛！来、来，给同学们打个样！」 1 原来体育老师的手上竟然有他从前在壶二高的体育课成绩，叶锦程从池子里爬出来，暗自庆幸刚才没撒谎。 不过，毫无徵兆地被叫出列游泳，还是让叶锦程有些牴触。 何况，一起的还有梁承礼。 叶锦程走到出发台前，扭头看见梁承礼站在隔壁的出发台前，正好奇地打量他。 他避开梁承礼的目光，继续往前走，绕到周爱民身边的那个出发台。 第33章 游泳池-5 才站到周爱民的旁边，叶锦程就后悔了。 等着看热闹的人一个个兴致勃勃，有的人甚至不顾学校规定，堂而皇之地拿出智慧型手机，做足了拍照留念的准备。 周爱民这人大方得很，面对同学们的欢唿，居然像大型比赛的竞赛选手似的，戴上泳镜和泳帽，站上出发台，高高地举起右手，朝四面八方示意。 叶锦程立刻想起了他做早操时那标准的模样，见他如此张扬，站在一旁，生怕被他的光环照耀，真有点想躲到最边上的冲动。 他尴尬地看向梁承礼和赵劲桐，只见那两兄弟完全没被打扰，反而乐呵呵地看得起劲，还跟着拍手叫好。叶锦程更是头皮发麻。 好在为了抓紧时间，陶式刚很快要求其他人也站上出发台，做好准备。 这时，梁承礼问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老师，游多远啊？」 陶式刚已经把口哨含在嘴里，听罢分明才做考虑，说：「一百米好吧？一个来回。你们四个都行的哦？」 「怎么游啊？自由式还是仰泳？」赵劲桐又问。 周爱民不耐烦地说：「仰泳你还站出发台上啊哥？」 他还嘴道：「我现在就跳下去你信不信？」 「行了行了，别耍嘴皮子了。泳姿随意，自由发挥。想下水的下水，吹哨开始了！」陶式刚催促，「泳镜，泳镜戴上啊。梁承礼，你的泳镜呢？」 梁承礼起先连泳裤都找不到，更不要说泳镜了。泳裤到货以后，他才想起没有泳镜和泳帽，听说一时半会儿不会正式上游泳课，索性想等年中大促时买，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出。 「呃……」他还没回答，段祖佑就从岸上把一副泳镜丢向他。 梁承礼眼疾手快接住泳镜，站上了出发台。 叶锦程站到出发台上，戴好了泳镜，弯腰抓住出发台的前缘，忽然听见不远处赵劲桐说：「输的人请奶茶哈。」 什么？这是比赛？叶锦程惊疑地扭头，还没来得及看清赵劲桐，体育老师已经吹起一声短促响亮的口哨声。 眼看着其他三个人纷纷像海豚一般飞跃进泳池，叶锦程唯有飞身一跃，借着蹬腿的作用力，在空中伸展开自己的身体—— 荡漾着波纹的池面映在叶锦程的眼前，瓷砖的花纹晃晃悠悠，格外澄澈。叶锦程划入水中，身体迅速调整成于水面平行的姿态，伸出手臂向前划去。 水花的声音流荡在梁承礼的耳畔，对岸的墙壁似乎永远近在咫尺，可非得用尽力气鞭腿、抓水和推水，才能往前方靠近一点。 岸上飘来欢唿和加油的声音，隔着水花，听得不甚清晰。他起初能看见赵劲桐在隔壁泳道里奋力游着，但没过多久，当他转头换气时，居然看不见了。 水流划过身体的流畅感充满了力道，越是努力加快摆幅和动作，力道就约清晰。很快，连对岸也变得清晰了。 梁承礼扭转身体，正要在水中翻转身体掉头，在水下忽而看见最远处的泳道上已经有一道泛着青绿色的身影潜入水底。 一个流畅而完美的跟斗以后，叶锦程用双脚用力蹬离岸边。 梁承礼在转身前产生了错觉，像是叶锦程正往回游，却在转头换气时看向了他这里。 岸边的喝彩声愈发清晰了。 梁承礼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又好像没有。 但是，他清楚地听见有女生大声叫着叶锦程，紧接着也有男生叫喊。 第51页 梁承礼不明所以，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谁知赵劲桐立刻超越了他。 他没来得及多想，为了加快速度，费劲地延长憋气的时间，以期更快游向终点。 好不容易，梁承礼终于碰触了终点的墙壁，从水中露出身体。他转头一看，居然看见大家纷纷围向了叶锦程。 梁承礼摘下泳镜，定睛才看清泳池里居然浮动着些微几乎看不见的血迹，而已经上岸的叶锦程坐在游泳池边，右脚的脚底还在淌着血。 「我的妈！」到达终点的赵劲桐立马爬上岸，「怎么回事？！」 「好像是回来的时候踩着破瓷砖了。」欧阳惠清又着急又害怕，声音尖锐得很。 梁承礼和周爱民连忙钻过泳道线，游到叶锦程的脚边。 叶锦程在体育老师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看见梁承礼游至面前，正一脸焦急地望着自己，原本握在手里的泳镜更是变了型。 「我背你去校医室。」陶式刚说完，容不得叶锦程多说半句，马上转身把他拉到背上，利落地背起来。 赵劲桐摘下泳镜，跟着老师往前跑，回头挥了挥胳膊，喊道：「爱民，体育课，组织一下。卫生，泳池的卫生！」 周爱民正要爬上岸，听见班长的吩咐，顿时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竟在泳池里懵了几秒钟。 「这泳池果然是要翻新了啊，破破烂烂的。就只有水干净，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刘亦琛抱臂说。 大家没有预料到一堂热身性质的游泳课，居然会造成同学受伤，一个个要么感慨要么担心，议论纷纷，全然都没有了继续玩水的兴致。 梁承礼顺着台阶上岸，双手抹掉头髮上的大部分水，再看向刚才叶锦程游过的泳道，血已经被稀释得看不见。 「背头老帅了哈。」段祖佑走过来拿回自己的泳镜。 梁承礼说了声谢谢，沿着游泳池边，走向对岸。 不料，当梁承礼走到泳道的另一头，竟然正好看见刘则章从水里冒出来。 他愣了一愣，蹲下往池壁看。 「这里，应该是这块。」在水里的刘则章用手摸了摸壁上一块破损的瓷砖，边沿看起来十分锋利。 听罢，梁承礼皱起眉头。 跟着梁承礼一起走过来的段祖佑也蹲在边上，抱着膝头说：「真看不出来，他游得好专业啊。而且，也太拼命了吧。」 刘则章淡漠地说：「是你们说要比赛的。」 梁承礼错愕。 「不是吗？什么『输了请奶茶』。」他不满道，「还是又是你们自顾自地自嗨了？」 段祖佑听了哭笑不得，说：「什么啊，这种话也当真吗？再说，一杯奶茶而已，这也要拼命？也太好笑了吧。」 有一缕头髮从背头里冒出来，撩到了梁承礼的眼睛，他把头髮抹回去，说：「我去校医室看看。」 「哦，我也去。」段祖佑跟了过来。 第34章 游泳池-6 消毒使用的酒精点在伤口上时，叶锦程屏住唿吸，哪怕双手紧紧抓住椅子，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打颤。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腿，别往回收，免得导致校医不能准确上药。可疼痛是难免的，他只能咬紧牙关。 「这伤到的前脚掌，得有一阵子不能好好走路了哎。」蹲在地上帮叶锦程上药的校医说。 陶式刚抹了一把脸，看起来非常犯愁，关心道：「不需要缝针吧？」 校医瞧他紧张，笑着安慰道：「不需要、不需要，每天上药，结痂以后多休养就能恢復了。但走路的时候，这个位置得着力，估计好转前得拄拐杖了。」她问叶锦程，「你有鞋底软点儿的鞋吧？」 叶锦程点点头，说：「没关系。」 校医赞赏地点了点头，说：「真是个勇敢的孩子。」 这夸奖在叶锦程听来有些低龄化了，他讪讪笑了一笑。 往叶锦程的伤口上涂好药以后，校医找了纱布，开始帮他包扎。 赵劲桐找来一张椅子，摆在校医的身后，说：「老师，您坐。」 「哦，好，谢谢。」校医坐到椅子上，弯下药，开始往叶锦程右脚的前脚掌上缠绕纱布。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向陶式刚，笑道：「陶老师，他没事了，你别太紧张。忙你的去吧。」 陶式刚仍紧张兮兮地看着叶锦程，闻言哦了一声，全然没有走动的意思。 校医面上犯窘，往叶锦程的脚上缠了一圈纱布，又忍不住抬头，问：「陶老师，我这校医室空调冷不冷啊？你俩这样干站着，我担心你们感冒呢。」 他正色道：「不冷，没有关系。」说着，更是摇了摇头。 包扎的过程中，疼痛已经减轻了不少。叶锦程听出校医的话外之音，再看体育老师一身正气的木讷，不禁替他尴尬。 果不其然，当校医低头继续包扎时，叶锦程看见她悄悄地扁了扁嘴巴。 他犹豫片刻，对陶式刚说：「陶老师，我没事的。你俩回去吧。」 没等体育老师回答，抱臂看着的赵劲桐已经说：「哎呀，没事儿！游泳池那边欧阳惠清他们会顾着的，到点了准时下课就行。留你自己在这里，等会儿……」 叶锦程没能听他把话说完，看见梁承礼来到校医室门外，心倏尔收紧了。 见状，赵劲桐好奇地扭头一看，说：「哎，来了？」 第52页 梁承礼走进校医室，把赵劲桐的书包递给他，说：「喏，你的衣服在里面。」 「噢！」赵劲桐摸摸自己的胸口，笑道，「我说怎么觉得身上少了点什么，原来没穿衣服！」 听罢，校医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 陶式刚这下可算意会到刚才校医是什么意思，小麦色的脸噌的一下红了。他清了清喉咙，扭头一本正经地对梁承礼说：「既然来了，留下来照顾一下同学。我去班上看一看。」 梁承礼点了点头。 「罗老师，麻烦你了。」陶式刚对校医说着，嘴角窘促地抽了一抽，搔着后脑勺，快步从校医室离开了。 赵劲桐纳闷地眨了眨眼，低头一看自己的书包，恍然大悟，说：「那我也走了。」 刚才他们俩在校医室有多依依不捨，现在离开得就有多毅然决然。叶锦程看着空荡荡的门口，俄顷，抬头看向了梁承礼。 在梁承礼看来，两人之前确实闹了些莫名其妙的矛盾，自己正犹豫着是否还像从前那样和叶锦程相处，没想到这么快就得面对了。如果叶锦程的确不待见他，现在他问候两句以后马上离开，是不是比较好？ 梁承礼面对只穿着泳裤的叶锦程，不知怎的，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对视。他挠挠脸颊，说：「我不知道你用的是哪个更衣柜，所以没找到你的衣服和书包。」 叶锦程听完低头迅速瞟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再没有把头抬起来，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校医看看梁承礼，又看看叶锦程，突然站起来，说：「我去帮你找根拐杖。」 梁承礼还没反应过来，校医已经迅速从他的身旁擦肩而过了。 转眼功夫，校医室里只剩下樑承礼和叶锦程两个人。 梁承礼弄不清楚校医是不是故意的，站在入门处只觉得进退维谷，想要走近又觉得不好意思。 见叶锦程始终垂着眼帘，梁承礼想了又想，关心道：「很疼吗？」 叶锦程抬眸瞥了他一眼，摇摇头，说：「还好。」 梁承礼伸长了脖子看他脚上的伤，皱眉道：「伤在前脚掌，走路会很疼吧。」 「不知道，大概吧。」叶锦程说着，再度低下头。 梁承礼一拍脑门，道：「啊，你的鞋没拿过来。也在更衣室里吗？」 叶锦程微微一怔，说：「3481.」 「嗯？」梁承礼不解地眨巴眼，很快想到那是更衣柜的门牌号，立即说，「我去帮你拿过来，你等一下。」 话音才落，梁承礼马上转身往外走。 看着梁承礼疾步离开的背影，叶锦程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他别扭地皱起眉头，突然，门外闪出一个身影，差点和梁承礼撞了个满怀。 「哎哟卧槽！」段祖佑两只手分别将三瓶奶茶高高举起，对着被吓得愣住的梁承礼，问，「干吗去？」 「帮他拿衣服。」梁承礼说着离开了。 段祖佑愣愣地站在门外，对着梁承礼远去的背影，半晌，转头看向屋内同样被他吓了一跳的叶锦程，问：「喝奶茶吗？」 什么？叶锦程有点懵，不管是对于奶茶，还是对于段祖佑的出现。 结果最后居然变成了段祖佑和叶锦程在校医室里面对面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 叶锦程握着冰镇的奶茶，没一会儿，手上全是水珠。但他没有拧开瓶盖来喝。 段祖佑则是咕噜咕噜地喝了小半瓶，全赖于二人实在无话可说。 良久，段祖佑忽然说：「啊，你这受了伤，下周就别去打扫清洁区了。」 叶锦程听了，想起他和梁承礼住在同一间寝室，他们一起拼单买过奶茶。 「不好意思。」叶锦程说。 「哈，没事，那点地方，随便挥两下扫把就扫完了。」他满不在乎地摆手，又喝了一口奶茶。 叶锦程忖了一忖，说：「我没事，不用有人守着。快下课了，你就先回去呗。」 「咦？」他的反应似乎是惊奇，又似乎是如释重负。 这时，校医拿着一根肘杖回到校医室，看见里面气氛尴尬的二人，诧异地哎了一声。 段祖佑像弹簧一样从椅子上蹦起来，说：「老师，您回来了。那我先回去上课了。这有奶茶，您慢慢喝。」 「啊？」校医一脸茫然。 说着，段祖佑一边说着道别的拜拜，一边走出了校医室。 第35章 游泳池-7 当梁承礼打开更衣室里的3481号柜子时，惊讶地发现里面只有叶锦程的书包和一双鞋。 他拿出书包掂了掂，端起来看了又看，确认柜子里再没有别的东西，才锁上柜门离开。 梁承礼没有想到，当他回到校医室，里面居然只剩下叶锦程一个人了。 叶锦程正坐在病床上发呆，受伤的脚搭在一张椅子上。 窗帘随着空调的风轻轻晃动着，让室内的光线变了又变，落在叶锦程身上的光影也是。 他看见推门入内的梁承礼，明显愣了一下，脸颊上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红晕，很快又淡去，恢復冷白。 梁承礼在门口踟蹰了两秒钟，往走廊张望，回头问：「罗老师呢？」 「刚才说打电话去了。」说完，叶锦程看向梁承礼拎在手中的书包和鞋。 见状，梁承礼走进校医室里，把书包递给他，说：「我看柜子里只有书包，衣服应该都在里面吧？」 第53页 「谢谢。」叶锦程说完，看见梁承礼把他的鞋摆在床脚。 「那就好。」梁承礼在校医的办公桌前坐下来。 叶锦程不明所以。 他笑着解释道：「我看柜子里除了书包和鞋什么都没有，有点担心是不是衣服在别的柜子里呢。因为我平时都随便放的，不往书包里塞。」 原来如此。那是公用的更衣柜，换下来的衣服直接往里面放，叶锦程有些介意，既然有书包可以装，他就全放进书包里了。 看着叶锦程从书包里拿出叠放整齐的衣服，梁承礼的心里更是诧异万分。 留意到梁承礼吃惊的目光，叶锦程抬头。 他窘促地笑了笑，指了一下叶锦程手里的衣服，说：「我妈最喜欢你这种爱整洁的小孩儿了。」 什么？叶锦程错愕，顿时脸上像挂了一只蚂蚁似的发痒。他把书包放在一旁，放下裹着纱布的脚，站了起来。 猜测他是想换衣服，梁承礼连忙起身，要帮他把隔帘拉上。 叶锦程才抬手，看见迎面而来的梁承礼，心脏蓦地用力跳了一下。 梁承礼的心也勐地一跳，看向隔帘。 隔着帘子，叶锦程的手把帘子抓得有些皱。梁承礼看着帘子背后那只手的轮廓，讪讪收回手。 叶锦程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哗啦一声，把帘子拉上了。 不知算不算得上心有余悸，梁承礼回到原处坐下时，仍觉得心跳得挺快，居然还有点痒。他不太自在地挠了挠心口，无济于事，只能长吁一口气，让自己放轻松一些。 校医室里的空调风开得很大，吹得隔帘的布摇摇晃晃，像水波似的。 梁承礼卸下书包抱在怀里，望着那道隔帘，影影绰绰的，看见叶锦程在帘后换衣服的动作。 因隔帘晃动，那片身影总是不定，模模煳煳，落在白色的布帘上，呈浅灰色。梁承礼看了一会儿，扭头去找空调的遥控器，问：「你觉得空调的风大吗？」说着，他将风力调至自动档。 套上校服的上衣后，叶锦程便算是把衣服穿好了。听见空调调节时的滴滴声，他拉开隔帘，说：「刚才罗老师也问过这个问题。」 「哈？」梁承礼看向他。 叶锦程将不能穿的那只袜子塞回书包，转身在椅子坐下，拿起左脚的鞋来穿。 「我说还行。」他一边繫鞋带一边说，「后来，没过多久，她就说要打电话，出去了。」 莫名地，梁承礼居然能够想像出那个画面，甚至理解为什么她那样。看着叶锦程的背影，他呵呵笑了两声，说：「看不出来，罗老师也是会害羞的人啊。」 「害羞？」叶锦程回头看他。 「毕竟是一男一女单独在一个房间里嘛，而且你刚才只穿了泳裤。」梁承礼说。 亏得他会这么理解，叶锦程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看着叶锦程拿着肘杖起身，受伤的那只脚悬在半空中不能落地，梁承礼问：「你要这么回去吗？」 「嗯。」叶锦程点头，「纱布包得太厚了，鞋穿不进。」 话虽如此，那只脚不能落地的话，用肘杖支撑，单脚走路很吃力。校医室里没有腋杖吗？梁承礼替他犯难。 叶锦程试着用肘杖走了一小步，右臂果然非常费力。出于习惯，他还是忍不住让右脚着地，疼得很，他迅速换了脚，纱布却沾了灰。 梁承礼眼看他手忙脚乱的，险些跌倒，直挥手，说：「哎呀，你先坐下。坐下。」 听他焦急的语气中带着些絮叨，叶锦程愣了一愣，重新坐了下来。 梁承礼走到他的面前，盯着他的右脚看了又看，问：「伤得很深？」这纱布包得真够厚的，怕是快赶上打石膏了。他忍不住如是腹诽。 叶锦程犯难，摇头道：「不算很深，没缝针的。」 梁承礼寻思了一会儿，拿起摆在床脚的一只拖鞋，放在叶锦程的面前，说：「你穿这个呗，回头还回来。不然单靠这根杖走路，太费劲了，也没必要。」 他犹豫道：「要是今天还有人过来就医，需要穿拖鞋呢？况且，还要专门回来还。」 「我帮你拿回来嘛，多大的事。」梁承礼嫌弃地白他一眼。 叶锦程微微一怔，低头把受伤的脚套进拖鞋里。 既然这样，本该趁着下课前回去的。可是，叶锦程看着这只右脚，没有重新站起来。 看他一直低头，梁承礼莫名其妙，真怀疑他又发起呆来，可心里不大相信。毕竟，叶锦程光从面相上看，就是很聪明的人。 梁承礼想了想，往病床上一坐，用闲聊的语气说：「我去看了那个地方，瓷砖破了一块，看着挺锋利的呢。」 没想到他竟然专门到游泳池边上找了，叶锦程的心咯噔了一下。他掩饰了自己的诧异，平淡地问：「你去那儿看了？」 「嗯。」梁承礼点头。 看着他的理所当然，叶锦程垂下眼帘，稍作回忆，说：「当时我没有留意。不记得那儿是不是破了。」 「你游得那么急，转身的时候没去看清，也挺正常。」梁承礼说，「你真的游好快。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什么？」叶锦程问。 梁承礼发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条理不清，尴尬地笑了笑，说：「呃……运动健将？篮球也打得不错。而且，你之前还说自己打网球，现在又擅长游泳。」 第54页 「不擅长。」他把目光瞟向一旁的隔帘。 梁承礼笑道：「哇，那都不算擅长？谦虚了哦。」 他脸上坦然而明朗的笑，像是耀眼的阳光似的，让叶锦程不能很好地直视。叶锦程看向桌上没开封的奶茶，问：「你喝奶茶吗？段祖佑拿过来的。」 话题的跳转令梁承礼有些接不住。不过，刚才段祖佑确实拿了三瓶奶茶过来。 「这瓶是给我的？」梁承礼问。 叶锦程这才想起段祖佑离开前招唿了校医喝奶茶，说：「他走的时候说给罗老师喝，不过罗老师不想喝。」 「嗯……拿学生给的东西，可能不太好意思吧。」这么想，梁承礼更觉得校医是个容易害羞的人了。 确实。不过，既然当时已经说给校医了，现在如果梁承礼拿去喝，怕是不好。叶锦程沉默了一会儿，问：「那瓶呢？」 梁承礼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床头柜上的奶茶，看得出来开过封，喝了几口。他在心里咦了一声，不禁惊讶地看向叶锦程。 叶锦程直视着他的眼，说：「我觉得太甜了。」 「啊。」这种量产的奶茶不能定制糖量，梁承礼记得叶锦程喝奶茶的确只加少量的糖。 但是，这瓶不是已经喝过了吗？梁承礼疑惑地看向叶锦程，后者的脸上没有表情，却又像是在表达些什么。 梁承礼迟疑了几秒钟，拿过那瓶奶茶放进书包里，说：「谢谢啦。」 听着书包拉链拉上的声音，叶锦程刚才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第36章 游泳池-8 尽管梁承礼说会帮忙把拖鞋还回校医室，可这件事记挂在叶锦程的心里。他担心耽误校医的事，心里总是不舒坦。 为此，哪怕是离开校医室后不久就听见下课铃声，叶锦程还是决定先把这只拖鞋换下来，晚点去打饭也没关系。 梁承礼听他执着于立即回宿舍，难以理解。毕竟他这会儿受了伤，着重考虑的应该是怎样尽可能地减少步行才对。 「我想快点把这只拖鞋还回去。」叶锦程一瘸一拐地说。 梁承礼听得语塞，哭笑不得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你别穿，我背你回去呢。」 听罢，叶锦程的脚步顿了一下。他继续往前走，扭头不咸不淡地说：「我可有一百二十斤。」 「你有一百二十斤？」梁承礼不敢相信地打量了他一番，想起他在泳池旁的样子，瞭然道，「哦……体脂率低吧。」 之前梁承礼曾用电动车载过叶锦程一程，他记得当时感觉叶锦程挺轻的，难不成是错觉？「不应该啊。」他嘀咕道。 叶锦程不明白他在嘀咕什么，问：「你多重？」 梁承礼有一阵子没有称体重了，不太确定地回答：「一百二十斤？」 他比叶锦程高了小半个头，叶锦程抬眼看了看他，说：「那你是纯瘦了。」 「啊。」非要这么说，梁承礼忽然有一种被比下去的感觉。要知道，大家都觉得叶锦程比他更有书卷气，他也是这么觉得，但如果体脂率比叶锦程高的话，梁承礼隐隐感觉自己的体质比不上叶锦程了。 正赶上下午放学后，大家积极打饭的高峰期。梁承礼陪叶锦程慢悠悠地往宿舍走，总能接二连三遇上同学急匆匆地端着饭盒从他们的身旁超过。 叶锦程拄着一根拐杖，难免引人瞩目，时不时地有人在经过他们身边后还要回头朝他的脚看一眼，眼神里带着好奇和关心。 装在梁承礼书包里的那瓶奶茶，因为喝了一些，液体在瓶子里晃动着，随着梁承礼的走动，传出咚咚的声响。 走到宿舍楼下，梁承礼看叶锦程战战巍巍地往楼梯上走了一步，心想这么走下去，他们还能在晚自习前吃上晚饭吗？他忍不住说：「我背你吧，这走到猴年马月啊。」 这肘杖确实不方便，叶锦程一手扶着扶栏，一手拄着肘杖，右脚轻轻落地后，得迅速换脚，才能往上走一步。听见梁承礼所说的，叶锦程低头继续走，说：「我自己上去就行，你先回吧。」 「都走到这儿了，回什么啊。」梁承礼说。 叶锦程微微努了一下嘴巴，没有回话。 梁承礼跟着他，只觉得半天才上了几个台阶，干脆上前夺过了他的肘杖，一边把书包背到前面，一边说：「行了，我背你吧，就几步路的事。」 他的举动让叶锦程吃了一惊，回过神后不悦地皱起眉头。 「你生气？我还生气咧。」梁承礼抓住他的手腕，把他转了个身，郑重其事地说，「我真生气哦。」 光看他这副表情，叶锦程真不确定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如果受伤的人是赵劲桐，梁承礼会这样吗？这个疑问才浮出叶锦程的脑海，他很快想到，要是赵劲桐受伤，怕是巴不得梁承礼背他。 思及此，叶锦程不情不愿地扒到梁承礼的背上，见梁承礼把肘杖递给他，默默接了过来。 梁承礼的劲挺大，一下子就把叶锦程背起来了。双脚才刚离地，叶锦程便感觉心脏勐地跳了几下，唯恐贴在梁承礼的背上，被后者感受到心跳声，反而因而更紧张了。 这几天全是三十五度以上的高温天气，即便是午后，太阳没落山以前，依然热得慌。 梁承礼才把叶锦程背起来没过半分钟，就感觉自己的背上冒汗了。装在他书包里的那瓶奶茶，随着上楼的步伐，发出相同频率的声响。 第55页 叶锦程垂眸看着梁承礼脖颈上被晒红的印子，见到上面有些细细的白颗粒，怀疑那是不是汗干后留下的盐。他制止了自己去摸的想法。 把叶锦程背上楼的过程中，梁承礼确认了最初自己的想法——叶锦程确实是轻的。 这么想来，一百二十斤也没有多重嘛。心里这么想着，梁承礼在家门口把他放了下来。 梁承礼在这套房子里住了十几年，搬家以后，不但门没换，门锁也没换。他书包里的那串钥匙里，仍留有一把开门的钥匙。 此时，梁承礼对着这道熟悉的家门，心里突然有种理不清的滋味。 叶锦程见他对着门口面露茫然，莫名其妙，掏出钥匙开门，说：「谢谢。」 「哦，不客气。」好歹爬了几层楼，梁承礼有些气喘，「我就不进去了。」 叶锦程进门的动作缓了一下，点点头。他从鞋柜里找出一只塑胶袋，说：「能麻烦你帮我把鞋还回去吗？」 梁承礼笑道：「本来就这么说好的嘛。」 叶锦程将那只拖鞋装进塑胶袋里，递给他。 看着叶锦程悬在半空中的那只脚，梁承礼又看向他穿了鞋的左脚，心想：他要怎么换掉那只鞋？于是径直走进了屋里。 叶锦程惊讶地看着。 只见梁承礼进屋后在客厅里找了一张板凳，拿到叶锦程的身边放下，说：「坐下换鞋吧。」 叶锦程哑然数秒，坐下后说：「谢谢。」 「别客气，那我先走了。」梁承礼把那只拖鞋塞进书包里，离开前问，「对了，你晚饭怎么吃？」 「有之前买的拌粉，煮了吃就行。」他回答说。 梁承礼想着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他们一起去食堂，既不用自己煮还能吃上热乎的，可既然叶锦程有自己的主意，他便没有提。更何况，这个时间点去食堂，怕是可选的菜式也不多了。 「行吧，那我走了。你晚上慢点走，迟到也没事，大家都知道你受伤了。」梁承礼自作主张地说。 他点头，眼看着梁承礼挥了挥手往外走，叫道：「哎！」 梁承礼走到门外，疑惑地回头。 看着他背在身前的书包，叶锦程问：「那瓶奶茶你会喝吗？」 「啊？」梁承礼怎么都没想到他会重新提到这个，一时连答案是否理所当然也不确定了，「会吧。」 「怎么喝？」叶锦程又问，「倒进杯子里吗？」 梁承礼疑惑得皱起眉头，发现此时叶锦程的表情和在校医室里时一模一样。他想了想，回答说：「直接喝就好了。」 「哦。」叶锦程避开他的目光，低头解开鞋带。 梁承礼盯着叶锦程的头顶看了一会儿，考虑了一下，重新回到玄关，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 叶锦程吃了一惊，抬头看向他。 梁承礼好奇地观察着他的脸。他的脸上写满了愕然，像是秉着唿吸，颊上泛着若有似无的红。 「晚上见。」梁承礼说。 不知为什么，叶锦程感觉以自己对梁承礼的了解，梁承礼说这句道别时，脸上应该挂着笑才对。可是，他竟然没有笑。 叶锦程低头脱鞋，说：「晚上见。」 第37章 游泳池-9 叶锦程在游泳池受伤以后，大家才知道，原来这种热身性质的游泳课居然不是全校性的安排。 「什么意思？」梁承礼没听明白周爱明说的话。 周爱明嘆气，说：「就是体育组的老师们其实没商量好，好像只有部分老师带的班级有安排游泳课吧。我也是听朋友说的，高二的游泳课似乎就全是下个学期才开始。」 得知居然有这样的隐情，课间聚在挑廊吹风聊天的众人都沉默了。 丁春野说：「难怪饭是钢那么紧张。如果不是统一规定上游泳课，有学生受伤，他得受处分吧？」 「话不能这么说，就算是统一规定了上游泳课，有学生受伤，他也会紧张啊。」赵劲桐评论道，「再说，这也不算他个人违反规定。还有其他老师带游泳课吧？只不过别班没出事罢了。」 别的班级有安排学生们分组游泳吗？梁承礼在一旁听着，把手中的奶茶喝得只剩下小半瓶，没发表见解。 韦文御唏嘘道：「真不知道应该说饭是钢倒霉，还是耶耶倒霉。要么，是他俩都倒霉。」 赵劲桐耸肩，瞥向梁承礼手里的奶茶，说：「哎，我要喝。」 这瓶奶茶梁承礼拿在手上老半天，快喝完了他才吭声。想到叶锦程为了这瓶奶茶前后和他较真的模样，梁承礼说：「就几口了，你让我喝完好吧。自己买去。」 他撇了撇嘴。 「拿周测试捲去了。」梁承礼说着拧开奶茶的盖子，喝完最后那点儿。 去往数学教研组以前，梁承礼绕进教室，把空瓶子丢进垃圾筐里。 那瓶奶茶，梁承礼原本放在课桌的一角，坐在教室后排的叶锦程每次抬头，都能看见。他不会一直盯着梁承礼看，所以后者什么时候喝了奶茶，他不知道。 等到数学周测开始前，叶锦程发现奶茶不见了。 梁承礼作为数学课代表，坐在讲台前写周测试卷，一边托着腮一边写字的样子，显得吊儿郎当、心不在焉。叶锦程心想：他就算在下一秒钟打一个哈欠，自己也不会觉得奇怪。没有想到，这念头才飘过叶锦程的脑海，梁承礼当真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看得叶锦程一时愣了。 第56页 见梁承礼转动着手里的笔，抬头看向教室内，叶锦程立刻低头，在草稿纸写下一个算式。 他盯着算式看了十来秒钟，没有继续演算，把心算的答案写进空格里。 看着叶锦程埋头写字模样，梁承礼揉了揉眼睛，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刚刚才低头。 叶锦程往下沉的肩颈让梁承礼想起一些他和花献风的区别，尽管花献风平时待人也疏远，可梁承礼很少见到他低头的模样。不像叶锦程，或者说，不像他最近看到的叶锦程，总动不动就低头，或是垂下眼帘，将目光瞟向另一边。 梁承礼看向坐在教室另一排的潘思邑。 那天他和叶锦程争吵的声音飘荡在那道老旧的楼梯间里，梁承礼现在仍能大致想起他当时说了什么。 那时潘思邑好像说什么对叶锦程的喜欢是「线上」的喜欢？所以，当初他俩是网恋？ 网恋……光是想到这个词，梁承礼就觉得稀奇得很。诚然，他在网上看过不少网恋奔现的热门帖子，但真是发生在自己的周围，他还是觉得很神奇。 而且，叶锦程居然是为了潘思邑转学的。 那得有多喜欢呢？作为一个旁观者，梁承礼觉得自己像是看了一部完全理解不了的电影，剧情大概是看明白了，却抹不掉心中这份不明不白的感觉。 叶锦程居然是一个会网恋的人？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梁承礼确实知道有些人会在现实生活和网络生活中表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个性，可叶锦程是那样的人吗？ 然而，叶锦程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梁承礼总算写完了倒数第二道大题的答案，面对最后的几何题，他看了又看，知道解题步骤以后，犯懒得很，不想动笔把解题步骤往上写了。 没过多久，同学间出现了第一个交卷的人。 梁承礼惊讶地看着把试卷交上来的张维行，还没来得及看他写得怎么样，后者低声问：「吃宵夜去不？」 「我还要把卷子交给老师。」梁承礼心动得很，只能无奈点头。 张维行遗憾地嘆气，说：「听说今晚的螺蛳粉有炸蛋。」 听罢，梁承礼瞪圆眼睛，立即把饭卡交给他，说：「二两加炸蛋，谢谢。」 「才二两？」张维行诧异道，「你变了哦。」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减肥、减肥。」 张维行半信半疑地看他，走之前说：「你认养的那只猫，下个月得做绝育了，存钱哈。」 经他提醒，梁承礼想起这件事，改口说：「那一两吧，省点钱。」 周测的最后一道大题，梁承礼直至最后也没有写解题步骤。 他留下空白的位置。眼看着同学们纷纷把试卷交到他的手上，他把自己的试卷藏进这叠试卷里。 试卷像雪片一样接二连三地往梁承礼的手上投送，他站在讲台上，看见叶锦程拄着肘杖慢慢往前走，张了嘴想让叶锦程原地站着，试卷留着他去收。 不过，叶锦程才走到半路，经过刘则章的身边，要起身交卷的刘则章就提出帮他一起交卷了。 叶锦程似乎对他说了感谢，那声音很小，梁承礼只看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 等到把全班同学的试卷全收齐，叶锦程的座位已经空了。 梁承礼抱着整理好的周测试卷，回座位上拿书包。惦念着张维行帮忙买的螺蛳粉，梁承礼走得匆忙，一不留神，在走道上撞中了一个桌角。 「嗷。」梁承礼哑声呻吟，看见有一块东西掉在地上。 坐在附近的同学看见了，劝他走路小心。 梁承礼揉着发痛的大腿，寻找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很快，他看见是一小片破瓷砖。 他愣了一愣，捡起瓷砖，环视了周围的同学，没人认领。 梁承礼低头一看，确认自己刚才撞中的是刘则章的课桌角，忽然想起这个颜色的瓷砖自己曾在哪里见过。 他诧异得很，才想把这片瓷砖放进口袋，又觉得不妥。 可惜，梁承礼完全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掉出来的。他只好把这片瓷砖放回刘则章的桌上，犹豫着是不是拍一张照片，最终还是作罢了。 第38章 游泳池-10 为了给数学老师送周测试卷，梁承礼离开教学楼的时间算是比较晚的。既不是晚自习刚下课，也不是教学楼熄灯前，走在校道上的学生不多，一个个的脚步看着都很悠闲，更像是在散步。 梁承礼想着自己的螺蛳粉，走得匆匆，发现其他同学都走得不急不慢，偶然间抬头一看，见到一弯月牙挂在天边，星星稀稀朗朗地洒在天幕上，顿时心里哇了一声，不由得停下脚步，望了好一会儿。 他一边走一边看天，反而引起其他同学的好奇，凡是经过他身边的，都要跟着抬头看一眼是怎么回事。 梁承礼看得脖颈发酸，才想起得往回走。 偏偏路过游泳池外，他想起在教室里捡到的那片破瓷砖，又把脚步停了下来。 在校医室里和叶锦程闲聊的时候，叶锦程说在水里没看清瓷砖是不是破的。梁承礼心想换做自己应该也顾不上看。 后来梁承礼去现场查看的时候，见那里的确已经掉了一小片，露出一个破口。那是刘则章先发现的。不过，梁承礼记得当时没有看见破碎的瓷砖，也没听刘则章说过。 会是同一块瓷砖吗？ 第57页 好奇心作祟，梁承礼耐不住心痒，只得暂时将螺蛳粉置之脑后，往游泳池走。 梁承礼从没有在晚上来过游泳池，走近发现铁丝围网的门居然开着，惊讶得很。 由于学校规定晚上不许游泳，游泳池的外围没有像篮球场那样安装照明用的大灯，只有几盏普通的太阳能路灯。 月朗星稀的夜晚，周围绿植覆盖浓密，游泳池畔显得乌漆嘛黑的，一切都朦朦胧胧，只能看清个大概。 梁承礼走进围网后没多久，就看见有一个人影蹲在池子边上的图书漂流柜前。他始料未及，整个人吓得弹了一下，差点叫出声。 脚下的动静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他回头一看，也被吓得晃了晃。 看清竟然是叶锦程，梁承礼吃惊得微微张开了嘴巴。 叶锦程被突然出现的梁承礼吓得心有余悸，哪怕梁承礼此时诧异的表情显得有些呆滞，他还是因为紧张和尴尬，仓促地避开梁承礼的目光。 梁承礼回过神，依然像丈二的和尚般摸不着头脑。叶锦程受了伤，本来就走得慢，下课以后不抓紧时间回宿舍，怎么绕到游泳池来了？ 他走到叶锦程的面前，看看他，又看看那个漂流柜，问：「你怎么在这儿？」 之前梁承礼说过，游泳池旁边的图书漂流柜是他画的。白天时，叶锦程没能过来看就受伤了。刚才他路过外面，发现门是开着的，突发奇想进来看一眼，没有想到，竟然被梁承礼碰上了。 梁承礼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比起回答问题，叶锦程更想丢出疑问。 「路过，进来看看。」叶锦程答说。 这答案既坦然又敷衍，梁承礼听得不知该如何接话，心里还是纳闷得很。他在漂流柜前蹲下，看着上面的图案，仍是没想明白刚才叶锦程在看什么。 他的画作……值得大晚上来欣赏吗？想到这句玩笑话，梁承礼自己险些笑了。 这个漂流柜上画满了小红花，形状和梁承礼画在那个漂流柜上的差不多。叶锦程想了想，重新蹲下，问：「你喜欢花？」 梁承礼听出这话的语气不是一个单纯的疑问句，可又品味不出其中别的意味，只好说：「我画画不行，就画朵小花好看点儿。」他顿了顿，「好看吗？」 叶锦程努了一下嘴巴，说：「不好看。」 梁承礼自己也觉得马马虎虎，但叶锦程真是诚实，他无奈地笑道：「好吧。你这大晚上的过来，就为了看这个箱子？」 叶锦程心头一凛，说：「我来还书，这是最近的漂流柜。」 啊？梁承礼差点笑出声。 看梁承礼一脸哭笑不得，叶锦程奇怪地皱眉。 梁承礼托腮看了他几秒钟，看得他又垂下眼帘，才道：「这理由听起来真配不上你的智商。」 叶锦程看着他盛满笑意的眼睛，顿时耳朵发热，好在这周围光线暗，即便是耳朵红了，也不会被发现。但很奇怪，如果不看梁承礼的眼睛，是发现不了他在笑的。叶锦程是头一回观察到他的这个表情。 叶锦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迅速站起身。 突然，不远处有一道亮光打在叶锦程的脸上，又迅速晃开。 叶锦程被手电筒的亮光照得眼睛刺痛，下意识地把脸撇开，却因没反应过来，没被吓着。 「那边的两位同学，你们干吗呢？」随着手电筒灯光的熄灭，一个严肃的声音由远及近，「没经过批准，不可以到游泳池来，不知道吗？」 这位老师叶锦程不认得，不过看她拿着手电筒，叶锦程猜想她可能是政教处当值的老师。 学校不鼓励学生们晚自习下课以后还在校园里面晃悠走动，所以每天这个时候都会由政教处的老师牵头，和保卫部的保安们在校园里巡视。 梁承礼起身，讪笑着解释道：「我们没要下水，泳裤都没带呢。」 老师满不相信地打量他，问：「那来这里干什么？谈恋爱啊？」她抬头看了天空一眼，「今晚月色不错哦。」 万万没有想到老师会说出这种话，叶锦程惊愕不已。 梁承礼沉了沉气，说：「来还书。」 老师挑眉，讥讽地笑道：「亏你说得出口啊，梁承礼。」 这一来一回的对话，把叶锦程听蒙了，直至这位老师点名道姓，他才发现原来这两个人是认识的。怕不只是认识，还是熟识的关系。叶锦程疑惑地看向梁承礼，见后者是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更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果不其然，老师既往不咎，颇不耐烦地说：「行了，赶紧回吧，大院要熄灯了。这学期你还想第二次回家反省吗？」 这是看着梁承礼从小长大的崔秀甄阿姨，和梁承礼的妈妈一样，同在化学组。梁承礼看见她出现的时候，就知道她不会为难他们。眼看着可以开熘，没想到她竟然说出最后一句！ 她怎么会知道他被扣满生活分的事？！梁承礼瞪大了眼睛。 叶锦程听见他们可以走，点头谢过老师，拄着肘杖走了。 见状，梁承礼立刻跟了上去。 第39章 游泳池-11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梁承礼上次被扣满生活分回家反省的事，从没有四处招摇过。自从搬家到新校区，梁承礼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和崔秀甄有过交集了，她怎么会知道他被罚回家反省？ 第58页 一个猜测膈应在梁承礼的心里，不听到确切的答案，他怎么都不舒坦。 和叶锦程一起走出游泳池的围网，梁承礼十分不甘心，对叶锦程说道：「你先走，我回去问点事。很快追上你。」 叶锦程看他满腹心事的样子，又惊又疑，没来得及问什么，他已经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回走了。 原本就没有走多远，梁承礼折回游泳池，很快就看见往外走的崔秀甄。 对方看见他，奇怪道：「落东西了？」 梁承礼挠挠后脑勺，问：「甄姨，你怎么知道我被罚回家反省？」 崔秀甄像听见笑话般笑了，理所当然道：「你妈妈告诉我的。」 他听得脑袋短路了一下，不禁为被妈妈出卖而气结，沉了沉气，嘟哝道：「算了算了。」 「你谈恋爱的事，告诉你爸爸妈妈了吗？」崔秀甄问。 梁承礼差点平地摔跤，一本正经地澄清：「没谈恋爱，不可以乱说。」 崔秀甄满不在乎地扁了一下嘴巴，说：「赶紧回吧。他受了伤，回去得走一阵吧。以后别大半夜到这种没人的地方来了，游泳池边还是挺危险的。」 看她这反应，梁承礼真担心她哪次和廖惠汝闲话家常的时候胡说八道。可是，如果他再三强调，反而有可能越描越黑，索性置之不理，搞不好她今晚还没回到家就忘记了。 「哦，好，谢谢老师。」梁承礼向她道别，赶着找叶锦程去了。 果真如同老师所言，受了伤的叶锦程走起路来快不到哪里去。梁承礼赶着路走没多久，就看见他拄着肘杖慢慢往前走的背影。那样子看起来走得不算吃力，但可能因为此时校道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他独自走着，显得有些寥落和孤单。 梁承礼快步跟上了他，感慨道：「唉，这年头，连老师也八卦。」 叶锦程转头问：「八卦什么？」 「啊？」对上他的目光，梁承礼突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哦，没什么。」无中生有的事，哪里能称得上是八卦呢？ 是他嘴变拙了，还是叶锦程太敏锐，随意就能挑出破绽？梁承礼费解。 叶锦程借着肘杖往前迈步，低头看着那只缠了纱布的脚，问：「你去游泳池干什么？也是还书吗？」 连当值老师都不会相信的藉口，叶锦程倒是说得顺嘴。梁承礼见他的眼神中似有些许的戏嚯，大有拿他取笑的意思，便说：「哎。奶茶我可是喝完了哦。」 叶锦程眨巴两下眼睛，装作没有听懂他说的话，却也没有追着问了。 他们走得本来就慢，加之又绕到游泳池去了一趟，等他们走到叶锦程的宿舍楼下时，校道上基本一个人都没有了。 梁承礼又想起了自己的宵夜，他看了一眼时间，建议道：「要不，我背你上去？我托张维行帮我买了螺蛳粉，赶着回去吃呢。」 叶锦程从没有说过需要他送到宿舍门前，可梁承礼这商量说得理所应当，像是两人早就约定好了似的。须臾间，叶锦程分不清心里涌现的情绪是惊喜或是失望，但不管怎样，拒绝才算是正常：「不用，就到这里吧。」 听完，梁承礼这才觉得也是，叶锦程固然受了伤，可这伤势，确确实实算不上重。换做是他自己，绝对不会冒出让人背上楼的念头，哪怕没有肘杖，单腿跳都能跳回宿舍门口。 刚才怎么会想到背叶锦程回去呢？是下意识地默认了得把叶锦程送到宿舍门口才行吗？忽然间，梁承礼有点纳闷了。 「好吧。」梁承礼耸肩，「那你走路小心。」 叶锦程点头。 梁承礼对他挥手道别，往公寓大院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梁承礼抬头去望天上的月亮，惊讶地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那弯月牙已经遁形，无影无踪。 天幕却是亮着的，薄薄的云似是轻纱，随着晚风若有似无地流淌在空中。 梁承礼停下脚步寻找月亮，原地转了一圈，除却那些闪烁的点点星光外，一无所获。 抬头找着月亮，没找着，梁承礼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转身，又朝回教职工楼的方向。 他眯起眼睛，远远地，能看见叶锦程慢慢上楼的身影。 大概是叶锦程走得太轻、太慢，楼道里的声控感应灯居然没有亮起来。 眼看着叶锦程的身影愈发被淹没在黑暗中，直至过了楼梯间的拐角处，楼道还是没有亮灯，梁承礼忍不住有些着急。他往前走了一步，犹豫了一下，还是作罢。 梁承礼打开手机微信，拨打叶锦程的微信电话。 没过多久，电话还没接通，楼道的灯就先亮了起来。 隐隐约约地，梁承礼听见那里传出微信语音电话的铃声，然后中断了。 「餵？」叶锦程的语气听着淡漠，「什么事？」 梁承礼笑说：「没事。我看楼道的灯不亮，打个电话，弄点声儿。」 不知叶锦程听见这话以后作何感想，在电话里面没有吭声。梁承礼看了一眼手机，确认信号和通信都正常，凝神听了一小会儿，能听见一点点脚步声。 「你不说话的话，楼道的灯又要灭了哎。」梁承礼说。 叶锦程问：「熄灭了又怎么样？」 「哇。」梁承礼笑道，「这不是一个腿脚不便的人该问的问题吧？」 他又是不答。 第59页 过了一阵子，就在梁承礼以为楼道的灯要熄灭时，他看见叶锦程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楼道的走廊。 叶锦程已经走到了宿舍门外。 梁承礼从小住在那间屋里，不会认错。 不过，叶锦程没有马上开门。他站在走廊上往外看，应该是看见了梁承礼，对着梁承礼所在的方向晃了晃手中屏幕高亮的手机。 见到这个举动，梁承礼有点诧异。他继而笑了，对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说了一句晚安，挂断了电话。 在手机的屏幕光熄灭前，梁承礼也举起手机，朝着那栋楼的方向用力挥了挥。 第40章 小太阳-1 那天叶锦程在游泳池里受的伤，说穿了只是一般的划伤，只不过当时看着伤势重了点，其实算不上有什么大碍。 拄着肘杖走了一天以后，叶锦程先麻烦，干脆就把肘杖还回校医室去了。 校医检查过他的伤口，同意了他的做法，给他一盒治疗皮外伤的药，让他在伤口完全结痂以前涂一涂。叶锦程看伤口癒合的速度，觉得只要没有进行剧烈运动，小心走路，结痂以后很快就可以康復的。 从校医室离开后，叶锦程慢慢往教学楼走。 正是上午的大课间时间，小卖部前的学生络绎不绝。 也有不少人选择在这个时间段去图书馆借书和还书，校道上人来人往。 路过图书馆的门外，叶锦程看见公告栏上粘贴的新海报，原来周六又要到了。 与往日不同，这周的公告栏上最引人瞩目的是定于周六晚上举行的影像节闭幕暨颁奖晚会的海报。 原来当天晚上除了有学校的乐队、舞社进行表演外，校园电视台还邀请了兄弟学校的社团和校园歌手参加演出。从这些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演出节目中可以想像得出，晚会一定会精彩纷呈。 至于学图中心每周六的电影放映活动，依然进行着。 可能是为了避风头，这次的海报做得比较简单，叶锦程稍微找了一会儿，才找到贴在角落里的海报。 周六放映的是《再续凉州》和《第二春》，叶锦程凑近看电影主创人员的名字，确认是两部国产影片，他都没有看过。 一旁走来两个女生，驻步在公告栏前看海报。 其中一个女生惊喜道：「咦，影像晚会的表演有尹清徽耶。」 「他是谁？」另一个女生问。 「新校区国际班的呀。」同伴说完，解释道，「哎呀，就是那个gay。他男朋友是我们校区的。你没见过？」 对方恍然大悟：「哦！哦哦！是他呀，那我知道了。我说怎么有时只见到那个卷头髮的，有时又看见他们俩在一起呢。」 「对呀，因为他平时不在我们校区嘛。可能有课啊什么的才来。」带起话题的女生说，「原来他还有点才艺呢。」 她们仍在聊海报上的演出名单。为了上课不迟到，叶锦程默默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了。 两个女生提到的那对情侣，叶锦程曾经见过。在本校区就读的那个男生长得很高，可能有一米九，一头钢丝球似的捲髮、小麦般健康的肤色，即便只是独自走在路上，也能引起旁人的主意，更不要说他和他男朋友一起出现的时候。 那个叫做尹清徽的男生，外貌并不出众，但是看得出来比起大多数男生更乐意打理自己一些，所以看起来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叶锦程大致见过他们俩在一起两三回，他们的互动看起来像普通朋友一般平常，甚至远不如一些称兄道弟的男生间那么亲密。假如不是刚才听见别人议论，叶锦程完全不会想到他们是情侣，之前之所以会留意，全赖于那个高个子的男生太突出罢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别人谈起他们时，会马上想起他们是谁呢？ 没有外貌的描述，也没有其他特徵，「gay」、「男朋友」就是最恰当的形容词。精准得很，提到「那个gay」，「男朋友是我们校区的」，立刻就能知道说的是谁了。 哪怕可以不使用肘杖步行，前脚掌着力时的痛感还是很明显。叶锦程好不容易回到教学楼的楼下，终于能够扶着栏杆，借了点力上楼。 走到教室所在的楼层，叶锦程觉得口渴，突然后悔忘了借着下楼走一趟的功夫在饮水处打水。 无奈的同时，他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还没有想好该不该实践，他看见梁承礼正靠着挑廊的栏杆和花献风交谈。 见状，叶锦程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把刚才冒出的想法掐灭了。 教学楼的一栋和二栋都有高二理科班的教室，但是叶锦程从前没有留意过花献风他们班的教室在哪栋楼。原来，居然和他们在同一栋教学楼里吗？ 叶锦程仍是往教室走，目光却不自觉地他们那里瞟。不知道他们正说些什么，他只是见到梁承礼的背影，没有办法从花献风过于平静的表情里觉察出任何端倪。 直至走到教室的后门，叶锦程突然看见花献风往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他始料未及，见到梁承礼回头看过来，只得淡淡地瞥了后者一眼，故作没事地回到教室里。 叶锦程才在座位坐下，上课的预备铃声响起来了。 他往窗外看，那两人似乎没有道别的意思，还在说这话。 叶锦程拿出手机，发现有一条未读的微信，是叶道真发来的。 第60页 叶道真：影像节的晚会是晚上开始？白天有摄影展，对吧？我打算周六中午吃过饭以后出发！ 叶锦程原本就不太希望她到学校来，受了伤以后，更不希望她知道。 这条信息是五分钟前收到的，叶锦程沉了沉气，回覆说：周六我想待在宿舍里，不打算出门。你一定来吗？下周行不行？我原来打算下周末回家。 叶道真：星期六学校有那么精彩的活动，你不看一看吗？ 他从来不喜欢这种热闹非凡的校园活动，她又不是不知道。他这是转学，又不是转性，怎么到了新学校就得热情参与校园活动呢？ 面对姐姐的问题，叶锦程满腹牢骚，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叶道真又问出让他头疼的新问题。 叶道真：还是其实你要和男朋友约会，所以不希望我去当电灯泡？ 叶锦程读罢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他吁了一口气，选择道出真相：前两天游泳课，我们学校的游泳池失修，我踩到破瓷砖受伤了。伤口不大，只是走路有点疼，在完全康復前想尽可能减少走动。 叶道真：天啊，那我更得去了。怎么会受伤了呢？ 如果他能事先知道怎么会受伤，又怎么会受伤？叶锦程扁了扁嘴巴，听见正式上课的铃声响起，便把手机放进抽屉里。 他抬头，见到梁承礼已经坐在座位上，不知是什么时候回到教室里来的。 挑廊上清清静静，一个人都没有。刚才叶锦程的所见，像是幻觉似的。 第41章 小太阳-2 按照叶锦程往常的习惯，通常不会在放学以后立即赶往食堂吃饭。 不过这两天他走路不太方便，为免到食堂的时候连最基础的炒菜都吃不到合口味的，他还是在下课铃声响起以后，跟着第一拨大部队的人潮去往食堂了。 当叶锦程走到食堂的门外，正遇见校园电视台的记者在食堂外做採访。那个举着摄像机的女生似曾相识，叶锦程走进食堂后想起来，她曾经和梁承礼一起主持过新闻节目。 来食堂来得早的同学，主要目的多是那些非常规的食品，比如饺子、馄饨、米粉这些。售卖这些食物的窗口前排着长队，队伍最末能排到食堂的门口。 相比之下，常规的米饭套餐排队的人少一些。 叶锦程排了不到五分钟的队，就买到了自己的午餐：火腿炒蛋、酿香菇和炒时蔬。 他给自己盛了一份例汤，找到角落里的空桌子坐下。这个位置隔着好几列等着打饭的长队，愿意穿过人墙过来找位置进餐的人不多，显得清净。 叶锦程暂时算是一个人占了一张餐桌，独自吃起午饭来。 他吃着饭，时不时对着食堂眼神放空，既是看着人来人往，又是什么也不看。 忽然，叶锦程看见梁承礼撩开门口的透明隔热帘走进食堂内，和他在一起的有赵劲桐和花献风，还有一个叶锦程不认识的男生。 四人有说有笑，一同进了食堂，在门内站了一小会儿，像是商定要吃什么，最后排到了远处打套餐的队伍里。 他们四个都长得高挑，即使隔着长队的人墙，叶锦程也能偶尔看清他们脸上的神采飞扬。不知道他们正聊着什么话题，那个叶锦程不认识的男生仿佛格外兴起，其他人听得津津有味，表情丰富灵动，像夏日涌出水面的锦鲤般，十分鲜活。 花献风的反应明显没有其他三个人那么夸张，但能够看得出他的心情不错，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他待在他们身边的时候，让叶锦程想到森林被浓雾笼罩的晨间，万丈光芒穿透枝叶和雾霭，引起的丁达尔效应，温柔而明亮。 他们之中，谁是太阳呢？ 叶锦程端起汤碗喝了一口汤，正要低头吃饭，不知从哪里走过来的刘则章坐在了他的斜对面。 两人确实是同班同学，但叶锦程和他确实没有过交流。现在看见他突然出现在对面，叶锦程不免讶异。 刘则章对他友善地笑了笑。 叶锦程还以客套的微笑，低头吃饭前，目光不由自主地瞟了梁承礼他们一眼。 不久，刘则章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有想到他会问，比起感谢关心，叶锦程更觉得莫名其妙，回答说：「好得差不多了。谢谢。」 「那个地方的瓷砖确实是松动了，大概你在水里游的时候看不清。」他顿了顿，「你游泳游得好快，姿势还专业。是专门学过吗？」 叶锦程说：「游泳是报班学的。」 「难怪呢！不过，我也报过班，学了好几回，现在还是狗爬式。好在是不会被淹死吧。」他笑道。 叶锦程和他不熟，现在这么聊起来，心里总有些牴触和不自在，想着：他们的关系到了要闲聊的地步吗？ 但是，叶锦程反应过来，他竟然也去看过游泳池破损的地方？思及此，他对刘则章的行为产生了疑惑。 许是叶锦程没有答话，刘则章讪讪笑了一笑，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东张西望着。 他这东张西望，居然到了转身环顾四周的地步。 叶锦程当做没有看见，只顾自己吃饭，想着赶紧吃完离开。 突然，刘则章充满兴味地说：「哎呀，採花大盗。」 听见这个称唿，叶锦程立刻想起了梁承礼。他曾经听见有人这么称唿过梁承礼，而他至今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叫。 第61页 他好奇地抬头，看见刘则章果然正望向梁承礼他们。这是专门转头去看的姿势，加上嘴上议论，更显得明目张胆。叶锦程有些反感他的举动，又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索性继续闷头吃饭。 这会儿，梁承礼他们已经打好饭，在食堂的另一角坐下了。 叶锦程吃了几口饭，余光瞄见刘则章竟然还在看着，忍不住冰冷地说：「有什么好看的吗？」 他终于把身子转回来，笑说：「校草啊，还不好看吗？」 校草？叶锦程抬眸迅速瞟了远处的梁承礼一眼，见刘则章又兴致盎然地看起来，厌恶地沉下一口气。 刘则章凑向叶锦程，说：「你知道我说的採花大盗是谁吗？」 「不知道。」叶锦程懒得补充自己压根不想知道。 「是量程，哈哈，因为他和花献风的关系。」说完，刘则章挑了挑眉，像是有点得意。 叶锦程听得心头一紧，可刘则章的表情又令他不明所以。他垂下眼帘，用筷子扒拉着餐盘里的米饭，淡淡地问：「他俩的关系？」 笑意伴着刘则章的话语：「对，『採花大盗』这个外号是高二那些人给梁承礼起的。他们对花献风比较熟悉吧。也不算熟悉，花献风的个性高冷，和大家都不熟的。现在他在班上对人也是爱答不理。不过，量程就不一样，个性像小太阳一样，热情能让冰山也融化吧。以前他们都以为花献风不会有朋友，量程入学，他俩认识依旧就不同了。所以，高二那些人就说量程把他们年级的花儿给采了，哈哈！」 叶锦程转学到镜清来才半个学期，平日里不爱关心同学和学校里的事，对各种传闻知之甚少，更不要说这种流传在其他年级的说法。至今为止，他所熟悉的顶多是班上的一些同学罢了。 刘则章对这些了解，说起来还挺兴奋，这是叶锦程没有想到的。 他继续扒拉那几颗米饭，看向刘则章，问：「花献风很出名吗？」否则，怎么会有「他们」对他的议论呢？ 「长得出众啊。」刘则章理所当然地说，「在人群里很难不耀眼吧？他是公认的校草呢。」 叶锦程看向梁承礼就座的那一桌，此时梁承礼似乎正说些什么，花献风饶有兴趣地听，笑了起来。 叶锦程第一次看见花献风的脸上出现这么明快的笑容，心里咯噔了一下。 第42章 小太阳-3 「学图中心这周六选片的人是谁？」赵劲桐一边点奶茶一边问，「还挺上道的嘛。」 梁承礼挑着火腿炒蛋里的火腿吃，问：「怎么说？」 他点好了奶茶，把手机递给花献风凑单，说：「都是冷门片，不会有人去看，不抢晚会的风头啊。」 王颢笑道：「说得好像平时很多人去看似的。」 「量程就常去啊，找不到人的时候，还约花献风一起。」赵劲桐沖花献风递了个眼神。 花献风划着名手机，没有答腔。 王颢看看二人，对梁承礼开玩笑道：「你俩总约一起看电影，不怕传绯闻吗？」 梁承礼险些被一颗刚入口的花生米呛着，揶揄道：「该不会在你眼里，长得帅的人都般配吧？」 「那可不。」王颢回答得理直气壮。 花献风冷冷地笑了一声。 梁承礼问：「那你觉得我和赵劲桐般配吗？」 他盯着赵劲桐看了一会儿，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说：「也还好？」 梁承礼扑哧笑了，对赵劲桐挤眼道：「他说你长得丑。」 「有没有可能是说你丑？」赵劲桐耷拉着下垂眼问。 「数学怪差的咧，连等式都不会啊？」梁承礼接过花献风递来的手机，「首先，他说我和阿花看起来般配，说明我俩颜值是匹配的。阿花是公认的校草，我当然是不分伯仲。然后，他说我和你不般配……」 「你可闭嘴吧你。」赵劲桐说着，用筷子往他的嘴里塞了一个酿油果。 梁承礼的话瞬间被堵住了，只能艰难地咀嚼这个包满了馅的油果，专注选奶茶。 花献风放下筷子，好奇地问：「你们说这种话，不会觉得没有边界感吗？」 赵劲桐奇怪道：「什么边界感？」 他疑惑地看向梁承礼，指代不明地说：「直男和gay之间的边界感？」 赵劲桐和王颢像是突然被花献风点醒似的，不约而同地看向梁承礼。 梁承礼微微一怔，耸肩道：「我还好。」 「说真的，如果真的被男生看上，或者暗恋，应该能发觉的吧？」王颢用手指在他们之间指指点点，「以我们四个的智商。」 赵劲桐不确定地说：「这玩意儿是不是和情商的关系大一点？」 「我下单了。阿颢负责送？」梁承礼向他确认。 王颢点头道：「没问题。」 赵劲桐忽然歪了身子，视线越过梁承礼往远处看了一眼，咦了一声，又坐直了。 「怎么了？」其他三个人都朝他看的方向望。 梁承礼很快看见正在吃饭的叶锦程，坐在他对面的人好像是刘则章。在梁承礼的印象当中，没有见过叶锦程和其他同学走得近，现在见到他和刘则章一起吃饭，心里不禁发出惊奇的疑惑声。 「原来耶耶和刘则章挺熟的啊。」赵劲桐诧异道。 花献风淡淡地问：「哪里熟？」 第62页 赵劲桐解释道：「哎，你不知道，叶锦程的个性和你有的一拼，超冷。他平时都是独来独往，我们想和他一起玩，他的反应也是敷衍消极。我基本没见过他和谁一起吃饭。」 「两个熟悉的人一起吃饭，会坐餐桌的对角吗？」花献风又问。 这一问，把赵劲桐问得愣住了。 王颢笑道：「我收回刚才说的话。」 赵劲桐假笑，问：「我和量程不般配那句吗？」 「哎，边界感、边界感。」梁承礼说着，用筷尾在两人之间划了一道无形的线。 花献风在一旁看见，横了梁承礼一眼。 对于花献风的推测，梁承礼是贊同的。所以，假如叶锦程和刘则章在同一张餐桌前吃饭不是巧合，梁承礼完全能想像得到，应该是刘则章主动和叶锦程拼桌。 因为他想起了那块游泳池的瓷砖。 事实证明，花献风说的大概没有错。 没过多久，梁承礼就见到叶锦程一个人端着吃空的餐盘去往餐具回收处了。他回头看，刘则章还坐在原位上。 如果没有人主动靠近，叶锦程好像永远是一个人。那么喜欢独处的他居然会为了潘思邑转学，梁承礼每每想起这件事，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盛夏还未正式到来，每天的气温就已经高居不下。 从食堂顶着大太阳往学生公寓楼走的路上，王颢表示自己得交个有阳伞的女朋友才能活着度过夏天了。 「到了冬天就分手吗？」花献风讽刺道。 「冬天的太阳也很晒嘛。」他转了转眼珠子，摇摇头，「不过，一个一年到头打伞的女生，想想有点瘆得慌。」 花献风补充道：「还穿一条红裙子。」 「冷了冷了，起鸡皮疙瘩了。」梁承礼笑道。 「下午奶茶到的时候，你得赶紧去拿，不然冰块转眼间就融化了。」赵劲桐提醒说。 王颢打包票道：「没问题，到了量程及时微我就行。」 「我留的是你的电话。」梁承礼说。 他怔了一下，说：「周到。」 这日晒实在太勐烈，等梁承礼回到寝室的时候，背上和脖颈都淌下汗来。 他脱了上衣，站在空调的出风口前吹冷风。 过了一会儿，汗干了，他有些发冷，打了个寒颤，爬到床上。 梁承礼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打开手机的微信，在通讯录里找出叶锦程的名字。 梁承礼：下午喝奶茶吗？ 没多久，叶锦程回復道：要拼单？ 他考虑了半分钟，照着原本的想法说：不是。我刚刚和赵劲桐他们拼单买了奶茶，但是现在不想喝了。你如果喝，下午送到的时候给你。 这消息发送出去以后，聊天窗口上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这个提示持续了十几秒钟，突然消失了，但梁承礼迟迟没有见到叶锦程发来的信息。他正要放下手机，一条新的信息提示出现了。 叶锦程：好，你拿给我就行。多少钱？ 读罢，梁承礼皱起眉。他想了想，回答：下单的时候用了红包，手机订单里没显示实付价，外卖送到的时候再说吧。 叶锦程：嗯，好的。 看着手机里这些不冷不热的话语，梁承礼想起花献风所说的「边界感」，接着又想起上次叶锦程给他的那瓶奶茶。 他原以为自己那时已经明白叶锦程的意图，现在再看，又是一头雾水。 梁承礼吁了一口气，晃晃脑子，躺了下来。 第43章 小太阳-4 下午第一节 的课间，一个男生出现在教室的后门，沖叶锦程叫：「哎，同学。同学！」 叶锦程回头，认出是中午在食堂见过的人，再看他手里拎着的奶茶，立即猜出了他的来意。 他咧嘴一笑，说：「帮忙叫一下樑承礼。谢谢！」 叶锦程又看了他的奶茶一眼，朝教室里喊：「梁承礼！有人找！」 梁承礼正埋头写练习题，闻声回头，见是王颢，立刻丢下笔，颠颠儿跑出教室。 从校门口一路走过来，王颢整张脸被晒红了，装奶茶的袋子和杯子上满是水珠。想起他说要找个有阳伞的女朋友，梁承礼笑着接过奶茶，连说了几句辛苦了。 回到教室，梁承礼经过叶锦程的课桌旁，从袋子里取出奶茶，确认了自己的那一杯，放在叶锦程的面前。 叶锦程从没见过那么大一杯奶茶，这个杯子的容量看起来起码比常规的大杯型大一半。他错愕地看向梁承礼。 「没那么多，」梁承礼往杯子上比划道，「只到这里，底下是空的，里面有小玩具。」 说罢，他拿起杯子摇了摇，可惜，除了液体摇晃的声音，什么都没有。他尴尬地笑了一下，说：「你喝完就知道了。」 叶锦程说：「谢谢。多少钱？」 梁承礼撕下钉在袋子上的外卖单，揉成团，笑说：「先喝吧。哦，袋子给你垫着，滴水。」说着，他从袋子里拿出另一杯奶茶，将袋子铺平后对摺，把叶锦程的奶茶放在折好的袋子上。 杯子上的水滴直往袋子上流，贴在杯子上的标籤也发软发皱。叶锦程看见上面写着「全冰，五分糖」，猜想应该会很甜，再看向梁承礼时，后者已经将手里那杯奶茶给赵劲桐送过去了。 叶锦程喝不了太甜的东西，直至上课，他还没有把吸管插进奶茶里。 第63页 是不是等冰块全融化以后再喝会好一些？他抠掉了杯子上的标籤。 拿起杯子的时候，他发现这杯子头重脚轻，看来确实如同梁承礼所说，除了上半部分装了奶茶外，下面是空的。 没多久，叶锦程看见赵劲桐撕掉了奶茶杯子的底部，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巧的硅胶小挂件。 赵劲桐把这个小挂件送给了坐在前座的李孟诃。 第二节课是物理课。 赵劲桐在听课的过程中喝了几次奶茶。有一次，他一口气吸上了许多奶茶珍珠，杯子里发出一阵咕噜声，引得物理老师和全班同学都朝他看了过去。 他红着脸，把奶茶的杯子放在课桌底下。 半节课的功夫过去，叶锦程见到赵劲桐的桌脚边积了巴掌大一块的水。那是空气预冷以后发生的液化。空气中的水分子很多，浮动着、包围着每一个个体，却看不见、摸不着。但如果碰到了冰冷的物品，水分子就会冷凝液化，变成具体的模样。 越来越多，把垫在奶茶杯子下的塑胶袋泡湿。直到奶茶里的冰块融化，最后变成常温，变成和周围的环境一样的温度。 底部被撕掉后，那个奶茶纸杯矮了一截。 叶锦程拿起自己的奶茶，想把底部撕开看看里面有什么，却找不到突破的位置。他找出三角尺，用锐角的部分往底部戳，只听咚的一声，戳开了一个洞。 丁春野和他的同桌听见声响，回头看向叶锦程。 叶锦程的动作迟疑了一下，避开他们的目光，假装若无其事地把奶茶杯的底部撕开，一个妙蛙种子造型的硅胶小挂件掉了出来。 周六上午八点钟，很多在校的学生还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学校的广播室便开始播放流行音乐，生生把一些学生吵醒了，包括叶锦程。 叶锦程赖了十分钟的床，最后还是决定起床去食堂吃早餐。 脚上受了伤，几天前走路还得靠拐杖，到了周末，叶锦程已经可以忍着痛像正常人那样走路了。 叶锦程发现比起往常的周末，这天的校园要热闹些。 一些学生正忙着往校道两旁的树干钉上钉子，还有一些学生负责把一幅幅摄影作品挂在树干上。 看了路旁的海报介绍，叶锦程才得知这是影像节摄影组的获奖作品展，这些作品会在校道两旁展出一周。 等叶锦程吃好了早餐，往宿舍走，摄影展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 不少路过的学生在摄影展的作品前流连忘返，欣赏这些被评选出的优秀作品，还有拿出手机拍照、摄影的。 叶锦程一边走一边看，突然听见几步之外有三个女生对着一幅摄影作品感慨，连说了几次好帅。 紧接着，其中一个女生认出了照片上的人，说：「这是高一（3）班的梁承礼吧？」 「你认识？」她的同伴好奇道。 「哎呀，长得帅，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不奇怪啦。」那女生咂咂嘴，「没想到他居然给王峻祎当模特，难道他俩是一对？」 第三个女生质疑道：「他不是和巫亭妤是一对吗？那个乐队的女主唱。」 看样子只有一个女生没有听说过梁承礼，惊奇地问：「你也认识他啊？」 「不认识、不认识，见过，对不上号而已。巫亭妤是我们班的嘛，上个学期老看见这个男生来我们班找她，后来他俩就出双入对的。我听说他最开始是为了追巫亭妤参加学图中心，后来闹分手了，才去的电视台。」说得很像那么一回事。 经她这么一说，另外两人恍然大悟，立刻表示难怪眼熟，原来是在校园电视台当主播。 「才高一就这么多故事，这男生挺厉害的咧。」说这话时，充满了打趣的意味。 叶锦程站在不远处的一幅摄影作品前默默听着，等到她们离开，才走到梁承礼的那张照片前。 看见照片里梁承礼的脸被光影勾勒出清晰又干净的线条轮廓，叶锦程的心勐地跳了一下。 比起摆拍，这更像是一张偶然间拍下的照片。那时梁承礼或许只是站在食堂的洗碗池前洗碗，突然被人叫了一声，他转头看向拿着相机的人，是喜欢的人，所以还没有勾起嘴角，眼神里就渗透出柔和的笑意。 这镜头拉得很近，能看清梁承礼鼻尖上的痣。 网上有一个梗，说是某人的眼神连看一根电线桿都深情。看着梁承礼的这张照片时，叶锦程想起了这句话。梁承礼看很多人都是这个眼神，包括在看他的时候。 第44章 小太阳-5 为了电视台主办的影像节活动，梁承礼忙里忙外，可算熬到了闭幕当天。这一天对梁承礼来说，反而变成最清闲的。社团没有给他安排晚会上的工作，他确实有些想凑热闹的想法，但也得看看时间来不来得及。 梁承礼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 周六一大早，广播站的音乐还没有响起，他就背着书包出门，在食堂买了包子和豆浆后，骑着电动车一边吃早餐一边回家了。 上午，工作日里劳累奔波的上班族和学生党多是还在家中享受难得的周末，梁承礼回家的路上顺利得不得了，比起平时在晚高峰时回学校，用时少了将近一刻钟。 当梁承礼回到自家楼下，他一度怀疑说不定父母都没有起床。 但事实证明还是他想太多了，勤劳的人民教师不但起了个大早，梁承礼的爸爸更是天刚亮就和渔友一起外出钓鱼去了。 第64页 廖惠汝正在阳台上养护她种的阳台蔬菜，见到他回来，显得很惊讶。 「还以为你又不回来了。」她给香菜浇水，「今天不是影像节的闭幕活动吗？你在电视台没活儿？」 想到爸爸不在家，梁承礼暗自可惜，说：「我都忙了小半个月了，后面收尾他们自己弄就好。电视台那么多人，又不是没我不行。」 「是你自己一天到晚老说别人少不了你。」廖惠汝轻描淡写地揶揄。 梁承礼挠挠后脑勺，问：「爸什么时候回来？那么热的天，他去哪里钓鱼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管不着他。」她回头，「有事？」 他摇头，说：「没有，随便问问，我怕他中暑。你也不关心关心他。」 廖惠汝好笑道：「他，你还不知道？」 梁承礼确实不太清楚，他不喜欢廖惠汝此时的语气，耸了耸肩膀，转身回房间去了。 刚回到房间，梁承礼便给花献风发微信，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他，因为爸爸不在家，他得和廖惠汝商量房屋水电费的事了。 花献风这会儿大约还在睡觉，没有回覆梁承礼。 梁承礼点开微信里的零钱，看着里面收到的几百元存款，心里有些忐忑。 前不久，小动物救助社的猫庄园开张，梁承礼认养了一只叫做滑蛋的猫。 刚开放认养的时候，其他漂亮可爱的小猫纷纷被大家以班级和个人的名义认养，还有一些长得有特色的亦或者看起来特别可怜的，也被认养满了。唯独那些看着普普通通的、毫不起眼的猫，被遗忘在后面，既不可爱也不特别，滑蛋是其中之一。 它是一只再平常不过的橘猫，细胳膊细腿，尖尖的脸，个性如同很多流浪猫那样，对人类充满警惕。梁承礼认养滑蛋以后，才知道原来花献风也认养了它。 他俩是滑蛋唯二的认养人。随着大多数猫被认养，猫庄园认养活动的热度消退了，大家开始关心校园里的其他活动。直到现在，滑蛋到了需要做绝育手术的年纪，它早已无人问津，而小动物救助社开始让认养人准备给猫做绝育的事宜。 梁承礼每个月的生活费是固定的，突然有额外的开销，要问爸爸妈妈要。他每个月帮父母收租屋的水电费和房租，手机钱包里从没少过钱，但最后都会如实转给他们。 在他眼里，梁晋比廖惠汝大方很多，只要说明用途，前者基本不会多说一句就把钱给他。但如果问廖惠汝要钱，就不但得费一番口舌，还得忍受她的数落，即便是正经的用途，她也少不了会念叨几句。 还想着这个周末能顺利带滑蛋去做绝育的。哪怕梁承礼估摸着这件事依旧能如期办成，想到要被妈妈念，心里还是有些压力。 别说问廖惠汝要钱有压力，光是和她单独待在家里面，梁承礼就有些不大自在了。这种感觉，他已不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但凡梁承礼待在家里，他还是希望爸爸妈妈都在家，他不需要独自面对廖惠汝，哪怕他们可能不会有很多交流。 没有很多交流这件事本身，也让梁承礼有压力。他认为自己在人际交往这一块做得挺出色，偏偏在和妈妈相处方面不得其法，这着实令他犯难。 为什么会这样呢？ 即便如此，为了能拿到给滑蛋绝育的钱，梁承礼看见廖惠汝在家中打扫卫生时，还是主动帮忙去了。 好在他平时没少干家务，这不算是无事献殷勤，廖惠汝没有从一开始就怀疑他或者拿他打趣。 中午，梁承礼用冰箱里的食材炒了两个家常菜，母子二人简单应付了周六的午餐。 吃过午饭，廖惠汝在厨房里洗碗。 梁承礼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可算鼓起勇气，走到厨房的面前向她交待了前因后果，最后说自己打算把房租和水电费里的五百元「中饱私囊」，用于给猫绝育。 果不其然，不管同意与否，廖惠汝说：「猫而已，又不是什么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还开放认养。真的是。」 「那么些流浪猫，要绝育和餵食，肯定需要钱嘛，社团没那么多钱啊。」梁承礼说。 「没钱就想办法呀。学校那么多社团，每年都是公道地给社团经费，他们没钱别的社团也没钱，怎么别的社团有钱搞活动呢？」廖惠汝把擦好的碗放进消毒柜里，「既然决定做这件事了，得自己想办法的嘛。」 梁承礼不耐烦道：「这不就是想到了开放认养的办法吗？」 「要我说，搞这个猫庄园就是胡闹。我不是反对救助小动物，tnr就好了呀，干吗要圈养起来呢？圈养才是救助吗？浪费钱力物力人力的。」她不予苟同地摇头，「非要搞课外生物那些，养几只羊驼、山羊、大鹅，增加点多样性才有价值。光搞个猫庄园……唉，浔中让学生把宠物带去学校养，我都觉得比这有道理。」 说到这里，梁承礼完全后悔向她要钱了，无奈得扁了扁嘴巴。 廖惠汝忙完厨房里的活，看向他，说：「钱你就留着用呗，既然已经认养了。」 不管是过程还是结果，都在梁承礼的预料之中，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要完全开心又办不到，只好说：「谢谢妈妈。」 廖惠汝淡淡看了梁承礼一眼，走向客厅，拿起电视机的遥控器，在沙发坐下后问：「听说你在学校谈恋爱了？」 第65页 听罢，梁承礼险些被唾液呛着，立刻否认说：「没有。你听谁乱说？」 「你甄姨说看见你大半夜和一个男生在游泳池那边看月亮，那男生长得挺帅，她过后才想起是租了咱们家旧房子的转校生。」她看向梁承礼，「你俩在一个班的，对吧？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梁承礼气结，沉默了两秒钟，耐着性子郑重其事地说：「我们没有交往，我也没有谈恋爱。我当时就和甄姨否认过，说不是了，你这问的什么问题？我说的都不相信了呗。」 第45章 小太阳-6 廖惠汝听完，审视着梁承礼，问：「那为什么晚自习结束了不回寝室，还绕到游泳池那边去？游泳池出过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是午夜的探险活动，也是挑了人的吧？」 听到这里，梁承礼算是明白了，廖惠汝笃定他和叶锦程是约好去的游泳池。这时，他理应从头到尾向她讲述一下前因后果，或许这样才能还自己清白。可是她的语气实在令梁承礼不快，她压根没有考虑过相信他。 梁承礼荒谬地笑了笑，说：「那不是午夜，我回到大院的时候门还没关呢。而且，我再说最后一次，他不是我男朋友。」说着说着，他还是生气，忍不住补充道，「哎，你很奇怪。我和赵劲桐成天出双入对的，也没见你问那么多，干吗现在问起来了？」 廖惠汝撇了一下嘴，道：「我问过你，你说自己不喜欢他，只是好朋友。」 梁承礼哑然片刻，无奈道：「那我现在也否认了，以后别问了好吧？」说完，他认认真真地做了一个不耐烦的表情。 廖惠汝却说：「赵劲桐喜欢女生，那叶锦程呢？」 听罢，梁承礼懵了一下，看她一味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实在忍无可忍。不料，他才张开嘴，她立即抢白了。 「他为什么转学过来，我听说过一些的。他男朋友怎么样了？」她问。 梁承礼震惊得呆住，可回过神来，又觉得她有所耳闻不是没可能。 像叶锦程那样成绩优异的学生，从别的城市、别的学校转学过来，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会好奇他转学的原因。更何况叶锦程在高一就拿到了化学竞赛的省级一等奖，廖惠汝又是化学组的组长，她好奇多打听一点，不足为奇。 然而，梁承礼没有想到她居然能打听到叶锦程的「男朋友」。难道说，叶锦程为了潘思邑转学的事，在他原本的学校那边，是人尽皆知的吗？ 她到底知不知道叶锦程的「男朋友」是谁，梁承礼猜不出，不过就那天他偶遇的情况来看，潘思邑非但算不上叶锦程的男朋友，他们俩的关系从那天开始就闹翻了。 「根本就没有男朋友。」梁承礼小声嘀咕道，「是那个男生瞎说些有的没的，让他误会了而已。」 廖惠汝像是没想到他会解释，挑了一下眉，问：「那你呢？」 「什么意思？」他皱眉。 她端看他片刻，提醒道：「你知道他是一个容易误会的人，如果不喜欢人家，日常交往起来还是注意点分寸吧。」 梁承礼怔了怔，思忖片刻，问：「你怎么知道他是为什么转学过来的？」 「原本在学校里读得好好的，又不是家里有什么变故，只身转学到外地来，总是有点故事的。」廖惠汝说得模稜两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说，他的学习成绩那么好，不管在哪间学校，老师们都会多关心。知道点什么，一点都不奇怪。」 说了等于没说。梁承礼泄气，但起码有一件事确定，那就是两边的老师都对叶锦程转学的原因有一个大致的听闻。 梁承礼想了想，问：「你知道他喜欢男生，还把旧房子租给他住？」 她眨巴两下眼睛，说：「好笑。我既然没把你赶出家门，把房子租给同性恋怎么了？」 他哑口无言。 廖惠汝起身往卧室走，经过梁承礼的面前，似是劝慰又似是唠叨地说：「不是我说你。我教的班上，有些男生也是，整天搂搂抱抱的，看着比和女朋友在一起还亲密。我是看不明白了，这是谈恋爱了呢，还是没谈恋爱就喜欢贴在一块儿。这要是两个直男爱这么闹，就罢了，万一其实有一方是同性恋，直男跟着他那么闹，让人家怎么想？本来没出柜的，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白，反而被说想多了，这不是打击人吗？」 梁承礼再次想起了那天在楼道里听见潘思邑所说的话。 「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成天就喜欢玩在一起，没点分寸，开黄腔、拿对方逗乐，大概都是不会去想身边要好的男生会喜欢自己。所以，闹就闹了，最后真引人误会，拒绝了人家，也算是无心的。可是，你既然知道叶锦程喜欢男生，你不得考虑考虑分寸？」廖惠汝直摇头，「现在你们有些孩子，一些风气我真是看不惯，整天磕这磕那的，自己看得开心了，让当事人怎么想？都是『人正不怕影子歪』就罢了，万一有一方其实没想法而另一方有，听着周遭人说来说去以为有戏，不是最后搞得大家都难堪吗？」 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梁承礼一眼，问：「你说是不是？」 听出她意有所指，梁承礼难以反驳，只好点头，说：「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她像是还想说点什么，最后没说，直接走进卧室，关上了房门。 如果换做平时，梁承礼很有可能把廖惠汝的这一顿唠叨当做是人民教师教书育人的职业病。但是，因为不久前花献风提过「边界感」，让梁承礼不由得将他们二人的说法联繫起来。 第66页 当时，花献风觉得赵劲桐他们是直男，和他说什么般配不般配，没有边界感。毕竟，他们不会对女生这么说。梁承礼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也不介意和赵劲桐他们开这种玩笑。可是叶锦程呢？ 梁承礼不明白。 回到房间里，梁承礼躺在床上，打算睡一个午觉，起床以后再约花献风带猫做绝育。 但他迟迟睡不着。 梁承礼想起在游泳池畔遇见叶锦程的那天晚上，还有更之前在校医室里。他勐然间发现自己当时未必清楚自己的举动对叶锦程而言或许意味着什么，亦或者，他当时确实考虑了，只是现在回头思考，反而没有那么确定。 和某个人应该以什么样的关系交往，过往的梁承礼从来不会特意考虑这个问题，彼此之间都赤诚得不需要用心经营，也不会有特意去明确的关系。 梁承礼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是特殊的，和赵劲桐他们，或者和学校里那些公开承认自己性取向的gay都有区别。 第46章 小太阳-7 过了上午十点，日头就晒得叫人睁不开眼睛，路面反射着太阳的光线，同样刺眼。这样的气温，连知了都忘了叫唤。 尽管到了午饭时间，也没有多少人前往食堂打饭，凡是拎着饭盒或外卖盒往公寓大院走的人，手里的午餐绝对不止一份，大概要么是猜拳输了，要么是轮流轮到，总之是被同学排出来的勇者，才敢于在大中午走在路上。 叶锦程一直待在宿舍里，直至收到叶道真踏上列车的消息，才出门吃午饭，为的是一边吃一边等，即使吃完了饭，叶道真还没有到，他还可以继续吹着食堂的空调等着。 没有想到，学校为了节支降耗，竟然选择把食堂一半的空调关闭。 室温远没有叶锦程理想中的适宜，但他选择坐在空调的出风口旁，倒还算自在。 午饭结束后，叶锦程仍坐在食堂里等着。 他拿出手机打开游戏，玩了十来分钟，觉得没意思，便下线了。 这款游戏只有在最初发布的时候火过一阵子，后来因为耗时耗钱等原因，市场地位渐渐被同类产品取代了。 叶锦程刚开始玩的时候，图新鲜，每天都花很长时间在玩游戏上。没多久，他像大多数玩家一样在一定程度上弃游了，每天顶多上线做一下日常任务，有时候甚至会忘记登录领取每日免费礼包。 如果不是在游戏平台遇见潘思邑，叶锦程恐怕早就把这款游戏从手机里删除了。结果一玩又玩了几个月。结果因为潘思邑几句心血来潮的话，栽了跟头。 上高中后，叶锦程一个朋友都没有交到，稍微走得近一些的全是同班同学，即使如此，都是泛泛之交，路上偶遇最多有个眼神交汇那种。 现在他回想起来，觉得执着于转学的自己实在是有点滑稽。他完全不怪潘思邑会说那种话了，是他小题大做，想太多，当真了而已。 叶锦程在从前的学校，总是将自己和周围的人隔离开。他不参与其他人的交际，也没有人热情又执着地邀请他加入他们的朋友圈。所以，这个年纪的男生彼此间玩得好的，是用什么方式、什么言行相处，他全然没有留意过，更不知晓。 现在到了镜清中学，新同学中闹腾的男生太多，又总有几个积极地拉上他，他才在不知不觉间打开视野，看见周遭的人是怎么学习和玩乐。 「如果你在我们学校就好了。」这种话，只有他会当真。 潘思邑过分吗？好像没有。叶锦程完全能想像出梁承礼或者赵劲桐对某个玩得好的朋友说这种话。 就连坐在前座的丁春野，叶锦程也觉得他可以随时对某个朋友这样说，毕竟叶锦程不止一次听见丁春野对男生说爱了。 那天丁春野帮韦文御收齐了团费，对韦文御说「都是因为爱你才帮你」，韦文御还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谢谢。 那种话，真的只有他会当真吧。明明都是游戏罢了。 叶锦程看见手机弹出叶道真发的微信，立刻退出游戏。 校门前的行人和车辆没有因为周末的关系变多一些，炎热的午后，路上几乎见不到行人，叶锦程还没有走到校门口，就望见打着阳伞的叶道真站在校园警务室门前。 自从离家转学后，叶锦程再没有在家以外的地方见到叶道真。她平时在家里总穿着舒适休闲的家居服，尽管叶锦程知道她出门时会认真打扮，但究竟是什么样子，已经有些淡忘了。 现在看见她穿着桔梗裙和低跟鞋出现在视线内，叶锦程不禁愣了愣。当他记起叶道真从前就是这样轻熟的穿衣风格，人已经走到了叶道真的面前。 「我登记过了，但是门卫让你出来接才可以。」叶道真指了指警卫室。 警卫室的窗户打开了，里面涌出些许冷气，门卫把一本登记本放在窗台上，问：「是你的家长吗？你的学生证或者饭卡带了没？」 叶锦程拿着饭卡做完登记，算是顺利办成了手续。 叶锦程比姐姐要高出一个头，她打着阳伞，想离叶锦程近一些，便把阳伞举过他的头顶，把他遮在伞下。 两人走了没几步，叶锦程从她的手里拿过伞，帮她撑着，省得她为难。 空空荡荡的校道上，两旁的树木生长茂盛，遮去许多燥热的阳光。两人走在树荫底下，又撑着伞，午后的高温变得算不上难以忍受。 第67页 「这就是影像节的优秀摄影作品展吧？」叶道真边走边看。 他从来没有告诉她有摄影作品的展出，连他自己也是上午遇见工作人员挂出照片才知道有这项活动。听见她这么问，叶锦程不禁有点惭愧，转念想到说不定是哪篇公众号文章里提到这次影展，而叶道真比他看得更仔细。 「嗯，今天早上才布置的。」叶锦程只好说。 「拍得都挺不错的，而且我看，有些照片得用相机才能拍出来吧？像是这张。」叶道真在一张广角镜头下拍摄的照片前停步，称赞道，「这是哪一天的夕阳？真漂亮。」 叶锦程哪里记得？他甚至不曾留意过每日的夕阳。 他无以作答，余光瞄见一旁的照片，顿时心头一敛，原来梁承礼的那张照片就挂在旁边的树上。 叶锦程故作从容，暗自希望叶道真不会留意这张人物照。 结果，叶道真才往前走，立刻就被这张照片吸引了。 「哇，这个男生是谁？好帅啊。」说着，她往照片前走去。 叶锦程的头皮有些发麻，走上前去，将伞遮过她的头顶。 就算长得帅，也不用一直盯着看吧？叶锦程正要揶揄看得目不转睛的叶道真，后者突然转头，问：「这个是你拍的延时摄影里出现的男生吗？我觉得是。」 眼看她要拿出手机，想对比确认，叶锦程只好放弃抵抗，回答说：「嗯，是他。」 叶道真眨眨眼，把手机放回单肩包里，再度看向那张照片。 半晌，她笑着问：「他是你朋友吧？」 叶锦程知道她一直关心他在新学校的情况，之前也问了很多次在新环境有没有交到新朋友。在微信或电话里被她问起的时候，叶锦程总是容易不耐烦，可是真正面对她时，叶锦程才知道她的愿望有多纯粹和真切。 和梁承礼的关系，不管怎么样都算不上普通的同学关系了吧？比起和班上其他同学的关系，叶锦程不能否认，他俩的确走得更近一些。 叶锦程点了点头，说：「嗯。他的爸妈是学校的老师，我合租的房子是他家的旧房子，所以和他熟一点。」 「啊，冬令营的时候就认识了吧？」叶道真的眼睛亮晶晶的，「上次在家里，你提过一次。」 面对她的笑容，叶锦程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那时他刚和梁承礼互加微信，所说的话不过是为了敷衍搪塞家人的关心，没有想到叶道真竟然记得那么清楚。 他不由得惭愧，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淡淡笑了笑，说：「嗯，是他。」 -------------------- 本文已申请于7月11日以倒v形式入v，入v当天三更（6000字），特此通知。 第47章 小太阳-8 叶道真歪着头端看了一会儿梁承礼的照片，问：「看起来很随和，长得还这么帅，应该很受欢迎吧？」 「嗯。」叶锦程想了想，说，「在男生和女生间都挺吃得开的。」 「吃得开？」她忍俊不禁。 叶锦程扁了扁嘴，说：「平时很少见到他单独出现，每次身边总有好几个人，女生也喜欢和他说话。」 听罢，叶道真微微怔忡，继而微笑感慨道：「真好啊。」 「什么？」他不明所以。 她说：「你在学校交到了新朋友啊。」 原来她直到这时才相信他说的话，可见之前一直不放心他在学校里的情况。叶锦程忽然明白，她的语气里包含着羡慕。 这是替他羡慕，思及此，叶锦程心中烦闷之余，又有些感激和歉意。 叶道真问：「男朋友怎么样？他今天在学校吗？」 果真还是被问到了，叶锦程心里发堵，说：「别提了，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听罢，叶道真愣了一下，遗憾地笑了一笑，说：「好吧。」 没有想到她居然不再追问，叶锦程诧异得很，可如果那件事情真的可以就此过去，当做没发生，彼此都不再提起，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 两人不急不慢地在校道上走着，一边走，一边看两旁展出的摄影作品。 这里虽然有绿荫如盖，但气温依旧很高，没多久，叶锦程的背上就渗出汗来。 他看见叶道真的颈窝里也有细汗，问：「不然回宿舍里坐着？晚会要晚上七点才开始，还有很久。」 「嗯？」她问，「你告诉你的室友我要来了吗？」 叶锦程摇头。 「既然没提前说，就算了。虽然不是男生宿舍，可终究是你们几个男生合租在一起。贸然去，不太方便。啊，这个。」叶道真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持的摺叠小风扇，打开后小巧的扇叶就快速转动起来，带来的风尽管称不上清凉，但好歹能够驱散一点热气。 她笑着举起风扇给叶锦程吹风。 叶锦程哭笑不得，推开她的手，说：「你自己吹就好了。」 两人推让了一会儿，直至发现有路过的人侧目看他们，叶锦程才收回手。叶道真拿着小风扇给他吹了一会儿，又眯起眼睛，对着自己的脸吹。 俄顷，她回头看了一眼，靠近叶锦程，开玩笑说：「他们不会以为我们是情侣，还是姐弟恋吧？」 叶锦程语塞，翻了个白眼。 她被他的反应逗笑了，继续说：「你觉得有可能吗？我们长得不像，却都挺好看的。」 第68页 叶锦程好笑道：「你很有自知之明啊。」 「当然。」叶道真骄傲地仰起脸，却自己先笑了，收敛后道，「女生和男生不一样。男生认为自己长得帅，就会变得油腻，但是女生认为自己好看，就会显得更好看。」 叶锦程平日里可以说和女生完全没有接触，可是想到梁承礼每天自信心爆棚说自己是校草的样子，他说：「不一定吧。」 「嗯？」她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他说：「没什么。」 以前在旧学校，他的同学里有像梁承礼或者赵劲桐那样阳光向上的人吗？或许有，不过那样的人从来不会接近他，他再不去留意旁人，自然就像是没有了。 没有想到，校道上的摄影展还没有看完，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雷阵雨。 明朗的日照掩盖了转瞬即逝的闪电，几个雷响后，雨滴哗啦啦地下起来。 走在路上的行人多是忙不迭地奔跑，寻找避雨的地点。叶锦程他们却因为恰好有一把阳伞，没有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淋湿。 雨势之大，不是一个雨具能完全阻挡的，加上风急，没过一会儿叶道真的裙摆就被雨水淋湿。叶锦程的裤子上也沾了雨水，两人快步前往附近的长廊，站在廊下等雨停。 这场雨让校园里零星的学生全聚集在长廊里，彼此不一定全认识，但是有三三两两的聊天，廊下也变得热闹。 叶锦程收起伞，发现叶道真正东张西望，像是对在廊下躲雨的高中生很感兴趣。 「干吗？觉得自己老了吗？」叶锦程开玩笑说。 叶道真笑起来，并不否认，说：「你们都好年轻啊。」 他道：「未成年，当然年轻了。」 听罢，她笑得更灿烂了。 笑罢，叶道真问：「对了，你的伤怎么样？我看你走路走得挺好，应该已经康復了吧？是哪里受了伤？」 算不上完全恢復，走起路来依旧会隐隐作痛，但已经完全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所以叶锦程走路时都选择忽略那道伤口。他点头，说：「已经好了。」 「那就好。你受伤的事，我没有告诉爸爸妈妈，想来看看情况再考虑汇报，免得他们担心。」叶道真说。 「本来也不是很重的伤。」叶锦程看见不少人选择在长廊坐下，想到他们已经走了好一阵子，提议道，「去那边坐一下吧。」 她点头同意。 叶锦程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取出一张纸，展开后铺在廊下的长椅上，让叶道真坐下。 这举动又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两人刚坐下，叶锦程无意间抬头，看见坐在对面的两个男生匆匆地收回了目光。 叶锦程当做没有看见，对着雨水发呆。 这雨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看起来格外清凉。没过一会儿，天空中就划出一道浅色的、透明的彩虹，在雨幕中显得更加清透。 叶道真把那道彩虹指给叶锦程看，后者说早就看见了。 两人就这么默默看着雨发呆，谁都没有说话。 等到这场骤雨停了，刚才那道彩虹也消失了。 不过不打紧。很快，一道更大、更绚烂的彩虹就挂在了空中。 长廊下的学生们纷纷惊嘆连连，一个个拿出手机拍彩虹，议论声、欢笑声，听起来充满青春的朝气。 看见叶道真拿出手机拍彩虹，叶锦程也掏出了手机。 「到晚上，你的微信朋友圈里说不定全是这道彩虹的照片。」叶道真笑道。 叶锦程努了努嘴巴，说：「不会，我没加几个同学。」 他仔细一想，发现除了梁承礼和赵劲桐以外，他没和新学校的其他人互加过微信好友，即便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几个室友，平时万不得已要联络时，也只是通过梁承礼建的那个水电费群。 叶道真听罢，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比起和男朋友谈恋爱，我更希望你在这里能交到新的朋友。从初二以后，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玩得要好的朋友了。」 听出她话语中的遗憾，叶锦程低下头。 第48章 小太阳-9 即使没有说话，叶锦程仍然能感觉到叶道真落在他侧脸上的视线。他是在初二那年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对方是他的一个好朋友。现在叶道真突然提起这个时间点，叶锦程发觉当时的情形和这次误会潘思邑差不多，一时间，一股自我厌恶的情绪盈满他的心底，他皱起眉头。 良久，叶道真低着头说：「你喜欢男生这件事，对爸爸妈妈来说打击挺大的。我原本不理解他们，觉得是他们太迂腐，思想僵化，可是后来看见你在学校里发生的变化，才发现他们的担忧没有错。」 叶锦程垂下眼帘，倔强地回答：「我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吗？」她轻声问，「没有朋友，不会寂寞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鞭子打在叶锦程的心上，他哽着一口气，没有回答。 叶道真无奈地说：「老实说，一开始你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吧？」 他不想承认，只能用沉默作为回答。 叶道真明显看出他的心思，唏嘘道：「是啊，现在是什么了？同性恋正常得很。虽然还没有被认可到可以结婚的地步，但确实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你为什么会交不到朋友呢？」 第69页 「是我不愿意和他们玩。」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看叶道真的眼睛。 叶道真问：「因为想和你交朋友的，要么是gay，要么是女生？」 顿时，叶锦程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窒息感。他缓缓地唿出一口气，依然试图躲避叶道真的眼神。 「同性恋的身份公开以后，要怎么在男孩子堆里继续生存，这是一件伤脑筋的事情吧？这个年纪的男生，几乎全是打打闹闹、嘻嘻哈哈、搂搂抱抱的，但如果你和那些『普通』男孩子一样，就容易让别人想太多、让对方想太多，甚至让自己想太多。那些男生也这么想，慢慢就全疏离了。」叶道真像是在回忆过去两年发生在叶锦程身上的事，还将他不曾透露的想法娓娓道来，「想和你一起玩的女生，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是『姐妹』吗？还是觉得你是被孤立出男生群体中的异类？她们想过真正了解你吗？又或者，想和你成为朋友的时候，心里更期待的是看你什么时候和男生谈恋爱呢？到最后，你只能和gay交朋友，而你不甘愿那么做。」 这些想法，叶锦程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即使是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也不曾想过要理清自己在那段时间的心路歷程。 可是，他得承认叶道真说得一点都没有错。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起码在他在游戏里认识潘思邑以前，他渐渐变得孤僻、冷漠、生人勿进的过程中，的确经歷了一次次的挣扎、不甘，直到最后的放弃。 他不是一个天生冷漠的人，出生在一个健全的家庭，家里小康水平的经济条件，家庭氛围民主开明，父母和姐姐对他都关爱有加。这样家庭出身的小孩，没有理由厌世、没有朋友、孑然一身。 叶锦程记得自己曾经不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他是怎么慢慢变成现在这样的，他没有很深的印象了。 从他向那个男生告白失败，对方没有帮他保守秘密，到后来他和同学朋友们渐行渐远，其中完全没有经歷过什么大的变故。没有任何的惊心动魄、刻骨铭心。 一切都如同风化的过程，看似无影无踪，日子久了，就找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壶二高同时设置有高中部和初中部，初中毕业后，大多数同学和叶锦程一样直升了高中。那些关于他的传闻，也跟着毕业、入学，带到了高中的校园里。 和叶道真说的一样，现在这个时代，同性恋很常见了。学校里除了他以外，也有其他公开出柜的男生。没有人会霸凌他们、特意孤立他们，日常相处的时候，也没有另类的眼光。 没有人说他们噁心，没有人叫他们滚蛋，更没有人咒他们去死，但的确会有些事情变得不一样。 比如，很多男生夏天喜欢在寝室里打着赤膊晃荡，睡觉时不会特意换睡衣，脱得剩下一条内裤就钻进被窝里。可如果这个寝室里有同性恋，这样的情况就会变少。 又比如，同性恋会莫名其妙地更招女生主动接近。 还比如，人们在说起某个人的时候，比起考虑其他形容词，更倾向于直接说「某某班的那个gay」，不会有比「gay」更醒目的标籤。那个人稍微和谁走得近一些，就会被「磕cp」。在好些人眼中，他好像不会和哪个男生有单纯的友谊。其他男生对他友好的关心，同样会被人怀疑是不是有那方面的想法。 说常见，也常见；说特别，也特别。 叶锦程经受了太多怀疑的目光，听了太多别人自以为不伤大雅的玩笑话，挣扎过、辩解过，最后选择用冷漠而无声的态度面对这类并不好笑的打趣。 他喜欢可爱的女孩子，觉得她们是世界上顶美好的存在，但假如对方接近他，只是想窥探一个同性恋每天都在做什么，期盼他在某一天分享自己的恋爱故事。他同样会拒之于千里之外。 至于gay，更不用说。如果他们确实和其他人一样，又何必在男生和女生之间再形成额外的圈子，为了分享和讨论身为同性恋的生活，而结交「同类」，相互取暖呢？ 叶锦程就是这么一步步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明明厌恶，又在不知不觉间被同化，看见两个男生形影不离，就会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们可能在谈恋爱。他痛恨着这样狭隘的自己，如同被困在一个刻板印象的牢笼里，看不见更广阔的世界。 「最近我总在想，你能转学到新的学校来，说不定能有一个新的开始。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你是同性恋，或许也不错？」叶道真苦涩地笑了笑，「我拼命认为同性恋是再正常不过的群体，却又忽视不了你因为这个身份，遭遇变得和别人不一样。即使没有人歧视你、霸凌你，我还是好不甘心啊。我希望你能和其他男生一样，有很多，或者有几个玩得要好的朋友，一起学习、一起打闹，简单快乐，不需要考虑彼此之间到底是以什么目的才想靠近对方。就像你从前那样。」 第49章 小太阳-10 叶锦程听得出来，叶道真的话语里除了对他的心疼以外，还有为他鸣不公、抱不平，还有对世风急转后的不解和不满。说不定，叶道真比他自己更渴望他能真正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她所变现出的遗憾和怨怼，反而叫身为当局者的叶锦程怜惜。叶锦程沉吟片刻，说：「我在这里有新朋友。」 「就是刚才那张照片上的男生？」叶道真似是收拾好了心情，打起精神问。 第70页 叶锦程点头，补充道：「还有几个班上的同学，关系还算可以。上次我受了伤，他们还专门去校医室看过我。」 听罢，叶道真微微怔住，继而笑容一点点地在她的脸上展开，她说：「是吗？那太好了。」 从前因为在学校里的遭遇，造成性格和行为处事上发生变化，叶锦程慢慢地变得封闭自己，哪怕回到家里，他也不愿意和家里人说明自己的困扰。 这是叶锦程和家里人交流最少的两年，随着他转学到新的学校，彼此的交流变得更少了。他没有想到，哪怕如此，叶道真依然能够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她真的非常了解他，所以，能从风吹草动里看出端倪，知道他为什么会变得冷漠孤僻。 而这些，叶锦程一直没有机会认真听她说过。现在听了，他既震撼又感动，觉得叶道真真是像神明一般，洞悉一切、了解一切，并且为自己不能左右的一切苦痛烦忧。 雨停之后，两人又在学校里散了一会儿步。 叶道真谈起她每天为了二战考研所做的事，讲到她要报考的那所大学最近在网上传出的风波。叶锦程则说到镜清中学严苛又激烈的竞争，班上有一些同学在下个学期有可能因为排名不够，要离开现在的班级。 两人聊着聊着，就要到吃晚餐的时间。 兴许是为了观看影像节的闭幕晚会，校园里的学生变多了起来。叶锦程和姐姐走在校园里，留意他们的人比起下午也变多了些。 关于晚餐要吃些什么，叶道真提出到学校外面去，要请叶锦程吃一顿丰盛的晚餐。 没有转学前，姐弟二人偶尔会在周末去外面的餐厅吃饭，甚至会一起看电影，当真像是姐弟恋的情侣约会那般。后来随着叶锦程转学，他们再没有一起出去吃过饭。叶锦程独自一人，即使想吃某一家店的饭菜，也只能选择点外卖，而且要分几次点，才能吃全所有他想吃的菜式。 现在叶道真又要请客，叶锦程自然高兴。两人还没有商量出到底要吃什么，就决定先离开学校再说。 到邕浔的这几个月，除了最初和潘思邑「约会」的那次，叶锦程几乎没有在校园外面逛过。现在要和叶道真在外面吃饭，他完全想不到有哪一家具体的餐厅可以招待姐姐。 叶锦程思来想去，只依稀记得室友们聊天时曾说过滨湖隧道附近有挺多不错的餐厅，那里的夜市也很热闹，有几家店从开门到打烊，始终座无虚席。 尽管不知道究竟是哪些店，不过他想，到了那附近，总能从客流量一眼分辨出来。所以他们打车前往滨湖隧道的入口附近。 这里的城区半新不旧，当初的城市设计者或许想把这里当做花园来打造，道路的设计风格写意，叶锦程坐在车里，光是听导航都觉得自己会迷路。 最终，司机把他们在指定地点放下来。 但是叶锦程查看手机地图后才发现，这附近比较热门的餐饮店全是咖啡店。 叶锦程只好打开app搜索还能去哪里吃正餐，正在越南菜和泰国菜之间做选择，突然听见叶道真惊喜的声音。 他循着声音望去，发现原来几步之外就是一家猫专科的宠物医院，医院的外墙被设计成一个搭建了猫爬架的玻璃橱窗，此时正有一只斯芬克斯猫在猫爬架上观察医院外的世界。 叶道真站在橱窗前逗猫，可这只猫完全不为所动，看叶道真的眼神可以理解为呆板，也可以理解为目中无人。 它的身上没有毛，也许是室内的空调太冷，它穿着一件夹克衫，显得外表更加精明和冷酷。 「咪咪，」叶道真用手指轻点着猫面前的玻璃，「咪咪。」 叶锦程走上前去，说：「它对你完全没兴趣啊。」 她不以为然地撇嘴，说：「等我上岸了，得养一只。」 「你不是对猫毛过敏吗？」叶锦程道。 「它不是没毛吗？」她理所当然地说。 斯芬克斯猫不是完全没有毛的吧？叶锦程光看眼前的这一只，就能看见它的尾巴上有些薄薄的绒毛。 他想了想，说：「那我从现在开始存零用钱，到时候给你买一只。」 「你知道它多少钱吗？给我买。」叶道真忍俊不禁，「当然，你能帮我一起凑个数，我不拒绝。」 叶道真从小就喜欢猫，叶锦程听妈妈说过，在他出生前，叶道真曾经从外面抱回过一只流浪猫，在家里养了一段时间。 但是自从那只小猫到家里来以后，叶道真会时不时地出现过敏性哮喘，被确定为是猫毛过敏后，他们不得不把猫送给其他人家养了。 「刚才不是告诉你，我们学校有一个新搭建的猫庄园吗？」叶锦程说，「那里被收养的流浪猫生活和医疗经费都需要有人负责，所以社团开放了猫的认养。和野生动物园开放动物认养的形式差不多。我认养了一只。」 「真的吗？！」叶道真惊喜极了。 叶锦程微笑，正要细说，忽然看见宠物医院的门打开，三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梁承礼和花献风，还有王峻祎。 看见他们俩在一起，本来已经在叶锦程嘴边的话突然消失不见。 叶道真很快发现他的异样，回头一看，轻轻啊了一声。 梁承礼听见声音，转头一看，见到叶锦程居然站在宠物医院门口，登时吃了一惊。 第71页 「咦？！」王峻祎看着叶锦程，笑道，「好巧啊，居然在这里碰见了。」 第50章 小太阳-11 如果不是在学校外面看见他们三个在一起，叶锦程真没有想过原来他们三个这么熟悉。可是，他隐约记得梁承礼和王峻祎应该是几个月前刚认识的，现在已经成了可以一起在校外玩的关系了吗？ 想到这里，叶锦程打心里头对梁承礼佩服，但转念一想，王峻祎的个性同样十足开朗，两人如果一拍即合，转眼功夫间成为好朋友也不足为奇。 叶道真问：「是朋友吧？」 叶锦程看得出来，她明显已经认出了梁承礼，于是点了点头，向他们介绍说：「这是我姐姐，亲姐姐，叶道真。」 「姐姐好。」王峻祎立刻打招唿，笑得甜美亲切。 梁承礼仍在为叶锦程居然会作介绍而诧异，听见连花献风也向姐姐打了招唿，马上乖觉地点头，叫姐姐好。 和叶锦程比起来，叶道真的性格随和很多。她好奇问道：「是家里的小宝贝生病了吗？」 王峻祎说：「不是。我们学校的流浪猫开放了认养活动，他们俩正好认养了同一只猫。那只猫刚发过一次情，可以做绝育手术了，所以送到跟我们社团有合作关系的医院来。我是小动物救助社的干事，跟着来，算是个监督吧。」 「真巧，我刚才还和小锦说到认养猫的事。他也认养了一只猫。」叶道真说着，看了叶锦程一眼。 叶锦程扬了扬嘴角，没有多说什么。 「是吗？因为认养的材料不是我整理的，认养人的信息都是同学告诉我，我才知道。」王峻祎问，「你认养的是哪一只？」 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在宠物医院的门口聊了起来，叶锦程回答：「菜菜。」 「菜菜……」王峻祎转了转眼珠子，乐道，「啊，也是一只橘猫。不过它的个性比滑蛋好，愿意和人互动，只是对逗猫棒没有兴趣。」 自从认养菜菜后，叶锦程只是交纳了认养的费用，却一次都没有去猫庄园看过它，更不知道它对逗猫棒没有兴趣。听见王峻祎这么说，他有点惭愧，问：「滑蛋是你们送来做绝育的这只吗？」 她点头，说：「滑蛋的性格超差的，见到人都远远躲起来。这次带它来，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到它。」 「它现在正做手术，你们不等它吗？」叶道真问。 王峻祎摇头，说：「做手术要麻醉，从开始做到等它醒过来，要好一阵子。我们先去吃晚饭，吃完了再过来接。」 叶锦程听姐姐和王峻祎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话着，突然间发现平日里能说会道的梁承礼竟然一句话都没有插上，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不想插话。叶锦程不禁在心里啧啧称奇，忍不住疑惑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让他在此时没有主动插入话题。 「你们要去吃饭吗？正好，我和小锦也是要去吃饭。可惜对这里不熟，只知道这一带有好吃的，不知道吃什么合适。你们有没有推荐的？我们一起去吃吧！」叶道真说完，笑着看了看叶锦程，「反正，都是小锦的朋友。」 这话一出，不只是叶锦程，连对面的三位都有点措手不及。 梁承礼完全没有想到叶道真的性格会和叶锦程相差那么多，对于突如其来的邀约，顿时有点发懵。 王峻祎看了看梁承礼，又看了看花献风。 见状，叶锦程说：「附近有哪家店好吃？推荐一下吧。」 虽然没有明说要一起吃饭，可听起来完全是贊同姐姐的建议。梁承礼心想他们姐弟俩的感情一定很好，否则以叶锦程的个性，应该不会顺着姐姐的话往下接。即便是这样，梁承礼还是为叶锦程的态度感到惊讶。 「我平时过来都是去吃粉或者快餐……」王峻祎为难，看向花献风。 「王颢住这儿附近，他应该知道。要不，把他也叫出来一起？」花献风说完，看向叶锦程，「我的一个朋友，不介意吧？」 叶锦程摇头，微笑说：「当然不介意，叫上一起吧。」 看着叶锦程脸上的笑容，梁承礼不由得有些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哎，干吗呢？」梁承礼撞了一下王颢的胳膊。 王颢愣愣地回过神，环顾发现大家都在看他，尴尬地笑了笑，说：「没事、没事，走吧，吃饭去。」 叶道真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叶锦程。 对于这个第一次见面就盯着别人姐姐看的男生，叶锦程腹诽这人真是不知收敛。但这会儿不需要任何人说一句多余的解释，大概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一行六人一同走进一家干锅牛蛙店内，因最初王峻祎和叶道真攀谈了几句，反而变成她们俩走在最前面。 王颢扯着梁承礼的胳膊走在最后，嘀咕道：「卧槽，你俩怎么不告诉我还有大姐姐在？」 「大姐姐？」梁承礼讽刺地看他。 王颢抬头挺胸，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花献风在一旁斜眼看了，阴阳怪气地说：「而且还是有阳伞的大姐姐哦。」 听罢，王颢的面色一顿，沖他俩不客气地说：「等会儿兄弟帮我打一下配合。」 梁承礼哑然，真不知他和赵劲桐间哪个人更厚脸皮一些，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词来评论他，干脆只是翻白眼。 王颢不为所动，反而责怪他：「你也真是，明知道有大姐姐在，我说吃蛙的时候怎么不提醒我一句？」 第72页 「吃蛙怎么了？蛙好吃啊。」梁承礼顿了顿，「当然，这家好不好吃就另说。」 「我的品味就不用怀疑了吧？关键是，唉，不够格调。」王颢可惜道。 花献风回头提醒说：「你再继续说下去，就更没格调了。」 王颢不满道：「这是中国好邻居说出来的话吗？」 「后来我不是搬家了吗？」他回说。 王颢哑口无言，干脆不再搭理他们，先一步走到跟前去，代替引路的服务生，把大家带到指定的餐桌落座就位。 那天，叶锦程在食堂见到这个叫做王颢的人和梁承礼他们一起吃饭，说话时眉飞色舞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活泼健谈。可现在看他这么殷勤，叶锦程总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或许是因为有已经毕业的大学生在场，身为高中生的王颢这么张罗，看起来的确有些奇怪。 第51章 小太阳-12 众人走到席位旁，一个个都不约而同地顾及叶道真，等她选好座位后才跟着落座。 这是一张正方形的餐桌，四边都坐人，总有人落单。叶锦程自然是坐在叶道真的身边，梁承礼见王颢和花献风二人坐在一起，便和王峻祎各自坐在餐桌的两侧。 高中生们客客气气的，把点菜的权利交给叶道真，但确实饿了，所以不管叶道真看着菜谱说些什么，大家都没有异议，只希望菜能快点端上来，尽快吃上饭。 王颢老神在在地说：「这家店我吃过几回，没有踩雷的，随便点就好。而且它家上菜很快的。」 叶道真正对着手机看菜谱，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说：「常下馆子的高中生可不多。」 「他是富二代，不差钱。」梁承礼说完，见王颢的眼睛从对面射来冷光，低头忍住笑。 「我爸妈做饭都不咋滴，连他们自己都不爱吃。我家住得近，所以偶尔会来。」王颢解释说。 叶道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为此，王颢又横了梁承礼一眼。 几分钟后，他们点好了菜。 等梁承礼看见叶道真把手机放回包里，顿时在心中暗叫一声糟糕，后悔一开始让叶道真来点菜了。他们几个人全是靠零花钱和生活费过活的高中生，叶道真是在场的唯一成年人，由她来点菜，梁承礼真担心她买单以后不让他们a钱。 这家店上菜的速度确实快，叶道真下单以后没多久，就有服务生把四个餐前小吃和一瓶可乐端上来了。 服务生将小酥肉、红糖糍粑等四样小吃摆上餐桌后，留下了机打的小票，上面罗列了他们下单的菜式，他离开前划掉了已上的五款。 王颢主动拿起可乐，拧开盖子。他先给叶道真倒了一杯可乐，正要拿叶锦程的杯子，被后者拒绝了。 「你先倒就好，没关系。」叶锦程说着，拿起小票看最后都下单买了些什么。 梁承礼把空杯子递给王颢，盯着他帮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可乐，接过时说了声感谢。 「让我看看？」梁承礼的身子往叶锦程那侧倾了倾。 叶锦程见他瞧着自己手里的小票，递给他。 梁承礼记住小票上列印的实付总价，又把小票递给同样想看的王峻祎。 几人虽然都称不上「社恐」，但各有各的个性。花献风素来不是主动活跃气氛的那一个，而此时的王颢，怕因为目的性太强，暖场时说的话反而容易弄巧成拙，还得让听者想着法子往下接。 梁承礼平日里确实话多，可在成年女性的面前，依然免不了拘谨扭捏。 幸好王峻祎和叶道真聊得来，有她和叶道真聊天，几个男生就只需要偶尔插到话题中间去表现一下存在感，一下子少了许多压力。 叶锦程见惯了梁承礼在学校里贫嘴的样子，现在发现他要么是插一两句话，要么只是傻笑，看着真是哭笑不得。 听叶道真和他们聊天，叶锦程发觉她平时真的没少看镜清中学官方发布的那些校园信息。想到她得通过看那些来了解他在学校里的情况，叶锦程心里忍不住愧疚。好在梁承礼几个愿意和他们一起吃饭，趁着这次机会，叶道真也能从他们的口中听说一些学校里的事。 现在，叶道真是真的相信他们都是他的朋友吧？看着她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叶锦程不由得这么想，同时也庆幸自己认识了这些人。 「今天晚上是不是有影像节的闭幕晚会？」叶道真从牛蛙干锅里夹出一片白萝蔔放进碗里，「你们不去看吗？」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太有兴趣。 「没什么好看的。老校区领导发言的环节太多了，还不如新校区那边。」王峻祎扁了扁嘴巴，突然眼睛一亮，看向叶锦程，笑道，「不过，今晚的文艺表演里有叶锦程喜欢的女生！」 话音刚落，大家纷纷看向叶锦程。 叶锦程正低头吃着牛蛙腿，看王峻祎兴奋的样子，立即猜到她说的人是谁。他看了叶道真一眼，说：「别理她，胡说。」 叶道真像是没听见，饶有兴趣地问：「是谁？校园歌手吗？」 王峻祎放下筷子，拿起手机划拉起来，说：「我们学校一个乐队的主唱，超可爱，外号叫『呜呜』。喏，这是她的schoolguy主页。」 没一会儿，她找出巫亭妤的主页，点开图片，让梁承礼把手机递给叶道真。 第73页 梁承礼在心里对王峻祎的社交能力佩服不已。不过，他看得出来，叶锦程有点受不了王峻祎的举动，看见叶锦程忍不住对她翻白眼的时候，梁承礼也忍不住笑出来。 「哇，长得很可爱哎。是小锦喜欢的类型哦！」叶道真像不嫌事大似的，夸张地说。 听罢，叶锦程哑口无言，眼风瞄见梁承礼好奇地看他，立刻剜了他一眼。 「挺多男生喜欢她的，你看她有很多粉丝不是？」王峻祎说得头头是道，「那天他们排练，叶锦程还在外面看来着。」 幸好她说的不是偷看，否则叶锦程非和她势不两立不可。为了让话题赶快从自己的身上转移，叶锦程看看梁承礼，事不关己地说：「我倒是听说她是梁承礼的绯闻女友。」 听罢，正在喝可乐的王颢马上扭头，生生把刚进嘴的饮料喷了出来。 除了叶道真以外，其他人全都嫌弃地看他。他满脸尴尬，指着梁承礼，说：「什么情况？交代！」 梁承礼好笑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路边听说的。」叶锦程回答。 梁承礼原本就被这个绯闻弄懵了，叶锦程再这么回答，他再次懵住。 「传绯闻可能是因为你那时老去找她玩吧。」王峻祎像是知情人士，非但没有跟着八卦，而是提供了线索。 这个说法，倒是和叶锦程在路边听说的一致。他看梁承礼撇撇嘴，一脸无奈，却不解释，不禁有些好奇。 王颢重新给自己倒可乐，一边倒一边说：「是绯闻女友，不是女友啦。呜呜那时候有抑郁症，还发生过自残，所以她的朋友，还有像量程这种闲着没事干的人，都去帮助她。」 这话说得真让梁承礼不知道该不该谢谢他帮自己澄清。 叶锦程听得愣了愣，看向梁承礼。后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拍大腿说：「所以不止我一个人去找她玩，干吗就我有绯闻啊？」 「你长得帅呗。别人，其他人觉得磕不动。」王峻祎耸肩。 梁承礼的大脑短路了一秒，不知道该怎么回。 叶道真在一旁看了直笑，笑罢，问：「她现在怎么样了？康復了吧？看她的照片，觉得她好开朗啊。」 「没有听到復发的消息。」王峻祎拿回自己的手机，「其实呜呜很嫌弃量程，觉得他太吵了，总叫他不要出现呢！」 「后来我确实没有再出现了呀！」梁承礼可算捡到一句话可说了。 「她康復以后吗？」叶锦程问。 梁承礼错愕，嗯了一声，点点头。 -------------------- 即日起本人逢周二至周六更新，如遇漏更，当天22点在评论区说明。 第52章 图书馆-1 这顿饭因着有人和叶道真聊学校里的趣事，吃得还算顺利，可惜叶锦程能参与的部分不多。叶锦程觉得自己在学校里尽管不愿意和别人交流，却还是挺留意观察发生的一切，但是，等到王峻祎他们聊起那些丰富多彩的趣事，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观察到的精彩纷呈只是冰山一角，如果真要每一样都聊细来，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你们现在的校园生活比我们那个时候丰富好多，」叶道真感慨道，「真让人羡慕。」 王峻祎腼腆地笑了笑，说：「反正，我的丰富多彩，全是用学习成绩换来的。自从文理分科以后，我再没有进过重点班。」她斜眼看向梁承礼，「我羡慕量程，什么都掺一脚，成绩还那么好。」 梁承礼放下筷子，说：「学姐，为什么你夸我的时候，我总是觉得你在骂我？」 「那就是你的问题啦。」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说道。 叶锦程听罢噗地笑出声，见梁承礼看向自己，他低头拿起了饮料杯子。 叶道真微笑看着梁承礼，俄顷，看看大家，问：「你们吃得怎么样？吃好了吗？」 高中生们纷纷点头。 「那……我们就先撤？我想跟着小锦回去，看看那个晚会。」叶道真说。 听罢，大家都跟着收拾东西，站起身来，打算离席。 王峻祎背上包，问：「真姐，多少钱？」 「每人六十二。」梁承礼回答。 话音刚落下，其他人都惊讶地看向他。 见梁承礼环顾众人，却不多说什么，叶锦程这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要看那张机打小票。 叶锦程心里正错愕着，忽而听见王颢要加叶道真的微信，登时又愣了一下。 听着梁承礼和王峻祎的嘘声，王颢厚着脸皮解释道：「干吗？这不是要转帐吗？」 「转帐加支付宝好友啊，金钱往来而已。」王峻祎揶揄道。 花献风补刀说：「收款码收帐行了。」 王颢微微张了张嘴巴，硬气道：「那你要怎么转钱给真姐，你说！」 「我先转给梁承礼，让他转给叶锦程就行了。」他回道。 王颢瞪了他一眼，转而又觍着脸问叶道真要微信号了。 叶道真并不扭捏，真的和他互加了微信。叶锦程在一旁看得无言以对，听见梁承礼的手机接二连三传出收款声，不知自己的手机什么时候会收到新的消息。 留在医院做绝育手术的滑蛋，经过人类一顿晚饭的时间，已经可以去接。考虑到它手术以后需要静养，不宜送回猫庄园里，而梁承礼和花献风的家里又无法给猫提供居住环境，他们商定先由王峻祎把滑蛋带回家，等修养好了再送回猫庄园。 第74页 「对了，晚会是不是得预先抢票才能去看？」众人在餐馆门口分别时，王峻祎忽然提起这件事。 叶锦程之前对这事不作关心，事到临头才听说这种消息，心头顿时一紧。 「是吗？」叶道真可惜道，「还以为都可以去看呢。」 叶锦程努力回想，确实想起校园布告栏张贴的海报上，确实有一个二维码，可它的具体作用是什么，他没有留意。 「那不然……我带你们去？」梁承礼提议说，「我是电视台的，带两个熟人进去应该没问题。他们主要是怕报告厅人多拥挤，其实就算坐满了人，中途进去站在后面看看完全没问题。」 王峻祎点头同意，说：「说不定压根没坐满人，或者有人觉得无聊，先走了，也能找到座位坐。」 最初，叶道真就是为了看看影像节活动才到镜清来的，尽管叶锦程知道她真正的目的不是这个，可如果她真的错过晚会，他又觉得有些对不起她。现在有人想办法能帮叶道真实现愿望，叶锦程暗自庆幸结识了梁承礼。 叶道真欣然接受了这个建议，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觉得麻烦了梁承礼。这无可厚非，谁让梁承礼是叶锦程的好朋友呢？起码，在她的认知里是这样的。叶锦程原以为以王颢的架势，搞不好会跟着他们一起回学校看影像节的闭幕晚会，没有想到，他后来居然是选择直接回家了，而且完全没有多做解释。 就这样，既然在餐馆的门外分道扬镳了。 叶道真用手机叫到了网约车，带着两个高中生一起坐进车里，往镜清中学去。 叶锦程跟着姐姐坐在车子的后排，听梁承礼和叶道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叶道真直到这时才对梁承礼说：「量程，我之前见过你。小锦拍的那个猫庄园延时摄影，你在里面。」 听罢，梁承礼回想起叶锦程在猫庄园拍延时摄影的那一天。他不好意思地笑说：「那天我也是突发奇想才过去的，没想到遇见他在帮学图中心画箱子。」 「不是你建议我去那里拍素材的吗？」叶锦程道。 梁承礼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失笑道：「对哦。」 叶道真看看二人，对梁承礼说：「你是小锦在学校交的第一个朋友。看你这么有爱心，又善良，我真为小锦开心。」 梁承礼听得懵了一下，不由得羞赧地笑了笑。他忽然想起潘思邑，难不成叶锦程从没有向叶道真提过潘思邑？否则，为什么说他是第一个朋友呢？ 这时，叶锦程嫌弃道：「你说的话也太肉麻了吧？」 「我说的又没错。之前妈妈担心你在新学校里封闭自己，你自己拿出微信说量程是你的新朋友，不是吗？」她说。 这完全是叶锦程在饭桌前作的赌气举动，没想到现在被她拿出来当真事说了，面对梁承礼惊疑的目光，叶锦程又窘又恼，干脆不说话了。 梁承礼看他沉着脸，心里固然好奇，却只是尴尬地笑笑，没有多问。 叶道真似乎不想理会弟弟的脾气，仍笑着告诉梁承礼：「他说你们一起参加过析大的化学冬令营，对吗？」 梁承礼眨了眨眼睛，看看叶锦程，回答说：「嗯，是。」 「你们那时有过交流吗？我记得，你们有将近二十个人吧？」叶道真问。 他赧然笑了一下，说：「我俩凑单买过冰淇淋，因为第二个半价。」 听见这个，叶锦程奇怪地皱起眉。 对上叶锦程古怪的目光，梁承礼的大脑好像卡了一下，不确定地补充道：「好像是？」 「我没和你一起买过冰淇淋，那是我自己买的。」叶锦程说。 梁承礼愣住，在脑中飞速对当时的回忆进行检索，没想到在这时掉链子，竟然想着想着，记忆反而模煳了。 看着梁承礼脸上的费解，叶锦程说：「你和别人买的吧？」 「啊？」梁承礼忍不住搓了搓额头。 叶道真在旁边看得发笑，说：「起码，在大冬天里吃冰淇淋，你俩这爱好是相同的。下次再见到第二个半价，可以一起吃。」 叶锦程不以为然地扁了扁嘴巴。 第53章 图书馆-2 本是考虑到叶道真预先抢到晚会的入场门票，才由梁承礼这个校园电视台的务工人员带进晚会现场。 结果，等他们到达图书馆报告厅外，却见两个入口处一个工作人员都没有，只有两个老师站在门外交谈，看见他们迟疑又茫然地走近，全然没有阻止他们入内的意思。 与叶锦程一样，梁承礼是第一次经歷影像节。遇到这种状况，他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来都来了，没人检票更好，梁承礼带着叶锦程二人推门入内，只见到报告厅内除了舞台区域灯光璀璨外，观众席黑压压的一片。 「哎？人不多，有座位。」梁承礼心想可能正是这个原因，主办方干脆取消了检票。 此时，正遇上前一个节目表演结束。 舞台中间的幕布缓缓拉上，摆在台上的钢琴被几个工作人员撤了下去，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走到台前。 听着两位主持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对着台本上准备的台词，遣词造句虽然有趣，可因是台本写好的，对话听起来免不了缺少生动。 梁承礼他们都没有顾上听主持人说些什么，借着舞台的光亮往前走，直至距离舞台近的区域，在边上找到座位坐下。 第75页 这时，报幕结束了。 随着幕布再次徐徐来开，射灯不规律地照在台上几个舞者的身上，报告厅内忽然响起了阵阵期待的掌声，还有人吹起口哨。 叶锦程被口哨声弄得愣了一愣，心想看晚会的不是还有校领导和老师吗？ 叶道真看起来却惊喜，问梁承礼：「是什么校园明星吗？」 「啊，不清楚……」梁承礼有点近视，他眯起眼睛，依旧没能把台上的人看清，「大概是街舞社的？」 前排一个热心的同学回头告诉他们，是新校区van gogh舞社的，站在中心位的男生是尹清徽，舞社的社长。 「哦。」梁承礼瞭然。 叶道真开口，似乎想要细问，但表演已经开始，她什么都没说。 和常见的街舞表演不一样，这个节目没有鼓动人心的劲爆音乐，背景音居然是室内弦乐。这与舞者们休闲时尚的装扮格格不入，观众们甚至要怀疑是否有音乐声。 很快，节目编排者的用意就显现出来。 台上的十三个男生除了都是街头嘻哈风格以外，各穿各的，身高体型也各有不同。可是，他们的动作却整齐划一，舞步踏在舞台地板上的声音，形成迴响，干净利落得宛如共振。 舞者们的动作齐整而有力，即使和现在某些走红的爱豆比起来，也毫不逊色。尤其是中心位的尹清徽。 尹清徽戴着一顶渔夫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见他的脸。他看着四肢纤细，动作却力度十足，每一个动作都准确地卡在音乐的节奏上。即使由于编排的走位，他会走到舞台的其他位置，他的出色依然显而易见，令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跳得最好的。 梁承礼早就听说尹清徽跳舞跳得好，现在见了真人表演，真忍不住在心里啧啧称赞。 四分钟的表演很快结束了。 伴随阵阵掌声，舞者们谢幕离场。他们的谢幕看起来反而像是他们最不整齐的一个动作。 叶道真由衷地称赞说：「你们学校的学生好厉害啊，好几个是能出道的水平了。」 叶锦程也是第一次看学校里的文艺表演。上一次他看巫亭妤他们乐队的表演，已经觉得他们很厉害，现在看见van gogh舞社在舞台上的演出，更是惊嘆不已。他依稀记得壶二高同样有舞社，可惜，还没有机会看他们表演，他就转学到镜清来了。 三人到的时间晚，刀群舞的节目结束后，再接着一个诗朗诵的节目，就到了影像节优秀作品的颁奖环节。 晚会的主持人兼做着司仪的工作，举手投足有模有样。化了舞台妆、穿上晚礼服的高中生，身姿举动全有了成年人的稳重成熟感。 「量程，你在电视台是做什么工作的？」叶道真好奇地问。 「新闻节目的主播。」对比台上那些主持人，梁承礼回答时真没什么底气，答完尬笑了两声。 她惊奇地眨巴眼睛，忍俊不禁，问叶锦程：「你们学校的新闻节目网上能搜到吗？我想看看。」 瞄见梁承礼欲言又止，叶锦程说：「有，我看见过。」 「看见过？」梁承礼疑惑。 他扭头说：「看见你主持节目。」 面对叶锦程一脸淡然，梁承礼忍不住好奇他看自己主持新闻节目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不过，别人都说看他主持，反差感太大，梁承礼可不想从叶锦程的嘴里听见这个答案，干脆不问了。 忽然，他们所坐的这一排座位的尽头，一个身影起身，高大得很快将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这人的身量起码有一米九，一头捲髮，叶锦程想起他是谁，微微一怔。他朝他们走来，低头说着借过，从他们的面前经过。那几秒钟，叶锦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他的身影罩住了。 等到这人走到走道，往报告厅外面走，坐在前排的学生立刻议论起来。 「找男朋友去了吧。表演结束了。」说话的正是刚才给梁承礼他们解惑的学生。 她的同伴意味深长地问：「他就是那个gay的男朋友？」 「对呀，」她俏皮地说道，「怎么样？比你帅多了吧？」 男伴干笑两声，说：「没看出来，长得高而已。」 听见他们的议论，叶锦程垂下眼帘。 叶道真忽然问：「对了，星期六的晚上，图书馆还有电影是吗？」 叶锦程回过神，想不起自己是否曾经向她透露过，点点头。 「《再续凉州》和《第二春》，现在应该在放映第二部 了。」梁承礼问，「要去看吗？」 她含蓄地笑笑，摇头说：「不了，现在挺晚了。等会儿我就赶最后一班车回壶城去。」这话说得反而让刚才她问的问题显得无厘头。 叶锦程意外极了，问：「你今晚就回去？」 「对呀，不然我住哪里？」叶道真好笑道，「我来看晚会的嘛，看得差不多了，当然就回去了。我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个包。」 梁承礼拿出手机查看城际火车的时间，当天还有两趟回壶城的列车，发车时间距离现在都不算短。不知道叶锦程是不是要送姐姐去火车站，那他要不要也送呢？ 「你们学校的课外活动好丰富啊。小锦，」叶道真鼓励说，「你也找个社团参加一下呗。」 叶锦程原打算什么社团都不参加，只借着参加一些活动修满校本学分，但是这几天发生的事让他稍微改变了原本的想法。他点头，说：「嗯，我考虑看看。」 第76页 第54章 图书馆-3 为了叶道真能在零点之前回到家里，他们没有看完晚会。颁奖环节没有结束，他们便像一部分观众那样安安静静地退出报告厅。 出了报告厅后，观众们都变得放松很多，一边走一边讨论今晚的演出内容。人群中有几个化着统一舞台妆的人，想必同样是今晚的演出嘉宾。 不少人同样是离校回家，校道上熙熙攘攘，灯光算不上明亮，反而显得人声的嘈杂。伴着夏日夜里暖唿唿的风，扁桃树下果香肆意，人群中的话题全是校园中的趣事，让空气都显得青涩轻盈。 周末的深夜，校门口少见地出现了车辆拥挤。只因学生们大多等着家里的车或者网约车来接驳，通往路对面的过街天桥上，也随处可见学生的身影。 叶锦程和梁承礼二人把叶道真送到校门口，等车的功夫，谁都没有带起闲聊的话题。 没多久，叶道真叫的车到了。 她向两个男生道别，走进了车里。 这车要从车流中突围，并不容易。叶锦程他们站在路旁看着，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那辆新能源车牌的网约车驶进主路，消失在远处的隧道里。 叶锦程松了一口气，扭头看向梁承礼。不知为何，梁承礼的脸上掠过一丝拘束，仿佛是不知要如何跟他单独相处似的。 「你回家还是回寝室？」叶锦程问。 梁承礼想了想，说：「回寝室吧，现在回家也晚了。」 叶锦程哦了一声，兀自往回走，斜眼偏见梁承礼跟过来，莫名其妙地变得安心了些。 学生公寓就在教工生活区的对面，两人从学校大门往回走，有挺长一段路需要同行。 半路上，他们遇见的全是要离校的人。 走着走着，梁承礼看见迎面走来两个男生，其中一个正是刚才表演刀群舞的尹清徽，而他身旁的男生个头很高。梁承礼认得，那是尹清徽的男朋友。 这两人走在路上，引得个别和他们擦肩而过的人回头多看两眼。 叶锦程也看见了他们。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校园里遇见这对情侣，不过，每次他们出现，叶锦程总能看见他们引发路人的回头。 叶锦程不认识他们，想假装对他们不在意，将他们当做普通人一样看待。奈何当这对情侣从他们的身边走过，叶锦程依旧忍不住瞄了他们一眼。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后，叶锦程在心里懊恼地嘆了口气，想到：既然是不认识的普通人，又哪里来的「看待」呢？ 他发现梁承礼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他们。等走得远了，路上只有往学生公寓走的人了，叶锦程问：「刚走过去的那个人，是跳街舞的c位吧？」 听罢，梁承礼差点回头看一眼，但他只是侧了侧头，没往回看，说：「嗯，是。」 原来刚才梁承礼也留意他们了。叶锦程问：「刚才在报告厅的时候，听见前面的人说他是gay。你认识他吗？」其实，他在之前就听说。 梁承礼摇头，说：「不认识，只是知道他的存在。」 「为什么知道他？」叶锦程又问，「因为他是gay？」 他分明没有咄咄逼人的语气，可听见这个问题，梁承礼没来由地紧张，含煳不清地回答：「嗯……是。」对于说出口的答案，梁承礼不禁有些惭愧。 那个叫做尹清徽的人舞跳得那么好，是如果参加街舞比赛，说不定能拿到名次的程度。这样的人成为校园明星已经不足为奇了，可哪怕是像梁承礼这样对学校里的一切都熟门熟路的人，记住尹清徽的方式却是「同性恋」这个标籤。 思及此，叶锦程的心底遗憾极了。这种遗憾是宽泛的，不针对梁承礼，也不针对任何人。他想起叶道真在下午说的话，问：「我是同性恋的事，你告诉过别人吗？」 「没有。」梁承礼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自己的性取向，「无缘无故的，也没人问，为什么要说？」 说的也是。梁承礼这个人平时确实是聒噪了些，嘴也贫，可主动议论别人八卦的事，叶锦程基本没有听见过。他想了想，问：「那如果有人问呢？」 梁承礼拿不准主意，说：「就说我不清楚。或者，问对方为什么想知道。」 「嗯？」叶锦程不解。 「为什么想知道你是不是同性恋，是想追你还是别的。」梁承礼说。 顿时，叶锦程的面颊掠过一丝绯红，要想像那个画面，却拼凑不出具体的情节。 经叶锦程提起，梁承礼忽然想起以前发生过的一件事。 「之前，有人向我打听过花献风是不是gay，因为我和他玩得好。我说关他什么事。」梁承礼撇嘴，「对方是男生也好，女生也罢，如果不是想追你，想和你交往，为什么要想知道你的性取向？你喜欢男生或是女生，和他有关系吗？作业太少，闲着无聊吗？」 渐渐地，梁承礼表露出了对那种问题的不耐烦。叶锦程听着窝心，又觉得有一丝好笑。他笑了一笑，心想世上如果多一点人像梁承礼这样就好了。 可是，梁承礼又是基于什么身份才这么想的呢？他希望梁承礼是站在什么立场说这些话的呢？ 叶锦程抬起头，发现在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到了叶锦程租的公寓楼下。 他望了一眼楼道，收回目光，看向梁承礼，问：「那你呢？」 时隔几分钟听见他问的问题，梁承礼疑惑：「嗯？」 第77页 叶锦程问：「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闻言，梁承礼的心勐地收了收紧。叶锦程的目光平静，看不出迫切或其他情绪，可是，梁承礼不确定他问这话时有没有考虑到和刚才那个话题的连贯性，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下意识无奈地哎了一声。 梁承礼考虑了一会儿，挠了挠眉毛，说：「我喜欢男生，不过……」 「好了，我知道了。」心跳加快的同时，叶锦程脱口而出，抢断了他的话。 梁承礼放下手，抿着唇，不可避免地不知所措。 叶锦程低头轻轻地吁了口气，说：「我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不用回答别的。」说完，他转身快步往楼道里走去。 第55章 图书馆-4 往学生公寓走的路上，梁承礼满脑子想的都是妈妈给他的忠告。 他想起当时反驳她时的理直气壮，直到现在依然也认为自己的做法没有问题，不过，他解释不清此时此刻的苦恼是出于什么原因。 在学生公寓的门口，梁承礼遇上了刘余希。对方的手里拎着刚送到的外卖，惊讶道：「你不是回家了吗？」 「哦……傍晚在外面遇到叶锦程和他姐姐。他姐姐说想看影像节的闭幕晚会，他们没票，我就跟他们回来了。」梁承礼一边走一边解释，「想刷脸带他们进去的。结果压根不检票。」 「不检票吗？」刘余希意外，「周爱民他们说要去看，结果没票，没让进去。」 梁承礼纳闷，想了想，说：「大概是后来才不检票的吧。」 他同意道：「有道理。他们没到八点就到教室，说起这件事了。晚会是七点半开始的？」 梁承礼点头。 「那就是了。」走着走着，他问，「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梁承礼后知后觉，惊讶道，「这该不会是你的晚饭吧？」 刘余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忘了吃。刚才低血糖有点晕了，才想起来。」 梁承礼关心道：「一直在教室里自习。」 他腼腆地笑，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 和梁承礼同寝室的其他同学中，数刘余希的性格最为内向。自从期中考试他没有考进年级前一百名后，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他倒不是拒绝和人沟通，只是不会主动加入别人的话题。更多的时候，他和旁人聊得最多的是课本和习题册上的内容。他基本是每天最早离开寝室的那一个人，同时也是最晚回到寝室里的。如果要按在自习室或教室的时长进行排名的话，刘余希绝对能排得上全班前三名。 梁承礼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在寝室的群组里发言了，他从不参与他们的奶茶拼单。 每次看见刘余希刻苦学习的时候，梁承礼就会想：这才是学生在学校里该干的事情吧。诚然，校园里的课外生活的确多姿多彩，但专注勤勉，依然应该是他们的底色。 面对刘余希时，梁承礼是自愧不如的。但是他不敢对着刘余希说惭愧，总觉得这说不定会伤害到对方的自尊心。 「晚会精彩吗？」刘余希问。 梁承礼耸肩，说：「我们到的时候，快结束了，就看了两三个节目。那个van gogh舞社的街舞还不错，c位跳得蛮好的。」 刘余希一脸茫然，俄顷笑道：「下次有机会去看一下。」 和刘余希一样，其他周末没有回家的室友都对梁承礼在熄灯前出现表示惊讶。梁承礼不得不把前因后果又说了一遍。 再说起叶锦程时，梁承礼发现在和刘余希回来的这一小段路上，他暂时忘记了叶锦程给他带来的苦恼。可惜现在既然想起来了，一时半会儿又没有办法很快从脑海当中抹去。 梁承礼相信叶锦程不是那种轻浮随便的人，可是，距离他和潘思邑闹翻好像没过多长时间。叶锦程会那么快就喜欢上别人吗？或者他说的话只是闹着玩而已？ 不管是哪个答案，梁承礼都觉得不太像他认识的叶锦程。 事实上，梁承礼觉得晚上见到的叶锦程也和他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另外，还有一个令他疑惑的地方：他一直以为在析津时和他一起买冰淇淋的人是叶锦程，结果竟然不是！ 他素来为自己的记忆力自豪，这段记忆的差错实在令他备受打击，而他死活想不起自己的脑海里为什么会留有叶锦程吃冰淇淋的记忆。 捉摸不透……梁承礼原本就觉得叶锦程这个人令人捉摸不透，现在变得更加玄乎了。 梁承礼他们回寝室的时间晚，等他洗完澡出来，学生公寓已经熄灯了。 楼内外一如既往的嘈杂，总要等待宿管阿姨和值班老师提醒，才会渐渐安静下来。 「看什么呢？」梁承礼见段祖佑和木彪凑在一起看手机，屏幕的冷光将他们脸上的兴奋照得有些诡异。 段祖佑抬头，说：「彪彪误打误撞，进了我们学校的gay群。」 「啊？！」先发出惊愕声的是已经坐在床上的韦文御。 梁承礼问：「你们怎么知道是我们学校的？还是gay群？」 「他们讨论的都是我们学校的人，刚才还说到影像节的晚会。说那个gay，什么舞社的c位？」木彪往上划拉着手机，「说他和男朋友去开房了。」 听罢，梁承礼哑口无言。 韦文御问：「怎么进的群啊？」 第78页 梁承礼有心想听听是怎么一回事，见桌上的手机亮了，拿起一看，是叶锦程发的微信，便拿着手机爬上床。 叶锦程：学期快结束了，还能加入社团吗？ 他刚转学过来的时候，赵劲桐就鼓动他参加社团，他一直不为所动。现在突然改变主意，梁承礼想：叶锦程真的很在乎他姐姐的想法。 这么说来，难不成晚上见面时他表现出的亲切，是在姐姐的面前做做样子吗？ 想通这一点，梁承礼不禁在心里佩服叶锦程，这姐弟俩的关系可真好。 梁承礼回復问：一般是秋季学期开学的时候招新。中间加入社团的情况也有，你想参加哪个社团？ 等叶锦程回復的时间里，梁承礼听见木彪告诉其他人，他是突然被一个网友拉进群里的。他的qq里一同有一千多个好友，等他发现自己被邀请进群的时候，已经分不清是被谁邀请了。 众人听见这个解释，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几秒钟。 「拉错人了吧。」韦文御猜测道。 木彪说：「所以我现在在翻网名和头像，看看有谁是和我差不多的。」 「我估计拉你的人还没发现拉错人，不然，你还能在群里听他们聊男人？」段祖佑好笑道。 「也是哦，呵呵。」木彪说，「不过，有几个人的网名看起来好眼熟啊，不会是我认识的人吧。哎，拿你的手机，点开班级群看看啊。」 梁承礼从床上探出头，见到段祖佑和木彪两人还凑在一起看群消息，像是站在动物园的笼子前面看猩猩似的。他哭笑不得。 叶锦程：我想加入学图中心。 读罢信息，梁承礼的眼睛一亮，回道：他们我熟，我帮你问问看。 「哎，这是刘则章吧？对得上哦？」木彪叫道。 「什么？」连韦文御都好奇。 木彪举起自己的手机，说：「我在gay群里看见一个人的头像和我们班群里的某个人一样。刚刚看了q号和网名，确实是刘则章哎。」 段祖佑说：「好傢伙，他是gay啊。」 「在群里的不一定是gay啊，彪彪不也在群里？」韦文御保持严谨的态度。 木彪听罢哎哎了两声，像是不太认同这种分析。 「但是他确实有点像gay。」段祖佑说。 韦文御笑道：「你觉得哪里像？」 段祖佑模稜两可地回答：「说不出来。就是一旦知道他是gay，就会觉得他哪哪都像个gay。」说完，他自己先笑了。 这话或多或少得到了木彪和韦文御的贊同。 突然，段祖佑问：「量程，你觉得呢？你觉得刘则章像gay吗？」 梁承礼的性取向在这间寝室里只有赵劲桐一个人知道，而这时赵劲桐不在。他忽然想起那块瓷砖碎片。 但是，仅凭一块碎片和一个网上的身份，就对某个人盖棺定论吗？又或者，这有什么值得盖棺定论的？ 「我也不知道。」当这个答案说出口时，梁承礼觉得自己回答的不只是一个问题。 第56章 图书馆-5 gay的身上有什么特质，能让人一眼就分辨出来他与其他男性不同的性取向呢？梁承礼从来没有认真观察过这一点，正如他从来不会特意去寻找人群之中有谁和他一样喜欢男生。 梁承礼从前听过一个滑稽的词，叫做「gay达」，意思是身为gay的人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能在茫茫人海中搜寻到谁是自己的「同类」。 可现在的情况在梁承礼看来，「gay达」怕是人人都有的。一天到晚，总有人用耐人寻味的语气或表情评论某人的性取向，某人可能是不那么具备男子气概，可能是特别注意捯饬自己，也有可能是某个说不上来哪里奇怪的原因，总之能和gay联繫在一起。哪怕那个人明明有正在交往的女友，还是会被人开玩笑，说那搞不好是欲盖弥彰的幌子。 再也不稀奇的同性恋不是人人避而远之的话题了。它反而成为一件有趣的事，说起来的时候没有憎恶、没有恐惧，「给个基会」、「给个姬会」，听起来特别轻松，轻松得像一句玩笑话。这确实是一句玩笑话。 木彪无意间发现的那个qq群，成为了当晚卧谈会的主要内容。他不但发现刘则章在这个群里，还发现了两个在学校公开出柜的男生——因为这两个人的qq头像是他们本人的照片。 「彪彪，那个群有三十几个人，我们学校真有那么多gay？开玩笑吧。」乐筱霖说完，干笑了两声。 「这可不好说。网上说男同的比例在男性中占百分之二到百分之四，我们学校有五千多学生，算男女人数相当，那有五十几个gay，有什么奇怪？」木彪顿了顿，「哎哟，还真够多的。」 韦文御好笑道：「你这概率学运用得还真得劲。」 段祖佑哈哈笑道：「你们和gay接触过吗？哦，对，刘则章是。我和他说过几句话，感觉这人……咋说的，确实怪怪的。」 「是gay就会怪吗？」梁承礼忍不住问。 「不是这个意思。哎，怎么说呢……」结果，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看那个群里怕是有不少混进去看热闹的。」乐筱霖说，「就当你刚才算的数有依据好了，不加群的人必然大有人在，比方说那个舞社的和他男朋友，肯定不在群里，否则他们能这么大聊特聊？」 「有道理。」木彪同意，又道，「不过，这里面可不止是在校生，有已经毕业的学长。我刚刚还看见他们谈大学里的情况呢，开房什么的。哎哟我去，我被踢出来了。」 第79页 乐筱霖笑起来，笑声既有点嘲讽，又有点可怜的意味。 梁承礼原以为卧谈会就随着这个话题的结束而终止，闭上眼睛昏昏欲睡的时候，隐约间又听见木彪说到考完试去凤城吃喝玩乐的计划。 「你们去不去的？」木彪兴奋地问，「我要去，我先接龙了。」 梁承礼没听太明白，睁眼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群一看，原来是赵劲桐五分钟前在寝室群里发了一个接龙，名字叫做「世界之都（凤城）之旅」。 看见这个标题，梁承礼忍住笑，往群里回了一句：这是什么学习调研活动吗？ 忘倒垃圾的请奶茶（8） 00:32 赵劲桐：不是啊，就是期末考试考完组团去吃吃喝喝。 居然没有体会到他的嘲讽，梁承礼无趣地撇撇嘴。 很快，除了赵劲桐和木彪以外，乐筱霖也接龙报名了。 赵劲桐：现在有五个人，早点决定，早点看车票和民宿呗。 木彪：不是只有三个人接龙吗？ 赵劲桐：加上量程，还有春春。他上个月刚去过一次，没吃够，这次一起。 梁承礼看到赵劲桐又擅自帮自己做决定，在心里啧了一声，正要往群里说两句怼他，忽然看见群里弹出新的接龙信息。 是叶锦程参与了接龙。 看见这条信息，梁承礼愣住了。 叶锦程：算我一个。 赵劲桐：真棒！那就是六个人了哦，还有要上车的吗？我明天睡醒看住的地方，后面要接的继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看着叶锦程参与的接龙和他说的话，梁承礼百思不得其解。和家人谈心以后改变了想法？又或者…… 梁承礼想了一会儿，开始输入文字。 00:44 梁承礼：原来你是在梦里说的话啊。@赵劲桐 梁承礼：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了？[抠鼻] 赵劲桐：你居然不去？干吗？有其他约会啊？[旺柴] 梁承礼：这你不用管，先不要算上我。 赵劲桐：[惊讶][惊讶][惊讶] 赵劲桐的那三个表情，成为了当晚聊天记录里的最后一条信息。周日的太阳落山以前，梁承礼都没有见到群里有新的消息。 到了晚自习的时候，梁承礼向赵劲桐问起去凤城玩的事，才知道原来赵劲桐另外拉了一个临时的微信群，专门商讨组团出去玩的事宜。因为梁承礼说他不参加，赵劲桐就没把他拉进群里。 「现在有几个人要去？」梁承礼沖了水，提上裤子，问。 赵劲桐仍站在小便池前解手，说：「就昨晚说的五个。你真不去？为什么？」 梁承礼洗手，说：「没钱。」 「哎，就是大家一起去玩才能省钱啊，可以多吃点东西，一起a。」赵劲桐走到洗手池前，「我们定下是考完试的第二天就去。你真不去吗？这么不合群，不像你啊。」 梁承礼哭笑不得，问：「我要是去，就凑出个双数了。怎么住宿？找四张床的民宿？」 「啊，你在担心这个。」赵劲桐释然地笑了，「我俩一起睡呗，不打紧的，我不介意。」 梁承礼的眉尾抽了抽。 见状，赵劲桐瞪直眼睛，抱住自己，夸张道：「你该不会是想演和竹马『日久生情』的戏码吧？」 「你可滚吧。」梁承礼正要抬腿踹他，忽然看见叶锦程，动作立刻收敛了。 虽然还没有出发，但赵劲桐似乎已经觉得他和叶锦程的关系更近一些了。见到叶锦程，他笑着打招唿道：「嗨！」 「嗨。」叶锦程淡淡地笑了一笑，瞥了梁承礼一眼后，走进卫生间里。 叶锦程这样子，仿佛星期六晚上说过的话完全是闲谈似的。梁承礼除了莫名其妙，还隐隐地有点生气。 梁承礼和赵劲桐一同回教室，后者说：「真没想到耶耶会主动加入，和我们去玩哎。我昨晚看见他接龙，都惊了。」 「嗯，我也挺惊讶的。」梁承礼同意，瞥见赵劲桐端量他，问，「干吗？」 赵劲桐一脸费解，说：「没看出你的惊讶啊。」 叶锦程和他们一起去的话，是住单独的房间，单独睡一张床吗？单数出行，肯定有一个人落单，以叶锦程和他们的熟悉程度，他自己住似乎很合理。不过，也有可能存在变数，叶锦程要和他们结伴去玩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变数了。 「你知道……」梁承礼说到这里，想了想，摇头说，「没什么。」 赵劲桐不解地看他，最后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嘆息，嘟哝说：「搞不懂你。话说一半，小心噎死。」 -------------------- 因周末不在家，原定周五、周六的更新，顺延至周日和下周一。 第57章 图书馆-6 原本，按照梁承礼的个性，这种近乎于「说走就走」的旅行他是不置可否的。奈何赵劲桐组局的时候完全没有过问他的意见就把他算在其中，实在令他有些不快。 非要解释这种心情的话，梁承礼生气的原因便是赵劲桐没有分寸感。赵劲桐自以为足够了解他的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对梁承礼而言，还是超过界限了。 不过，梁承礼知道赵劲桐对待别人时不会如此。他会这样全赖于他们足够亲密的关系，所以忍一忍就过了。一是不愿让赵劲桐的自以为是得逞，二是实在没有钱，梁承礼完全不想参加这场美食之约。 第80页 至于叶锦程为什么会主动参加这次活动，梁承礼每每想到，心里总有点疑惑。但想和同学朋友一起玩，这不是坏事，假如对这个疑神疑鬼，反而显得自己鬼鬼祟祟，梁承礼干脆懒得去深究了。 星期六那晚叶锦程确实说了些暧昧的话，听起来像是表白似的，可那终究只是单方面的而已。叶锦程既没有明说，他也说了「不过」，如果这种程度就开始对叶锦程指手画脚，岂不是太滑稽可笑了吗？ 如是想着，梁承礼索性把那时叶锦程说的话放下了。这件事放下后，另一件事反而浮上了梁承礼的心头——他发现叶锦程将是他第一个同性恋身份的朋友，而且是彼此知道对方性取向的那种。 该为这样的朋友做些什么呢？好像特意做些什么，就会变得特殊化了。建立在「同类」这个身份上的特殊化，始终让梁承礼不太自在。 梁承礼固然偶尔为叶锦程的事心烦意乱，但眼看还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要期末考试了，他可不希望自己一个不小心成绩排名跌出重点班的名次线，所以还是收了收心，临时抱佛脚，投入到考试周的复习当中去。 至于早些时候他答应叶锦程帮忙问加入学图中心的事，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梁承礼趁着去图书馆还书，找到了在那里做义工的巫亭妤。 「现在想加入社团？」巫亭妤正忙着打标籤条码，「这么着急吗？下个学期开学也可以加入啊。」 「这不是怕到时候你们光顾着招新生，老生你们看不上嘛。」梁承礼随便拿起一本推车上的书翻着玩。 巫亭妤好笑道：「说得好像学图中心多受欢迎似的。」 「少说也是个大社团啊，还有自己的社团办公室咧。」梁承礼道。 「可比不上你们电视台。」巫亭妤笑说。 梁承礼发现自己手里的这是学生捐赠的旧书，捧起来读了几行。 巫亭妤说：「学图中心平时很忙，这你也知道，尤其是义工部的，别人社团活动课都在玩，就我们在图书馆打杂。义工部有几个人开学要升三年级，忙不过来，打算退社了，所以下学期是要多招人的。不过，招人也是招来做这种杂工碎活，你朋友受不受得了的？」 「他可吃苦耐劳了。」梁承礼打包票道。 巫亭妤抬头，眯起眼睛看他，眼神半信半疑。 「是真的，连洗衣机都会自己装。」他信誓旦旦地回答。 她歪着头想了想，说：「那你明天叫他来干活呗。」 「啊？！」梁承礼始料未及。 巫亭妤点头，往身旁的五个推车递了个眼神，说：「这些是学长学姐毕业前捐赠的，打算在开学前入库。如果放假前不做完，就得暑假来加班了。」 梁承礼曾经在学生图书中心待过一段时间，他记得那时的活很轻松，顶多是策划一些图书活动，挑选每周的放映影片。没有想到，还有这么多活。思及此，他不禁庆幸自己离开得早，没有成为长期劳工。 「是谁？我认识吗？」巫亭妤好奇地问。 为了叶锦程着想，梁承礼犹豫着是否报出他的名字。 这时，巫亭妤朝梁承礼身后的人说：「还书的话，请去自助机自助还书。」 梁承礼回头一看，竟是叶锦程，不禁愣了一下。 叶锦程看向他，撇了一下嘴，像是一个不完整的笑容。转而，叶锦程对巫亭妤说：「我想打听一下，高二的老生可以加入学图中心吗？」 巫亭妤眨了眨眼，说：「看来我们社团最近很受欢迎啊。」 听罢，叶锦程转头看向梁承礼。 「我刚刚正帮你问呢。」梁承礼说完，向巫亭妤解释，「就是他想加入学图中心。」 巫亭妤瞭然点了点头，说：「那下学期社团招新摆摊位的时候，你到摊位上领取一下表格，填写志愿表呗。你对我们社团了解得多吗？如果不多，到时候你也可以详细了解一下。」 梁承礼听得懵了一下，说：「你刚才不是这样和我说的啊。」 她无辜地努了一下嘴巴，说：「你刚才说的时候，我以为是赵劲桐啊韦文御那几个，所以才说马上来干活。反正你们的学习成绩很稳定，少几天不复习也不会怎么样。但是这位同学我就不了解了……」 「我的成绩很好。」叶锦程不痛不痒地回答。 话音落下后，梁承礼和巫亭妤都愣住了。 叶锦程看向梁承礼，问：「我说的有错吗？」 梁承礼忙不迭地摇头。 「那……从明天开始，第九节 课你来找我呗，我想在放假前把这些书入库。」巫亭妤看着身旁的书，苦恼地嘆了一口气。 梁承礼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太对劲，说：「呜呜，我记得你不是社团的团长吧？我只是来找你打听一下而已啊，你怎么就能决定他明天来干活了？」他顿了顿，「你这该不会……」 「你要一起吗？」没等他说完，巫亭妤问。 由此，梁承礼更加怀疑她说话的可信度。 「事成之后，我请你们吃冰淇淋。」她补充说。 梁承礼哑口无言，看向叶锦程，想听听他是什么意见。 叶锦程没有意见，说：「行。但我没有做过，你得教我。」 「这当然没问题。」巫亭妤看起来对送上门的两个免费劳力很满意，「明天准时来上班哦。」 第81页 第58章 图书馆-7 抱着帮叶锦程问完社团事宜就好好应对考试的想法，梁承礼才在第九节 课来到图书馆，没有想到，三两句话的工夫就变成了免费的劳力，回过神时似乎已经找不到商量的余地。 和他的情况完全不同，叶锦程像是上杆子当这个劳力的。距离学期结束没几天了，这个时候加入学图中心，除了干活以外根本体会不到任何社团活动的快乐，哪怕如此，叶锦程还是坚持。 帮义工部干完这个活，就算是加入了学图中心吗？这可说不好。梁承礼猜想以叶锦程的聪明和敏锐，对此肯定心知肚明。在叶锦程的身上有太多「即使……也」的句式，这真是一个倔强的傢伙。 和巫亭妤说定来帮她干活以后，叶锦程就去自助借阅机还书去了。 梁承礼在阅览室外的走廊踟蹰了一会儿，犹豫着以他和叶锦程的熟悉程度，是不是应该留下来等他。 他有些后悔刚才没有直接说道别的话，以至于现在才有这样琐碎的苦恼。 见叶锦程迟迟没有从阅览室里出来，梁承礼又回到阅览室内，见自助借阅机前空无一人，而巫亭妤独自一人猫在电脑前埋头苦干，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再没有继续逗留徘徊的苦衷，索性回教室自习去了。 最近这几天，寝室的微信群十分安静，有时一整天下来，群里能够做到没有一个人发言。大家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话都可以当面说，到了考试周，大家都忙着复习，懒得特意在群里说话，这完全能够理解。 不过，因为梁承礼知道赵劲桐为了出去玩临时组建了另一个群，他时不时会好奇，在另一个群里，那些相约出去玩的小伙伴们是否正聊得风生水起。 每次想起这个，梁承礼总是不由得羡慕。可惜，囊中羞涩的他也只有羡慕的份。 考试周的第一天中午，梁承礼和赵劲桐考完试后约在食堂里吃螺蛳粉。 听见赵劲桐发微信语音，说到他们要买去穗湾和凤城的火车票，梁承礼默默在心里嘆了一口气。 「你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许是看出梁承礼的羡慕，赵劲桐同情地问。 梁承礼如实说：「给认养的猫做绝育手术啊。」 「啊。」赵劲桐遗憾极了，问，「那你后悔吗？认养那只猫。」 「认养前就知道有这些开销，有什么可后悔的。」梁承礼夹出一个泡在汤里的油果，汤汁从泡发的油果断断续续地滴进碗里。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我们班不是已经认养一只了？你再单独认养，得花心思和钱呢。而且，这又不是宠物，你毕业以后能带走吗？毕业以后是上大学啊，又不可能带到学校去，就算能带回家，一年都见不到几次。已经预见了结果还投入感情，太伤了吧。」 梁承礼听得头皮发麻，好笑道：「我只是因为认养一只猫，少了几百块钱。你一边吃螺蛳粉一边上价值，大可不必吧？」 赵劲桐憨憨地笑。笑罢，他问：「还是你和花献风有商量好以后怎么处置那只猫？」 「没有啊，猫平时也是社团在照顾嘛。」梁承礼说。 「我还以为你俩一起认养的，会有点想法。」赵劲桐说完看了梁承礼一眼，欲言又止，耸了耸肩。 梁承礼看得莫名其妙，把几天前他对自己说过的话还回去：「话留嘴里，小心噎死。」 考试的这几天，学校的铃声做了调整。原本的上课、下课铃声被开考和考试结束的铃声取代，学生们不需要经过任何调整，立即适应了这一变化。 不过，高一年级下午考完试的时间恰好是平时第九节 课的上课时间。 梁承礼下午考完试，信守约定，来到图书馆的文学借阅室找巫亭妤。 这时的图书馆人少得出奇，空空荡荡的，坐在借阅问询区的人不是巫亭妤，而是一名真正的图书馆管理员。 那几个装满赠书的推车停在办公桌旁，这位管理员此时正忙着给书盖馆藏章。 「老师，您好。」梁承礼上前完，「请问巫亭妤今天在吗？」 管理员的目光越过老花眼镜看向他，说：「今天考试，她还没过来吧。找她有事？」 梁承礼不确定是否能向她透露巫亭妤找人帮干活的事，说：「哦……那我等等她吧。」 说完，梁承礼正打算走到走廊外等，才转身，迎面便看见叶锦程走了进来。 叶锦程是考试结束的铃声一响起就交卷离开考场的，没有想到梁承礼竟然已经到了。可见他肯定提前交了卷。 发现巫亭妤不在，叶锦程生硬地打了声招唿：「挺早。」 「嗯，她应该快过来了吧。」梁承礼问，「考得怎么样？」 叶锦程耸肩，说：「还行。」 「你们两个，是呜呜找来干活的吗？」突然，一旁的管理员问。 她一边问，手里一边往书上盖章，这机械性的动作看起来有点滑稽。 亏得刚才梁承礼还有顾虑，没有想到巫亭妤早就说好了。他点头，说：「是我们。」 「哦……」她放下手中的印章，撑着桌子起身。大概是坐的时间太长了，她捶了捶背，吁了口气。 接着，她从抽屉里拿出两套印章和印台，说：「拿着这个，到那边找张桌子，帮忙盖章吧。」 「啊？」梁承礼将质疑脱口而出，随即换来管理员老师不满的冷眼。 第82页 「干什么？觉得简单，瞧不起啊？你知道这章怎么盖吗？」没等梁承礼开口，她白了他一眼。 这白眼看起来完全不像讨厌，叶锦程在一旁看着，甚至能看出管理员老师眼里的几分宠爱，不知是不是错觉。 很多人喜欢对梁承礼露出这个表情，上回在游泳池旁遇见的那个老师也是。叶锦程见怪不怪了。 「请问怎么盖？」叶锦程问。 管理员翻开一，说：「在扉页写了书名的这一页和第十五页这个区域盖馆藏章，要是没有书名页，就在目次页的右上角盖，要是目次页在最后，就盖在书第一页的右上角。要盖好来，别盖歪、盖煳了，别盖在字上面。」 原来盖馆藏章还有那么多学问，梁承礼以前借书时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些章。 「你们先把章盖完，之后再教你们怎么贴磁条。一人推一个车，去吧。」说着，管理员把印章和印台交给他们，往借阅室角落的桌子抬了抬下巴。 第59章 图书馆-8 接下来的几天全是考试，怕是除了赶着在学期结束前还书的人以外，不会有别的人来借阅室。而即使是来还书的人，大多是自助还书后就走了，完全没有人在临近饭点的时间逛借阅室。 叶锦程和梁承礼两个人坐在窗边的一张书桌前，各自干着手里的活，给小推车里的书盖章。 都说「买书如山倒，看书如抽丝」，这话不假，这些书籍明明都是学长学姐们毕业时捐赠的，按说应该是旧书，但叶锦程连着盖了三本，几乎都能用全新来形容。 叶锦程往小推车里翻了翻，见到这些书百分之九十有八成新以上，随便拿出一本，翻开还能闻到油墨的味道，像是如果不入库，可能连塑料薄膜还包在书本上。 梁承礼埋头盖章，察觉身边人机械性的动作暂停了，好奇地扭头一看，见到叶锦程居然在看书，顿时忍俊不禁，噗地笑了一声。 闻声，叶锦程合上书本，放回推车里。 这是一本精装书，包在外层的封皮是黄色的，乍看崭新。梁承礼拿起书来翻看，里面的内容居然是英文，他又翻了翻，确认中文的部分是译本，后面附着英文原文。 「原来她写过英文小说啊。」梁承礼头一回知道，「《少帅》，说的是张学良吗？」 叶锦程继续盖章，说：「这是她的遗作，没写完的。」 梁承礼诧异，问：「你读过？」 「嗯。」他点点头。 「其他书也读过吗？」梁承礼回想，说，「她的书，我只读过《倾城之恋》。」 「我姐喜欢张爱玲，家里有很多她的书，我都读过。」叶锦程说，「《少帅》也是从我姐那儿借的。」 梁承礼瞭然点头，信手翻着书，不好意思地笑，说：「她的书蛮好看，可我不敢多读。读了脑壳儿疼。」 听罢，叶锦程微微怔忡。 梁承礼抬起视线，见叶锦程盯着他看，像是等他继续说点什么。他赧然一笑，说：「像是，她写『有些傻话，不但是要背着人说，还得背着自己。让自己听见了也怪难为情的。』」 叶锦程的眉峰动了一下，说：「这是范柳原说的吧？」 梁承礼故作夸张地瞪大眼睛，说：「记忆力真好。」 「你不也能背下来吗？」他满不在乎地说。 「我就看了一本，能记住不是正常？你是都读了嘛。」梁承礼说着，随意低头瞄了一眼书页，见到上面印刷的内容，错愕得轻轻啊了一声。 叶锦程奇怪道：「干吗？」 一只兽在吃她。 an animal was feeding on her. 「没什么。」梁承礼把书合上，放回叶锦程的推车上。 叶锦程不明所以，重新拿起书的同时观察着梁承礼。翻开书以前，叶锦程想起了书里有什么，又把书放下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仍在各自往书上盖章。但可能因为有过几句交谈，气氛不像起初那样冰冷了，纵然如此，还是隐约飘荡着些微不自然的因素，像是非得再说些什么，才能够破解。 过了一会儿，梁承礼一边盖章，一边用闲聊的语气问：「那说的是什么？」 「张学良和赵四的爱情故事。」叶锦程说完，忖了一忖，转头问，「你真的不去凤城吗？」 原以为叶锦程不会主动谈起这件事，梁承礼讶异，可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这事由他问起，像是某种情理之中，正如梁承礼自认为他应该问一问那样。听见他问，梁承礼多少是安心了，即便他的这份安心是自私又幼稚的。 「没钱去了，加上车费和住宿费，起码得七八百吧。」梁承礼遗憾道，「前些天不是给认养的猫做绝育手术吗？是母猫，费用高一点，把零花钱用完了。」 「哦……」原来，赵劲桐在群里说的是真的。不只是叶锦程，其他人也觉得奇怪，这俩人平时形影不离的，怎么赵劲桐要组队出门玩，梁承礼没有一起。 话既然说到了这里，梁承礼索性敞开说道：「我没想到你会报名参加哎。」 叶锦程感觉得出来，梁承礼不是唯一一个没有想到的人。他把盖好章的书放在一旁，随手拿起下一本，就拿回了那本《少帅》。 印章往印台上沾了油墨，叶锦程往书名页上盖章，问：「我不可以参加吗？」 「这话说的……」梁承礼尴尬地笑了笑。他该怎么回答呢？像是不管怎么回答，都显得是一种管束。可按理来说，他不应该有管束的资格，或者说，他不应该透露出想管束的意图。 第83页 叶锦程真会问问题，无论是不是仔细思量，结果都是落进圈套里。除非不回答。梁承礼又想起那天晚上他说的话。 「以前你很少参加集体活动嘛。参与拍摄微电影可以挣学分那会儿，你还是选择自己去拍短片。而且，」说到这里，梁承礼发觉自己还是不自觉地说多了，他选择继续说完，「这次是几个男生一起去。我听赵劲桐说，要住民宿。民宿里的床位少，到时候不是得和别人一起睡？」 梁承礼说这些的时候，手上的活没有停，自始至终都没看他。叶锦程看了他一会儿，低头往书页上盖章，说：「我原本也以为住青旅，但交通便利的地方已经没有床位了。可能是暑假开始了，游客变多很多吧。」 「不过你们这次去玩，人数是单数，你能自己睡一张。」梁承礼说。 叶锦程看向他，皱了皱眉。 面对他眼中的探究，梁承礼心中一梗，连忙解释说：「我怕你介意和别人睡一起嘛。」 「你介意吗？」叶锦程问。 又来了。梁承礼说：「换做我的话，倒是无所谓。分配床位的时候，十有八九是和赵劲桐睡的。」 「如果你可以，我为什么不行呢？」叶锦程又问。 这问题彻底把梁承礼问住了。确实，他们俩的性取向都是男性，为什么他觉得和男生睡一起无所谓，却认为叶锦程会对此牴触呢？ 梁承礼想不出答案，反而感到惭愧。 「那天我问你是不是喜欢男生，没有别的意思。像你说的，作业太少，闲着无聊罢了。」叶锦程说着，合上面前的书本。 他懵了一下。 叶锦程深吸一口气，扭头看他，说：「如果你可以和其他男生做朋友，我也可以。前段时间看的一集综艺里，因为房间不够，大家就默认其中一个已经公开出柜的男明星和唯一的女明星睡一个房间。虽然他们是好朋友，但我觉得很奇怪。我想做个『普通人』，和男生或者女生都能正常交往。你不用想太多。假如有时你觉得我在主动接近你，那只是因为你很好，我想和你交朋友罢了。我觉得赵劲桐也挺有趣的，还是你认为我的主动全只有一个动因，就是想上人家？」 第60章 图书馆-9 看着叶锦程的目光随着话语越来越冷，梁承礼确切地感受到了他的不快。 这么一来，似乎真的是他自作多情了，思及此，梁承礼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面上却要顾着向叶锦程道歉，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叶锦程不依不饶地问着，语气一如既往地淡漠。 梁承礼正为自己居然会自作多情而纳闷苦恼，说出的话多少有些言不由衷，听见追问，他吁了口气，说：「像我刚才说的，我以为你会在意。是我对你不够了解，所以才有这种想法。多此一举，替你操心。我为此抱歉。」 叶锦程分明听出他语气的生硬，心头一紧，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僵化不自然。 梁承礼把手上这的章盖完，换了另一本，说：「还有，我之前确实想得有点多。误会你了，不好意思。虽然……」他苦笑了一下，「你是第一个奉劝我不要想太多的『朋友』。我想了些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听罢，叶锦程的脑子似乎传出嗡地一声巨响，很快又清静得一切都变成虚无。 梁承礼不在意地笑笑，继续干着手里的活，好像刚才的对话没有发生过似的。 叶锦程看了他一会儿，希望自己能说点什么才能证明刚才说的话——想和梁承礼做朋友。可是，他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语气高傲得不像是一个心怀愿景的人。 然而他不知道怎样的话语才是最合适的。 梁承礼只顾着埋头盖章，叶锦程看了他半天，没见他抬头，想了想，说：「快到吃饭时间了，等会儿一起去吃饭？」 这若无其事的话，如果不是他说得慎重小心，梁承礼还真信了。梁承礼忍不住扑哧一笑，抬头看向他，只见他明显地怔了一下，但表情很快又恢復平淡。 梁承礼想，自己说不定找到了自作多情的原因。 「行啊，得去早点儿。这周考试，放学时间比食堂开门时间早，食堂开门的时候肯定很多人等着了。」梁承礼说。 见他这么快就消气了，叶锦程心想：果然是梁承礼。他悄悄放了心，抓紧时间干活了。 两人是巫亭妤找来的帮手，结果等到要吃饭了，巫亭妤还没有出现。 前来换班的图书馆管理员端着一个烫手的饭盒，与同事道别以后，又目送梁承礼他们离开。 此时的食堂真如梁承礼所说，人头攒动，就餐区很难找到空座位。不少同学为了抓紧时间吃完饭赶去自习，索性捧着饭盒站着吃饭。 比起捧着饭盒吃，捧着餐盘吃得更加吃力。为了避免这种尴尬，他们也就不图省事，选择拿自己的饭盒打饭了。 「今天真的很多人。」叶锦程头一回见到食堂这么挤。 「平时是错峰下课的，来打饭的人也错峰，现在大家都是早早就放学了，当着放饭，一窝蜂就过来了。」梁承礼说着，往队伍的前面走。 见状，叶锦程立刻拉住他，问：「你干吗？」插队？ 「我去扯个塑胶袋，套碗里，这样就不用洗碗了。」梁承礼问，「你要吗？」 第84页 一时间，叶锦程真不知该说他是懒还是聪明，心里却抵制不了不洗碗的诱惑，点了点头。 梁承礼的动作很快，一来一回，叶锦程的身后只多出两个排队的人。他们都不介意梁承礼插队，梁承礼就站到了叶锦程的身后，互相帮忙着把食品塑胶袋套进饭盒里。 不知是不是叶锦程的错觉，他总觉得自从梁承礼这么做以后，旁边越来越多用饭盒打饭的同学效仿这一行为。 排成长列的队伍里随处可见套塑胶袋的学生，最后，还有人遗憾地表示，已经没有食品打包袋了。 梁承礼本打算打好饭后，假如食堂还是没有空座位，就端着饭盒到图书馆去。这样，吃完了晚饭，他可以选择继续盖馆藏章或者自习，总之不需要到教室里去，晚上回寝室也近一些。 把饭盒带到图书馆，就更不方便洗碗了。这也是他能想到套塑胶袋的另一个原因。 可没想到，等他和叶锦程打好饭，居然听见赵劲桐在就餐区招唿他们，对面是两个空位。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虽然食堂里的空座位没有减少，站着吃饭的人倒是不像刚才那么多了。 梁承礼他们走到赵劲桐的对面坐下。 「我来得晚，这仨刚走。」赵劲桐说。 梁承礼随口问：「谁？」 「不认识啊。」赵劲桐刚说完，就见一个男生端着餐盘过来问他身边的座位是不是有人。 陌生人的拼桌让餐桌上的话题没有立即展开。 赵劲桐看他俩的饭盒都套着塑胶袋，对梁承礼说：「祎学姐拍你洗碗的那张照片拿了奖吧？大家都说清新自然，你这一弄，有摆拍嫌疑了啊。」 「得奖了？她没告诉我。啧，我就知道她等着我忘记请我喝奶茶的事。」梁承礼故作不满，低头拌饭。 赵劲桐对着他语塞几秒钟，转而对叶锦程说：「又多了一个人和我们去凤城。」 叶锦程微微一怔，问：「谁？」 「刘则章。」赵劲桐欲言又止地看了叶锦程两秒，没有补白。 如果说叶锦程因为和他们在同一个寝室群里，起码还有一点生活上的交集，刘则章对他们来说，怕顶多只是同班同学的关系。想起关于他的那些零星小事，梁承礼问：「你叫他去的？」 赵劲桐白了他一眼，解释道：「他从筱霖那里听说我们要去，就托筱霖找我报名，还说他老家是穗湾的。唉，大家都是同学，都专门来问了，我不好意思拒绝。多一个人多一个胃，a钱方便，他还会粤语，就这样吧。他们都没意见。」说完，他看向叶锦程。 叶锦程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不过，论熟悉程度，他只和赵劲桐熟一点，其他人都差不多。 加上刘则章，他们这行人一共六人。这么一来，原本订的三居室民宿，就真的是两两睡一屋了。明明对梁承礼说着一套一套的话，想到真要和别人一起睡，叶锦程还是免不了觉得抗拒和别扭。 「我无所谓。」叶锦程却说道。 梁承礼不确定赵劲桐刚才看着叶锦程时想说些什么，他扒了两口饭，建议道：「到时候你俩睡一张床？」 赵劲桐眨巴了两下眼睛。 「他就只和你熟一点。」梁承礼用筷尾指了指叶锦程。 赵劲桐仰着头，不知道考虑些什么，末了对叶锦程说：「那到时我们睡一屋。」 听着他们俩自顾自地安排，叶锦程分不太清心里的感觉是懊恼还是庆幸。他点头，说：「行。」 第61章 图书馆-10 连着三天的期末考试，无论是梁承礼还是叶锦程，在第二天考试结束时，都不约而同地缺席了在图书馆的「打工」。巫亭妤没有给梁承礼发消息，想来她是顾及到这到底是期末考试期间，不好意思真的强迫他们加班加点干活。 等到考试正式结束，高一、高二年级的学生们风风火火、争先恐后地赶回家，开始自己的暑假，站在小卖部门前喝冰豆奶的梁承礼收到巫亭妤的微信，问他回家了没，要是没有，就去图书馆帮她搬书。 梁承礼咬着吸管，想着自己怎么净是认识一些大小姐脾气的女生，天天对他颐指气使的。当初巫亭妤让他不要总是去图书馆找她的样子还歷歷在目，梁承礼想起她不耐烦发脾气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 既然是去帮工，自然是小工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考虑工作的连贯性。上一次梁承礼去是给书盖馆藏章，这回被叫去搬书，他除了有些懵以外，倒是没有质疑巫亭妤的工作。 赵劲桐他们隔天就要出发前往凤城了，他忙着回寝室收拾行李回家，连考试都是提前交卷。梁承礼以为他们那一行人都是这个德行，即便没有提前交卷，应该也是抓紧时间回家，没想到却在图书馆见到了叶锦程。 除了叶锦程和巫亭妤以外，还有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他们都穿着图书馆志愿者的马甲，叶锦程看起来就像是学图中心的一员。 「你没回家？」问完叶锦程，梁承礼接过巫亭妤递过来的马甲，穿在身上。 叶锦程说：「晚点回去没事。」 家在本地的人都归心似箭，叶锦程居然还能这么淡定地留在图书馆干活，梁承礼惊讶得很。要知道，他们几个人是要乘坐从邕浔始发的列车去往凤城的，叶锦程回家一趟，还得赶回来坐车，如果离校得晚，就意味着在家待的时间更少了。 第85页 「今晚回去，明天又得过来，怪折腾的。」梁承礼想了想，补白说，「不过你也不好拖着暑假的行李去凤城，再拖回家。」 「去凤城吃东西？」一旁陌生的男生自来熟地插话道。 叶锦程点头。 另一个女生羡慕道：「真好啊，我也想去。」 他们之所以要穿上志愿者的马甲，是因为要到书库里去。随着考试结束，暑假正式开始了，图书馆实行闭馆工作，不再允许学生出入。假如他们不穿马甲，就有可能被执勤巡逻的老师或保安误认为是学生，把他们赶走。 暑假开始前，图书馆迎来了一阵还书的高峰期。现在学生们纷纷离校了，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就得把还回来的书放回原处，其中也包括从书库借出的书籍。 这是叶锦程转学以来第一次进图书馆的书库。以往他不常来图书馆，就算来也只从阅览室借书，他知道图书馆有馆藏书库，但他连具体的入口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跟着其他人往期刊阅览室里走，经过图书管理员的工作区，沿着一条封闭的通道，进入了副楼的夹层。 如今的副楼就是曾经最初的图书馆。 图书馆扩建时，主楼和副楼用通道相连，从外观上两座建筑物连在一起，设计样式相似，只有新旧的区别。叶锦程多次从图书馆外经过，只知道副楼是以前的图书馆，却从来没有想过它现在用来做什么。 没有想到，书库就在副楼里。 镜清中学的图书馆号称是全省高中藏书最多的图书馆，从它把自然层和夹层全用于藏书的设计来看，可见一斑。 这栋旧楼里只有人行的步梯通道，工作人员要运送大量的书籍，就得藉助杂物电梯。 五个人推着三个装满书籍的推车，来到杂物电梯前。 「我们分三组吧，每组一车书。这些书他们之前已经分好了，分别送到1号、2号和4号库……」巫亭妤说话间，电梯上来了，「这趟先送去1号库吧，1号库在一楼。每次只能放三筐书，多了超重。正好一车。」 她说话间就开始搬书，叶锦程离那车书近，见了立即帮忙，让她把手放开。 一句话的工夫不到，三个男生就把一整车书都放进杂物电梯里了。 「那梁承礼，你和叶锦程就去1号库吧。按照书上的定位标籤，把书放到相应的书架上就可以，楼下的杂物电梯口也有推车的，书放推车里，方便点。」巫亭妤按了电梯按钮，「在楼下卸货以后帮忙按上来。小心撞头哦。」 梁承礼点头，带着叶锦程走步梯通道下楼了。 走着走着，叶锦程说：「还有两车书，得运两回。他们三个人够吗？」 「运一回而已。」梁承礼说，「我们刚才不是在二楼吗？2号库就在电梯旁边，等会儿那个男生把一车书搬进电梯，他自己再去接应一下，剩一个或两个女生负责2号库，完全没问题。呜呜会安排好的。」 叶锦程刚才完全没有留意2号库就在旁边，见梁承礼轻车熟路的样子，便想起他曾经在学图中心待过。不知道这样的活，他是不是去电视台当主持人以前就干过？ 副楼的空间与主楼相比狭窄密闭更多。走进书库，沉闷的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旧书的气味，带着些腐朽和衰败感。 库里的天花板很低，他们举起手，手指能触碰到天花板。正因如此，头顶的日光灯管格外刺眼，偏偏在一座座书架间，照明能力又不足，既明亮又昏沉。 杂物电梯已经在一楼等候多时，他们把书从轿厢里搬出来，没急着往拖车放，而是放在地板上。 梁承礼按了杂物电梯向上的按钮。 这三筐基本是i类的书籍，还有小部分j类和k类的书。叶锦程确认这些书全按类别分清楚了，这么一来，他们只需要依次去找相应的书架即可。 梁承礼在他的身旁蹲下，看了看贴在书嵴上的标籤编码，说：「基本全是文学类。哎，怎么有本工业技术的书在这里？」他把那本孤零零的书取出来，「哦……tj，书太薄，这个『t』没露在书嵴上。」 他居然能把这些字母对应的分类记得那么清楚，叶锦程不禁佩服，说：「这本应该在哪个库？」 「不记得了，总之不在这个库。先拿出来吧。」他把这放在一旁的空桌上，起身时搬起一筐书，放上拖车，「那我们开始吧，你想从里面出来，还是从这里进去？」 叶锦程说：「j和k的书少，我们先把少的放回去，再弄i的吧。」 「那这筐就得放最上面。」梁承礼又把书搬回地面，犹豫了一下，问，「我们是不是一筐放完再放下一筐？不然全堆在车上，推着怪累的。」 叶锦程眼看着这筐书搬上车、搬下来，按他的意思又要搬回车上，忍不住无奈得笑出来。他把这筐书重新搬上车，说：「那走吧。」 第62章 图书馆-11 夹层的气窗又扁又长，将夕阳的余晖切成块状，落在钢制的书架上。 树影在窗户上轻轻摇曳，像是阳光也摇摇摆摆。 空调的风唿唿响着，比人的脚步声更重一些。 除了叶锦程他们外，书库内空无一人，只剩下空调的风声和推车的轮子声。 为了保护书籍，室内摆放了太多的干燥剂。日光灯条的光照在皮肤上，伴着冷风，像是过不了多久，人的皮肤就会变得如书页一般，平滑中有忽略不了的干燥的颗粒感。 第86页 书库配备了人字梯，方便工作人员整理书籍时使用。不过对梁承礼他们来说，是不需要的。 叶锦程在整理书籍时发现这些巨大又笨重的书架已经用了二十余年，比他的年纪还要大许多。难怪书架上的漆掉了好些，表面看起来十分斑驳。 两人停留在书架之间，各自拿着一些书，按照编码的顺序往书架上摆放，如果见到书架上有放错了位置的，就顺便取出来做调整。 叶锦程蹲在地上，把手里的书往书架里塞，正要起身时，看见上层的书架陈放的是张爱玲的作品。 他很快看见了《倾城之恋》，目前在库的有两本，来自不同的出版社。他把其中一本拿出来。 那天梁承礼说起这时，唯独说到其中一句。他是对那句话的印象格外深，还是只记得那句话？尽管记得，但叶锦程还是翻着书，找到了那句话的出处。 「怎么不说话呀？」 「可以当着人说的话，我完全说完了。」 「鬼鬼祟祟的，有什么背人的话？」 「有些傻话，不但是要背着人说，还得背着自己。让自己听见了也怪难为情的。譬如说，我爱你，我一辈子都爱你。」 「偏有这些废话！」 「不说话又怪我不说话了，说话，又嫌唠叨！」 叶锦程把书放回原处，扭头看向梁承礼。 这会儿他正往书架的最高层放书，顶层对他来说不算高的，不过他抬起手工作时，校服的衣摆还是随着抬手的动作拉扯，露出若隐若现的腰。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锦程总觉得梁承礼比上游泳课那会儿瘦了些，腹上的肌肉变得更薄了，只剩皮囊和骨骼勾勒出纤细的轮廓。 上一次上游泳课，才是不久前的事情。大抵是错觉。说不定梁承礼原本就是这么瘦的，只不过他之前没看清罢了。 没看清？叶锦程见他垂下手，顺势起身，走到拖车旁拿书。 梁承礼分明见到他目光的流转，也要拿书，问：「怎么了？」 「嗯？」叶锦程一次拿起了六，抱在怀里，他又拿了两回，把书抱得满怀，「没什么，觉得很安静。」 他也会嫌安静吗？梁承礼笑说：「干活嘛。」 叶锦程点了点头，发现怀里的书得绕到书架的对面去，便转身走了。 梁承礼从拖车里拿出十抱着，依旧是往面前的书架放，说：「我有一个疑问。平时在图书馆里要保持安静，是为了不打扰到其他读者，那如果像现在这样，只有两个人，是不是就可以随便说话了？」 叶锦程听完，觉得有点道理。不过，有什么可说的呢？ 「好像是吧。」叶锦程说道。 梁承礼弯着腰往书架上放书，顺着书和架子间的空隙，看见了叶锦程捧着书本的手。 一下子拿着这么多的书，看样子得费点力气，梁承礼能清晰地看清他手背和手臂上的青筋。他的皮肤白得像瓷，日光灯照着，又泛着玉一样的青，筋像是往玉上勾出的纹，看着是一副有力的臂。 要放回这层的书只有一本，确认下一本的位置后，梁承礼不得不把腰弯得更低一些。 叶锦程把怀里的书分出一部分，暂时放在书架的空位上，只拿着一本，顺着其他书的编码，仔细寻找这的归处。 他弯腰低头，把排列紧密的书本拨出些许缝隙，双手花了些力气才把这塞回去。 摸得一手的灰，是书的顶部积的灰尘，也是书页陈旧后产生的碎屑。他的视线穿过书列的顶，看见了梁承礼的锁骨。 他把腰压得很低，衣料空荡荡地垂着，不单是锁骨，连胸口也从衬衫的领子里露出来。校服的衬衫是白色的，他的皮肤也是，光线被遮挡着，泛着些浅灰色的阴冷。 似乎和他的手臂是两个色系。 叶锦程继续给剩下的书找原本的位置，想到刚才梁承礼说的话，隔着书架，问：「你和赵劲桐关系这么好，他知道你是同性恋吗？」 这音量没有刻意压低，是平时闲聊时的样子。现在3号库里只有他们俩，本应像悄悄话那样的内容，变成了可以轻描淡写的谈天。 梁承礼却没想到他会选择问这方面的问题，简单地应说：「嗯。」 叶锦程暂停了手上的活，隔着书架，能看见梁承礼还在给书找位置。他想了想，继续问：「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生的？」 梁承礼失笑道：「聊起这个话题来了啊。」 「如果不是某个时候发现自己被男生吸引，应该不会专门去考虑自己的性取向吧。」叶锦程说完，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赵劲桐是梁承礼最好的朋友，但是，即使和赵劲桐之间，他们也极少聊到这类问题。也就是感情的问题。这听起来太交心了，不适合粗枝大叶的他们，哪怕心里纠结得很，真说出口，还是觉得难为情。 而当梁承礼听到这样的话题从叶锦程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就算他和叶锦程之间存续的是友情，这个朋友也显得和其他人不同。 「老实说，我很少和朋友聊这种话题呢。」梁承礼不好意思地笑道。 听罢，叶锦程拿起一旁的书，继续手头的工作。 梁承礼靠近书架，从空隙里看见他的下颌和颈子，安安静静，喉结像是没有滑动的样子。 犹豫了一会儿后，梁承礼说：「初三那年遇见一个男生，他长得好看，性格也好。」 第87页 初三？去年的事？叶锦程拨开面前的书，把手里的这本放进去，问：「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梁承礼讪笑着说。 -------------------- 7月30日、31日不更新。 第63章 图书馆-12 从刚才开始，叶锦程就感觉得到梁承礼并不想和他聊这方面的话题，听到这里，他终于再次确认了确实如此。 很奇怪，明明知道梁承礼的这个答案无可厚非，但叶锦程还是忍不住好奇那个人是谁。梁承礼向来直爽，他把话说得那么模煳，可见他是不愿再继续谈了，所以叶锦程只能让沉默继续。 「你呢？」梁承礼却问，「潘思邑是你的初恋？」 叶锦程的心微微颤了一下，没好气地否认说：「当然不是。」 听得出来叶锦程对那段过去的不满，可与其说是生气，还不如说像抱怨，觉得他说的话讨嫌。思及此，梁承礼忍不住开玩笑道：「情史挺丰富啊。」 「并没有。」叶锦程嘟哝着，说完就听见了梁承礼的笑声。 叶锦程好气又好笑，想了想，说：「那个人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学，我和他玩得挺好的。他是我那时最好的朋友，几乎干什么事都在一起。我向他告白以后，他拒绝了我，因为他是直男。」 梁承礼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主动谈起自己的初恋。听完后，梁承礼意识到说不定叶锦程刚才之所以会问那些问题，比起对他好奇，更是想要找到一个理由说一说心事。 「那和我差不多，」梁承礼放松地说，「不过我没告白。」 叶锦程怔了一下，立即问：「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知道吧。」梁承礼稍微想了想，说，「他很聪明，心思也比一般的男生细。」 这评价让叶锦程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心情也跟着变得复杂起来。 梁承礼低头凑近书架，从空隙里看了看叶锦程，却没看清后者的表情。 「那个人现在呢？」梁承礼用闲聊的语气打听。 叶锦程回过神，淡淡地说：「不知道，没有联繫了。」 闻言，梁承礼忽然觉得遗憾，但他云淡风轻地说道：「异性之间也会这样吧。原本是玩得很好的朋友，顶多是有点暧昧，那层纸戳破以后，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何止是不能做朋友呢？想起那时告白失败后发生的事，叶锦程自嘲地笑了笑。 想来，对那个人的喜欢，打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错不在于他误会了对方的感情，也不在于他喜欢的是一个直男，而是他根本不如想像中的那样了解对方。他完全没有想到对方后来会把他是同性恋的事传扬出去，连带他告白失败的部分。 梁承礼说完以后，很久都没有听见叶锦程的回答，隔着摆满书的书架，又不知道叶锦程怎么了，纳闷道：「不是吗？」 叶锦程问：「你和那个人后来还是朋友吗？」 话题又回到自己的身上，梁承礼赧然笑说：「还行，马马虎虎吧。」 叶锦程说：「他人应该很不错。」 「哦？」梁承礼再度好奇地看他。 叶锦程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时不时地从书架的对面望过来，低头看了看他，说：「如果他知道你是gay，却没有告诉别人的话。」 原来是因为这个。梁承礼笑道：「这不是什么值得当话题专门说的事吧？性取向而已啊。」 叶锦程不以为然，说：「很多人嘴上一时是这么说的，真聊起天来，又变成能拿出来聊一聊的话题了。」 听出他话语中的揶揄讽刺，梁承礼哑然无语。是不是他之前喜欢的那个人把他是gay的事到处说了呢？ 被迫公开出柜倒是其次。选择对那个人告白，不仅仅是出于喜欢，更是因为信任。相信对方会对自己的感情给出一个正面的、正常的反馈，即使告白失败了、被拒绝了，也只是感情上的失落，带有遗憾，自尊心却不会受损。 但是，那个人不但拒绝了他，还把这件事当做笑柄往外说。兴许那个人说的时候没有炫耀或诋毁的意思，却掩盖不了造成伤害的事实。 梁承礼真不敢想像那种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顿时胳膊上起了些鸡皮疙瘩。他暗自吁了一口气，故作轻松道：「也是。对了，你以前像这样和大家一起出去玩过吗？」 终归是聊到不开心的地方，把天给聊死了。叶锦程听出他有意要把气氛往轻松的方向转，笑了笑，说：「没有。」 「那祝你玩得开心！」梁承礼说。 听起来更像是加油打气，叶锦程嘆了口气，微笑说：「谢谢。」 书库里的光线几乎全由日光灯条提供，外面的夕阳是什么时候散尽的，室内无法知晓。 在没有留意的时候，窗外的蝉声消失了。 地面原本因树影而斑驳，日落后变得干干净净。 空调的风也比他们刚来的时候变得更冷了些。 他们本就是考完试后过来干活的，晚饭没顾上吃，也忘了吃。等梁承礼饿得飢肠辘辘时，才想起还有晚饭这件事，以及，叶锦程是要赶回壶城去的。 「快收拾完了。」梁承礼走过几座书架，找到蹲在地上的叶锦程，「吃饭去吗？还是你赶着回家？」 叶锦程拿出手机看时间，惊讶地发现居然已经七点多了。 还没回答，手机里先迸出了巫亭妤发的微信，说活先干到这里，下班回家。 第88页 叶锦程把最后一放好，起身问：「吃什么？」放暑假了，食堂肯定关门了。 梁承礼想了想，说：「呜呜是不是还欠我们一个冰淇淋？」 叶锦程没回答，心里想：不是吃饭去吗？冰淇淋算是餐前还是餐后的甜点呢？ 不知巫亭妤是先给谁发微信的，等叶锦程他们回到主楼时，其他人都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一行人离开图书馆，夜色渐浓，正是月朗星稀的好时候。 大多数学生都放假回家了。剩下的人，也只是在等着第二天赶路，他们已然进入放假的状态，趿着拖鞋在校园里走着，更像是逛自己的花园。 小卖部还开着门，巫亭妤要兑现自己的诺言，让他们各自挑选想吃的冰淇淋。 可惜冰柜里能供他们挑选的种类已经不多了。 几个人挑挑拣拣，最后，梁承礼拿了一支香草口味的甜筒，而叶锦程的甜筒是草莓味的。 他们站在小卖部门前吃冰淇淋，吃到一半，另外两个来帮忙的人忽然说先走了。 梁承礼有点意外，等他们走远以后，才从巫亭妤那里知道他们是情侣。 「啊……」梁承礼说，「那刚才岂不是耽误他们约会吃饭了？」 巫亭妤问：「你俩等会儿吃什么？」 听罢，叶锦程微微一怔，他看了看梁承礼，说：「我回宿舍收拾收拾，回家再吃。」 「他家在壶城。」梁承礼解释道。 「你怎么不早说？」巫亭妤抱歉道，「耽误你回家了。」 叶锦程耸肩，说：「高铁挺方便的，才一个小时。」 梁承礼同意道：「从这里去西城区的农场花田，开车也得一个多小时呢。」 「也是。」巫亭妤释然了些，「那你快回去吧！梁承礼，你呢？」 梁承礼想了想，没想出答案，笑说：「我先吃完这个冰淇淋吧。」 第64章 莫须有-1 巫亭妤的家在另一个城区，平时周末从学校回家，她是选择用共享电单车骑一段路，到了地铁站后再乘地铁回家。现在放假了，她回家得带两个笨重的行李箱，无法骑车，为了省下十几元的打车费用，她打算拖着行李箱步行前往地铁站。 梁承礼吃完冰淇淋以后听说她这个打算，便提出和她一起走去地铁站，路上遇到想吃的餐馆，就进去吃一份米粉或者快餐。 梁承礼自己也有一箱行李要带回家去。 三人在叶锦程的宿舍楼下分别后，梁承礼就和巫亭妤一起回了学生公寓楼，各自回寝室拿行李。 梁承礼的行李是早就收拾好的，回到寝室后，拿上就走。 他站在女生公寓的楼下等巫亭妤，远远地，在夜色中望见有一个人从教职工宿舍的楼里走出来。那身形，梁承礼一看就认出是叶锦程。 这时的校道上冷清了些，哪怕离得这么远，梁承礼也能听见他行李箱的轮子滚在地砖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没多久，大概叶锦程听着声音听得很不耐烦了，便提起行李箱，走到水泥路上。 行李箱轮子的声音消失了。 梁承礼望见他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校道的尽头，没有声音，不知道他具体走到了哪里。 去往地铁站的路上有一家口碑不错的生料米粉店，店家自立门户开的店铺，哪怕过了饭点依然坐满客人。 梁承礼他们为了吃这碗米粉，和其他一些客人一样，用店家提供的塑料高板凳作餐桌，矮板凳作餐椅，一人两凳，一碗米粉，窝在店面门前就餐。 巫亭妤的行李箱不算重，却是大得很。她躬着身子凑近高板凳吃米粉的时候，梁承礼觉得她整个人都被她的行李箱挡住了，只露出蓬松的头髮。 这高板凳对梁承礼来说，作为餐桌是令他为难的。等装米粉的不锈钢碗不那么烫后，梁承礼干脆拿起碗，就这么吃起来。 两人吃着吃着，巫亭妤从行李箱的背后直起身，看向他，笑道：「你那无处安放的大长腿。」 梁承礼苦笑。确实，用来坐的板凳矮了点，他坐着看起来像是蹲着似的。 「对了，花献风和王峻祎开始谈恋爱了，你知道吗？」巫亭妤问。 听罢，梁承礼被刚入口的粉汤呛了喉咙。他忙不迭地放下碗，转过身去咳嗽连连，没一会儿，眼泪就有些呛了出来。 他揉干眼睛，回头道：「啊？王峻祎告诉你的？」她俩的关系不错。 巫亭妤点头，说：「我也是今天中午的时候听她告诉我。这回考试，正好我俩同一个考场，中午一起吃饭嘛，她说花献风考语文之前向她表白的。」 梁承礼想像不出那是一个怎样的画面，在考场外面表白吗？但是，他没有丰富的想像力，没有想像太多。 「难怪你说他俩是『开始』谈恋爱。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啊。」梁承礼提了一口气，重重唿出来。 「他们前段时间因为救助小猫的事，走得还挺近的。」巫亭妤说完，确定地点头。 想到自己和花献风认养的是同一只猫，梁承礼的心情变得复杂。一时间，他忍不住怀疑花献风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认养那只猫，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参与认养本身显得有些打扰了。 果然，同一个年级的学生交集会多一些。梁承礼和花献风明明在同一栋教学楼里上课，却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在另一栋教学楼上课的王峻祎走得近了。 第89页 「王峻祎谈恋爱了，你会不会寂寞？」梁承礼把话题引到她的身上。 巫亭妤无奈地笑了笑，说：「会有点吧。我本来是约她明天去看电影，她说那部电影要和男朋友一起看，后面才说她和花献风的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呢？为什么那天他们一起带猫去做绝育，他愣是一点都没有看出来花献风对王峻祎有意思？想復盘却找不到端倪，让梁承礼一时有点懊恼。他想了一会儿，笑说：「他俩很登对哎，男才女貌。王峻祎的学习成绩一般，花献风是学霸，这设定也很偶像剧。」 「你是不是觉得长得好看的人都登对？「巫亭妤打趣道。 听见这话，梁承礼想起那次在食堂吃饭，王颢开玩笑问他和花献风总约一起看电影，会不会害怕传绯闻。那时他就是用一个差不多的句子回了王颢。 以后花献风大概不会和他一起看电影了。思及此，梁承礼耸了耸肩膀。 几句话的功夫，没有吃完的米粉泡发了。 本着不浪费粮食的精神，他们还是尽力把剩下的米粉吃完。 梁承礼再度捧起碗，用筷子把米粉往嘴里拨，没两口就把粉吃完了。他放下碗，东张西望着找纸巾，忽而看见一个男生用电动车载着另一个男生从远处骑过来。 坐在后排的男生像是困了，抱着前座的男生，把下巴懒洋洋地搭在他的肩膀。前座的男生单手控制着车，另一只手放在后座男生的大腿上。 梁承礼就这么看着他们从自己的面前经过。 「要纸巾吗？」巫亭妤问。 梁承礼转头，发现是巫亭妤自带的纸巾，接过后说了声感谢。 和巫亭妤要乘坐的地铁是两个不同的方向，梁承礼和她在站台上分道扬镳。 哪怕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地铁里还是挤满了放假回家的学生。 可见假如是准点离校回家，路上得有多拥挤。 梁承礼带着他的行李箱挤在车厢内，完全无法往里面移动。 跟在他后面挤上车的女生总是站不稳，除了墙外，找不到地方稳住自己的身体。有两次停车和起步，她站不稳，一屁股坐到梁承礼的行李箱上，又尴尬地起身道歉。 梁承礼第一次忍住了笑，第二次却笑起来。他想，假如她还跌第三次，就干脆提出让她坐箱子上算了。 不过，没有第三次。她在下一站下了车。 随着地铁列车渐渐远离市中心，车上的乘客变少了。 梁承礼见到车厢里有空出的座位，没有去坐，而是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 不料，列车刚起步，行李箱的轮子就随着惯性带着他滑动。他大吃一惊，立刻在抓住扶手的同时起身，却顾不上行李箱，眼看着箱子撞到了门上，闹出动静，引得整个车厢的人都看了过来。 第65章 莫须有-2 还没有走出地铁站，梁承礼就闻见地面飘来一股香喷喷的烧烤味，浓郁的调料香，配上炭烤的热度，闻着格外适合吹着暖风的夏天。 梁承礼闻着觉得嘴馋了，想在得找到是哪里的烤串味。 结果出了地铁站，他被眼前的情况吓了一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地铁站出口的这条街道成了夜市一条街。 这里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夜市摊位。老闆们只需要一辆载货的电动三轮车，就能张罗起一个摊位，燃气灶、烤炉一应俱全，再在摊子周围摆上几张摺叠桌，桌旁放几个板凳，生意立刻红红火火地做起来。 荔枝木烧烤、高压锅生蚝、老牌靓粥、螺蛳鸭脚煲、自选水果捞……眼花缭乱，凡是本地夜市常有的摊位，在这里一应俱全。 梁承礼看得嘆为观止，一时间竟有些为难，不知道自己该吃点什么好了。 他一边拖着行李箱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路走走停停，越看越饿。 突然，他觉得行李箱的轮子转不动了。 梁承礼拎起箱子一看，顿时唿吸停了停。因为周围摆地摊的缘故，路面产生了油污污染，许是他刚才走过哪里没有留意，轮子滚过油污上，现在黏着一层油和土混合成的泥。 「哎呀……」梁承礼头皮发麻，「啧！」 才十分钟不到的功夫，他对这条夜市街的喜爱程度大打折扣。 他原地踟蹰了几秒钟，干脆把箱子拎起来走。 路过一个香辣滷味摊的面前，梁承礼向老闆要了一个一次性碗，选几串滷味来吃。 「哎？量程！」梁承礼刚扫码支付成功，便听见不远处传来赵劲桐的喊声。 巧得很。不过他们两家是邻居，现在放假了，在家附近的街上遇见不算太偶然。梁承礼沖他抬了抬下巴。 赵劲桐穿着一身篮球服，汗湿的头髮一根根地竖起来，两只眼睛也像是被汗润湿过似的发亮。他抱着一个篮球，走过来问：「怎么回来这么晚？」 「哦，图书馆那边要帮忙，被巫亭妤叫过去了。」梁承礼又拿了一个一次性碗，向他递了个眼神。 赵劲桐点头，开始挑各种滷味，又问：「就你一个人？」 「不是，」梁承礼自顾自地吃起来，「还有叶锦程和一对情侣。」 「哎哟。」赵劲桐看向他。 听这阴阳怪气的，梁承礼奇怪地问：「干什么？」 「没。」赵劲桐拿了两串滷牛肉和一串滷鸡肾，瞟了老闆一眼，对梁承礼道，「你是不是对耶耶有意思啊？感觉你特别关照他。」 第90页 梁承礼听得心里堵了一下，说：「我感觉你也特别关照他。」 「你俩聊过吗？」赵劲桐对老闆微微一笑，示意可以结算了。 梁承礼问：「聊什么？」 「就……」他忙着结帐，没有把话说完。 等到把滷味拿在手里了，赵劲桐端着满满一碗滷味，说：「就，他喜欢女生还是男生？」 梁承礼搪塞道：「好好的问这个干什么？」 夜市街上游人如织，走到人多的地方，摩肩擦踵的，吵吵嚷嚷，反而听不清旁人说话的声音。 赵劲桐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几秒钟，放弃道：「好吧。如果你没喜欢他，不问就不问呗。」他闻了闻碗里的滷味，却空不出手来吃，「我是担心你又像之前那样。早点确认，早点翻篇嘛，故事总得有个走向。」 「没走向也无所谓。」连吃了两串卤香干后，梁承礼拿过他手里的篮球，「我又不赶着投胎转世。」 「真有想法了？」赵劲桐吃惊，却没忘记吃滷味，拿起一串滷鸡肾就吃起来。 他们手里都拿着东西，是不管怎样都空不出手来吃滷味的。这满满一大碗，怕是回到家门口也吃不完，两人索性趁着一旁有空桌，坐下来吃宵夜。 那个悬着的问题，到他们坐下以后，仿佛就变得未决了。 梁承礼一边吃着卤香干，一边望着路旁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 没多久，他放空了，眼前繁华热闹的景象像是变成正在播放的电影画面，是个过长画面，没有主角，嘈杂的声音如同背景音，找不到真切的、落进脑海中的体验感。 「那……」赵劲桐试探问，「阿花是彻底放下了吧？」 听罢，梁承礼回过神，看赵劲桐的手里居然拿着他碗里唯一一串卤鹌鹑蛋，马上抢回来，说：「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竹马？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聪明是聪明，但还是要花心思和精力学习的好不好？」 赵劲桐呵呵地笑，或许是为自己偷吃被发现，或许是为自己问出了蠢问题。 梁承礼用两根用过的签子把鹌鹑蛋从签子上剥下来，一根签上有六个，他分了一半给赵劲桐。 末了，梁承礼用竹籤戳起一个鹌鹑蛋送进嘴里。 「他报名和我们去，我真挺意外的。刘则章也让我意外。」赵劲桐吃着鹌鹑蛋，煞有介事道，「哎，我听彪彪说，刘则章可能是gay？彪彪之前误入了一个gay群，里面的人好像都是我们学校的，有他。」 这事传到赵劲桐那里，梁承礼一点都不意外，说：「我知道。彪彪误入那天我也在。」 「幸好你不在群里啊。」赵劲桐庆幸道，「看什么？」 梁承礼仍然打量他，问：「如果我公开，会让你难做吗？」 「这话说的，咱俩谁跟谁？」赵劲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想了想，说，「不过，彪彪听说刘则章要和我们一起去，说话阴阳怪气的。刘则章还没公开就被这样谈论，免不了要担心你。」 大家在同一间寝室里住了一年，不说知根知底，彼此为人处世上的特点，还是能够了解的。梁承礼问：「你觉得彪彪反同吗？」 「这……怎么说呢？」赵劲桐犯难，「你听见别人说，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的时候，你觉得他是认真的，还是说笑？这有什么可说笑呢？」 他说完嘆了口气，摇头的样子显得很无奈。不知怎么的，梁承礼看了，有点心疼。尽管他说完后又拿起一串滷牛肉来吃。 「我本来对这个没什么概念，但现在听见这类话，心里总不太舒服。可能因为你吧。」赵劲桐一边吃一边说。 梁承礼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用竹籤戳了一个鹌鹑蛋吃进嘴里，没说话。 赵劲桐想了一会儿，笑了，打趣道：「我这么在乎你，会不会有人认为我对你有那方面的想法呢？」他的笑容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真是太可笑了。」 梁承礼凝重地看着他，俄顷，宽慰地笑道：「别想那么多了，这世界上多的是我们改变不了的东西嘛。」 第66章 莫须有-3 梁承礼原以为自己这么晚还没有回家，回到家后肯定会被廖惠汝一顿数落，没有想到当他打开家门，屋里居然黑魆魆一片，一点声响都没有。 他打开灯，把行李箱留在门外，换了鞋以后在屋里找了一把刷子，湿了水，在门外把轮子刷干净，这才将行李箱拎进屋。 这刷子看起来不太能用了，趁着没被家长发现前丢掉并且买一把新的。梁承礼打定主意后，就把刷子丢进了垃圾桶里。 一整天下来，家里居然没产生厨余垃圾，由此可见梁晋和廖惠汝没有回家做晚饭。他们家通常只有晚餐时段开伙，午餐是从学校食堂打包回来的饭菜，很方便，不用炒菜做饭、不用刷锅洗碗，吃完就能午休。 但是，像这样连晚餐都不做的情况却是少见。梁承礼纳闷了一会儿，蓦地想起这才刚考完试，他俩应该都还在学校里参与改卷，忙着加班。 真是辛勤的人民教师。梁承礼苦恼地抓抓后脑勺，心想按照他们这样干活的冲劲和速度，搞不好明天一大早起来，暑假开始的第一天，大家就知道自己的考试成绩了。 「这还能好好玩吗？」梁承礼念念有词，打开冰箱，看见里面既没有冰棍又没有冰淇淋，拿出一罐冰啤酒，揭开易拉罐，咕噜咕噜喝起来。 第91页 他靠在冰箱门上，回忆着这次和赵劲桐一起去凤城玩的还有谁。刘则章平时的学习成绩，梁承礼不了解，但他知道乐筱霖和木彪期中考试的成绩在班上的后段。 每次大考过后，都意味着一次班级重组。 假如这次的考试有人没有考进年级前一百名，就得离开现在的重点班，去往平行班。这么一来，寝室也得跟着换。 梁承礼时常在晚上刷到一些帖子和视频，说什么高中三年的同班情谊或者同室情谊，这种情谊，在他们学校想要结下，个人得付出挺大努力的。 思及此，梁承礼被自己逗笑了。 趁着下楼丢垃圾，梁承礼给廖惠汝打电话，一问，果然被告知还在学校加班批改试卷。 「你爸回去了没？」廖惠汝问得敷衍。 梁承礼说：「没见。他不在学校？」 「这我哪儿知道？」廖惠汝说，「哎，我刚才看见你的卷子了。怎么错那么多？」 听罢，梁承礼的心勐地向上一提，脱口而出道：「啊？」 电话里传来笔划过纸张的声音，刷刷刷，刷刷、刷刷，打勾或打叉，听得清清楚楚。 良久没听见廖惠汝回答，梁承礼寻思着她怎么知道是他的试卷？不是装订了？ 「多少分啊？」梁承礼问。 廖惠汝说：「九十六。」 梁承礼差点原地摔跤，说：「九十六你还嫌啊？」 「大哥，九十六你怎么好意思啊？」廖惠汝抬高的音量如同起势，接着就噼里啪啦一通说起来，「你摸着良心问问，这套题有难题吗？偏题呢？全是主干知识和基础知识，你错的地方，一点道理都没有。你是不是涂错了答题卡啊？」 梁承礼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说：「你这么说的话，我还真想不起哪道题做错了。」 「啧。」廖惠汝不耐烦地说，「懒得理你，开学听你们老师讲评吧！」 「你真改到我的卷子了？」他放不下心里的好奇。 「啊。一眼就看出是你的字，你那么有空，多练练字吧。」她嫌弃道。 梁承礼无话可说，道：「不耽误你改卷了。改完马上拆装订吗？什么时候出成绩啊？」 廖惠汝道：「最迟明天下午吧。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们。」 和廖惠汝通完电话，梁承礼正好走到家门口。 他打开家门，里面亮堂堂的，是他出门前没关灯，屋里依旧静得厉害。 梁承礼起意是否给梁晋打个电话，问问他数学组那边改卷的进度，结果电话拨出半天，居然没有人接听。 赵劲桐的父母分别是物理老师和英语老师，好得很，梁承礼给赵劲桐发了微信，问他有没有那两门课改卷的消息。 梁承礼：这次他们好像是交叉改卷，高二改高一，高一改高二。 赵劲桐：我爸没去改卷，应酬去了。 读罢信息，梁承礼才想起赵劲桐的父亲是校领导，虽然有教学任务，但是其他老师与之相比，还是像打工人。 梁承礼：我听我妈说，化学最晚明天下午出成绩。他们组正赶工，其他科应该差不多。 赵劲桐：你们学校有时候好变态哦！ 梁承礼：我也这么觉得呢！ 赵劲桐：希望彪彪没事。 梁承礼也这么希望着。不过，他在这时候想起当初叶锦程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学校给后者专门安排过考试。 那时他曾和赵劲桐调侃过，幸好叶锦程的成绩不纳入全年级的期中考试排名，否则木彪的成绩就排不上年级前一百了。 优胜劣汰，一个人因排名下降而调整至平行班，就意味着有一个平行班的同学要到重点班来。明明知道那是别人努力换来的结果，可是想到被换走的人和自己关系好一些，心里还是难免不舒服。 梁承礼的学习成绩素来比较稳定，几乎没有这份起起落落的烦恼。而此时对可能出现的分离，他心里的失落感，依然是真实的。 梁承礼：祝你们玩得开心！ 暑假的第一天上午，叶锦程八点钟就起床了。 他得赶上午九点半的车去邕浔和其他人汇合，这样才能一起出发。 从邕浔去往凤城，没有直达的列车。叶锦程他们得先到凤城临近的城市进行中转，乘坐地铁或者城际列车抵达目的地。这么一番辗转，得费差不多五个小时才能到民宿入住。 这样的安排，叶道真听了直说麻烦，却不得不佩服高中生的行动力。 「不过，你们好几个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时间过得也快。」叶道真说着，把蒸好的酱肉包子递给叶锦程。 看着站在玄关旁送自己的父母和姐姐，叶锦程很不好意思，又不便表现出来。 这天是周末，他们在家里休息，都应该睡个懒觉。但是，他们好像比叶锦程本人更期待这次旅行，唐舒雁甚至一大清早烤了一只童子鸡，让叶锦程带上车和朋友们分享。 朋友。叶锦程告诉他们，自己是和同学去玩。到了他们口中复述时，就成为朋友了。 「路上小心。」唐舒雁说，「保温盒的效果不错，鸡可以等着午饭的时候吃。那时你们还在车上。」 「好，谢谢妈妈。再见。」叶锦程往外走，余光看见唐舒雁跟出来。 直至走到电梯口，电梯上来了，叶锦程回头，才看见他们关上家门。 第92页 第67章 莫须有-4 抵达邕浔后，叶锦程通过站内便捷换乘通道来到了车站的出发大厅。 此时正是车站一日当中最繁忙的时候，大厅内放眼望去，几乎找不到可以休息的座位。好几个检票口前排着长列，检票机的闸门还没有开启，旅客们都已经翘首以盼。 叶锦程在人海茫茫的大厅里东张西望，照着手机app的显示寻找相应的检票口。 要去往那个检票口得穿过整个出发大厅，叶锦程看见楼上的餐饮区里有咖啡店，心想现在时间还早，可以上楼买一杯咖啡。 他正要往扶手电梯走，突然听见远处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这声音不算熟悉，叶锦程回头望去，看见是刘则章。 叶锦程原以为自己是来得最早的，没想到刘则章比他先到了。 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问：「你早就到了？」 「我家住这儿附近。」刘则章笑说。 叶锦程朝不远处的检票口看，问：「我们不是在这里检票吧？」 「不是，在那边的a18，我看这里有座位，先坐着休息。你坐吗？」说着，他拿起一旁座位上的双肩包。 叶锦程摇头，说：「不了，我去买杯咖啡。」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他说。 他原本的个性有这么随和吗？这个疑惑闪过了叶锦程的脑海。不过，既然是大家一起结伴出去玩，一起去买咖啡当然没什么。更何况，现在他们还没和其他人汇合，两个人先碰上了，再落单反而不好。 咖啡店里的人不多，仅有的几个客人看起来都是为了候车借地方休息，叶锦程他们不需要排队。 叶锦程很快下单了一杯热美式，走到取餐区等候。 刘则章则仍站在点单台前，望着菜单，犹豫不决。 「叶同学，你的热美式好了。」店员把做好的美式咖啡摆在桌上，「热饮小心烫。」 叶锦程拿了一个隔热套，套在杯子上。 「这么热的天，你喝热的？」刘则章吃惊道。 「还没点好吗？」叶锦程不答反问。 「平时不怎么喝，不知道喝什么。」刘则章讪讪一笑，对店员说，「我也要一杯美式好了。要常温的。」 正在下单的店员说：「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常温的。请问是冰的还是热的？」 刘则章诧异，想了想，说：「冰的吧。」 「请问您贵姓？」店员分别拿起杯子和马克笔，问。 「免贵姓刘。」刘则章说。 刚做好的美式咖啡很烫，即使套着隔热套，叶锦程握了一会儿杯子，手指还是烫得冒汗了。他换了一只手拿咖啡，取出手机一看，正巧收到两条@他的信息。 凤城美食小分队（6） 10:12 赵劲桐：@叶锦程@刘则章 你们到了吗？开始检票了！a18！！！ 这么快就开始检票了？叶锦程错愕，勐地意识到自己并不知晓列车是提前多长时间检票。他平时常坐高铁往返邕浔和壶城，如果提前到了就等一等，却从没留意过检票时间。 接着，另一个问题出现了。叶锦程问：「发车前多久停止检票？」 「五分钟。」咖啡店的店员回答。 这问题本是问刘则章的，没想到他反应过来前，店员就先回答了。 「哦……谢谢。」叶锦程看了一眼手机，回復赵劲桐说他们在楼上买咖啡。 丁春野：帮我买一个超大杯馥芮白，谢谢！@叶锦程 赵劲桐：来不及了，别帮。 叶锦程看向刘则章，见他还没拿到咖啡，就往群里回了一个「哦」字。 等他们端着咖啡赶到检票口，排队检票的只剩下零星几个乘客。 赵劲桐他们几个站在检票口前，格外显眼。看见他们匆忙往检票口赶，赵劲桐比了个手势，他们四个就先排队通过了检票口。 叶锦程他们没晚多久，很快和他们在站台上汇合了。 这是一趟始发车，上车的乘客看起来都行动从容。倒是车站的工作人员比较着急，拿着扩音喇叭催促站台上的乘客赶快上车。 他们算是最后一批上车的乘客，上车后，面对的已经是看起来满满当当的车厢。 一些乘客顾着存放行李，占据过道，显得车厢更加拥挤。 「我们的座位连号，应该一整排都是空的。」乐筱霖跟在叶锦程的身后，如是说。 但是，叶锦程完全没看见哪一排的座位是空出来的。 当他们找到座位，发现有两个座位被其他乘客坐了。对方看见他们几个，便知道是什么情况，他们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占座的乘客就起身离开了。 「8a，我的座位在里面。」刘则章把书包卸下往行李架放，回头问，「你们的包要放过来吗？」 叶锦程的座位是8b，他放好行李，犹豫了一下，问：「你介意和我换座位吗？我想坐靠窗的位置。」 「当然可以。」刘则章说着，立刻从里面走出来。 「谢谢。」叶锦程坐到了最里面。 木彪正站在走道上，等着他俩都坐下，见二人换了座位，对坐在8f的赵劲桐说：「哎，班长，咱俩能换吗？我想靠窗坐。」 赵劲桐正望着窗外的站台，闻声回头看看他们，起身道：「可以啊。」 叶锦程疑惑地看了木彪一眼，心想木彪刚才是不是想和刘则章换座位，却被他「捷足先登」了？ 第93页 乐筱霖的座位在9d，虽然和其他人不在同一排，但靠着过道，聊起天来，方便很多。 这趟发往穗湾的列车很快准点发车了。 大家说说笑笑，都难掩暑假开始后激动的心情。 「刘则章，你家以前在穗湾是吧？」乐筱霖转身，伸长了脖子看向刘则章，笑着说，「我们这次能不能成为合格的『特种兵』，吃遍凤城，就靠你了哦！」 刘则章哈哈大笑，信心十足地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阿野不是也去过吗？」木彪说，「这次是二次征战，地形地貌熟得很！」 「有你们两个带队，肯定没问题了。」赵劲桐道。 叶锦程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聊得不亦乐乎，虽然插不上话，光是在一旁听着，也觉得蛮有趣。 他们的活力似乎感染了周围的乘客。叶锦程发现坐在乐筱霖身边的阿姨一直留意着他们的对话，那带着笑意的眼睛，仿佛在看自家孩子似的。 第68章 莫须有-5 十点二十分准时发车的列车平稳地运行在去往穗湾的路上。这一路的山山水水对见惯了喀斯特地貌的人来说，已经不足为奇，加之窗外烈日炎炎，更是没什么值得欣赏的景致。 开车后没多久，一行人渐渐安静下来，要么睡觉，要么捧着手机看视频。 直至到了将近十二点，赵劲桐突然起身，从行李架上的书包里拿出泡面，沉迷于手机的其他人才接二连三地发现，到午饭时间了。 叶锦程出门前吃过早饭，喝完在车站买的咖啡后，肚子一直没饿。可是其他人纷纷表示要吃东西，自己不加入其中似乎不合时宜。 他这才想起唐舒雁给他们准备的烤鸡，现在还放在他的书包里，搞不好整个书包已经充满烤鸡的味道。 看着他们一个两个都拿出泡面，叶锦程起身把书包从行李架拿下来，说：「我带了一只烤鸡，不大。我妈妈今天早上烤的，你们吃啊。」 赵劲桐震惊得瞪圆眼睛，道：「真的假的？」 「嗯。」叶锦程拿出保温盒，「管不了饱，当下饭吧。」 丁春野拿过保温盒，隔着闻了闻，说话时像是含着唾液，说：「我靠，这也太香了吧！」 叶锦程含蓄地笑了笑。 木彪凑过来，伸长了脖子过来看，问：「你妈妈烤的？」 「嗯。」他点头，「家里烤箱烤的。」 「你妈还缺干儿子吗？」丁春野笑着问完，打开保温盒。 一时间，烤鸡的香味往周围四溢。 赵劲桐夸张地说：「不行了，我不行了。我先去泡面，给我留个翅膀。」 「等你回来，只剩屁股了。」木彪说。 叶锦程看丁春野对着烤鸡为难，连忙从书包里找出纸巾，说：「没带一次性手套，吃完得洗手。」 「走，洗手去。」丁春野一手拿着泡面，一手扯木彪的t恤。 木彪紧盯着这只烤鸡，说：「你是想调虎离山吧？」 丁春野瞪他一眼，把烤鸡放在赵劲桐的小桌板上。 「耶耶，藏得够深的啊！」乐筱霖开玩笑说，「不会是打算吃独食吧？」 叶锦程笑说：「这趟车没餐车，我要是想独吞，得去卫生间吃了。没那嗜好。」 「我要赶紧把面泡上，配着烤鸡吃。」说着，刘则章拿出自己准备的泡面，要往外走，对叶锦程说：「走，泡面去。」 叶锦程说：「我没带。」 「那你吃什么？」说着，他低头看向那只烤鸡。 「我去餐车买盒饭就行。」叶锦程道。 木彪道：「太好了。我忘了买泡面，正愁不知道吃什么。走，咱俩去餐车转转？」 叶锦程点头。 正巧赵劲桐捧着泡面回来了，木彪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给我留个腿。」 「我先给你一腿。」赵劲桐说着坐下，「干吗？谁让你和我换座位的？」 木彪举起拳头作势要打，结果没挥拳，两个人就都先笑了。 离开座位叶锦程才发现原来这趟车上有那么多买无座票的乘客，不只是车厢两端，餐车里也站了不少人。 早些时候，列车广播播放了午餐供应的盒饭，餐车的工作人员也推着车子前往各个车厢售卖。盒饭有四十元和六十元的，平时叶锦程坐车基本不会考虑买盒饭吃。 到了餐车，木彪熟络地靠在吧檯上，笑着问：「姐姐，还有十五块的盒饭吗？」 叶锦程诧异地看向他。 工作人员看他的眼神也显得有点意外，说：「有，要几份？」 木彪看看叶锦程，说：「先要一份吧。」 车上还有十五块的盒饭吗？叶锦程从来没听推盒饭出去卖的工作人员说过。 工作人员拿出一份滷肉饭递给木彪，隔着薄膜可以看清里面除了肉以外，还有半个滷蛋和一些蔬菜。 「看着还不错。」木彪满意地点头，看向叶锦程。 「姐姐，还有吗？我也要一份这个。」叶锦程说。 这十五元一份的盒饭，看起来一点都不比四十、六十元的差。列车上的矿泉水还有卖十五元一瓶的，这份盒饭能抵得上一瓶水了。 回座位的路上，叶锦程说：「竟然有十五块的饭。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姨跑车的。」木彪解释，「就是乘务员。这盒饭他们不带去车厢卖，到了餐车要买盒饭，也不主动说有，得问才行。」 第94页 叶锦程算是涨了见识，霍然开朗。他看看餐盒上的生产日期，这是当天制作的，仅限于当天售卖，是冷链食品。 「你本来就打算买这个盒饭？」叶锦程问。 「没有，」木彪说，「下午到了就去胡吃海喝，干吗在车上花十几块吃饭啊？是真忘了。你呢？」 叶锦程被他的用词逗笑了，说：「我也是忘了带。」 这份盒饭刷新了叶锦程的认知，他正打算回到座位以后问问其他人知不知道车上有这个价位的盒饭，却发现他们一个个都闷头吃泡面，不说话。那只烤鸡一分为二，他们四个人这才分了半只。 「怎么不吃烤鸡？」趁着刘则章和赵劲桐起身让路，叶锦程问。 刘则章说：「吃了、吃了。」他的泡面碗里确实有一个翅根。 木彪奇怪地看着他们，回到座位后问：「干吗了？」 丁春野一边吃泡面一边划拉着手机，说：「数学成绩出了。」 听罢，叶锦程愣了一愣，看大家的反应，大概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聚在一起，反而是不便于表现欢喜了。 叶锦程拿出手机，打开班级qq群，里面确实提到数学成绩出来了，但是叶锦程除了聊天记录外，什么都没看见。 「在哪里看的成绩？」叶锦程小声问刘则章。 「你不知道？用学校的小程序。」刘则章拿起手机，把小程序推送给他，「先註册登录一下。里面有一个查分的，输入身份证号就可以查到了。」 身份证号？叶锦程点开小程序，根据刘则章说的摸索，开始查分前突然想到，这应该是为了对成绩保密。因为学号是半公开的，排名表、校园卡、借书卡……这些地方都印了学号，如果有心要查别人的成绩，还挺方便。身份证号码相对来说私密一些。 选择学年以后，叶锦程点击「查询」。 列车上的信号不好，过了一会儿才出现结果。当前只有一个科目，数学，147分。 「哇！147？！」刘则章叫道，「太强了吧？！」 第69章 莫须有-6 「谁？是147？」隔着一条过道，坐在前排的乐筱霖闻声转身，伸长了脖子问，「老赵吗？」 刘则章兴奋地说：「是叶锦程。他考得好好！」 「又不是你考147分，干吗那么激动？」木彪好笑道。 他憨憨地笑了笑，说：「我对学霸有光环滤镜嘛。」 闻言，木彪将眉毛挑得一高一低，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像是真觉得好笑，又像是嘲讽，说：「坐你另一边的也是个学霸，怎么没见你叫？」 「赵劲桐常年学霸，见怪不怪了。」刘则章说，「而且我也不知道他考多少分。」 刚才从餐车回来，见到大家沉默，直觉告诉叶锦程他们当中可能有人考得不理想。所以即使这次考得还行，叶锦程也不算声张，没有想到居然被刘则章看见了考试成绩，还大声喊出来了。 叶锦程固然不大喜欢刘则章的做法，但是木彪的反应更令他好奇。他和木彪不熟，不知道后者的性格，现在看他似乎有一点针对刘则章，忍不住想：难道他俩关系不好？明明乐筱霖的反应看起来也有点兴奋，木彪倒是没说什么。 可是，听刘则章说的话，他好像不觉得木彪说的话有针对性。 「哎，赵，你考多少分？」丁春野问。 赵劲桐耸肩，说：「143。」 「哟，厉害哦。」丁春野扁了扁嘴巴，捧起泡面来吃，夸张地嘆气道，「唉，真羡慕啊！」 「吃你的鸡腿吧！」赵劲桐嫌弃他的阴阳怪气。 丁春野说着就拿起泡在泡面里的烤鸡腿吃起来。 难道是木彪考得不理想？叶锦程这么猜测着，又懒得想太多，揭开便当表面的封膜，开始吃午饭。 「你这个盒饭看起来真不错！」刘则章问，「多少钱？」 「十五块。」说到这个数字，叶锦程有点捡了便宜的沾沾自喜。 刘则章瞪直眼睛，说：「竟然有十五块的盒饭？那刚才餐车的人来卖饭，怎么没说？」 其他人听说一份盒饭只需要十五元，纷纷看过来，连前座的陌生乘客也靠近窗户，回头往后看。 叶锦程顿时尴尬，答道：「我原先也不知道。到了餐车问了才知道的。」说着，他扭头看向木彪。 木彪也捧着盒饭正在吃，对上叶锦程的目光，淡淡笑了一笑。 「哎，烤鸡。鸡，剩你俩没吃了。」赵劲桐端起面前的半只烤鸡，先是想递给叶锦程，忽然又转了个弯，往过道那边递，「喂，8d、8f的乘客，吃烤鸡。」 丁春野先是客气了几句，听赵劲桐执着于把烤鸡给木彪，立即接过烤鸡放到木彪的小桌板上。 木彪扯了一大块鸡胸肉，剩下一只鸡腿，要留给叶锦程。 叶锦程刚吃完半个滷蛋和大半份的滷肉，对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鸡腿，他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夹进碗里。 他正埋头吃着米饭和娃娃菜，忽然听见刘则章在一旁感慨说：「原来你的成绩这么好啊。」 学校每个星期都进行周测，不过成绩从来不公布，只便于教研组进行学生水平评估和学生自己做检测用。所以，叶锦程转学来这么一段时间了，学习成绩究竟如何，没什么人知道。 现在他回想起来，发现这段时间居然没有一个人问过他周测考得如何，也没有人主动和他讨论学习上的问题。 第95页 「算是还可以吧。」叶锦程模稜两可地说。 「哇，化学竞赛省一『还可以』啊？」赵劲桐把人中拉得老长，露出像猴子受惊那样夸张的表情。 「刘则章，他要转学的时候赵不是说过他化学省一了吗？你当时没看群？干吗这么惊讶？」丁春野奇怪道。 他微微怔了一下，讪笑道：「看了。那不是化学竞赛吗？可是，他是数学考了147分。」 木彪受不了地翻白眼，说：「大哥，你在故意说冷笑话吗？」 「说起化学竞赛，怎么没见量程在群里吭声？」乐筱霖一边划拉手机一边奇怪地说，「往常这个时候，他得冒头说『一不小心考满分』了吧。」 听罢，叶锦程险些被米饭呛着。他紧闭着嘴巴咳了一声，缓了缓气，可算顺利地把米饭咽了下去。 「可能失恋了，心情不好吧。」赵劲桐盯着手机看无声播放的手游录像，心不在焉地回答。 「失恋！？」丁春野一下子来了兴致，「谁？谁？他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叶锦程不自觉地放下筷子，看向赵劲桐。但不知为何，反应过来的赵劲桐愣了一愣以后，居然瞟了他一眼。他愣了愣，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拿起筷子吃饭，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我靠，我随便说的你也信？」赵劲桐哭笑不得。 听说是开玩笑，丁春野嫌弃地啧了一声。 见状，赵劲桐不乐意了，说：「你是小女生吗？没校园偶像剧看就在那里啧啧啧的。」 丁春野听完马上操起前方桌椅口袋里的杂志往赵劲桐的肩膀上砸了好几下。 「哎、哎，说不定真是哦。」乐筱霖举起手机，另一只手挥了挥要引起大家注意，「看我刷什么？」 丁春野接过手机，定睛一看，说：「哟嚯？花献风和王峻祎？他俩在一起了？」 「是吧？不然我觉得以花献风的做派，不会陪一个女生去参加漫展吧？」乐筱霖说。 等手机传到叶锦程的面前，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放下了筷子。王峻祎在她的schoolguy发布了两张live图，她穿着lolita风格的裙子出现在漫展上，其中一张是她个人的全身照，另一张是她和花献风的合影。 即使是live图片，也没看出照片里的花献风笑了。但这并不妨碍看见的人认定二人的关系。 这条状态的首评是「在一起了？！」 手机在几个人之间转了一轮，最后回到乐筱霖的手上。 丁春野像是替梁承礼遗憾是的，嘆了一声，说：「量程好像还挺喜欢王峻祎的。哎，王峻祎都让他当模特，拍照片参加影像节了，怎么扭头就和花献风在一起了？」 「哎呀，美女都有自己的想法啦。」乐筱霖说得轻飘飘的。 叶锦程偷偷观察赵劲桐，后者像是更关注游戏录影，完全没有加入讨论的意思。 这时，木彪说：「有没有可能，量程并没有心情不好，只不过他刚刚才查成绩而已？」 听罢，叶锦程点开qq班级群。 今天你博学了吗（51） 46人在线 12:43 梁承礼：哎呀，又是一不小心考了个满分。 （梁承礼被群主禁言10分钟） 第70章 莫须有-7 距离上一次看见梁承礼在群里被禁言，好像已经过了好一阵子，现在再次看见这个消息弹出，叶锦程微微怔了一下，险些笑了。 叶锦程对自己的数学考试成绩并不意外，考试结束后他自己估分，估到的也是这个分数。但是梁承礼能考满分，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或许，「出乎意料」这四个字不够精确，毕竟他知道梁承礼的成绩一直很好——这是大家公认的。叶锦程没有想到，当得知梁承礼考满分，自己的心里依旧有诧异感。像是品学兼优的梁承礼在这个时候突然成为立体的真相，叶锦程通过和他考同一份试卷，真切地感受出来了。 列车飞驰在乡野和城市之间，信号长时间地表现出不稳定。 大家吃过午饭后，又回到原本的状态中，看手机的看手机、睡觉的睡觉、发呆的发呆。表面上看起来，他们的心情都没有因为得知数学的期末考成绩而受到影响，不过叶锦程发现吃午饭前刷手机刷得不亦乐乎的木彪变得安静许多。 午饭前，叶锦程时不时能听见木彪被手机视频逗得发笑，发出闷闷的笑声。现在他一直望着窗外的田野发呆，偶尔拿起手机，表情看起来也挺焦虑。 中途，叶锦程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见木彪的头髮被抓得像鸡窝一样乱，看得愣了一愣。 「木彪好像没有考好。」叶锦程刚落座，刘则章就凑在他的耳边小声说。 叶锦程许久没和人这么亲近过了，刘则章突然靠近，说话时落在他耳畔的唿吸把他吓了一跳。 谈论的人就在附近，这么靠近说悄悄话在所难免，叶锦程心想自己大概是独来独往的时间长了，才不习惯和别人这么亲近。他想了想，说：「原来他那么在乎考试成绩。」 「你的成绩好，当然不在乎。」刘则章笑说。 叶锦程听得有些莫名，说：「我也在乎。在乎了才能考好吧？」 他语塞，转而笑说：「说的也是。」 刘则章是同班同学，彼此之间多一点沟通是好事。可惜的是叶锦程不怎么会顺着别人的话题往下接，所以总难免让聊天的氛围变得卡阻重重。 第96页 「你以前的学校分科分班以后，还做调整吗？」刘则章主动找了新的话题。 叶锦程摇头，问：「什么意思？」 「我们学校会。」他往叶锦程座位的方向靠了靠，压着声音说，「我们班是理科重点班，是吧？全年级一共两个理科重点班，一百号人。这一百个人是通过上上个学期四次月考成绩的综合排名得出来的。但后面还会有变哦。这个学期的期中考和期末考，只要有一次没考进前100名，下学期就得到平行班去。」 叶锦程头一回听说这件事，吃了一惊，心想：那岂不是他转学以后认识的这些同班同学里，有一些其实已经註定下个学期不在这个班上了？ 他对这些一无所知，真难以想像那些期中考没考进前100名的同学下半学期是以怎样的心情和其他人坐在同一个教室里学习的。 难怪刘则章会说他成绩好，不在乎。其他，他没有被调整至平行班的担忧。 「还挺严苛的。」半晌，叶锦程说。 刘则章点头，说：「我期中考是第71名，这次考完感觉还可以，应该没问题吧。」 叶锦程瞭然点头，却不知要怎么把话往下接。 刘则章又说：「改卷改得那么快，这周应该会出新排名。」 优胜劣汰。得知学校居然还有这种规则以后，叶锦程突然觉得自己如同置身于一片丛林中。在这片丛林里，所有人都得遵循优胜劣汰的规则，而且这规则不是既定的。 除非强者恆强，否则，随时有可能在某一次竞争当中失误，被淘汰、被抛弃。这很残忍，又不完全是。 过了一会儿，叶锦程小声打探：「要是我们班有人因为没考进前100名要去平行班，那些平行班考进前100名的人会到我们班上来吗？」 「当然会！」刘则章往叶锦程这边靠了一点，「所以下个学期，我们班就会有新同学来了。」 叶锦程终归不太习惯和不熟悉的人靠近，两人的座位确实挨着，但见刘则章靠过来，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往窗户靠了些。 新同学……现在这个班的同学，他尚且没有一一有过交谈，没有想到下个学期就会换上新面孔了。思及此，叶锦程有点没来由的失落感。 丁春野在走道那边端着手机问：「哎，你们谁刷出化学成绩了吗？」 「化学成绩出来了？」刘则章立刻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 叶锦程点开qq群，见到有未读信息，可信号太差了，他刷不出聊天记录。他点开查分小程序，按照刚才查分那样操作，结果，页面载入一段时间后，系统自动把他的帐号登出了。 他料想自己的成绩不会差，一时不想查了，可扭头见除了赵劲桐以外，其他人个个盯着手机，他又再次试图登录查分系统。 正巧列车通过一条隧道，手机的信号完全消失了。 叶锦程放下手机。 「妈的，我终于刷出来了。」乐筱霖骂了句脏话，但从他的笑容来看，应该考得还可以。 丁春野还在努力，奇怪地问赵劲桐：「赵，你不关心关心自己的化学成绩？」 「我知道了啊。」赵劲桐专注于看手游解说，连头都没抬。 「你查到了？」刘则章奇道，「你刚刚查的？」 「系统是不是崩了？」木彪着急得很，「赵，借你手机查一下。」 赵劲桐说：「我没查，没信号。我让量程查的，微信能发。他有我的身份证号码。」 「那我也让他查一下。」丁春野说。 直到列车开出隧道，叶锦程还是没能查到自己的化学成绩。他估到的分数是一百分，查或不查，意义不大。 刘则章还在努力自己查分，拇指反覆在屏幕上点击着。 叶锦程重新拿起手机，在微信里找到梁承礼的名字。 叶锦程：能帮我查一下化学分数吗？我在动车组上，信号不好。 梁承礼：可以啊。但是要身份证号码哦。 叶锦程把自己的身份证号码发给他。 梁承礼：后天是你生日啊？ 他握紧手机，嘴唇微微抿起，回覆说：嗯，是。 梁承礼：那你们回来那天，正赶上你过生日。 梁承礼：【截图】 梁承礼：满分100！厉害哦！ 叶锦程勾起嘴角，说：你呢？ 梁承礼：96 t_t 想像这个表情挂在梁承礼的脸上，叶锦程笑了，说：你数学不是考了满分吗？ 梁承礼：嗯，是。 好像很平静的样子。叶锦程歪头看着聊天记录。 梁承礼：到目前为止，你总分比我多一分。 叶锦程挑眉，问：你怎么知道我数学考了多少？ 梁承礼：哈哈哈，傻瓜。我怎么知道你化学分数的，就怎么知道数学分数啊。 读罢，叶锦程的笑容在错愕间淡去了。 第71章 莫须有-8 当列车抵达终点站，却还不是叶锦程他们一行人的真正目的地。通过查找地图上的定位，他们在火车站转成了城际的地铁线路。 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们终于到达凤城。 吃饭的事最为紧要，片刻都耽误不得。 走出地铁站后，他们连住的地方在哪里都没有确定，就要直奔解决第一顿伙食的去处。 虽然之前那些天大家在临时组建的群里聊得热火朝天，每天都有很多分享连结发在群里，但是叶锦程想着，既然有人操心吃饭和住宿，自己只需要跟着大部队前进即可，所以连美食的分享连结都没有一一打开。 第97页 等他们分开搭乘两辆车去往当地有名的粥底火锅店，叶锦程才在车里得知，原来那家店距离他们住的地方还有大概八公里的距离，而民宿距离刚才他们上车的地铁站，只有两公里而已。 「我们吃完以后再回去？」叶锦程忍不住问。 「嗯，对。」坐在副驾驶座的赵劲桐随口回答，末了又改口道，「不是吃完火锅回去哦。是吃完该吃的，晚上再回去。」 叶锦程诧异得很，心道吃完火锅，已经是晚上了。他这言外之意，是要吃到几点钟？ 真不愧是「美食之旅」，刚落地就要开始吃了。 「耶耶，你点一下春春发的打车连结，砍个价。」赵劲桐说。 叶锦程打开美食临时群，把丁春野分享的砍价连结点开，系统显示他帮好友砍了三元。 「三块钱。」叶锦程说。 一旁的刘则章睁大了眼睛道：「手气好好啊！」 叶锦程微微笑了笑，心里倒是有些为自己的手气得意的。 他们抵达粥底火锅店的时间，是午市以后，晚市以前。即便如此，店内依然营业，只不过客人没有那么多，一进店就有座位坐下吃饭，点的食材里有一些没有现货。 由于火锅店附近是一家屠宰场，现切的牛肉、猪杂分量充足。凤城的海鲜便宜，生蚝、扇贝、虾蟹，看着都是又大又新鲜。 众人是坐同一桌吃饭，但各有一个小火锅，锅里煮着清甜的米汤，想吃什么，各自下料。 在锅底上桌以前，服务员就给他们上齐了所有食材，等到米汤锅底沸腾，大家纷纷顾不上客气，拿起筷子风捲残云般吃起来。 午餐还没有完全消化，晚餐又为时尚早，这个时间点吃饭，真纯粹是为了品尝美食。丁春野来过一次，有了经验，刚开吃就向大家介绍粥底火锅的正确吃法。 没等他介绍完毕，木彪已经把煮好的生蚝捞进碗里了。 一口咬下去，他打了个激灵，感慨道：「哇！好爽！」 木彪在车上因为得知考试成绩，后半程始终提不起精神，现在面对美食，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满血復活。 他兴致高涨得要向老闆购买啤酒，要不是赵劲桐以后面还要赶场阻止他，老闆就要给他们送来一打啤酒了。 叶锦程的肚子还没饿，慢条斯理地吃着。海鲜投进锅里后，原本沸腾的汤平静许多，他拿着筷子等食材煮熟，忽而听桌子的对角有人喊道：「耶耶，你能夹到牛肉吗？我这里牛肉煮熟了。」 是刘则章叫他。 眼看他用漏勺捞出满满一勺嫩牛肉，叶锦程连忙道：「不用，你吃吧。」他顿了一下，「丁春野，我想要那盘猪颈肉。」 闻言，丁春野端起面前的猪颈肉递给他。 叶锦程往自己的锅里放了几片肉，见对面的赵劲桐正看着，就把盘子递了过去。 「那些老师太狠了吧，暑假第一天就各种公布成绩。」木彪一边往杯子里倒啤酒，一边盯着手机，咂咂嘴，「这不是故意不让人好好过暑假吗？」 赵劲桐拨弄着锅里的东西，说：「话不能这么说。他们也得早点改完，早点写总结分析，完了才能放暑假嘛。」 「哈哈，不好意思，忘记你爸是老师了。」木彪拿着啤酒瓶起身，要给赵劲桐倒酒，「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 赵劲桐对他翻白眼，一把拿过酒瓶子，说：「得了吧你。」 木彪憨笑着坐下了。 「搞不好明天前就能出排名。」乐筱霖划着名手机道，「物理和英语的成绩也出来了。」 「出了？！」刘则章马上打开手机。 赵劲桐不满道：「哎，吃饭能不能不聊学习啊？」 「得聊啊，不然怎么知道这顿是不是断头饭呢？」木彪唉声嘆气道。 叶锦程说：「这不是才第一顿吗？」 话音落下，饭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六口火锅里的汤底发出咕噜咕噜的冒泡声。 突然，赵劲桐哈哈大笑，说：「就是就是！断你个头！赶紧吃，谁的锅底焦了？捞一捞啊，大哥们。」 锅里的美食固然美味，餐桌上的话题也各式各样，但每个人还是放不下手机，都得把手机摆在碗筷旁，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还要伺机看一看手机，吃饭的仪式感才算圆满似的。 叶锦程的火锅沸腾过一回，他把煮熟的食物都捞出来，留着空锅底，低头慢慢吃。 他这才知道原来赵劲桐他们在刚才就往寝室群里发了很多吃火锅的照片，要给没来的人拉拉仇恨。照片的主角不全是美食，还有正在吃美食的人。 赵劲桐发的其中一张照片，是叶锦程正往锅里下牛肉丸。他完全没发现那时赵劲桐给他拍了照。 群里的聊天记录已经有二十来条，除了赵劲桐他们发的照片外，还有梁承礼和段祖佑他们发的表情包，要么是咒骂，要么是白眼，唯独没有文字回復。 叶锦程正看聊天记录，突然看见消息框弹出梁承礼发来一张图片。他的唿吸一凝，点进聊天界面后，发现是一张截图，原本往上提的心就落了下来。 梁承礼：物理和英语成绩也出了。 叶锦程将筷子尖戳进牛肉丸，丸子里的汤汁缓缓流了出来。 叶锦程：我自己可以查。 梁承礼：啊，不好意思，我撤回。 第98页 梁承礼：撤不回了…… 叶锦程哭笑不得，说：现在我们的总分差多少？ 梁承礼：你比我多五分。 叶锦程高兴地扁了扁嘴，正要问他具体的分数，他把赵劲桐发在群里的那张照片转发了过来。 看见那张照片，叶锦程的心漏跳了半拍。 梁承礼：吃的什么？ 叶锦程垂眸看碗里的丸子，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他，道：撒尿牛丸。 梁承礼：猪颈肉好吃，推荐。 叶锦程：你怎么知道这家的猪颈肉好吃？ 梁承礼：我不知道。我喜欢吃而已，哈哈哈哈哈！ 叶锦程抿嘴一笑，说：我刚才吃了，是好吃。 梁承礼：是吧？我就知道！你们下一顿要吃什么？ 叶锦程：不知道，听他们安排吧。 这句发出去以后，梁承礼就没有立即回復了。叶锦程继续吃碗里的东西，时不时看看手机。屏幕一直暗着。 他看盘子里还有没下锅的猪颈肉，夹了两片放进锅里，拿起手机对着锅底拍了一张照片，给梁承礼发过去。 第72章 莫须有-9 一行人吃完粥底火锅，门店的生意已从他们刚来时的门可罗雀变得人潮涌动。他们吃饭的餐桌在店面的最里面，结帐走出来，看着满堂的宾客，险些找不到出去的门，真有一种烂柯的错觉。 结帐时一个个口中说着「酒足饭饱」，结果走到大马路上，还没有找到公交车站台，就开始计划下一站要去哪里吃东西。 叶锦程听见他们商量下一顿要吃什么事，实实在在地懵了一下。 这被乐筱霖看见了，非但自己哈哈大笑，还把叶锦程被吓得懵住的事挨个挨个告诉其他人。 「耶耶真的没怎么吃，我保证。」刘则章说。 木彪哂道：「你刚才和他的位置离那么远，这你都能留意到？」 刘则章笑说：「算是对面嘛。」 木彪不以为然地撇嘴，凑到叶锦程的耳边开玩笑说：「晚上你俩睡一屋，小心一点哦。」 叶锦程哑口无言，只是干干地笑了两声。 「我可是认真的。」木彪露出较真的表情。 饶是如此，叶锦程还是没体会到他有什么认真的情绪。 最终，负责看地图的赵劲桐和丁春野宣布下一站目的地距离他们有将近两公里的距离，他们可以步行走过去，顺便消消食。 「两公里？」木彪不大情愿地说，「有没有公交车或者地铁啊？」 丁春野端着手机说：「地铁距离这里有1.5公里。」 「那还是走过去吧。」木彪说。 刘则章不知何时从背包里变出一个手持稳定器，架上手机，跃跃欲试地要开始拍摄。 「各位，我想拍点素材剪vlog，不介意吧？」刘则章说着，已经点开手机里的录像功能。 丁春野贊道：「你还会剪vlog？牛啊！」 赵劲桐说：「开玩笑，人家的作品影像节二等奖好不好？」 「真的假的？」大家听了，都吃惊极了。 「你们不会不知道他是我们班微电影的剪辑师之一吧？」赵劲桐受不了地说，「你们能不能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同班同学啊？」 「拍拍拍。」木彪立刻积极响应班长的号召，主动凑到镜头前，「拍我，拍我。」 刘则章被他逗笑了，故意将镜头凑近他的脸，来了个怼脸的超大特写。 明明才六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真变得如七嘴八舌那样吵。 刘则章时而拍他们走在路上的背影，时而拍街景，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针对性，令人忍不住好奇他最后会剪出怎样的作品来。 叶锦程之前剪的延时摄影，什么奖项都没拿到，只是因着「重在参与」的精神拿了学分。他当时连班级微电影的制作都不关心，更不用说其他同学的个人作品。 他平时对刘则章这个人也没什么印象。 没有想到这个班级里算得上是藏龙卧虎，即便是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成绩也普普通通的学生，说不定也有不算广为人知的一技之长。 亏得赵劲桐会了解、会记得。比起刘则章会拍vlog的这个技能被发现，叶锦程更佩服于赵劲桐这么了解班上的同学。真不愧是班长。毕竟，叶锦程听他之前说起刘则章时的语气，推测他们的关系是十分一般的。 如果说吃粥底火锅时，大家都沉浸于用自己面前的小火锅烹饪，对拍照和录像没有兴趣，那么行走在人头攒动的美食巷弄里，时不时光顾一家看上眼的小吃店，就很方便拍摄记录，作为vlog素材了。 这几条街巷远近闻名，多的是当地住户用自家门面开的店铺，售卖各式各样富有当地特色的零食小吃，社交平台的网红们没少推荐。 正值暑假期间，游客多得摩肩擦踵。纵使烈日炎炎，也丝毫没有削弱游客们的热情。 走街串巷的游客们不少是和叶锦程他们这样年轻的面孔，大概是全国各地为了吃美食汇聚而来的「特种兵」学生，逛街、说笑，熙熙攘攘，连店家招揽生意的叫卖声都被淹没在欢声笑语里。 赵劲桐原本也拍些几秒、十几秒的视频，记录店家是怎么做手工鱼皮角、火山泡芙，后来看刘则章始终举着稳定器拍摄，干脆把拍摄的重任全部交给了他。 简单地拍些照片却是每个人不能少的，既是要自己做纪念，又是要发给家人朋友分享。 第99页 买水牛奶的游客很多，在店面前排成长龙。 他们拍了木彪一个人排队，其他人则在旁边的店面买烤鳗鱼或章鱼小丸子。 叶锦程一边等自己的章鱼小丸子，一边刷手机。 一路走来，木彪他们没少往寝室群里发照片，好像在故意挑战梁承礼他们的底线。 没来的几个人从之前的骂骂咧咧，演变为同样发美食照片进行斗图，看来即使没有出远门，同样是不甘胃中的寂寞，都纷纷出门觅食了。 梁承礼和段祖佑都发了烧烤的照片，一荤一素，从烤串上刷的调料来看，好像是同一家店。 可惜，群里没有人问他们吃的是什么。 叶锦程举起手机仔细看，将梁承礼发的那张图转发给他，问：这几串豆腐皮上铺的东西，是折耳根？ 梁承礼：是！吃过吗？ 想起折耳根的气味，叶锦程面露难色，说：没有。 梁承礼：这家好吃，下次带你来吃。 读罢，叶锦程愣住。 然而很快，他收到了下一句。 梁承礼：离学校不算太远，我和赵劲桐他们常来。下回一起。 浮现在叶锦程脑海中的画面，在两句话的功夫里，忽然变得非常热闹。叶锦程问：你和段祖佑吃这两盘？ 梁承礼：哈哈，没有。还有詹儒和陆文韬。 都是同班同学。叶锦程还没来得及回復，店家做好了他的章鱼小丸子。 叶锦程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用竹籤夹起一个小丸子正要吃，余光瞥见刘则章的镜头对准了自己。 他迟疑了一下，依旧照吃不误。 刘则章举着手机，走近问：「吃什么？」 知道他是要取素材，叶锦程配合地对着镜头回答：「章鱼小丸子。」 「好吃吗？」刘则章问。 刚烤好的小丸子又香又烫，叶锦程吃得很小心。他看了看刘则章，问：「要来一个吗？」 「哦，好。」他点头。 叶锦程转身向店家要了两根新的竹籤，把竹籤和小丸子一併递给他。 第73章 莫须有-10 一行人从华灯初上，吃到了灯火阑珊。终于到了要去往民宿入住的时候，打车时发现民宿附近有一家久负盛名的烧烤店，几个人又临时起意，要点一些烧烤的外卖，等回到民宿时差不多就能吃。 叶锦程感觉自己吃了一整天，听说还有烧烤，心中憷了一下。 木彪瞪眼道：「还吃啊？！」 「烧烤不是正餐啊。」丁春野理所当然地说。 「和正餐不是同一个胃。」乐筱霖跟着补充道。 木彪哑口无言，见丁春野开始点单，凑近去看，说：「来两份韭菜。」 转折来得太快，叶锦程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丁春野他们倒是见怪不怪，只是受不了地对木彪翻白眼而已。 听他们说起豆腐皮，叶锦程问：「是怎样的豆腐皮？」 「这种，感兴趣吗？」丁春野把手机亮给他看。 只是一般的烤豆腐皮，叶锦程说：「我随意。你们看着点就行。」 「他战斗力一般啦，用女生的饭量算他吧。」赵劲桐说。 叶锦程冷笑了一声，说：「要不别算吧，我从粥底火锅开始就没怎么吃。」 「哟、哟，会还嘴了哦。」赵劲桐说着伸手捏他的脸。 叶锦程始料未及，愣了一愣，见他转脸就去继续点烧烤，干脆就不放在心上了。 没有想到，等他们点好外卖下单，他们唿叫的车还没有司机响应。由此可见他们住的地方着实有些偏僻，又或者是本地的司机没什么竞争意识。好在几人又多等了三分钟，终于接连叫到了两辆网约车。 这一天下来，他们凡是要打车的，少不了要往各种群里发砍价团购连结。 一来二去，别说班级群，就连他们各自参加的社团群，都有人知道他们中的谁出门玩了。 叶锦程在寝室群里点了木彪转发的砍车价连结，退出时看见梁承礼问：收工了？打道回府了？ 赵劲桐：下一顿在家里等着我们。 梁承礼：[咒骂] 叶锦程看了觉得好笑，还想看看这两人要怎么斗嘴，却先收到梁承礼的信息。 梁承礼：总分出来了哦。 读罢，叶锦程怔了怔。他不由得看向同坐一车的木彪和丁春野，这二人都没拿出手机，不知他们是否知晓期末考试成绩公布的进展。 叶锦程：你的总分高还是我的？ 梁承礼：这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自己的。 叶锦程疑惑地皱眉，很快想到先前他之前说过可以自己查成绩，兴许梁承礼在那之后就决定不再查了。 可是，这句是真是假呢？叶锦程依旧有些存疑。 他想了想，带着忐忑的心情点开查分的小程序，查看了自己的分数。 原来，当各科成绩接连公布以后，只要输入一次身份证号码，得出的就是已出分的所有科目成绩。所以在火车上，他让梁承礼帮查化学成绩时，梁承礼不是特意又去查了数学的分数，而是在查化学分数时顺道显示出来的。 意识到这件事，叶锦程忍不住觉得之前读到那句话时心头闪过悸动的自己，有些可笑。 虽说后来物理和英语成绩出来后，梁承礼确实特意查了他的。 还是选择继续刚才的话题。 第100页 叶锦程把自己的分数截图，发给了梁承礼。 梁承礼：[惊讶]直接发截图了啊。 叶锦程：你的总分高还是我的？ 梁承礼：当然 梁承礼：是 梁承礼：我的 梁承礼：才怪 一句话分了四次发。叶锦程回说：好极了。 那么，梁承礼到底考了多少分呢？叶锦程还是没能知道。他主观地臆测梁承礼应该考得不错，至少从这些只言片语中能看得出后者的心情还可以。假如沮丧，应该不会主动发消息说起考试成绩吧？叶锦程知道他们俩还远没有到可以分享忧愁的程度，至少梁承礼是这样的。 不管排名如何，但就查到的具体分数来看，叶锦程对自己这次的考试成绩挺满意，分数和他自己估的差不多。 和其他人一起高高兴兴地回到民宿，他们在电梯里有说有笑，叶锦程默默听着。想到下个学期他们之中有的人要离开这个班级，叶锦程突然感到很可惜。 高兴也好，暗自惋惜也罢，等他们走进民宿，所有人的心情都归拢成错愕和失望。 丁春野往里面转了一遭，确认道：「真的只有两个房间，其中一个房间有两张床。」 他们预订的民宿介绍是三个房间，三张双人床。出发前，他们就已经做好谁要和谁一起睡的打算，结果在外面胡吃海喝一天回来后，看见的竟然是和预想中不一样的结果。 赵劲桐立刻说：「我给房东打电话问问。」 无论如何，吃吃喝喝了一天以后，得休息休息了。 趁着赵劲桐打电话询问情况，几个人要么在屋里转悠，看看整个住宿环境，要么坐在沙发上瘫着，给手机充电。 叶锦程站在玄关，心想以赵劲桐做事细緻的程度，应该不会弄错。 末了，挂断电话的赵劲桐遗憾地宣布：是房东弄错了，原本要给他们的民宿被一家老小入住，现在没有别的房间。他们可以选择住下，或者离开。 「他同意退我们一百二十块的房费。」他补充道。 听完，大家一个个都说没问题，完全没问题，接着就开始大大方方地参观起房子来。 这是一套loft式的公寓，两个房间都在楼上。 房费减了以后，对住宿环境的容忍程度也提高很多。 叶锦程仍在楼下，听见木彪他们在楼上说「可以、可以」、「不错、不错」。 突然，赵劲桐哎哟了一声。 「哎，你们等会儿进这间房得小心点儿。别撞着头了。」他说。 叶锦程不免好奇楼上是什么情况，正要上去瞧瞧，门铃响了。 打开门一看，果然是送外卖的。 外卖员要确认买家信息，叶锦程朝楼上喊：「阿野！你手机尾号多少？！烧烤到了！」 「6728！」丁春野在楼上喊。 叶锦程转身，外卖员已经把烧烤挂在门把手上，赶电梯去了。 听说宵夜到了，他们陆陆续续从楼上下来。 赵劲桐问：「谁和谁睡一张床那间？」 「我不睡哦，不然说不清楚。」木彪说完哈哈大笑。 刘则章听罢说：「两个人住一间也蛮好，空间宽敞点。」 木彪听罢不笑了，像是没听见这话似的，从叶锦程的手里接过外卖，在茶几上将外卖盒一一摆开。 很快，热气未消的烧烤就摆满了整张茶几，整间屋子都是烧烤的香味。 连叶锦程闻着，也觉得饿了。 这时，另一份重要的外卖——啤酒，送到了。 「我发个五毛钱的手气红包，试试手气呗。」赵劲桐拿起一串烤牛筋，嘎吱嘎吱吃起来，「手气最好的两个住一屋。」 五毛钱的红包，六个人分，手气最好是多好呢？ 叶锦程帮丁春野把冰啤酒摆在茶几上，末了点开红包一看，0.02元。 目前手气最佳的是木彪，数额是叶锦程的整整十倍。 第74章 莫须有-11 「操……」木彪盯着手机，默默地念出这个字。 赵劲桐正忙着分啤酒，问：「怎么了？」 木彪没回答，对着手机定睛一看，庆幸地发出一声咦，立即又快快乐乐地坐在地毯上，自在地吃起烧烤来。 叶锦程莫名其妙，点开微信来看，发现红包还剩下一个人没有领取。光看暱称，分不出是谁，但这几日大家刷屏刷得厉害，叶锦程早把头像认全了。 丁春野还没领，叶锦程算算红包里剩下的钱，是丁春野和木彪要入住大床房了。 当得知有两个人要单独住那间大床房时，木彪说的话颇为玩味。叶锦程再观察他对抽红包的态度，猜想他说不定确实不愿意和某个或某几个特定的人一起睡，所以才会在得知室友是丁春野时，放下自己的紧张。 「吃鸡翅。」赵劲桐把一串鸡翅递给叶锦程。 叶锦程看着他们往微信群里发的那些美食照片，筛选出自认为好看的，发给叶道真。他接过赵劲桐给的鸡翅，说了声谢谢。 「在给谁汇报工作？」赵劲桐往他身边一坐，随口问着，拿起一串鸡胗。 「我姐。」叶锦程笑道。 刘则章问：「你还有姐姐啊？」 「嗯，亲姐姐。」他说。 「我也有姐。」刘则章说，「三个姐姐。」 丁春野诧异地哇了一声。 第101页 他不好意思地笑。 乐筱霖皱眉，疑惑道：「我记得你有哥吧？」 他点点头，说：「有一个哥哥。」 叶锦程问：「那你是家里最小的？」 他摇头，说：「我还有个妹妹。」 闻言，叶锦程错愕得不知道要接什么话。他不便表露，专注吃起手里的烤鸡翅。 接着这个话题，大家纷纷说起家里的情况。他们之中，除了叶锦程和刘则章以外，其他人都是独。 赵劲桐说他即将失去身为独生子的家庭地位了，因为政策开放后，他爸妈正考虑着给他添个弟弟或妹妹。 「你爸妈的算盘打得精啊。」丁春野说笑道，「正好可以给他们带小孩了。」 「他们要是这一两年能把我弟或我妹弄出来，那么个小人儿，他们也不会放心让我带啊。等再大点，哎，巧了，我上大学去了。」说完，他顿了顿，念念有词道，「有道理。我得催催他们，实在不行去做个试管。」 木彪托着腮，天真地说：「原来到了那个年纪，居然还能生小孩。好神奇啊。」 「我妈就是四十三岁生的我。」刘则章说，「四十五岁生的我妹。」 叶锦程看他说得那么自然，胳膊上起了些鸡皮疙瘩。 乐筱霖问：「你们家那边，上一辈人都想生儿子的哦？」 木彪接着问：「那奇怪。为什么已经生了你哥，还要继续生呢？」 听罢，刘则章有点尴尬，讪笑着解释说：「不是要有一个儿子，是儿子越多越好。」 叶锦程又起鸡皮疙瘩了。他悄悄地吁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看叶道真回復的微信。 「耶耶，你爸爸不是老师吗？他不用遵守计划生育？」刘则章问。 「哦……我爸妈都是苗族，我爸那时还是农村户口，按政策是可以生。」叶锦程答道。 他们听得津津有味，赵劲桐道：「冷门的知识点增加了……」 「我靠，那你高考能加20分啊！」丁春野羡慕极了，嘆气道，「唉，但是你要那20分干吗？浪费了。」 叶锦程腼腆地笑了笑，看他们每人都有一罐啤酒，便也拿了一罐啤酒来喝。 刘则章问：「苗族是不是那个会下蛊的？」 「反正我不会。」叶锦程忍笑道。 「苗族是不是盛产美人啊？」乐筱霖的话音刚落，木彪就在一旁咂嘴。 叶锦程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乐筱霖说：「那些女娲后人不都是美女吗？女娲后人是苗族吧？」 「现在出到第几代了？」赵劲桐问。 「不知道，我只玩过第五代。」木彪问，「后面还有女娲后人吗？」 话题就这么突然间跳到了游戏上面。叶锦程没玩过那款游戏，一边吃烧烤、喝啤酒，一边听他们聊天。 关于这款游戏的话题也没有持续多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聊到游戏主播的领域去了。 啤酒里的气泡容易果腹，没一会儿，叶锦程就吃不下烧烤了。 他低头和叶道真聊微信，时不时地抬头，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当点开寝室群，他发现他们居然没有往群里发烧烤的照片，全发在美食之旅群里了。 叶锦程想了想，把那些照片转发进寝室群里。 梁承礼这傢伙看来精力挺旺盛，凌晨一点多，看见照片以后还能马上回信息。 忘倒垃圾的请奶茶（8） 1:07 梁承礼：啊啊啊啊啊！深夜放毒！ 叶锦程满意地笑了笑，突然，消息栏弹出提示，他收到一条梁承礼发的微信。 梁承礼：你们居然还在吃啊？ 叶锦程拍下茶几上杯盘狼藉的照片，给他发过去。 梁承礼：居然还喝酒了？！ 叶锦程：撸串不就该配啤酒吗？ 梁承礼：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叶锦程。 他挑眉，问：怎样的叶锦程？ 不知是不是被他问住了，梁承礼过了一小会儿才回覆：可以一起喝酒的叶锦程？哈哈哈！ 叶锦程：你平时喝酒吗？ 梁承礼：天热的时候，会趁我妈不注意，喝我爸放冰箱里的冰啤酒。 叶锦程：和赵劲桐他们去吃东西的时候也喝吗？ 梁承礼：看情况。假如在学校附近的话，就不喝，太容易碰见熟人了。嗐，爸妈是老师就这点不好。 叶锦程抿嘴一笑，说：何止这点不好？ 梁承礼：是是是！太多点不好了。[握手] 他扑哧笑了。 梁承礼：你呢？你和朋友们出去的时候，也喝酒吗？ 读到这句，叶锦程忽然有些恍惚。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竟然是他第一次喝酒。过去他的生活里的确发生过一些不太愉快的经歷，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借酒消愁。 现在，看着其他人嘻嘻哈哈地聊天，叶锦程更加确定最适合喝酒的时候，是大家开心坐在一起的时候。 叶锦程：我没有「朋友们」，也不会自己喝酒。 对话框一直处在「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不知道梁承礼究竟有什么长篇大论要发表。 最终，叶锦程收到的是：现在你既喝酒，也有「朋友们」了。 叶锦程笑了笑，说：毕竟是「可以一起喝酒的叶锦程」。 梁承礼：哈哈哈，那可不？ 第102页 梁承礼：你们要喝到几点？还不睡，要从天黑吃到天亮，天亮继续吃？！[恐惧]好能吃啊！ 叶锦程：不知道喝到什么时候。对了，赵告诉你了吗？我们的民宿只有两个房间，其中一个房间是两张双人床。 梁承礼：啊？和订的不一样吧？这么坑？ 叶锦程：是挺坑的，但是房东说退120块。 梁承礼：那还行。谁睡只有一张床那间？ 叶锦程：彪彪和阿野，发红包抽籤订的。 梁承礼：哇呜！那你还是按原计划和赵睡呗。 说到这里，叶锦程想起当时他和赵劲桐自顾自安排自己的情形。叶锦程抹着啤酒罐上的水珠，问：之前就想问，你为什么要替我计划？ 梁承礼：啊？ 梁承礼：难道你不想和赵劲桐睡？ 这是什么问题？叶锦程怀疑反而是梁承礼喝多了。他不悦地皱起眉头。 梁承礼：那你想和谁睡？ 握着啤酒的手稍稍用了点力气，啤酒罐很快就被捏变形了。他想了又想，措辞在脑里转了千百回，想怀疑梁承礼是不是故意，又先怀疑是自己想太多。 最后，叶锦程回覆说：反正不是这些人。 第75章 小团圆-1 梁承礼诧异地看着这条回復，试着想像写这句话时叶锦程是什么表情，却发现模煳得很，好像怎样都是不对的。 他蓦地从床上坐起，捧着手机，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写道：看来是心有所属啊。 手指停留在发送键上，稍有不慎就会送出。假如叶锦程时刻看着手机，就会连反悔都昭然若揭。 梁承礼删除了这句话，回覆说：你是想自己睡吧？ 叶锦程：对。 梁承礼吁了口气，重新躺下，举着手机回復道：那你可以把赵劲桐踢下床。 叶锦程：我去洗澡了。你早点睡吧。 隔了一小会儿梁承礼才收到这条回復，他眨了眨眼，回道：好。晚安！ 没有等新的消息，梁承礼放下了手机。 在学校里生活得习惯了，生物钟准得很，纵然暑假开始，不花上两三天的时间调整，还是六点多准时醒过来。 醒过来时发现已是平时做早操的时间，甚至还会忐忑，要彻底醒过来才意识到可以睡懒觉的事实，懊恼得连回笼觉都睡不安稳。 明明睡不着，可就这么起床，梁承礼又觉得不甘心。 他在床上赖着刷手机，想看看叶锦程他们是不是已经赶往茶餐厅喝早茶了。 正打算在群里收穫一批早茶点心的照片，结果空空如也，聊天记录停留在叶锦程发的烧烤图片，梁承礼看得饿了。 他点开「发现」，见到视频号的新消息提示是赵劲桐的头像，好奇地点进去，想看看赵劲桐点赞了什么东西。 没有想到，居然是一支美食vlog。 视频里赵劲桐他们几个正在逛美食街，配乐清新活泼，素材丰富多彩。光从素材剪辑上看，就知道作者很用心，转场、运镜，做得有模有样。视频只有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涵盖的内容却挺齐全，闹市、美食、人物、空镜，节奏分明。 看了视频，梁承礼才发现，原来叶锦程在人群之中真的特别抢眼。明明美食街上人头攒动，他还是成为人群中最引人瞩目的那一个。不单单因为他本身就外形突出，还因为连与他擦肩而过的路人都会留意看他，以至于他轻而易举地成为视频中的焦点。 长得可真漂亮。梁承礼不得不在心里赞嘆。 他免不了好奇是谁做了这支vlog，光看头像似曾相识，名字叫做「一则vlog」，粗暴直白。 梁承礼翻了翻自己的微信好友，确认自己没有加过这个人。他干脆直接问赵劲桐这支vlog是谁拍的。 结果，赵劲桐发来的却是一张早茶点心的「全家福」。 梁承礼哭笑不得，点开图片编辑，圈出其中几样回给赵劲桐，说：明天打包这几个回来，谢谢。 赵劲桐：vlog是刘则章拍的，剪得还可以吧？ 梁承礼：不错哦，有两把刷子。 说完，梁承礼又重新发了那张编辑过的图片。 赵劲桐：明天吃另一家，有相同的给你带。 真没有想到，平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刘则章，居然还有这么一门手艺。从这个vlog看来，刘则章很善于观察生活中的细节，而且有发现和记录的能力。 难怪他平时偶尔会给人一种在默默观察着什么的感觉，梁承礼这下子想通了。 带着好奇心，梁承礼关注了刘则章的视频号，想看看关于这趟美食之旅，之后他会记录些什么新内容。 梁承礼把赵劲桐发的那张「全家福」给叶锦程发过去，说：你们还真是一直在吃啊。 叶锦程：来这里不喝早茶，是说不过去的。 不仅是喝早茶，而且是喝两顿早茶。梁承礼腹诽着，问：这些哪个好吃？ 叶锦程在那张照片圈出几样点心，回给了梁承礼。 还没有看清具体圈出的是哪几样，梁承礼先笑了。 为了能够更愉快地度过暑假，梁承礼起床洗漱完毕后，一边吃早餐，一边开始写暑假作业。 父母都上班去了，即便他喝完牛奶、吃完吐司，把餐具都留在桌上不收拾，也没有人说他。 他继续坐在餐桌旁写作业。 第103页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摆在餐桌上的手机响了。 梁承礼拿起一看，是花献风给他发了微信。 他意外地挑眉，读罢内容后，微微怔了一怔。 花献风：过两天我打算把滑蛋带回家养，它现在还在学校里。 梁承礼皱起眉头，问：你家现在能养猫了？ 花献风：可以了。我说服爸妈封了窗，猫砂盆、猫窝这些都准备好了。 可是，那只猫的性格很差，不亲人。带回家养，真的能养好吗？梁承礼对此抱着怀疑。 不尝试怎么知道呢？ 梁承礼：那挺好，比她在外面风餐露宿好，虽然在学校也有人餵她。 花献风：她不亲人，先试着养养看吧。 果然，花献风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梁承礼庆幸自己刚才没提出质疑。 他想了想，问：听说你和王峻祎在交往了？ 花献风：你知道了？嗯，是。 梁承礼唿了口气，说：恭喜你啊。 花献风：又不是结婚，有什么可恭喜的？ 梁承礼笑了，忖了一忖，说：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应该被恭喜嘛。 花献风：你以后也有机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 梁承礼噘了下嘴，说：这我倒是有信心。 他接着问：问你，你不会是为了接近王峻祎才认养滑蛋的吧？ 花献风：这不至于。 看到回復，梁承礼顿时觉得心里轻松了些，心结算是解开了。 梁承礼：好吧，信你。 花献风：滑蛋绝育的费用，你出的那部分，我给你吧。 梁承礼错愕，忙道：不、不，不用了。现在这样蛮好的。 花献风没有坚持，说起另一个话题：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梁承礼：我妈说明天才出排名。你呢？你们开学的时间早吧？ 花献风：这次是联考，全市第三。还行。 那……王峻祎呢？梁承礼的脑海浮现出这个疑问。他记得王峻祎的成绩不突出，至少年级排名上和花献风比，相差很多。 他终究是没有问，这与他无关。 花献风：月底开学。 梁承礼瞪圆了眼睛，回：可怕！那你抓紧时间玩吧！ 花献风：写完作业就玩。对了，王颢去壶城了。 梁承礼被唾液呛着，咳了两声，迟疑着问：不会是为了大姐姐吧？ 花献风：还真是。 梁承礼既震惊又汗颜，说：我的天！ 花献风：你要是去壶城，说不定能碰见他。 他疑惑，问：我为什么要去壶城？ 花献风：就这么随口一说。 第76章 小团圆-2 来到凤城，自然要好好体验一下当地的美食文化，其中喝早茶是必不可少。本地人对喝早茶有更独特的说法，叫做「嘆早茶」。「嘆」有享受的意思，意味着这不是一顿简单的早点，是一种对生活的享受。 食客们来嘆早茶时，不会匆匆忙忙。不少人会带上自家珍藏的上等茶叶，来到酒楼，请服务员为自己泡上一壶茶，配上几样酒楼里的点心，一桌人围桌而坐，吃吃东西、聊聊天，伴着时不时续上的热茶，坐上一整个上午。仿佛生活中没有什么值得着急去完成的，而美食和吃茶聊天时伴随的人情味，更值得品味。 不过，对于有太多目标要完成的「特种兵」食客而言，早茶就又是另一种意义了。 叶锦程此前没有自己看过他们的聊天记录，只知道这一趟行程里他们要奔赴许多地方，吃各种各样的美食，却没有想到单单是早茶，他们就要吃两场。 凤城的大部分酒家从上午就开始营业。它们分为早市、午市和晚市，能为食客们供应一日三餐，而且最晚能营业到晚上十二点。 上午叶锦程他们赶了一趟早市，吃了第一顿早茶。 后来走走逛逛，到了中午一点半，就得赶着吃午市的早茶了。 这一家比上午的那家人更多一些，他们排队等号，前面还有三十几桌。 不少在大堂里等座位的人带着行李，一眼便知是外地游客，要么是刚到凤城，赶着吃第一顿饭，要么是旅行结束，背着行囊，吃上最后一顿就离开。 叶锦程他们刚进这家酒楼，就遇上翻台。 被服务员带往大堂入座的是两个男生，他们各自拖着一个小行李箱，一个身材高大、肩背宽阔，一看便是常出入健身房的类型，另一个则像竹竿一样高挑瘦削，明明两人长得差不多高，后者和前者走在一起，竟有些「小鸟依人」的感觉。 眼看着二人走进去，木彪他们几个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讳莫如深地笑了。 叶锦程面无表情地看着，突然被赵劲桐扯了扯胳膊。他回头一看，是又翻台了，空出五个等座的板凳，赵劲桐张罗着大家赶快坐下。 他们趁着等座的时候点菜，菜单上的点心绝大多数在上一家见过。凡是茶楼，早茶的点心都大同小异，差不了多少。它们如果比的不是特色点心，就是比同款哪一家做得更好。 赵劲桐拿着菜单，和其他人有商有量，决定得先把特色给点上，然后再点几样网上博主推荐的。 叶锦程还没饿，提不起兴趣吃东西，只在一旁看他们点单，遇到询问就同意。他发现刘则章时不时拿着手机拍视频，不禁好奇刘则章通过镜头看到的是什么。 第104页 说来奇怪，这两天在凤城，叶锦程没看见什么特别的，但是看了刘则章制作的vlog以后，他发现他们吃了不少美食，配上bgm和滤镜后的街道和行人，也变得有质感许多。 大概刘则章有一双能发现美的眼睛，这是一种天赋，一般人学不来。叶锦程不羡慕他能做出那么有质感的vlog，可是如果刘则章把他框进镜头里，他也不抗拒，就像是他也参与记录了这趟旅行。 叶锦程望着大堂内坐得满满当当的食客们发呆，突然听见刘则章说起话来：「现在是将近下午两点半，我们要吃今天的第二顿早茶。」 叶锦程扭头一看，见是刘则章正对着镜头自拍。他居然可以做到用后置摄像头自拍录像！叶锦程吃惊极了，忍不住起身看他的手机屏幕，果真没有出框。 刘则章被他的举动逗笑了，问：「你在干什么？」 「你可以用后置录影。」叶锦程坐回来，佩服道，「真厉害。」说罢，他感觉镜头朝自己这边转过来。 真的能框进镜头里吗？叶锦程看向镜头，依旧半信半疑。 刘则章问：「今早吃了第一顿早茶，是吧？」 「哦，是。」叶锦程瞟了镜头一眼。 「早上那顿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吗？最喜欢吃哪样或者哪几样？」刘则章又问。 他回想着，答说：「凤爪吧。还有……萝蔔糕。」 「萝蔔糕！」刘则章和他异口同声地说。 叶锦程微微一怔，笑说：「萝蔔糕蛮好吃。」 「我就知道，我看你吃了好几块。」刘则章道。 他赧然笑了笑。 由于外地来的食客太多，不像本地人那样要「嘆早茶」，酒楼翻台的速度很快，过了号的，立刻跳号续上，一点不带迟疑。 连着过了三个号后，终于轮到叶锦程他们吃午饭。 刚落座，赵劲桐就把选好菜品的菜单交给服务员。 丁春野呵欠连连，问：「吃完这顿，下顿吃什么？」 叶锦程听罢瞪眼，随即听见木彪笑了。 「耶耶刚才又瞪眼了。」乐筱霖笑说，「感觉他吃怕了。」 「还好、还好。」叶锦程讪笑。 「哎，我们这是吃第几顿了？」刘则章掰手指算，「第四顿吧？昨晚是粥底火锅、烧烤，然后现在是第二顿早茶。」 「行程才过半，加油啊。」木彪沖他挑了挑眉。 叶锦程点点头，解释说：「我平时很少晚上还吃那么饱，昨晚太撑，没睡好。胃口不行。」 「我也没睡好，但一点没耽误我想吃东西。」丁春野道。 「哦？」刘则章笑嘻嘻地问，「为什么没睡好？你们两个昨晚……」 刘则章挤眉弄眼的表情才刚开始浮现，木彪就嫌弃地打断他：「放你的猪屁！」 刘则章愣了愣，转而看向不远处。 「哎。」他抬了抬下巴，小声谈论道，「那边那两个，刚才我们刚到的时候见到的。现在还在吃呢。他们是一对吧？」 木彪回头一看，受不了地翻白眼，摆弄着面前的筷子，嘆气道：「唉！这年头，你收拾得干净一点、皮肤白一点、人再瘦一点，就会有人觉得你是gay。你练出八块腹肌，双开门的肩背加人鱼线，也有人觉得你是gay。这是为啥咧？」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接话。 木彪朝身旁的乐筱霖歪着身子，继续道：「和女生谈恋爱都不管用，说你是掩人耳目。除非你变成肥头大耳、大腹便便，才不会有人怀疑你。」他顿了顿，对刘则章笑道，「是吧？」 刘则章侷促地撇了撇嘴巴。 「猪八戒也有cp的好不好？」叶锦程淡淡地说。 第77章 小团圆-3 「噗！」赵劲桐直接把刚入口的茶喷了出来。 别说同桌吃饭的人，连邻桌的客人也回头看。 赵劲桐连忙用纸巾擦桌上的水，好笑道：「真的假的？」 「真的啊。」叶锦程一本正经道，「他和孙悟空。你们不知道？」 「啊？！」他们一个个瞪直了眼。 「不然他在高老庄背的媳妇儿是谁？」叶锦程说。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么哈哈大笑，要么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刘则章抹着笑出来的眼泪，说：「没想到你这么幽默。」 他不以为然地努了一下嘴巴。 赵劲桐看看他，说：「这说白了，还是认为同性恋和别人不一样。不然为什么单拎出来和多数人不一样就怀疑是gay？」 「同性恋确实和别人不一样嘛。」木彪耸肩。 正巧服务员给他们上菜，听见他们谈天的内容，离开前好奇地瞥了他们一眼。 「哪里和别人不一样？不都是人吗？」刘则章不大服气地说。 木彪的面色一沉，斜眼看他，不做声，转而问：「哎，这俩都是肠粉吧？点了两份肠粉？」 「一个是叉烧肠粉，一个是牛肉肠粉。」叶锦程说着，夹断了一根叉烧肠粉，把其中一半放进碗里。 「上午那顿吃的是虾仁鸡蛋肠粉吧？」丁春野把另一半夹进碗里，低头吃了一口，惊喜得比大拇指。 他们点了二十份茶点，接连送上来了。上菜的速度又快又慢，他们下筷的速度却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快准狠。有些茶点刚送上来，桌上险些没位置摆放，已经有盘子空了，可以撤了。 第105页 赵劲桐和丁春野两个人既要忙着拍照，又要赶着吃茶点，两只手左右开弓，嘴巴还得吃东西，根本忙不过来。 早上吃第一顿早茶时，每上一道菜，刘则章都会拍摄几秒钟的视频素材。但是这顿早茶，他只是低头吃，没有拍摄。 叶锦程留意到他的沉默，心想他是不是因为刚才和木彪有些言语的冲突，心情差，没有心思拍了。而另一边，木彪一边吃茶点一边和乐筱霖几个评论美食，像是完全没有受影响，又像是当刘则章不存在。 叶锦程固然不喜欢刘则章对看见的路人评头论足、「磕cp」，但是见到他被其他人冷落，心里又不大是滋味。 「唔，这个好吃！」赵劲桐用端着手机的手指了指面前的烧鹅，「耶，吃这个。」 叶锦程花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他在叫自己，哦了一声，伸筷子夹了一块烧鹅。 「这个玫瑰油鸡也可。」丁春野又由衷地比出大拇指，「你快吃。」 烧鹅还没来得及吃，叶锦程又夹了一块油鸡。 吃茶点的碗本就不大，加上之前没吃完的，不一会儿就装满了。叶锦程低头吃烧鹅和油鸡，不一会儿察觉到旁边有人留意自己。他迅速瞟了一眼，果然是刘则章。 「耶耶，红米脆皮肠吃了没有？」赵劲桐把脆皮肠端到叶锦程面前，「你是不是没吃？一共六个，是不是还有你没吃？」 叶锦程尴尬，只好把最后一块脆皮肠夹回来。 「赵就盯着耶耶，逼着投餵。」木彪笑说，「像妈妈催小孩儿吃饭。」 赵劲桐撇嘴，道：「谁让他都不主动吃东西？六个人的量，他还想不贡献战斗力？」 叶锦程心服口服，说：「在吃了、在吃了。」 这时，刘则章冷不丁地问：「同性恋哪里和别人不一样？不都是人吗？」 众人听见他说的话，动作都或多或少地停了停。 叶锦程用筷子尖戳着碗里的芋头糕，有点不耐烦。 半晌，木彪调笑道：「你怎么为同性恋抱不平，该不会……」 刘则章正色道：「我不是gay。」 「哦。」木彪无所谓地耸肩，憋了一会儿笑，解释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该不会有什么亲戚朋友是gay吧？」 听罢，刘则章皱眉，语气生硬地反驳：「那不是一个意思吗？只要是为同性恋抱不平，要么本人就是同性恋，要么有亲戚朋友是。这潜台词不就是他们不配得到陌生人的平等对待吗？」 「你自己不也没把他们当正常人看待吗？」叶锦程冷冰冰地说。 木彪还没开口，听见叶锦程说的，生生愣了一下。 一时间，大家都停下手中的筷子。 叶锦程继续说：「既然你认为同性恋和其他人一样，没有区别，为什么要在别人背后猜测他们是不是gay，是不是一对？这有什么值得猜？是或不是，很重要吗？和你有关系吗？」 刘则章默默看着他，俄顷，低头嘟哝道：「抱歉。」 「咱就是说，吃完这顿，还有下顿。所以讨论这些严肃的话题以前，先把该吃的吃完，别浪费，好吧？」赵劲桐端起面前的金钱肚，「哎，这还有谁没吃？」 见大家一个两个都动作迟疑，赵劲桐夸张地嘆了一声，语重心长地对刘则章说：「你看看你？耶本来就没几口饭的战斗力，你惹他生气，他更不吃了。」 刘则章尴尬地笑了笑，说：「对不起。」 叶锦程哭笑不得，说：「我吃还不行吗？」 「吃、吃、吃，别忘了我们为啥来的。」丁春野挥了挥筷子，像秋风扫落叶般，把半盘菜心全扫进自己的碗中。 果不其然，当梁承礼午觉醒来，群里又是一堆未读信息。 他一边刷牙一边「爬楼」，确认基本全是早茶茶点的照片后，他饿极了，干脆不看了。 早茶这东西，还是得多几个人一起去吃才能吃得尽兴。梁承礼想着什么时候叫爸妈带他去吃早茶，又担心他们把亲戚朋友叫上，到时他自己吃得不尽兴。 梁承礼正吐牙膏泡沫，瞥见手机收到一条微信，点开一看，是赵劲桐发的。 读罢内容，梁承礼没留意装水的杯子满了，水溢出后直往他的手上淌。 他关了水龙头，看着这条微信，不知道怎么回復。 赵劲桐：很迷啊。你的gay达能测出耶耶是gay吗？我突然感觉他不是，你别又喜欢错直男哎。 梁承礼皱着眉头看半天，答：你们不是去吃东西的？怎么突然提这个？以及，不存在gay达，谢谢。 赵劲桐：唉故事太长了，打字耗时间。我回头髮语音给你细说。 第78章 小团圆-4 赵劲桐问的问题吊足了胃口梁承礼的胃口，想到他们此行的目的，梁承礼着实想不出来为什么赵劲桐会得出那种结论。 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吗？梁承礼总觉得以自己对叶锦程的了解程度，后者是不愿意透露自身同性恋身份的，既然如此，怎么他们好端端地会说到同性恋的话题？ 难道是因为刘则章？该不会是木彪和刘则章闹什么矛盾了吧？想起木彪恐同，梁承礼忍不住产生这样的猜测。 然而，梁承礼等了一个下午都没有等到赵劲桐的「细说」。他想着是不是直接问叶锦程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见寝室群里还是源源不断地出现美食的图片，又忍住没问。 第106页 下午晚些时候，廖惠汝给梁承礼发了一张图片，上面罗列了好些东西。梁承礼一看就知道她是差遣自己去商超买东西。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廖惠汝给梁承礼发了一个五百元的红包，备註是「去买菜」。 没放假的时候，梁承礼就没少受廖惠汝差遣，收房租、修水电，从新校区往老校区捎东西……现在放假了，他在廖惠汝眼中更清闲了，这类跑腿的家务自然而然落到梁承礼的头上。 不过也好，梁承礼闲着也是闲着，而且他们让他帮忙买东西，表面上说「多还少补」，其实总是多给些钱。所以，梁承礼总能趁此机会把剩下的钱扣住，充当零花钱用。 买这么些东西，非得拉一个买菜车不可。好在大商超在地铁站附近，拖买菜车很方便，如若不然，梁承礼就得打车。他本就怀着心思要将这买菜剩下的钱「中饱私囊」，当然不可能多动用里面的一分钱。 到了大商超，梁承礼将买菜车放进巨大的购物车里。 他一边推着购物车照着单子买东西，一边翻看微信朋友圈的新内容。 木彪他们几个都发了朋友圈，内容自然是在凤城胡吃海喝的照片。看了这些照片，梁承礼才知道，原来赵劲桐他们往群里发的美食照片有少没多，不禁在心里啧啧称奇：这群人可太能吃了。 梁承礼买了牛腩、梅花肉和鲷鱼片，还没有结帐，已经感觉到最后剩给自己的没多少钱。 想到这里，梁承礼嘆了一口气。 终于把清单里罗列的内容才买完毕，梁承礼推着购物车去结帐。 经过零食区，他流连忘返地看着那些薯片、虾条，犹犹豫豫。 突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附近的通道走过来，生生愣住了。 是梁晋。 他和一个二十大几的女人走在一起，后者推着购物车，两人正在採购商品。 商超里的客人多，他们离得远，梁晋二人没有朝梁承礼的方向走，完全没有发现他。 梁承礼眯起眼睛，认出那个购物车里有巧克力，心头一沉。 梁承礼自幼生活在学校里，梁晋和廖惠汝的同事他大部分都认识，可是这个女人很陌生，梁承礼过去从来没有见过她。 这个时候廖惠汝还在学校上班，为什么梁晋会和别人出现在商超里？ 远远地望着二人，即便他们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梁承礼依然心跳加速，脑袋也是嗡嗡作响。 眼看着二人越走越远，梁承礼想了又想，推着购物车折回，悄悄跟上去。 商超里的购物车大得坐一个五岁小孩儿都没问题，推着这个车子，碍事得很。梁承礼推着购物车一股脑地往前走，没少引起其他人的侧目。 突然，一个小朋友从过道里冲出来，吓得梁承礼赶忙抓紧购物车。 这一耽误，梁承礼再抬头，发现梁晋他们不见了！ 梁承礼沉了沉气，一边走一边寻找。 不料，他刚来到酒品区，就和梁晋他们打了个照面。 比起其他区域，逛酒品区的人少之又少，没有人群的阻隔，很容易就会看见对方。 梁承礼吓了一跳，看见梁晋面露诧异。 见状，梁承礼握紧了购物车的把手。 女人看看梁晋，又看看梁承礼，有些茫然。 梁承礼见她一脸无辜，不禁怀疑自己心里的猜测。他暗自心怀侥倖，却着实尴尬得很。按理来说他来买东西是不会逛酒品区的，在这里和梁晋遇见，显而易见是他跟过来了。 他忖了一忖，推着购物车上前，打招唿道：「爸。」 梁晋似乎有点无所适从，往女人的身侧退了些。他看向梁承礼的购物车，问：「来买菜？」 「嗯，妈在上班。她叫我来买点肉回去。」梁承礼说着，好奇地看向女人，想了想，问候道，「姐姐好。」 女人眨巴了两下眼睛，扑哧笑道：「叫阿姨就行了。」 购物车的拉杆是金属的，梁承礼手心的汗没办法在上面擦干。他抓了抓变滑的拉杆，问梁晋：「你早下班了？」 「嗯。这是我和你妈的同学，朴阿姨。她来邕浔出差，下午刚和她一起开完会。」梁晋说。 「哦……」梁承礼不由得瞟向购物车里的红酒。 「你买了挺多东西呢。」女人说，「不如把东西放进这边的车子里，只推一辆吧。」 言下之意，是要一起逛商超？梁承礼连忙摇头，说：「不了，我买完了。正要去结帐。」 「啊。」她像是有点遗憾。 梁晋除了刚才碰面时惊讶以外，始终是面不改色，梁承礼不禁纳闷。不管怎么样，再和他们待在一起很奇怪，梁承礼说：「那我去结帐了。」他顿了顿，「爸，晚上你回家吃饭吗？」 梁晋看了看女人，回答说：「不一定回。我会和你妈说。」 听罢，梁承礼内心震惊不已。他瞄了一眼这位朴阿姨，说：「好。那我先回去了。」 「拜拜。」朴阿姨主动道别。 这是什么意思呢？梁承礼推着购物车离开，百思不得其解。 他带着一头雾水用自助收银机结了帐，想起梁晋的话，顿时后悔了。 刚才和他们道别以后，他应该偷偷拍一张他们两个人的照片，回头向廖惠汝求证一下的。 然而，假如真拍了照片，又显得整件事太荒唐了。 第107页 「什么鬼。」梁承礼选了刷脸付款，抬头看了一眼摄像头。 结帐成功后，梁承礼往外走，想了又想，最终选择给廖惠汝发微信，问：爸下午是开会？ 不对，无端端的，他怎么会有这种猜测？ 微信发送前，梁承礼删除了。 第79章 小团圆-5 如果没有记错，在凤城的这两天应该是叶锦程记事以来吃得最多的两天。一整天下来，几乎除了走路就是在吃东西，怕是剪成美食vlog，都能连更一个星期不带重复的。 不知其他人的状态如何，叶锦程稍微有些受不了了。纵然他是他们口中吃得最少的那一个，回民宿的路上，途径药店，他还是入内买了一盒健胃消食片。 好就好在晚上他们没再提出吃宵夜。 他们在外面走了一天，也吃了一天，回到民宿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这假如还吃东西，叶锦程真不知要怎么应对最后一天的觅食计划。 「明天上午吃什么？」进浴室洗澡前，木彪问丁春野。 丁春野靠在沙发上打游戏，答说：「桑拿鸡、煲仔饭，吃完回家。」 听说只有一顿饭，叶锦程暗自松了一口气。要知道，从他们抵达凤城，直到现在，他们已经吃了六顿饭了。 民宿里有两间浴室，和住学校一样，他们得排队洗澡。 叶锦程吃过健胃消食片，上楼等着洗澡。 没有想到，他走进卧室，看见里面只有刘则章一个人。 两个人在洗澡、两个人在打游戏，确实是只剩他和刘则章了。叶锦程见他捧着手机正忙，没有和他打招唿，从阳台收回晾晒的衣服。 「洗的衣服干了？」刘则章问。 「哦，对。今天外面有快四十度吧。」叶锦程是他们几个中唯一一个洗衣服的。纵然睡得很晚，他还是在清早起床把衣服洗了、晒了。 他感慨道：「今天外面超级热，我出了超多汗。现在身上还有盐粒呢。」 「我也是。」叶锦程笑了笑，把晒干的衣服翻回正面。 叶锦程背对着刘则章，彼此没有交谈，但是不知为何，沉默让他觉得有一丝蹊跷。他回头，发现刘则章果然正看着他。 刘则章讪讪一笑，说：「中午喝早茶的时候，不是说到同性恋吗？我以前真没想得那么细，经你那样说，我才发现，原来其实我自己也戴着有色眼镜看待他们，只不过自己没发现罢了。」 在叶锦程眼里，当时的情形，最好的反应应该是没有反应，而不是坐在那里为怎样才是公平辩论。既然那时最好是不提，现在刘则章还说起，叶锦程不禁有点不耐烦。 「哦。」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将叠好的衣服塞进书包。 刘则章说：「这次出来玩，觉得对你的了解变深了。」 闻言，叶锦程轻轻皱了皱眉，他扭头奇怪地看向刘则章。 刘则章疑惑地眨了眨眼，微笑问：「怎么了？」 「没什么。」他只是觉得这话一本正经得过于奇怪了。 洗澡洗去一天的疲惫后，困意跟着消除了些。大家虽是各自回到床上，却没有马上熄灯睡觉，而是开起了卧谈会。 叶锦程没有参与他们的聊天，却觉得这样的氛围像极了住在学校的寝室里。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体会过这种氛围了。 听他们谈起升二年级以后可能会换科任老师的事，叶锦程联想到班级成员将会由于考试排名成绩做出调整。这么一来，是不是离开这个班级的人也要离开原来的寝室？ 会不会有床位空出来，让他能申请住宿呢？叶锦程后知后觉，看着现在住在同一屋的这些人，对于一个多月后的某种可能，忍不住产生了新的期待。 他们本就回来得晚，再这么聊一会儿天，很快就过零点了。 零点一过，叶锦程立即收到了叶道真的微信，祝他生日快乐。 除了可爱的表情包图片外，叶道真还给他打了一个一百元的红包，附言道「每天开开心心！」 叶锦程微笑，谢过了她。 叶道真发现他还没睡，两人又在微信里聊了一会儿这次出游的内容。听说叶锦程他们这两天吃了六顿饭，叶道真大跌眼镜。 叶锦程：明天回去前，还要吃桑拿鸡和煲仔饭。 叶道真：[惊恐]年轻人果然不一样！ 叶锦程：是他们厉害，我已经吃健胃消食片了。 叶道真：还是要注意呢。对了，梁承礼没和你们一起去，是吗？ 叶锦程：嗯，他没来。 叶道真：哦……那没事，下次你们可以一起去，到时候你就是活地图了。 什么意思？看着理所当然的语气，叶锦程判断她是真的理所当然，还是怂恿调侃。叶锦程皱起眉，思忖过后，没有就这个话题聊下去。 他点开梁承礼的名字，写道：我听说下学期班上会有人因为排名没进年级前100离开，那到时候是不是得换寝室？ 写完，叶锦程看时间已经来到零点二十分。 赵劲桐他们说要睡觉了，熄了灯。 叶锦程看赵劲桐在床的另一侧躺下来，后者举起手机，屏幕的冷光照得他的脸略显诡异。 和梁承礼聊天的内容还停留在那张圈出茶点的图片，是他发送的。叶锦程把写好的内容删除，放下手机后，躺下了。 第108页 假如睡到自然醒，别说桑拿鸡和煲仔饭，他们连回家的列车都赶不上。不过身为「特种兵」，他们有任务在身，定下闹钟，在桑拿鸡餐馆开门营业前一小时，起床了。 叶锦程醒来后发现父母在早晨给他发了生日祝福的微信，祝福的内容写在红包的附言里，言简意赅。 一大早收到四百元的红包，叶锦程看着微信「零钱」里的余额，笑了笑。 然而，他还是没有收到梁承礼的消息。 既是赶时间吃东西，也是赶时间回家。他们收拾好行囊，离开民宿后就不打算再回来。 照例还是打车直奔饭馆，赵劲桐和丁春野发出去的订单就有司机接单了。 叶锦程点开群里的砍价连结，打算帮丁春野砍打车费，看见参与砍价的人里有梁承礼的头像。 他想了想，给梁承礼发微信说：上午十点半去吃桑拿鸡，你敢信？ 梁承礼：赵劲桐的话，不奇怪呢。[旺柴] 梁承礼：生日快乐呀！ 随着收到第二条信息，聊天窗口里滑落许多生日蛋糕的表情。 叶锦程看着这些「生日蛋糕」消失，说：以为你忘记了。 梁承礼：忘记今天是你生日，还是忘记祝你生日快乐？ 这问题把叶锦程问住了，他发现自己区分不出二者哪个令他更在意些。他还没有回答，网约车到了。 叶锦程匆匆地跟着其他人坐进车里，重新打开手机。 梁承礼：anyway，两样我都记得了。 叶锦程瞄见身边的刘则章正看着自己，简单回了一句：ok。 第80章 小团圆-6 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在上午十点半赶往当地有名的餐馆吃特色美食，结果才从车里下来，看见饭点门口等座的人群，一下子全蔫了。 叶锦程看了倒是暗喜，心想为吃这顿桑拿鸡，排队可不得一小时起步？这么一来，当然来不及吃腊味煲仔饭了。 他从小对美食就没有特别的追求，之所以报名参加这趟旅程，纯粹是为了和大家走得更近一些。这几天连续吃了几顿下来，他不能否认有些食物确实美味，确实值得他们大老远跨省来吃，可同时确实也是吃够了。 除了睡觉的时间以外，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去吃饭的路上，假如能够歇息歇息，或者就此打住，叶锦程觉得是最好不过的。 当然，这顿桑拿鸡他依然乐意吃。 门口连等座用的板凳都没了。丁春野排队要了号，顺道拿了两张菜单，执行的还是之前的战术，一边等座一边点单。 叶锦程在饭店门外初见到那些站着点单的人，总觉得画面似曾相识，等到菜单真到了他们手里，他恍然间想起这画面在哪里见过——他家附近有一家生意挺火的彩票网点，那儿的门口常有拿着gg图选号的人，和他们还挺像的。 「桑拿鸡是怎么吃的？是水蒸鸡？」刘则章问。 「不是。它是上来一口锅，下面装着鸡汤，装一块蒸片，切好的鸡肉放上面，用鸡汤蒸。」丁春野介绍说，「鸡蒸熟以后吃，完了喝汤。鸡汤可以当火锅汤底煮其他菜。」 木彪听得直流口水，摸着肚子说：「不行不行，我饿了。」 叶锦程瞄了一眼他微微鼓起的肚子，抿嘴笑了笑。 「既然鸡店门口，开两把呗，看看能不能吃鸡。」乐筱霖端着手机，「耶耶，来不来？」 叶锦程才打开手机，看见有梁承礼的微信，说：「你们先玩吧。」 赵劲桐和木彪立刻响应。 梁承礼：他们都不知道你的生日吗？ 这消息是十几分钟前收到的，那时叶锦程还在车上，总顾虑刘则章会看见他的聊天信息，所以一直没拿出手机。 叶锦程：应该都不知道。 回完这条，他察觉刘则章又在看他。 刘则章笑着递过菜单，问：「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随便吧，主要是吃鸡。」叶锦程答道。 刘则章看看其他人，似乎想问他们的意见，但眼下有三个人正玩游戏，丁春野的手里也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菜单，没什么可商量的。 叶锦程留意到他的无所事事，犹豫过后，没选择搭话。 手机再次收到梁承礼的信息：那你晚上回家，家里给你过生日？ 叶锦程读罢信息，若无其事地张望，走到赵劲桐的身边看他打游戏。 赵劲桐斜眼瞄他，很快又专注到游戏当中。 叶锦程拿起手机回復道：我不过生日。 梁承礼：为什么？ 凡是知道他不过生日的人，都会这么问。但过生日与否，只是一个普通的个人习惯而已，有些人觉得这是一个独特的日子，即使别人不为自己庆祝也应该特别看待，有的人则不然。 这不是一个值得深究和讨论的话题，叶锦程想了想，反问：你往常怎么过生日？ 梁承礼：哈哈，我那算不上过生日，因为不吃生日蛋糕。如果不是周末，就自己在学校里吃顿好的吧。 给自己的小小的仪式感？叶锦程挑了一下眉，问：和赵劲桐他们一起吗？ 梁承礼：嗯，那天是我的免单日。 他疑惑：免单日？ 梁承礼解释：就是他们只要和我吃饭，我都不用付钱。哈哈哈！ 叶锦程思索了一下，说：所以，你的生日不是在寒暑假或节假日？ 第109页 梁承礼：小伙子，有点厉害哦。 读罢，叶锦程笑了。 人算不如天算，他们自以为把吃饭的行程安排得妥妥噹噹，却大大低估了外地游客对美食的热情。 当他们吃完新鲜美味、回味无穷的桑拿鸡，竟然已经中午一点多了。按照他们的原计划，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坐在腊味煲仔饭的餐馆里享用他们这天的第二顿饭，而且是快结帐的阶段。 无需问，腊味煲仔饭泡汤了。 几个人没有人提起还有这一顿饭，回家的行程很自然地接在后面，叶锦程在心里落得轻松。 就这么要打车去往高铁站，要搭乘城际列车去穗湾转车。 叶锦程率先点开了打车软体，打到车后，毫不犹豫地坐上副驾驶座。 「耶耶这顿给力啊，喝了三碗汤。」刘则章在后排夸奖道。 叶锦程笑了，说：「后面路上不愁没厕所，怕口渴就多喝点。那个汤好喝。」 「对，绝了绝了。」赵劲桐附和道。 话音刚落，叶锦程就在寝室群里看见木彪发的短视频，拍摄的是桑拿鸡刚揭开锅的瞬间。 叶锦程把这个视频转发给梁承礼，说：真真正正的brunch，现在去坐车回家了。 梁承礼：还想吃晚饭吗？[偷笑] 尽管叶锦程从没说过自己对吃东西的抗拒，不过或许在聊天的过程中，隐约透露出这方面的情绪，被梁承礼捕捉到了。 叶锦程忖了忖，不答反问：你是在邀请我吃晚饭吗？ 看见叶锦程回的信息，梁承礼愣了一愣。他完全没有料到叶锦程会选择以这种方式转折话题，不禁反思自己发的这句话从文字上看来究竟有几层意思。 假如意图单纯，自然是反思不出来的。 梁承礼的嘴唇被送进嘴里的冰棍黏住了，他张嘴取出冰棍，舔了舔嘴唇，端着手机沉思。 明明先前还抱怨一大早去吃桑拿鸡，现在竟然这么问了。如果照实说明他没有那个意思，好像也不对。他问的时候的确只是单纯地想调侃调侃，但在看见叶锦程的回覆后，心境却有所不同了。 梁承礼：也不是不行。学校附近有一家我从小吃到大的腊味煲仔饭，不知道你点外卖吃过没。 叶锦程：你和赵劲桐是竹马吧？ 怎么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梁承礼回答：是哎。 叶锦程：所以那家腊味煲仔饭，他也是从小吃到大？ 梁承礼扑哧笑出声，两只手端着手机快速输入内容并发送：哈哈哈，为什么我觉得我知道你想吐槽什么。 叶锦程发了一个「摊手」的表情。 第81章 小团圆-7 梁承礼：你们回到邕浔是几点？ 这是叶锦程上车以后看见的第一条微信。 回程不是始发站，他们买票时余票不充足，没能买到连着号的。叶锦程的邻座是一位，自从列车重新启动，他就抱着双臂睡觉。 正是午后时分，车上很多人都昏昏欲睡。 空气中飘来一阵泡面的香味，不知是谁熬到这个时候才吃午餐。 叶锦程怀疑着梁承礼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单纯的询问或为找藉口做铺设，他不得而知。 他早该想到起初抛过去的问题，说不定会教梁承礼为难。不过，梁承礼这个人，似乎有一颗柔软的心，不大善于直白地拒绝。 叶锦程如实回答：晚上七点。 梁承礼：如果特意回学校附近吃煲仔饭，是不是会错过回家的最后一趟车？我看最后一趟回壶城的车是九点钟。 果然，刚才的问句是为了引出真正想说的婉拒。叶锦程泄气，很快想起回壶城的车最晚一班是将近十一点，叶道真从邕浔回去坐的就是那趟车。 怎么会说最晚是九点？ 明明知道问题的重点不在于末班车的时间，叶锦程还是打开购票软体查看列车时刻表。 一查才发现，竟然真如梁承礼所说，最晚的一班是九点钟。 那为什么当时叶道真那么晚才走？叶锦程纳闷了。 转学以后，叶锦程常乘高铁回家，但他从没买过那么晚的票，以至于末班车是几点钟，他没有很深的印象。 是本来就没有九点以后的车，还是什么时候修改了列车运行图，再晚一些的车取消了？ 不管答案是什么，这不是一个该拿出来和梁承礼争论的问题。 叶锦程说：那下次吧。 发完这条，他收起手机。 不料，手机才放进口袋，就收到了新信息。 梁承礼：我打包送到高铁站给你？哈哈哈！ 读罢，叶锦程懵了一下。他沉了沉气，问：你说「哈哈哈」的时候，真的在笑吗？ 梁承礼：在笑，不过没笑得那么夸张。 他撇嘴，说：呵呵。 梁承礼：你说「呵呵」的时候，该不会真的在冷笑吧？ 叶锦程挑了一下眉，果真在看见这一句后，淡淡地、冷冷地笑了一下。 他问：那家煲仔饭好吃吗？ 梁承礼：当然，不然我也不会从小吃到大嘛。 叶锦程想了想，说：我去店里吃吧，要是赶不上车，就回学校宿舍里住一晚。 梁承礼：对哦，你不住寝室。 叶锦程：[微笑] 梁承礼：啧。说起来，还没到月底就放假了，你少住几天确实不划算。 第110页 这时，叶锦程突然想起和自己聊天的这个人是房东太太的儿子。他笑了笑，说：嗯哼。 梁承礼：那我去高铁站等你吧。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难以想像梁承礼说的这句话里究竟有多少理所当然。 还没有回覆，梁承礼又补充说：不然，你知道煲仔饭的店在哪里吗？ 叶锦程道：你发个定位给我就好了。 他妥协了，说：行吧。 难道梁承礼没有想过他们是一行人搭乘同一趟车，到了邕浔以后，会一起从出站口出去？即使叶锦程以需要便捷换乘为理由，下车后和其他人分别，赵劲桐他们出站后看见梁承礼在出站口等着，也很奇怪吧？ 叶锦程免不了认为梁承礼是故意的，可惜的是，他不知道这份故意的原因。 旅途中的信号时通时断，信号太弱的时候，过于执着于手机上网，电量就掉得特别快。叶锦程过了许久没再见到梁承礼说起新的话题，索性给手机充电，闭上眼睛打盹了。 不知睡到了什么时辰，落在眼皮子上的光特别强烈，叶锦程被晒得脸颊发痒，睁开眼看见窗外红彤彤的一片。 夕阳将天空烧成了紫红色，火烧云倒影在一片片平静的水稻田，稻田如同琉璃一般瑰丽剔透。 前后左右有不少乘客掏出手机拍下窗外的美景。 叶锦程回头，见赵劲桐他们几个也在拍，刘则章甚至把手机贴在车窗户上，像是正在录制视频。 他拿起手机，里面有一条未读信息，是梁承礼发来一个定位信息，名字叫：立涛煲仔饭。 除了这条定位信息外，没有其他内容。 不知怎么的，叶锦程有点担心梁承礼发这个定位只是为了告诉他，店面在哪里，自己说不定不会出现。 翻看聊天记录，的确没有哪一句话明确说了他们会一起吃晚饭。正如梁承礼的婉拒，同样显得模稜两可。 叶锦程托腮望着窗外的美景，始终提不起兴趣拍一张照片留念。 假如真赶不上回家的末班车怎么办？真回宿舍里过夜？ 脑海里想像着当自己照着定位导航抵达那家煲仔饭店，独自一人吃一份煲仔饭，叶锦程觉得怪可笑的。 不过，他没有给梁承礼发信息。 过去他分明也像现在一样打赌，却从不像这次一样知道自己是个赌徒。这份莫名其妙的较劲，更像是一场自导自演、自艾自怜。 晚间七点多，列车终于抵达了终点站。 此时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深蓝色的天际呈现出半透明的光泽。朗朗的星空还没有升起，但万里无云，是一个大好的晴天。 车厢里的冷气很足，到站后，大家从车厢里涌出来，立刻被户外滚滚的热流包裹住了。 开始入夜，正是地热要散的时候，空气闷得很。 一行六人在站台上站了一小会儿，确认人齐了，便往出站口走。 没走两步，刘则章问：「耶耶，你是回家吗？可以走那边的便捷换乘去楼上转车。」 「哦，我不回。我去市区找个朋友吃晚饭。」叶锦程说出准备好的託辞。 经他一说，木彪他们立刻开始商量去哪里吃饭，像是打定主意要补回在凤城没吃上那一顿。 不过，大家的战斗力在离开战斗地点以后锐减了，也没有了斗志。 这局终究是没有组成，听着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叶锦程在站外坐上预约好的网约车，打开微信，依然没有收到新的信息。 他想着是不是问问叶道真之前回家坐的车是几点钟，又担心这条信息发出去后，少不了要聊上一会儿，于是没问。 市区正值晚高峰的末期，车流很多，但不至于长时间拥堵。 华灯初上的街景慢慢变得朦胧阑珊，天色彻底暗下来了，隔着车窗，灯火少了几分喧闹的意味。 叶锦程坐在车里昏昏欲睡，好在直到下车前也没睡着。 街道的两旁种满果树，将路灯的光遮挡了大半。 辅道的路边停满了车，商铺前的停车区也摆满停放的电动车。 这里的每一家店面都不大，开业的时间长了，店铺设计不够标新立异，每一家店看起来都平平无奇。 叶锦程拉着行李箱在路边走，原以为自己得挨家挨户地仔细看店铺的招牌才能找到那家煲仔饭店，可没走几步就见到了。 他先见到的不是那家店的招牌，而是手里拎着一个蛋糕礼盒的梁承礼。 第82章 小团圆-8 梁承礼正对着马路发呆，看样子不大像在等人。叶锦程朝他走过去，还没走到面前，梁承礼就发现了他。 叶锦程走上前去，问：「看什么？」 「那边好像有人吵架。」梁承礼朝马路对面抬了抬下巴。 隔着一条四车道的马路和路两旁的绿化带，夜色朦胧，叶锦程什么都没看清。他问：「看得挺认真，怎么发现我的？」 「我听见行李箱的轮子声嘛。」梁承礼笑道。 这一路全是老旧的石砖，行李箱的轮子滚过缝隙，确实会发出些声响。叶锦程原以为在闹市里只有自己能听清，没想到被梁承礼发现了。 不过，被发现也好。叶锦程看向他手里拎的礼盒，问：「这是什么？」 梁承礼低头一看，捧起礼盒，说：「显而易见，一个蛋糕。」 第111页 「我不过生日。」叶锦程道。 他诧异地眨了眨眼，笑说：「我可没说这是生日蛋糕。」 这回轮到叶锦程语塞，他耸了耸肩膀，问：「这家店的招牌是什么？」 「我常吃的是叉烧或者腊肉，因为便宜。进去看看？」说着，梁承礼已经转身走进店里。 这家店不大，装修也非常简单，墙面上没有花里胡哨的gg介绍，餐桌餐椅是便宜的板材。 尽管如此，倒不影响这家店在饭点以后依旧生意兴隆。他们在这个时候来，一时找不到同桌的空座位，梁承礼瞧准了有一桌的客人快要离开，立即向叶锦程使眼色，让他去占座。 叶锦程拉着行李走过去，还打算闲聊几句的两位客人抬头看见他，便起身离开了。桌面上留着两个土砂锅，服务员很快从里间走出来清理。 这时，叶锦程听见梁承礼喊自己的名字，想起还没有点单。 「吃什么？」梁承礼问。 叶锦程看着菜单，问：「今天是我的免单日吗？」 梁承礼忍俊不禁，说：「当然。」 他想了想，问：「假如我想把免单的权利推迟到明天呢？」 「那今天也得我请客啊。」梁承礼说完，歪头看他，「但你明天还在吗？」 叶锦程将唿吸屏住一秒钟，吐气道：「再说。你吃什么？」 「黄鳝。」梁承礼说，「加了一个煎蛋。」 叶锦程对收银员说：「我要一个鱿鱼。」 「加点什么吗？」收银员问。 他对着菜单犹豫。 「我可以和你分煎蛋。」梁承礼说。 叶锦程惊讶地看向他，说：「好。」 梁承礼怎么会知道他在犹豫能不能吃完呢？或许，只是基于一些简单的、缺少根据的推理，问清楚了，反倒让默契变得太过有迹可循，而默契是玄之又玄的东西。 当他们点完单，那张空出来的餐桌已经清理干净。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梁承礼将蛋糕摆在一旁，叶锦程透过礼盒顶部的窗往里看，是一个精美的小蛋糕，大概是四寸加高的大小，对不爱吃甜食的人来说，两人吃正好合适。 正如梁承礼所言，这只是一个蛋糕，上面画着桔梗，有两颗草莓。简单的造型已经铺满整个蛋糕的表面，没有任何其他装饰或字样。 梁承礼看着他看着蛋糕的模样，过了一会儿，说：「自由路那边的一家蛋糕店买的。我下公交车的时候，往这边走，路过看见。」 「叫什么？」叶锦程问。 这可难住了梁承礼，他讪笑道：「忘记了，不是连锁蛋糕店。啊，我当时没抬头看店名，只是见到里面卖蛋糕就进去了。」 叶锦程听得哭笑不得，这个礼盒上同样没有任何关于店名的字样，叫人怀疑是不是一家小作坊，以至于店家连自家的礼盒都没有印刷。 「应该会好吃吧。」梁承礼托腮，「那家店的老闆说，这是甜度最低的一款。」 叶锦程错愕。 听见厨师的叫号声，梁承礼拿煲仔饭去了。 叶锦程的煲仔饭紧跟其后，两人一前一后起身，同时端着煲仔饭回到餐桌旁。 砂锅的盖子一揭开，米香和肉香便扑鼻而来。叶锦程这两天在凤城吃了太多东西，本以为这顿饭只是象徵性地吃一吃，特意大老远地回到学校附近，完全不是为了这锅饭。但现在看着这锅饭，叶锦程确实饿了。 他才拿了两双卫生筷，见到梁承礼已经先一步用筷子把那个煎蛋一分为二，就把其中一双放回筷子筒里。 「从小吃到大的味道？」看着他把半个煎蛋放进自己的碗里，叶锦程问。 「嗯哼。」梁承礼点头，想了想，又改口说，「黄鳝不是，黄鳝是前两年新出的。小时候没有。」 「真严谨。」叶锦程好笑道。 「鱿鱼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的，我上一次来还没有。」铺在米饭上的除了黄鳝以外，还有滷豆腐丝，梁承礼挑起一筷子的豆腐丝吃起来。 叶锦程问：「那你要吃吗？」 他摇头，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说：「你先吃，吃不完再说。」 「再说」这两个字平常听起来总是显得敷衍，像是当下不愿意做，后来也没个准话。但是，有时候仿佛又不是这样，如同一个时间的礼盒，在打开以前，还有商榷的空间，还有更多的可能。 热气腾腾的煲仔饭既要趁热吃，又不能急着吃，待配菜的汁水慢慢渗透进柔软又富有嚼劲的细长米里，用勺子拌着吃，味道才是最好的。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这两天在凤城发生的事，其中的内容多半和吃有关，关于那个与预期不符的民宿，也值得说道说道。 吃到一半，口渴了，才发现没有盛例汤。 梁承礼盛了两碗例汤，是莲藕排骨汤，两人尝过以后一致认为还是学校里的同款好喝。 「你以前住校吗？」梁承礼问。 「以前是走读，转学以后是第一次住学校里。不过，没住寝室。」说完，叶锦程想起现在住的是梁承礼家的旧房子，还没来得及说，梁承礼就开口了。 「这次去玩，四个人住一间，算是头一次体验寝室集体生活了？虽然是两人睡一张床。」梁承礼补白完，先忍不住笑了。 关于租房子的话题，也变成了「再说」。叶锦程问：「你猜我和谁睡？」 第112页 「不是赵？」梁承礼道，「他说你睡觉打唿。」 叶锦程惊愕得瞪眼，认真否认道：「我没有。」 「果然是和他睡吧？」梁承礼露出得逞的笑容。 发现是被他骗了，叶锦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舀起一勺饭，送进嘴里前说：「我睡觉可安分了，一点声儿都没有。」 梁承礼拌米饭的同时犹豫着，选择说道：「再说吧。」 听罢，叶锦程没有立刻吃这勺饭，先瞪他一眼。 梁承礼只是笑，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叶锦程问：「我听说，这次期末考试没考进前100的人，要换到平行班去？」 「嗯。」说起这个，梁承礼想起刘余希，「我们寝室的刘余希，下学期就去别的班了。」 「那……」叶锦程把黏在砂锅底的锅巴铲起来，「他会换寝室吗？」 他说这话时，像是要把那些锅巴全铲起来似的，认认真真，连头都没抬。梁承礼看着他的眉眼、他的睫毛，问：「你想住我们寝？」 叶锦程用不锈钢勺子把锅巴切成小片，完了抬头看向他，点头道：「嗯。」 -------------------- 因出门旅游，9月2日-10日不更新，特此通知。 第83章 小团圆-9 「但也有可能是其他班的人过来住哎。」梁承礼说完，端起例汤，喝了一大口。 叶锦程疑惑地看他，发现他这口汤真是喝足了，腮帮子微微鼓起，既有点可爱，又让人担心他会不小心喷出来。 梁承礼把满口的汤喝进肚子里，解释说：「因为有人掉出前一百名，自然就有人考进来嘛。」 这一点，叶锦程当然很清楚，不需要别人另做提醒，但是由梁承礼口中说出来，他不禁怀疑是否梁承礼认为他是一个想法天真的人。 他原本存有困惑，而怀疑令他难以放心将困惑问出口。他忖度着，而后问：「如果住校，需要在开学前提申请吗？」 梁承礼听得心头稍稍一紧，看着叶锦程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眼睛，意识到他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并且，现在是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认真。梁承礼惭愧又尴尬，说：「我回去问问我妈吧。」 说着，梁承礼拿起手机。 叶锦程不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摆在桌面上的手机没有亮起过，也没有声响。不过，他对着手机时，两人是不需要对视的。 叶锦程看看手錶上的时间，又看看他，突然道：「我问就行了。」 闻言，梁承礼抬头，惊疑地看向他。 叶锦程补充道：「问廖老师。就是你妈妈。」 梁承礼懵了两秒钟，勐然间想起叶锦程确实是可以问的，讪笑道：「哦，对，你应该有她的联繫方式。她是房东。」 「哈哈哈。」叶锦程干巴巴地说出这三个字。 他愣了愣，茫然道：「什么？」 叶锦程歪头看他，问：「如果发微信，你是不是会在后面加这三个字？」 梁承礼错愕，失笑道：「还真是。」 他努了努嘴，望着从店面外经过的路人，收回目光时，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那挂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已经泛黄了，是一个兔子的造型，兔子的尾巴如钟摆，随着秒钟转动的节奏摆动。 「那个钟好有趣，没见过。」叶锦程朝那个挂钟抬了抬下巴，「它的兔子尾巴会摆。」 梁承礼回头一看，笑道：「这钟我第一次来这家店的时候就见了。」 「那用了很多年哎。」叶锦程惊讶道。 梁承礼说：「嗯，同款的钟应该都停产了。这不是挺好玩的？我以前想让我妈给我买一个，结果她说买不到了。老闆说，是九几年的时候买的。」 「天啊。」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没有出生。叶锦程吃惊不已，末了感嘆道：「以前的东西，真耐用。」 「那可不？」梁承礼把剩下的汤喝完了。 叶锦程端起汤碗，想了想，问：「你说为什么现在的东西没有以前的耐用？」 「因为假如用不坏，就不会买新的，东西就卖不出去了呗。」梁承礼理所当然地说道。 他思考了一会儿，说：「但是，现在的人买新东西，很大一部分原因都不是因为原来的东西坏了，不是吗？只是旧了、腻了，不喜欢了，或者纯粹是同一种东西，想多收集收集。」 这是梁承礼之前没有考虑过的，听他这么说，仔细一想好像真是如此，心中不由得为之惊嘆，原来他对这个世界的观察和思考能力竟然这么强。这已经不是用敏感就能来形容的个性了，梁承礼嘆服之余，心底生出些敬畏感。他跟着叶锦程的思路想了想，说：「如果是这样，大可以把东西做得好一点，对吧？」 「嗯？」叶锦程不明所以。 「毕竟喜新厌旧、贪得无厌的人最终都会买新的，那是改变不了的部分。」他说，「把东西做好本身，却是可以自己决定的。」 叶锦程不可思议地看他，忍不住说：「你真的是一个非常正面的人啊，总能在很丧的事情里找到积极向上的角度。」 「哎……」梁承礼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见叶锦程又看向墙上的钟，回头一看，只见到兔子的尾巴在匀速左右摆动着。 梁承礼看了一会儿才留意钟的时间，吃惊道：「天，九点半了。」 第113页 「嗯。」叶锦程点头。 「车没了吧？还有车吗？」他们见面的时间原本就晚，梁承礼料到叶锦程可能会错过回壶城的末班车，却没有想到连饭都没吃完，就已经九点半了。 梁承礼打开手机app查看列车时刻表，别说高铁或动车组，连快速列车都没了：「真没车了。」 叶锦程垂下眼帘，嗯了一声。 梁承礼看向放在一旁的行李箱，问：「等会儿是回学校住？」 「嗯。」他说出疑虑，「不知道放假期间，门卫让不让进。」 梁承礼说：「我和你一起过去呗。门卫认得我，你租的是我家的房子，我也算是个小房东了。」 叶锦程挑眉，复述道：「小房东。」 「哎、哎，」梁承礼摆摆手，「只是对比我妈而言。」 「也是，」叶锦程摆弄着桌上的餐具，「好像有什么问题，廖老师都喜欢派你来解决。水电费也是你收的。」 「嗯，我是她的小工，帮她干活，能挣点儿零花钱。从水电费里扣的。」说着，梁承礼起身，去收银台拿了两张纸巾，回来把其中一张递给叶锦程。 叶锦程接过纸巾，说：「那听着还不错。」 「嗯。」梁承礼擦擦嘴，「我家算不上很富裕吧，不过同等家庭条件的话，我的零花钱比其他人多一点。」对于这一点，梁承礼有些得意。 叶锦程问：「没搬家以前，你住的是哪个房间？」 一共有两个房间，想也知道他以前不可能住主卧。梁承礼猜测他是明知故问，也跟着明知故问：「你猜？」 叶锦程笑了笑，问：「那张床也是你以前睡的床吗？」 「床是，床垫不是。」梁承礼说，「总不能让房客睡旧床垫嘛。」 他点头：「有道理。」 「告诉你一个秘密。」梁承礼故作神秘地说。 叶锦程好奇问：「什么？」 他比划着名，说：「那张床床头板贴近床板的位置，用原子笔写了一行字。大概在放枕头的地方，如果你的枕头放在中间。」 叶锦程眨了眨眼，问：「写的什么？」 「你找到就能看见了。」他笑着卖关子。 看着他狡黠的笑容，叶锦程想了想，说：「那我得赶紧回去看一看。」 第84章 小团圆-10 从煲仔饭店出来，正遇上天空飘着牛毛般的细雨。 这雨细得像是给街景罩了一个朦胧的纱罩，薄得像烟，光看看不清，非得走进雨中，还得走上一会儿，才能体会。 从决定和梁承礼一起吃晚餐的那一刻起，叶锦程就打算晚上留在邕浔过夜了。然而，心情真正变得轻松，却是从刚才开始，从梁承礼问是不是回学校住开始。 如今他们不慌不忙地往学校的方向走，彼此没有交谈，路上喧闹而嘈杂，行李箱轮子的声音变得模煳。 那个蛋糕，两人终究是没好意思在煲仔饭店打开来吃，叶锦程推着行李箱，时不时看一眼梁承礼拎在手中的蛋糕。他想起梁承礼好像从没有说过最后到底要怎么解决这个蛋糕。 没多久，他见到有雨滴落在蛋糕盒上，梁承礼不知发现与否，脚步没有加快。 这是通往学校的路，同时也是回家的路。校园里有梁承礼以前的家，同时也是叶锦程现在的「家」。 想到这里，回学校这件事似乎有了全然不同的意味，叶锦程抓不住这其中的微妙感，却为这暧昧而旖旎的情绪着迷。 突然，梁承礼问：「去凤城玩得开心吗？」 「还不错。」前两天两人虽然没有见面，但发生在凤城的不少事，叶锦程都在微信里和梁承礼聊过。他猜想，梁承礼应该也通过群聊或者别的聊天，听说和了解了更多内容。 叶锦程补充自己的旅行感受：「其实东西也就那样，大概是我对美食没有鑑别能力吧。」 想起叶锦程感慨赵劲桐他们对吃的热忱时隐约透露出的无奈，梁承礼笑了，说：「我也是，除非是超级好吃的东西，否则我真不大分得出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锦程像是听见雨点落在蛋糕盒上的声响。他看向那个蛋糕，路灯没能将盒子照亮，里面的蛋糕是什么模样，他已经不太记得了。 雨的确比刚才大了些，叶锦程已经能感觉雨点打在自己的鼻尖上。想着那个蛋糕在梁承礼的手里，叶锦程稍微加快脚步，换了新的话题：「什么时候出期末考试的排名？」 梁承礼听了笑道：「看来你真的很想住进我们寝室啊。」 「假如要在开学时确定怎么调整寝室，成绩排名肯定在暑假就会公布吧？」叶锦程望着不远处的校门口，说。 他究竟是在意排名，还是在意住校，对于答案，梁承礼一时变得不那么确定。他答不上叶锦程的问题，赧然笑道：「我也是第一次过高中的暑假哎。」 「也对。」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叶锦程的声音变弱了些。 看着叶锦程不再说话，梁承礼苦恼地皱了皱眉，最终没有选择说点别的把话题圆回来。 快走到学校门口，叶锦程问：「前面三次大考，你都是年级第一吗？」 听他主动开口，梁承礼暗自松了口气，挑眉道：「你怎么知道这次不是呢？」 叶锦程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因为应该是我。」 第114页 「这么自信？」按照期末考试的成绩而言，他这么说梁承礼真是难以反驳，只好道，「也有可能是其他同学嘛。」 叶锦程笑了，说：「以前在学校考第一的时候，别班的人不一定知道我的名字，但是会说』高一（1）班的那个gay』。」 看着叶锦程脸上不自知的幽婉，梁承礼懵了一下，真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说起这件事才说到这个话题，又或者，只是怨念被一直记挂在心里，所以抱怨时总有许多不自知。 不管是哪种原因，听见这句话，梁承礼没来由地有点不满，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说起这些呢？ 「雨变大了，快走吧。」梁承礼说道。 只多走了几步路，就回到镜清中学的正门口。节假日期间，位于学生公寓附近的侧门是不开放的，行人只能通过正门出入。 校门口的门禁全关闭着，门卫在校园警卫室里闭门不出。 叶锦程拿出校园卡刷门禁，系统报出卡片无权限的声音，把门卫从房间里吸引出来。 「不是放假了吗？」门卫已将他们认定是学校的学生，「学校在暑假期间不开放。怎么放假没回家？」 叶锦程心想没必要向门卫说明自己这两天的行程，说：「我在教职工宿舍区租了房子，一直住在那里。」 「啊？」他大概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摸不着头脑。 见状，梁承礼说：「真的，他租的是我家的旧房子。让他进去呗，雨越来越大了。」 门卫看了看叶锦程手里的学生卡，从口袋里掏出门禁卡：「行，那你进去吧。」说着，他打开了门禁。 这门卫果然是认得梁承礼的，叶锦程推着行李箱快速通过门禁，待听见闸门关闭的声响，回头一看，梁承礼果然没有趁着闸门打开，跟着进来。 「我就不进去了。」梁承礼说。 他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神，答说：「好。」 梁承礼抿了抿唇，隔着门禁，将蛋糕双手捧给叶锦程，道：「蛋糕给你。」 正门悬挂的灯将蛋糕的轮廓照清楚了，叶锦程再次看清这个蛋糕长什么模样，唿了口气，拎过蛋糕，说：「行，谢谢。」 说了再见以后，叶锦程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拉着行李箱，快步朝校园的深处走去。 雨渐渐变大。 好在校道两旁的树木枝繁叶茂，遮去不少雨滴。饶是如此，叶锦程的背影依旧匆匆忙忙。 梁承礼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校道的转角处，回头看雨实在大得很，根本走不了，干脆站在警卫室的门口等雨停。 没一会儿，门卫踱步至门口，抱臂望着街上的雨，问：「今天是他生日啊？」 「啊？」梁承礼没反应过来。 门卫说：「你给了他一个蛋糕啊。」 原来刚才发生的事都被门卫看在眼里，梁承礼含煳地回答：「哦，是。」 「蛋糕不一起吃？」门卫奇怪道，「让他一个人吃？」 梁承礼听得出来，这是好心又纯粹的八卦，没有别的意思，但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莫名地惭愧起来：「呃……也行吧。他没吃晚饭。」甚至说了谎话。 第85章 小团圆-11 雨似乎没有停的趋势，反而雨越来越大了。 梁承礼不得不走进校园警务室里躲雨，想着他们刚从煲仔饭饭店离开的时候走得不慌不忙的，真没有想到雨会变大。 有时候得享受当下，有时候不考虑长远一点又不行。他的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 假期的夜晚会来学校的人很少，随着大部分的教职工都搬到校外居住后，门卫的工作更是清闲。 这个门卫和梁承礼认识的时间挺长了，当着面，随意得很，一直坐在座位上刷手机看短视频，丝毫不担心梁承礼告状举报。 梁承礼正坐在凳子上发呆，突然听见门卫问：「你搬走以后，节假日基本不回这边了哦？」 他回忆了一下，说：「嗯，差不多吧。」 「新家那边怎么样？」门卫给手机充电。 「现在蛮好。」他说，「之前很冷清，现在小区外面整了一条夜市街，热闹得很。不过，老实说占道摆摊，阻碍交通的，已经被小区的人投诉了。」 「是吗？现在整顿了？」门卫似乎很感兴趣。 梁承礼尬笑，摇摇头，说：「城管会来走个过场，流动商贩就跑嘛。等城管走了，又会回来的，现在城管不怎么扣留东西。」 门卫一脸理解，嘆气道：「以前抓得严，哪儿有那么多地摊？这些年不景气，上面也是想让经济活起来，小摊小贩的，只有创城创卫的时候管得严了。没办法，穷啊。」 「实话实说，他们撤走摊子以后，路上蛮脏的。」梁承礼想起有一回从地铁口出来，沿路走了一段，板鞋底全是油污印。 门卫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只是呵呵笑了笑。 梁承礼不解，但觉得这没什么值得认真争辩，也是笑笑不说话。 「哎，对了，你开学是高二吧？」门卫笑道，「哎，你们这些教师子弟，在不在镜清读书都出出入入，我都分不清你们上几年级。」 「对啊，开学高二。」梁承礼一直觉得能干门卫的都顶厉害，他们能记住很多人的面孔。 门卫说：「我儿子也读高二。」 认识他有将近三年，梁承礼头一回听说这事，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在临近初中毕业时搬家了，过后再没什么机会像现在这样和门卫闲聊几句。印象中，这个门卫确实说过自己有一个和他同龄的儿子，因为门卫的年纪看着挺大了，故而梁承礼第一回 听见时吃惊，留下了印象。 第115页 「这么巧？」梁承礼问，「他是几班的？」 说起儿子，他满脸自豪：「（3）班，是个理科重点班。」 梁承礼惊讶地睁大眼睛，说：「我也是（3）班的。」 「真的？！」门卫比他更加吃惊，疑惑道，「那我怎么没听我儿子说过你呢？我俩常聊学校里的事。」 梁承礼笑说：「兴许他说过，你对不上号。」 「这怎么可能？我记得你的名字，梁承礼嘛。」门卫似乎想不通，纳闷地摇摇头。 「班上的人多，平时没玩在一起，交流得少。」梁承礼圆说道。 听罢，门卫同意地点头，说：「他叫刘则章。」 梁承礼愣了一秒钟，惭愧地笑道：「我们平时在班上的交流确实不多。」 「是嘛。」门卫看来是认同了梁承礼的解释。 不知为何，得知刘则章居然是这个门卫的儿子后，梁承礼有些心虚，和这个门卫认识那么长时间了，也记得他姓刘，却千真万确没往那方面考虑过，只是在得知真相后，后知后觉地认为这父子俩的确长得相像。 那刘则章这两天去凤城玩的事，他知道吗？看见叶锦程拖着行李箱，会不会有所联想？梁承礼在心里好奇，但没有就此继续攀谈。 回到教职工宿舍的楼下，叶锦程看见整栋楼黑黢黢的，竟然没有一户人家亮着灯光，不禁愣了一愣。 拖着一个行李箱，动静很大，随着他上楼，楼道里的感应灯接连亮起。 原来，这栋宿舍楼里竟然已经没有教职工居住，全出租给了学生吗？所以放假以后，才会像学生公寓那样人去楼空？带着这样的困惑，叶锦程回到宿舍门口，因为没有马上翻出钥匙，灯灭了。 他原地跺了几脚，灯亮了。 等他打开宿舍的门，拎着行李箱和蛋糕进屋，灯又灭了。 这反反覆覆的，让叶锦程没来由地觉得疲惫。 换鞋后，他没顾放在玄关的行李箱，径直走进客厅把蛋糕放进冰箱里。 冰箱门关上那一刻，叶锦程发现自己竟然没开灯。 他为此愣了两秒，照着记忆里的路线走进卧室，打开次卧的灯。 收拾行李那晚他以为起码得开学才回来了，所以房间里的一切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卧具全收进了柜子里，现在床上只有一张孤零零的旧床垫。 叶锦程走向床头，往床头板上寻找梁承礼写下的那行字。 床头板上没有，字在床板上，得把床垫扯起来才能看见。 下回我一定要考100分！ 看见这行稚嫩的字体，叶锦程呆住了。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某个夏日的深夜，家里所有的大人都睡着了，只有躺在这张床上的小男孩辗转反侧。 小男孩想着下午刚发到手里的试卷，怎么也忘不了上面的分数。他悄悄打开床头的灯，找了一支笔，偷偷在木床板写下这行誓言。写的时候，他或许还掉眼泪了。 但叶锦程没有办法把那个想像中的小男孩和梁承礼联繫在一起。叶锦程忽然发现，他远没有自以为的那样了解梁承礼，就像梁承礼真不一定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爽朗乐观一样。 叶锦程坐在床上出神，这行字的出现，让梁承礼突然把蛋糕交给他这件事变得情有可原。他想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梁承礼发微信：我看见那行字了。 没一会儿，梁承礼回復了：哇，这么快吗？ 从这一刻开始，叶锦程怀疑这些文字里的语气词，有多少是真的。他问：这是你小学几年级写的？ 梁承礼：二年级。 梁承礼：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叶锦程没有跟着这些文字的情绪走，说：字是有点幼稚的。 接着，他问：后来你考了100分吗？ 梁承礼：嗯，直到毕业。 像是刻意夸张的情绪收敛了。叶锦程也因而放松了些：够厉害的啊。 梁承礼：现在可不敢这么写了，考满分忒难。 他故意说：是吗？还好吧。 梁承礼：哎哟喂。 叶锦程笑了，问：你送我的那个蛋糕，如果和人分享，是不是就是生日蛋糕了？ 过了一会儿，梁承礼说：那我去和你分享？正好雨停了。 叶锦程：行，你喝啤酒吗？ 梁承礼：哇，吃蛋糕配啤酒，同学，你有点独特哦。 这个时候出现的语气词，多了一些可信度。叶锦程说：我见到冰箱里有两罐。 梁承礼：像是为我们准备的。 第86章 小团圆-12 那个蛋糕制作时大概是使用了很多鲜奶油，在常温下放置太长的时间，即使叶锦程拿回来后立即放进冰箱里存放，也改变不了先前已经有点融化的事实。 叶锦程敞开着冰箱门，在要不要把蛋糕拿出来间犹豫不决。 但很快，门铃响了。 叶锦程意外极了，立即去应门。 果然是梁承礼站在门外，看见他被雨水打湿的头髮和衣服，叶锦程又愣了一愣。他随意内疚地皱了皱眉，懊悔自己竟然没有想起外面还下着大雨。 「门卫那里没有雨伞是吗？」叶锦程问。 「有，但他快下班了嘛。我想他回家路上得用，就没管他借。」梁承礼往鞋柜里拿出一双客用拖鞋，一看脏得很了，又嫌弃地丢回鞋柜里。 第116页 一个学期下来，不管是谁来，都穿这双拖鞋。除了修水管和送洗衣机那次，梁承礼来找叶锦程以外，后者住进来这么长时间，再没有人来找过他。他既是因而想着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洗鞋，又是基本没想起这件事，现在看见这双鞋脏兮兮的，才意识到关于公共卫生方面，他和几个室友从没有过清楚的划分。 等梁承礼走进客厅，叶锦程发现他淋湿了大半。 「你这儿有纸巾吗？」梁承礼抹了一把脖子上的雨水。 叶锦程快步回到房间里，拿出一包抽纸递给他，想了想，问：「你要不要换件衣服？我有干净的t恤。你这衣服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很难干透吧？」 闻言，梁承礼擦脸的手顿了顿，说：「行啊。」 滞留在玄关的行李箱这才被叶锦程拎进房间。室友不在，叶锦程心想假如梁承礼不来的话，他极有可能直接把行李箱留在客厅里过夜。 好在他即使出门在外，洗衣服依然勤快，加之天气炎热，洗的衣服也很快干了。行李箱里全是干净的衣服，收拾得还算整齐，叶锦程看了看梁承礼的穿着，拿出一件白色的t恤递给他。 「刚才看我，该不会在帮我考虑穿搭吧？」梁承礼开玩笑道。 「如果你想穿丹宁衬衫配牛仔裤也可以。」叶锦程说。 「那确实就得靠颜值来撑一下了。」梁承礼说着，将t恤放在一旁。 见到梁承礼明显犹豫了一下，叶锦程打算还嘴的话没说出口。 平时住在寝室里，没少打着赤膊晃荡，怎么来到叶锦程这里，就连换一件上衣也要扭捏了呢？梁承礼脱掉半湿的t恤，胡乱往身上擦了擦，把衣服随意丢在椅背上，拿起叶锦程给的衣服往身上套。 「谢啦。」他拿起那件像抹布一样的衣服抖了抖。 叶锦程想了想，问：「你们寝室除了你，应该都是直男吧？」 这问题并不算完全在梁承礼的预料之外，他说：「应该吧。」他顿了顿，「你住这儿，每次换衣服都关门吗？」 「我会把门掩上。」叶锦程说。 「和住在寝室里，还是有挺多不一样的地方。」梁承礼说完，觉得自己这话听起来太像劝导和提醒，便换了话题，「对了，雨伞没有借到，反而借了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半个白蜡烛和一个打火机。 看着那两样东西出现的那一刻，叶锦程愕然得说不出话来。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末了只好说：「谢谢你哦。」 「不客气。」梁承礼得意地挑了一下眉。 有蛋糕、有蜡烛，就更像是要过生日的样子。不过，用白蜡烛搭配普通的奶油蛋糕，叶锦程还是头一遭遇到，这值得在他过得为数不多的几个生日里，留下一些深刻的印象了。包括买蛋糕和借蜡烛的人。 叶锦程把蛋糕放在客厅的餐桌上，两人分别坐在桌角的两侧，他打开蛋糕盒的包装，上面原本精緻的花纹变模煳了些，好在很快就会吃完。 「用什么吃呢？」梁承礼摩拳擦掌，「你这儿有水果刀吗？」 叶锦程摇头，说：「他们好像有。」 「你和他们真是一点也不熟啊。」梁承礼说着往厨房走。 结果没有让他失望，厨房一看就是没有人使用也无人打扫，一些肉眼可见的污渍大约源自于泡面或者外卖，除此之外，没有使用的痕迹。 「你介意用饭勺吃吗？」叶锦程跟进厨房，拿出自己的饭盒，「或者你用他们的饭勺。」 「你确认自己是想补充后半句的吗？」梁承礼对着空空如也的橱柜，斜眼看向他。 他端着饭盒，耸了耸肩膀。 梁承礼走进客厅，喊道：「吃起！」 这话在叶锦程听来，夹杂着些许感慨的意味。结果，他还没回到客厅，灯就灭了。 他怔得站在原地，很快就听见打火机的声音。 眼看着梁承礼点燃唯一的半支白色蜡烛，叶锦程脱口而出道：「你别唱生日歌哦。」 「知道、知道。」梁承礼好笑地看他，将一些融化的蜡泪滴在桌上，用来固定蜡烛。 烛光把梁承礼的五官照得分明，那些清晰的线条轮廓由于光和影的搭配，变得更加深刻。他的眼睛映着烛光，看起来特别亮，叶锦程能从里面看见自己的脸，这双眸子透明得像是玻璃似的。 「不唱生日歌，愿望要许吗？」梁承礼问，「不许愿，就没有吹蜡烛的环节了。」 叶锦程坐回原处，说：「那就不吹蜡烛。」 「啊？」梁承礼诧异地眨眼。 他眨眼睛时，长长的睫毛像是扇子在扇动。叶锦程看着睫毛落在眼睑下方的阴影，往餐桌靠近了些，若无其事地回答：「等蜡烛烧完，反正它也不会滴在蛋糕上。」 「有道理。」梁承礼拿起饭勺，打算用这唯一的工具把蛋糕切开。 他对着蛋糕比划了几下，迟迟没有切下去，问：「确认不许愿？」 叶锦程看向他，想了想，说：「那就许一个能实现的愿望吧。」 「许一个有难度的愿望会不会好一些呢？」梁承礼建议道，「毕竟生日每年只过一次啊。」 他摇摇头，说：「也不算完全没有难度。我希望……今晚你可以住在这里。」 听罢，梁承礼怔住了。他猜到叶锦程的愿望十之八九和自己有关，是要求他做某件事，而且是他的能力范围内一定可以做到的。然而，他没有想到会是如此。 第117页 正如叶锦程所言，这是能实现的愿望，也确实有难度。 梁承礼犯难地挠挠后脑勺，失笑摇摇头，说：「好，你的愿望实现了。」 叶锦程抿嘴笑了笑，拿过他手里的饭勺，往蛋糕上挖了一大块奶油，送进嘴里。 第87章 无意外-1 雨后的晚风没有想像中的凉爽，空气里像是包裹着厚重的水分子，沉闷地笼罩着静谧。池塘传来青蛙咕哌咕哌的叫喊声，节奏分明。 梁承礼靠着阳台的栏杆，望着远处的学生公寓楼，呷了一口冰啤酒。舒爽感瞬间浸透了他的心肺，他微微打了个颤，舒坦地哈了一声，竟然有些犯困了。 对面的公寓楼黑魆魆的一片，只能校道上的灯光看清些许轮廓，究竟是何模样，全凭梁承礼的记忆。才从这里搬走一年多，记忆还清晰得很，他不但记得站在这里眺望到的学生公寓是什么样子，也记得自己第一次喝着冰啤酒在这里吹风是什么时候。 那是初一升初二的暑假，某一天，梁晋和廖惠汝因为某件小事发生争吵。他们吵架的时候，梁承礼像鸵鸟似的逃避，他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躲进卫生间里洗澡，等到确认外面的声音平息了，才敢出来。 那时，他看见梁晋靠在阳台的栏杆喝啤酒。梁晋问他要不要喝，他惊讶得很，同时又免不了新奇和诱惑。能和爸爸一起喝酒，仿佛是一种长大的象徵，梁承礼没有多犹豫就同意了。 从梁晋的口中，梁承礼得知，廖惠汝假以加班之名出门了。 梁承礼表面上淡定，实则心里害怕得很。因为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他们这样大吵是什么时候了，而且，他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会吵得那么凶。毕竟，他们争吵的原因真是一件非常小、非常不值得一提的事情。那件事情小到现在的梁承礼已经想不起是什么事了。 就像是害怕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那时梁承礼借着酒意壮胆，用开玩笑的语气问梁晋，他们会不会离婚。梁晋只是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没有给出任何言语上的答案。 那件事后来有后续。 深夜加班回家的廖惠汝发现梁承礼喝了酒，又和梁晋发生了争吵。她用激烈的言辞把梁承礼骂醒了，说他只会向着他爸爸。 那是梁承礼有记忆以来过得最不开心的一个暑假。尽管，关于他们一家人后来怎么过回原本平静的生活，梁承礼抓不到明确的线索，正应了那句话——不了了之。 眼看时间将要到晚上十一点，梁承礼对着手机犹豫半天，最终在爸爸妈妈之间做了选择，给廖惠汝打电话。 没多久，电话接通了。 「餵？」听见廖惠汝的声音，梁承礼没来由地忐忑，「妈，那个，今晚我住学校里。」 廖惠汝奇怪道：「现在放假了，哪里有地方让你住？」 「呃，就是……」梁承礼挠挠眉心，「前两天赵劲桐他们不是去凤城了吗？然后叶锦程和他们一起的。今天他们回来，叶锦程没赶上回壶城的车，就回学校住了。暑假期间学校不是不能随便出入吗？我和门卫叔叔说通了他才能进来的。」 说着说着，梁承礼就察觉自己说的话非但没有重点，而且完全没有回答廖惠汝的问题。 廖惠汝沉默了几秒钟，问：「你住他那里？」 「啊。」梁承礼的脸皮发麻，「就是他租的房子嘛，我们家以前住的地方。」这是无需说明的事实，显得尤其多余。 「嗯，好，知道了。」廖惠汝说。 听罢，梁承礼愣了。他凝神听了一会儿，竟然没有听见廖惠汝说补充的话或者新的疑惑，电话那头是沉默的。 「还有什么事吗？」她问。 「没有了。」这应该是梁承礼最希望听见的答案，但不知道为什么，太顺利反而让他不安，他补充道，「哦，对了，今天是叶锦程的生日。」 「哦。」廖惠汝淡然地说，「那祝他生日快乐吧。」 梁承礼握住放在栏杆上的啤酒罐，迟疑着，实在没什么可说了，道：「嗯，好。」 通话在沉默中延续了三秒钟，廖惠汝把电话挂断了。梁承礼打开电话录音，想从录音中找出一些自己没有留意的蛛丝马迹，又觉得这样的行为神经质了些。 不久以前，廖惠汝对他的劝导仿佛还在耳边。即使她当时没有说过那样的话，突然听说他不回家过夜，也不多问几句吗？梁承礼眉头紧蹙，再次听见对话中自己无语伦次的说明，真是觉得自己蠢透了。 「那是什么？」突然，叶锦程的声音从梁承礼的身后冒出来。 梁承礼吓了一跳，立刻停止录音的播放。他转身，随着叶锦程走近，闻见一阵清新的马鞭草香味。叶锦程刚洗完澡，头髮没有干透，白皙的皮肤在光影中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是能掐出水来。梁承礼怀疑他的睫毛还是湿的。 「哦，刚才给我妈打电话报备。」梁承礼讪讪收起手机。 叶锦程好奇地问：「她说什么了？」 说什么？好像什么都没说。梁承礼说：「说祝你生日快乐。」 叶锦程诧异地眨了眨眼。 「是啊，你要听录音吗？」梁承礼作势要拿手机。 叶锦程忙不迭地笑道：「不用了。」 梁承礼笑着喝了一口啤酒，问：「你和家人说了吗？明天才回家。」 「我没说过是明天回去吧？」叶锦程反问。 第118页 梁承礼无奈地笑，说：「好吧。」 叶锦程说：「我在我们家的群里发消息告诉他们了。」 「就这样？」相比之下，梁承礼突然觉得自己郑重其事许多。 「嗯。」他想了想，说，「反正我本来就是出来玩的，比起你，理由更充分些吧。」 有道理，梁承礼认同地点头。 「你用什么理由在外过夜？」叶锦程问。 「你啊。」梁承礼说。 叶锦程愣住。 梁承礼好笑道：「那不然呢？」 听罢，叶锦程更加好奇梁承礼究竟和廖惠汝说了些什么，是怎样的内容值得梁承礼过后还点出通话录音来听？叶锦程疑惑地打量着梁承礼，后者看起来像是很坦荡，又像是故作淡然。 叶锦程瞟向栏杆，之前兴许是梁承礼将冰啤酒放置了一段时间，啤酒罐表面凝结的水珠滴在栏杆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水圈。 「你那罐还在冰箱里。」梁承礼说。 「哦。」叶锦程说，「我怕喝多了，肚子涨睡不着觉。」毕竟，他们刚才刚吃完一个蛋糕。 「那你喝我这罐吧。」说着，他把啤酒往栏杆上放，「我沖个澡。」 见他说着往里走，叶锦程问：「你不是洗了澡才出门的吗？」 「不是出来晃了一圈嘛。」梁承礼没有回头，伸了一个懒腰，「怕你嫌弃呀。」 第88章 无意外-2 群聊（4） 22:27 叶锦程：错过了回壶城的末班车，今晚我回学校的租屋住。 22:39 叶绍徽：好。 叶锦程心情复杂地看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把梁承礼喝剩下的那点啤酒喝完了。想到梁承礼向家人报备时竟然直言不讳是和他住，叶锦程的心里总有些亏欠和不甘。 梁承礼对他的父母到底坦诚到了怎样的地步，才会坦然直说？叶锦程一方面满心好奇，另一方面又有种冲动，想再向自己的家人补充说明点什么。他思来想去，最终没有那样做。 放假那天收拾行李的时候，叶锦程真没想到竟然那么快又要把卧具从柜子里拿出来。 好在短短几天，没有积起什么气味。 叶锦程铺好床，面对孤零零的一个枕头和一床夏被，找出三件质地柔软的上衣垒在一起，当枕头用。 只是铺个床，竟然热得冒汗了。叶锦程关上房间的门，打开空调。 正在此时，他听见敲门声。 「以为你要让我睡客厅了。」梁承礼打趣道。 「这样凉得快一些。」他放下遥控器。 梁承礼看向铺好的床，问：「谁睡里面？」 「我不是摆好枕头了吗？」他说。 听罢，梁承礼忍不住歪头打量他。 叶锦程心虚，坐在床上，问：「干吗？」 「你最近很喜欢用反问句哦？」梁承礼在他身边坐下。 他撇嘴。 枕头摆在床的内侧，外侧则是几件叠起来的衣服，梁承礼说：「万一你想让我枕衣服呢？」 「我有那么不会心疼人吗？」叶锦程问。 梁承礼一怔，好笑地摇头，爬进床的内侧，说：「看你晚上抢不抢被子就知道了。」 叶锦程哑然。 「啊，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印证了。」梁承礼补充道，「你说你睡觉安分这件事。」 叶锦程已经尽可能地想把这件事看成平常，梁承礼却说得那么轻松随意，反倒叫他变得紧张。 「我关灯去了。」说着，他起身往门边走。 顶灯关闭后，房间没有完全暗下来，叶锦程回头一看，是梁承礼打开了手机的电筒光。 梁承礼掀开床垫去寻找小时候自己写的字，没一会儿，叶锦程就走回来了。 两人凑在一起看那行幼稚的字体，相视笑了笑。 「你可真行，还把床垫掀起来写这几个字。」叶锦程揶揄道。 梁承礼不为所动，转身躺下，说：「小时候可没有床垫，就一张凉蓆。」 经他这么一提，叶锦程回想起来，说：「对哦。小时候好像是没有床垫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要加床垫了。」 说完，叶锦程看他躺着，盖了半张被子，脑袋一下子空白，没反应过来接下来自己该做什么。 「你不是才和赵劲桐睡过吗？」梁承礼挑眼看他。 叶锦程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二话不说，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叫梁承礼看了直想发笑，但是笑意随着把手机的灯光关闭，也从梁承礼的心头褪去。 没有交谈，空调的风声居然无法掩盖窗外的蛙叫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叶锦程小声道：「学校里的生态可真好。」 梁承礼闻之笑了。 在民宿的那张床有一米八宽，而现在他们躺的这张床，是一米五。大概是赵劲桐在学校睡九十公分宽的床睡习惯了，叶锦程和他一起睡的那两个晚上，他们即使没有刻意保持距离，整晚睡下来，也没有任何接触。 但是现在，叶锦程不太确定这张床是否足够让他和梁承礼都「安分」地睡个好觉。 他忘了躺下时梁承礼具体睡在什么地方，现在，是不是胳膊只要往里侧移一点，就会碰到梁承礼的手臂？ 假如侧过身睡觉，是不是有可能闻见对方的唿吸？ 第119页 叶锦程凝神听着身旁的动静，发觉梁承礼连唿吸声都几不可闻。他想了想，朝梁承礼的方向转了个身，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他又翻身朝向了床外。 半晌，梁承礼轻声笑道：「同学，你在演绎『辗转反侧』啊？」 叶锦程的背嵴一僵，转身躺平，睁着眼睛问：「你睡得着？」 「睡不着才说话嘛。」梁承礼说。 叶锦程抿了抿唇，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嘴巴干透了。他问：「你上一次和别人睡觉时什么时候？」 「忘记了。」梁承礼努力回想，「啊，也是和赵劲桐。」 他微微一怔，不由得笑了。 梁承礼哭笑不得，说：「假如『间接接吻』这种事能成立的话，咱俩早在两天前就『间接睡觉』过了。」 叶锦程被逗笑，抬手搭着额头，说：「亏你想得出来。」 他笑出声。 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们俩之间算得上什么关系呢？思及此，紧张的情绪演化成心悸，叶锦程斜眼往旁边看，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他沉吟片刻，问：「梁承礼，和我一起睡觉，你紧张吗？」 听见这个问题，梁承礼吁了一口气。像是被禁锢的情绪有了机会宣洩出口，他抹了抹发凉的脸，苦笑道：「当然紧张了。」 叶锦程听得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刻转身朝向他，问：「为什么？」他顿了顿，试探道，「因为我是gay？」 听罢，梁承礼哑口无言。 俄顷，他转身面对叶锦程，问：「你觉得我紧张是因为怕你想对我什么？」 叶锦程产生了错觉，他觉得梁承礼的话语随着气息清清楚楚地落在自己的脸上。他垂下眼帘，没有作答。 「如果真是害怕你对我做什么，那也不是因为你是gay吧。」梁承礼唏嘘，躺了回来。 叶锦程问：「那是因为什么？」 梁承礼犹豫了一会儿，不甚确定地说：「因为我猜……你喜欢我？」 这话令叶锦程如鲠在喉，否认自不应当，可承认好像又为时尚早。心跳得太快，他感觉有些绞痛，不答反问：「这个『如果』成不成立呢？「 「不成立哦。」他轻声说。 「那你为什么紧张？」叶锦程茫然，想了想，开玩笑道，「该不会是害怕自己想对我做什么吧？」 梁承礼听得一懵，扑哧笑了，说：「什么啊？脑子里全是这些乱糟糟的事。」 叶锦程脸热，辩解道：「你又知道是『乱糟糟的事』？」 梁承礼说不过他，无奈地摇头，末了说：「就不能单纯地紧张吗？」 「嗯？」叶锦程木然。 他长长地唿出一口气，说：「我觉得和你这么躺着，本身就挺值得紧张了。」 脸上的热一直没有找到时间散去，在听见梁承礼的这句话后，脸变得更烫了。叶锦程悄悄抹了抹自己的脸颊确认温度，小声说：「可不是吗？」 第89章 无意外-3 清晨的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里。幽暗的房间中突然出现的光明十分突兀，很快唤醒还在半梦半醒中的梁承礼。 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天花板，既陌生又熟悉。过去十来年间，他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看见的都是这个天花板，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见到时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张床也是他睡了十几年的床。 真有意思。梁承礼笑了笑，转头看向身边，发现叶锦程不知什么时候背过身去。 他观察着叶锦程的发梢和后颈，后者低着头，身体微微躬着，像是要蜷缩起来的模样，颈椎稍稍凸起，显得脖颈更加清瘦。 梁承礼看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看时间，见到竟然才七点钟，懊恼得很，立刻放下手机，打算继续睡个回笼觉。 没有想到这时叶锦程把身子翻了过来。他吃了一惊，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们两个人靠得那么近，尽管肢体没有接触，但他能够看清叶锦程的每一根睫毛，还有后者嘴唇上的纹路。 叶锦程的侧脸上有明显的压痕，可想而知用衣服当做枕头确实不够柔软。是不是因为这样才侧着睡觉呢？ 能睡懒觉真好，梁承礼挺羡慕他，差点羡慕得嘆一口气。 他看着天花板发呆，过了几秒钟，重新闭上了眼睛。 是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水声让梁承礼再次醒过来，他睁眼发现叶锦程不知何时已经起床了。 拿起手机一看，回笼觉居然只睡了不到半个小时，短短半个小时，他居然能睡得那么沉，连叶锦程起床的动静都没发觉？ 梁承礼连忙下床往外走，还没走到卫生间的门口，便看见正在刷牙的叶锦程探出头来。 梁承礼诧异，笑着打招唿道：「早啊。」 「早。」叶锦程含着牙刷回答。 眼看叶锦程又回到卫生间里，梁承礼犹豫了一下，走到门口。 叶锦程从镜子里看见梁承礼靠在门框上，垂下眼帘，低头刷牙。没一会儿，他吐出牙膏泡沫，抬头见梁承礼还在看着自己，问：「干什么？」 「等位置……」梁承礼想了想，「上厕所。」 听罢，叶锦程下意识地往梁承礼的下半身瞥了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他漱了口，用毛巾洗过脸后，让出了卫生间。 梁承礼原以为自己有话要说，可是叶锦程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 第120页 上个学期因为被罚回家反思，梁承礼曾经回到这里住过一个星期。 那段时间，他每天打地铺，和几个人一起共用这个卫生间，只是像换了一个大点的寝室而已。这是他从小到大住的房子，对于这一点，当时他几乎没有强烈的感觉。 是不是因为现在其他人都离校了，这里变得清静了，他才会反覆意识到这件事呢？ 梁承礼看着镜子前的水杯和牙刷，几乎发起呆来。 水池边的封胶发霉了，没有人擦拭。以前，廖惠汝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卫生间里里外外都清理干净。 梁承礼把脸洗干净，走出卫生间，说：「我发现一件很尴尬的事情，我没有牙刷……」 正在房间里换衣服的叶锦程闻声微微一愣，回过头，从半掩的门里望向梁承礼。 梁承礼犯窘，讪讪一笑。 「我好像还有新的。」叶锦程把衣服脱下来丢在一旁，光着膀子在卧室里转悠。 梁承礼眨巴两下眼睛，走近去，推开门。 只见叶锦程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新的牙刷，递给他：「喏。」 「谢了。」梁承礼接过牙刷，却没走，「你什么时候回家？」 闻言，叶锦程皱起眉头。 梁承礼连忙笑着解释：「不是催你回去。想约你吃早餐而已。」 「吃什么？」叶锦程问。 「附近一家肠粉店。」梁承礼说，「以前我常吃，搬家以后就不怎么去了。」 叶锦程点头道：「可以。」 「你吃过吗？」梁承礼问。 「没有，我来这里以后从没吃过肠粉。好吃吗？」他问。 梁承礼斟酌了一番，实事求是地说：「比较一般，不过我老是去吃。」 「走怀旧路线？」叶锦程笑问。 梁承礼笑了，说：「嗯，是的。」 说到这里，叶锦程有点好奇梁承礼搬家多长时间了。他从来没有问过那几个学长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租的房子，而这房子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有了年纪，他更无从判断。 叶锦程转身去找衣服穿，还没穿上，发现梁承礼还站在门外。他带着疑惑挑眼看向梁承礼。 「没有。」梁承礼说，「觉得有点魔幻。以前在卫生间里刷牙的是我，像这样在房间里换衣服的也是我。」 叶锦程错愕，沉默着穿上了衣服。 「对了，你知道从阳台可以看见我们寝室吗？」说着，梁承礼迳自往阳台走。 叶锦程带着惊讶跟上去。 他用手里的牙刷指向远处的公寓楼，说：「那间。」 「哪间？」叶锦程知道阳台对着学生公寓，学生在校期间，学生公寓的阳台上挂着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衣服，尚且能看出些微区别。但是现在放假了，阳台几乎都空着，远远看着，像一个个空笼子。 这话差点把梁承礼问住了，他说：「五楼，右起第三间。」 叶锦程眺望着那个「笼子」，说：「种了仙人掌那间的隔壁？」 「嗯。」梁承礼点头，惊诧道，「天，他们惊人种了那么大一棵仙人掌，我才知道！」 叶锦程扑哧笑了，说：「开学以后，你也种点东西，这样我一眼就能认出是哪间。」 「嗯。」梁承礼点头，转念一想，说，「哎，不用种了。反正下学期，你就去住了嘛。」 他笑道：「也是。」 梁承礼依旧为那棵仙人掌感到惊讶。他一边撕开牙刷的包装，一边往屋里走。 叶锦程跟回去，问：「那到时候我是不是可以在阳台上种点东西呢？」 是为什么才问了是不是可以呢？梁承礼回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不可以哦。」 叶锦程停下脚步，看着梁承礼往卫生间里走，忍不住笑了。 -------------------- 因为今日突然被指派去干点活，近期需要加班，所以本周不一定能按时更新。特此通知。 第90章 无意外-4 过了早高峰的工作日，阳光透过树冠的枝丫落在石板砖铺设的地面上。 炎热的夏天，蝉的叫声比街坊邻居们的对话声还要响亮。 街心公园里，老人或推着婴儿车，或抱着小孩儿晒太阳，彼此说着家长里短，交流着育儿经验。聚在一起下棋的老头们聚精会神，围观的人也一脸津津有味。 夏日的早晨格外珍贵，一些闲语、一些漫步，在日头升到头顶以前，融化在没那么喧嚣的街道上。 叶锦程拖着行李箱走在路上，看着路旁悠闲的人们，扑面而来的市井气息令他想起壶城，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回走在壶城的街上感受这股氛围感是什么时候。 先是从小吃到大的瓦煲饭，又是过去常吃的肠粉，这附近多的是梁承礼吃了多年的美食。梁承礼十几年来活动的轨迹多在这一片区，可想而知，这里充满了梁承礼熟悉得习以为常的平静。 路过文具店的门外，叶锦程看见有两个小男孩正蹲在地上打弹珠，不禁想像梁承礼小时候是不是和赵劲桐也这么玩。 这么想着，这条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街道，一草一木好像都有了些更实在、更怀旧的意义。 「不是吧……」突然，梁承礼停下脚步，失望地说。 叶锦程疑惑，顺着他的目光往不远处望去，登时哭笑不得。目及之处有一家叫做「安妹肠粉」的店面，现在门扉紧闭，与旁边的豆浆店和包子店相比，门前冷清得很。 第121页 「是这家关了门的？」叶锦程问。 梁承礼啧了一声，苦笑说：「太搞笑了吧，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有肠粉店早上不开门啊？」 「你以前每次来都开门吗？」叶锦程忍住笑，问。 「开啊。」说完，他顿了一下，「不过我上一次来已经是上一次了。」 好一句废话文学，叶锦程挑眉。 「完蛋，现在吃什么好呢？」梁承礼东张西望，很快发现五十米开外有一家米粉店，他过去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粉，「滤粉是什么？」 听见这个熟悉的字眼，叶锦程惊喜道：「哪里？」 「前面。」梁承礼问，「你知道是什么？」 叶锦程介绍说：「用筛子滤米浆滤出来的米粉，有点像榨粉，但不是榨出来的，是滤出来的——」 「是滤出来的。」梁承礼和他异口同声地说。 他笑着点头，说：「是我外婆家那边的特色，小时候我回外婆家过寒暑假，差不多每天早上都吃。」 「那就是你从小吃的味道了？」梁承礼道。 「嗯，不知道这家正不正宗。」叶锦程想了想，建议道，「不然，去吃我从小吃到大的味道？」 梁承礼正有此意，立刻拉着叶锦程的行李箱，朝那家滤粉店走过去。 这家滤粉店看来是刚开张不久，门店装修得十分简单，墙面和家具都很新。店内没有食客，前台没有收银员，只有老闆兼厨师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 他看见有人来，通过厨房的橱窗招唿梁承礼他们坐下，主动说通过美食点评app购买套餐可以打折。 叶锦程的印象当中，滤粉的配菜很多，但这家也许才开张，橱窗前可以选择的免费配菜只有四样。他暗自失望，想向梁承礼解释，见后者一脸好奇和期待地看着老闆在厨房里工作的身影，便没说出口。 两人在网上买了一个双人套餐，除了两碗滤粉外，还有一根油条和两瓶豆奶。 老闆为上午的生意做足了准备，加之客人少，没一会儿，他们买的滤粉套餐就上桌了。 看叶锦程往米粉里一勺接一勺地加配菜，梁承礼有样学样，配菜几乎从碗里溢出来。梁承礼原以为滤粉的口感应该和自己以往吃的其他米粉差不多，结果发现口感更有弹性。他上网查了滤粉的介绍，也因而知道了叶锦程的外婆是哪里人。 「现在你放假还回外婆家吗？」吃着滤粉，梁承礼问。 叶锦程赧然笑了笑，摇摇头，说：「前两年她去世以后，我就再没回去过了。」 听罢，梁承礼微微一怔，说：「抱歉。」 他耸肩表示无伤大雅，问：「你呢？你以前放假都在哪里过？」 「我啊？」梁承礼比划道，「从小到大，我的活动范围基本就在这方圆五公里以内。放假顶多是跟着我爸妈回榕湖几回吧。」 「榕湖？」叶锦程不解。 他说：「我妈妈是榕湖人，外公外婆他们都在榕湖。」 「我还以为你爸爸妈妈都是本地人。」尽管，叶锦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不是。」梁承礼摇头，「我爸妈是大学同学。听我妈说，以前刚毕业的时候外公外婆是希望她留在榕湖工作的，就……有点背景，能帮到她吧。不过我妈是恋爱脑，又想靠自己的本事沖事业，就跟着我爸到邕浔来了。」 叶锦程感兴趣地听着，发现梁承礼突然盯着他看，蹙眉问：「干什么？」 他忍俊不禁，说：「你和我妈有点像哎。」 是恋爱脑这一点像，还是想靠自己独立生活这一点像？叶锦程没有追问，只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难怪我妈喜欢你。」梁承礼拌了拌米粉，低头吃。 叶锦程心头一敛，试探道：「廖老师喜欢我？」 「倒是没明说，就觉得她挺在意你的吧。」想起先前廖惠汝的叮嘱，梁承礼发现自己没有当时那么心虚了。 关于他，梁承礼和家人间有过什么讨论吗？如果可以，叶锦程希望梁承礼能够多说一点。然而，关于梁承礼，他自己却选择对家人避而不谈，他甚至基本没有主动说起过在镜清的生活。既然如此，假如梁承礼不说，他多问就显得贪婪了。 叶锦程低头吃着米粉，过了一会儿，说：「上一次，你不是说自己喜欢一个直男，但是没有向他告白吗？」 闻言，梁承礼的筷子顿了一下。他轻轻拨弄着碗里的米粉，俄顷，抬头看向叶锦程：「嗯？」 他思忖片刻，问：「如果……他不是直男，你向他告白以后，他说他也喜欢你。你们俩会开始交往吗？」 不知不觉间，叶锦程把筷子放了下来。 梁承礼怔怔看着他，不知怎么的，原本平静的心底变得虚和慌。他避开叶锦程的注视，尴尬地笑了笑，说：「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叶锦程的心头一沉，换了一个问法：「如果他不是直男，你会向他告白吗？」 他抿了抿嘴唇，放下筷子，低声道：「应该不会吧。」 「因为你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和谁交往吧？」说罢，叶锦程荒谬地笑了一下，重新拿起筷子吃米粉。可这句话说出口以后，原本心里的惭愧和愧疚，却因而消失了。 他笑容里的嘲讽叫梁承礼看得不是滋味。梁承礼忍不住想反问，如果当初潘思邑是真喜欢他，他俩是不是就会公开交往呢？然而，这样怄气的话说出来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他拿起筷子，嘟哝道：「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第122页 第91章 无意外-5 这样是怎样呢？看着梁承礼，叶锦程没有想出问题的答案。答案像是一个模稜两可的幻影，但哪怕没有具体的形状，他也不得不承认梁承礼说的有道理，现在这样，确实挺好的。 「对不起。」叶锦程抱歉道，「可能是我太想知道答案了。」 梁承礼没有想到前一秒钟还有些盛气凌人的叶锦程会这么快就道歉，他懵了一下，失笑道：「知道了以后，又会怎么样？」 像是有鞭子往叶锦程的身上抽了一下，他不觉得疼，只是辣辣的。 「不会怎么样。」他深吸一口气，无力地笑了一下，「现在这样挺好的。」 才说几句话的功夫，没有吃完的米粉泡发了。梁承礼垂着头想了一会儿，轻声建议道：「要不，去个没人的地方？」 叶锦程轻微地打了一个激灵，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就是，即便被人看见了，最顶多、最顶多，只是被人背地里回忆时说两句。去那种地方。」梁承礼说完，隐隐有点期待。 叶锦程看了一眼自己的行李，苦笑道：「暑假会有这种地方吗？」 被一言点醒，梁承礼犯难又尴尬，摸摸后脑勺，说：「总有的，想想办法吧。」说完，他的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像是给自己和对方加油打气。 叶锦程看得心头髮软，笑说：「到时候，我就要使用我的免单权限了。」 「哈，真是精打细算的小孩。」梁承礼夸奖他。 这是一个特别的暑假，叶锦程还没有回到家里，就已经在开始期待下一次出行。 回程的列车很快，才一个多小时，叶锦程就回到壶城。 父母都在单位上班，叶道真去图书馆自习，家里空无一人。叶锦程一回到家就打开行李箱，把前一晚没来得及洗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清洗。 直到晾晒衣服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带出门的衣服少了一件，现在应该还穿在梁承礼的身上。 思及此，叶锦程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如果要去没人的地方，得去草原和沙漠了吧？去那些地方，光是路费就得花很多钱。 梁承礼：我们离海近，我找找看有没有一座荒岛可以玩荒岛求生吧。 叶锦程靠在洗衣机上，笑着回了一个字：玩？ 梁承礼：y中的一环吧。 读罢，叶锦程的面上一红，扑哧笑了。 从前梁承礼没有那么清楚地意识到，原来不需要担心考试成绩的结果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起码，在别人还在为成绩和排名焦头烂额、提心弔胆的时候，他已经可以上网搜索附近有哪里值得去的、性价比高的私人岛屿了。 对于十七岁的梁承礼而言，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挑战。之所以能称之为挑战，是因为过去梁承礼只和爸爸妈妈一道出门玩，从没有试过和同龄人一起结伴出发。但这又没什么挑战性，因为他自认为到了这个年纪，只要出门前做足准备，够谨慎、够胆大心细，完全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梁承礼兴致勃勃地搜着网上的各种网红打卡地点，qq群和微信群时不时地弹出@他的信息，他都没有点开来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手机弹出电量低的提醒，他接上电源，正打算继续刷帖子，赵劲桐的电话打了进来。 「餵？」梁承礼问，「干吗？」 「你干吗呢？」他象徵性地问了一句，没等到回答，立刻说，「排名出来了。彪彪没进前一百名，阿希反而进了。」 梁承礼一愣，说：「但是阿希……」 「所以说啊。」赵劲桐嘆气，「我估计过两天，班主任就会出新的宿舍表了。」 「谁会被调进我们班，已经定了？起码得好几天吧。」梁承礼意有所指地说。 他俩都是教师子弟，对其中的门道有所听闻，赵劲桐一下子就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说：「确实。不过肯定留在班上的人，不知道班主任会不会做出宿舍调整？毕竟高二了，按惯例是会换宿舍的。」 这个惯例其实是结合班级人员调整而产生的。经过一年时间的观察，班主任对班上学生的各方面都有所了解，一方面知道他们谁和谁的关系好，另一方面，又认为谁和谁住在一起会对学习和生活更有帮助些。 背后的原因，不乏有学生或学生家长向老师提意见，说不想和某人住在一起的。但硬生生地做出调整，容易在学生之间造成影响，所以，班级人员调整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既然有新的同学要加入了，不妨连寝室也重新安排，主打一个神不知鬼不觉。 「咱俩肯定还能继续住一起吧？其他人怎么想，我倒是无所谓。」梁承礼想了想，说，「叶锦程说下学期要申请住学生公寓。」 「哦嚯？那让他赶紧和班主任通通气，主动说和谁住呀。」赵劲桐道，「他转学过来的，大半个学期没能住学生宿舍，他的意见老师肯定重视。让他和我们住吧。」 梁承礼正有此意，可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现在的室友，问：「你这回年级排名多少？」 「啥意思？」他警惕地问。 「韦文御这回是年级前十吧？」听见赵劲桐应了一声啊，他继续说，「假如我、韦文御和你都进了年级前十，一个寝室就已经有三个年级前十名了。叶锦程这次考得比我好，他肯定也是前十，老师不可能让四个年级前十名住在同一间寝室里的。」 第123页 「说得也是，肯定得拆开搞『帮扶』。」他嘆气，半晌道，「你从刚才就铺垫着要把我赶出514吧？」 梁承礼忍不住笑了，忙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讨论讨论。」 「唉！如果真要搞『帮扶』，把我派去其他寝室也无所谓！」赵劲桐说得大义凛然，居然有几分英勇就义的感觉。 梁承礼哭笑不得，假惺惺地说：「我谢谢你哦。」 「你这么说反倒是提醒我，得利用班长的身份好好和班主任张罗张罗换寝室的事。」他说，「耶耶如果住我们寝，最好不能让刘则章到514来。」 他说的话一向有趣，梁承礼当玩笑话津津有味地听着，却没有想到最后话题落到刘则章的身上。他们之前不是一起去凤城玩吗？在梁承礼的猜测中，木彪或许会因为怀疑刘则章是同性恋而排斥他，那赵劲桐又是怎么回事？再说，木彪开学就会因为排名不佳，调往平行班了。 「你对他有意见？」梁承礼问。 「哦！」他仿佛如梦初醒，「总算绕回来了，我刚刚一直想打电话要和你八卦什么来着。哎，刘则章好像喜欢耶耶，他是你的情敌呀！」 第92章 无意外-6 「什么？」梁承礼懵住。 「你加了刘则章的微信没？还有schoolguy。」赵劲桐的声音忽然拉远了，「这次出去玩，他发的vlog我给你发过没？」 没等梁承礼回答，赵劲桐已经转发了三条新的信息。 这是三条来自不同平台的视频信息，封面一模一样，标题的意思也相差无几。梁承礼光看视频的封面，回答说：「我看过，怎么了？」他顿了顿，「原来他在shoolguy和instanttv里也发了？」 「你只看了他发在微信视频号里的吧？」赵劲桐神神叨叨，「你全点开看看，尤其是发在instanttv那个。」 在他说话的过程中，梁承礼已经点开了前两个视频。最后，他点开instanttv的那个连结，立刻被点赞、评论和转发量吓着了。视频刚开始播放，他已经发现这条短视频和前面两条的时长有点区别，这一条视频多了几秒钟。 多出来的那几秒钟镜头里，是叶锦程吃东西和说话的画面，从观众的视角来看，是叶锦程在与摄影的人交谈，镜头凑得很紧，看起来两人关系亲密。梁承礼点开评论区，热评的第二条内容是「噢噢噢！男友视角！」 梁承礼愣了愣，点看弹幕开关，有不少网友认为这是博主和男友一起出游的vlog，其中不乏称赞叶锦程长得帅，博主好命的。 「哎，你还活着吗？」许是梁承礼太久没说话，赵劲桐问。 梁承礼回过神，说：「啊，你没挂电话？」 「我操。」赵劲桐问，「你家有人吗？我去你家。」 他正想问这是怎么一回事，说：「没，你来吧。」 等赵劲桐大驾光临的时间里，梁承礼又把这条短视频看了一遍，他还将这条视频和另外两个平台的视频做了对比，发现这三条视频的内容都有差异。 刘则章发在shoolguy的那条视频里只有美食和街景，完全没有一起出游的人物；发在微信视频号的那条既有人物也有其他内容，但人物总是成群结队的出现，没有单人的镜头，更不像instanttv里的一样，有某个特定的人的专门视角。 如果没有看前面两条视频，只看发在instanttv的这一条，观众基本都会认为这是一趟博主和视频里这个主角的结伴旅行，也就是刘则章和叶锦程的约会，没有其他人。 梁承礼看得又懵又惊，甚至产生了混乱感。 他早就知道媒体可以通过视频剪辑的方式组装故事，却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会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刘则章的举动已经令他错愕不已，更让他震惊的是，这个在instanttv註册的帐号居然有将近一万个粉丝！ 为了观看这个博主的所有短视频，梁承礼不得不下载安装instanttv的app。 没多久，外面出来了敲门声。 「我操，绝了。」赵劲桐闪进屋里，轻车熟路地换鞋，「你看了吧？要不是这次是一起去，光看那个vlog，我都要怀疑他们俩在谈呢。你真是有先见之明，让耶耶和我睡。假如是他和耶耶睡，我怀疑他会偷拍耶耶睡觉的样子，当做『同床共枕』的素材。」 比猜测更夸张的，莫过于这个猜测说不定真有可能成真。梁承礼心有余悸，又在诧异中缓不过来，仿佛是误入了一个平行世界，他所见的、所处的世界，和那条视频里网友们看见的世界截然不同，甚至是毫不相干的两条故事线。 原来他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叶锦程让刘则章怼脸拍了好些镜头。这同样令梁承礼意外。 梁承礼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可乐递给赵劲桐，问：「你怎么会看见那条视频？」 「instanttv上推送给我的。因为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搜凤城的旅游攻略。」赵劲桐揭开可乐罐，喝了一大口，打了一个气嗝。 梁承礼皱眉，担忧道：「那岂不是其他人也有可能刷到这条视频？像木彪他们。」 赵劲桐一怔，不确定地说：「也不一定吧。我那号搜了一个月的凤城，收藏夹里攒了几十个相关视频才被推送的。你看没？标题是哪里、吃什么，都没写，也没有定位。」 话虽如此，梁承礼还是不安。 他点开新下载的软体，註册了帐号，直接搜索博主的名字后，立刻关注了刘则章的这个帐号。 第124页 赵劲桐在一旁观察他，半晌，安慰道：「没事啦！照我的观察，耶耶对他没意思！」 「我知道。」梁承礼依旧愁眉不展。 「那你愁什么？」赵劲桐问，「怕认识的人看到，误会？不过，刘则章这人真鸡贼，我看了他好几个视频，自己从来不录脸，连声音也处理过。」 说到这里，梁承礼忍不住窝火，说：「他处理了自己的声音，是要隐藏自己的身份。或者说，伪造另一个身份，却故意要让别人误会他和叶锦程的关系。」 赵劲桐听懵了，渐渐地，他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瞪着眼睛说：「也就是说，他在这个平台上把自己设定成是叶锦程的男朋友？」他比划着名，帮助自己思考，「在他的编排里，真实的耶耶和这个虚拟的人交往？我靠……你看我的汗毛。」 梁承礼瞥了一眼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没说话。 「让我理一理。」他揉揉额角，「所以，假如这条视频被认识耶耶的人刷到，就会认为耶耶在和这个博主交往，可博主是谁呢？不确定，唯一肯定的只有耶耶在和男生交往，他是gay？!我的妈，你担心的是这个？我还以为他是暗恋耶耶才拍，哦不，才剪这种自欺欺人的vlog，那他这骚操作是想干什么？」 假如叶锦程知道当时没有拒绝刘则章的拍摄，换来的是这样的后果，会怎么想？梁承礼的心情沉重极了。 「讲真，这条还是挺难刷到的啦，如果不在同一个信息茧房的话。」赵劲桐小心翼翼地安慰道。 梁承礼不容乐观地缓缓摇头，向好友解释自己的担心：「叶锦程在以前的学校，好像因为出柜被排挤了。」 听罢，赵劲桐呆住，紧张道：「真的假的？」 「我猜的，没聊那么细。但他那时说的话给我感觉有这方面的意思。」梁承礼嘆气，「而且他不喜欢自己被打上gay这个标籤，老因为这样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赵劲桐张了张嘴巴，俄顷，说：「看来你俩已经熟得不得了啊，我怎么感觉你和我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啊，和这个视频给我的感觉有点像，视频里的耶耶也不像我认识的那个。」 梁承礼闻之轻微地打了一个寒颤。 「假如他在壶城的时候真因为是gay而被特殊对待，转学来这里，没人知道他是，他应该会想保守这个秘密吧？」不知为何，赵劲桐看梁承礼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你俩这算是两个相似的灵魂的相互吸引吗？」 梁承礼一直来不及看刘则章除了这条vlog以外还发了什么，是否还有其他关于叶锦程的视频。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怎样让这条视频消失，并且从此以后都不会再出现这样引人误会的内容。 「我想叫刘则章把这个视频删掉。」梁承礼问，「你看了别的吗？还有别的视频里有叶锦程吗？」 赵劲桐点头，愁眉苦脸，说：「你看完前面几条就知道了。简直是一个完整的故事线，『他』怎么认识耶耶的，怎么被耶耶吸引的，之类之类。」 梁承礼的脑袋一片空白，良久，忍不住低声骂道：「变态。」 那罐冰可乐，赵劲桐有一阵子没有喝。他默默看着梁承礼，建议道：「这是不是得告诉耶耶？他有权利知道这件事吧？」 梁承礼眉头紧皱。 「而且，由耶耶亲自让刘则章把视频删除才是最佳选择吧？你以什么立场让刘则章删呢？」赵劲桐沉了沉气，「不要引火上身啊。」 第93章 无意外-7 两人心事重重，坐在客厅里沉默不言。 赵劲桐说的有道理，假如由叶锦程亲自出面，刘则章没有理由不删除，而由梁承礼去说，反而有可能被反问一句「凭什么」。可是，他总想着怎样才能更缓和地让叶锦程知道这一消息，由此免不了耽误一些时间。 在这个博主的主页里，梁承礼找到了叶锦程在游泳池游泳受伤那天拍的视频。 封面是那块残缺的瓷片，梁承礼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的instanttv帐号加了其他人没？有没有允许它访问你的通讯录？」梁承礼编辑着微信消息，说，「如果权限打开，就别刷刘则章的这个帐号了，不然软体系统会把它推送给你的instanttv好友。」 经他提醒，赵劲桐立马说：「哎哟妈呀，我马上把他拉进黑名单。通讯录没允许访问，加了几个学校的人。」 梁承礼想了半天，结果发给叶锦程的开场白是：你们去凤城玩的时候，刘则章拍了vlog，你看过吗？ 「你说他图什么啊？」赵劲桐像丈二的和尚似的摸不着头脑，「想当网红带货吗？才不到一万的粉丝量，能带货吗？」 梁承礼同样想不出缘由，他缓缓摇头。想到叶锦程回壶城的时候还挺开心的，两人昨天晚上还一起吃了生日蛋糕，结果才下午就听说这么糟心的事，真不知叶锦程会作何感想。 叶锦程转学来的这段时间，一直和班上的同学不大亲近。临近放假，不知他怎么想的，突然主动参加结伴出游的活动，分明是积极地想交新的朋友，拉近和大家之间的距离。 或许正因为如此，所以刘则章拍视频素材的时候，哪怕镜头对着叶锦程的脸，他也没有躲避，甚至和镜头外的刘则章交谈。等他知道那时放下戒备让同学拍摄的视频被这样剪辑制作，真不知道他该有多失望。 第125页 思及此，梁承礼重重地嘆了一口气。 叶锦程回覆说：看过，拍得挺不错。听赵劲桐他们说，他蛮擅长做vlog的。 看样子，叶锦程没有看到instanttv上的那条视频。 「哎，阿姨。」坐在沙发上冥思苦想的赵劲桐突然起立，「你回来了？」 梁承礼回头发现廖惠汝不知何时回到家里。他还以为自己走神得太厉害，没听见开门声，但想到赵劲桐也是刚发现，才确认是廖惠汝的动作太轻。 见到赵劲桐在家，廖惠汝明显有点没反应过来，讷讷说：「劲桐来了啊，听说你去凤城了？」 「嗯，昨天晚上回来的。」赵劲桐抱歉地笑道，「忘记带手信回来给你们了。」 廖惠汝微笑说：「吃的都差不多，网上也有，不用特意买回来。」 他摸摸脑袋，说：「口味确实挺像的。」 「嗯。」廖惠汝看向梁承礼，「晚上想吃什么？我懒得做饭了，你想吃外卖还是食堂？」 梁承礼暗暗吃惊，回答说：「食堂吧，我等会儿去打。」 「行。」她点头，「你们玩。」 眼看着她往卧室走，梁承礼跟了两步，问：「爸爸回来吃饭吗？」 廖惠汝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说：「不回。打饭打咱俩的就行。」 梁承礼轻轻地哦了一声，不确定廖惠汝是否听见他的回答。 等廖惠汝走进卧室，把房门掩上，赵劲桐伸长了脖子往走廊窥探，转而悄声问：「你妈怎么了？」连他也看出廖惠汝的异样。 梁承礼不解地摇头。 赵劲桐嘆了口气，同情地看他，说：「算了，我先回家。有啥要帮忙的，再联繫。」 梁承礼点头，看他走，立刻叫住他。 「不是要换宿舍了？你和班主任提一嘴，说叶锦程想住校呗。哎，我忘了提醒他赶快申请宿舍了。」说着，梁承礼拿起手机。 赵劲桐拍拍他的肩膀，作为道别，走掉了。 梁承礼嫌打字太麻烦，按下语音键对叶锦程说：「成绩排名出来了，我们班有几个人要去平行班，寝室肯定有空床位。班主任应该会趁这次机会调宿舍的，你赶紧申请，完了还可以直接告诉她，你想和我住同一间寝室。我过两天也这样和她说，这样你肯定就能住514了。」 说完，梁承礼松了一口气。 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 果然，冰箱里还有不少食材。上次他去超市採购的那些食材，有一半留在冰箱里没有动，都还能吃。 是工作不顺意吗？这才下午四点钟，已经决定不做饭了。梁承礼纳闷得很，关上了冰箱门。 叶锦程：那我等会儿问问班主任要怎么申请学生宿舍。真直接和她说？ 梁承礼笑了，说：没问题。我人见人爱，想和我住同一间寝室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 叶锦程：[翻白眼] 梁承礼：是真的，还会有家长向老师提议把自家小孩和我安排住一起的。 叶锦程：好吧。但你有向班主任反映过想和谁住吗？ 梁承礼：没有哦。所以我主动提，这事准成。 叶锦程：话术真多。 梁承礼读罢笑了，反而不知道如何从这么轻松的氛围再转回vlog的话题。想到这里，笑容从他的嘴角淡去。 或许直接打电话会好一点，可惜廖惠汝回家了，梁承礼不好意思在家里给叶锦程打这个电话。 梁承礼回房间拿了电动车钥匙，看看时间，现在出门似乎又太早了一点，学校的教职工食堂还没有开门。 打完电话说不定时间就差不多了。梁承礼打定主意，起身去找廖惠汝。 「妈。」梁承礼敲开主卧的门，「我出去转转，完了去食堂打饭。你想吃什么？还是我拍照片给你？」 廖惠汝正坐在书桌前翻弄着一些资料，闻言回头，说：「这么早就去了？」 梁承礼尴尬地笑了笑，改口说：「再等会儿？」 她从包里拿出饭卡，远远地递给梁承礼。 梁承礼走进房间，接过饭卡，见她欲言又止，便没马上走。 很快，梁承礼看见桌面上摆着房产证、机动车登记证和几张银行卡，顿时愣了一下。 廖惠汝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问：「梁承礼，妈妈问你，如果我和你爸离婚的话，你会跟谁？」 听罢，梁承礼的脑袋里轰然一声巨响，紧接着像是被雪片覆盖似的，白皑皑的空白。 「什、什么意思？」毫无徵兆的，梁承礼浑身发冷。 他警惕地看向桌上那些东西，难以置信地问：「你们想离婚？」 廖惠汝双手交握，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说：「是有这个打算，但还没有定下来。再说，现在离婚也蛮不方便的。」 「为什么？」梁承礼懵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扁了扁嘴巴，站起身，遗憾地说：「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和你爸的感情不怎么好，你应该也有感觉得到。」 「所以就过不下去了吗？」梁承礼脱口而出道。 廖惠汝怔了怔，没过多久，她荒凉地笑了一下，说：「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话？」 「不是。」他反应过来，连忙辩解，「我不知道啊。为什么这么突然？昨天你们吵架了？就不能再冷静冷静吗？」 第126页 想起自己给廖惠汝打电话说不回来住时，廖惠汝没有多说什么，梁承礼后悔极了。当时他就应该追问一下为什么妈妈这么不在乎他，偏偏他选择的是为她的不计较暗自庆幸。 该不会真的是他们吵过架，所以他不回家住，正好能躲过硝烟战火吧？但是，为什么要让他面对战争过后的残骸呢？ 「民政局的人也让我们冷静。」廖惠汝沉了沉气，「但是，问题可能就在于我们都冷静得太久了。」 这时，梁承礼突然想起前些天在超市里遇见梁晋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购物。那画面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他只觉得胸腔一痛，差点唿吸不过来。 「为什么……」梁承礼观察着廖惠汝的表情，「冷静得太久，也得有一个契机才做决定吧？是吵架了吗？」 他的喉咙发紧，小心翼翼地问：「是爸爸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吗？」 第94章 无意外-8 面对梁承礼的质问，廖惠汝的面色似是凝了霜。她注视着梁承礼，面上无喜无悲，过了几秒钟回答说：「没有。」 「那为什么？！」梁承礼不堪忍受地喊道。 廖惠汝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非要问个为什么，那就是我们过不下去了。我们失去了共同的生活目标，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携手前行』了。」 听罢，梁承礼感觉自己的整具身体都发凉了。妈妈说的话明明听起来有理有据，为什么他却怎么也无法理解呢？ 「什么啊。」梁承礼皱着眉问，「什么失去了共同的生活目标？你们俩不是都在学校上班工作吗？你们都是老师，是双职工，都在为学校工作。这还不够步调一致吗？」 廖惠汝听完微怔，继而无奈地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这样就是有共同的生活目标吗？」 梁承礼冷脸看着她的笑容，没有回答。他当然不这样觉得，只因为理解不了廖惠汝的解释，所以才这么说了。就连他自己也认为这种说法幼稚可笑，可总比冠冕堂皇好一些。 「你们是真决定要离婚吗？」等他稍微冷静了一点，问，「什么时候决定的？」 廖惠汝带着歉意说：「昨天晚上。」 梁承礼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抖。 她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凝视他片刻，嘆了一声，说：「我们想在你开学以前处理完这件事。你外婆的阿尔茨海默病最近恶化得很快，越来越煳涂了，我想回榕湖工作，好好照顾他。免得她把我忘记了。」 梁承礼屏住唿吸，恓惶道：「就算这样，也不用离婚吧？爸爸不愿意和你一起照顾外婆吗？我也可以帮忙的？为什么一定要离婚呢？从邕浔到榕湖，坐高铁才三个小时，我们一家人可以在周末团聚，我和爸爸周末可以去榕湖看外公外婆啊。」 他积极地为改变她的想法找理由，却发现自己说得越多，她的神情越宁静。她的眼神甚至有些许悲悯，只是菩萨看着苦苦挣扎却挣脱不出苦海的众生一般。 这样的联想令梁承礼的心凉透了。 良久，他问：「那我怎么办呢？」 「是啊。」廖惠汝嘆气，「所以，刚才妈妈才问你，假如我和你爸离婚，你要跟谁。」 梁承礼懵住。 「我希望你能跟我回榕湖。师大附中是很好的学校，而且你在高一时已经有了一些成绩，只要一直保持下去，肯定能考上理想的大学。这一点，我不担心，也相信你对自己有信心。」廖惠汝双手交握，低着头沉吟片刻，「你是个大孩子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做主，我不逼你。你也可以和你爸爸商量。如果你愿意跟我走，从下个学期开始，你就去师大附中上学。外公外婆家就在学校，你还可以像从前那样，住在家里，去教室上课。」 说完，她温柔地笑了笑。 梁承礼的头沉极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廖惠汝能笑出来。他憋足了一口气，说：「我不去。我就留在邕浔，在镜清读书。」 廖惠汝怔了一下，讪讪一笑，说：「好吧。但这个暑假很长，你还有时间再考虑考虑。距离我和你爸的离婚手续办完，也还需要一段时间。」 听见「离婚」二字，梁承礼的脑袋痛得像是要裂开似的。 「我出去走走，你自己吃晚饭吧。」梁承礼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无论是「没有共同的生活目标」这种模煳的概念，还是换工作这么实际的理由，都没有办法让梁承礼理解和接受他们俩离婚的事实。 黄昏临近前的日照依然强烈，梁承礼顶着大太阳，快步地往小区外面走，不知不觉地走到地铁口，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目的地。 他依旧忍不住认为廖惠汝对他隐瞒了实情，可是，如果真是梁晋对不起她，她为什么不说呢？ 他们是昨天晚上决定离婚的…… 想到这一点，梁承礼的头越来越昏，甚至有些噁心反胃。 当他们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呢？他是不是曾经有一点沾沾自喜，只因为廖惠汝轻易就同意他在外留宿？昨晚他过得挺轻松愉快的，完全没有想到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他怎么会一点都没有想到呢？廖惠汝和梁晋的感情很淡，关于这一点，他早就看出来了。为什么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一点警觉性呢？ 梁承礼的双腿发软，只觉得胃里越来越难受。 第127页 他不得不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肚子，好让症状缓解一点。但他不知道问题的根由在哪里，找不到途径解决。 「同学？」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出现在他的耳畔，「同学，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难看。」 闻声，梁承礼费力地抬头，睁开眼，看见是一个穿着地铁制服的工作人员。她的腕上挎了一个包，像是刚下班或者正要去上班。 「你是不是中暑了？」她从包里掏出一包湿巾，递给他，「哎，不然你到地铁里面待会儿吧，下面凉快。」 梁承礼接过湿巾，虚弱地说了声谢谢。 她犹豫了一下，把他从地上搀起来，说：「来，这边走。电梯。」 这个姐姐果然是刚下班的地铁员工，当她回到站上，同事们都问她怎么又回来了。 在她的一通解释过后，梁承礼得以在医务室里休息。 他们把空调的风开得很大，给了他一瓶藿香正气水，建议他饮下后躺下休息。 「你家住附近吗？」带他来的姐姐问，「要不要给家人打个电话？」 梁承礼握着药水瓶子，愣愣地摇头。 「那……你喝了药，就休息一会儿吧。应该不严重，如果变更不舒服或者没有好转，再告诉我们。」她说。 他感激地看向她，说：「谢谢。」 「不客气。」她拿起包，抱歉地笑笑，「那我先回去了，我的同事在外面。你可以找他们。」 他点头。 望着这个好心的姐姐离开，梁承礼拿出手机，这才发现十分钟前叶锦程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叶锦程：我给班主任打电话，说下学期要住514，她同意了，让我在开学前写住宿申请，到时候交住宿费就行。 梁承礼觉得自己被这些字刺痛了眼睛。 第95章 无意外-9 当梁承礼从地铁站出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那些摆在路旁的夜市摊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悄然登场，吸引来它们的第一批食客。 空气中飘荡着炭火烧烤的气味，路灯下灰白色的粉尘烟雾跌宕着，气味浓烈，路过的人一时适应不了，都免不了咳嗽几声。 梁承礼飢肠辘辘地穿梭在闹市间，平时闻着就会垂涎欲滴的美食现在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吸引力。大概是喝下去的那瓶藿香正气水药性太强了，他饿得打嗝，闻见药水的气味，更加提不起兴趣吃东西。 闹脾气从家里出来以后，梁承礼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真可笑，气沖沖地从家里出来了，没过几个小时，终究还是得回家。想要任性一回，当个肆意妄为的小孩，却找不到出走的路。 但是，现在就回去，梁承礼不甘心。而且，想到不管怎样最后都得回去面对廖惠汝，梁承礼宁可尽可能地拖延回家的时间。 梁承礼在街角的奶茶店买了一杯奶茶，坐在店里面休息。 店里有和他一样形单影只的人，但要么在视频聊天，要么正对着电脑敲键盘，总归有事可做。梁承礼拿出手机看时间，距离他从家里出来，过了将近三个小时，可是廖惠汝居然没有联繫他。 她是料定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吗？思及此，梁承礼不免气愤。诚然，他是不打算做什么夸张的举动，到点就要回家，但是廖惠汝的态度实在令他不快。 梁承礼知道父母打定主意要分开的时候，哪怕是子女也没有资格强求他们继续在一起。所以，尽管他不理解为什么他们非得离婚，却对他们是否改变主意不抱希望。 但是，廖惠汝明明还问他以后要跟谁一起生活，不是吗？如果她真的希望他们母子二人能继续一起生活，这个时候怎么能这么冷静，对他不管不顾呢？ 梁承礼渐渐握紧手机，负气地想：谁是今天晚上第一个想起找他的人，他今后就跟谁一起生活。 他才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手机就传出消息声。 梁承礼拿起手机一看，是叶锦程问他，荒岛找到了没有。 确实约定了这个暑假一起找个人少的地方，但荒岛逃生却是一句玩笑话。然而，现在梁承礼再看见这个玩笑，竟无端地希望它可以变成现实。 这样，到了岛上，只需要考虑怎么活下去就足矣占据生活的全部时间，不用再考虑别的事情。 梁承礼嘆了口气，犹豫再犹豫，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他打出了电话。 「餵？」叶锦程的声音压得很低，「干吗？」 听他这么小声说话，似乎还有点紧张，梁承礼一愣，问：「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吗？」 他顿了一下，恢復了正常的声量：「没，刚才和家里人看电视。怎么了？」 听到叶锦程正和家人待在一起，梁承礼郁闷极了，说：「没什么。我刚才划手机，才知道原来现在壶城变成网红城市了，好多人去吃东西打卡哎。」 「是吧。这次回来，街上的人确实比以前多了很多。排队吃些普普通通的东西，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叶锦程不以为意。 梁承礼想了想，问：「那你知道哪里是真正值得打卡的地方吗？」 叶锦程沉默了一会儿，不答反问：「为什么突然打电话说这个？」 在他没吭声的这段时间里，梁承礼听见电话里的背景音是新闻联播以后的天气预报。他们一家人居然会坐在一起看新闻联播，梁承礼觉得稀奇又羡慕。这样的景象从没有在他家出现过，以后更不会出现了。 第128页 「我想去找你。」梁承礼把桌上的奶茶挪了个位置，原本放奶茶的地方留下一圈水迹，「找到荒岛以前。」 他又沉默了，俄顷，说：「我还以为去荒岛只是开玩笑呢。」 听他说话的语气，却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梁承礼同样笑不出来，说：「想去找你是真的，不是开玩笑。」 叶锦程深吸了一口气，梁承礼清楚地听见他唿吸的声音。 「什么时候？」他问。 梁承礼说：「等会儿。我现在在地铁站附近，等会儿坐地铁去车站。」 「啊？」叶锦程将错愕脱口而出。 梁承礼原本挺难过，听他被吓到，忍不住扑哧笑了。 「没开玩笑。」梁承礼嘆气，「我爸妈要离婚了。我下午听说的，很难过，不知道怎么办。当时沖我妈发脾气，从家里出来了，现在完全不想回家。」 不知叶锦程究竟是被这几句话中的哪一句吓到了，过了好一阵子也没有回声。梁承礼看了看手机，确认还在通话中，没有挂断。 「你出来，你爸妈没找你？」叶锦程试探道。 说到这个梁承礼就来气，说：「没有。」他顿了顿，「不过现在也不晚，才七点半。」 叶锦程笑了。 梁承礼撇了撇嘴。 「万一晚些时候，他们找你怎么办？又从壶城回去？」他问。 「总得让他们意识到这件事对我有影响吧？」梁承礼既心烦又无奈，「我不想做那种贴心的小孩。而且……唉，说不清。」他烦躁得挠脑袋。 叶锦程问：「你出门的时候带身份证了吗？」 「啊，我带着钱包出门的。」梁承礼说，「没身份证怎么坐车？」 「那就好。没身份证，也开不了房。」他说道。 闻言，梁承礼愣了愣：「开房？」 「如果不住酒店，你打算今晚我们怎么过？」叶锦程奇怪地问，「是整晚在街头散步，还是你到了以后，马上坐末班车回邕浔？」 梁承礼后知后觉，连忙道：「没、没，我就是现在特闷，想见见你。其他没考虑，所以刚刚没反应过来。」 「那我订好酒店以后收拾收拾就出门，去车站等你。」叶锦程利落地决定了。 梁承礼心头一紧，关切道：「你在家待得好好的，突然说要在外面过夜，没关系吗？」 「嗯……」他回答，「说男朋友来找就可以。」 梁承礼扑哧笑了，起身道：「好，那我现在去找你。」 # 第96章 导火索-1 挂断电话的霎那，叶锦程觉得自己的心情无比复杂。 他很高兴听说梁承礼能想到来投奔自己，而且后者没有否认「男朋友」这个身份。 可是，想到梁承礼之所以会想到来壶城，是因为父母要离婚，叶锦程又无法真正开心起来。就好像一旦表露出喜悦，就是将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似的。 当务之急是赶快选好晚上住的地方，然后向家里人报备后出门。叶锦程回到客厅，家人已经把电视频道转至地方卫视台，等着看接下来的真人秀综艺节目。 「怎么了？」还没等叶锦程开口，叶道真已经问。 他怀疑是自己的脸上写着心事，才被姐姐一眼看穿。既然如此，他顺水推舟，说：「我等会儿出去，今晚在外面住。」 听罢，一家人全朝他看过来。 叶锦程紧张得咽了一口唾液，定了定神，说：「我男朋友来了，从邕浔过来。现在在路上。」 叶道真吃惊得瞪圆了眼睛，而叶绍徽和唐舒雁的表情则十分古怪。 「男友？」叶绍徽问，「那个网友吗？」 见到爸爸皱起的眉头，叶锦程心头一紧，说：「不是。」 「换男朋友了？」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叶道真插话道：「是谁呀？」 话没说出口前，叶锦程已经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声，说：「梁承礼。」 「啊，是量程！」她又惊又喜，立刻向爸爸妈妈解释那是谁。 那是叶锦程的同班同学，叶锦程转学以前就已经在竞赛冬令营里认识他。他长得又高又帅，叶道真见过他，是个性格开朗的男生，而且心地善良。他的父母都是镜清中学的老师，叶锦程在镜清读书，租的是他家的旧房子。 「各方面和小锦都很般配，也难怪小锦会『见异思迁』。」叶道真忍笑道。 叶锦程由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自己的上一段「恋情」是如何结束的，现在被叶道真开玩笑，心里有委屈，却提不起兴致辩解了。他尴尬地看向爸爸妈妈，说：「他人挺好的。」 唐舒雁看他的眼神像是想责怪又不忍心，说：「先前怎么一点都没听你提过呢？」 「提过一回。」叶道真替他说，「有一次，他不是在饭桌上说在镜清交到朋友？当时还把人家的微信摆出来了。就是那个男生。」 听罢，唐舒雁错愕得眨了眨眼。 叶锦程料到这趟门要出不容易，但是想到昨天晚上樑承礼夜不归宿时是好好地向家人交代的，他觉得不该敷衍搪塞，说：「他是刚刚才决定要来的。白天他突然得知他爸妈要离婚了，心情不好，就想过来找我。」 「心情不好，就想找你发泄？」叶绍徽置疑道。 唐舒雁说：「哎，男朋友不就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发泄用的吗？心情好的时候分享好心情，心情坏的时候发泄坏心情，情侣都这样嘛。」 第129页 叶道真在一旁听了，捣蒜似的点头。 叶绍徽像是拿他们没办法，好笑地摇头，问：「住酒店？」 「嗯。」他紧张地点头。 「洗了澡再去吗？」叶道真说，「一般的酒店，沐浴用品感觉都不太好。」 他困窘地把眼神瞟向地面。 唐舒雁白了女儿一眼，对叶锦程说：「身份证带了吧？钱得带够。」 「我知道。」叶锦程小心翼翼地看了爸爸一眼，说，「那我先洗个澡再出去吧，他应该到不了那么快。」 「订好住的地方了，说一声。」叶绍徽交代说。 他看没问题了，立刻点头，转身回房间。 门还没关上，叶锦程隐约听见唐舒雁埋怨道：「两个男孩子出去，能有什么事嘛。人高马大的，而且壶城也蛮安全咯。」 叶绍徽不以为然，说：「昨天吃饭的时候，李局提到这段时间开展扫黄打非活动。就算是正常交往，住外面被警察查房碰见了，也不好。」 「那让小锦带回家里住？」叶道真建议道。 「唉，人家爸爸妈妈要离婚了，让他来家里看我们家过得好好的，谁知道会怎么想？」叶绍徽嘆气，「住外面就住外面吧。哦，对了，等会儿你提醒一下你儿子，让他叫他男朋友千万要向家里人报备自己在哪儿。别到最后搞得是我们配合他离家出走，让对方家长觉得是你儿子带坏他们小孩了。」 「知道、知道。」唐舒雁不耐烦地说。 叶锦程洗完澡，看见手机里面有一条未读微信，梁承礼说他已经在前往壶城的高铁上了。洗澡时临时的决定，叶锦程确认时间，开始紧张起来，立刻迅速收拾出门的东西，生怕赶不上接梁承礼出站。 梁承礼既然是临时起意来的，肯定没有带换洗的衣服。叶锦程把书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全倒出来，往里面塞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一条新内裤和一双新袜子。他带了洗面奶、爽肤水和手机充电器，刚拉上书包拉链，就听见微信提示音。 还以为是梁承礼的微信，没有想到是唐舒雁给他发了一个三百元的红包。他愣了愣，回头看见唐舒雁走到房门口。 「零花钱够住店吗？」唐舒雁问。 「啊。」叶锦程还没订酒店，对此一直没确认，「应该够吧。谢谢。」 「嗯，记得提醒他向爸爸妈妈汇报行程。既然他爸妈要离婚，这种时候更容易因为各种原因加深矛盾，离家出走嘛，总是不对的。」唐舒雁可惜地嘆了口气。 叶锦程点头，说：「嗯，我知道。」 「那路上小心。酒店别住太偏的，离家里近最好。」她交代道。 叶锦程背着书包出门时，叶绍徽仍和叶道真在客厅里看电视，他对叶锦程说了同样的话。 叶锦程不敢嫌他们啰嗦，乖觉地点头答应。 临要出门，叶锦程干脆站在玄关，利用家里的wifi网络选好了酒店。 订好的酒店距离他家不远，只有两公里的距离。他是第一次在平台上订酒店，有新客优惠价，一个不含早的标准间只需要不到两百元。 他直接把酒店的地点当面告诉家人，然后出门。 打车去往车站接梁承礼的时候，叶锦程随便点开qq的班级群瞄了一眼。 里面不知是谁转发了一个vlog，封面他看着熟悉，和上次刘则章发的那个vlog一样，应该是同一个。 叶锦程没有点开来看，见自己叫的网约车到了，就收起手机，坐进车里。 第97章 导火索-2 刚翻修的站前广场焕然一新，原本因拆迁而离开的商铺还没有回到车站附近，火车站前的道路车来车往，但没有那些熟悉的餐饮店，少了几分烟火气。 叶锦程出门前洗过澡，奈何天气闷热，来到出站口前，才站了十来分钟，已经感觉到汗滴顺着后颈往背上淌，胸前也有汗水流过的痕迹。 酷暑还没有真正来临，这恐怕是一个漫长的夏天。 腕錶的錶带不大透气，闷得他腕上发痒，他不得不解下手錶，挠挠发痒的地方，对着光看了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了些疹子。 他又挠了挠，结果有几个疹子破了。 突然，出站口涌出了一拨旅客。叶锦程听见熙熙攘攘的声音，抬头去望，却不知这是不是梁承礼乘坐的那趟列车。 梁承礼只说自己上车了，具体坐的哪一趟车没说，叶锦程居然也没有想起要问，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 好在没多久，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站外走，立刻笑着抬起手。 梁承礼匆匆往前走着，还没有过出站闸机就看见叶锦程，马上加快了脚步。 叶锦程朝闸机的方向走去。 没过一会儿，梁承礼通过闸机，快步超过几个走在前面的旅客，笑问：「等很久了吗？」 「没，十来分钟吧。」叶锦程看他的脸上泛油，哭笑不得，「邕浔很热？」 「和这里差不多吧。」梁承礼拎起衣襟抖了抖，「车上还好，出来走两步就冒汗了。」 叶锦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说：「你脸上是油还是汗？」 「啊？这么夸张吗？」梁承礼拿出一张纸巾擦脸，这才发现刘海已经黏在额头上了，「惹……」 听着声音像是被自己噁心到了，叶锦程忍俊不禁。 「晚上住哪里？」梁承礼看他背了一个包。 第130页 「我家附近的酒店。」擦过脸以后，梁承礼的脸看起来干净多了，除了头髮有点塌以外，不失为一个清爽的少年。叶锦程指了指他的脸颊，说：「脸上有纸屑。」搓得真够用力的。 「哪里？」梁承礼摸脸。 叶锦程犹豫了一下，帮他把那一小片纸屑捻掉。 梁承礼垂眸看着他的动作，直至他把手垂放下来，才抬眼笑说：「你洗过澡了？好香啊。」 「香什么啊，再不吹空调，就要被汗焐馊了。」叶锦程好笑道。 闻言，梁承礼瞪直眼睛，装模作样地抓起衣服低头闻自己的身子。见状，叶锦程拍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 直至坐上去往酒店的计程车，关于见面以前说过的话题，他们都没有提起。 车里没有灯光，车厢幽暗。 司机的歌单上全是粤语歌曲，带有些许与生俱来的年代感，与车外老旧的街景相衬相应。 坐在后排，能清楚地看见司机的手机导航显示着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叶锦程看见还有不久就要到酒店，突然发现梁承礼这一路来竟然没有出声。他看向梁承礼，后者很快留意到他的目光，扭头对他微微一笑，眼中带着疑问。 他摇头，想了想，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啊。」经他提醒，梁承礼勐地意识到自己没吃饭，「还没。我说怎么觉得怪怪的，原来是肚子饿扁了。」说着，他揉了揉肚子。 叶锦程哑口无言，凑上前去，对司机说：「师傅，前面到书局路口就停吧。差几十米，没关系。」 「书局路口有好吃的？」梁承礼问。 「螺蛳粉。」叶锦程问，「怎么？不想吃？」 梁承礼忙不迭地说：「吃吃吃，什么都吃。」 叶锦程嗤笑了一声，说：「今天我请你吃吧。」 「这么见外吗？」梁承礼问。 他微微一怔，说：「不见外。但是免单日的权益还是得算的，别想煳弄过去。」 梁承礼笑说：「那当然了。」 这家螺蛳粉店开了三十几年，比叶锦程和梁承礼的年纪加起来还要大。梁承礼看见店面里的介绍，惊讶不已，还没坐下来就问这是不是叶锦程从小吃到大的一家店。 「你家在这儿附近吧？」梁承礼说。 叶锦程摇头，说：「这间店原本不在这里，在火车站附近。火车站的站前广场前两年扩建，站前路往前扩，原本的商铺就被拆掉。这家店是那时搬到这里来的，要不是它家做得好，大家都记着，我也不知道它的下落。」 说话间，梁承礼的螺蛳粉做好了。 除了这碗螺蛳粉外，他向老闆要了另外一个空碗，这样可以盛出来一些和叶锦程分着吃。 时间挺晚了，叶锦程原本不大愿意吃东西，可想着光看梁承礼吃东西不好，就任由他分出一点碗里的米粉，装进这个新的碗里。 「老闆的儿子是析大毕业的。」趁老闆不注意，叶锦程贴近桌子，小声说。 梁承礼惊讶，看见有几滴汤水溅在桌面上，便说：「你坐这边来吧。」 叶锦程这才发现自己贴桌子太近，汤水险些溅在他的衣服上。他起身坐到梁承礼的身边。 「这你都知道？」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 「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听我姐姐说的，当时他家挂了一块牌，写着儿子考上析大了，店面休息几天庆祝。所以好多人都知道了。」叶锦程笑道。 梁承礼想了想，问：「那你家以后要把牌子挂哪里？」 「啊……」叶锦程意味深长地瞥他，故意说道，「我不一定读析大的。」 「那你要读哪里？」他挑起一筷子的米粉，问。 叶锦程问：「重要吗？」 「重要呀。」说着，他低头开始吃晚饭。 他埋头吃米粉的样子，叶锦程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没多久，梁承礼用筷子敲敲他的碗提醒，他只好拿起自己的筷子，低头心不在焉地吃起来。 过了一阵子，叶锦程看看他，说：「我和家里说是男朋友来找我，我才出来的。」 听罢，梁承礼的筷子停了一下，继续把米粉送进嘴里，点点头。 「那你要和家里说点什么吗？」叶锦程提醒道。 想到家里的事，梁承礼犯难地揉了揉额头。三下五除二，他把一碗螺蛳粉吃完了，只剩下汤汤水水。 他抽了一张纸巾擦嘴巴，又抽了一张纸巾擦满脸的汗，长嘆了一声。 不知道是吃东西吃舒坦了，还是嘆气。叶锦程的米粉还没有吃完。 「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比较好。」梁承礼心烦意乱，苦恼得直摇头。 诚然，梁承礼是叶锦程转学以后在学校里交流最多的同学，可即使是如此，关于彼此家里的情况，他们都没有多说过。 因为梁承礼的性格看起来实在太开朗了，叫人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肯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而且，叶锦程也没有从别处听说他家不好，所以真的没有想到梁承礼的父母会离婚。 但是，看梁承礼的样子，是否他自己也没有预想过呢？ 「等会儿我跟他们说吧。」直至现在，不管是廖惠汝还是梁晋，都没有联繫梁承礼，「但是我还不知道该和他们的谁说。」 看着他这副模样，叶锦程心想：现在确实不是该为自己有「男朋友」而高兴的时候。 第131页 第98章 导火索-3 吃过晚饭，梁承礼跟着叶锦程往后者订好的酒店走。 这附近是旧城区，双行线车道来往车流密集，道路两旁的商铺不乏如织的人群，奶茶店内坐满歇脚喝茶的年轻人。夜色越来越浓，城市中的灯火似乎反而越来越热闹。 叶锦程订的酒店却在一个老单位的院子里。院门旁边是一家私房菜馆，外部装饰得颇具风格，生意看着不太好，门口冷冷清清。 往院子里走，大概十来米就能见到一家连锁酒店。但这不是叶锦程订的那家。他们还得继续向前，经过一个免费停车场、一间牛奶屋和一个单车棚，才终于见到那家酒店的门面。 「晚上好。」酒店前台问，「请问预订了房间吗？」 叶锦程找出身份证，说：「订了一个标准间。」 闻言，梁承礼也从钱包里找出身份证，迟疑着是否该交给前台。 「叶先生……哦，叶同学。」她大概是算出了叶锦程的年龄，抬头问，「是你们俩住？」 梁承礼点点头。 「这位同学的身份证也需要出示一下，做个登记。」前台说，「请到这边做身份信息核对。」 长这么大，叶锦程这是第一次在外面自己开房间，听到前台称唿他们为「同学」的时候，明知这没有什么问题，心里依旧有些微妙的滋味。 他看着梁承礼站在公安系统的仪器前核对身份信息的有效性，不自觉地变得紧张。听说现在系统联网，酒店的开房记录里谁和谁住一个房间都会记录在案，所以经过这次认证以后，那个信息里就会多一条信息：今年今夜，他和梁承礼入住了这家酒店。 不知道会不会记录酒店房型。叶锦程抿了抿嘴唇。 电梯轿厢里亮堂得很，安静得能听见排气扇的风声。 叶锦程听着风声，问：「你以前和谁开过房吗？」 「啊？」梁承礼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当然没有。以前和爸妈出去玩，基本是住家庭间，或者我和我爸住一间房。」说完，想到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组合，他轻微嘆了一口气。 叶锦程见了不禁后悔问这个问题，不过他怎么能料到梁承礼会因而想起伤心事呢？大概人在伤心的时候，无论什么话题都能联想到伤心处。 他们从电梯里出来，照着指示寻找房卡上对应的数字。 走廊两侧都是房间，一些房间里传出电视的声音，新闻播报、综艺歌声、植入gg，混杂在一起。 突然，其中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了，他们看见两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不由得停下脚步。 那两个男人看见他们，也愣了一愣。 比起梁承礼他们的强作淡定，那两个人可谓是坦坦荡荡，尤其是扮作女装戴假髮的那一个，扬起头颅的模样更是像在走t台的名模。 四人相向而行，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梁承礼闻见两种不同的香味，分别是女式香水和古龙水。他强忍着好奇心不回头，等走到房间门前，隐隐约约听见不远处飘来一个声音：「学生出来玩哎。」 不知道是这俩谁发出的声音。 明知道梁承礼是因为伤心难过才跑到壶城来投奔自己，可是听见别人的评论，叶锦程的心还是难免有波动。 「那两个人是情侣吧？」进门后，叶锦程插卡取电，打开灯。 「应该是吧。」梁承礼关上门，低头看了看门锁，把门反锁了。 听见反锁的声音，叶锦程回头瞥了他一眼。 这是最便宜的标准间，房间不大，床铺和桌椅配备齐全，但过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走动。 叶锦程打开窗户透气，拉上纱窗和窗帘，问：「你听见他们说的话了吗？」 「说什么？」梁承礼疑心自己漏听了什么。 叶锦程靠在桌子上，说：「说……我们是学生出来玩？」 「哦，哦。」原来只有这一句，梁承礼笑说，「不是吗？」 他想了想，问：「你觉得他们说的『玩』是什么意思？」 「你希望是什么意思？」梁承礼指了指其中一张床，「订了个标准间。」 叶锦程挑眉，说：「你不知道很多出来玩的人都订标准间吗？一张床用来玩，另一张床用来睡觉。」 「啊？」看他说得一本正经，梁承礼险些被唾液呛着。 他盯着梁承礼看了一会儿，扑哧一笑，说：「逗你的，因为便宜罢了。」 梁承礼一愣，好笑地瞪他，转而道：「晚上就睡一张床吧。」 听罢，叶锦程怔了怔。 「因为真的好寂寞啊。」说着，梁承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转身往洗手间走，「我洗澡去了。」 望着他伸懒腰时拉伸的背嵴，从上衣下摆露出的后腰，叶锦程垂下眼帘。兴许真如唐舒雁所言，男朋友就是心情好的时候要分享好心情，心情坏的时候要发泄坏心情的。 趁着梁承礼去洗澡，叶锦程卸下书包，坐在桌子前给手机充电。既然已经入住了，他在家庭群里给家里人发了一个定位信息，叶绍徽发了一个动漫兔子的表情包说「好」，与他严肃的形象格格不入。 这是叶道真常用的一个表情包，叶绍徽估计是在聊天的过程中保存下来，使用时不做多想。叶锦程起初看见他发这个表情总觉得诡异，但看着看着也习惯了。 第132页 才不到十点钟，这个晚上要做些什么才能度过呢？ 叶锦程打开了电视机，图房间里能有个声音。 他趴在桌面上，打开手机里的游戏上线，正等着系统自动配队，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不是他的手机，他东张西望，很快就确定声音是从洗手间里传出来的。 电话很快就接通，没了水声。 叶锦程静静地看着那道门，听不清里面传出的声响。 过了几分钟，洗手间的门打开，团团的白雾从里面涌出来。穿过白雾走出来的梁承礼头髮湿漉漉的，穿着原本的衣服，对他说：「我爸说他要来壶城。」 叶锦程愣住。 梁承礼蹙着眉头，心事重重地走出来，把手机放在桌上，解释说：「他刚刚听说我在这边，所以说要过来。」他嘆气，抓抓头髮，满手是水，「澡都没洗完。」 「那……」叶锦程从书包里拿出干净的衣服，「你要换洗的衣服吗？」 梁承礼惊讶地看着他，俄顷，接过衣服，说：「谢谢。」 第99章 导火索-4 梁承礼洗完澡出来，看见叶锦程坐在单人沙发上玩手机游戏。两张床原封不动，叶锦程的书包摆在桌上，像是没有要使用那两张床的意思。 摆在衣架下方的两双拖鞋也没有拆封。 叶锦程专注于游戏，抬眸瞄了他一眼，道：「洗好了？」 「啊。」梁承礼想了想，坐在其中一张床上。 见状，叶锦程抬起了头。 梁承礼耸肩，说：「反正房费付了。」 「你还真不见外咧。」叶锦程开玩笑，见梁承礼抬起双脚在半空中晃悠，愕然道，「你怎么不穿拖鞋？」 「和你不坐床上的原因一样吧。」说完，梁承礼拿了一双拖鞋，套在脚上，「但我现在放弃了。」 叶锦程努了努嘴巴，再看游戏，不由得啧了一声。 「要输了吧？」梁承礼问。 「闭嘴。」叶锦程说。 梁承礼觉得好笑，但当真闭上了嘴巴。假如下个学期叶锦程搬到514住，晚自习结束后他是不是也会见到叶锦程坐在床上端着手机玩游戏呢？可是，如果选择跟廖惠汝去榕湖，就没有机会和叶锦程当舍友了。 看样子，叶锦程好像完全没有考虑过他的父母离婚会对眼前的情况造成什么影响。梁承礼转念一想，不无道理，因为他的父母是镜清的双职工，这样的一对夫妻离婚，在不了解的人眼中看来，他们孩子的生活好像确实不会有太大改变。 梁承礼什么都不干，就坐在床上看叶锦程玩游戏。 过了十分钟，游戏结束了。看叶锦程的表情，战况应该不太理想。见叶锦程无精打采地抬头，梁承礼笑问：「还玩吗？」 「你爸爸怎么来？坐高铁还是开车？」叶锦程问。 没想到他居然记挂着这事，梁承礼说：「应该是高铁吧，开车最快也得两个多小时呢。」 「但是坐高铁来，就赶不上回去的末班车了。」叶锦程忖了一忖，「要么，我回家住？」 「哎，都办入住登记了。让他自己开一间房，或者露宿街头算了。谁让他对不起我。」梁承礼说。 叶锦程笑了。不过，他想起梁承礼刻在床头的那行字，眼前看梁承礼这么满不在乎的模样，谁知道等到夜深人静独处的时候，他又会是什么想法呢？ 思及此，叶锦程放下手机，走到床前掀开了被子。 梁承礼坐在被子的一角，被子没能完全掀开。叶锦程扯了扯，问：「晚上睡这张床？」 「嗯，好。」梁承礼起身，见叶锦程坐进被窝里，自己也往被窝里爬。 叶锦程把床上的两个枕头并排摆放着，靠在床头板上不大舒服，又把枕头立起来，往枕头上靠。 梁承礼的枕头更柔软一些，他靠在上面，感慨道：「竟然这么快又一起睡觉了。」 「躺一会儿吗？」叶锦程建议道。 梁承礼看看他，说：「好。」 就这样，他们关了房间里的大灯，只留下墙角最暗的那一盏，却也足够明亮，能在暗夜里寻见路、看见影。 梁承礼刚躺下来，就把叶锦程的手拉住了。 叶锦程微微错愕，但昏暗的灯光不足以让他看清梁承礼的脸，他没有拒绝，任由梁承礼握着。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指扣住了梁承礼的指间。 梁承礼的手是温热的，中指的第一个指节有一层薄薄的茧，兴许是平时写字写得太多，又或者是写字时太用力留下的。叶锦程用指腹摩挲着那块茧，不一会儿就被梁承礼发现了。 「我看看你有没有。」说着，梁承礼伸出另一只手。 叶锦程把右手给他，说：「有，不过好像没你的厚。」 「说明你不够刻苦。」他打趣道。 「那是因为我比你聪明。」叶锦程说完，感觉梁承礼突然用力扯了一下自己的手，「怎么了？」 梁承礼想了一会儿，问：「你原先是不是挺开朗的？」 听罢，叶锦程懵了一下，问：「为什么这么说？」 「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挺高冷的，不爱说话，也不喜欢搭理人。但是相处得久了以后，发现你这人还蛮会怼人的，虽然不像我一样嘻嘻哈哈吧，其实很放得开。」梁承礼侧身面对他，「我说得对不对？」 第133页 他靠得很近，叶锦程能感觉他说话时的气息落在自己的颈子和侧脸。那让叶锦程的皮肤有些发痒，他挣开梁承礼的双手往脸上搓了搓，道：「怎么变成我的深夜交心节目了？」 「是为什么变了呢？」梁承礼追问，「因为告白不成功？失恋了？伤心？」 回想着过去，叶锦程吁了一口气：「不是。单单因为失恋的话，那时其实没有很伤心。」他顿了顿，「你别问了。」 他说得果决，梁承礼心头一敛，不再问了。 半晌，叶锦程道：「我们交往……不要告诉其他人好吗？除了爸爸妈妈他们。」 静谧的环境中，他语气里的试探听起来格外小心翼翼。梁承礼听得险些失神，说：「好啊。」 「嗯。」叶锦程刚应完，梁承礼就再次拉住了他的手。 两人就这么躺着，渐渐昏昏欲睡，但手一直拉在一起，没有松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通来电铃声吵醒了他们。梁承礼拿起手机，见到是梁晋的来电，立刻坐起来。 叶锦程睡得迷迷煳煳，听见梁承礼打电话，摸索着打开房间的灯。他看见梁承礼的头髮炸得像个鸡窝似的，差点笑出声，连忙把自己的头髮捋了捋。 「我爸在楼下，我下去。」梁承礼回头，发现他正在抓头髮，问，「我的头髮乱吗？」 他不问还好，一问，叶锦程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拨顺梁承礼的头髮，说：「可能是头髮刚吹干就睡觉，像炸毛了一样。」 光是这么用手抓一抓，效用不大，但比刚才好些了。叶锦程收回手，见他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疑惑道：「嗯？」 「我亲你一下。」说着，梁承礼凑近，在叶锦程的嘴角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叶锦程愣住，等反应过来时，梁承礼已经匆匆忙忙地套上袜子和鞋子，赶着要出门了。 第100章 导火索-5 从电梯里出来，梁承礼没走多远就隔着酒店的玻璃门看见了在外面踱步的梁晋。 树影下他颀长的身体显得十分消瘦，大约是近年来愈发喜欢钓鱼的缘故，他的皮肤被晒得黢黑，在光线不强的夜里显得人更加黯淡。 梁承礼勐地想起不久前曾对自己赌气说的话。梁晋是最先联繫他的人，不仅如此，还特意跑到壶城来找他，相较之下廖惠汝明显没有他这么用心和紧张。 那么，他应该选择今后和梁晋一起生活吗？ 想起廖惠汝的时候，梁承礼的心底觉得酸酸的。 亏得他帮廖惠汝收了这么长时间的房租和水电费，临了要分别的时候，她却不捨得多表露出一点珍惜。她说的那些希望，好像只保持在当面对话的时候。为什么她连一通电话也没有呢？这个时候，她难道不应该积极地和梁晋展开对他的「争夺」吗？ 梁承礼放慢了出门的脚步。 但他刚走出酒店，梁晋就看见了他。 梁承礼没精打采地走上前去，叫了一声：「爸。」 想必是听出了他的情绪，梁晋沉了沉气，说：「你这样会让你妈妈很担心你。」 他不提还好，一提，梁承礼更加难以接受现在的情况。他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是吗？她担心我，为什么没给我打电话？为什么没找我？」 梁晋皱眉。 「还是她告诉你，她很担心我，让你来找我？」梁承礼实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了，「既然你俩还联繫得那么密切，她得通过你来表达对我的关心，你俩为什么要离婚呢？」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梁晋像是有点恍惚。他大概一时想不起要怎么应对儿子的叛逆，连梁承礼自己都不记得上次沖他发脾气是什么时候了。 半晌，梁晋嘆了口气，语气听起来有些疲惫：「我们都厌倦了，得开始新的生活了。」 「厌倦了我妈？」他的说法和廖惠汝的很相像，可是很奇怪，梁承礼始终抓不住其中的道理，「还是有新欢了？」 梁晋吃惊得一愣，随即沉声道：「你在瞎说什么？」 他进一步追问：「上次在超市遇见的那个阿姨，真的只是你的同学而已吗？」 听罢，梁晋的面色沉了下来，说：「对。」 「我不信。」梁承礼把脸转向另一边。 梁晋看着他，无奈道：「难道你长那么大，对某件事感到厌倦的原因，都是因为有了新的喜好吗？」随着梁承礼打了个颤，他补充说，「你知道，不是的。」 「你是当老师的，我说不过你。」梁承礼嘟哝。 他沉默地注视着梁承礼，良久，说：「我们都不想再继续和对方生活了。你妈妈要回榕湖工作，后续的工作单位已经联繫好了，你知道吧？」 「知道，」梁承礼故意冷冰冰地看他，「我要和她回榕湖。」 他微微一怔，忧虑道：「再想想。」 梁承礼负气地抿起嘴唇，不再说话。 梁晋若有所思地看他，说：「这段时间，我和你妈还得把家里的事情处理一下。共同财产要怎么处置，后续你的生活要怎么安排，都有得商量。你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考虑考虑。」 「商量什么？」梁承礼脱口而出道，「我和我妈去榕湖，你不用管我了。哦，每个月给我妈钱就行了，我还没成年，你得支付抚养费。」 面对梁承礼的暴躁，他却好像始终保持着耐心：「你最后想和谁一起生活，是你的事。但我和你妈都有义务在你决定以前告知对方自己能为你提供什么，也有义务让你知道，两个选项的背后包含有哪些具体的内容。因为抚养你，给你好的生活，是我们作为你的父母应尽的责任，这一点不管我们是否离婚，都不会改变。」 第134页 他说得慢条斯理，梁承礼却越听越难受，毫不留情地说：「我现在觉得你说的任何话都冠冕堂皇，好难听。」 「那你妈妈说的话呢？你觉得好听吗？」说着，梁晋的嘴角带上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梁承礼不理解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他很确定，自己讨厌梁晋，也很讨厌廖惠汝。因为他们看起来都太冷静了，显得他的紧张和恓惶都那么幼稚可笑。 可是，哪怕如此，他还是没有办法办到像他们这样。他明白，他们不是来找他商量的，他们早就做好了决定，走向分岔路口中他们各自的方向，然后现在回头来问他，打算跟着谁继续向前。 「我觉得你们俩都自私透顶了，你知道吗？」梁承礼几乎咬牙切齿地说，「我很早就知道你们没有我小时候那么相爱了。可是，很多家庭都这样，夫妻之间没有激情，从爱人变成亲人，顾念着自己的小孩，还有在一起那么多年的沉没成本，到老也不离婚。这不是很常见吗？一家人出去郊游露营野餐的时候，不也一样开开心心吗？为什么我们家不能这样呢？」 听到这里，梁晋的神色微有动容，注视着梁承礼的眼睛，问：「你希望我们家这样吗？真的希望？」 不知为何，梁承礼屏住唿吸，下意识地避开与他的对视。 见状，梁晋沉了沉气，道：「我刚才已经说过，我和你妈妈都不想再继续和对方生活下去了。我发誓，我们都考虑过你以后要怎么安排。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也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为了你，觉得继续生活下去没什么。 「可是，那不是一个很好的示范。假如你以后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小孩，后来有一天，你不爱你的爱人了，对方也不爱你了，你们都应该有重新选择的权利。人生的选择题没有非得哪一个选项是正确的，重要的是你得跟着自己的心走。」 说着说着，梁晋的声调一度抬高。但是，梁承礼很快就察觉到他的克制，令他后来说的话再度恢復平实。他究竟说了什么大道理，梁承礼此刻懒得往心里去，只知道他的情绪波动了。 这让梁承礼心底的失落和彷徨有了一丝丝转机，对梁晋的憎恶也随之沖淡很多。他看着面前这个始终克己復礼，始终宽严得体的成年人，为自己察觉了一些他的激动而窃喜。 只有这一些的激动，能够证明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梁承礼终于替他找到了。 第101章 导火索-6 重新走进电梯里的梁承礼晕晕乎乎的。他忘记了和梁晋是否说过道别的话，哪怕突然想到离别的话语该句句都珍惜说的机会，也因为轿厢的门关闭，他提不起力气重新按下按钮。 梁晋是怎么来的，他要怎么回邕浔。他竟然都没有问。思及此，梁承礼觉得非常抱歉。 他嘆了口气，搓搓脸，没能搓掉脸上的疲惫。 梁承礼回到酒店房间时，叶锦程正坐在床上看电视。房间没有开灯，叶锦程拿着电视机的遥控器，蜷着双腿抱着膝盖坐着。电视机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冷暖色调的切换，变换分明。 他看的是一档真人秀综艺节目，在网络上没什么人气，每次在热搜上出现相关的词条，常上网冲浪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那是买的热搜，不管是评论数还是转发数，都是寥寥。 面对节目里剧本化的搞笑情节，叶锦程的表情很麻木。 梁承礼怀疑他究竟有没有看，或者只是面对着电视机。 瞄见梁承礼进房间，叶锦程转头看向他，随即把电视机的声量调小。 在这样熹微的光线里，叶锦程的双眼明亮而澄澈，透着宁静，看不出情绪的脸面令梁承礼想起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他像一幅静止的画似的。 梁承礼不知道自己能对着一幅画说什么。 他走到床边坐下，背对着叶锦程，嘆了一口气。 听见他清楚的嘆气声，叶锦程心底泛起些酸涩。他看着梁承礼的背影，良久没听见后者出声，问：「叔叔回去了？」 他点点头，想起父母，心里只剩下苦闷。他回头道：「为什么有时候明明觉得大人说的话冠冕堂皇，却还是忍不住信以为真呢？」 叶锦程第一次见到梁承礼这么烦恼的模样，问：「你爸爸说什么了？」 他苦笑了一下，道：「说就算离婚，他们还依旧会爱我呗。」 叶锦程心疼道：「你不相信吗？」 「相信。」梁承礼转身，看见他手腕上的疹子，忙关心道，「你的手怎么了？」 说着，梁承礼把他的手拉过去，迎着电视机的光看。凑得很近，叶锦程能感觉到他的唿吸落在伤患上。 「闷热了，手錶不大透气，起的疹子。」叶锦程的话音刚落，梁承礼便就此将他拉近。 叶锦程错愕，下一秒钟，被梁承礼抱进怀里。 令他反应过来的，是这个拥抱的用力，圈得太紧，他一度难以唿吸，甚至硌得发疼。 梁承礼把脸埋在叶锦程的颈窝里，深唿吸。臂弯和胸膛被填满的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真实，像是空白的、找不到去向的思绪有了些出路，空荡荡的身体不再是透明的。 「我妈离婚以后要回榕湖，她说已经找好了工作。如果我和她一起生活，就转学到榕湖去。」上回，梁承礼曾告诉叶锦程，廖惠汝是为了梁晋才去的邕浔。没有想到，他再次向叶锦程说起她，竟然是故事的后续，抑或结局。 第135页 听罢，叶锦程懵住。 这是梁承礼难过的原因吗？似乎不是。这让叶锦程困惑，随机而来的便是不安。他忍不住怀疑这才是梁承礼混乱的真正原因，哪怕他没有确凿的证据。 直到此时叶锦程才真切地感受到原来梁承礼的父母离婚会对后者的生活造成肉眼可见的实际影响，而他之所以现在才感受到，是因为这和他相关了。 叶锦程后知后觉，原来，在此以前，他的潜意识里居然认为这和他无关。他的心情复杂极了，既失落又惶恐，还有因失落和惶恐而引起的对梁承礼的愧疚。 他试图表现得更关心梁承礼一些，但到头来，他更关心的还是自己的感受。他难免抱歉，又不由得探问：「那你选择以后和谁一起生活？」 「有一次，我偶然间见到我爸和一个年轻的阿姨逛超市。所以我妈说要离婚的时候，我怀疑是我爸出轨了。可是他们谁都没说是因为这件事离婚，难不成还要维护我爸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梁承礼困扰地说，「想不明白。」 他答非所问，叶锦程怔了怔。后者不着痕迹地挣扎，终是让梁承礼毫无防备地放开了他。 梁承礼看着他，困惑道：「按说再过两年，我们就毕业了。到时候去外地上大学，和他们谁一起生活，好像问题不大吧。但为什么心里还是纠结和难受呢？」 叶锦程心存不忍，说：「因为你太爱他们了吧。」 「嗯？」他不解。 「所以你担心选了其中一个，会让另一个伤心。」叶锦程顿了顿，更直接地问，「你会去榕湖吗？」 「我得再想想。」梁承礼茫然地摇头，转而问，「你的手抹药了吗？」 「没。出门以后发现的。」叶锦程满不在乎地耸肩。 面对他脸上的淡漠，梁承礼的心里产生不确定，问：「要是我转学去榕湖，咱俩还谈恋爱吗？异地恋。」 「嗯。」他不假思索地点头，「干吗这样看我？」 梁承礼笑着摇摇头，再度抱住他。 这个拥抱没有刚才那么紧，却变重很多。叶锦程感觉他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自己的身上，随即，他们就随着这个拥抱倒在了床上。 天花板的色彩随着电视机的光线变化。 叶锦程看着这些明暗的变化，有点好奇电视正无声地播放着什么内容。 他为自己不能完全体会梁承礼的痛苦而茫然，同时，又为梁承礼只惦记着自己的痛苦而郁郁。在这个时刻，对他而言，他们二人之中谁的感受才更重要些？叶锦程难以确定。 他从来没有这么细緻地去分辨与某个人之间感情的拉扯。原来世界上居然有一个人能让他这么计较这些微乎其微的感受。和梁承礼独处的世界，像是更加微观的世界。叶锦程不知梁承礼是否对此有了察觉，亦或者沉溺在自身苦闷中的他，无暇察觉这些。 梁承礼摩挲着他手腕上的伤。叶锦程原本已经忽视那些疹子了，现在愈发想把所有的疹子抠掉。 「梁承礼。」叶锦程突然叫他的名字。 他疑惑地抬头。 自己到底适不适合恋爱呢？叶锦程怀疑。他看向梁承礼，摸摸他的脸颊，凑近吻到他的唇上。 第102章 导火索-7 翌日清晨，梁承礼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那声音不大，但叽叽喳喳的，像是能乱人心弦的嘈杂。他的手稍微一动，就碰到身旁叶锦程的手臂。 他扭头看见叶锦程还睡着，没有叫醒他，静静地看了叶锦程片刻，再对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梁承礼再次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叶锦程正巧也睁开眼睛。 家里发生那样的事，梁承礼是不愿回家的。他不知道回家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然而如果选择逃避，不去面对，同样不会对事情有任何帮助。 假如梁晋二人决意要离婚，他能做的唯有配合，其中包括在他们二人之间做出选择。 叶锦程看得出梁承礼的烦恼。他私心希望梁承礼能够留在邕浔、留在镜清，那么应该就是跟随爸爸一起生活。但这种时候如果要梁承礼考虑他的这份私心，未免幼稚和无理取闹。 直到踏上回邕浔的列车，梁承礼都没有再说起以后的打算。叶锦程能够理解。换做是他自己，要在一两天的时间内做出决定，同样是不可能的事。 望着梁承礼的身影在车站的安检口消失，叶锦程嘆了口气。 他独自往回走，心底始终是郁结的，既希望梁承礼能在决定时考虑他的感受，又希望自己不要影响梁承礼作判断。 叶锦程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给梁承礼发信息，写着：我们一起努力考析大吧。 过了一会儿，梁承礼回覆：嗯，好啊。 有了竞赛的成绩，考析大应该不是难事。约定下来后，叶锦程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一些，如此一来，无论在可预见的未来里他们会不会分别，起码他们在更远的未来是肯定能相聚的。 读罢叶锦程的消息，梁承礼的眼眶有些发热。他觉得自己能理解叶锦程为什么这么说，正如过去叶锦程很多没有明说的话，他都有直觉能听清一样。 他嘆气，想起得看看考试排名成绩。 没有想到，当他打开qq群，先看见的文件信息是下学期的宿舍分配方案。 这是赵劲桐在十分钟前发布的。 第136页 梁承礼很快发现群成员少了三人，不知是什么时候退出的，光看群成员列表，一时间看不出谁离开了。 按照新的宿舍分配方案，梁承礼和赵劲桐仍在同一宿舍里，门牌号是914，诡异的谐音梗令梁承礼忍不住笑了笑。 他们的室友有叶锦程、段祖佑，以及另外三个男生的名字，梁承礼没有印象，一看便知以前是其他班级的学生。 这次考试，班上的人员变动很大吗？以至于新室友里有三个从前不在他们班？想到如果自己转学离开，这间寝室的人员分配就不是这样，哪怕现在看见他和叶锦程在同一间寝室里，梁承礼也高兴不起来。 梁承礼在群文件里找到了上一次的考试排名，惊讶地发现年级排名第一不在他们班上。 木彪的成绩在一百名以外，排名表上残忍地备註了他将被调配往哪一个新的班级。除了他以外，班上还有至少十个同学得面对离开的命运。 虽说经过高二两个学期的考试，这些同学说不定还会回到这个班上来，但到时候心境肯定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梁承礼的学习成绩一向很好，他原以为自己对这种事不会太敏感，可「分别」这个词现在对他而言有很重的分量，所有与之有关的事件，似乎都能令他的情绪变得低落，提不起劲来。 突然，他接到了廖惠汝的来电。 「餵？现在在哪儿呢？」没有关心和问候，她直接问。 自从离开家后，廖惠汝再没有和梁承礼联繫过，现在电话甫一接通就问得生硬，着实让梁承礼不自在，冷冷地回答：「回邕浔的车上。」 「什么意思？」廖惠汝疑惑，「你去哪里了？」 听罢，梁承礼懵了，顿时心虚，说：「去壶城。爸爸没告诉你吗？」 不知为何，廖惠汝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那你等会儿回家吗？」 梁承礼还处在茫然当中，被问及，立刻说：「回的。」 「那行吧，我晚点去食堂打饭。」廖惠汝顿了顿，「路上小心。」 挂断电话，梁承礼的脑海空白了片刻。等他回过神，心底像是烧焦了似的干瘪难受。他试图回想自己和梁晋见面时的对话，却不确定后者是否提过廖惠汝知道他的动向。 难不成，梁晋完全没有告诉她？那廖惠汝为什么没有联繫他呢？ 梁承礼又着急又疑惑，能确定的是，他对梁晋的理解顷刻间荡然无存了。他拨打梁晋的电话，不知是不是车上的信号太差，电话一直没有拨打成功。 在火车上没联繫上樑晋，出站后，梁承礼再没有急着找他，而是匆匆地往家里赶。 他愈发觉得廖惠汝在电话里的沉默有深意，他得当面问明白昨晚他离开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到家，梁承礼刚打开家门，里面便传出廖惠汝克制又愤怒的声音：「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我已经尽量维护你在梁承礼面前的形象，但他离家出走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骗我！梁晋……财产的事情没得商量了，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到。梁承礼也得跟我走！」 「你假仁假义这一套什么时候能在我面前收一收？」梁晋的话语同样带刺，「假如你有一点点关心梁承礼，会从头到尾都没找他吗？没错，我告诉你他在我那里，那是因为我昨晚确确实实去壶城找他了。可是你呢？你没问我以前，你找过他吗？据我所知没有吧？现在反而单单怪我骗你？得了吧你。想要钱是吧？行，房、车我都给你，都是你的。但是，让梁承礼跟你过，想都别想！」 「呵，是吗？」廖惠汝的笑声听着很冷，「他可不是三岁小孩。他要跟谁，他可以自己做决定的。你觉得，他要是知道你出轨，他会跟你吗？」 梁承礼从来没有见过廖惠汝这么笑，这笑容中带着讥讽、不屑，甚至有点落井下石的快感，唯独没有被背叛后的失望。他没想到一个被背叛的人会这样笑，看得有点发懵，讷讷喊道：「爸、妈。」 两人正吵得白日化，这时才发现梁承礼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进客厅里。 见到梁承礼的那一刻，他们两个人都愣住了。 第103章 导火索-8 到了这个时候，梁承礼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判断他们脸上除了愕然以外还有什么情绪了。在他的印象当中，他们现在争吵的势头，还远没有到白热化的阶段，然而梁承礼已经替他们感到筋疲力尽。 「我回来了。」说着，梁承礼换了鞋，兀自往卧室的方向走。 他能感觉到二人关注自己的目光，可他不愿扭头去看他们的表情。 「梁承礼——」在他走进卧室前，廖惠汝叫住他。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们，说：「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你们想离婚就离吧，等有个结论了再通知我。」话音刚落，他就看见梁晋皱起眉头。 对于廖惠汝脸上一闪而过的难堪，梁承礼没有回应。他装作没有看见，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这房子虽是新房子，隔音效果却不算特别理想。 梁承礼关门后过了一阵子，门外又传来他们争吵的声音。只是可能隔着一道门的缘故，听起来没有那么激烈，但是两人的情绪都在克制和爆发之间反覆，如同信号不好的电波。 渐渐地，他们好像失控了，开始数落对方这些年来的不好，发泄自己长期以来的容忍。 第137页 梁承礼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竟不大陌生，若不是他们说的内容中有不少是梁承礼第一次听说，他真以为以前他们也为一模一样的事情争吵过。 原来，这些年，廖惠汝经歷过投资失败。她做投资时没有和梁晋商量，两人的积蓄亏了不少，梁晋是后来才得知的。现在他们住的这套单位指标房按要求得全款付清，他们险些拿不出这个钱来。廖惠汝直到现在还在做风险投资。梁晋不断指责她掉进了钱眼子里。 原来，梁晋和他的外遇对象竟是旧情復燃。当年他们三个在学校里就认识，梁晋和那个女人曾交往过。廖惠汝从大学时就喜欢梁晋，表白过，也被拒绝过。毕业时，廖惠汝听说那个女人的家里不同意她和梁晋在一起，两人分手，她就从榕湖来到了此地。 廖惠汝咒骂着这些年来梁晋对儿子的疏忽管教，等到他们要争夺儿子的时候，才装模作样地表示关心。 「你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生吗？」她抱怨道，「你一天到晚不着家，你知道什么？但凡你有好好告诉他，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事情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现在你想怎么样？让他和你，还有那个女人生活在一起，让他认为出轨是追求真爱的表现，是吗？！」 听着这些话，梁承礼真不知道廖惠汝真是这么想的，还是在这个节骨眼里非要和梁晋分出伯仲才口不择言。 他心烦意乱，拿出手机给赵劲桐发微信，告诉后者自己的父母正在吵架，这个暑假应该会把婚离了。 消息还没有发送出去，他就听见梁晋说：「是谁一天到晚说我不思进取，让我多出去走动，和领导走近点？事情变成什么样了？梁承礼不是活得好好的？怎么，你认为他竞赛拿奖你功不可没，就把你觉得不对的全归咎到我头上来了？廖惠汝，我劝你不要又当又立、过河拆桥！」 「我就是功不可没，你做什么了？你说！你为这个家做什么了？！」她大喊。 梁晋同样不甘示弱，喊道：「我做了什么？起码我没有做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投资，把买房的钱都亏没了，还哭兮兮地求我不要和儿子说！」 梁承礼被他们的声音吵得脑门疼，消息还没有发出去，就见到赵劲桐发来一个惊恐的表情。 紧接着，赵劲桐问：你爸妈咋了？吵得那么凶？ 赵劲桐和他们住在同一栋楼，可并非楼上楼下的邻居。连他都能听见梁晋他们的争吵，可见声音已经传到了很远的地方。邻居们具体听见了些什么呢？是不是那些本不应该被外人听见的「家丑」，他们曾经一起约定要藏在家里的秘密，全被他们听见了？ 想到这里，梁承礼难过极了。 要知道，不管是梁晋还是廖惠汝，在镜清的教职工队伍里都算是中层以上的干部。他们在镜清工作了那么多年，身为领导，平日里少不得要给其他年轻职工做表率作用，所以他们平时在学生和其他教职工的面前，表现总是体面的。 但到了现在，对对方积蓄已久的愤怒达到了顶点，他们撕破了脸面，居然完全不在乎争吵会造成的后果。可见这场失败的婚姻对他们来说伤害有多大。 听他们细数着对方的不是，梁承礼隐隐觉得属于他们的这座象牙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起歪了，一些砖块没有放在正确的位置，塔愈发倾斜，最后轰隆倒地，一地残骸。 如果他们还住在旧校区，如果现在还没有放暑假，搞不好连学生也会听见他们吵架。 他们的歇斯底里不知何时才会休止，梁承礼想起自己曾经在学图中心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那对夫妻离婚前大吵大闹，表情同样狰狞得面目全非。但他们在时过境迁后，可以平静地交流。梁承礼眼前想像不出自己的父母会有那么一天。 如果他们能尽快以某人摔门离去结束这场战争就好了。梁承礼这么巴望着，终究抵不过心底的疲惫。 他找出一个行李箱，从衣柜里找出衣服往里面放，开始收拾行李。 背景音还是一门之隔的争吵。他想起自己没有回覆赵劲桐的微信。 突然，手机又收到微信。 梁承礼收拾了一会儿才拿起手机看，见到是叶锦程发来的，不免后悔没早点看。但是，内容却让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合适。 叶锦程问，之前说暑假要一起去没人的海岛玩，现在打算什么时候去。他在网上找到了可以登岛的私人小岛，和岛主联繫以后，交个登岛费就可以去了，岛上有民宿，吃住没问题，还有一只猫和一只狗。 他发了一个连结，光看标题应该是介绍那座小岛。 梁承礼没有心情点进去。 他知道，叶锦程是觉得他这段时间心情会很差，想陪他去外面散散心。可惜，他连去散心的心情都没有。 梁承礼回覆说：对不起，这个暑假先不去了。下次再说吧。 第104章 导火索-9 梁承礼光顾着埋头收拾行李，努力想让自己更专注一些，这样好忽略门外的争吵。 这个做法看起来挺有效，等他把行李收拾好以后，回过神，发现外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了。 包括他们如何短暂地结束这场战争的，梁承礼居然没有留意到。 这样也好。梁承礼知道，这只是片刻的宁静，只要有机会，他们还会继续争论不休，直到离婚为止。亦或者，直到离婚，也不会停止。 第138页 到了这个地步，梁承礼已经不想做一个判官，听着他们双方的辩词，给他们下定论——谁为这个家付出了更多，谁对谁亏欠。那是他们的事。再者，他想，自己才是那个被亏欠的人。 事到如今，他只想听见一个结果，就够了。 梁承礼不确定之后他们会选择哪里作为他们的「战场」，为今之计还是远离他们为妙。不过，他已经离家出走过一次了，这一次他不打算再这么做。一来，让他们操心和担心无助于快点出现结果，二来，「离家出走」是负气的举动，他现在不生气了，只剩下失望而已。 幸好他们家在旧校区还有房子，趁着现在学生放暑假，他能回去住。他决定就住叶锦程那个房间，廖惠汝他们知道他住在那里，不会太担心，可以专注于他们的「争斗」。他还有一些零用钱，如果在开学前用完了，他打算管廖惠汝或者梁晋要，他们会给的。 想到这个计划以后，梁承礼的心情平静很多。 他打开门，提着行李箱走出房间。 没有想到，客厅里居然还有声音。梁承礼没走两步，就听见廖惠汝在说话，但听不见和她对话的声音。 继续往外走，梁承礼见到她正在阳台不知给谁打电话。 「一定得等到把他的名字从房本上剔出去，我才签字。他要是想拖着就拖着呗，我看谁着急，如果闹到要打官司了，他也不占理，对吧？我怕他做什么？」廖惠汝拨起额发，在阳台踱步，似是认真听对方说些什么，但发现梁承礼，瞬间愣住了。 梁承礼原本就不打算不告而别，现在能当面告诉他们其中的一个人也挺好。他站着不动，没过一会儿，廖惠汝匆匆和电话里的人道别，回到客厅里。 廖惠汝可能还沉浸在不久前结束的「战斗」当中，见到梁承礼拿着行李箱，脸色顿时变得严峻，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找你爸去？」 梁承礼愕然，解释说：「不是。我回旧校区那边住，过段时间再回来。」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跑到那里去住？那里暑假食堂不开门，你每天吃什么？自己做饭？」廖惠汝审视着他，眼神毫不掩藏怀疑。 梁承礼本希望自己能平静地向她交代自己的去向，不让她担心。但听见她居然说「好端端的」，顿时火气就冒上来了。他呆木了两秒钟，语气生硬不少：「你不是要和我爸离婚，还说离不了那么快吗？我去外面住，给你们留点空间处理你们的事。」 听罢，廖惠汝愣了一下，一抹古怪的笑容从她的嘴角一闪而过。她道：「什么叫做『给我们留点空间』？你什么意思？」 在梁承礼的印象当中，廖惠汝尽管严厉，也常常批评他、数落他的不是，但那的确是他做得不够好，她大多数时候是通情达理的。然而，现在他觉得自己面对了一个陌生的人。 或许，这是她不曾在他面前表露的另一面，又或者梁晋的背叛对她来说打击太大了。梁承礼无奈地嘆了口气，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你干吗要这样问呢？」 她的瞳孔收紧，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你现在是打算帮着你爸了，是吧？」 「我没有啊。」梁承礼无辜极了。 「那你为什么要跑到外面去住？就是不想和我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呗。」廖惠汝像是强忍着自己的情绪，不耐烦地说，「梁承礼，原本我是打算和你爸和平离婚的。我和他早就没感情了，他出轨我不怪他，我想着这也不算是背叛我，还帮他在你面前维护他当父亲的形象，可他怎么对我的呢？他连你去壶城都没和我说。你搞清楚啊，儿子，他背叛的不是我，是你！是我们家！不管怎么样，我们三个是一家人，我们都有责任维繫这个家。但他跑去外面找别人了！你弄明白没有？你向着他干吗？！从小到大，他管过你几回？就这次你去壶城，他跑去找你，你就觉得他在意你了？你脑瓜子读书读傻了吧？！」 她到底是没把情绪控制住，说着话，愈发往梁承礼靠近。他能感觉到唾沫星子落在自己的脸上，总以为她随时会用手指戳自己的脑门。 梁承礼难受地闭了闭眼睛，默默问道：「那你为什么没去壶城找我呢？」 廖惠汝的气势正盛，闻言，明显怔了一下，反问：「你说什么？」 「昨天，我走了以后，你确实一个电话、一条微信都没给我发过吧？」他先前就为这件事难过着，现在她提起，更是憋屈，「我不明白，就算爸爸骗你，说我在他那里，我又不是被绑架了，手机也没被没收，你为什么一句都不问呢？你在忙什么？」 「你现在是铁了心要帮你爸了是吗？」廖惠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盯着他的眼睛问。 梁承礼被她看久了，觉得头昏，有气无力地说：「我谁也不帮。你说得对，他背叛了我。但我暂时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家里了。你们离婚，还得再商量一阵子是不是？你们商量好了再告诉我。之前你也说过，我可以好好考虑跟谁。我现在就只想一个人静静待着，考虑这件事。」 她好像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或者听成了另一种声音。听完，她讽刺地冷笑，点点头，喃喃道：「行，梁承礼，你行。那你去考虑吧。」 梁承礼理解不了她想些什么，以至于这样笑。他忍不住发憷，但害怕这时还不走，不知道接下来得面对什么。 第139页 「那我走了。我哪里也不去，就住旧房子那边。」他说这话时，廖惠汝毫无反应。 梁承礼不大放心地看了看她，还是下定决心，提着行李箱离开了家门。 走进电梯里，梁承礼疲惫地坐在行李箱上。他想回顾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却发现他和廖惠汝之间谁都没听明白对方的话。 梁晋不知道去哪里了。廖惠汝接连吵了两架，梁承礼不由得担心。 出了电梯，梁承礼给廖惠汝的好友崔秀甄发了一条微信：崔阿姨，我妈心情很不好。您联繫她看看？ 第105章 导火索-10 从家里离开后，梁承礼终于理解梁晋和廖惠汝为什么说他们再也无法继续和对方生活在一起。原因是如此显而易见，令梁承礼想不出任何一个强留的理由。 回旧校区的路上，他收到一条预警中心的简讯，气象台发布了颱风蓝色预警信号，受颱风的影响，48小时内城区局部地区会出现七到八级的阵风。 在家里待了一个下午，等回到旧校区，估计得吃晚饭了。梁承礼提前点了一个外卖，免得万一真的颳风下雨，反而得添另外的钱。 离开家里以后，梁晋住在哪里呢？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吗？ 梁承礼给他发微信，内容是自己回老校区的房子住了，等他们离婚以后再看看怎么安排。 一时没有得到回音。 明明不累也不困，但是梁承礼回到以前的房子里，还是在从前的床上躺了下来。 他看着熟悉的天花板，想起上一回自己睡在这张床上紧张的心情，吁了口气。他拿起手机找到叶锦程的名字，打算把自己暂时搬出来的消息告诉他，打字打到一半，没有删除，也没有发送，直接退出了。 这个时候叶锦程说不定挺担心他。可是，梁承礼这时没有心情和任何人聊天，假如这条消息发出去，少不了还得说几句，干脆不要发了。 这种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的心情似曾相识。 梁承礼闭上眼，脑袋里很空，却没有困意。 他起身扯起床垫，看见写在床头板上的那行字，陡然鼻腔发酸。 小时候的目标真是简单。可是，后来的目标又何曾变得复杂呢？说白了，和这个「100分」的目标没有区别。 他很茫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干什么，与此同时，又悲哀地发现，原本他对此就没有任何计划。 砰！ 围坐在餐桌旁吃饭的一家人听见声响，都吓了一跳。大家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叶道真放下碗筷，往外走，在阳台喊：「妈！你的三角梅掉地上了！」 「哎哟，我特意搬上来晒晒太阳的。」唐舒雁说着便要起身。 叶绍徽叫住她，道：「掉都掉了，吃完饭再弄吧。」 唐舒雁迟疑了一下，同意了，朝着阳台喊：「真真！先回来吃饭！」 已经开始收拾的叶道真放下扫帚，回到餐桌旁，用叶锦程递给她的湿纸巾擦了擦手，重新端起碗筷。 楼外的风仍在唿啸，富有节奏，如同火车的鸣笛。 盛夏的白日很长，但此时城市像是被一个黑幕笼罩住似的，天色晦暗，却没有黄昏的静怡。 叶锦程家里的这顿晚饭吃得早，因为叶绍徽夫妇约了朋友一起打麻将，他们选择在那之前解决好两个孩子的晚餐。 叶锦程从外面回来后，一直没出去，不怎么饿，饭吃得漫不经心。当然，梁承礼拒绝了一起出去玩的建议，也是让叶锦程心不在焉的原因。 他料到会被拒绝，以梁承礼家里现在的情况，这完全可以理解。不过，叶锦程因而可以感受到梁承礼糟糕的心情，想帮帮他，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哎？《偏锋》是今天上映？」叶道真惊讶地看着手机，「啊，真的是今天。我记错日期了。」 叶锦程问：「谁演的？」 「何弋儒和陈苒。」她颇为期待地说。 听罢，叶锦程呆了呆，脱口而出道：「啊？」 她的眼睛发亮，说：「对，没错。去看吗？你今晚有没有空？」 这表情到底是对电影本身感兴趣，还是对这两个主演感兴趣呢？叶锦程暗想是后者。她所说的这两个演员都专业的演技派，年纪都挺大了，自从影以来国内外大大小小的奖项拿过不少，两人的合作势必能够擦出不一样的火花。 但是真正让叶道真兴奋的恐怕却是二人那鲜为人知的江湖轶事。他们都有过同性恋的传闻，陈苒更是公开出柜。 他们都是着名导演隋素捧出来的明星，相传何弋儒和隋素交往过，陈苒插足其中，致使二人在隋素去世多年后依然不和。 那都是叶锦程出生以前发生的事情了。他最初从叶道真那里听说的时候，着实震撼不已。他没有想到国内的明星在以前会有那样的传闻，换到现在，根本想都不敢想。 「哦，好啊。去吧。」叶锦程道。 她高兴地点头，开始买电影票。 叶锦程看着她兴奋的模样，在心里吁了口气。纵然叶道真常说要把性少数群体当做普通人那样看待，其实她自己有时候也会在不经意间产生这种猎奇的心态。她完全不自知，就像绝大多数人一样。 「还有一个多月才开学吧？」叶绍徽问，「暑假打算干什么？」 如果答说在家里打游戏，肯定不行。叶锦程想了想，说：「看看报个班什么的吧，还没想好。」 第140页 「不和梁承礼出去玩吗？」叶道真说完似乎想起什么，尴尬得像想把话咽回去。 叶锦程讪讪笑了一笑。 她想了想，说：「他现在应该正是需要安慰，需要人陪的时候吧。」 叶锦程正想说自己被拒绝的事，唐舒雁就道：「这可难说，说不定他想一个人静一静呢？你们这个年纪，除了学习，能有什么大事？谈恋爱、同学之间相处不和谐，差不多就这些。父母离婚，对孩子来说可是大事，尤其是之前没料到会离婚的，更是了。」 叶锦程心想的确如此，旁的不说，他就很难想像假如叶绍徽和唐舒雁离婚，自己该怎么办。 「镜清那边，升级的时候学生要重新按排名进行班级调配的。下学期男生宿舍有空床位，我申请了寝室，下个学期就不租房子，住学生公寓了。」叶锦程道。 「那很好呀，之前怎么没听你说？」唐舒雁惊喜道。 他窘道：「忘记了。」 「住寝室里好，可以和同学多相处，多交朋友。」叶道真为他高兴。 叶绍徽说：「和同学一起住，就好好相处。」 听罢，叶锦程的心头一梗，腹诽从前又不是他不愿和同学往来，是那些人不愿和他好好相处罢了。然而，那还不算「好好相处」吗？思及此，反驳的话，叶锦程又说不出口。 唐舒雁问：「你男朋友之前是住寝室的吧？」 他点头。 「那，别的同学知道他是……」她试探道。 他摇头，说：「不知道。」 「哦。」唐舒雁脸上的迟疑迅速消失，瞭然地看向叶绍徽。 这个话题就这样简单又莫名地不了了之了。 # 第106章 匿名信-1 晚上，叶锦程和姐姐一同出门，在距离家最近的一家电影院看了那部电影。 当电影的正片结束，开始出现剧终的字幕时，放映厅内响起此起彼伏的疑惑声。不少人都在困惑电影就这样结束了，好像什么都没有交代清楚，又好像，没有什么可交代的了。 很多人仍留在厅里，等着字幕播放结束，看看有没有彩蛋。叶锦程见姐姐没有起身，正忙着刷网上的评论看剧情分析，他自己也没有站起来。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打开班级的qq群。 果然，按照学校的速度，这时期末考试的年级排名和班级调整已经出炉了。 见到年级第一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叶锦程有点讶异，转念一想，这倒不算奇怪。 他转学来镜清不到半个学期，能把班上所有同学认全已经不错，和其他班的同学压根没有接触。加之梁承礼一天到晚都说自己牛得很，其他人也这么捧着他，以至于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年级第一怎么着都应该出现在他们班上。 叶锦程以往确实常常考第一，不过他对「第一」没有执念。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他自己心里有一桿秤，知道斤两。他很快不再关心年级排名，而是点开赵劲桐发的另一个电子文档。 那是下个学期的学生宿舍安排表。 点开一看，叶锦程笑了。班主任把他和梁承礼安排在同一间寝室，都在914，同寝室的还有段祖佑。 至于原本和梁承礼住一起的其他人，要么被分到了班上其他寝室，要么因为考试排名不佳，已经离开他们班级了。 叶锦程重新打开考试排名表，见到木彪离开了。一起去凤城游玩时，叶锦程就对木彪的一些言行不认同。说白了，他不喜欢木彪这个人。所以现在看见他离开，免不了暗自庆幸，可他心知肚明，这样的想法是卑鄙自私的。 真矛盾。叶锦程无奈地撇嘴，突然间发现赵劲桐的这几个表格昨天就发了。难道梁承礼没有看寝室分配？如果看了，怎么没和他说呢？ 看了不说，不像是梁承礼的个性。叶锦程纳闷，然而以现在梁承礼的状态，即使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做，也是可以理解的。 叶锦程决定还是听唐舒雁的意见，让梁承礼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先不要打扰他。 「唉，看不明白。」叶道真看了半天影评，没看出个所以然。 叶锦程忍俊不禁。 这时，电影院的工作人员走进放映厅，告诉剩下的观众，影片没有彩蛋，他们要清场了。 就这么的，自从梁承礼说不能一起出去玩以后，两人再没有联繫。 叶锦程为了打发时间，在网上报了一个外语班，讲课的是外教老师，远在欧洲。 这么一来，授课的时间在傍晚以后，父母正好下班回家。他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学习，能让他们觉得他暑假也没偷懒。 至于白天，叶锦程会睡到中午才起床，吃过午饭后，用充满电的手机玩游戏，玩到手机没电，就看点书，等着上课。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第四天上午，叶锦程醒来，见到手机里没有梁承礼的未读消息，有点失望。他反倒是看见qq群有新消息，是赵劲桐@了所有人，说寝室安排有了新变化，班主任给他发了一版新的，以新的为准。 叶锦程奇怪得很，之前那一版看起来没问题，为什么要做调整呢？群里有两个同学问了同样的问题，赵劲桐回覆说不知道。一时没有别的声音，说不定是暑假期间，大家都不想看群消息。 新的寝室安排表里，叶锦程不在914宿舍了。梁承礼也不在，他们一个被分到了912，一个被分到了814，不在同一层楼。 第141页 叶锦程心里的疑惑更强烈了，当初他给班主任打电话说自己要住514，班主任同意了，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虽然他当时没说自己为什么想住那间寝室，可任何人听到这个申请都会理解为514里有他的好朋友吧？现在可好，814寝室所有人中，他唯一有点熟悉的是丁春野，其他人上学期完全没有过交流，里面还有两个别班转来的学生。 叶锦程一来想不通，二来有点气愤，忍不住直接给班主任打了电话。 简单问候过后，叶锦程马上询问为什么要重新调整寝室。 「哦……」班主任解释道，「前两天的那份名单报上去以后，学校不太满意，让我重新调整。因为本来安排在914的几个人，成绩都太好了，学校要求得均匀分配，照顾一下其他同学。」 「这样吗？」因为除了自己和梁承礼外，叶锦程不知道其他人的成绩，对这个解释半信半疑。 「是。」班主任肯定地说，「现在这个安排学校那边是通过的。上游、中游和下游的学生都有，到时候也辛苦你带动一下寝室里的学习氛围，同学有困难的话，多帮助。」 对于这个安排，叶锦程觉得很气馁，不过情有可原。他抱着遗憾，说：「好，我知道了。」 「嗯，好。」她好像松了一口气，转而关心道，「叶锦程，上次你说想住514，是和谁玩得好，想和他住一个寝室吗？我看你好像和赵劲桐他们走得挺近的。」 叶锦程说：「嗯，他们把我拉进了他们的寝室群里。」 「哦、哦，那看来真是玩得挺好呢。」班主任的语气像是在想些什么，但思虑的情绪很快消散了，鼓励道，「没关系，只是不住在一间寝室而已，玩还是能一块儿玩的。」 他苦笑了一下，说：「嗯，是。」 电话的最后，班主任关心起叶锦程的暑假安排来。他如实说明，几度想挂断电话，可班主任总还要多问他些什么，他只能继续应答。 不知不觉间，这个电话居然打了二十分钟。 终于把电话挂断，叶锦程松了一口气。想到不能住一起，几日来的等待和忍耐还是不能继续，叶锦程找出梁承礼的电话，打了过去。 「餵？」电话很快接通。 叶锦程听不出梁承礼的情绪，说：「你看新的宿舍分配表了吗？」 「新的分配表？」梁承礼好像懵了。 「对啊，原本我们被分在914，但是现在都不住那间了，分在另外两个寝室里。」话至此，叶锦程泄气地嘆了一声。 「啊？！」梁承礼立刻说，「我瞅瞅。」 听见梁承礼上扬的音调，叶锦程莫名放下心来。 第107章 匿名信-2 问过以后才知道，原来梁承礼已经很多天没有打开各种社交软体看群信息了，连私聊的消息他也很少回復，很多时候只是看一眼，想着得回復，过后就忘了。 「不过你的消息我肯定回。」梁承礼补充说。 这几天他压根没有给梁承礼发过消息，现在梁承礼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叶锦程心里无解，转而问：「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啊。」梁承礼说，「我搬出来了。现在住在你的房间里。」 听罢，叶锦程懵了一下。他能够想像梁承礼说这话时的样子，大抵是摸着后脑勺，有点困窘，又有点无奈。叶锦程开玩笑道：「蛮可以嘛。房客付着房租，房东住在里面。」 过了两秒钟，梁承礼哈哈笑起来，说：「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哎。」 叶锦程好笑，进一步说：「可不是吗？」 玩笑话说完以后，氛围变得轻松了些。梁承礼主动说：「我搬出来住，我妈很生气。她说我这是向着我爸。」说完，他嘆了口气。 叶锦程一直没打听梁承礼父母离婚的原因，但他觉得很奇怪。那天梁承礼的爸爸来壶城找他以后，他的状态明显没有这两天这么糟糕。那天晚上，他甚至已经有了一些打算了。 可是现在他给叶锦程的感觉分明是还在为父母离婚的事纠结苦恼着，而且听起来，梁承礼的父母不像是能和平分手。 叶锦程试探道：「那你要转学吗？」 「我不想转学。」梁承礼苦闷道，「这两天我妈把我搞得很害怕，我没有勇气和她一起生活。可是，假如我留在邕浔，她肯定会更忌恨。」 听罢，叶锦程哑然无语，小声道：「没有妈妈会忌恨自己的小孩吧。」 他苦笑道：「那是因为你家没遇到这样的事。」 叶锦程怔了怔，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句话。 没多久，梁承礼说：「对不起。」 「没关系，我理解。」纵然叶锦程很好奇这两天梁承礼的家里到底怎么了，可他还是选择换个话题，「你暑假打算做什么？就在家里待着？」 「本来想出去玩嘛。现在没有心情了。最近特茫然，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梁承礼嘆气，「你呢？」 叶锦程说：「我报了个班，学德文。」 「哇噻，厉害啊……」梁承礼问，「为什么想学德文呢？」 「没为什么。在家里没什么事做，外面太晒了，不想出门。他们问我暑假打算干什么，我就说上网课。当时平台上德文课便宜，我就报了。是基础班，从零开始。」叶锦程说，「是外教，上课有时差，我上午还能睡懒觉。」 第142页 梁承礼听得啧啧称赞，说：「感觉不错哎。现在还能报名吗？帮我报一个吧。」 「啊？」叶锦程质疑道，「这么心血来潮吗？」 他却说：「我听你刚才的说话，你好像也没有慎重考虑吧？」 叶锦程汗颜，笑道：「说的也是。好吧，我帮你看看。」 既然答应了，叶锦程将手机切出通话画面，打开教学app软体。 「我想找点事情做。」梁承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嗯哼。」叶锦程应着。 突然，屏幕上方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 段祖佑：@木彪我靠，老师可算不让叶和我住一个寝了。同性恋，可怕。 这消息一闪而过，叶锦程的手指停留在软体页面上，课程介绍的图片被提取，弹出窗口问他是否需要保存图片。 他立刻把这个app划走，打开微信。 他和段祖佑不是微信好友，但有共同加入的群组。叶锦程点开514寝室的微信群，果真看见系统提示段祖佑撤回了一条消息。 赵劲桐发了一个表情包，「拍了拍」段祖佑，问他撤回了什么。 「在干吗呢？」梁承礼问。 叶锦程回过神，说：「哦，没什么。」 看来梁承礼没有留意刚才的消息。叶锦程仍盯着屏幕看，打开群设置，见到消息免打扰取消了，他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当他再回到聊天界面，见到段祖佑回復赵劲桐说：没什么，发错群了。 「既然换寝室了，以前那个群还用吗？」叶锦程若无其事地问。 梁承礼说：「用也能用。照赵劲桐的个性，他不会解散群。不过假如一直没有人在里面聊天，应该就会被忽略掉吧。哇，我都不知道那傢伙到底建了多少个群了。又是qq又是微信的。」 「『社牛』嘛。」叶锦程笑道。 「那确实是。」梁承礼问，「你在哪个平台报的班？发连结给我，我自己报吧。」 正巧叶锦程没有心思研究怎么帮别人报名，很快就把课程连结发给了他。 和梁承礼的通话结束后，那条在手机通知里一闪而过的信息仍然在叶锦程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清楚地记得里面说到的每一个字，当然也记得这是段祖佑和木彪之间的「交谈」。 木彪这次的考试成绩不理想，他因而离开这个班级。叶锦程不喜欢他，明知不对，可还是偷偷摸摸地为这件事高兴。谁知，说不定木彪自己是庆幸离开了这个班？ 不过，段祖佑又是怎么回事呢？ 上回段祖佑没有和他们一起去凤城，他和木彪发生些口角时段祖佑明明不在场。 叶锦程和段祖佑的交集确实很少，可是上回他受伤去了校医室，段祖佑还去看过他，给他送了奶茶。 还是说，段祖佑从那时起就讨厌他，只不过装出另一副面孔？但是，他何必呢？ 叶锦程百思不得其解，有一件事，却是能够肯定。那就是，班主任调整寝室安排的原因，不全是因为成绩问题。或许有不同的学生基于各种原因对她给的第一版安排提出建议，而段祖佑的建议是，他不想和叶锦程这个人住在一起。 难怪班主任会问他和514的学生相处得如何。叶锦程苦笑了一下。 看段祖佑的语气，对他是同性恋的事肯定无疑，而且木彪应该也这么认为。思及此，他的心不安地跳起来。 是真的有人知道了吗？是怎么知道的？ 梁承礼也被安排不和段祖佑同一间寝室了，难道他是gay的事也曝光了吗？ 第108章 匿名信-3 会是潘思邑吗？自从那次闹翻以后，剩下的半个学期，叶锦程和潘思邑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两人虽然是同班同学，但潘思邑明显没有玩在梁承礼他们那个圈子里，和叶锦程更不会有交集。 叶锦程早就解除了和潘思邑在游戏里的好友关系。 以潘思邑的考试成绩，两人即使在同一张成绩单上，只要叶锦程不把目光往下多看一眼，他连潘思邑的名字都不会看见。 已经陌路到这个程度，叶锦程想不出来潘思邑有什么理由暴露自己。难不成，还像上回那个人一样，以被同性告白为荣吗？即便如此，几个月过去了，现在才炫耀，未免太奇怪了。 事情传播出去了吗？有多少人知道呢？如果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前些年发生在他身上的往事突然间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翻涌不停。 他当时明明没有受到迫害，那些新闻里、电视剧里出现的霸凌情节完全没有出现，可他解释不清为什么即便如此，现在想起那段时间的经歷，还是那么别扭、难受。 叶锦程确定，他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然而，他想不出到底是从哪里露出端倪，让段祖佑和木彪确定他是同性恋。 叶锦程想起班级qq群里那些大量的未读信息。那个群里的信息太多，他从来无法一一翻看。现在他从最后一条信息往上翻找，一天又一天。 其中内容多是无聊的、没有营养的相互调侃和交谈，反倒是成绩和排名公布以后的那几个小时里，群里格外安静。 再次打开分班分寝室的表格，叶锦程这才发现潘思邑还和他同一个班。非但如此，他和段祖佑在同一间寝室。 继续翻看聊天记录，突然，一条信息映入他的眼帘，他的心跟着咯噔了一下。 第143页 那是赵劲桐用严厉的口吻说：什么真的假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吗？哪怕问过一句当事人吗？每次都是「不知道真的假的，但是吧啦吧啦」。不知道是真是假，去查啊去问啊去确定啊，什么都没干，转发个连结，这和传谣有什么区别？ 他发完这条信息后，群里鸦雀无声，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有人说起另一件完全无关的事：阳光广场的那家龙二寿司关张了。 赵劲桐那句发言以前，是一个叫黄译丹的人连续撤回了两条信息。 那是梁承礼来壶城找他那天发生的事。叶锦程不知道当时黄译丹发了什么，才能引发赵劲桐那么大的反感。他对那个女生只有一个模煳的印象，却能想像到她被赵劲桐训斥后的难堪。 叶锦程从没见过赵劲桐说出这么激烈的语言，而且是在班级qq群里当着大家的面。可想而知这件事还挺严重的。 或许是心理作用，叶锦程觉得这几条信息说不定和自己有关。可是，赵劲桐在那以后没有联繫过他，这又让猜测站不住脚。 除了这个小风波以外，群里再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内容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叶锦程在群里找到黄译丹的名字，点开了私聊窗口。 她当时被赵劲桐批评了，现在问她，她不一定会说。叶锦程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将聊天界面截图，发给她，用委婉的语气打听那天晚上她在群里发了什么，并且表示自己只是单纯出于好奇，没有别的想法。 发完信息，叶锦程才发现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了。 这个时间点，就算她还没有休息，看见信息，想起糟心的经歷，或许也不会回復。叶锦程自觉失策，放下手机。 不料，叶锦程才关灯打算睡觉，手机响了。 他连忙拿起手机来看，竟见到黄译丹回復了一句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叶锦程一怔，当即肯定内容果真与自己有关。一时间，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的心头。 他的心砰砰直跳，像是面对一个装满恶果的礼盒，明知打开后情况不妙，却又抵不住好奇和诱惑。 叶锦程：为什么抱歉呢？当时是发了什么，能让我看看吗？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持续了很久，若不是叶锦程一直盯着，屏幕早已暗下。 过了一会儿，黄译丹转发了一个连结，附言：这个，我在instanttv刷到的。 是刘则章拍的vlog，封面与叶锦程之前看见的没有区别。他立刻回想起梁承礼来找他那天，确实在群里看见有人转发了这条vlog连结，可他完全没想过这可能与自己有关。 叶锦程的手机里安装有instanttv，当初是为了帮叶道真抢平台打折券。过后，他基本没有打开过。 叶锦程通过连结切换至平台，还没开始留意vlog的内容就先被这条视频的热度吓了一跳。几千的点赞量，几百的评论量和转发量，虽然称不上全网大火的内容，但在平台而言也算有一定热度了。 视频的内容和叶锦程以前看的基本相同，区别在于多了几个他面对镜头的特写。看着那几个特写画面，叶锦程想起当时他对刘则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那些都没有任何特别，他感受不到旖旎或暧昧，可不知怎么的，经过剪辑后，放慢的、加了滤镜的画面，还有不同的配乐，让这些画面看起来不像叶锦程经歷的那样单纯了。 他点开评论，热评里赫然写着「噢噢噢！男友视角！」，光是这条评论就收穫了三百多的点赞量。 至于其他的评论，内容大致也是同样的风格。评论的人一致认定叶锦程是视频博主的男友，甚至还有人说博主有福气。 叶锦程像是看了另外一个人的故事，全然的陌生，差点不认得那是自己的脸。 他立刻点进这个博主的主页，见到排版有好几个以自己为封面的vlog或plog，登时更是一懵。 这个博主有近两万的粉丝量，自我介绍是：记录生活，记录简单。后面跟着一个邮箱地址，名称看起来和刘则章没有关联。 第109章 匿名信-4 十分钟。从聊天记录的时间推断，黄译丹转发那个视频连结到撤回，中间大约相隔了十分钟的时间。 这十分钟的时间内有多少人看了，又有多少没看的人因为赵劲桐的发言，私下找看过的人分享过？ 叶锦程在那个博主的主页里待了很长时间。他观察得出来，这个主页的流量是从两个月前慢慢攀升的。那时他已经转学到镜清一段时间了。 起初，他在视频里的存在感不高。 他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人的视频里，是那次给梁承礼他们送奶茶的体育课。当时，刘则章在哪里呢？叶锦程完全没有印象。 从画面看，拍摄者在球场，所以能拍到他坐在观众席喝奶茶的视频。叶锦程很确定那次他从没有看向过刘则章，可画面偏偏就是他看向了拍摄者所在的方向，短短不到一秒的时间。 后来，叶锦程越来越常在视频中出现，频繁到连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在某个错乱的时空中，他和拍摄者有着不错的关系。 假如画面中的不是自己，叶锦程得承认剪辑和拍摄真花了一定的功夫，转场、滤镜、配乐，这些东西配合起来，活脱脱像是校园偶像剧。 只可惜，叶锦程不记得自己曾经答应参演过。 第144页 突然，叶锦程想起梁承礼曾经问过他有没有看刘则章拍的vlog。 他后知后觉地心惊，难不成梁承礼早就看过这些了吗？若不是叶锦程对梁承礼有一定的了解，他差点被自己的猜测吓死。 梁承礼如果看过，应该会问他才对。再说，他去凤城的时候赵劲桐也在，这个所谓的「男友视角」实际是什么样子，即使梁承礼有怀疑，只需要问一下赵劲桐就会清楚，其中不可能存在芥蒂。 叶锦程从小学开始就有手机，论网龄算是长的。他虽然不沉迷于浏览生活分享平台和短视频，却摸得到其中的一些规律。像是这个博主在个人简介里加注正式邮箱地址的，十之八九与商业合作有关。 他经营这个主页，已经开始让流量变现了吗？ 主页最新的一则plog，内容是探店，评论区内赫然可见店家的认领评论。博主点的是双人餐的量，评论问他是不是和男友去吃饭，他回復了一个「害羞」的表情，不置可否。 博主置顶了一条自评，说这家越南餐厅就在阳光广场原本龙二寿司的店面。 叶锦程荒谬地笑起来，紧接着就犯噁心。 等他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已经是深夜三点多。即便如此，他还是向刘则章发起了私聊。 叶锦程把那条「男友视角」的vlog转发给刘则章，接着又分享了这个instanttv博主的主页。 他问：这个博主是你吗？里面有不少和我有关的素材，请你马上删除掉。 此时，刘则章的qq处于离线的状态，叶锦程不知消息何时会被看到。他决定天亮以后给刘则章打语音电话，直接在电话里要求他删除内容，甚至註销这个用心经营的instanttv帐号。 闭上眼睛睡觉前，叶锦程给赵劲桐发了一条微信，内容同样是那条vlog，问他看过了没。 睡得太晚，当叶锦程再次睁开眼睛时，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是被微信消息声吵醒的，拿起手机一看，赵劲桐在早晨七点零四分回復他说：怎么突然问？你不会才看见吧？ 叶锦程忍着头痛坐起来，揉了揉眼，确认不是做梦。 叶锦程：我昨晚才看见。 赵劲桐：我以为梁承礼告诉你了，还奇怪为什么视频还在。你居然没叫他删？ 读罢这话，叶锦程愣住。输入这句话不用很长时间，从赵劲桐回復的速度来看，叶锦程感觉到对方的犹豫。 原来，梁承礼早就知道了吗？ 叶锦程顿时不知道自己的思绪应该往哪一出发散了。回想这几天来二人的沟通和相处，梁承礼看起来完全不像知道这件事的模样。 原本，发现这个帐号的存在，已经让叶锦程觉得自己活得不真实。现在得知梁承礼早已知情，他更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压根在哪个时候睡着了，之后再没有醒过来。否则，为什么一切会那么荒诞和离奇呢？ 赵劲桐：不过，这几天他家里出了点事，他说不定忘记了。 辩解的话语令叶锦程回过神，心想应该正是如此。梁承礼得知父母要离婚的时间，和这条vlog发布的时间差不了多少，他沉浸在自己的困扰和痛苦当中，寻求慰藉还来不及，哪里能面面俱到，仍想着解决别人的灾难呢？ 叶锦程看得出赵劲桐说这话时还是有所保留的，可见即使是面对他，关于梁承礼的事，赵劲桐依旧不愿意背后议论。思及此，叶锦程不由得对赵劲桐心生敬佩。 既然如此，叶锦程就不便多向他打探梁承礼家里的情况。他思忖片刻，说：应该是的。 由于心里藏着事，叶锦程起床后见到家人，看待他们的眼光不免有所改变。 不过，事实证明他大概是想多了，不管是父母还是姐姐，他们都不像看过vlog的样子。叶锦程心想也是，如果他们看了，照他们的习惯，肯定会问的。 叶锦程嘲笑完自己杞人忧天，马上想起得赶紧解除自己和叶道真在instanttv上的好友关系。 他删除了好友，删除了收藏和点赞，删除了之前赋予这个app的所有隐私权限。 卸载app又重新安装后，叶锦程的主页「焕然一新」，既没有当地内容，也没有计算机算法根据他的喜好推送的类似信息。 正在他忙着给这个帐号「洗白」的时候，手机弹出一条qq消息提示。 刘则章说：好的。 读罢，叶锦程呆住了。 叶锦程通过聊天记录点进那个博主的主页，果真没有见到那条vlog了。不仅如此，叶锦程每刷新页面一次，都能发现内容在减少。 他刷了几遍，放下手机，懒得再刷了。 第110章 匿名信-5 做了那样的事情，居然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復「好的」，然后把做过的事情删除，就可以了吗？哪怕已经过了好一阵子，叶锦程还是忍不住为那两个轻飘飘的字眼感到愤怒。 他努力忍耐着，假设自己像一个旁观者那样等待事情要如何发展。 一个小时过后，叶锦程再次收到刘则章的信息。 他说：视频和照片我已经全部删除了，帐号也註销了。 叶锦程打了一个激灵，输入内容时手指颤抖：你什么意思？ 刘则章：对不起。没有别的意思。 面对这样的内容，叶锦程两眼一黑，气得脑袋一片空白。他点进app里，果然帐号已经註销，找不到了。 第145页 但是这完全没有消减叶锦程的愤怒，只因他无法从只言片语当中感受到刘则章的诚意。而且，就算刘则章诚心诚意地道歉，叶锦程也难以接受这样的歉意。 恨意无处宣洩，叶锦程几乎忍不住要大叫。 家人都出门了，他肆无忌惮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企图让思路也能在步履当中走出来。 什么玩意儿？就这么结束了？把内容删除，把帐号註销，就结束了？！ 叶锦程忍无可忍，终于打出了那通语音电话。刘则章发信息是两分钟前，叶锦程不相信他那么快就放下手机，假使他的语音电话没有提示，叶锦程就问别人要他的手机号码。 就在叶锦程打算问赵劲桐要刘则章的号码时，电话接通了。 「你什么意思？」叶锦程的脑袋热得厉害，「以为把帐号和内容都删了，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对不起。」刘则章的声音很小，听起来非常心虚。 叶锦程哭笑不得，说：「说『对不起』就完了？！」 「那、那还要怎么做呢？」他好像被叶锦程吓到了，吞吞吐吐地问。 叶锦程再次被刘则章弄得哑口无言，半晌，道：「是你做了噁心的事吧？现在这是什么态度，我恐吓你了吗？你在委屈什么？你偷拍我，或者拿我的照片和视频去编辑，引导别人误会，骗流量、变现。受害者是我，你还委屈上了？」 「我都删掉了，你还要我怎么做呢？」刘则章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很茫然，「我也道歉了。你想让我怎么做，你说嘛！我重新註册一个帐号，说之前那个帐号是我的，在平台上向你道歉吗？」 叶锦程的大脑一片空白，理智像是被怒火烧得一干二净。 刘则章又道：「那我现在重新註册，道歉说不应该用你的照片和视频吧。你等等。」 「你觉得自己应该道歉的点只是在于你偷拍和乱剪的内容吗？」叶锦程打断道。 他迟疑了一下，小声道：「不然呢？」 「不然？」叶锦程气得笑出声，「那些人看了你的视频怎么想的，你肯定一清二楚，否则也不会投其所好去剪辑了。对吧？什么『男友视角』，什么一起旅行，你不当编剧真是可惜了！」 「可是我从来没有说过你是我的男朋友啊。」他无辜道。 「别人评论的时候，你他妈有否认过吗？」叶锦程咬牙切齿，忍不住骂出脏话，「反而越编越来劲了，要转场有转场，要剧情有剧情的。流量变现得了多少钱？你自己从头到尾没在视频里露过脸，声音也做了处理，我却一堆特写。看的人以为我是你男朋友？不，他们以为我的男朋友是你！但你是谁？你在哪里？你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在视频里出现过！看的人都觉得我是gay，你呢？你把帐号删了，就屁事都没了！」 网络似乎不太稳定，叶锦程骂完以后，听筒里没有传来一丝一毫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刘则章问：「那我要在道歉里说你不是gay，让大家不要误会吗？」 听罢，叶锦程险些气结。 「你是gay吗？」刘则章再一次问。 叶锦程克制着身体的颤抖，沉声道：「我不是。」他顿了顿，「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使用我的照片和信息，还靠流量变现挣了钱。你做的视频引人遐想、误会，侵害我的名誉。你违法了。别以为一句道歉或者把内容删除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话毕，叶锦程挂断了电话。 结束通话后，叶锦程坐在电脑前，开始搜索肖像权和名誉权被侵犯应该如何维权，需要搜集什么信息，通过什么途径来解决，好让做这些事情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他原以为通过检索和分析，一切都可以瞭然。没有想到，看似很简单的事情，操作起来好像越来越复杂。他浑浑噩噩，因为家人中午不在家，他连午饭都忘了吃。 眼看着下午的德语课就要开始，叶锦程吃了几片吐司填肚子，打开了上网课的网站，同时登录电脑客户端。 虽然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始上课，叶锦程的脑袋还是懵的。 他发觉自己给刘则章放的狠话很可笑。 一般人可能听了会吓一跳，但冷静过后会当做笑话来处理吧？ 一来，他没有办法证明刘则章的行为对他的生活造成了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主张精神损失费？他没病、没疯，吃好喝好，没有证据能证明自己有精神损失。主张经济损失？他不是公众人物，没有知名度，肖像没有经济价值，也无法取证刘则章确实通过流量变现。 二来，他还是未成年人。假如他想提起诉讼，就得找代理人。这意味着事情得让更多人知道，包括他的父母，学校知道学生要起诉学生，也会干预。到时候，就会弄得人尽皆知。 叶锦程已经「出名」了，他不想「更出名」。刘则章一定是拿捏了他的心理，所以就算他挂断电话，刘则章也没有再联繫他。 想到这里，叶锦程无助得浑身发冷。这无妄之灾实在太荒唐可笑了。人生总是那么无力，总是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吗？ 叶锦程深吸一口气，埋头趴在书桌上。 没多久，电脑传来了消息提示声。 叶锦程点开消息一看，是梁承礼通过上网课的客户端程序联繫他，发了一个咧嘴笑的表情。 第146页 梁承礼：又可以一起上课了哎。 叶锦程难受地皱起眉头，心想：赵劲桐应该是没把他得知vlog的事告诉梁承礼。 第111章 匿名信-6 这打招唿的话语称不上兴高采烈，叶锦程仍能感觉到轻松的氛围。可惜，疲惫感令他没有办法跟着梁承礼一起开心起来，想到梁承礼早就知道vlog的事却没告诉他，叶锦程的心里总有点不是滋味。 尽管，他能够体谅，说不定真如赵劲桐所说，梁承礼是忘记了。否则，梁承礼有什么理由不告诉他呢？ 叶锦程拍拍脸蛋，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回復问：你把前面课程的录播看完了？ 梁承礼：录播？ 叶锦程忍笑道：哇，你这么聪明，插班进来就能听懂啊？ 梁承礼：完蛋，完全没看。 叶锦程忍不住笑了。 梁承礼：那我是得先看录播……那今天下午的课，听不懂，岂不是也是得看录播了？ 叶锦程：嗯哼。 梁承礼：[晕] 与梁承礼的对话，在叶锦程眼中和现实生活产生了撕裂感。这么轻松，如同上个学期还没有结束时那样，所有的烦恼都小小的，无关痛痒。轻飘飘，那时的苦恼和纠结，在现在看来，全是小打小闹。 梁承礼：前面的课程，你有过发言吗？ 叶锦程：有的有。 说话间，提醒提示课程正式开始。叶锦程进入授课直播的页面，画面被分割成二十多个小画面，全是上网课的学生。大家来自全国各地，中间是授课的德语老师。 老师用德语向大家问好，学生们的回覆此起彼伏，像是网络有不同程度的延时。 叶锦程在这些画面里找到了梁承礼。这是梁承礼回邕浔后，叶锦程第一次见到他。以这种形式见面，感觉有些新奇，叶锦程笑了笑。 这时，梁承礼发来信息问：你笑什么？ 叶锦程一愣，说：你不看老师，看我啊？ 梁承礼：嗯哼。 叶锦程忍不住觉得好笑，但这表情可能也被梁承礼看见了。很快，画面切换到了课件，除了授课老师外，其他人全部禁言。 梁承礼：还没听过你说德语呢，刚才一群人一起说，我都没听出你的。 叶锦程：我也只是比你多上了几节课而已。 梁承礼：说的也是。要是以后能发展到用德语对话，那就绝了，在班上聊八卦都没人听得懂。英语可不行。 八卦吗？他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叶锦程想起来，说不定现在班上正流传着一个大八卦，而梁承礼对此还不知情。幸好现在视频关闭了，梁承礼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没有心思听老师说些什么，问：你还在听课？ 梁承礼：没有，我在看录播。插班生，听不懂，跟不上进度。 开学以后，得面对吧？即使暑假剩下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不在群里议论，指不定在私下或者什么地方，偶尔也会提起。等到开学，他作为八卦的主角出现，就会勾起大家的回忆和兴趣。 叶锦程因而意兴阑珊，想了想，问：你想过出国吗？ 梁承礼反问：你想出国？ 叶锦程毫无头绪，说：没有，只是问一问。 他过了一下子才回答，像是认真考虑了这个随口问出的问题：没有想过哎。这里没什么不好吧。再说，现在已经有资格参加自主招生考试了，如果考虑出国，又得各种做准备。 说的也是。想到梁承礼家里现在的情况，叶锦程更觉得对梁承礼而言不可能。以后要跟谁一起生活，梁承礼确定了吗？将来要抚养他成人的那个家长，有可能同意他的突发奇想吗？ 更何况，梁承礼并没有那样的「突发奇想」。 叶锦程的问题同样问得心血来潮。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开学后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也觉得这里的氛围奇怪得很，完全不是自己期待的模样。他不想面对了。 国外应该会有不同吧？他们搞平权运动搞了那么久，有些地方同性恋甚至可以结婚了。在那些地方，人们不会因为同性恋而大惊小怪吧？不会在某个人好不容易考了第一名以后，脱口而出说出「那个gay考了第一名」这样的话吧？ 梁承礼：咦？你学德语是为了出国？ 叶锦程最初是出于打发时间的目的才报名上网课，现在心情却变得复杂许多。他说：没有。不过，以后有机会的话，想出去。 梁承礼：嗯……确实是。 叶锦程惊讶，问：你也这么觉得？ 梁承礼：嗯，世界很大嘛，得出去看看的。但不是现在。 叶锦程不解：嗯？ 梁承礼：现在单单是周围的一切，我都没看得太明白，外面的世界又能理解多少，能看到多少真实呢？ 看着梁承礼说的话，叶锦程愣住了。他的茫然慢慢地减淡，尽管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之后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不能逃。 上一次，他逃跑了。现在又如何呢？ 他还是有可能面对类似的情况，他还是和那时一样，没有做好准备。 梁承礼是临时起意报名上网课，纵然课件、录播视频一应俱全，要跟上进度，却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成的事。 不过，这样也好，他有一件可以花心思去做的事，至少能令他淡忘那个分崩离析的家。 第147页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平静下来以后，梁承礼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横在心头。他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偏偏想不起是什么。 直到一天上午，赵劲桐给他打电话，问他最近跑哪里去了。 「你没下过楼？我天天在楼下打篮球，老不见你。」赵劲桐纳闷极了。 梁承礼无奈道：「我从家里搬出来了，现在住老校区。就是以前住的地方。」 「我说嘛。你天天和你妈单独住一起，能受得了？」赵劲桐嘀咕完，试探着问，「最近消停很多呢？」 他嘆气，说：「可能吧，我搬出来四五天了。我妈没找过我，我爸可能也没过去，不然可能是得吵起来。」 大概想起那天的争吵心有余悸，赵劲桐不做发言，只是嘆了一口气。 「你出去几天了，你爸妈都没找你？他们也挺放心你的。」赵劲桐阴阳怪气地说道。 梁承礼撇嘴，说：「可能觉得我胆小怕事，不会自杀吧。」 「呸！呸！净说些不吉利的。」他问，「那你现在就是住以前那房子？租给耶耶他们那个？」 「对啊。」梁承礼说，「我就睡他的床。啊，当然也是我的床。」 赵劲桐突然惊恐地叫了一声。 「操，你干吗？」梁承礼被他吓了一跳。 他神经兮兮地问：「上回刘则章在instanttv发vlog的事，你后来没告诉耶耶啊？」 听罢，梁承礼的脑海轰然一声巨响，讷讷道：「我忘了。」 「他前些天知道了，还问我呢。」赵劲桐悔极了，「唉，真是坏事！本来想着是他的事，他得自己出面解决吧，结果居然咱俩都没告诉他。后来我也没看instanttv了。」 第112章 匿名信-7 「不过呀，这事完全不怪你，换做是谁都会忘记的，我相信耶耶肯定能体谅你。」赵劲桐同情地说，「毕竟，你家没了嘛。」 梁承礼无心听他的唏嘘，忙着打开instanttv，通过浏览记录寻找那个发布视频的帐号。结果，他发现非但视频被删除，连帐号也註销了。 他愣住，直到听见赵劲桐说「匿名信」三个字，才回过神。 「你刚才说什么？」梁承礼问。 赵劲桐嘆气，说：「听我爸说，有人给学校写匿名信举报你爸出轨。哎，私德这块学校不好管嘛，再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学校正考虑怎么处理呢。」 听罢，梁承礼像是被人从头顶浇了一盆冷水。 「说是有人提出不让你爸带毕业班了。」他说，「我是偷听我爸妈聊天才听见的风声，具体不确定。你问问你爸？」 梁承礼唿了一口气，说：「算了，问这个干什么？他自己弄出来的。」 「我是怕他带了那么多年毕业班，突然不带了，毕业班的家长要问的呀。一打听，家长圈里不就传开了？家长知道，学生还能不知道啊？到时候你在学校还怎么混？一夜之间，伟光正变成美强惨了，标籤太多，不好的嘛。」赵劲桐苦口婆心地说。 若说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是自欺欺人，但真的陷入流言蜚语当中，又能怎么办呢？当一个人的家庭背景不同，被人看待时受到的目光也会变得不同，这一点，梁承礼是能想像和体会的。 而之于这一点，梁承礼从来没有能力改变。 「还没有问……」赵劲桐谨慎地打探，「你打算跟你爸还是跟你妈？」 梁承礼说：「我爸是过错方，我要是跟他，肯定说不过去。我也不想跟他。但是，跟我妈的话就得去榕湖，我不想去。」 「啊，你妈要离职去榕湖？」他明显才知道这个消息。 梁承礼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想了想，问：「你怎么想？」 「啊？」赵劲桐哼哼唧唧半天，显得很为难，「像你说的，你爸做错了嘛。可这个怎么说呢？我们是他们的小孩，不是审判官，做决定的时候得考虑和谁感情好，而不是谁对谁错吧？不过问题又来了，假如选的是做错事的那一方，回过头少不了得被周遭的人一起批判。就很尴尬。唉，到头来，离婚的时候啊，考虑得最多的反而不是感情的问题，选择跟谁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几天他们谁都没找我，我都怀疑其实他们谁都不想要我。之前，我妈的态度比较激烈一点，好像只要我不愿意跟她去榕湖就是偏心我爸。唉，搞不懂他们。」梁承礼烦恼地挠头，「不想管了。」 赵劲桐沉默了一会儿，安慰道：「你现在这样也挺不错了，起码还有地方可以去嘛。我都不知道假如我爸妈要离婚，我跑到哪里去躲。本来每个周末回家，一家三口坐下来吃饭，和乐融融嘛，算不上，好歹十几年习惯了呀。突然少一个人，很恐怖哎。」 梁承礼苦笑，心底感到阵阵发凉。如果没有这间旧房子，此时的自己在哪里呢？ 暑假对绝大部分的学生而言，是赖在家里，和家人一起消磨时光的日子。学生、放假、回家，一气呵成的连贯语句。现在对他而言，这个句子失去了意义。 确认刘则章在instanttv的那个帐号已註销以后，梁承礼努力回想最初是为什么忘了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叶锦程。 那天他也是刚刚得知这个帐号的存在，还没有来得及和叶锦程展开说明，就从廖惠汝那里得知她即将和梁晋离婚。 一剎那的冲击仿佛把梁承礼撞进一个他从未考虑过的异时空里，陌生感令他忘记了现实时间线上正在发生的一切，被迫进入一个完全崭新的、白色的、恐怖的剧情当中。 第148页 后来他实在太烦闷，想着去投靠叶锦程，竟然也没有记起还有那件事情。 梁承礼感到挫败极了。 可是，叶锦程几天前得知刘则章的行为，居然也没有选择告诉他。现在看帐号被註销，应该是叶锦程找过刘则章，后者才这么处理的吧？这几天和叶锦程一起上网课，他提都没提这件事。 反正现在无论是梁晋还是廖惠汝，都不在乎他去哪里，梁承礼突发奇想，是不是再去壶城找叶锦程？和他当面说说那个vlog的事情？ 但是一来一回，算上住宿费，得花小几百块钱。他没有那么多钱。 梁承礼为这事心烦着，突然在刷新后的instanttv首页看见了那个vlog！他瞪大眼睛，点进内容后再三确认是那个vlog没有错。 但是，发布人不是原作者，而是一个营销号，进入主页能够见到这个帐号喜欢搜集发布一些同性恋素人的照片和视频。 看见这个帐号有十万的粉丝量，梁承礼不假思索就将这条vlog内容以「内容不实」为理由举报了。这个转载的vlog点赞量没有刘则章原创发布的多，转贊评的数量都与博主的粉丝量不相符，博主是一个典型的营销号。 梁承礼把视频转发给赵劲桐，让他也帮忙实名举报。 赵劲桐收到消息后通过微信连翻「轰炸」梁承礼，看样子挺激动。梁承礼暂时没有心情应付，确认银行卡和零钱包里的钱确实不够去一趟壶城的车马费，他考虑了一下，给梁晋打电话。 不久，梁晋接听了电话：「餵？梁承礼。」 「餵？」他抿了抿嘴唇，「爸，我有点事想去壶城一趟，现在没钱了。你能转五百块钱给我吗？」 「又去壶城？」梁晋问。 「嗯。」梁承礼觉得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说，「我男朋友遇到点状况，我想过去和他当面商量一下。」 梁晋关心道：「状况？什么状况？」 没有想到连梁晋也要问那么多，梁承礼一下子打了退堂鼓，说：「也没什么特别大的事……」 「他遇到状况，没有和大人提，你俩要自己商量着解决？」梁晋的语气越发显得怀疑。 「哎，算了，没事了。我先挂了。」梁承礼不耐烦地说完，挂断电话。 过了大概五分钟，他的微信收到了梁晋的五百元转帐。 第113章 匿名信-8 这天从邕浔发往壶城的列车还有近十趟，梁承礼有了钱以后，立即查看坐哪一趟车去往壶城合适。 正巧是中午了，在哪里解决午餐是一个问题。 最近这些天，梁承礼的午餐全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里解决。老店面、新店铺，一家一家地尝过去，就算花半个月的时间都未必能把每一家店吃个遍。 还没搬家的时候，梁承礼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像这样一家一家地吃这些餐饮店里的东西。可惜他家住在学校里，父母即使不在家做饭，吃食堂也方便得很，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 他万万没有想到，当他有朝一日可以实现这个心愿，竟然是因为家散了。 梁承礼决定在外面吃了午饭以后，直接去往高铁站乘车。 正要买票，他忽而听见楼下传来唿唤声，是某家的妈妈叫自己的孩子回家吃午饭。这声唿唤令梁承礼恍惚了一下。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临时买票，得先和叶锦程说一声。 上回他临时起意，在晚上去找叶锦程，让叶锦程在外面和他过夜，肯定给叶锦程的家人留下了冒冒失失的印象。叶锦程或许把他家里的情况告诉家人了，叔叔阿姨和姐姐假如通情达理，肯定能理解，可是这样做的次数太多，未免会给人无家可归、想一出是一出的感觉。 再者，刘则章那条vlog的事，他们二人直到现在还没有通过气。叶锦程没有提，可能是因为怕他操心担心。 想了好一会儿，梁承礼没有买票。 他先给叶锦程打电话。 「餵？」因为心虚和惭愧，梁承礼难免紧张，讪笑问，「你吃过饭了吗？」 叶锦程说：「还没。我爸在做饭，我们都在等饭吃。」 带着一丝冷幽默的话语令梁承礼不由得想笑，想到梁晋最后一次给他们做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笑不出来。梁承礼有点担心耽误他们家吃饭，说：「那个……刘则章发在instanttv的那个vlog，你看了是吗？」 叶锦程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起这件事，过了几秒钟才回答说：「嗯，我前几天看见。我叫他删掉了。」说完，他沉了沉气。 听出叶锦程的愠意，梁承礼抱歉道：「对不起。我应该早告诉你的。那天想告诉你的时候，正好我妈说他们打算离婚。我一下子就把这事儿忘记了。」 「我猜是这样。」叶锦程无奈地嘆气，安慰道，「不过也还行。他那个博的流量，说实在的，算不上网红。」 梁承礼心头一惊，探问道：「后来你没有再刷过instanttv了？」 「没有。我把浏览痕迹都删除了，免得被我姐他们刷到。」叶锦程听出端倪，紧张道，「又怎么了？」 梁承礼马上把发现的新情况告诉他。 「怎么会这样……」他恍惚地念叨了一句，很快恢復清醒，「是那些博主转载的吗？」 梁承礼重新点开视频来看，判断道：「可能是没经过允许转载的。我看了几个博，都没有註明出处。」 第149页 「几个？！」叶锦程提高了声量。 梁承礼的心里沉甸甸的，无奈道：「是。」他立刻补白说，「我现在见到一个举报一个，也让赵劲桐去举报了。实名举报的话，处理得应该很快。如果相同的内容被举报太多次，平台会关注和屏蔽。传播范围就没有那么广了。」 饶是如此，叶锦程还是担心道：「既然instanttv的营销号会转发，我怕要被转发到其他平台上去。到时候就更加麻烦了。」 这也是必须考虑和担忧的问题。梁承礼试图想一些话来安慰，可是如果问题没有彻底解决的方法，安慰是没有实质意义的。 半晌，叶锦程问：「你说，有可能是刘则章把视频卖给其他人，自己换一点流量费吗？」 梁承礼吃惊道：「怎么会想到这个？」 很快，梁承礼就从叶锦程那里听到了迄今为止听过的最夸张的故事。他听得目瞪口呆，简直难以想像这样的事情会出现在自己身边，荒谬感甚至足以削减他的愤怒。他愣了半天，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他……他妈的有病吧？」 「我事后想过说不定是我误解了。有一回我去一家店吃紫菜包饭，吃完还没结帐的时候，店员过来向我搭讪，说能不能让他拍个照片，发到朋友圈和微博。」叶锦程说，「他那个探店，有没有可能也是这种类型呢？」 梁承礼不以为然，沉下一口气，说：「你太善良了，才会这么想。你说他流量变现的时候，他反驳你了吗？」 「好像没有。」叶锦程苦笑道，「关键是我那时情绪太激动，说了很多。结果他回的话都轻飘飘的，一句没反驳，只问是不是要道歉。」 梁承礼完全能想像出那个画面。以往，梁晋和廖惠汝争吵时，很多时候都有这种情况，不管廖惠汝说些什么，梁晋的回应都不咸不淡。直至后来忍无可忍，梁晋才会爆发。 忽然间，梁承礼觉得自己似乎能理解廖惠汝的痛苦了。 他搓搓额头，让自己能冷静一些，回到原来讨论的话题上。 「假如真是他把视频卖给那些营销号，就还得和他沟通才行。」梁承礼顿了顿，「不，不管是不是，都得找到他。比起举报那些内容侵犯肖像权，由原作者出面举报别人侵犯智慧财产权，更容易被受理，因为流程没有那么复杂。我猜的。总之，我们得先找刘则章。事情是他搞出来的，指望删完就没事？他想都别想。」 「嗯，那我等会儿再找他一次。」叶锦程沉默了几秒钟，声音变得有点虚弱，「梁承礼，那个视频，之前被转发到班级的qq群里，应该很多人都看了。」 「什么？」梁承礼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件事。 叶锦程说：「嗯。而且，我们原本不是已经被安排在同一间寝室了吗？后来班主任又调整了。不只是为了把成绩好的分散开。我无意间知道，段祖佑不想和我住一起，因为我是同性恋。他应该是看了那个vlog以后这么想的。」 他说得有些语无伦次，梁承礼却听明白了。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叶锦程又道：「好不甘心啊。那个vlog里面，只有我。刘则章赚到流量、赚到钱，像没事人一样逃跑了。」 「他怎么逃得了？」梁承礼立即说，「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视频是他拍的。他要是『承认』你是他的男友，那就证明他也是gay。他是吗？他要承认吗？」 叶锦程惊诧道：「哪里能看出是他拍的？」 「你忘了？」梁承礼提醒说，「他在朋友圈和schoolguy发了另一个版本，没有你在里面的版本。我等会儿就去看他删了没。删了也没用，总有人看过。他就是拍vlog的人。」 第114章 匿名信-9 和叶锦程的通话结束以后，梁承礼马上点开微信，找到刘则章的视频号。他没有註销帐号，那个vlog也在，看到这种情况，梁承礼庆幸之余，免不了觉得好笑。 他这几个vlog里，还有赵劲桐的点赞和评论。 梁承礼见到其中一个凤城旅游的vlog里有段祖佑点赞的记录，想到叶锦程说段祖佑因为恐同，不想和他住同一间寝室，不禁迷煳了。 难道，段祖佑真的一点都没发现两个平台上的vlog素材有百分之九十的重复率吗？这么明显，却看不出来，亦或是看出以后，也没有思考过有问题？ 不过，假如一个人每天把几个小时的时间花费在刷短视频这件事上，几天时间下来，能看多少个短视频？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确定。除非印象特别时刻的，否则只是看的当时哈哈一笑，随手点个赞就划走了，过后连是否看过都不记得，更不要说内容的细节。 所以，他记住了诱导网友的vlog，选择相信叶锦程是同性恋，全然没有别的想法。 这样的判断令梁承礼感到无力。 如果他们心里已经有了认定，要怎样才能找到机会告诉他们，不是那么一回事呢？现在刘则章把instanttv的帐号註销了，死无对证，暑假又开始了一段时间，会每天看群信息的人不多了，真是找不到一个彻底澄清的时机。 梁承礼本来担心叶锦程的状况，谁知一通电话过后，他发现叶锦程的情绪挺稳定的，甚至还会为刘则章的行为开脱了。梁承礼对此哭笑不得，却稍微放心了些，反倒不急着马上去找他了。 关键还是得找到刘则章，要求他出面，以侵权为由要求平台屏蔽和删除所有和那个vlog有关的内容。 第150页 梁承礼忽然想起一个人。 趁着吃饭，梁承礼往学校外面走。 可惜，路过校园警卫室时，他没有看见刘则章的父亲。 沿着校外的街道走，梁承礼走进煲仔饭的餐馆里，吃了一份鱿鱼煲仔饭。 叶锦程突然问，能不能把instanttv的帐号借给他用一用。 梁承礼猜测叶锦程是担心家人因为帐号的关联度刷到那些内容，不做多想就把帐号和密码发了过去。看样子，叶锦程不打算让他的家人知道这件事。 虽然只和叶锦程的姐姐相处过，但梁承礼能够想像他们家的氛围。叶锦程大概是不希望他们担心，想自己解决。 直到现在，梁承礼才后知后觉，明了为什么那天下午叶锦程会提到出国。 如果叶锦程要出国，他呢？ 成绩应该没有问题，计算现在才开始做准备，梁承礼认为时间仍然是充足的。可是，钱呢？要怎么生活呢？别人此时都在家中和家人和和美美地吃晚餐，他自己一个人在餐馆里吃煲仔饭。梁承礼一时真是想不出，如果没有家人的支持，要怎么出国留学。 这么想来，当时他回答叶锦程的话，在一定程度上说，真是有点冠冕堂皇。 诚然那个答案也是事实，不过这更像是真相。 梁承礼突然觉得自己受够了。 怎样都好，快点结束吧。他迫不及待地想迈进生活的下一步，哪怕不确定是什么样子，起码不是现在这种混沌的状态。 吃完饭，梁承礼站在餐馆门口，给梁晋打电话。 「餵？」他望着夜色朦胧的街道，「爸，你和妈谈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离婚啊？」 梁晋可能被他的态度弄懵了，过了两秒钟，反问道：「你去壶城了？」 他沉了沉气，说：「还没去，没心情去了。你们还要谈多久才能决定？上回，你不是说自己可以净身出户吗？都这样了，为什么还没办手续？」 「梁承礼，你在着什么急？」梁晋略带愠意地问。 「我怎么不着急？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啊。」梁承礼往外走，「你们把这个家搞得乱七八糟的，就不能快点结束吗？你们是离是和，拖着没个结论，我怎么知道自己接下来怎么做？」 梁晋问：「你有什么事情要解决？」 他发觉自己好像变得和廖惠汝一样了，不管梁晋说什么，都能轻易地点燃心中的怒火。他停下脚步，不满道：「什么意思？没错，我是你们的小孩，小孩就不能有自己的事情吗？凭什么你们觉得只有你们的事才是事？」 梁晋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对不起。」 听罢，梁承礼愣了愣。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说，你如果遇到问题了，可以告诉我，不一定非得自己解决。」梁晋道。 梁承礼没好气地冷笑了一声，说：「得了，你先把自己的事情弄清楚再说吧。」 他嘆了口气，说：「我和你妈约了明天见面，上午十点钟，在新校区附近的柏诚律师事务所。你到时候过来吧，离地铁站不远。」 梁承礼怔了一下，不悦地皱眉，问：「如果我没有打这通电话，是不是就不会知道这个消息？明天就是你们单独见面？」 「明天我们只是做协议。签好协议以后，再去办手续。这段时间，我们忙着做财产的分割，所以没有联繫你，对不起。」他的态度听起来很诚恳。 尽管梁承礼刚才叫嚣着希望他们早点结束，给自己一个解脱，可是听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时候，还是有点恍惚。他的心跳加快，小心翼翼地问：「你们签的这个协议，包括我以后要和谁生活吗？」他顿了顿，「我还没说我的意见。」 「你想和谁生活呢？」梁晋反问。 梁承礼难以回答，他意识到自己很可笑，嚷嚷着要开启生活的下一个阶段，却连基本的选择题都没有作出决定。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说：「我不想归你，但是，我也不想跟妈去榕湖。」 「嗯。」他表示理解，「明天也会说到抚养权的归属问题，你来吧。明天见。」 「明天见。」梁承礼挂断电话，想到他们在谈及抚养权的问题时，原不打算让他出现，心像是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 第115章 匿名信-10 梁承礼完全想像不到，当自己的爸爸妈妈要离婚的时候，居然会闹到需要律师介入的地步。不管他们之前的感情如何，爆发点是梁晋出轨，他是过错方，这是不争的事实。即使这样，也还要闹到这副田地吗？ 是不是梁晋有什么隐瞒的事情？比方说，关于财产分割方面，他不像一开始说的那样干脆利落？ 梁承礼一方面好奇，为真正的答案纠结，另一方面，又不想听到真相。 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了。梁承礼头一回像现在这样，不想长大。可惜的是，当他萌生这样的念头时，已经预示着他不得不长大了。 第二天早上，梁承礼起了个大早。 他在学校附近吃了早餐，本打算立即去往那间律师事务所，在那附近转悠转悠，等着和父母见面。但因为太紧张了，吃完早餐没多久，他开始闹肚子，不得不又回去了一趟。 天仿佛一直没有亮起来。往常七点多，艷阳就已经高照。而这天上午，直到九点多，天空始终被沉甸甸的阴暗笼罩着。 第151页 不见天日。 空气很闷，像是不会流动，压得人透不过起来。 梁承礼查了天气预报才知道，颱风将近了，当天会在沿海地区登陆。 他带了一把雨伞出门。 梁承礼不知道廖惠汝他们原本打算怎么「处置」自己，但是关于该何去何从，他自己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就像他回答梁晋的那样，他要继续留在邕浔读完高中。 路过校园警务室，梁承礼还是没有见到刘则章的父亲。 他不清楚门卫在暑假期间是如何轮班的，在门口踟蹰了一阵，向当值的门卫询问刘师傅什么时候值班。 「刘师傅？哪个？」门卫问，「门卫有两个姓刘的。」 梁承礼不知道哪个门卫也姓刘，想了想，说：「年纪大的那个。他儿子在镜清读书的。」 「哦！老刘，」门卫算了算，「他明天晚上的大夜，你找他有事？」 「没什么，我认识他嘛。这两天没见到他，觉得有点奇怪，好奇问问。」梁承礼道。 老刘看样子性格淳朴热情，没有从他口中听说以前，梁承礼真无法将他和刘则章联繫在一起。最近知道刘则章在网上的所作所为以后，梁承礼更觉得这样的父子关系不可思议。 巧合的事，从那件事发生后，梁承礼出入校门，再没有遇上过老刘当值了。 不过，他出入校门的时间都很规律。如果老刘不在那些时间段当值，他一次遇不上，永远遇不上也正常。 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事情得由刘师傅出面解决也不一定。他毕竟是刘则章的父亲。 因父母离婚而起的波澜，让梁承礼认识到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在面对一些生活的波折时，是何等无力。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想起刘则章的父亲。 这未免是有些讽刺了。 等到梁承礼从地铁站出来，还是没有下雨。 起了风，不能彻底吹散沉闷。 风一停，云仿佛又低了一分。 梁承礼往律师事务所的方向走，时不时看一眼停在路边停车位的车，没有见到梁晋的车牌。 律师事务所的门外很冷清，透过落地窗户，梁承礼看见里面墙上挂的钟，还有半个小时才到十点。 前台坐着一个人，一只手撑着额头，那姿势看起来像是正在刷手机。 梁承礼在门外等着，想了想，正要给叶锦程发微信，拿出手机就看见后者发来信息。 叶锦程问他有没有刘则章的手机号码。 读罢，梁承礼皱眉，给叶锦程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就问：「难道找不到他了？」 「嗯，qq信息不回，打语音电话不接。我没加他的微信，又不想在群里@他。」叶锦程烦闷道，「从昨天晚上开始联繫他，一直没联繫上。昨晚给他发信息的时候，他还是『离开』的状态，但是今天早上看，不在线了。」 梁承礼听得哑然无语，嘟哝道：「难道真要找他爸？」 「什么？」叶锦程诧异道。 「他爸在老校区当门卫。」梁承礼说，「你生日那天回去住，那个门卫就是刘则章的爸爸。」 「啊？不会吧？！」叶锦程脱口而出道。 梁承礼疑惑，问：「为什么不会？」 他困惑地说：「因为他说他家有好几个兄弟姐妹，他排行靠后，按这样说他爸爸年纪应该很大了，不是吗？但是那个门卫大叔，看样子没有比我爸大很多。」 梁承礼听懵了，道：「真的假的？」 「在凤城，大家聊天的时候，他自己说的。」叶锦程肯定得很。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梁承礼原本胜券在握，现在却变得茫然了，「那个门卫大叔不可能是说谎。这没什么值得说谎的。他确实说他儿子叫刘则章，在（3）班。」 叶锦程不解：「真奇怪。」 「唉，算了，管他呢。」梁承礼说，「你要刘则章的手机号码是吗？赵劲桐应该有。我问他要，完了发给你。」 「嗯，好。」叶锦程道。 梁承礼抱歉道：「今天我爸妈要签离婚协议，我在律师事务所门口等他们。刘则章的事，得你自己先对付一下了。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家里的事要紧嘛。更何况，我找他，也是让他去找平台处理那些营销号侵权的事，自己可以的。」叶锦程迟疑了一下，轻声问，「今天就是要离婚了吗？」 「说是先签协议。」梁承礼嘀咕，「真麻烦。」 他问：「那你要跟谁，已经决定了吗？」 跟你。这两个字，梁承礼险些脱口而出，亦假亦真，即是开玩笑，又是对自己从此无家可归的自嘲。而话到嘴边，梁承礼咽了下去，只因他意识到生活真的重之又重，即便他有意託付，也得考虑对方接不接。 这样的玩笑开不得，毕竟，曾经当真话来说的人，现在也要散场了。 梁承礼说：「看他们怎么决定吧。反正我要留在邕浔，把高中读完。」 许是感受到了梁承礼的无能为力，过了一会儿，叶锦程说：「等开学就好了。」 他笑道：「对啊，这个暑假真够长的。」 第116章 匿名信-11 当梁承礼把刘则章的手机号码转发给叶锦程，抬起头时，已经见到廖惠汝正用看仇人的眼神冰冷地斜视着梁晋。 梁晋回视的目光同样冷漠，连恨意也无，比看一个陌生人更冷淡一些。 第152页 「梁晋，你够狠啊。」廖惠汝幽幽地说道。 「没有你狠。」梁晋无动于衷地回答，「信写得声情并茂。」 听罢，梁承礼心头一惊，立即看向廖惠汝。 她避开梁承礼的目光，如同没有听见或是听不懂，转而向一旁的律师说：「邱律师，我们开始吧。」 这个邱律师是廖惠汝找的，梁晋只身前来，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事务所的办公室内灯光明亮，窗外是宁静的街景。天空太沉，落地窗户上映着室内几个人的身影。他们彼此距离都不近，看不出曾经是一家人。 邱律师逐项说明着离婚协议书里的内容，前半部分基本全关乎于两人的共同财产如何处置分配。梁承礼觉得这些都与自己无关，根本无心听，只是忍不住想「信」是怎么一回事。 那应该是赵劲桐之前提过的匿名信，而究竟后事如何，他们都不知晓。现在亲耳从梁晋这里得知信是廖惠汝写的，梁承礼心里对她的最后那点依恋似乎随着彻底消失了。不是因为他同情梁晋，而是他不堪理解，为什么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人，最后会选择当「陌路人」。 正如梁承礼之前所听说的那样，梁晋这次是净身出户了。原本名下的夫妻共同财产，全归廖惠汝所有，包括镜清中学新校区和老校区的两套房产、一辆进口轿车、保险、基金，以及银行帐户内的大部分存款。存款不多，梁承礼听见邱律师在说到数额时顿了一下，好像对这个数字带有疑惑。 随即，梁承礼想起梁晋屡屡提到的廖惠汝投资失败的问题。 「孩子抚养权的问题……」邱律师迅速地看了梁承礼一眼，问两个大人，「还需要再次确定吗？」 梁承礼趁他们迟疑，插话问道：「请问原来是怎么定的？」 「呃。」邱律师看向廖惠汝。 她不答反问：「你想跟你爸，还是跟我？」 梁承礼发觉她和梁晋有一点相似得不得了，他们总是喜欢无视他的问题，先问别的。 「我谁都不想跟。」梁承礼不悦地问，「可以吗？」 邱律师摇摇头，道：「不可以。你还没有年满十八岁，根据法律，你必须得选择和他们中的一个人生活。他们对你的抚养和监护义务，不随他们婚姻关系的解除而解除。如果不由他们监护你，也得另外找人对你履行监护职责。」 「那花钱吗？」梁承礼问。 听罢，邱律师愣了一下，有些无所适从，再次看向廖惠汝。 廖惠汝涨红脸，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和你们中的谁一起生活，只想留在镜清读完高中。等高中毕业，我就十八岁，更不需要你们抚养了。」梁承礼说着说着，觉得大脑发热，「所以，我想你们可以找个人来『监护』我，如果要花钱找，就花钱。至于谁花钱，由你们来定。」 廖惠汝听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嘴角微微抽搐着，似要冷笑又笑不出，说：「你能不能别添乱了？」 「梁承礼，你可能没完全理解邱律师说的意思。」梁晋的身上始终笼罩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感，「即使是找人帮我们照顾你，从法律层面而言，你还是得选择由我或者你妈抚养你，再由你选择的那个人去找代理监护人。」 「所以我问你们一开始想怎么定？不是有想法了吗？为什么还多余问我的意见呢？」梁承礼不堪忍受地说，「意见我也说了。谁都行，无所谓，反正我不会和你们一起过。」 「不想和谁过，却想着叫我们花钱吗？」廖惠汝幽幽地问。 「我就算和你过，我爸不一样得给抚养费吗？律师不是说了，抚养我到成年是你们的义务？什么叫抚养啊？我不知道。给钱就行了，还不够吗？连钱都不愿意出？要这样，你生我干什么呢？！」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忍不住红着眼嚷嚷起来。 廖惠汝尖叫道：「你想和我过了吗？！」 见到她的身子往前倾，邱律师忙不迭地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梁承礼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堆破事搞疯了，他咬着嘴唇，控制着不让眼泪滴下来，结果却弄得浑身发抖、气喘吁吁。 廖惠汝哭了，压着声音道：「谁都不跟……哼。你是男人，你很能体谅你爸出轨是吧？我是真不知道生你干什么呢。」 梁承礼两眼一黑，脑袋一片空白，什么话都想不起来。一切变得可笑透顶，包括他自己过往的人生。他不由得笑了笑，倒没那么想哭了。 邱律师犯难地看看他们，试探道：「要不，梁老师、廖老师，你们在协议里加一项附加内容，共同抚养孩子吧？」 「怎么说？」梁晋皱着眉头问。 「以往有过这样的案例，离婚以后，由双方协议共同抚养孩子。」她解释道，「孩子根据协议，在一段时间内和一方生活，在另一段时间和另一方生活，抚养和监护的义务随着协议约定的时间转移。这个都可以定。像您家孩子这种情况，是可以住学校的，这样的话也算能尊重他的意愿。对你们双方而言，也公平。」 梁晋抱臂沉吟，过了一会儿，点头道：「我同意。看她的意见。」 廖惠汝不知何时停止了哭泣，心情像是也平復了些。她皱着眉头，凝神思考着什么，俄顷，无声地点了点头。 第153页 梁承礼浑身发冷，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起身道：「那你们签协议吧，我回去了。」 「梁承礼！」廖惠汝在他身后叫住他。 梁承礼回头，木然地看她。 她的眼睛通红，问：「这些年，你是不是觉得妈妈对你不好？」 「没有。」不知怎么的，梁承礼想起那行写在床头板上的字，有点惘然，「可能是我做得还不够吧。」 第117章 匿名信-12 律师事务所距离地铁站很近，梁承礼离开后没多久就跑进地铁站里。 过了安检后，鬼使神差地，他往身后望了一眼。 没有人追上来。 这一刻，梁承礼对廖惠汝的厌恶达到了顶点，反而对梁晋没什么感觉。 他带着迷茫站在地铁的站台上，精神有点恍惚，心想：廖惠汝是否会因此更加憎恨梁晋呢？要知道，他的出现，已经让廖惠汝对梁晋相当不满了。那时，她的意思，像是梁晋特意通知他，让他出现，好刺激她似的。 梁承礼不知道爸爸是怎么想的。 刚才他和廖惠汝起争执时，梁晋一句话都没说。可能他认为自己已经没有立场介入他们母子二人的对话，也可能他是故意让他们大吵特吵。梁承礼不知道。 他现在把这些「不知道」全部归类为「大人的世界」。正如廖惠汝喜欢说梁晋卑鄙，可梁承礼没有看出来。 做财产分割的时候，二人的房产都归廖惠汝所有了。梁承礼前些日子住在老房子里，总说服自己，身为他们的孩子，不管房子后面归谁，他都住得心安理得。然而和廖惠汝争吵过后，梁承礼变得不那么确定了。 抚养是什么？梁承礼不知道，廖惠汝也没有回答他。 梁承礼回到老房子里，始终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他以为当他们分开，一切都会有好转，却没有想到，即使故事有了定局，要适应还是那么难。 由于心事太重，梁承礼没有胃口吃午饭。 到了下午该上网课时，梁承礼打开电脑上网，全程心不在焉。 过了大概十分钟，发现自己基本没有听懂，他才反应过来，先前落下的课还没来得及补完，现在自然不太跟得上进度。 梁承礼告诉自己，得找点事情做才行。 他翻开笔记本，跟着老师的讲解认真听，凡是不清楚的，一律写在本子上。 当日课程结束前，要进行师生交流。 切换至所有学生的视频界面，梁承礼在其中找到了叶锦程。他像是皱眉，又像是没有，严肃而冷漠的模样如同梁承礼最初认识他时那样。不过，起初梁承礼很少有机会从这样的角度看见他的正面。 老师点了叶锦程的名，和他进行课程内容的交流。 梁承礼第一次听见叶锦程说德语，因为是刚学，他也不知道叶锦程说得好不好。听了半天，梁承礼只能听懂几个单词和沟通时说的英语。 以叶锦程的英语水平，要出国应该不难。不过，经过上午发生的事，梁承礼更觉得出国是与自己无关的事了。 梁承礼的头有些晕。 他惦记着刘则章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在课程结束后，给叶锦程打电话。 「餵？」梁承礼晃了晃脑袋，但是头晕的感觉没有消除，「后来你找到刘则章了吗？」 叶锦程无奈地说：「我还没能找。今天我妈在家，我不方便打电话，怕她发现。」 梁承礼一愣，问：「那现在要挂电话吗？」 「当然不用啊。」叶锦程好笑道，「我是怕和刘则章联繫，不管联没联繫上，情绪都会写在脸上，被她看出来。」 叶锦程在同学和老师的眼里，始终是一个情绪稳定的印象。他的稳定表现在克制的喜怒哀乐，所以总有人觉得他不够平易近人。梁承礼慢慢才了解到，叶锦程也会有一些激烈的情绪，他会毫不设防地在家人的面前表现出来，而他知道自己控制不了这种彻底的信任。 尽管知道叶锦程现在面临着很大的困难，但不知怎么的，梁承礼还是对他有些羡慕。 「对了，你不是说今天要去和爸妈见面吗？怎么样了？」叶锦程关心道。 梁承礼悲怆地笑了一笑，说：「挺好的，全部基本都定下来了。我爸是过错方，净身出户，然后他们会做一个关于我的抚养协议，我轮流归他们抚养，但是不和他们住一起。反正有学校住，我就住校。等到上大学，十八岁，协议就解除了。」 听完，叶锦程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梁承礼差点以为是电话断了。 「那……你十八岁以后呢？」他轻轻地问。 梁承礼感觉自己的胸口重重挨了一拳，他苦笑道：「不知道，再说吧。反正今天先这么定下来了。」 「嗯。」他应道。 梁承礼能感觉到他的担心和忧虑。 虽说年满十六岁就可以打工挣钱，可是像他们这样的小孩，过去的十几年里从来没有为温饱问题顾虑过，有一个明确的年龄，就可以一夜长大，像绝大多数靠双手养活自己的成年人那样生活吗？当面对关乎生存和未来的现实问题时，倔强难免显得荒谬。 而他们确实都无法那么勇敢天真。 「过两天，我去壶城找你吧？」梁承礼突然说。 「嗯？」叶锦程似乎有点意外，转而笑道，「好啊。」 第154页 如果在之前风平浪静的时候，能多和叶锦程相处就好了。想到不明朗的未来，梁承礼不由得惋惜。 忽然，梁承礼听见敲门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有人来了。」梁承礼奇怪道，「我去看看。」 叶锦程诧异道：「哦，好。拜拜。」 「嗯，拜拜。」他满心疑惑地挂断了电话。 门外居然是梁晋。 看见他拎着一个大西瓜和一箱螺蛳粉出现在门口，梁承礼怔了怔。 「爸。」梁承礼让他进屋，「你怎么来了？」 梁晋进屋道：「刚在这附近看房子，想到你住这里，过来看看。顺便买了水果和螺蛳粉给你。」 看见摆在桌上的食物，梁承礼这才明白自己双腿发虚的原因——他没吃午饭，饿坏了，现在已经要到晚饭时间。 「看房子？」梁承礼问。 他点头，回头看了看沙发和椅子，仍站着，说：「不能继续住酒店了。学校那边计划让我下学期回这边上班，我租个间房，上班方便。」 看来，不让他继续带毕业班的消息是真的。梁承礼思忖片刻，问：「那个阿姨呢？」 梁晋面色僵了一下，不作答，只摇了摇头。 他抿了抿唇，低头不追问。 「开学前，你住哪里？」梁晋问，「现在这是你妈妈的房子了。」 听罢，梁承礼打了个寒颤，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他立刻说：「我的意思是，你得做个决定。按协议，今年你归我抚养，等我租到房子，你可以去和我住。条件应该比这里好点。」 「不知道。不过，快开学了。」梁承礼有气无力地说。 梁晋沉默地注视他，俄顷，点了点头。 「爸，」他忍不住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梁晋微微一怔，问：「你指什么？」 所有。一切。梁承礼摇头，说：「没什么。我还是继续住这儿吧。」 # 第118章 新学期-1 过了这么些天，梁承礼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没有明说，叶锦程也不方便细问。到了这通电话结束后，叶锦程才听出一些端倪——梁承礼的爸爸是过错方。 这个说法让叶锦程随即产生联想，有没有可能是梁承礼的爸爸出轨了？关于婚姻中的过错，叶锦程第一时间能想到的不是出轨就是家暴。叶锦程想，如果是家暴，梁承礼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左右为难。 那么，出轨就可以原谅吗？单单针对这个问题，又让叶锦程很茫然。 忽然间，叶锦程不知道该怎么理解梁承礼的情绪了。他觉得假如换做是自己，帮妈妈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己没有身处其中，用上帝视角站在道德高地上做出审判，往往是轻松。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说不定梁承礼会主动说出这番复杂的心事，而现在，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有弄明白。 客人要留在家里吃晚饭，叶锦程的手机里存着刘则章的手机号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电话了。 叶锦程用梁承礼的帐号登录了instarttv，见到系统信息提示举报内容已被受理，系统正在核查，相关内容已冻结屏蔽。他松了一口气，再看见类似的内容，顺手便点了「内容举报」，可他不敢一直进行这项操作，担心这个帐号会被作为恶意帐号而禁言。 房间外飘来饭菜和油烟味，叶锦程朝外面望去，叶道真已经开始往餐桌上摆碗筷。 客厅的电视机开着，听个声响。 唐舒雁坐在沙发上，没有看电视，正端着手机划拉。 叶锦程自从打凤城回来后，凡是在家住着，过的都是这样平静又平凡的日子。叶绍徽做的饭菜，吃也吃腻了，但家里没有人表示不满，仿佛日子可以像这样一天复制一天似的过下去。 或许是看见别人的家里遇到变故，叶锦程才意识到，原来普通和平淡也算是一种美满。 平时这个时候，叶锦程都是留在房间里，等着家人们喊开饭才走近饭桌。这会儿他看反正碗筷已经摆上，干脆走出去。 「有什么菜？」他的双手背在身后，问。 「有清蒸鲈鱼。」叶道真挑了挑眉。 「哇，可以啊。」印象中，家里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吃整条鱼了。 她笑道：「爸今天钓到的。」 听罢，叶锦程更是惊喜。 他不禁走到厨房门外，对在灶台前忙碌的叶绍徽说：「今天钓到鱼了啊。」 「那可不，哈哈。」叶绍徽忙着抄玉米，说到自己的成绩，乐得很。 要知道，叶绍徽这钓鱼的爱好是最近几个月才开始培养的。唐舒雁担心他越陷越深，一直不太贊同他发展这项业余爱好，每次他去钓鱼，钓不回什么东西，唐舒雁都会藉此打击他的积极性。 现在好了，鱼钓到了，还上了桌。可想而知，起码最近一次网商折价活动，叶绍徽可以大大方方地买渔具了。 米饭煮好了，叶锦程拔出插头，把电饭煲端进客厅里，说：「看来爸的装备得提升一下了。」 「那可不？」叶道真附和道，「没装备怎么能钓上大鱼咧。」 闻言，唐舒雁不为所动地淡淡一笑，说：「家里的钱就这么多，他拿去买装备，你们就没钱买装备了。游戏不玩了呗。」 话音落下，叶锦程和姐姐对了一下眼神，都扁了扁嘴巴。 第155页 「哎，对了，小锦，你下个学期住学生宿舍，原来租那房子就不续住了吧？」唐舒雁放下手机，起身盛饭，「上次你的房租交到什么时候？这个月月底？」 经她提醒，叶锦程想起那房子下个月就断租了，但暑假还没有结束，他的东西还在那里。 「原本不知道下个学期能住校，所以东西都还在那里。房租是交到了月底的。」他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有点懊恼。 「那你和房东老师说一下，月底前去把东西搬出来？多不多？我去帮你搬。」叶道真说。 关键是搬出来以后，放哪里呢？别说学生公寓在暑假不开门，即使开门，要等到开学才是正式的分班、分寝室，绝没有暑假期间贸然把行李搬进寝室的道理。 叶锦程摇头，说：「先不搬吧。那里平时是租给学生的，放暑假，就算搬出来了，应该也招不到租客住进去。开学再搬也行。况且，把东西搬出来，不知道往哪里放呢。」 叶道真张了张嘴，似是想起什么，话没有说出来。 大概她是想到梁承礼的父母离婚了，叶锦程现在把行李搬去梁承礼家，肯定是不方便。 现在不方便搬行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梁承礼现在住那里，他怎么可能把卧具和其他生活用品拿走呢？叶锦程想，既然梁承礼还住着，即便房租到期，廖惠汝应该也不会急着让他把东西都搬走。 然而，叶锦程怎么都没想到，这么顺理成章的想法，竟然在晚饭结束后不久就打破了。 看着微信群里的新消息，叶锦程懵住，等着其他人说些什么，却迟迟没有人应答。 叶道真把切好的西瓜放在他的面前，问：「怎么了？」 「哦……」他决定暂时不说，「没什么。」 梁承礼的妈妈居然在群里通知，下个学期不打算租房子了，希望他们暑假找个时间把东西搬离。 自从叶锦程加入这个群，里面几乎没有对话。 因为平时收水电费的人是梁承礼，他把他们几个租客都拉在另外一个群里。这个群里只有房东和房客，而房东的话，梁承礼都会在那个群代为传达，所以这个群是不需要沟通的。 可能正因为这个原因，尽管廖惠汝@了所有人，也没有人很快回应。 叶锦程心不在焉地吃着西瓜，过了十来分钟，点开群聊，见还是没有人回应，便发言：开学再搬可以吗？东西虽然不多，但是突然要搬，不知道放哪里呢。 很快，廖惠汝回覆说：可以是可以，可还是尽量暑假清一下吧。我要搬家，去外地了，房子打算挂出去卖掉。 第119章 新学期-2 廖惠汝在群里的回覆，看得叶锦程懵住了。他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决绝，梁承礼不是还住在那里吗？还是说，暑假剩下的这一个月要怎么安排，她已经有打算，只不过不必要在群里像房客们解释？ 叶锦程希望是第二种可能，否则，梁承礼未免太无辜、太可怜了。 在晚饭时还和家人们商量放在那里的行李怎么处置，转眼就面临被房东「赶出来」的状况，叶锦程哭笑不得，不知道要怎么向家人开口才是。 不过，正如廖惠汝说的，他仍可以暂时把东西放在那里。而且，叶锦程完全没有心情考虑怎么搬东西。 这事叶锦程不敢去向梁承礼提，他觉得如果梁承礼遇到难题，即便不是向他寻求方法解决，应该也会告诉他。假如廖惠汝真的不打算顾梁承礼的感受，起码梁承礼不是通过别人知道的。 叶锦程难以想像，倘若梁承礼真的得面对无处可去的境地，该要怎么办。 晚些时候，他看见群里其他人回復廖惠汝的信息，询问最迟是什么时候得搬走。原本和叶锦程合租的一共是三个室友，其中一个高三在读，上个月已经毕业了。剩下两个在那里住了两年，别说行李，连家具都有他们购置的一部分，要搬可不是易事。 叶锦程看着廖惠汝在群里回復他们的消息，时不时用语音消息沟通，完全能听出他们对彼此的不耐烦。 房客尚且如此，何况是亲生儿子？叶锦程左思右想，忍不住拨打了廖惠汝的电话。 「餵？你好。」她的声音在叶锦程听来极其冷淡。 叶锦程素来不觉得她待自己的态度亲切，现在大概是心理作用，更觉得她冷漠。因为紧张，叶锦程的心跳加快了些，道：「廖老师，您好。我是叶锦程。」 「我知道。什么事？你说。」她保持着原本的态度。 叶锦程皱眉，想了想，说：「我看到您在群里说，要我们下星期把东西搬走，好方便中介去看房？」 「嗯，是。我想在开学前把房子挂出去。」她顿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些，「对不起。因为我要去外地的事，也是最近才决定下来的，比较突然。希望你们可以谅解。」 想到自己打算说的话，叶锦程的心跳得更加厉害。他深唿吸，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探问道：「可是……梁承礼暑假不是住在那里吗？」 听罢，廖惠汝沉默了。 电话里没有声响，通话的时间默默地延长着。 不管是不是信号不好，叶锦程没有出声。 良久，廖惠汝问：「他和你说什么了？」 这声音听起来，叫叶锦程怀疑她刚才是不是吞下了一块冰。明明对实情没有过多的了解，叶锦程却好像能力理解为什么梁承礼没有完全站在他妈妈那一边了。 第156页 「我听说您离婚了。」叶锦程的声音微弱，「就这样而已。」 廖惠汝又问：「那你知道他跟他爸吗？」 这明显和梁承礼说的不一样，叶锦程愣住，说：「没有。他没有告诉我。」 她轻轻地笑了一声，说：「总之，房子我不租了。这个月底前，麻烦你把东西收拾出来。下个月我会换锁。」 不是轮流抚养梁承礼吗？怎么变成梁承礼归他爸爸抚养了呢？ 电话挂断时，叶锦程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如果真是如此，也不怪廖惠汝做得那么绝了。照她的这个说法，相比是不会去考虑梁承礼接下来怎么过的。想起梁承礼没精打采地说要来壶城找他，叶锦程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梁承礼那么阳光、那么开朗，美好得仿佛时间该发生的好事都理应发生在他的身上。可是，为什么老天爷递给他的剧本里，接下来竟是这样的剧情呢？ 和廖惠汝通完电话时，夜已经很深了。 叶锦程怎么想都放心不下那个倒霉蛋。万一房产中介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告诉他，那个房子要卖掉了，他岂不是太惨了吗？叶锦程当然知道不可能那么夸张，但还是忍不住浮想联翩。 赶在购票系统关闭以前，叶锦程买了一张第二天一大早去往邕浔的车票。还是由他来告诉梁承礼好了，正巧梁承礼曾说要来壶城，就趁着收拾行李的契机，把梁承礼接到家里来，把暑假过完。 砰！ 突如其来的关门声，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梁承礼。他揭开眼罩，拿起手机一看，上午八点多。 有钥匙的人当中，会在这时过来的不外乎是廖惠汝或者梁晋。想到那两个人，梁承礼的心情陡然变差很多，连起床气也加重了些。 他起床往外走，隔着门，听见外面有翻弄东西的声响，正奇怪，刚打开门，就听见李松聿吓出一声尖叫。 「哎哟！我的妈呀！」李松聿整个人弹了一下。 光是看见他出现已经让梁承礼吃惊，再加上他的这声叫唤，梁承礼吓了一大跳，问：「你怎么来了？」 「来收拾东西啊。」他拿了一个大纸箱，把书往里面放，「你怎么在这里？」 「哦……来住一下。」梁承礼说完，他便皱着眉看了过来，明显对这个模稜两可的答案不理解。 梁承礼不多解释，进一步问：「为什么突然过来收拾东西了？」李松聿的家离这里近，是为了不遵守学生公寓的纪律，才选择在这里租房。 李松聿又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看向他，转而，一边收拾一边说：「你们家不是要把这里卖掉了吗？」 听罢，梁承礼呆住了。 没听见梁承礼回答，李松聿转身看向他，说：「你不知道？」 「我妈让你们搬走？」梁承礼极不情愿地说出这个猜测，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已经覆盖了这个声音。 他点点头，说：「说得很急哎，这个月底前要挂中介。」 随着话音落下，梁承礼的心也如同落进了冰窟窿里。 「你们家要搬走了？」他好奇地问。 这怎么说？梁承礼想，可能是廖惠汝说自己要离开邕浔了，所以打算出售房屋，让他们搬走。可是，他并不知道廖惠汝离婚了，这是处置房产的举动。 「哦……没有，只是我妈换了一份外地的工作。」梁承礼说着，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跳得很疼。 第120章 新学期-3 和李松聿聊天的过程中，梁承礼知道了廖惠汝通过房客群通知他们几个在月底前来搬东西的事。他很想借李松聿的手机来看一看聊天记录里廖惠汝说了什么，但如果那样做就显得他一无所知。 按常规的逻辑，他不应该对妈妈的这个决定有那么大的反应，毕竟在外人看来，这算来算去，都是他们家的房产。家长要把房子卖了，他就算吃惊，也应该问家长去。 梁承礼没有告诉李松聿自己的父母离婚了，房子归廖惠汝所有。他和李松聿还没有熟悉到那种地步。 李松聿在这里住了两年，要一次性把所有东西都搬走，可不简单。 梁承礼帮着他收拾，过了没多久才知道，原来他这是打头阵，晚些时候他爸爸会开车来接他，帮他把这些东西拉回去。 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出来可够呛，没有一辆suv，是装不完这些东西的。 「那你下个学期怎么弄？」梁承礼问，「申请学生公寓？还是另外找地方租？」 李松聿说：「看看申请公寓呗。咳！我妈一直想让我住宿舍，这下好了，正中下怀。这我还怎么了练团？」 说着，他把吉他背在身上。 梁承礼笑了笑，说：「等上了大学再玩呗。」 「这不好说啊。肯定不会上同一所大学的不是？」说完，他的手机响了。 是他爸爸到了。由于是暑假，门卫不让车辆放行。 得知情况，梁承礼立刻表示陪着李松聿去找门卫做疏通。 李松聿的爸爸对暑假期间居然有人住在这里感到惊讶，得知梁承礼是房东老师的儿子以后，更加惊奇。 尽管他的诧异只表现在脸上，但梁承礼能想像他在疑惑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不住在家里，而要住到已出租的房子里来呢？ 好在那个高三的学长毕业后，主卧的房间空着。李松聿理所当然地以为梁承礼住在那里，他自己也是这么说，否则，梁承礼住在别的同学租的房间里，就显得更奇怪了。 第157页 李松聿住得不远，距离学校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 难怪他一大早就出现了。 但是其他人什么时候来搬东西就不好说。苏浩歆的家离得虽远，好歹还在本市，叶锦程住在壶城，他要搬东西，就真是大费周章了。 梁承礼不知该如何处置自己这份复杂的心情。 他明明知道这场婚姻的失败告终，最直接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是梁晋对家庭的背叛，也明明知道廖惠汝受到很大的打击和伤害，却不知怎么的，很难真心实意地同情和心疼她。不单单因为廖惠汝明知他住在这里，却没有最先告诉他打算把房子出售，还因为她这么火急火燎地把她的房客们「赶走」。 现在是暑假，搬东西真的不方便。然而廖惠汝已经顾不上体面了，对他如此，对陌生人亦然。 梁承礼感觉自己像是要撕裂开一般，他千遍万遍地告诉自己，她的所有举动都情有可原，但还是无法控制因不能理解和接受而产生的痛苦。 或许正是因为他这样，廖惠汝才总说他向着梁晋。她恨梁晋，梁承礼想，她说不定也恨他。 既然这房子要出售，梁承礼当然不能继续住下去了。 把李松聿送走后不久，梁承礼就打算出门。他担心自己继续在这里待着，会遇上来收拾行李的苏浩歆，到时自己的心又会被煎熬的情绪凌迟。 这真是梁承礼有生以来过得最差劲的一个暑假，他觉得以后都不可能有比这更糟糕的暑假了。 梁承礼顶着大太阳在校园的各处晃悠着，迟迟难以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他很生廖惠汝的气，不想去找她理论，问她到底想干吗。但是如果去找梁晋，就更加坐实他和梁晋「狼狈为奸」。 他以前听说过夫妻离婚为了争夺子女的抚养权撕破脸面、闹上法庭的故事，故事听起来是那么的千篇一律，唯有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时，才得知疼痛和分裂是那么具体。 梁承礼坐在长廊下发呆，真希望自己可以直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突然，他接到了叶锦程的电话，问他去哪里了。 梁承礼懵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也来搬行李？」 「什么啊。」叶锦程的语气听起来既无奈又焦急，「我来看看你。你不在，去哪里了？刚才谁来搬东西了？」 他回过神，问：「你真来了？」 「你在哪里嘛？」叶锦程不耐烦地问。 梁承礼蓦地站起来，说：「我在学校里，到处走走。现在回去。」 挂断电话后，梁承礼立刻往回飞奔。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楼下，抬头望见叶锦程站在家门口等着他。 太阳很晒，照在叶锦程的脸上，他白得发光，脸上的苦恼也昭然。 梁承礼却笑了。 看见他笑，叶锦程也苦笑了一下，对他挥挥手。 梁承礼马上跑上楼。 「你怎么过来了？一大早的。」梁承礼擦着汗，正要开门，发现门是开着的。 「刚才不是说了？来看看你。」叶锦程跟在他后面进屋，「早上有人来搬过东西了？」 「嗯，李松聿来了。那时我刚起床，开门看见他，都被对方吓个半死。」他顿了顿，自嘲道，「不过，听他说我妈叫你们搬行李，我就直接死透了。」 叶锦程语塞，嘟哝道：「别说些不吉利的。」 梁承礼意外地回头，调笑道：「还讲究这个呢？」 看他这状态，叶锦程真不知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顿时哭笑不得。 但是，当叶锦程看见他被太阳晒红的脸和明显的黑眼圈，没有细问，就已经知道了半个答案。 梁承礼没有抱怨，也没有诉苦。他从冰箱里找出一瓶冰水，递给叶锦程，说：「外面热吧？喝点凉的，只有这个。」 叶锦程接过矿泉水，往他的脸上放了放。 梁承礼冻得打了个抖，笑道：「好爽。」 他好笑地摇摇头，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把水递给梁承礼。 看着梁承礼喝水，叶锦程想了想，试探道：「上回你说，你爸爸是过错方？」 梁承礼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他从叶锦程的手中拿过瓶盖，说：「嗯。他净身出户，房子给我妈了。」 难怪她说离开前要把房子挂出去卖。 叶锦程看着他低头拧瓶盖，那瓶盖像是怎么都拧不紧似的，使得他的动作不断重复着。 过了一会儿，梁承礼嘆了一口气，说：「她应该很生我的气吧。」 叶锦程抿了抿唇，问：「你和她聊过吗？」 「没聊过。」梁承礼苦涩地笑了笑，「吵过。」 叶锦程哑然。 「聊什么啊。好像不管说什么都会吵起来。真不知道聊什么了。」说完，他又嘆了一声。 第121章 新学期-4 看见梁承礼烦恼忧愁的模样，叶锦程居然会觉得这才是他真正的底色。一时间，那个留在叶锦程印象中爽朗自在的男生，不像是真的。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如同晴朗的天空里突然响起轰隆的一声闷雷，明明那么突兀，却又是可能出现的现象。怪只怪一开始没有察觉罢了。 梁承礼环视着面前这套陪着自己长大的房子，儿时在这里生活的记忆像纷乱的黄叶般散落。他晃了晃脑袋，说：「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感觉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之间什么都变了。」 第158页 说到这里，梁承礼如鲠在喉。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说：「我爸在找房子。等他租到了，我去和他住吧。」 「不然，你去我家住？」叶锦程建议道，「我家有一间书房，里面的沙发床能睡。」 梁承礼听得愣了一愣，不知怎的，心底下意识地防备起来。难以言喻的自我厌恶从他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他避开了叶锦程同情的目光，说：「现在我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好像我不管做什么，我妈都不会满意。」 面对答非所问，叶锦程错愕了一秒钟。梁承礼虽没有明说，但叶锦程将这理解为拒绝了他的好意。他不禁后悔提出这样的建议。爸爸妈妈都好好地活着，理论上都可以给他提供很好的生活条件，他却要投奔去别人的家里。真若如此，梁承礼就显得太可怜、太可怜了。他这么骄傲，怎么能让自己落入那么荒谬的境地呢？ 中午，两人点了外卖，在家里吃烧卤饭。 叶锦程才知道原来暑假期间，外卖可以送进学校里面，这倒是比平时方便很多。不过，梁承礼这些天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方便，他平时都选择出去吃。 他曾经有一个目标，就是把学校方圆两公里以内的餐饮店都吃个遍，但他没有料想过是借着这个契机来完成。 叶锦程固然同情他的遭遇，但听的次数多了，心情跟着变得沉重，隐隐约约地有些牴触起来。 吃饭时，他们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梁承礼用来收水电费的群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其他人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退群了，理由不外乎是房东不再续租。 梁承礼自嘲地笑了一声。 叶锦程突然觉得这声笑有点刺耳，他不乐见梁承礼变成这个样子，又害怕梁承礼原本就是这样。 「要不……去找你爸爸？」躺在床上睡午觉时，叶锦程忍不住说道。 梁承礼睁开眼，疑惑地转头。 叶锦程翻了身，看着他，说：「你想去吗？我陪你一起去。」 他的眼睛透亮，真切又急切，看得梁承礼有点发慌。梁承礼皱着眉，没有回答，而是说：「这几天我时不时会想，别的人……他们爸妈离婚，会这么难受吗？还是我实在太脆弱了？」 闻言，叶锦程心头一堵，连忙说：「不是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不过，可能情况来得太突然，你没反应过来，才茫然而已。」 梁承礼想了一会儿，说：「下午我看看能不能去找我爸。实在不行，让他给我安排住的地方。」 他语气中的理所应当让叶锦程有点惊奇，但又有点期盼，问：「他会吗？」 「应该会吧。」梁承礼想像不出被梁晋拒绝的样子，「怎么了？」 他忖了一忖，说：「你好像更信任你爸爸？」 梁承礼不禁面红，赧然道：「说不好。说实话，和他相处的时候，我没那么紧张。可是，他背叛了我和我妈呢。」 叶锦程眨了眨眼，说：「下午我和你一起去吧。」 「嗯。」梁承礼蒙住他的眼，感觉他的睫毛在自己的掌心划了几下，痒痒的。 上次梁晋来的时候，说自己在学校附近找房租。那时梁承礼拒绝了他住在一起的建议，现在想起来，不免后悔。梁承礼回过头去想，过去自己总认为梁晋背叛了他和廖惠汝、背叛了他们这个家，在他拒绝梁晋的那一刻，自己是站在廖惠汝那一边的——虽然廖惠汝不这么觉得。 然而，廖惠汝不知会他就打算把房子卖掉的行为，让他感受到的背叛，比梁晋给他的感受更加真切。 梁承礼和梁晋通过电话后，得知梁晋已经找到了住的地方。在文学路的一个小区里，距离学校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车程。 梁晋在新校区还有工作要处理，他给梁承礼发了一个位置定位，说自己会晚点到达。 那位置梁承礼认得，他和朋友们常店的那家奶茶店就是这个小区的商铺。 梁承礼他们用梁晋提供的二维码门禁进了小区，园内的绿化覆盖率很高，有点像镜清的旧校区。梁晋住的那栋楼门洞旁摆满了电动自行车，足以见这里的入住率。 上楼前，梁承礼认出了他们家那辆电动自行车。他过去总用它来回与学校和家之间，现在看来，这是梁晋离婚后唯一得到的东西。 他们上楼后没多久，梁晋就回来了。 前后脚的事。 走出电梯的梁晋看见梁承礼的身边还有另一个人，显出讶异。 叶锦程主动打招唿道：「叔叔好。」 「哦，你好。」他带些疑虑地看向梁承礼，没有多问，打开了家门。 「不用换鞋了，没准备拖鞋。」梁晋张罗道，「刚搬进来，地也没拖。」 两个男生走进屋子里，室内没开空调，却凉得很，像是阴冷。 这是低层，小区绿化带里高耸的棕榈树在阳台外仿佛触手可及。 梁承礼拘谨地走进客厅内，环视了一圈，发现这起码是三居室，顿时心里一堵。他原以为梁晋净身出户以后，会过得像个单身汉那样，可眼前看来好像不是如此。 二人拘束地站着，像是来到了陌生人家做客一般。 梁晋看起来也有些侷促，两只手在裤子后面搓了搓。 见状，梁承礼小心翼翼地问：「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吗？」 梁晋的眉头一皱，说：「我想着，如果你要来，能有自己的房间。」他顿了顿，「不算大，两间房，还有一间阳光房。」 第159页 第122章 新学期-5 梁晋说这话时眼神闪烁不定，像是不太有信心。梁承礼以前很少见到他这副模样，霎时间，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他既庆幸好歹梁晋考虑了他的去处，又觉得这样的庆幸之于自己，太过荒唐了。 这才几天的时间呢？ 暑假甚至还没有过去一半，新学期像是遥遥无期。在上个学期结束前，他像是拥有了全世界那般自由自在。出身在知识分子家庭中，成绩优异，在同学们之间人缘很好，他在那时有好感的男生，后来成为了他的男朋友。 他的生活曾经丰满得仿佛不需要再追加任何美好的东西了。 然而他现在却在为好歹自己仍有地方住而庆幸。 梁承礼忽然觉得冷极了，与此同时，他的背上却渗出汗来。 「你不是和妈妈签了协议，要共同抚养我吗？」说这话时，梁承礼突然有点犯噁心，「那协议里有没有说具体怎么安排？你们离婚以后，谁先做这件事？」 看着梁承礼谨小慎微的态度，叶锦程心疼极了。他的话如果做直白的翻译，不外乎是「你们谁要我？」过去的叶锦程怎么都想像不出梁承礼会说出这样的话。 梁晋沉吟片刻，回答说：「这个还没有定。我们后天去办理离婚手续。」 梁承礼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问：「妈妈要把旧校区的房子买了，你知道吗？」 听罢，梁晋震惊地瞪直了双眼。 「你不知道？」梁承礼立刻问。 他面露愠意，皱着眉，摇了摇头，问：「那你搬过来一起住吧。」 听到他语气中的毋庸置疑，梁承礼荒芜的内心闪现出了一线生机。他想了想，问：「那个阿姨呢？」 叶锦程心里咯噔了一下，忐忑地看着梁晋。 梁晋像是没有留意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说：「她不会来，你只管过来住。开学以后，你住学校，平时也可以回来。」 尽管对那个阿姨还有好奇，不过梁承礼看得出来，梁晋已经对廖惠汝的做法感到愤怒了。只不过当着他的面，梁晋没有表现出来，或许后者认为没有那个必要。 直到此时，梁承礼才突然有了自己被坚定选择的感觉。之前他们闹得最凶时，曾为他的抚养权归属问题争论不休，可那时梁承礼完全没有现在的感受。 「新校区那边，我还有很多东西。」虽然廖惠汝没说过要把那边的房子也卖掉，但梁承礼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你的东西呢？都搬走了？」 说到这个，他看起来有些心烦，说：「还没有。后天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和她好好谈一谈。」 话虽如此，梁承礼看不出他对谈话结果抱有信心。 梁承礼看了身边的叶锦程一眼，说：「如果那个阿姨不在，我搬来这里住，等开学再去学校。」 「她不会来。」梁晋重申完，拿出手机，「你今天有空吗？我租个车，等会儿回老校区把你的东西拿过来。应该没有很多吧？」 梁承礼想起他名下的车已经归廖惠汝所有了。那时，梁承礼是一气之下搬到老校区那儿住的，只带了一个行李箱，确实没什么东西。梁晋此时雷厉风行的态度让他莫名地心安，他清醒地确定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爸爸，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更清楚的感受了。 「嗯，没有很多。」梁承礼说。 租车的自助服务点也是小区的商铺之一，梁晋租的是一辆suv，放一个行李箱绰绰有余。梁承礼看见那辆车时才意识到，原来梁晋不知道他离家出走时到底带了多少东西。 难怪廖惠汝会责备他不着家，儿子是什么情况，他都不知道。 就这么的，梁承礼和叶锦程一同坐着梁晋临时租来的车回镜清中学。 上车前，梁晋看了叶锦程一眼。 叶锦程微微一怔，还没有想到是否该说话，梁晋就坐进了驾驶座。叶锦程跟着梁承礼坐进车的后排。 这是回学校的路，曾经也是梁承礼回家的路。 叶锦程的爸爸也是老师，不过他们家不住在学校里，家庭生活和校园生活不像梁承礼那样高度重合。他原以为学校只是读书的地方，作为学生的他们，在暑假开始以后，就和校园里的一切暂时没有了关系。没有想到，最近却发生了那么多事。 不知道等到开学的时候，梁承礼要用什么心情回学校上课。 「那位是叶同学吗？」梁晋问。 两个男生各怀心事地坐在发呆，突然听见梁晋出声，都回过神。 他们不由得看了看对方。 梁晋补充道：「听梁承礼的妈妈说起过你，那套房子的次卧是租给你的吧？」 「啊，是。」除此之外，应该还说了别的吧？否则，他不会猜测他就是那个租客。说了什么呢？叶锦程不禁好奇。 梁晋道：「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听罢，叶锦程的耳朵陡然热了。他看了看梁承礼，赧然道：「没有的事。」 正如梁承礼说的那样，他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个行李箱。 为了避免和梁晋相顾无言的尴尬，叶锦程主动帮梁承礼收拾东西，没一会儿，就全收拾好了。 梁承礼立起行李箱，突然想起一件事，问：「你不是也要搬吗？」 经他提起，叶锦程才发现自己竟忘记了这件事。起初，是房东要求房客们把东西搬走，梁承礼才知道房东要把房子卖掉的。 第160页 「怎么回事？」梁晋察觉气氛异样，问。 梁承礼把廖惠汝要求租客把东西清走的事告诉梁晋，补充说：「但是叶锦程家住在壶城。他下个学期申请了学生宿舍，本打算到时候从这里搬到宿舍去的。现在变得得把东西搬回壶城，开学再搬过来。否则他的东西没地方放。」 听出梁承礼的言外之意，梁晋说：「那要不，叶锦程你也收拾收拾，把东西搬到我们那儿去吧。离得近，开学再拿到宿舍里也方便。」 虽说不是大事，但叶锦程此前确实挺为这件事发愁的。听到这个建议，叶锦程喜出望外，又不便表露，心底着实是松了一口气，感激道：「好。谢谢叔叔。」 「不客气。」他勾了勾嘴角。 或许他潜意识里仍觉得现阶段不应该笑，叶锦程没有在他一闪而过的笑容里看见笑意。 第123章 新学期-6 果然住在自己租的房子里和住在学生公寓有很大不同，最基本的，能使用的空间大了许多，所以叶锦程哪怕只住了半个学期，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比住宿生多。决定做得突然，不少东西找不到地方收纳，梁晋帮他们找了住在老校区的同事，从同事家里拿到三个废纸箱，把笔筒、书籍这些小物件全放进去。 这么一通收拾，等到他们把行李都搬上车时，已经接近晚饭时间了。 老旧的教职工宿舍楼里飘出饭菜的香味，油烟未浓，正是引人垂涎的时候。 本是回来收拾梁承礼的行李，结果收拾自己的东西却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叶锦程又尴尬又惭愧。把东西都堆上车以后，叶锦程除了连声道谢外，一时找不到别的说辞。 梁晋关上后备箱的门，转身看向二人，稍稍迟疑了一瞬，问：「晚饭你们打算怎么吃？」 车里堆放得最多的是叶锦程的东西，不管怎么说，叶锦程都应该郑重道谢才对。现在这种情况，假如不和梁晋一起吃晚饭，那之后满车的行李要怎么搬回梁承礼家呢？然而，不熟确实是不熟，叶锦程看向梁承礼，选择听他怎么决定。 明知道梁晋在下午帮了他们很大的忙，可梁承礼着实想像不出三人一起吃晚饭的画面。 就在二人都欲言又止的时候，梁晋说：「既然这样，你们就自己安排吧。」 梁承礼难免惭愧，问：「你吃什么？」 「回去煮点面条吧，晚饭也不用吃得太复杂。」说着，他往驾驶座的门边走，「等会儿我把家门的密码发给你。门禁的二维码时限是一个小时，你回来估摸个时间告诉我，我发二维码。」 梁承礼心里却依然仍不住好奇梁晋后来和那个女人怎么样了，他看起来好像没有要和她一起生活的意思。梁承礼能明显地感觉到梁晋不愿意和他提及那个女人，令他忍不住怀疑这算不算是对她的维护。 既然刚才已经问过一次，当着叶锦程的面，梁承礼没有追问，说：「好，那我先和他去吃东西。东西我回去再搬吧。」说完，他忽然想起车是梁晋租的，如果不早点归还，不知是不是要多算租车费。 梁晋点头，道：「好。」也没有催梁承礼早归的意思。 梁晋开车把二人送到了校门外，没问他们打算去哪里，独自开车离开了。 这天炸鸡店正好有折价活动，梁承礼他们决定去附近的商区找一家炸鸡店吃炸鸡。 点的是一只全鸡和一大份薯条。两人带着手套面对面把全鸡撕开的一瞬间，梁承礼莫名觉得有点痛快。 叶锦程折下一个翅尖，说：「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向着你爸爸了。」 梁承礼正要把鸡腿一口咬下去，闻言动作停顿，抬头问：「你也觉得我向着我爸吗？」 他顿时后悔自己用了这样的措辞，想着法子找补：「起码，你和他可以好好说话吧。」 这么说的话，确实如此。而且，这并非是他们闹离婚后才出现的情况，长期以来就是如此了。可深究起来，并不是因为他们父子之间有什么共同话题，「可以好好说话」只是一个对比，和廖惠汝的关系形成的对比。 大概是廖惠汝说的话总是太有道理了，所以梁承礼老觉得接不上话，正如真理是不需要辩证的。而这样的道理放在人与人的关系间，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见梁承礼低头吃东西，不做声，叶锦程有点气馁。是梁承礼开始将自己锁闭起来，亦或是他原本就不曾向任何人真正打开心扉呢？叶锦程想不明白，隐约地觉得梁承礼有些陌生了。 叶锦程想了一会儿，问：「你爸妈知道你的性取向吗？」 「嗯。」梁承礼猜到他想问什么，「他应该能看出我们的关系。」 叶锦程愣住。 「怎么了？」他问。 犹豫过后，叶锦程说道：「我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你爸爸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所以我对他才会有好感。但是，你说他是过错方，对吧？」 梁承礼没有想到他会承认自己对梁晋有好感，怔了一怔，无奈道：「他出轨了。我还见过那个阿姨。」 虽然对梁晋的「过错」有过猜测，但叶锦程没料到梁承礼竟然见过那个第三者，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梁承礼苦笑，说：「嗯，看起来好年轻，不算特别漂亮。我逛超市的时候遇到的。他们是同学。我爸妈吵架的时候，我听到，大概他俩上学的时候交往过，分手了，后来我妈才追到我爸的。」 第161页 这么听来，好像情况比中年危机复杂得多。梁承礼把故事说得很简短，叶锦程却好像能明白为什么他会那么纠结。一件轻而易举就可以判断对与错的事，在扩充了选项的内容后，对错难免会变得模稜两可起来。尤其是身处其中的人原本就不能简单地当一名道德判官的时候，强迫自己死咬着对错不放，着实是一件痛苦的事。 无论如何，婚内出轨肯定是不对的。这个声音在叶锦程的脑海中响起的时候，他忍不住想：同样的声音是不是也无数次地在梁承礼的脑海出现过呢？ 「那你觉得他们以后会重新走在一起吗？」叶锦程问，「就是，结婚。」 梁承礼觉得以自己的身份说出肯定的答案实在荒唐，有点不耐烦地说：「不知道，我管不着。」 他微微错愕，说：「也是。」 说完这话，两人暂时都没有再提那场糟糕的婚姻。眼前最要紧的，是把面前的这只烤鸡解决掉。 把全鸡分解和吃掉过程需要专注，容不得一丝马虎。觉得油腻的时候，配上一大口冰镇后的可乐，那种酣畅淋漓，才真正对得起炎热的夏天。 两个高中生吃一只烤鸡，着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没过多久，油纸上就摆满了七零八落的骨头，杯子里也只剩下没融化的冰块。 梁承礼起身去买了一杯新的可乐，把叶锦程杯子里的冰块也倒进里面，插上吸管后，递给叶锦程喝。 叶锦程喝了一大口，听到梁承礼说：「我觉得我妈其实不认同我是同性恋的身份。」 听罢，他险些呛着，把可乐递给梁承礼，问：「她恐同？」 「不是。」梁承礼喝了一口可乐，继续道，「我之前一直以为她挺支持我的。不是支持同性恋，而是支持我面对这个身份。可是，有一次他们吵架吵开了，我听到我妈怪我爸不着家，搞得我不知道怎么成为真正的男子汉。那时我才知道，其实她心里不是真正认同我。」 第124章 新学期-7 又一次，梁承礼的敏感令叶锦程暗自吃惊不已。人在激烈争执时说出的话，既可以说是无心的，也可以说是潜意识里的真实写照。然而叶锦程没有想到梁承礼会那么敏锐地捕捉到这种信息。 猫因为听觉神经比人类更加敏锐，所以即使是稍稍大一点的声响，对它们而言也是震耳欲聋。叶锦程觉得梁承礼就像是猫一样，可是，假若真是如此，像他这样的人，平时是怎么保持着一副开朗豁达的模样呢？不会很辛苦吗？ 「人会更容易疏远不认同自己的人吧？」梁承礼苦笑了一下，「哪怕我明知道我爸做错了。」 叶锦程忍不住猜测，说不定，即使在父母离婚以前，梁承礼活得也是比他辛苦的。哪怕梁承礼没有经歷过他经歷的那些麻烦。 「起码你现在已经做决定了，不也挺好吗？」迷茫和困顿，使得他像是失去了光彩，叶锦程蛮乐意他有一个明确的想法，起码比原地徘徊好得多。 梁承礼心想确实如此，做了个深唿吸，笑道：「嗯。就算不对，也一条道走到黑吧。唉，感觉比之前轻松一些了。不纠结的感觉真好。」 这点叶锦程同意，笑着点了点头。 「你晚上回家吗？」梁承礼拿起可乐来喝，「还是我们住外面？」 叶锦程的心稍稍突了一下，见梁承礼的态度不算热切，想了想，说：「还是回去吧。我突然出来的，没告诉家里人，他们大概以为我在壶城哪里玩呢。」 没有想到他居然是突发奇想过来的，梁承礼不免诧异，说：「那等会儿我送你去车站。」 「嗯。」回顾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叶锦程也觉得轻松一些了，「蛮好，那些行李有着落了。虽说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其实搬起来挺麻烦呢。唉，刚才应该跟你爸爸回去，搬了东西再出来的。他得还车，东西说不定都帮搬上楼了。」 梁承礼又想起他们父子二人如今只剩下那辆电动自行车作为交通工具，自嘲地笑了一下，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也没多少东西。」 明明是非但把后备箱装满，还占用了后排座位。叶锦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梁承礼关心道：「你后来找到刘则章了吗？」 「我还没找他。」他尴尬道。 梁承礼听罢心里咯噔了一声，暗想该不会是担心他，把自己的事情忘了吧？他皱起眉，说：「我去找他吧，按之前说的那样叫他处理。有什么进展，我再告诉你。」 听说他要出面解决，叶锦程惊讶之余，忍不住担心：「他应该蛮知道怎么玩网上那一套的，得小心啊。」 「嗯，我会看着办。」开学以后，他们三个还在一个班级里，梁承礼觉得必须得在开学前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吃完晚饭，二人在商区里随便逛了逛。等到叶锦程的家人在微信群里问他是不是在外面吃饭，他才想起连这件事都没说。 他连忙让他们不用等自己。发完消息，他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 从商区到车站，有地铁直达。 梁承礼陪叶锦程坐地铁去往火车站。 车厢里的乘客不算多，但也没有坐的位置。两人各自在车门的两侧站着。看见车厢里有乘客带着行李箱，梁承礼又萌生起和叶锦程出去玩的念头。 「我爸租的房住，不知道只剩他和我俩人，他会不会觉得尴尬？」梁承礼慢慢让自己接受已经决定的一切。 第162页 叶锦程想像那个画面，不确定道：「可能会吧。不过，总要慢慢习惯的。」 确实如此。梁承礼把刚才的念头扫出了脑海。 「那个阿姨……你妈知道你俩见过吗？」叶锦程试着问。 梁承礼摇头，说：「应该不知道。她要是知道，肯定会用这个来骂我的。我只是没选择跟她，她已经说我向着我爸了。」 叶锦程租了半个学期的房子，却只见过房东老师一面，就是去看房子的时候。后来，水电费是梁承礼收的，房子里有什么事，也是梁承礼来处理，叶锦程和房东老师只有电话或微信的交流。 「你挺好奇以后的事吧？你爸和那个阿姨。」叶锦程记得他问了两回。 梁承礼窘笑。 「会不会是因为我在，所以你爸爸才不愿意说？」他猜。 梁承礼没有想过还有这种可能，眨了眨眼，说：「他可能确实不想说。」他耸了耸肩膀。 毕竟是梁承礼家里的事，叶锦程即使想知道，也得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否则就太八卦了。无论如何，梁承礼脸上的阴霾少了些许，叶锦程说：「反正，现在是告一个段落了。」 「嗯。」梁承礼点头，突然听见不远处想起咔嚓一声。 他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女生尴尬地把手机放下来，假装和身边的朋友聊天的模样。她刚才镜头的角度，好像是朝着他们的方向。 梁承礼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头，才发现叶锦程刚才也看向她们。 两人通过车门上的玻璃看着对方的脸，也看向坐在后面的那两个女生。 过了一会儿，叶锦程问：「找刘则章的时候，你打算怎么说？」 「嗯？」梁承礼不知他指的是什么。 他补充道：「如果他问你，凭什么插手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说？」 梁承礼听完不由得又通过窗玻璃瞄了一眼那两个人。这次，他确认她们在偷偷看他和叶锦程。 「他本来就做得不对，谁都能说吧。」梁承礼故作轻松地问，「怪他毁了我男朋友的声誉？」 听罢，叶锦程厌恶地皱起眉。 看来，这不是该开玩笑的时候。上回叶锦程说过，即使他们交往了，在学校也不希望被别人知道。如果用叶锦程男朋友的身份要求刘则章把视频删干净，算得上有立场那么做。然而如果这样做的话，就会同时暴露两人是同性恋。 梁承礼想了一会儿，说：「看他问什么再说。我会尽量保护你。」 叶锦程的睫毛颤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他。 他无所谓地耸肩，拿出手机打开instarttv搜了搜附近的内容。 这时，列车到站了。 不少乘客通过他们对面的那扇车门下车，包括刚才那两个人。 梁承礼看见刷出的内容里竟然真的有他和叶锦程交谈的照片，标题是「路过看到都说how pay的程度」。 他的唿吸一凝，趁着车门没关，冲下车。 叶锦程吃了一惊，立刻也跟着快步走出车厢。 第125章 新学期-8 「同学，」梁承礼匆匆忙忙地刷卡出站，追上那两个女生，「同学！」 突然出现身后的声音吓了二人一跳，她们转身见到梁承礼，又是吃了一惊。 梁承礼抱着善意勾了勾嘴角，拿出手机打开图片，问：「请问这是你们刚才拍的吗？」 说话间，叶锦程从后面追了上来。 面对询问，尴尬布满了她们的脸面。刚才那个拿手机对着他们的女生窘笑了一下，立刻拿出手机说：「对不起，我马上删掉。」 好在不用多说，梁承礼在心里悄然松了一口气，道：「谢谢。」 听罢，她们面上更窘。 「删掉了。」女生把app里的主页亮给他看，又点开「已删除」的相册，「照片也删了。对不起。」 「没事。」梁承礼说，「我自己平时也不喜欢拍照。」 「嗯。」她点了点头，小心地看了叶锦程一眼。 就这么的，二人和他们说了声道别以后，快步离开了。 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叶锦程无奈地嘆了口气。 「长得太帅真是没办法呢。」梁承礼自我调侃道。 叶锦程白了他一眼，想了想，说：「之前我给刘则章打电话的时候，也是没说什么，他就知道要把视频删掉了。他还把帐号註销了，但还是有传播出去。」 「不一样。他那个视频挂了几天，有热度了。刚才那张照片才发不到五分钟，那个女生的主页没几个粉丝，而且没带tag，应该没什么人看见。」梁承礼朝进站方向走，「她们应该只是随便拍一下做分享吧，网上很多那种拍路人的照片。」 叶锦程问：「拍到我们什么？」刚才情况紧急，梁承礼没来得及把博文给他看，他更是来不及自己上网查。 他耸肩，说：「就我俩站在门边说话。我们刚才没有挨得很近，所以照片上看起来顶多是普通朋友在聊天，不过非要脑补也能脑补出些什么来，毕竟我们看起来还真挺般配的。」 叶锦程听罢，嗤笑了一声。 两人刷卡重新进站，梁承礼回想刚才发生的事，突发奇想：「哎，之前刘则章发的vlog里面，不是没有他自己吗？换句话说，没有人知道是谁用『男友视角』来了那个vlog。假如刚才的照片传播开来了，会不会有有心人对照那个vlog，然后认为我是博主呢？」 第163页 叶锦程厌恶地皱起眉。 「但是刘则章发在其他平台的内容还在，那些内容能证明他的身份。如果再加上我和你的照片，天，又能编出另外的故事了。」思及此，梁承礼更是觉得得赶紧把那些视频删除。 叶锦程问：「你以前又被人偷拍过吗？」 他点头，说：「肯定有啊。在学校，打球的时候啊，或者做其他社团活动的时候，都有可能被拍的。但拍的人没什么恶意吧，当做记录生活的方式？现在手机太方便了。你肯定也被拍过，长那么漂亮。」 叶锦程眨了眨眼睛。 「肯定的。」梁承礼确认地点头，「不过，有意拍了以后捏造谎言，就另当别论了。」 正如梁承礼所言，叶锦程上网的时候，没少看见所谓的「街拍」。在地铁里、公交车上，亦或者其他公共场合，见到自己认为有记录意义的人，随手就拿出手机拍下来，发在网上，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已经到了人们习以为常的地步。 过去，叶锦程从来没有想过这或许有不对的地方，也有可能对那个人造成困扰。 「事到如今，除了制止那些内容在网上传播以外，也做不了别的了。」叶锦程说，「你找到他的时候，记得告诉我。」 「那是当然。」梁承礼答应道。 网络像一个无边无际的海洋，那个拥有上万粉丝的帐户对普通人来说算是个网红，可是对于大v或者明星而言，算得上什么呢？从註册到註销，看似得到热度，其实根本无人知晓。 即使是当时在vlog下留言的人，说不定过了五分钟就忘记自己看过那个vlog了。拇指滑动短视频内容的速度，真的是「弹指一挥间」。 对于这种程度的热度而言，网际网路根本不存在记忆。所以，把视线放得长远一点，他们的紧张根本显得可笑。但是真的如此吗？ 成百上千个评论和点赞的网友里，没有人记得那条无足轻重的视频了，而谁去抹掉木彪或者段祖佑的记忆，谁去忽略换寝室的原因呢？ 踏上回家的列车，叶锦程找到座位坐下。 他望着站台上的乘客发呆，给梁承礼发微信：如果我迟早会出柜，现在却拼命隐藏同性恋的身份，是不是太可笑呢？以后公开了，会不会被他们嘲笑，说我现在是骗人？ 发车前，梁承礼回了信息：不是的。你没有和女生暧昧，和男生交往，对直男也保持距离，这样的「骗」伤害了谁吗？这是你自己的事，你可以选择告诉别人，或者不告诉别人。有的人恐同，可能阴差阳错知道了，觉得噁心，要远离，那是他的事。但我们没有必要为了别人舒服，就贴着标籤过活。爱说不说，别人管不着，更没有权利逼着你说。 只是几句话，占据了半个屏幕。 列车徐徐地启动了。 叶锦程发现不管是他还是梁承礼，面对自己的事情时，总免不了慌乱和无措，但面对对方的事情时，思路就更清晰。这说不定就是人需要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的原因。 随着列车离开车站，慢慢地，阑珊的夜景出现在窗户外。 叶锦程对着窗户拍下夜景的视频，大概五秒钟，查看效果时发现自己的脸映在了车窗玻璃上。 突然，他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打开平时只作浏览用途的schoolguy，以这条视频为内容，发了一条状态。 发完后，他在用户搜索框里找到王峻祎的名字。果不其然，作为校园明星的王峻祎别说在其他平台有十几万的粉丝，连需要实名制、学生身份认证的schoolguy也有上万的「追随者」。 她最新的一条状态是和花献风一起去迪士尼乐园的照片，点赞量过百。 叶锦程把自己新发的状态用私信的形式转发给王峻祎，附言道：学姐，帮个忙行不行？ 第126章 新学期-9 送叶锦程进火车站后，梁承礼搭乘地铁回家。可他没想起已经真正「搬家」了，下错车，走出地铁站才想起来。 这条地铁线站与站之间距离间隔很短，梁承礼不愿多花钱坐一站路，干脆步行回家。 路过镜清中学的大门口，隔着马路，梁承礼看见警务室里坐着的保安不是刘则章的爸爸。 快回到小区门前时，梁承礼给梁晋发微信，很快就收到了刷门禁用的二维码。梁晋把家门的密码也一併发给他，让他回去以后再录指纹密码。 梁承礼一方面还是难以适应这骤然改变的生活秩序，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换了一个落脚点总比没有地方落脚的好。 当他打开新的「家门」，室内亮堂得像是白天。梁承礼犹豫着是否该喊一声「我回来了」，见到梁晋从房间里出来，道：「回来了？」 「啊。」梁承礼说着，低头发现入户地毯旁有一双新的拖鞋，男式的。 他换了拖鞋进门，问：「吃过了吗？」 「嗯。」梁晋往里走，「你的东西我放进卧室里了。叶锦程的东西我放在阳光房。你的房间不大，再放他的东西会很挤。」 梁承礼照着他说的走到房间门口，往里一看，果不其然。这个房间做成了组合式的榻榻米，衣柜、榻榻米和书桌连作一体，除此以外，只剩下不到三平米的空间可供人走动。 「衣柜和榻榻米下面都是空的，你看看是不是把他的放进去。」梁晋在房间外说，「放进去的话，开学还得拿出来。阳光房现在闲置着，放在那边也挺好。」 第164页 这里虽说是租的房子，软装看着都很新，像是才翻修后不久。梁承礼看见自己的行李箱摆在书桌旁，顿时心头感慨万千。道谢的话险些脱口而出，可他还是忍住了，他说：「那就先放在那里吧，等开学了我再拿过去。」 「嗯。」梁晋点头，「他和你住一间寝室吗？」 梁承礼摇摇头。 这像是一个随口问出的话题，梁晋没有继续，说：「客卫在阳光房隔壁。你自己安排吧，早点休息。」 看见他转身，梁承礼叫道：「爸。」 梁晋回头。 话语在梁承礼的嘴边，因种种不妥，还是没有说出口，只道：「这边有wifi吗？」 「哦！」他带着疏忽的歉意，「你等等，我发给你。」 他没把手机带在身上，梁承礼看着他离开了。 没多久，梁承礼收到wifi的密码。他根据房间号码找到wifi连接，很快就连上了。 叶锦程给他发来信息，说已经回到壶城，正在等回家的网约车。 梁承礼往床上一坐，闻到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阳光的味道。他仔细一看，这才意识到原来榻榻米的床罩和被子都是新的，床罩看起来不太平整，有点皱痕，像是洗完晾晒时没有好好抻一抻。 认真回想，梁晋以前在家时尽管常在厨房忙碌，但洗东西这类的家务事，几乎都是廖惠汝做的。做不习惯，确实会有考虑不到或者不在意的地方。 梁承礼用手抹了抹上面的皱痕，抹不平。靠太阳晒干的气味，闻起来又暖又干净。 他打开schoolguy打算下载刘则章的vlog，以便联繫后者的时候可以对质。没有想到刚打开就刷到了叶锦程的新消息。 这个软体有一个很大的弊端，就是经过实名认证，校园身份具体到班级以后，系统会自动帮用户关注所有的同班同学。所以叶锦程转学以后，梁承礼不需要特别操作就已经和他互为「同学」了。 叶锦程在一个小时前发了一条五秒钟的视频，拍的是高铁车厢外的风景。 这是梁承礼第一次看见他在schoolguy发状态，不禁好奇他的动机。很快，梁承礼就发现王峻祎居然给他留言评论了，内容是：哦？去找男朋友玩吗？ 读罢，梁承礼心里咯噔了一下。 结果，他看见叶锦程很快在她评论以后回復了三个问号。 王峻祎：【疑问】不是去邕浔找男朋友玩？ 叶锦程回覆：？我没谈恋爱，也没有男朋友。 王峻祎：？？？ 这一来一回的内容，看得梁承礼莫名其妙。本来叶锦程突然发一条状态已经够奇怪了，王峻祎竟然还去给他留言，「当面」问他是不是找男朋友，而且明确男友在邕浔。 除了父母以外，梁承礼只向赵劲桐说过他和叶锦程的事。这三个人都不可能往外说，最起码不可能传到王峻祎那里去。结果，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 叶锦程不久前给他发的微信里丝毫没有提过这件事……梁承礼不明所以，正要截图问一问怎么回事，便看见软体提示有关注者的新内容。 梁承礼一刷新，新内容便令他大跌眼镜。 居然是王峻祎发的一条「打假」信息，附了两张图片，都是instanttv的界面。一张是具体的博文内容，看博文封面正是那个引人误会的vlog，另一张也与这个vlog有关，是发现页中有两个营销号发了相同的内容。 这两张图上，都被王峻祎打了一个红色的「假」字，三个硕大的感嘆号，象徵了她的气愤。 文字内容是：什么鬼？！以为磕到了真的，结果竟然是未经本人允许的乱剪瞎编！原博劝你做个人，好好道歉！【裂开】【再见】【汗】【翻白眼】【炸弹】【便便】 不愧是哪怕在实名制的平台也有上万粉丝的网红，消息才发不到五分钟，已经有十几条评论。 梁承礼看见巫亭妤评论说：【汗】肯定是假的啊。长那么帅，要是真的，本地基圈肯定爆火。我是没听说。 有人问她：为什么基圈爆火你会知道？ 她说：别问，问就是交友广泛。 除了个别人问王峻祎是不是认识vlog的男主角以外，更多人是问这是什么有趣的谣言。 梁承礼斟酌片刻，评论道：这个视频我在sg看过，有什么好磕的吗？ 王峻祎：虽然吃了屎还是要问一句，这你都不磕？ 他问：我们看的是同一个视频吗？我看的是我一个同学发的原创。 第127章 新学期-10 梁承礼发完那条评论后不久，没等王峻祎回復，已经有人询问他发原创的是谁。很快，这条评论下方就筑起了「高楼」，大家普遍认为那个原创视频的博主就是在instanttv上发视频的博主。 instanttv的博主已註销，主页视频也全部删除，在那个平台上消失了。平台上的网友人云亦云，多是猜测他和「男友」闹掰了，伤心过度才註销帐号。但这还是没能泯灭网友的好奇心，嗅到八卦的蛛丝马迹，立刻寻味而来。 那个博主在汪洋大海里其实是个籍籍无名的用户，可是，他生活在自己的身边，刺激度就大不一样了。既然有线索，当然要知道他是谁。 他到底是因为失恋了才删博，还是因为真是假的，被发现以后才删呢？本来和自己无关的事，在王峻祎发这条状态以前，压根不知道有这件事、有这个人，不过不重要，已经在评论区或是其他地方补完前情了，这个「故事」可以继续追了。 第165页 不愧是暑假，学生们都不忙。叶锦程看见很快有人在instanttv找到了被「打假」的视频，还在评论里分享了搜索的关键词。 见到自己名字的缩写出现在评论区里，叶锦程真不知道是该佩服王峻祎的网络号召力，还是该佩服网友们的聪明才智。他完全不认识这个写出他名字缩写的真名。 大概是这位同学通过私信的形式把他的名字或者schoolguy主页连结分享给了询问的其他网友。这天稍晚的时候，叶锦程那条五秒视频的评论区里点赞量骤长。 不过，这毕竟是一个需要实名制的社交平台，暂时没有人直接在当事人的面前提及这件事。 叶锦程打开私信箱，被里面的未读信息吓了一跳——很多人把instanttv里那个营销号的视频转发给他，问他拍视频的人是谁，提醒他，他被这个人害了。还有人指名道姓，告诉他刘则章把视频剪了两个版本，发在不同的平台，发在instanttv的那个故意做成了「男友视角」混淆视听，骗流量。 胡xx：同学，你交友不善啊。 徐xx：就算分手了也不用这样害人家吧？ 读到这封私信，叶锦程愣了一愣。他不假思索地点开这个人的主页，是一个来自外省的陌生人，看发布过的状态，还是一个已经在schoolguy出柜的gay。 叶锦程啼笑皆非，真想问一问他凭什么这么说，突然收到王峻祎发的私信，告诉他，网暴刘则章的苗头已经出现，她不得不先关闭那条「打假」的评论区了。 读罢，叶锦程大吃一惊，回了她一个「好」字，连忙去往她的主页看看是什么情况。 原来在不久前，有人把刘则章的大名打在王峻祎的评论区，还有人列了时间线，说明他在相近的时间在不同的平台发布内容基本相似的vlog。 二者的差异在于，像在schoolguy这样实名制、有三次元朋友和同学的平台，刘则章发布的内容是简单的旅拍，没有特别人员，而在无人知晓真实身份的平台，他加入了「男友视角」。 不可思议的是，即便刘则章已经把原视频的内容删除，依然有人能拿出未被删除前的截图，上面赫然显示着当时的热度。 刘则章的目的因此显而易见，引来一片骂声。 于此同时，又有人提出质疑，如果不是恋人，为什么会一起去旅游呢？而且镜头的举动是挺亲密的，起码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或处在暧昧期吧？ 谢xx：你去yjc的主页看过没，他说自己没男友，而且是祎学姐提醒他，他才知道自己被「谈恋爱」的。 徐xx：@谢xx这可不好说，不觉得这有点太联动了吗？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声。按理来说，知道自己「被恋爱」，这边也打假了，他起码要吭个声吧？我发私信提醒过他，已读不回。他还到我的主页看过，有图为证。 徐xx：【截图】 王xx：@徐xx你的意思是？ 徐xx：@王xx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卫x：@徐xx剧看多了吧？哪来那么多阴谋论？你看lzz长什么样了吗？yjc怎么可能和他谈恋爱？ 周x：我给他发私信，也是已读不回，但他没来看我的主页。你敢发自己发了什么给他吗？ 徐xx：干吗不敢？【截图】 谢xx：我要是看见有人跑来胡说八道，也会好奇去看一眼是什么垃圾。 谢xx：@卫x就是就是。丑死了，方脸凸嘴，还黑，说话有口音，眼瞎才会和他谈。 徐xx：@谢xx好好说话，干吗人身攻击？ 谢xx：@徐xx本来就是丑人多做怪，也不看看yjc什么水平。和他谈图什么？图扶贫荣誉勋章吗？ 周x：丑人多做怪+1 谢xx：能共情他的，多半也是长得不咋地的梦女。 李x：@谢xx本来想说点什么的，点进主页一看，哦，国蝻啊，那没事了。 王xx：有一说一，假如yjc真的和lzz谈过，我真是连夜逃上崆峒山。 张x：ls+1除非yjc有个什么怪癖。 卫x：丑死了丑死了。他老爸是他们学校当门卫的，家里兄弟姐妹太多，从小没受到重视，靠这种方法博出位。又丑又穷，又蠢又坏。 周x：@卫x真？ 黄xx：@卫x sg全实名的，造谣传谣小心啊。 卫x：@黄xx我的初中同学是镜清的，千真万确。 徐xx：@卫x同校就认识，看来也不需要专门博出位嘛。 卫x：@徐xx钓鱼呢？滚。 陆x：同学们，破案了，确实是丑人多做怪。他们是几个人一起去玩，lzz单独剪了有yjc的片段做视频。不得不说确实有一手。别问我从哪里知道，我就是镜清的，校友名单随便查。伸张正义，举手之劳。 看见最后这几个字，叶锦程皱起眉头。他点开这个陆姓同学的主页，的确是镜清中学的学生，和他一样读二年级。不过，这人是别班的学生，在二人的「共同好友」里，叶锦程没有找到当初一起去凤城的其他人。 那个姓徐的人说得没错，他到现在还没出声，而是在各个评论者的主页间来回，的确很奇怪。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已经引起足够关注了。他的主页浏览量暴增，可以发个类似声明的东西，方便关注的人看见。 第128章 新学期-11 收到很多私信，谢谢大家的关心。我是在暑假刚开始的时候和包括那个博主在内的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去旅行的，那几天过得很开心，那条vlog里的素材拍摄过程中都经过了我的同意。发现在其他平台发布的vlog内容有引人误会的信息后，我已经联繫过博主删除，关于目前还在那个平台有传播的部分，也会联繫原博主申请平台删除或屏蔽。vlog本身内容是真实的，但和博主确实不存在热评中提到的「恋爱」关系，某些yxh的标题更与事实不符，我不是任何人的男友。这是我提出删除的原因。 第166页 叶锦程发布的这条状态，明显超过了平台的字数限制，得点开来才能看见全部内容。有些人怕是连点开都没点开，已经评论问「既然是经过你同意的，那肯定是很亲密的关系吧？只不过是没经过允许就发了所以要删除呢？」 面对这样的疑问，梁承礼看得好气又好笑，心说大家好歹都是经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作文考试也得写好几百字，就不能把这一两百字看完再吭声吗？ 更可笑的，是竟然有人打趣问：不是任何人的男友，那有没有可能是女友呢？【坏笑】 真不敢相信，已经在用真名上网，说话还这么嚣张。不过，想到那些在大街上朝漂亮女生吹口哨的盲流，梁承礼又觉得出现这种言论，也算不上特别罕见。 有一个姓李的人问：所以，到底是不是gay呢？ 在这条评论的下方，梁承礼看见了赵劲桐的名字。和他有些天没有联繫了，再看见他的发言，光是通过文字，梁承礼就能想像出他说这句话的样子。 赵劲桐：@李xx这是典型的听不懂人话啊。 李xx：@赵劲桐是他的人话太避重就轻了，所以我才问啊。 丁春野：@李xx你才是真正没读懂重点的人吧？ 李xx：@丁春野我怎么没懂？instanttv上别人说他和那个博主是情侣，他只否认了不是情侣，只说了自己没谈恋爱，却从头到尾没说自己是不是直男，对不对？ 赵劲桐：@李xx好傢伙，连性取向都要向你报备了？ 李xx：@赵劲桐明明只要说自己是直男就能省一堆事，却非要打那么多字混淆视听，很难不让人怀疑。 欧阳惠清：@李xx这有什么嘛，现在什么年代了，性别和性取向都不是固定死的。现在是直男不代表以后不会弯，现在和女生谈，长大了去相夫教子的女人也到有人在。没谈就是没谈。这是填空题不是阅读理解，没那么多空让你发挥写答案。 李xx：@欧阳惠清啧啧，不愧是镜清的学生，开眼了。 不管在刘则章删除帐号以前，同学们有没有在instanttv看到那个vlog，或者知道这件事，现在看来，起码在他们班上已经引起了关注。 梁承礼记得叶锦程说过，木彪因为这件事要求换寝室，现在看，他虽然没有评论，却来过叶锦程的主页，应该也看了这条状态。他会怎么想？若是去问，未免欲盖弥彰。正如哪怕是一条澄清的状态，评论区内依然有不尽人意的声音一样，要做到「翻盘」是不可能的。 王峻祎关闭那条「打假」状态的评论后，还特意发了一条新的状态说明自己为什么要关闭。梁承礼点进刘则章的schoolguy主页，被激增的访问量吓了一跳。 不过，原本保留在主页内的那条vlog已经删除了，不仅如此，这个主页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状态、没有图片或视频，关闭了留言区，私信按钮显示为灰色，除了帐号还在以外，他没有给人留下任何能够交流的地方。 大概真如王峻祎所言，刘则章遭受到了网络霸凌。不过，当看见刘则章到目前为止依然没有在平台上道歉，梁承礼心里的气还是没消。 作为这个事件的当事人双方现在都已经在这个平台上曝光，刘则章连私信都要关闭，叶锦程那边的情况可想而知。 这场闹剧会不会传到其他平台去呢？梁承礼看着叶锦程的主页始终在增长的访问量，难免担心。而且，叶锦程以前在壶城时，向男生告白失败，性取向被传得人尽皆知。 在schoolguy肯定有许多叶锦程从前的同学，见到有人好奇叶锦程的性取向，说不定会有好事者把从前的事再次传播，到时候又变成另一种适得其反了。 梁承礼整晚都待在这个网站上看事件的发展状况，等到想起得提醒叶锦程适时关闭评论区和留言区时，已经是半夜三点多。 他给叶锦程的微信留言，建议后者参考王峻祎的方法，把评论区关闭。 这真是一个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之后，无数无法预测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而且，很难重新关上。 如果说，刘则章发那个vlog的时候，可能没有预料到这件事的威力，其实他和叶锦程决定在schoolguy主动挑明时，同样也承担着巨大的危险。 这个暑假真不好过。 梁承礼把发烫的手机接上充电线，躺倒在床上。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铺，被褥和枕头都是新的，难以忽略的陌生感。 被子被太阳暴晒过的香味飘荡在周围的空气中。 闻着这气味，梁承礼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可没多久，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把他吓得醒了过来。 梁承礼不假思索地按下静音，拔掉充电线，定睛一看，竟然是刘则章的微信电话。被吓醒后的梁承礼心有余悸，看着来电显示，唿吸仍有些急促。 他没有选择接听。 过了一会儿，电话挂断了。 对方明显没有放弃，又拨打了第二次。 梁承礼还是任由来电持续着，不接。 第三次，刘则章果然选择用传统的方式拨打了梁承礼的手机。梁承礼稍微等了一小会儿，接听电话，同时按下了通话录音键。 「我已经把instanttv的帐号註销了，还想让我怎么样？」刘则章气急败坏地问，「我也和叶锦程道过歉了，你们也太过分了吧？居然找人来黑我！」 第167页 距离上一次和刘则章交流，已经久远得梁承礼忘记是什么时候。现在他半夜三更来电，噼头盖脸地控诉，梁承礼懵了几秒钟，忍不住晃了晃脑袋，确认这不是一个梦。 听他说得好像很无辜，梁承礼一时气得脑袋空白。 他懒得和刘则章争论，说：「你重新註册一个帐号也好，直接联繫网站的客服自报家门也好，反正你得向instanttv那边说明，现在那些营销号传的vlog是未经你本人允许转载的，而且你本人也是未经里面人物的允许，把素材传上去。你对那个vlog有着作权，让网站把那些视频删除。」 「说得简单，我说我是，也得客服相信我啊。」听得出来，他还是很委屈，「再说，又不是我让那些营销号转的。凭什么在schoolguy上公开我？！」 梁承礼淡淡地说：「我什么时候公开你了？我只是说那个vlog和我看到的不一样而已。」 「你和叶锦程，还有王峻祎合伙起来霸凌我。我明天就会向班主任报告的，等着好了！」刘则章带着哭腔说道。 梁承礼只是在王峻祎的「打假」下方留下一条评论，在那以后，再没有参与过事件的讨论。不知道刘则章为什么会找到他这里来。 此时的梁承礼无心听他的委屈，说：「那你去报告吧。不过，你最好赶紧联繫客服把那些视频下架，否则，如果schoolguy的用户把你当初删视频的原因传到别的平台去，就不只是学校的同学对你指指点点了。」 「我都说了我不会！」他痛苦地叫道，「我不知道怎么找客服！点『联繫客服』都是机器人，我怎么联繫嘛！」 他的声音很大，大到梁承礼把手机移开耳旁，还能听得清清楚楚。 俄顷，梁承礼说：「不会就学、就问，问到有人理你为止，学到会为止。如果你不知道该问谁，就去问一问，你该问谁。」话毕，他挂断了电话。 第129章 新学期-12 挂断电话后，梁承礼过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再睡着。憎恶使他难以入眠，如果对方能够实实在在地和他对峙，或许他还不至于那么愤怒。 「不知道」，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可以逃避责任吗？这实在太荒谬，令他心底甚至生出恨意，明明能猜到刘则章不但现在在网上不好过，开学以后大概也会遭到排挤，他还是希望情况最好能愈演愈烈，让他尝尝「不知道」会造成什么下场。 窗外的天空变得曚曚亮的时候，梁承礼睡着了。 他隐隐约约听见梁晋出门的声音，没有拿起手机看时间。 过了不久，又听见开门、关门声，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做梦了。 等梁承礼真正起床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梁晋早上买回了早餐，一看就是在街边的阳光早餐车买的，现在已经凉了。 梁承礼吃着粉丝包、喝着香菇碎肉粥，快吃完的时候，突然发现这是梁晋他们离婚以后，自己头一回正经八百地吃早餐。 他打开schoolguy，点进叶锦程的主页。 叶锦程在一分钟前发了一条新的状态，说自己想说明的已经在上一条里说清楚了，也和发vlog的博主私下沟通过。他只希望能够得到对方公开的道歉并且以着作权者的身份要求instanttv删除相关内容，不希望事情进一步地发酵，影响大家的生活，所以关闭评论区和留言区。 他连私信也取消了。 不知道在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人讨论这件事，但起码叶锦程这里能清净一些，即便叶锦程以前的同学多管闲事，散布他在壶城读书时被迫出柜的信息，至少不是从叶锦程的主页里传播出去的。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之所以会引起波澜，原因不外乎是八卦的主角是身边认识的同学。不过，也因为如此，它的吸引力是有限的。 明星在网上被曝出绯闻，人们或许有精力、有兴趣奔波于各种平台、群组「吃瓜」，为了尽可能地获取不同的信息，还会把所以和绯闻主角有关联的人都窥探分析一遍。而假如是素人，就会变得「不至于」，除非是自己原本就十分在意的人。 如果刘则章真的不懂得怎么联繫平台客服，他会怎么做呢？ 光是想起他半夜打电话来质问和抱怨的语气，梁承礼就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东西。」他嘟囔道。 没一会儿，叶锦程的电话打了过来。 「餵？」梁承礼一直拿着手机，马上接听了电话。 「餵？」叶锦程说，「我把schoolguy的主页关了，发了一条新状态。」 「嗯，我刚才刷到了。」梁承礼一边喝粥一边说。 叶锦程打趣道：「这两天你来我的主页来得很频繁啊，不过不只是你来得频繁就是了。」 梁承礼尴尬地笑了笑，说：「要不他们怎么说在schoolguy上网跟裸奔似的呢。」 「你升级了吗？它今早推了新的版本。」叶锦程道，「现在它对『最近访问』的功能进行了升级，更噁心了。以前是按新旧的顺序显示来访者，现在还会显示这个来访者在一周内来访的次数。」 听罢，梁承礼被粥呛得咳嗽了两声，哭笑不得道：「它有病吧？」 叶锦程同样无奈地笑，说：「是该看医生的。这个功能凌晨刚推出，很多人升级以后发现了，都在骂呢。现在在镜清的校园话题榜上也是榜首，估计得挂一阵子吧。」 第168页 说到校园话题榜，梁承礼后知后觉地惊道：「前两天刘则章的事，上榜了吗？我不常用，忘了有这个功能。」 「这个功能太隐蔽了，我连软体都用得少，这功能压根不点。升级新版本后，它的位置变了，在主页上很显眼，我才点进去看的。」叶锦程说，「祎学姐打假的话题现在排二十几名了，看提示之前有在榜一待过。」 这么说来，「校园话题榜」的功能之前不主推，也算是一件幸事。梁承礼道：「我是觉得在镜清传一传，逼他处理和道歉就行了，不要再继续发散。不然不可控的因素会更多。」 「我也这么想。」叶锦程说，「但他还是没动静。我打算等会儿联繫他。」 说到这个，梁承礼马上把刘则章半夜三更给他打电话的事情告诉叶锦程。 叶锦程听罢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克制着情绪，说：「上回我和他联繫的时候，他也是这个态度。说自己都已经删号了，还想让他怎么样。真的很难不生气。」 「你猜他会去找老师吗？」梁承礼问。 「这个说不准。」叶锦程苦笑，「说真的，我完全没办法get到他的脑迴路，所以他要做什么，我真预测不出来。」 梁承礼说：「可是，他竟然说是我们和祎学姐一起做局害他。这听着不像是他能想到的事。」 「说不定是看人怎么分析的？总之这几天，什么猜测都有吧。」他顿了一下，问，「你怎么会在祎学姐打假的状态下面说那种话呢？」 梁承礼努了一下嘴，说：「你不就是想借着打假，把刘则章引到大家面前来吗？这点眼力见，我还是有的。」 叶锦程笑了一笑。 这声笑听起来讥诮，他不由得问：「怎么了？」 「没什么。」叶锦程嘆了口气，「就想平平静静过日子，怎么这么难？」 梁承礼怔忡片刻，打趣开解道：「同学，你才几岁？还未成年呢，什么平平静静过日子？」 他赧然笑笑，唏嘘道：「照这么说，后面应该还会有大风大浪吧。」 未来的事，梁承礼不敢预料也不能打包票，他忖了忖，说：「走一步算一步就好，不用怕。」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嗯，也是。不怕比什么都重要。」 梁承礼听着，突然手机接入了一通新的来电。他一看是班主任的名字，愣了一下。 「我姐找我，先这样？有信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叶锦程说。 梁承礼恰好选择了拒绝接听，闻言错愕，应说：「好。」 第130章 新学期-13 叶道真特意找过来算是在叶锦程的预料之中，他一点都不惊讶。早在他见到王峻祎发的「打假」状态引发热度时，他就反应过来，等热度上来后，叶道真就会知道。 那时叶锦程有些懊悔没有把事情考虑周全，居然没想起叶道真也是schoolguy的用户，而且他是她的「特别关注」。但既然事情已经做了，当然要有承担后果的魄力，叶锦程便等着她什么时候找来。 见她把房门虚掩上，叶锦程假装不知情，问：「怎么了？」 她的头微微歪着，眼神充满探究和费解，靠在书桌旁，问：「schoolguy里面你发的那个状态是什么意思啊？我看你的主页这两天浏览量暴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听罢，叶锦程突然想起由于那个平台是全实名制的，所以在他首页留言的陌生人不多，光是看评论区或留言区的话，怕是不能知道前因后果。而且，叶道真不是镜清的学生，她看不到校园话题榜，除非她加了王峻祎为好友，否则的确难以找全蛛丝马迹。 不管怎样，比起最初刚出现状况的时候，现在事态已经有了好转。起码，叶锦程已经拿到一部分主动权了，所以他觉得告诉叶道真也无妨。 于是，他拿出手机，用梁承礼的帐号登录了instanttv，点开浏览痕迹，找到营销号转载的vlog，给叶道真看。 「这是上次我和同学去凤城的时候，其中一个人拍的。」叶锦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得过程中，叶道真的眉头始终皱得紧紧的，眼神时而透露出担忧，时而又睁大眼睛，像是震惊。她时不时插一句话，确认自己是否理解了叶锦程的描述，瞭然地点头，亦或者困惑地摇头。 「现在是等着他找平台把那些视频删掉，然后在sg向我公开道歉。」叶锦程说完，耸了耸肩膀。 她苦笑道：「真难为你们想得出来这种方法。」 他听不出这句话是褒义还是贬义，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但他不是说自己不知道怎么找平台删吗？」她也听说了刘则章找梁承礼埋怨的部分。 叶锦程免不了生气，说：「只要说『不知道』就可以逃避责任的话，人生也太简单了吧。」 她忍俊不禁，说：「这话虽然听起来有点二次元的语气，却很成年人呢。」 叶锦程撇了撇嘴。 她沉吟片刻，问：「那么，他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道歉吗？」 他摇头。 闻言，连叶道真也厌恶地皱起眉头。 退一万步讲，即便不知道怎么挽回损失情有可原，但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应该公开道歉。可是刘则章只是一味地用「不知道」来选择逃避，然后表达自己的无辜，这才是让叶锦程和梁承礼都深恶痛绝的地方。 第169页 「时不时地，我理解不了世界上的很多人。」叶锦程无奈地嘆了口气。 叶道真别扭地笑了一笑，道：「所以，遇到一个和自己同频的人才尤为珍贵啊。现在很多人，上网看短视频，哈哈哈笑几声把内容划过去，他真正get到up主想表达的东西了吗？未必，连up主是不是真正传达了某样东西，也未必。看起来一直在对外交流，其实完全没有有效沟通呢。所以，彼此之间，是越来越不了解的一个过程。」 过了一会儿，叶锦程问：「你觉得这件事我这么处理，对吗？」 「对错往往在过程中是决定不了的，要等结局才知道。」叶道真意味深长地说。 叶锦程听罢沉默了。 「你介不介意我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妈妈？」她说，「挺大一件事。对镜清而言，算是一个舆情了。」 他懵了一下，想了想，点点头。 上午吃过早餐后，梁承礼睡了个回笼觉。 他起床登录schoolguy，还是没有刷到刘则章公开道歉的状态，心想这人真是无可救药。若不是这件事和叶锦程有关，他真恨不得眼不见心不烦。 下午，上完网课，梁承礼从叶锦程那里得知，后者已经把情况都告诉姐姐了。 「刘则章因为这件事，被网暴是事实，如果他后面发生什么意外，确实是不可挽回的结局……」叶锦程说，「所以，我挺迷茫的。」 梁承礼无奈，说：「如果没有公开，你因为视频的传播收到什么伤害，造成不可挽回的结局呢？」 「嗯？」叶锦程讪讪地笑了一声。 他托着腮感慨：「做人真难啊。」 「可不是吗？」叶锦程同意道。 梁承礼提起精神，道：「说起来，这几天我突然对新闻传播学有兴趣了。」 「嗯？」他有点惊讶。 「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梁承礼往桌上敲着手指，「可是如果大学想报这个专业，原本去冬令营得到的成绩，怕是用不上了。」 叶锦程可能是被他的这个想法吓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怎么了？」梁承礼笑道。 「没什么。你以前是什么想法呢？大学报专业。」他问。 梁承礼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说：「能有什么想法？有书读就不错了。」 他扑哧笑了，末了说：「那或许现在有个想法也挺好，不过就得好好准备高考了。你得和叔叔商量一下吗？」 听罢，梁承礼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么大的事，是得商量一下的吧？」他再次确认道。 才和梁晋开始生活没多久，就要说这种事，梁承礼的心里没有底气。他又担心自己是心血来潮，到时候反而给梁晋添麻烦。 「等他回来，我看看情况再说。」梁承礼嘟囔道，「不知道他上哪里去了。」 叶锦程诧异道：「不是去上班吗？虽说是暑假……」 「不清楚。我妈不是把车拿走了吗？我爸最近靠电动车上班的，但是中午我发现车钥匙在家里。」梁承礼纳闷极了，「等他回来问问看。」 他瞭然地哦了一声，赧然笑道：「我的行李放在你家，还没有告诉我家里人呢。」 「没事啊，反正放我家挺安全。」说完这个词，梁承礼顿时有些惘然。 廖惠汝始终没有告诉他，她打算把房子卖掉。不知她是否从梁晋那里得知了他的去向，总归，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繫。 久吗？算不上。 大梦初醒的感觉，却比现实更真实。 第131章 新学期-14 出于保险起见，梁承礼打算点外卖解决晚餐前，还是给梁晋发微信，问他是否回来吃饭。 得知梁晋确实在学校上班，他免不了惊讶，解释说：「我看你没骑车出去，以为没去学校咧。」 「哦……」梁晋轻描淡写地说，「电动车被偷了。」 「啊？！」他瞪圆了眼睛，「被偷了？在哪里被偷的？」 「在小区楼下。」他轻哼了一声，不愿在电话里多谈的样子，转而问他晚饭想吃什么。 梁承礼说正要点外卖，还是放心不下：「什么时候的事？报警了吗？」 「今早出门的时候发现不见了，昨天晚上被偷了。报了警，上午我还去了派出所一趟。」他说得简明扼要，又问，「打算点什么外卖？帮我也点一份吧。」 难怪上午好像听见梁晋出门又回来的声音，当时还以为是在做梦。梁承礼很想知道事情的进展，但察觉出梁晋当下不想说，就道：「吃螺蛳粉吧，文学路尾那家『苹姐』。」 「哦，那我回去的时候会路过。你想吃什么，发给我，我路过的时候买了带回去。」梁晋说。 去店里外带可以选择只使用食品塑胶袋打包，如此一来能省下几块钱的餐盒费，处理起来也方便。就算梁承礼现在点外卖，送来的时候也和梁晋回来的时间差不多，他同意道：「好。你走回来？」 「骑个共享。」梁晋回答。 梁承礼听完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挂断电话后，又想：梁晋活到这个年纪，工作那么多年，已算得上事业有成，结果现在独自带着儿子，连通勤还得骑共享电动车，这听起来似乎过于可笑了。 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会过多久。梁晋和廖惠汝是如何约定「协议抚养」他的呢？梁承礼一直没来得及问。 第170页 如果说之前梁承礼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情绪，觉得怎样都好，随便吧。现在的他，则是倦怠了挣扎，被惰性占据。他希望起码在开学前能一直和梁晋生活在一起，等开学就直接去学校住，暂时不想花心思想怎么和廖惠汝相处了。 这算是什么「多事之秋」？不但得租房子住，连电动车也被偷了。 梁承礼百思不得其解，拿上已经没有用的电动车钥匙，下楼看看是什么情况。这个小区看起来治安还行，出入都需要门禁，保安管得也算严格，怎么停在楼下的车也会被偷呢？ 还没有走到楼下的电动车停放区，梁承礼一抬眼就看见了立在一旁的视频摄像头。他顿时心中冒出一丝希望——难不成梁晋拿到了摄像监控，去派出所配合调查了？ 就说嘛，这年头，到处都是摄像头，天罗地网的，哪能被偷了就是被偷了？梁承礼心里默默嘀咕着，转身上楼。 骑共享电动车回家的时间确实比骑自家电动车花的时间要多一些，好在梁承礼一整天待在家里，除了下午的网课以外没做什么事，肚子不饿，有的是耐心等梁晋回家。 他早早地准备好了两个可以装米粉的面碗，摆在桌上，想着还没看过这个家里的电视，于是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这个时段当地新闻台正好在播放与本地相关的政法节目。 一则新闻里，一名男子打算扫码骑共享电动车时，发现车篮里放着一个奶茶保温袋，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有整整贰拾万元！男子分文未动，立刻把钱送往最近的派出所。警方通过一番调查，找到了这贰拾万元的失主。新闻记者分别对失主、拾金不昧的男子和办案民警进行了採访。 另一则新闻中，一名女子手机被盗，报警后，通过警方严密地侦查，成功抓获了犯罪嫌疑人，并追回了包括女子被盗手机在内的智慧型手机十余台。女子为表感谢，给警方送了锦旗。 梁承礼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看过电视了，尤其是这档节目，什么时候开始在电视上播出的都不知道。 看了一条新闻以后，他产生了一种当地治安条件既不好又好的感觉。不知道等他们家的电动车被追回的时候，会不会有记者报导这件事。 结果，当梁晋带着螺蛳粉回家，同时也带回了与新闻内容不大相府的消息。 「什么叫做抓不到啊？」梁承礼不服气地朝厨房喊，「不是有摄像头吗？让物业调监控啊！物业保安不是二十四小时值守吗？车丢了他们不配合调查？不负责？」 梁晋的语气像在电话里那样云淡风轻：「监控拍到人了，没拍到脸。车是直接骑走的，警察说找不到。」 「查了吗？就说找不到？」他愤愤不平地走上前去，「没拍到脸就找不到？车骑出去，肯定过路口吧？外面大马路上哪个路口没有摄像头？路边停车位的车，总有行车记录仪能拍到吧？车牌号在那儿呢，车最后到了那里肯定能找到啊！」 梁晋把两袋打包回来的螺蛳粉分别放进两个面碗里，递给他汤勺和筷子，笑了笑，说：「电视剧看多了吧？」 「什么啊，我看的电视新闻！」梁承礼急道。 他坐下，抬头问：「那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事情没能上新闻吗？」 听罢，梁承礼愣了愣，忍着脾气坐了下来。 梁晋敞开食品塑胶袋的袋口，捞了捞里面的米粉，安慰道：「也没说肯定找不到，说希望比较渺茫，让我回来等消息。」 「物业怎么说？小偷没门禁也能把车骑走？」梁承礼皱着眉头问。 他点头，说：「你也看到吧？出出入入，其实只要说一声『帮开下门』，保安都会帮开。没卡那么严。物业公司估计会对当班的保安进行处罚吧。」 看着梁晋温吞淡然的模样，梁承礼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突然间有点了解廖惠汝为什么总对梁晋发脾气了。 梁承礼吃了两口米粉，忍不住嘟哝：「如果大家都对这种事忍气吞声，这个世界怎么会好？」他顿了顿，抬头道，「不然发个微博或者instanttv，曝光这件事吧？」 梁晋正专注吃着米粉，闻言停筷，转头看向他。 他眼中的冰冷和严肃看得梁承礼懵了一下。 俄顷，梁晋道：「我还没有问。你是不是掺和了刘则章发视频的事？」 梁承礼心头一惊，小声反问：「什么事？」 「什么事？前两天schoolguy发生的事，已经是学校的舆情事件，学校正在调查了。」梁晋责备说。 「是他做错事在先的好不好？！」梁承礼焦急道。 他厉声说：「我没有说他没做错。我指的是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孩子，不要以为拿着部手机，会上网，就可以为所欲为。」 第132章 新学期-15 梁承礼放下筷子，冷着脸说道：「他到现在还没有道歉。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还不肯道歉，要是没发展到这一步呢？选择报警吗？你自己刚才也说了，警民比例那么悬殊，警察哪能不分巨细全管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舆论发酵吗？你们大人就喜欢和稀泥，打算各打五十大板就完事了，凭什么？最开始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我们，就因为他现在被多骂了几句，我们也得跟着赔礼道歉了？」 「那你承不承认这次你们做错了？」梁晋问。 第171页 梁承礼翻了个白眼，转开脸，拒绝和他对视。 看了梁承礼一会儿以后，梁晋的态度放缓了一些：「你们还是太年轻了，觉得报警的话警察不管，就只能靠道德谴责逼人道歉，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实际上，走法律途径的方法不是只有报警这一条而已。你们如果想不到怎么做，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家长呢？」 「我怎么说啊？」梁承礼气道，「你们自己……」 「那你怎么不让叶锦程和他爸爸妈妈说？」他打断了梁承礼的话。 梁承礼一哽，抿起嘴，身体隐隐发着抖。 「总之，下午学校找到我，也联繫叶锦程和刘则章家里了，还有那个王峻祎，也联繫了她家。既然都不希望事情继续发酵，引起更广泛的关注，就尽快收尾。你千万不要再插手了。先吃粉吧。」说完，梁晋重新拿起了筷子。 饶是如此，梁承礼还是放心不下，问：「怎么收尾？」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说：「你们不是想让他道歉，让平台删掉营销号转载的视频吗？都去做就好了嘛。」 听他说得轻而易举，梁承礼怔了怔，问：「他愿意？」 「有什么不愿意？」梁晋无可奈何地看向他，「都说了，法律途径不是只有报警这一条。以后，有困难要和家里人说，别总想着自己解决。」 梁承礼一是不相信前些日子那么困扰叶锦程的问题能这么顺利解决，二是对解决的方法充满好奇。想必下午他和叶锦程联繫的时候，后者还不知道家长被联繫，所以在电话里完全没有提及。 晚饭过后，梁承礼马上回卧室躲了起来。 他迫不及待地给叶锦程发微信，问他家里面有没有什么动静，并把自己这边听到的消息告诉叶锦程。 然而，叶锦程没有马上回復消息。 既然梁晋回家后都要训他，叶锦程那边肯定少不了一通教育，如此一来，叶锦程不能很快回復情有可原。梁承礼揣着耐心等着。 结果，先等来的居然是赵劲桐发来的两张图片。 赵劲桐：好傢伙，他终于道歉了啊，还挺正式的。 梁承礼点开图片来看，心头登时一惊。 第一张图片是用手机拍摄的一张手写的「道歉声明」，称唿一行郑重其事地写着叶锦程的名字。 刘则章在声明里写明他和叶锦程以及其他四个同学在什么时候去往哪里旅行，使用旅行中拍摄到的素材进行了视频剪辑。 为了经营instanttv的帐号，获取流量和关注度，他把与叶锦程有关的素材剪进了vlog里，进行发布，并且使用小号在评论区做出有引导性的评论，引发网友讨论，诱导网友认为视频中的叶锦程是博主的男友。与此同时，他在微信视频号和schoolguy发布了不同版本的vlog视频，其中没有叶锦程的图像，仅作为生活类分享的目的。 事后，他对it平台的视频进行删除，并且註销了帐号。但由于原视频有一定热度，被营销号转载，造成视频内容还在平台内传播，对叶锦程的声誉造成影响。他为此郑重向叶锦程致以诚挚的歉意，并且已经以维护着作权为由向平台申请删除营销号转载的相关视频，承诺今后不再以任何方式发表侵犯叶锦程的内容，希望可以获得叶锦程的原谅。 确认人写着刘则章的名字，还按了他的手指印。 第二张图片，是刘则章在schoolguy发表状态的截图，配图是这封道歉声明和当初那个视频的封面，标题是「本人就此前侵犯叶锦程同学肖像权及名誉权的行为进行郑重道歉」。 梁承礼立刻登录schoolguy想一看究竟，果然见到刘则章发了这条状态，而且他保留着禁止评论的权限，只有点赞量和转发量能证明有不少人看了这条状态。 赵劲桐：我爸说这件事上会了，成舆情了哎。 梁承礼正愁从梁晋那里问不出个所以然，连忙用语音询问：有说怎么说服他道歉的吗？昨晚他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抱怨，说他已经删号了，不知道怎么让平台删视频。 赵劲桐用语音回復道：谁？刘则章吗？卧槽，他也太夸张了吧。 赵劲桐：他是真不会还是假不会？ 赵劲桐：他要是真不会，那以他那智商，应该写不出这种道歉信吧？ 看来，真的是大人介入以后的结果了。梁承礼道：所以我才问你知不知道学校是怎么说服他道歉的。 赵劲桐：这个我爸没说哎，只说要找耶耶的爸爸妈妈还有刘则章的爸爸妈妈。哦！还有祎学姐那边。 没说找梁晋？梁承礼纳闷。为什么梁晋给他的感觉，是学校已经找上门了呢？ 梁承礼用微信「拍了拍」叶锦程。 没多久，叶锦程回復了：学校找到我爸妈这边了，他们刚才把我训了一顿。 梁承礼问：方便接电话吗？ 消息发送后，叶锦程的电话打了进来。 「餵？你看it了吗？」电话甫一接通，梁承礼便说，「刘则章写道歉信了，很正式，手写的，还按了拇指印。」 叶锦程苦笑了一声，说：「还没看，不过我知道他写的什么。我爸找律师了，律师教他写的吧。」 听罢，梁承礼哑然。 「说是如果不道歉，就起诉他。他应该怕了，所以马上写了道歉信。」说完，叶锦程又惨兮兮地笑了笑，「是不是早点说就好了？白折腾那么些天。」 第172页 梁承礼语塞，心情复杂得很，一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回答。 # 第133章 又一程-1 从壶城到邕浔，乘坐动车组列车需要一个小时，而自驾则需要将近三个小时。时至今日，自驾来往与两地之间的人已经比较少了，除非是有需要用车的，否则大多选择乘坐火车。 叶锦程上一次乘车从壶城去邕浔，还是高铁没有通车的时候。那时他的年纪很小，邕浔是他去过最远的城市。那会儿他们家刚买了新车不久，一家人开开心心地从壶城驱车至邕浔游玩。 年幼的叶锦程没见过世面，自然觉得只要出远门就是有趣。大人们则不以为然。 那次旅行，团聚带来的欢乐远大于景点带来的乐趣。叶锦程一直记得，他们去了动物园，他在那里第一次看见了大熊猫，开心得不得了。大人们看见小孩儿开心，他们也开心。 那天回家的路上，唐舒雁问他下次还去不去，他仍在兴头上，说去。 结果再没有像那样一家人去过邕浔，后来竟也没有想起「再没有」这三个字。 直到这回，他还是坐在车后排，听见唐舒雁问记不记得小时候他们一家四口一起开车去邕浔，叶锦程才想起那个盛夏的某一天。 人生就是这样。一些当时很期待的事，后来连期待本身也忘记了。要等到再次发生时，才记起自己曾经期待过。 「记得。」叶锦程回答坐在副驾驶座的唐舒雁。 「那时候你好小，你姐姐也才上初中而已。」唐舒雁望着窗外，「一转眼，你们都那么大了。邕浔的变化也大，到处都在建楼修路，没有导航，原本的路完全不认得了。不过，镜清倒还是在那个地方，好多年了。」 叶锦程听出端倪，问：「校址一直在那里吗？」 「是啊，你没去你们校史馆看过吧？」她讥诮道，「论校史能说到民国时期。现在这个地方，是新中国成立后不久就搬过去的。」 这个叶锦程真没有了解过，听得微懵，说：「那很久了。」 「那可不？」唐舒雁抿嘴一笑。 叶锦程问：「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查过的呀。」她说，「你去那里读书，我不得多了解了解？」 话虽如此，了解到这种程度，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叶锦程腹诽着，看向正在开车的叶绍徽，没有多言。 或许是为了给自己打圆场，唐舒雁继续说：「教学方面嘛，当然不担心。全省数一数二的高中，教学能力肯定没问题的。当时是想看看校舍的情况，一查，才发现都不太新咧。所以，你说要租房子的时候，我们也没意见。教职工宿舍同样是老楼，但住得松一点，肯定比学生公寓好嘛。」 但是，新学期开始，随着班级成员的调整，学生寝室也进行了重新分配。正式开学前，叶锦程就得和其他不少同学一样，收拾行李，搬到新分配的寝室去了。 还记得刚转学到镜清中学的时候，叶锦程的行李很少，只有两个大行李箱。其他东西，他都选择网购。没有想到，半个学期过去，行李的数量比刚转学的时候翻了一番。 要不是那天和梁承礼一起把行李搬下楼，他真没想到自己竟然买了那么多东西。 现在，父母跟着他一起去梁承礼家里拿行李，叶锦程真不知道自己该为他们见面而紧张，还是该为他们看到那些行李而紧张。 叶锦程低头打开微信，点开和梁承礼的聊天窗口。 梁承礼在不久前问：你们快到邕浔了吗？ 叶锦程望了一眼前方的高速公路出入口，回覆说：正要出高速了。 梁承礼：我爸没出门，感觉他不打算出门了。 读罢，叶锦程心头一沉，说：等会儿你在楼下停车场等我吧，这样我好跟你上楼，把我爸妈留在楼下。这样他们就不会碰面。 梁承礼：[ok] 「梁承礼今天在家的吧？」唐舒雁突然问，「你们联繫过了吗？」 叶锦程应说：「联繫过了，他在家。等会儿我和他把行李拿下来就行。」 「多不多？我和你妈妈上楼帮你拿，这样走一趟就够了，省得来回跑。」叶绍徽说。 叶锦程说：「不多。而且他会先拿一些下楼，我们到了以后，顶多走一趟就搬完了。」 唐舒雁惊讶道：「他先帮你搬下楼？不好吧？」 「没关系啊，反正他在家里没事做，也是闲着。」叶锦程理所当然地说。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身去，说：「也行。」 自从学校把刘则章的事情告诉他们以后，叶锦程明显地感觉到包括叶道真在内，他们全家人对梁承礼的态度变了。 想当初梁承礼跑去壶城找他，只有叶绍徽对他外宿有所微辞，唐舒雁和叶道真都没说什么，甚至挺支持他谈恋爱，去陪男朋友过夜的。但是，「vlog事件」过后，他们再没有调侃或打趣他的恋情了，假如因为不得已要提起梁承礼，他们的态度也表现出对这个人不感兴趣。 叶锦程忍不住怀疑，他们之所以没有开口要求他停止和梁承礼交往，只是因为要尊重他的选择和决定。他们对梁承礼是不大满意的。 这个想法，叶锦程没有告诉过梁承礼。 不过，关于这一点，他们彼此心有灵犀、心照不宣。 梁承礼提过，学校因为「vlog事件」找过他的爸爸。可是，这件事和梁承礼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找他的家长呢？ 第173页 可见肯定有人说了些什么，让学校认为梁承礼和这个事件有关了。 若说有关，不外乎是王峻祎发打假信息时，梁承礼回的那条评论引发了同学们做侦探的兴趣。任何看过刘则章在schoolguy发视频的人，都可以回復那样的一条评论，偏偏那个人是梁承礼，所以在个别人眼中就变成了值得研究和怀疑的事。 「那个刘则章和你们同一间寝室吗？」唐舒雁又问。 叶锦程说：「不是。」他心想，就算是，班主任大约也会临时做调整。 不知是不是叶锦程回答的语气生硬，她再次回头看他，过后，再没有问别的。 第134章 又一程-2 和梁承礼说好把一部分行李拿下楼，结果，当叶锦程他们来到梁承礼家楼下时，全部的行李都堆放在梁承礼的身边。他站在行李旁等待着，那样子，像是再等人来接。 看见只有梁承礼一人，叶锦程在心里喊着谢天谢地。 当叶绍徽把车停进临时停车位里，梁承礼透过窗玻璃看清他们，主动走上前。 叶锦程抢先一步下了车。 二人交换过眼神后，梁承礼微微一笑，说：「行李都拿下来了。」 「好，谢谢。」叶锦程赶忙打开后备箱。 见他走向行李箱，梁承礼正要帮忙，见到叶锦程的父母下车，动作迟疑了一下，选择站定问候道：「叔叔好、阿姨好。」 「你好。」唐舒雁微笑道，「梁承礼是吧？」 「嗯。」他乖觉地点头，余光瞄见叶锦程开始搬行李，马上转身去帮忙。 看二人见面后几乎没有寒暄就开始干活，叶绍徽和唐舒雁对视了一眼。他们立刻跟着搬行李，唐舒雁负责把后备箱的空间腾出来，叶绍徽负责把其他行李往车上搬。 三下五除二的工夫，后备箱被塞得满满当当。车的后排也放了一个纸箱，里面装满叶锦程的书。 关上车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而这时，短暂的沉默才像是真正见面的开始。 唐舒雁看看丈夫和儿子，对梁承礼亲切地笑了笑，问：「你搬宿舍了吗？明天就正式开学了吧？」 「我昨天搬了。」梁承礼说，「今天人多，昨天搬方便点。」 「你俩住同一间寝室吗？」她问。 「不是。我住912，他是814吧。」说罢，梁承礼想起该提醒叶锦程，「对了，是新公寓楼哦，有电梯的。别去旧公寓楼。」 叶锦程听完愣了一下，点头道：「哦，好。」 面对叶锦程的父母，梁承礼侷促地笑了一笑，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这时，叶绍徽道：「那我们就先走吧。」他看向梁承礼，微笑说，「谢谢你。」 「没有、没有，该做的。」说完，梁承礼意识到自己不明了他谢的到底是什么。而如果仔细计较，又变得神经兮兮。 和梁承礼道别以后，叶锦程跟着父母上车。 他坐在后排，回头看见梁承礼还站在车后面。 这不得吃车尾气吗？叶锦程在心里嘀咕着。 果不其然，车起步要开走时，梁承礼往一旁退了两步，目送着车开走了。 不久，唐舒雁问：「你之前不知道是住新公寓楼？」 「哦，没想太多。」叶锦程也很意外，自己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在意过到底住在哪里，只在意和谁住罢了。 「都要开学了，连这个都没了解清楚。万一等会儿把东西搬上楼，发现不是你们寝室呢？」叶绍徽不满道。 「不会的。原本的旧楼只有六层，没电梯。814在八楼，肯定不在旧楼里。」只不过在哪里，他之前同样没想。 叶绍徽从后视镜里瞟了他一眼，说：「你现在做事啊，越来越欠考虑了。到底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最基本、最关键的东西都不留意。」 「搬行李上楼以前肯定能想起的事情，之前没考虑又怎么样？而且，想也知道不可能没电梯上八楼。」叶锦程当做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淡淡地反驳说。 叶绍徽沉了沉气，语重心长地说：「你今年十七，明年就成年了啊。做事别想一出是一出的。」 「我哪里想一出是一出了？现在又不是已经把行李搬到错的寝室里，活不是还没干吗？」叶锦程不耐烦道，「犯不着这点小事也唠叨个没完吧？」 「这是小事，我是提醒你，要举一反三、以小见大。你懂不懂？」他加重语气道。 分明是指桑骂槐，叶锦程撇嘴，不回答。 过往这个时候，唐舒雁会出声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但是这次，她只是分别看看二人，什么都没说。 「提醒你凡事要多想，明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还不服气。就你这样，还想着自己扛事？你多想想吧。」叶绍徽低沉地哼了一声。 叶锦程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沉声问：「我怎么没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说要负责和付得起责是两回事，你还不明白？」他迅速回头看了叶锦程一眼，「你和梁承礼，还有那个王峻祎，合起伙引导同学网暴刘则章。什么后果你想过吗？负责负责，要是真出事了，你负得起责吗？」 叶锦程气得张了张嘴巴，忍着不大发雷霆，问：「到底是谁说我们合伙了？没错，我是想借王峻祎的名气曝光有人用我的视频骗流量的事，但我从没有和梁承礼说过我的打算。姐不是也去sg看了吗？梁承礼评论王峻祎的时候，也没说视频是刘则章拍的，是他自己没删掉在sg的视频，被其他同学发现。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们吗？我老早就叫他去联繫it把那些视频删掉，免得还有人在网上传谣，结果他一句已经註销帐号就想当做无事发生，也不道歉，我才去找王峻祎帮忙的。要我说多少遍？是刘则章做错事在先。为什么还老是教育我啊？梁承礼也没有和我打配合。刘则章做错事不应该受到惩罚吗？梁承礼帮我有什么错吗？」 第174页 急着说了一大通话，说完的时候，叶锦程的气有点喘。他才发现自己的情绪已经很激动了。 车内很安静，只有风噪的声音。 快要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唐舒雁说：「如果，梁承礼知道刘则章没有把sg的视频删掉，他那样说，就是故意让人去找出是谁。你肯定清楚，这不存在无意。你说了很多次，是刘则章先做错事。但是你要明白，别人做错事不是你也能跟着犯错的理由。而且，别人犯错受到惩罚，听起来天经地义，可你们想过谁有资格施以这个『惩罚』吗？没有人。没有『一个人』有资格。你再仔细想想吧。」 叶锦程要紧牙关，抱着双臂，扭头看着窗外，不搭腔。 车子在学校门口被保安拦了下来。 他拿着一个本子，询问叶绍徽是否是送孩子来上学，汽车入内需要登记。 这个保安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叶锦程过去没有见过。 叶绍徽和保安对话客客气气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刚给儿子一通教训。 第135章 又一程-3 高一年级和高二年级的开学时间选在同一天。这一天，校园里十分热闹，到处都是青春又稚嫩的面孔。不少学生家长和叶锦程的父母一样，驱车送学，非但停车场内停满了车辆，校道也堵得水泄不通。 除了学校的保安以外，一部分教职工也投入到维护校园内交通秩序的队伍当中。哪怕是上一次的校园映像节，叶锦程都不曾见到学校里有那么多车、那么多人。 好在大部分送学的都是一年级学生的家长，他们的目的地和叶锦程他们家不一样，新公寓楼的大院门口能找到位置停车。 为了争取时间，一家三口都参与搬运行李，虽说不能搭乘一趟电梯就完成任务，起码不需要在公寓楼和车辆之间多次往返。 新公寓楼里，像叶锦程这样由父母跟着一起搬行李的学生，基本没有。当他看见其他同学都是自己一趟一趟地把行李从旧公寓楼搬过来，他暗自有些不好意思。电梯轿门打开时，眼看着其他同学拖着行李拥进电梯内，即使还留有一点空间，叶锦程也没有跟着挤进去。 学生们都自觉得很，尽管没划线，仍遵从一个先来后到，排起不成型的队伍。 为此，当电梯再次到达，排在前面的叶锦程一家得以一同带着满满当当的行李走进轿厢内。他的行李不少，东西都搬进来后，只能再进两个背着书包的学生。 他们要去的是九楼，叶锦程立即想起了同样住在九楼的梁承礼。 随着电梯徐徐上升，轿厢内飘荡着诡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站在门旁的两个男生交谈起来，其中一个问：「他住你隔壁寝室？」像是在继续之前的对话。 对方说：「嗯。左川考进他们班了嘛，我兜过去看一眼，正赶上他们聊天。说那件事了。」 「他竟然愿意谈哦？」问话的惊讶得很。 「啊。我心里也想这人是有点奇怪，换做我才不会主动说。」他耸肩，「他说他爸被辞退了。他爸之前是学校的保安。」 听到这里，叶锦程的心勐地抽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父母，后者像是没留意路人的对话，无动于衷。 电梯中途在六楼开门，等候的学生见人太多，没往里进。 等电梯到达八楼，那两个男生走出电梯，给叶锦程他们让开位置，把东西搬出来。 叶锦程将原本拎在手里的水桶挽在胳膊上，用空出的手打开手机里的qq文件。 确认班级学生名单里的确有一个叫「左川」的新名字，叶锦程越发怀疑他们说的人是刘则章。 「小锦，是这间吧？」唐舒雁叫住只顾低头往前走的叶锦程。 叶锦程抬头一看，差点路过814的门外。 门口敞开着，里面有两个男生正站着说话，是陌生的面孔。叶锦程看了看贴在门上的名单，把认识的人名字排除掉后，没能把剩下两个名字和这俩一一对上。 「嗨。」叶锦程打完招唿，带着爸爸妈妈一同走进寝室里。 那两人回头，见到这一家三口，顿时都显出拘束。不知是不是没想起要相互自我介绍，他们反而是先向叶锦程的父母问好，而在两句招唿过后，相互介绍这个环节就自然而然地被忽略了。 叶锦程看着寝室里的床位，还剩下三个铺位上没有摆放东西，其中一个铺位的书桌上摆着一。 「那张床有人占了。」见叶锦程凑近去看书的封面，其中一个男生提醒，「他刚走，说回旧公寓搬东西。」 叶锦程问：「其他两张还没人吧？」 对方摇头。 叶锦程选了靠寝室门口的铺位，把塑料水桶放在书桌下。 那两个男生一开始还在寝室里继续聊天，不知什么时候默不吭声地离开了。寝室里只剩下叶锦程一家三口在布置收拾他的床位。 叶锦程的心里始终惦念着在电梯里听到的传言，忍不住偷偷给梁承礼发微信，向他确认刘则章的爸爸是不是真的在镜清当保安。 梁承礼可能也在忙着搬行李，没有回覆叶锦程。 等到行李差不多收拾好的时候，突然传来敲门声。 寝室的门一直没关，叶锦程往外一看，见梁承礼带着迟疑站在门外，像是为进门与否犹豫不决。 「叔叔、阿姨。」梁承礼打过招唿后，走了进来。 第175页 叶锦程拿出手机一看，确认梁承礼之前没回微信，问：「你都搬完了？」 「嗯。我和赵劲桐一起搬的，他上午就搬好了。」梁承礼说，「今天开始有社团招新活动。在猫庄园外面那条校道上，他们摆了摊子。去看看吗？加社团刷学分方便点。」 早在叶锦程刚转学到镜清时，梁承礼他们就向他提过参加社团的事。当时叶锦程对各个社团都不了解，也不是社团的招新时期，所以半个学期下来，叶锦程没有参加过任何社团活动，顶多是去学图中心帮了点忙。 「现在吗？」叶锦程看了一眼时间，「摊子摆到什么时候？现在都快吃晚饭了。」说着，他看向唐舒雁他们。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叶绍徽说：「没事，你们去忙吧。我和你妈等会儿就回去，不和你一起吃晚饭了。」 「不吃了吗？」叶锦程问。 「家里还有一张嘴等着吃饭呢。」唐舒雁说完打趣的话，有些催促的意思，「你们去吧。我们也要走了。」 叶锦程说：「那我们一起下楼吧，这里我晚上回来再弄，差不多了。」 两个大人没有再坚持，同意了叶锦程的话。 四人一起下楼，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多半是礼貌的客套。 尽管叶绍徽他们上车前，让叶锦程他们不要再送，两个少年还是等在路旁，坚持目送车子离开。 等车越来越远，叶锦程挑眼看向梁承礼，问：「真有招新活动？」 「骗你是狗。」梁承礼说，「不过，快收摊了倒是真的。明天应该还继续摆。」 饶是如此，叶锦程却猜到这是梁承礼想把他叫出来的託词。言归正传，叶锦程说：「刘则章的爸爸在我们学校当保安吧？他还好吗？」 说到这里，梁承礼的表情变得严肃，摇摇头，说：「不好。他被辞退了。」 第136章 又一程-4 「怎么会这样呢？」直至来到食堂的窗口排队，叶锦程的脑子还是转不过弯来，「凭什么？就因为刘则章的事？这太荒唐了。他爸爸也接受吗？」 梁承礼无奈道：「明面上当然不是这个理由。我问我爸了，学校的保安是合同工，合同上有一条，用人单位认为不能胜任工作的，可以解除劳动合同。光是这一条，就可以包括所有的事，学校不承认是因为那件事解除合同，他也没有办法。」 关于刘则章的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叶锦程到现在还不了解。即使真实情况并非如刘则章所说的那样有好几个兄弟姐妹，试想一个需要家里的男主人当保安挣钱养家的家庭，又能有多富裕呢？如果是这样，岂不是因为这件事丢掉了家里重要的收入来源吗？ 叶锦程沉默着，走到窗口前时，随便选了两个荤素搭配的菜。 两人打完饭，走到一旁的桌子前盛例汤。 梁承礼先给叶锦程盛了一碗，见后者心事重重，说：「演化到这一步谁都没有想到。没有办法的事，不要太内疚了。退一万步来说，起因还不是因为他拍你的视频发到网上去吗？」 他的安慰让叶锦程想起父母说的话，非但没有得到慰藉，反而更加困扰。 「不是的。」叶锦程缓缓摇头，「难道我们不应该做能想到的事情吗？」 梁承礼始料未及，愣了一下。 「那些营销号转载视频的时候，刘则章也说没想到会变成那样。」叶锦程有点泄气。 梁承礼固然不喜欢刘则章的行为，不过他的爸爸因此丢掉工作，确实是始料未及。刚知道这个结果的时候，梁承礼有点懵，像是等到开在路上的车子失了控，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对车的性能了解得不多。 「不管怎么样，之所以会发生糟糕的情况，还是因为他自己吧？」梁承礼试图向叶锦程，也向自己解释，「说难听点，也是罪有应得啊。」 叶锦程刚坐下，听到这话，勐地抬头，问：「谁来定的罪呢？」 这话问得梁承礼哑口无言，半晌，他费解道：「那你觉得我们不该那样做？不那样做他怎么会道歉？」 叶锦程发现自己说了半天，梁承礼依旧没理解他要表达的困惑，忍不住有些着急。他沉了沉气，说：「他最后会道歉，是因为我爸妈找了律师。我想，我们确实不该把事情闹大。一开始就找大人帮忙，找律师出面解决，让他去找平台解决那些被传播的视频，让他在schoolguy发道歉信就好了。」 梁承礼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没听说过什么叫做造谣一张嘴，闢谣跑断腿吗？他是视频的博主，这件事事先有几个人知道？他突然写一封道歉信，别人只会云里雾里，看不懂就不了了之而已啊。」 「我只是不喜欢这种『宣判』的感觉。不喜欢了。」叶锦程没有胃口吃饭，摇头道，「这和理想中的样子很不一样，我觉得这样的『宣判』会没有办法控制底线。它是不可控的。哪怕是犯法，上法庭，最多走到终审也会盖棺定论。这样的宣判……会让我们以为任何时候都可以用自己的标准给别人『定罪』。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太善良了。」梁承礼拿起筷子又放下。 「没有。」叶锦程说，「没有，不是这样。」 原本只想避开叶锦程的父母，两人好好说说话，结果到了最后，话没有说好，饭也没有吃成。 第176页 当叶锦程走出电梯，梁承礼看着缓缓关上的门。 在门关上前的一剎那，他双手拦住电梯，往外踏了一步。 叶锦程听见动静，吃惊地回头。 「我家的那辆电动车被偷，报警以后，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应该是不了了之了。」梁承礼说。 叶锦程花了几秒钟的时间理解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不禁皱眉。 他垂眸忖了忖，道：「车刚被偷的时候，我爸说十有八九是找不回来。那时我还说可以，因为电视新闻才播了手机被盗后被找回。你猜我爸怎么说？」 「什么？」叶锦程带着预感问。 「如果被偷的东西真的都能找回来，那一件就不会变成新闻出现在电视上了。」梁承礼说。 听罢，叶锦程心头一沉，反问：「所以，就是对的吗？」 梁承礼语塞，听见电梯报警，只好松手，退回了电梯里。 这回，叶锦程没有马上走。他站在电梯外面，等着门慢慢关上了。 不知是不是没有吃饭的缘故，梁承礼走回寝室的路上，感觉脑袋有点发晕。 明明没有做错，为什么总还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呢？只因为后果变得比自己预想中的严重吗？他的脑袋沉甸甸的，路过赵劲桐的寝室外，正想进去找点吃的，不料遇到他们寝室正在开小会聊天，丁春野居然也在这间寝室里。 他们说的话题明显和梁承礼有关，看见他进来，韦文御就说：「哎，来了。要问问吗？」 「问什么？」梁承礼从赵劲桐的桌上找到一袋苹果，拿出一个往衣服上擦了擦，一口咬下去。 几人面面相觑，赵劲桐道：「他们好奇刘则章发手写信是不是因为叶锦程找律师了。」 「这问我有什么用？」梁承礼故作好笑，转而问，「干吗这样猜？」 丁春野说：「一般人写道歉声明，为了正式，确实会手写。但是还按个手指印，感觉就很不一般。带有法律效应了啊。说明背后肯定有人指导着才按这些细节来完成的。」 在网上闹得轰轰烈烈好几天，结束时回归到现实当中，谈论起来，感觉确实微妙。既然叶锦程不希望他们交往的事公开，这么个人的事，梁承礼按理来说当然不该了解得清楚。他说：「按这么说确实有道理，那估计是了。」 「你不知道？」有人问。 「我为什么会知道？」梁承礼反问。 他们面面相觑，或多或少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不得不说，确实够狠的啊。」这样的评价听起来不像是贬义，同时也不是褒奖，丁春野说，「律师出面的话，完全就是大人的做法了。」 梁承礼愕然，想起电梯门关上前叶锦程的眼神，恍然的同时，心情也变得沉重了。 第137章 又一程-5 暑假那几天在schoolguy上闹得纷纷扬扬的一个校园热点，造成舆情事件，学校召集了老师开会，联繫了和事件相关的学生的家长。 最后，因为叶锦程的家长委託律师处理，事情看似迅速地尘埃落定，实际上仍有或大或小的余震留在学生们的世界里。 校园里能有多大的事？对从没有离开过象牙塔，从没有经歷过社会险恶的学生而言，不和、纠纷，都像是只存在于他们那个小世界里的小打小闹。 然而，「法律」却是一个如钢铁般坚硬的名词，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一下子和外面的世界实现了连接。 它在平时听起来是那么不真实，似乎永远都不会与他们相关。所以当它出现在身边，它就被无限地放大，或轻或重，无法判别。 难免要用「狠」这个字来形容。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规矩，一旦大人的规矩介入进来，不免就要认为这是异类，是个大人了。「大人」这两个字，在这个环境里，算不上什么好词。 明明还有一两年的时间就要成为成年人，却还是根深蒂固地认为，距离长大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在经歷梁晋他们离婚的那段时间里，梁承礼多么迫切地想要成为大人。可是当他试图理解丁春野他们的想法时，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个小孩子。 却不是完全天真幼稚的小孩，奇怪的、巨大的力拉扯着他。以至于前段时间稍稍有些明朗的目标，又变得有些模煳了。 新学期的第一天从晚自习开始。学校和老师都还在为准备开学典礼而忙碌，学生们却已早早地来到各自的班级，为戒断暑假的轻松快乐而努力。 梁承礼和叶锦程约着一起到新教室，后者理所当然地要去往原本的座位，看见那座位上坐了不认识的新同学，勐地想起新学期班上的学生经歷了一次「大换血」，难免要对座位作调整了。 「你原来坐这里吗？」那位同学有点尴尬地问，已经起身。 教室已经换了新的，这座位非要说是他的座位，多少有点牵强。叶锦程说：「哦，不是。你坐吧。」 「另外找地方坐吧。」梁承礼环视一番，发现此时已没有空着的双人课桌了。 韦文御按照上学期的座位排序坐着，身边的座位留空。和他一样，没有因为考试排名而离开这个班级的学生，还是选择原本的同桌。至于同桌离开的，大家都倾向于重新组合，更喜欢和之前的同班同学坐一起。 叶锦程上学期是单座，现在就有点麻烦了。 第177页 「你去坐呗。」叶锦程见梁承礼等着，建议道，「我再找地方。」 假如现在还有空的双人桌，他俩正好能一起，偏偏现在不剩了。梁承礼说：「那行，你先找地方坐。今晚应该会调整座位。」 叶锦程也这么认为，干脆转身问刚才那个新同学有没有约好的同桌，被告知没有后，在他旁边的空桌坐下了。 梁承礼看叶锦程有了着落，卸下书包走到韦文御旁边那个空座坐了下来。 叶锦程坐下后，把书包挂在椅背上。 班上的同学怕都是认为要换座位，所以第一个晚自习，谁都没把堆放在寝室里的书搬过来。一张张课桌上空荡荡的，场面更像是学期末的考试周。 「临时」的同桌面前摊着一本化学课本。他转动着手里的笔，时不时停下来，往课本上写写画画。叶锦程认出这是上个学期的化学课本，不免愕然。 对方留意了他的观察，转过头来。 叶锦程友善地微微一笑，问：「你之前是哪个班的？」 「（9）班。」他说。 「你之前是文科班的？」叶锦程诧异道。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嗯，是。」 叶锦程只知道升年级的时候会根据总成绩的排名调整班级，却不知道还有文理分科后还能重新选小综合。 「按排名分班的时候，是文理混在一起排？」叶锦程问完，补充解释，「我上学期期中转学来的，只顾上课，不大清楚这些流程。」 听完，他笑得更加腼腆了，说：「不是。」他犹豫了一下，「我文科学不好，家里找了老师。」 他说得模稜两可，叶锦程却大致听出是什么意思了。他瞭然点头，想了想，客套道：「（9）班也是文科重点班哦。」 「是啦，但我吊车尾啊。」他无奈道，「唉，本来觉得容易，学学变得好难，更加没兴趣了。」 本以为是个吝啬言语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感慨了。叶锦程觉得有趣，说：「文科确实很难学。」 「嗯。」他煞有介事地点头，「理科我不是落下了点功课吗？暑假在家自己看看书，觉得还好。所以还是决定学理了。」 这种不按规定的做法能够实现，不知道他的家里下了多大的功夫。不过现在听起来，好像他转综合转得挺轻松，叶锦程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家境应该不错。 「是之前有所保留，还是性格变了？」韦文御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梁承礼正帮着赵劲桐和欧阳惠清做抽籤用的小纸条，闻言问：「什么？」 韦文御朝教室后门的方向递了个眼神。 见状，梁承礼已想到他指的是叶锦程。回头一看，梁承礼见到叶锦程正和那个新同学交谈着，两人的神情看起来都自然又轻松，像是聊得挺投缘。 回想起叶锦程刚转学来的时候，现在虽不能用判若两人来形容，性格看起来确实和原先不大相同了。 还记得刚认识叶锦程时，梁承礼认为他更像是一幅静态的图画。如今的叶锦程从容大方很多，看着不是活泼开朗，却仿佛微风那般动态又柔和。 他这么问，梁承礼竟是答不上来，就好像还没等到了解从前的叶锦程时，后者就慢慢改变了。所以他之前到底是什么样子，真不能完全确定。 「开朗一点没什么不好吧，多交点朋友。」梁承礼继续低头摺纸。 「也是。」韦文御也帮着做小纸条，「新同学也容易交朋友。」 尽管这话是无心的，但下意识里说出来的话，还是让梁承礼的动作顿了一下。 第138章 又一程-6 上学期班委会的学生一个不落地留在原班级里，更方便班主任开展新学年的工作。晚自习开始后不久，不等班主任出现，赵劲桐已经自发自觉地走上讲台，组织新学期的第一堂班会。 他礼貌又大方地做了自我介绍，说自己高一学年当了一年的班长，对班里的情况比较了解。 按照惯例，开学的第一个晚自习要进行座位的调整，大家随机抽取写了座位号的小纸条，对号入座。 「男生的号码是单数，女生的是双数，所以同桌肯定没有男女混的，大家放心哈。」赵劲桐张罗着，「大家排队过来抽籤吧。」 既然是随机分配，本应没有先到先得的说法。不过大家都不是第一次抽籤换座位了，潜规则都懂，越是前面抽籤的，越早知道自己的座位号，这么一来，想换座位时也方便。 赵劲桐宣布开始排队后，不少人朝讲台蜂拥而去，都想着早点拿到签子。 叶锦程起初没想起还能私下换座位，见梁承礼积极排队，心里还纳闷。结果看见丁春野坐在教室第一排的中间位置，嚷嚷着这是接受老师面授的最佳座位，想换快来，他才知道还能这么操作。 没多久，率先排队的梁承礼就拿到了自己的座位号。 叶锦程看他朝自己走来，问：「坐哪里？」 「31，应该是第一组靠走廊的座位。」梁承礼没回座位，而是陪着他排队，「座位还行吧。等等看你坐哪里。」 「咱俩同桌？」叶锦程问。 梁承礼反问道：「不？」 暑假末期刘则章被网暴，他指认是叶锦程和梁承礼合起伙来打配合曝光他的。既然他把爸爸被辞退的事公之于众，保不齐连这种猜测也说了，假如现在他俩特意换座位成同桌，怕是意味着要做实关系不一般。 第178页 叶锦程有点犹豫，打哈哈笑道：「要不你和赵劲桐坐吧？」 「哈？」梁承礼立刻知道他不想作同桌，讥笑道，「行了行了，嫌弃我就直说。」 叶锦程耸肩。 见状，梁承礼忍不住啧了一声，好笑地摇头，往原座位去了。 回到座位上拿书包，梁承礼才发现刘则章一直坐在座位上，等到抽到那个座位的同学走到他面前，他才恋恋不捨地离开座位，排队抽座位号。 明知道他以往在班上的人缘一般，多数时候独来独往，但现在看见他形单影只，梁承礼不禁想起暑期的事。 最后，不管是梁承礼还是叶锦程都没有换座位。 他们的座位都处在教室的前几排。 叶锦程在新学期有了同桌，陈书羿，高一时班上的学习委员。梁承礼的新同桌是从别班转过来的同学，叫牟随舟，巧的是他和叶锦程住在同一间寝室，叶锦程刚搬寝室时见到的那两个男生中，他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和叶锦程聊过天的「文科生」座位在叶锦程的身后，刚落座就和他打招唿。 这趟换座位比叶锦程想像的要容易很多，陈书羿也这么感慨。 「因为现在桌上都没书，不用移桌子。」陈书羿道，「等到桌上堆满书的时候再换座位，就得连着书桌和书椅一起移，整个干坤大魔移，整栋楼都知道这个班在换座位了。」 「期中还会换座位吗？」叶锦程问。 「会啊，开学、期中各换一次。」陈书羿奇道，「以前你们学校不换座位？」 叶锦程说：「开学的时候会换一次。就那一次。」 「哦……」他略带讽刺地说，「镜清这两年还挺注重这种『流动性』的。我听以前的学长姐说，从前不这样，什么升年级要换班这类的骚操作都是换了校长以后才想出来的。」 「文科生」主动加入了他们的交谈：「我们这两届还好啦，今年的一年级才惨。他们要开始『走班』了，又走班又换班，不得乱死？」 陈书羿惊道：「他们那届开始走班了？」 「对啊，高考要改革了嘛。」他说，「以后没有文理分科咯。」 听到这个话题，「文科生」的同桌也参与进来。 他们讨论着这届入学的高一要怎么上课，以后要怎么选科目，越说越有一种一个时代要就此落幕的感觉，而他们是谢幕以前的最后一批演员。 「文科生」毫不避讳他靠关系转了小综合的事，越发侃侃而谈，让叶锦程在短时间内对他有了些不同的看法。 当他提到假如晚一年入学，就不用这么折腾的时候。叶锦程暗自不以为然。与此同时，叶锦程又好奇他家人找学校时，是做了什么工作。 全班同学换座位花了大半节课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同学们也无心向学，天南地北地聊着暑假髮生的趣事，只有少数几个人埋头看书。 这么吵闹难免会影响其他正常上晚自修的班级，值勤巡逻的老师听着声音找上门来，刚走到门口，下课铃声响了。 她在教室门口犹豫的那一分钟，全班鸦雀无声，等到她欲言又止，转身离开，教室里又再次沸腾起来。 大家聊得热火朝天的样子和上个学期没什么区别，若不是总忍不住观察刘则章的情况，梁承礼免不了要认为所有人都过了一个开心圆满的暑假。 那些因为考试排名不佳的同学不在了，面上看起来，似乎没有人怀念他们。 每个人都像是机器上的齿轮，一如既往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保持着原有的模样。 转班过来的同学虽没能马上和其他人打成一团，可单凭毫不侷促的状态，也能看出融入集体是迟早的事。 梁承礼蛮喜欢这个场景，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3）班还是那个热热闹闹的大家庭。 那几天在网站上发生的事看起来何其夸张，回到现实生活中，居然像是一枚绣花针掉进湖水中那般没有波澜。这份神奇，多多少少有些虚幻感。 连变得开朗的叶锦程也不像是真的。 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声响起前，梁承礼给叶锦程发微信，约他晚自习结束以后一起吃宵夜。 结果，叶锦程回復他说，下课以后想去散散步，让梁承礼自己去吃。 第139章 又一程-7 一起吃宵夜只是一个理由，但既然叶锦程直言想去散步，还让梁承礼自己去吃宵夜，后者自然认为叶锦程没有把他规划进散步的行程里。 晚自习下课后，梁承礼看着叶锦程背起书包独自一人往教室外走，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去。 吃宵夜成了可有可无的选项，梁承礼留在教室里，不急不慢地做完又一节的物理课预习。陈书羿约他去吃宵夜，他觉得不无不可，两人就一道往食堂去了。 半路上，赵劲桐和韦文御跟上来，很快又变成一个小队，热热闹闹地要占领食堂宵夜的窗口。 这场景像极了叶锦程还没有转学到镜清中学的时候。明明后来叶锦程也不怎么和他们一起吃宵夜，梁承礼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叶锦程突然间的疏远令他感到很奇怪，他仿佛不是刻意要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而是迫切地想要保留一个人的空间清静清静。 梁承礼当然愿意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却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179页 赵劲桐这人向来关心同学。他知晓梁承礼家里的情况，刘则章的事又是他先通风报信的，一个暑假过去，他再当面见到梁承礼，免不了好奇他的近况。 碍于别人都不知道梁承礼和叶锦程的关系，赵劲桐打听起来也挺遮掩。 几人拎着宵夜回寝室的路上，赵劲桐趁着韦文御他们聊高考改革聊得起劲，悄悄问梁承礼事情的后续。 「什么后续？」梁承礼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他顿了一下，问：「你吃宵夜怎么没叫上耶耶？」 「我叫了，他说他想去散步，所以没一起。」梁承礼回答。 赵劲桐半信半疑。 「要看聊天记录吗？」他作势要掏手机，立即被赵劲桐白了一眼。 过了一会儿，赵劲桐又问：「所以，你俩还好着吗？」 眼下的情况，梁承礼也没有办法判断。他们私下已经说定是彼此的男友，却也说定不公开交往。梁承礼没有恋爱的实感，而实际上，他确实没有谈过真正的恋爱。 「好着啊。」梁承礼反问，「你希望我们不好？」 他夸张地睁大眼睛，扁了扁嘴巴，却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梁承礼自己也知道，从说话的语气来听，答案很难叫人信服。 他讨厌现在这种不清不楚的状态。在他的观念里，即便叶锦程遇到了什么问题解决不了了，也是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的。本来情侣就是比朋友更亲密的状态，有什么心事不能分享，有什么问题不能分担呢？ 然而，上一次他们一起解决一个问题，结果好像不尽人意，起码说，没有达到最好的状态。难不成叶锦程要因为这样就怀疑他们的关系是否要继续？ 所以，恋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梁承礼承认，自己被叶锦程的疏远弄得不明不白了。后者不是故意避开他，梁承礼每次找他一起上课或者吃饭，他都随从。不过，梁承礼很轻易就能发现，他不会主动约自己做些什么。 简直是莫名其妙。 眼看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就要来临了，梁承礼不确定他是否要回壶城，自己倒想利用休息的时间和他好好谈谈最近的情况。 结果，叶锦程说他要回家。 听罢，梁承礼再也忍不住，问：「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叶锦程见他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 「别人谈恋爱好像不是这样的吧？」梁承礼忍着脾气，走上前去，「还是关于怎么谈恋爱，我和你之间有误解？」 此时正是下午放学的高峰期，校道上人来人往，要么赶着去参加社团活动，要么赶着回寝室洗澡。所有人都行色匆匆，突然有两个人停下脚步起些不显而易见的口角，内容还是容易被人察觉。 叶锦程迅速瞥了一眼那个好奇看着他们的男生。那人尽管八卦，步履却不停，以至于险些撞到灯柱上。 躲避灯柱的动作幅度过大，梁承礼也发现他。见那人尴尬地「落荒而逃」，梁承礼又好气又好笑，看向叶锦程时，心情又变成了无奈。 「你觉得谈恋爱是什么样的？」叶锦程没有迴避他的问题，照旧往前走，脸上浮动着些许苦闷。 梁承礼语塞，牵强地说：「什么样的都有吧，可起码有苦有甜啊。」 他的头微微歪着，思虑着什么，又问：「你说，人为什么要谈恋爱呢？」 「你在逗我玩吗？」梁承礼脱口而出道。 「不是。」叶锦程的脚步再次停驻，他郑重其事地看了梁承礼一眼，继续走，「两个人肯定是因为被对方吸引，想和对方在一起，相互喜欢，才谈恋爱的，对吧？那么前提肯定是他们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不是吗？」 梁承礼听出端倪，说：「是，所以我才问现在是什么情况嘛。你这几天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我在想，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苦恼地皱起眉头，「也在想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最近困扰我的问题很多，有时候连问题本身，都不清楚。」 梁承礼原本心里有气，看着他苦闷的样子，又气不起来了。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叶锦程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关于心里在想些什么，叶锦程说不定连对自己都交代不清楚。 「上回，你不是说自己对新闻传播感兴趣，以后嚮往那个方面发展吗？」叶锦程说，「可是我现在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他怔了怔，安慰道：「你不用因为这样就纠结不定的，还有很多时间，不是吗？再说，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还不是照常过着吗？」 「难道，我也要成为那样的人吗？」叶锦程问。 闻言，梁承礼感觉自己的脑海中轰然一声巨响。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叶锦程的眼睛，这双眼天真又澄澈，困惑也清澈见底。 「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个世界又到底是什么模样呢？你爸爸妈妈的事情也好，刘则章的事情也罢，说到底，痛苦和纷扰都是源于对这个世界的不了解吧？」叶锦程抱歉地说，「生而为人，生而为这个世界上的人，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这对现在的我来说太重要了。假如弄不清楚这个的话，我会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以什么状态在和这个世界相处，包括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梁承礼探究地看着他，问：「哪怕明知人的感情是无迹可寻的，也要尝试找到规律吗？」 第180页 叶锦程的唿吸一凝，停步看向他，说：「这也是让我不确定的地方。」 第140章 又一程-8 那天晚上叶锦程和梁承礼谈过几句话之后，两人几乎再没什么联繫。即便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困惑还是没有得到解脱，这令叶锦程想到那句话——「人类的悲喜并不想通。」 比起难过，叶锦程的遗憾更多。而遗憾的同时，他还是继续被原本的那些疑问困扰着。 搬到学校里住宿，寝室里的同学彼此之间都算不上熟悉。所以，叶锦程的不熟悉并不突兀。 大家相互之间都不做刻意地接触，只随着时间的流逝，日积月累地积攒熟悉感。与此同时，或许顾念到说不定一个学年以后，又要分道扬镳，连接触也变得有所保留。奇妙的是，哪怕有所保留，没过多久还是会在不经意间变得熟稔起来。 为了更轻松地拿到校本学分，叶锦程趁着社团招新之际报名参加了学生图书中心。那是他刚转学的时候，梁承礼推荐的社团。 上个学期结束的时候，他去帮过一段时间的忙，对图书馆志愿者的工作有了一定的了解。这让他很顺利地通过了这个热门社团的录取，被分配到学生志愿者的岗位上。 拿到手的志愿者马甲像是被折起来的纸衣服，叶锦程把马甲过水脱浆，晒干后变得柔软许多。 轮到他值班那天，正好遇上体育课。 叶锦程把马甲放在书包里。体育课的热身运动结束后，照旧解散，自由运动。 虽然还没有到「上班」时间，叶锦程还是直接去往图书馆，以便尽快完成当日的工作，不用那么匆忙地赶着上晚自习。 开学这么多天以来，就只有这天最适宜户外运动。多云的天气，午后的日头没那么晒，气温不算太高，还有徐徐的风。 梁承礼他们组成一支临时的足球队和别班同样上体育课的男生踢足球。 阳光下，一群男生穿着球服在绿茵场上奔跑，为了拿球和得分来往追逐，意气风发、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叶锦程去图书馆的途中路过，看见了，不由得停下脚步观看。 不只是他爱看球，球场旁还有好些同学驻步看着，有的手里拿着零食和饮料，看得聚精会神、不亦乐乎。 叶锦程看了一会儿，发现和梁承礼他们对踢的人当中有花献风，不免惊讶。 花献风居然是对面球队的守门员，大约是认为梁承礼他们球技不济，在球门前站着的姿势略显悠闲。叶锦程看着觉得好笑，但是看着他们聚在一起踢球，心里还是有些羡慕。 如果他能快点釐清那些困扰就好了。可是，假如一直都没有办法釐清呢？正如梁承礼说的，很多人压根没有考虑这些问题，还是正常地过着生活。偏偏叶锦程不愿做那样的人。他从前没有考虑还好，但凡考虑了，总要给自己一个交代的。 眼看体育课的时间过半，梁承礼他们别说进球，连把球送到禁区的次数都屈指可数。难怪花献风看起来那么优哉游哉。梁承礼和赵劲桐他们虽是长得人高马大，打篮球的时候也有模有样，但足球真的不行。这一点，连叶锦程这个门外汉都能一眼看出来。 他们当中踢得最好的是潘思邑，以前叶锦程从没听他说过他会踢球。奈何他踢得再好，也带不动其他水平不高的队友。他好几次传球，队友没接到，被对手拦下来。当他带球进入禁区，又找不到真正能帮到他的人。 不能否认，大家都很努力。不过有的时候，努力不一定有用。 叶锦程看着梁承礼再次丢球以后尬笑，也觉得好笑。 梁承礼大多数时候固然是有男主角光环的，可惜在绿茵场上没有。叶锦程觉得无望，还是往图书馆去了。 球赛的进展如何，叶锦程不得而知。他只知道梁承礼他们大概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决定点奶茶的外卖。 他在那个还没有解散的514寝室微信群里看见了拼单的信息，梁承礼附言说体育课点奶茶，没上体育课的，课后送货上门。这话是对其他已经离开（3）班的同学说的。 叶锦程点开拼单的小程序，点了一杯三分糖的奶红。 末了，他在群里说自己在图书馆，课后再去寝室找他们拿奶茶。 「噢，今天是你『值班』。」突然，叶锦程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果然是巫亭妤，讶异道：「你还在学图中心？」 「这话是什么意思？」穿着志愿者马甲的巫亭妤扁了扁嘴巴，「我该滚蛋吗？」 叶锦程说：「上次递申请的时候，他们说很多升高三以后就退社了。我以为你也退了。」 巫亭妤问：「那你见到我，是觉得可惜呢，还是惊喜呢？」 他眨了眨眼说：「没有任何感觉。」 「嘁。赶紧穿上你的马甲，干活吧。」巫亭妤瞪他。 或许「穿上马甲」这话多少像一句復古的网络用语，当他们在借阅室最角落的一排书架前整理归类回收的书籍，巫亭妤问起在schoolguy发生的那件事。 回到「现实生活」当中后，叶锦程基本没有听见任何人在他的面前提起这件事。即便是认识他的人，好像也把他和sg网站上那个叫「叶锦程」的人区分开来。 忽然听见巫亭妤好奇打探，叶锦程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想了想，说：「老实说，有想到他会被网暴，所以其实还挺尴尬的。」 第181页 「但是照我『吃瓜』吃到的，本来就是他的错吧。」她歪着脑袋思考，「假如他被网暴是可预期的，要说你完全没有过错，好像也不大说得过去。」 巫亭妤算是一个从网络世界走到现实当中的「网友」，听到她说自己有错，叶锦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感觉他的困惑有人能理解，立即道：「对。所以……不太好说。反正我没向他道歉，也不打算道歉。」 「道歉大可不必，他肯定有错。」她肯定地点头。 叶锦程无奈地摇摇头。 她想了一会儿，说：「这可能算是『永恆的正义』吧。」 「啊？」叶锦程莫名其妙。 「永恆的正义就表现在，双方都包含不正义。因为两者都是片面的，但双方又同样也包含正义。」巫亭妤解释道，「这是黑格尔在《宗教哲学讲演录》里提到的。」 叶锦程一愣，问：「哲学？」 「嗯。哲学，研究人、研究宇宙的性质，也研究人在宇宙中的位置。」她说道。 第141章 又一程-9 一场时长不足一节体育课的足球友谊赛，最终以梁承礼他们班颗粒未收告终。幸好没有裁判或懂球的球迷帮他们计算进攻的次数，否则战况听起来怕是更加惨不忍睹。 「他们比我们多踢一年的球，当然比我们厉害啦。」赵劲桐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这种时候用年龄差做藉口，是不是太不要脸了点？」梁承礼挖苦他道。 「人生在世，不就是贵在会自我安慰嘛。」他自圆其说。 他说话没句正行，梁承礼懒得和他掰扯。回到球场边，梁承礼拿起手机，见到两分钟前有一个属地在本地的未接电话，大吃一惊，连忙回拨。 果然是外卖员送奶茶来了，幸亏梁承礼看得及时，外卖员还没走。梁承礼立刻别过赵劲桐，跑着去拿外卖。 赵劲桐在他的身后喊着，让他拿到奶茶后，送货上门。 外卖员在电话里让梁承礼不用太着急，梁承礼还纳闷。哪里有外卖员不急着把外卖送到，好去送下一单的？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梁承礼看见花献风不急不慢地往外走，而门外只有一个穿着黄色制服t恤的外卖员，这才明白缘故。 原来他这一趟来，不止是送一单。 梁承礼没两步就追上了花献风，喊：「花！」 他回头，问：「外卖到了？」 「啊。」这个时候空着手往校门走，一般不会有别的目的。 果不其然，外卖员的保温箱里全是奶茶，分别把奶茶交给他俩后，保温箱瞬间空了。 他没听道别和感谢就急匆匆地骑着电动车扬长而去，梁承礼他们收穫颇丰，要再进校门，却都空不出手刷校园卡，还得是门卫帮他们刷卡才进去的。 自从那次知道花献风和王峻祎成为男女朋友后，暑假期间，梁承礼完全没有再和花献风联繫过。 花献风保持着他一贯高冷神秘的作风，即使谈了恋爱，朋友圈照样一张照片都不发。梁承礼反倒是从王峻祎的朋友圈或其他社交网络主页里见过他的身影。不过，仔细想起来，距离他上一次出现在王峻祎的社交网络页面内，也有一段时间了。 这么想来，其实这段时间里梁承礼也没有和王峻祎联繫过。想到梁晋说，学校找家长的时候同样找过王峻祎的家长，梁承礼想了想，问：「恋爱谈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不顺利。」花献风说，「前几天分手了。」 听罢，梁承礼差点被唾液呛着，惊愕地看向他，问：「为什么？没谈多久吧？」 花献风轻微地嘆了口气，说：「恋爱又不是谈得越久越好。发现情况不对，当然要及时止损。」 这冷静理智的态度让梁承礼汗颜，犹豫了一会儿，小心探问：「不会是因为暑假她帮叶锦程『打假』造成后面那一堆联锁效应的事吧？」 「说不是，也是吧。」花献风歪头打量他，「你们当时是打了配合吗？」 梁承礼如鲠在喉，过了两秒才说：「『打假』是叶锦程让她帮发的，我看见以后猜到是什么用意，才去评论区评论了。」 「哦。」他挑了一下眉。 虽说谈恋爱是情侣双方的事，外人没有置喙的资格，不过想到他俩因为那件事分手，王峻祎确实也收到一些伤害，梁承礼心里过意不去。他帮王峻祎说好话：「你知道来龙去脉的吧？是那个人先借用叶锦程来沖流量，被发现后不肯承认也不肯道歉，叶锦程迫不得已才想到那样处理的。」 「找律师解决不就行了吗？」花献风不痛不痒地说。 梁承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你这也太『大人』了吧？」 「本来今年年底我也要参加成人礼了。」他说。 梁承礼哑口无言。 两人继续往学生宿舍的方向走着，虽然相互间不说话，因为顺路，也没有特意找理由分道扬镳，只能徒留一些尴尬的氛围。 过了一会儿，花献风主动说：「那件事本身倒是其次。主要是通过这件事，发现和她想过的不是同一种生活，所以才选择分开。」 「什么意思？」梁承礼懵了。 「你发那条评论后不久，不是开始有同学在她的评论区里网暴那个人吗？」花献风道，「当时，是我劝她把评论区关掉的。」 第182页 梁承礼愣了一下，他一直以为那是王峻祎发现风向不对劲后自己主动关的。 「当时和她有过争执。她的意思，是那个人自找的。」花献风苦笑了一下，「反正在整个过程中，有过好几次意见不同的争论吧。越来越觉得和她不是一路人，最后还是放弃了。」 梁承礼尴尬地说：「情侣之间有争吵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确实是，争吵也有大有小。不过，事情总是以小见大，关系到本质问题的时候还是慎重考虑一点的好。虽然三观不合还能相处的例子也有，不过我才十七，干吗费那么大的劲去兼容这种不合？以后还有机会遇到合适的人，对吧？」他理所当然地说。 他说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因为太有道理了，反而过分显出他的理智。对待感情的时候不感性，在梁承礼看来总有点匪夷所思。 「是吧……」半晌，梁承礼模稜两可地回答，感慨道，「哎，你们让我觉得我的喜欢是挺肤浅的一种情绪。」 「我们？」他不解。 梁承礼无奈地笑了笑，说：「你和叶锦程。」 花献风蹙了蹙眉头，道：「想长久地在一起，肯定必须得要共同的生活目标吧？」 「啊，可是我们还未成年哎。」他忍不住用耍赖的语气说。 花献风道：「抱着这样的想法谈恋爱，才会被大人取笑哦。」 「我说笑的。」他忖了忖，问，「你会考虑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吗？」 他不明所以。 想起叶锦程，梁承礼问：「人在什么时候会被这种问题困扰呢？」 他想了几秒钟，说：「其他方面都很富足的时候吧。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模型，顶层不就是自我实现的需要吗？」 第142章 又一程-10 当时在微信群里夸下海口要送货上门，当真要送起来，任务可不轻松。梁承礼后悔说了那样的话，不过拼单的人之中有叶锦程，这杯奶茶他还是很愿意送。 如果先把奶茶送到叶锦程那里，就意味着说不了几句话就得继续把剩下的给其他人送过去；如果留到最后才送，这么热的天气，等奶茶送到叶锦程的手里时，说不定少冰都变成无冰了。 梁承礼考虑过后，还是决定抓紧时间先送其他人的奶茶。 木彪的寝室距离他们寝室远。梁承礼送到的时候，木彪正巧在洗澡，他不做多想，把奶茶留在木彪的桌上后就走了。 等一一把其他奶茶都送到，梁承礼拎着自己和叶锦程的两杯下楼，发微信得知叶锦程在图书馆，干脆连脸都没洗就往图书馆去了。 把各个借阅室收到的归还书籍放回原处后，要送回书库里的书就变成了不得不面对的任务。 和社团里其他人一样，叶锦程选择在最后再做这些，否则为了一两跑一个书库，等到值班结束，还报不出多少工作量。 下午的课程已经结束了，叶锦程迟迟没有去食堂吃饭。假如要多干一些活，免不了要占用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这么一来，压缩洗澡和吃饭的时间在所难免。 在洗澡和吃饭间，叶锦程选择了吃饭。他用手机定了闹钟，留下吃饭的时间，吃完饭后直接去教室上晚自习。 这校本学分可真不好挣，难怪学长学姐到了高三就纷纷退社了。 要送往书库的书有一大箩筐，他量力而行，只拿了三本。 光是这三本，要把它们放回各自的书架，也花了叶锦程好一段时间。看来干这个活，手机运动记录的步数不会少。叶锦程心里这么想着，看看时间，正好，闹钟快响了。 书库里的空气又浑浊又沉闷，叶锦程困得打哈欠。 他走出门外，扭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库除了有文学类书籍外，还有哲学类的书籍。他犹豫了一下，又重新回到书库里。 不知是谁把书从书架上拿下来后没有放回原处，而是随手塞进书列的顶部。叶锦程循着索引号往里走，经过时一眼就看见，拿起一看，是《苏格拉底的申辩》。 他翻开封面，见到扉页上居然有读者留下的「墨宝」，不禁不满地皱起眉头。 不过，写的内容却让他怔住了： 一个未经省察的生活是不值得人过的生活。——苏格拉底 这可能是这里提到的话。叶锦程固然为借阅者不爱惜书籍，在公共财产上写字，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这句话吸引住了。 他往里继续翻阅，只见到书本中不少地方有铅笔标註过的痕迹，还有很多页的页脚有摺痕。如果不是书嵴上贴着索引贴纸，这看起来就是一本个人私藏的书。 按照图书馆的规定，遭到这种程度的「损毁」得上报做记录。叶锦程在距离此处不到两米的地方见到了这的其他库存。他拿出其中一本，连同这本被涂写过的一起带离了书库。 才从书库里出来，叶锦程就碰巧看见梁承礼刚走出电梯。 梁承礼东张西望，很快见到他，咧嘴一笑，快步走上前来。 「奶茶，冰还没完全化。」梁承礼把奶茶袋子递过去。 这是双杯的包装袋，叶锦程笑说：「你先拿一下，我去借。」 「哦。」应着，梁承礼跟着他往借阅室走。 走着走着，叶锦程转头看他。 「怎么了？」他拎起衣襟闻了闻，「出汗太臭了？」 第183页 是有点汗臭味，叶锦程耸肩，问：「你直接过来了？晚饭呢？」 「还没吃，你这不是少冰吗？再不来就没冰了。」梁承礼说道。 「啊，那你给我吧。」叶锦程把书本夹在胳肢窝下，从奶茶袋子里拿出其中一杯，正巧是他点的。 他咬开吸管的包装纸，把吸管插进奶茶杯子里，喝了一大口。 梁承礼见他打了个颤，笑道：「还挺冰吧？」 「嗯。」叶锦程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把书拿在手中。 梁承礼好奇，弯下腰去看他手里的书，奇道：「怎么拿了两本一模一样的？」 叶锦程一边喝奶茶，一边解释缘由。 「哇，素质真差。」梁承礼由衷地评论。 这说出了叶锦程的心里话，他忍不住连连点头。 梁承礼也拿出自己那杯奶茶喝起来。 不料，他俩刚走进借阅室，图书馆管理员就提醒他们，食品禁止带进借阅室。 无奈，他们只得暂时把奶茶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 趁着叶锦程借书，梁承礼拿起另一本，问：「这要怎么处理呢？」 「你不是在学图中心待过？」叶锦程反问。 他讪笑，说：「我没管过这一part嘛。」 「先交上去，看管理员怎么说。『损毁』到一定程度，影响阅读的，就不放回去了，再做处理。」叶锦程遗憾道。 说是损毁，分明也不至于。梁承礼翻开书看了看，嘟哝道：「这人真是。我打包票，这人肯定是平时追剧、看综艺一定要发弹幕的人。」 叶锦程扑哧一笑，敛容道：「你好无聊。」 「不能从借阅记录里查出是谁吗？让他赔偿。」梁承礼道。 没一会儿，叶锦程办理好了借书手续。他沉吟片刻，说：「这个图书馆的老师们会考虑判断的。」 梁承礼错愕，说：「说的也是。」 叶锦程微微笑了一笑。 「这书既然已经回到书库，是已经还了吧？我可以借吗？」梁承礼举起书，问。 他讶然道：「你要借这本？」 「嗯。」说着，梁承礼找出自己的借书证。 叶锦程已经借了一本，假如梁承礼想看，他们可以轮流看的。然而，梁承礼却要自己借一本一模一样的。叶锦程在一旁看着，心情顿时有点复杂。 「说起来……」梁承礼按照自动借阅机上的提示一步步操作，回头问，「你有想过系统地学习哲学吗？」 「哲学？」叶锦程怔住。 他点头，说：「我想，你说的那些困扰你的问题，哲学会有答案。」 第143章 又一程-11 叶锦程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刚萌生的想法，居然会被梁承礼先说出口。这算是心有灵犀吗？叶锦程心中的惊愕多过于惊喜。惊喜自然还是有的，那时他说的话，梁承礼不但往心里去了，还帮他考虑怎么解决。这是叶锦程想不到的，他更想不到两人居然能想到一处去。 然而，叶锦程这边甚至算不上思考出来的结果，而是机缘巧合之中有人提了个醒。 面对这么彻底的理解，叶锦程感动至极，恨不得把心里的想法都一股脑说出来。可话要说出口时，反而混沌。 「可是，哲学是文科才能报的专业。」叶锦程说道。 「现在班上不是有从文科转过来的人吗？才二年级，又不是临高考了，让家长找领导疏通疏通，应该没有问题。」梁承礼好奇地问，「说起来，你一开始为什么会选择理科呢？」 他俩一同往外走。叶锦程道：「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报分科志愿的时候，所有的科目成绩都差不多，当时化学更好一点，还在学校的化学奥赛组里，所以理所当然就选了理科。你呢？」 「差不多的原因吧。」梁承礼惭愧地笑了笑，「为什么要那么早就要求我们做决定呢？连自己想要什么都没想明白呢。」 叶锦程眨巴两下眼睛，说：「可是，你不是也说，很多人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照样过得好好的吗？」 这话令梁承礼语塞，不好意思地笑。 「确实不可能等每个人都想明白吧？肯定也有人一辈子都想不明白，或者不去想这些问题的。但决定还是要做。」说到这里，叶锦程心想：他和梁承礼算不算是比较幸运的那一类人？ 为了参加社团活动，叶锦程早已决定不回寝室洗澡。遇到梁承礼找来，后者也有这样的想法，于是两人各自端着一杯奶茶，离开图书馆后，直接往食堂去。 这时的食堂冷清不少，橱窗里可供选择的菜式也变少很多。 好在两人都不挑食，即使没有喜欢吃的食物，将就着选几样荤素搭配的菜，同样能吃好来。 例汤已经没有了，正好有奶茶可以佐餐。 梁承礼忍不住向他透露花献风和王峻祎已分手的八卦，叶锦程的反应和他刚听到时一样，目瞪口呆。 免不了要问一句为什么。梁承礼原以为自己照搬花献风说的答案，会让叶锦程听得莫名其妙，没想到叶锦程却点头，一副理解的样子。 「你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梁承礼道，「我觉得这话太像大人说出口的了，冠冕堂皇。」 「本来距离成为大人也不远了嘛。」叶锦程说道。 这话简直和花献风说的一模一样，梁承礼哭笑不得，说：「你俩三观还挺般配。」 第184页 叶锦程扁了扁嘴，揶揄道：「那是不是因为你喜欢的都是同一类人？」 梁承礼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告诉过他花献风的事，听罢懵了，故作厌恶道：「什么鬼？」 他耸肩，突然意识到从他找王峻祎帮忙到整件事情结束，应该已经接近或正处于高三年级开学的时候。那么花献风他们的争执，会不会有可能是面对面的吵呢？ 想像出那个画面，叶锦程不由得为此感到抱歉。 「如果不是为了帮我，他俩估计不会产生分歧。好像不太对得起王峻祎。」叶锦程说。 梁承礼正喝着奶茶，闻言皱眉，不予苟同地摇头，说：「如果真像阿花说的，他们在一些根本性的问题上观点不同，不因为这件事显露，也会因为别的事显露的。早发现早治疗嘛。」 「你看，你和他的三观也挺般配的。」叶锦程拿他开玩笑。 「哎、哎，和直男就不要说般配了。」梁承礼晃晃筷子。 也不知道一开始是谁先说的。叶锦程挑了一下眉，姑且放他一马。 给木彪送奶茶时，两人没有见到面。梁承礼把这件事也告诉叶锦程了。现在他们不在同一个班级内，即使刘则章的道歉在一定程度上「澄清」了叶锦程是同性恋的传闻，不过今时今日「谣言」有它的特质，那就是即便「澄清」，也还是有人怀疑是真的。 在半信半疑间选择宁可信其有的人不在少数，叶锦程不再坚持广而告之了。梁承礼这大喇喇的个性，和谁都玩得好，两人就算因为走得太近传出「绯闻」，其中肯定还是开玩笑居多。 正如梁承礼和赵劲桐也有cp名一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仿佛认真计较的人，才是可笑的。 吃过晚饭，他们往教学楼走。 突然有一个男生从他们的身边跑过，追上前面的另一个男生，用力扇了后者的屁股一个巴掌，又哈哈笑着逃跑。 这场景，有心的人说暧昧，无心的人说幼稚。孰是孰非，无人能知。 叶锦程看了，想起梁承礼和赵劲桐，逗他道：「我那天和人聊天才知道，原来你和赵的cp名叫『礼乐大同篇』啊。」 「卧槽，你交朋友的时候能不能交一点正经朋友啊。」梁承礼嫌弃道。 「挺好的名字啊，显得很有文化。」叶锦程继续笑道。 「是、是，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他撇嘴。 叶锦程说：「看来正主自己有研究过这个cp嘛。」 「哎，我虽然是理科生，不代表我不看文科类课外书的好吗？」梁承礼说着就从书包里掏出那本刚借到的《苏格拉底的申辩》。 他故作正经的样子让叶锦程哭笑不得。叶锦程拿过书本，往他的脑袋敲了一下，再还给他。 「说起来，你以后想报新闻传媒的事，和家里人说过了吗？」叶锦程问。 「还没，我正琢磨着这个。到底是参加自招，考上以后再转系好呢，还是参加统招，直接选志愿。是得找机会和我爸好好谈谈的。」梁承礼说。 叶锦程点头，说：「还有就是，可以读研的时候再学。」 梁承礼眨了眨眼睛：「这个我倒是没有想过。」 「是『没想过』，还是『没想过』？」他问。 梁承礼笑，说：「没想过。」 「虽然没想过，想的倒是比我多了。」叶锦程由衷地感慨。他抬头，望着面前有些年头的教学楼，不知是不是落日余晖的缘故，他头一回发现其实这几栋楼十分高耸。 # 第144章 起跑线-1 王峻祎在各个网际网路社交平台的帐号状态，并没有因为和男友分手而变得平静。她还是隔三差五分享着自己的生活，如梁承礼刚认识她时那样，做模特网拍、用软广带货，最近她分享的内容里还多了她的铲屎官生活记录。 通过这个，梁承礼他们才得知，她先前和花献风一起养的猫，现在归王峻祎所有了。 她发的内容太多，梁承礼不可能每个平台的所有内容都关注，只是某一天在她instanttv的短视频中看见骂花献风不负责任的弹幕，仔细一看，大概是因为某种原因，花献风给她的粉丝留下了对宠物不负责任的印象。 「『用收养流浪猫立人设追女生，追到手以后连人带猫一起抛弃，这种渣男就算长得帅也是无可救药。』」叶锦程读着其中一条高贊的评论，「下面有人回覆说，『接长得帅的渣男』。」 梁承礼扑哧笑了，说：「那条评论乍一看真不知道是骂人还是夸人。」 「你不生气吗？别人这么说花献风。」叶锦程问。 他耸肩，说：「是人总有优缺点的嘛，他没养猫是事实。虽然我以前就有听说他家没有养猫的条件，当时还纳闷他怎么养起来了。」 叶锦程蛮想给那个回復点赞，但考虑到这是梁承礼的帐号，没有点。 「这么看，她和阿花打算过的确实不是同一种生活。」梁承礼又想起了花献风说的话。 据叶锦程所知，为了准备高考，花献风已经退出了原本所在的社团。看来他的目标不仅仅是靠一所名校，投中心意的专业而已。这样低调又专注，目标明确的人，如果当初没有和王峻祎在一起，即使长得又高又帅，在网络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关注度。 「他应该看不到这些恶评吧。」叶锦程想了想，「以他的脑迴路，可能也不觉得是恶评，说不定在嘲笑别人幼稚呢。」 第185页 梁承礼深以为然，说：「有可能哦。」 与日渐紧张起来的三年级不同，刚刚升上二年级的梁承礼他们课程安排还比较轻松。 在上个学期发生小事故的游泳课，在新的学期通过学生民主投票等方式，最终作为常规项目再次登录体育课。 地处亚热带地区的邕浔，即使到了金秋十月，夏天依旧不见一点消失的迹象，反而因为秋老虎，愈发热起来。 如此一来，非但在体育课上游泳成为热门活动，课后的对外开放时间，游泳池同样人潮涌动。 每天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泳池里像是下满了饺子似的拥挤，几乎清不出泳道，全是泡水消暑的学生。花两元钱门票换来的清凉，性价比还是高。 学校只能安排在夜晚对泳池进行消毒，那个时候泳池上空总是漂浮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闻着特别干净，只不过消毒过后第一批下水的人，会被同学们戏称是去泡福马林。 梁承礼约了叶锦程在星期六的上午去「泡福马林」。 一是原本周末留校的学生就不多，二是游泳终究是应付学习疲惫枯燥的消遣途径。星期六的上午，他们到得太早，竟然是「承包」了整个泳池，没有其他人。 他们用校园卡自助刷卡付款，打开泳池的栅栏门走了进去。 泳裤早已穿在身上，到了池子边，把上衣和外裤脱掉后，两人就扑通扑通地跳进水里。 这是梁承礼第一次在消毒过后马上下水，本想潜进水里游几米，没过两秒就浮出水面，感慨：「谁想出来的『福马林』，太贴切了！」 「你比刚入夏的时候更黑了。」叶锦程游到他身边，趴在泳道的浮漂上，「说不定多泡点消毒水会变白。」 梁承礼故作惊恐地瞪直眼睛，纳闷道：「你怎么晒不黑呢？」 「除了体育课，我很少来室外游泳。你不是吧？我看你天天和赵他们来泡水。」叶锦程说。 梁承礼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那么一回事。叶锦程因为社团工作的关系，大家泡水的时间，他都去图书馆，一来二去，那段时间反而成为梁承礼和哥们儿促进维护友情的时间了。 「但你游得很快，不像不常游的样子。」最近一次小测，叶锦程的成绩在男生中名列前茅。 「我只是不在室外游泳。我姐办了我家那边恆温泳池的卡，我每次回家都去游。」他有点得意地说道。 看着他脸上骄傲的样子，梁承礼哭笑不得，趴在浮漂上说：「啧啧，原来是背着我们偷偷努力啊。」 叶锦程轻轻哼了一声，低头髮觉他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靠得很近，他也是由此才发现二人的肤色差。梁承礼皮肤上细细的绒毛在阳光和池水的照耀下微微闪烁着，皮肤晒黑以后肌肉的线条更加清晰，体育课游泳的时候，叶锦程从不敢像现在这样认真观察他，现在好好地看了好一会儿。 「你是不是比上个学期瘦了？」叶锦程问。 梁承礼不答反笑，说：「看来你上学期没少观察我嘛。」 他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 「应该是没瘦吧，可能是长高了一点，肉拉长了？」梁承礼捏了捏胳膊上的肌肉。 原来梁承礼知道他刚才一直盯着他的胳膊看。叶锦程微怔，转而羡慕道：「真好啊，还能长高。」 「你肯定也长高了好不好？」梁承礼好笑道，「这有什么可羡慕的。」 「是吗？」他没有量，「你怎么知道？」 梁承礼理所当然地说：「我俩常走在一起嘛。我长高了，看你的视线角度却没怎么变，不就说明你也长高了吗？」 这么说来，叶锦程没有发现他长高，可能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叶锦程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如果只是长了两三公分，也不至于视线角度有变化吧。」 梁承礼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表示不和他争辩。 他想了一会儿，不由得笑道：「我们竟然还是会长高的年龄哎。真有意思。」 经他这么一说，梁承礼的心情变得复杂了些，把脸枕在胳膊上，笑问：「要庆祝一下吗？」 「啊？」叶锦程扭头看他巴巴望着自己的样子，低头往他的胳膊肘上亲了一下。 第145章 起跑线-2 周末的食堂虽然提供正餐，不过选择去食堂吃饭的人少，食堂供应的菜式也不多。上午叶锦程他们游泳游得累了，想着怎么解决午饭，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还是在食堂里吃，照顾一下食堂的生意。 「其实他们也不需要我们照顾生意吧，不就是觉得没人吃，所以才没几个菜吗？」梁承礼拿了餐盘以后说。 「照顾生意」分明是他先说出口的，现在又在这里自说自话。叶锦程习惯了他如此，只干巴巴地笑两声，对他的没话找话表示无聊。 不料，他们居然在食堂偶遇了花献风和王颢。 这两人的家都住在市区里，周末不回家，反而在学校食堂吃午饭，叫认识他们的人看见了，免不了惊讶。 梁承礼先看见他们，问叶锦程：「先前听说王颢在追你姐姐，后来呢？」 叶锦程震惊道：「没听说。」正要问这话因何而起，他就看见角落里面对面吃着饭的那两个人。 「他们都不是外地的吧？」叶锦程说出了同样的疑惑。 「嗯，可能在学校有什么事。高三嘛，他俩的成绩又好，不好说。」梁承礼说。 第186页 商量过后，他们决定不需要和那俩人拼桌，在空荡荡的食堂里自己找了座位入座。 按照周末在校学生的情况看，三年级应该还没有开始补课。以花献风他们的成绩，这个时候已经不再需要老师特别给他们开小灶了，所以说不定是他们自己有什么安排，才没回家，就像梁承礼他们上午约了游泳一样。 吃饭没多久，梁承礼就和坐在食堂对面的王颢对上了眼。 王颢沖他抬了抬下巴，算是打招唿，花献风随即回头望了过来。 梁承礼朝他们挥手。 叶锦程转身看了看。 「下午干吗去？要回家吗？」他们只约了上午，叶锦程问。 梁承礼一边吃饭一边说：「先睡个午觉，起来再说吧。还没和我爸说不参加自招的事呢。」 「对了，你妈妈那边怎么样了？」叶锦程记得当初两个大人离婚时，是协议共同抚养梁承礼。不过自从梁承礼的妈妈去外地后，叶锦程再没听梁承礼提过她。 经叶锦程提起，梁承礼这才想起自己从今往后并非一直跟着梁晋生活。想到廖惠汝，他没来由地紧张，说：「最近没怎么联繫，下午我回去问问我爸吧。」 看出他的忐忑，叶锦程很心疼，照他妈妈那么强势的态度，如果知道他不参加自招，会不会又和他爸爸起矛盾，认为是他爸爸没教好呢？想到这里，叶锦程也跟着梁承礼担心起来。 「你如果不参加自招，家人应该都没有意见吧？」梁承礼记得他的家人都很开明。 「嗯，应该不会说什么。」叶锦程想了想，笑道，「如果我们的成绩能一直保持全省前三十，参不参加自招都无所谓吧。」 「嗯，可惜是现在没有联考，所谓的全省排名只是学校评估出来的。大人总是求稳，不参加自招，心里多少会产生顾虑。」梁承礼能够理解和想像那个画面。 叶锦程问：「高三什么时候开始联考？」 「一模是明年三月。」梁承礼灵机一动，「哎？！」 两人心有灵犀，叶锦程笑说：「到时候问老师要卷子吧。」 「还是你聪明。」他忍不住比了个大拇指。 不参加自招，这件事可大可小，为了能够得到家人的支持，或者防止在后期起矛盾，当然是越早说明越好。结果没想到，梁承礼午觉醒来给梁晋发消息，说自己下午要回家时，梁晋竟然不在家。 难道是约会去了？这个设想让梁承礼膈应了一下。 梁晋再发来的微信打破了他的想像，原来，梁晋又去寻江边钓鱼了。 他可惜了一秒钟，转念想到趁此机会去说，总好过两个人干巴巴地对坐着，太郑重其事，又没有缓和的空间。 于是，梁承礼干脆问梁晋在哪座桥下钓鱼，下午去江边找他。 那辆电动自行车被偷后，警方一直没有联繫他们家。被盗的财产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只能认栽。 梁承礼出了个馊主意，以拒缴物业费的形式向没有保证好小区业主财产安全的物业抗议，结果催交物业费的不是物业，而是房东，催缴单里还有一个月的滞纳金。 由于当时梁晋已经把物业费给了梁承礼，是他自己没拿去交，产生的后果。梁晋收到催缴单的时候，给儿子发了照片，顺便扣下了一小笔零用钱，作为交滞纳金的费用。 「亏你想得出来啊。」去江边的路上，叶锦程听说梁承礼闹的笑话，明明知道这确实是他的风格，还是觉得这人怪幼稚可笑的。 他俩骑着共享电动车去江边，梁承礼把转把拧到最大，车子还是慢悠悠地前进，和原本那辆通过技术手段解码加速的车感受完全不同。这让他很难不怀念那辆被盗的车。 「忘记我爸那房子是租的了。可惜。」梁承礼直摇头。 「就算真是业主，我觉得物业也会摘掉责任的。」叶锦程不抱希望。 「人活着真难，都是破事。」他好奇道，「咦，我爸是怎么去江边的？该不会也是骑共享吧？」 用共享电动车带着渔具去江边钓鱼，可不是什么易事。见到梁晋，梁承礼得知他是打车过来的，立刻说：「你还不如再买辆电动车呢。」 「打算盘的时候手轻点儿。」梁晋握着鱼竿，一动不动地说。 叶锦程在这父子俩的身后站着，听得忍俊不禁。 他把周围的环境环视了一番，发现这桥底下真是一个纳凉玩乐的好地方。桥下和梁晋一样支起竿子钓鱼的人不少，沿着江岸，几乎坐成一排，江面上好几个鱼漂。 桥的两侧是便民式的江滨公园，有不少市民驱车前来，沿着江岸支起帐篷和天幕露营。沿江步道上，遛娃的、遛狗的，兼有之；公园广场上，大爷大妈们正跳着交谊舞；街区篮球场内，少年们在为得分追逐拼搏。 叶锦程闻见远处飘来烤肠的香味，望着这一派热闹又祥和的景象，发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门走一走，看看周围的世界了。 第146章 起跑线-3 鱼漂静静地在江面上漂浮着，偶尔有些动静，却分不出是因为江上的风还是岸上的嬉戏震出的涟漪。 对于在这个位置垂钓能否钓到鱼，梁承礼持着怀疑的态度。且不说这周围熙来攘往的市民，桥上的车辆来来往往，每逢大卡车经过，整座桥似乎都在跟着振动，怎么可能钓得到鱼呢？ 第187页 他坐在旧报纸上，托腮看着那个鱼漂，险些倒在叶锦程的肩膀上睡着。 突然，梁晋问：「叶锦程，你怎么看？」 叶锦程也盯着鱼漂发呆，突然被叫，茫然地转头。 「梁承礼不打算参加自招的事。」梁晋补充说。 刚才梁承礼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以后，他哦了一声，就再没说话了。叶锦程和梁承礼都以为他更关心自己的鱼能不能上钩，见他无动于衷，只好在旁边等着。没有想到，等了十来分钟，他居然选择问叶锦程。 「如果是平白无故不参加，我觉得没必要。不过他是有别的打算了，所以我觉得挺好的。」叶锦程说。 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落落大方，梁承礼看得佩服，偷偷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叶锦程忍着笑，也忍着给他白眼。 「打算学新闻传媒是吧？」梁晋的话音刚落，鱼咬饵了。 梁承礼左顾右盼，连连称是，实际眼睛却盯着被拉扯的鱼线不放，突然变得非常紧张。 叶锦程也紧张得站起来。 眼看着梁晋收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咬着钩挣扎，两个男生比钓鱼的人还激动。 「这什么鱼啊？」梁承礼立即拎起水桶，让梁晋把目前唯一的收穫放进桶里。 「鲫鱼。」梁晋说。 「炖豆腐汤那种？」梁承礼问。 梁晋抬眸看了他一眼，说：「想喝的话，今晚回家喝呗。」 以前，梁晋出门钓鱼，一整天下来，回到家里，不管有没有收穫，廖惠汝都会说他不务正业。每当梁晋钓回来的鱼成为当晚的盘中餐，梁承礼吃鱼的心情总是复杂的。 这是梁承礼第一次亲眼看见梁晋把鱼钓上来，他没有看出梁晋有多兴奋，好似习以为常，但这「荣辱不惊」的态度，反而显得他的激动特别突兀。他 他看了看叶锦程，说：「叶锦程一起吧？」 叶锦程没料到梁承礼会邀请他加入他们父子二人的晚餐，不禁紧张地看向梁晋。 「行啊。你们等会儿可以早点走，去菜市场买豆腐和青菜。」梁晋说着，再次系上鱼饵。 两人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梁承礼小心翼翼地重新坐下，问：「那……自招就那样算了？」 「叶锦程呢？」随着梁晋挥桿，鱼漂再次落进水里。 叶锦程在梁承礼身边坐下，犹豫地回答：「我可能要转文科。」 听罢，梁晋转头，惊讶地看他。 叶锦程窘促地笑了一笑。 「你们俩真是一个比一个夸张。」梁晋的态度像是事不关己，俄顷，对梁承礼说道，「我没有意见。但是你得自己和你妈说。」 「啊？」梁承礼想起她就害怕，苦着脸道，「不用了吧？反正高考我好好考，还是能考上析大不久行了？」 梁晋提醒道：「最好的新闻学和传播学，都不在析大。你还要考析大？」 这话一出，梁承礼哑口无言。 看样子，梁承礼真没想过这件事。叶锦程在一旁看了，忍不住替他尴尬，还有点为他的不成熟生气。梁承礼半天答不上来，叶锦程问：「叔叔，我听梁承礼说你和阿姨共同抚养他。现在他周末和您见面，阿姨呢？」 梁承礼打了个激灵，不可思议地看向叶锦程。 面对问出这种问题的叶锦程，梁晋也很惊讶。末了，他说：「她现在不在邕浔了。如果她想见梁承礼的时候，会找他。」 话虽如此，到目前为止，叶锦程都没有听梁承礼说过妈妈找来了。梁承礼「改志愿」也好，他家里的事情也罢，叶锦程原本都不打算过问。再怎么说，他只是梁承礼的男朋友罢了，以他们现在的年纪，这个身份在大人的眼里，是很轻的。 但是，他们和彼此交换了这么郑重的想法。叶锦程觉得这比任何身体的贴近都亲密，他知道梁承礼想问又不愿问，不如就自己做那个没有礼貌的「外人」好了。 「下次她找我的时候，我再告诉她。」梁承礼满不高兴地嘟哝，「她要是没来管我，别到时候又问我为什么擅自做决定。我才懒得理她。」 自从决定破罐破摔以后，梁承礼再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叶锦程听罢心想：他爸爸不也没问，而是他自己主动来说的？ 梁晋淡淡地看他一眼，说：「随便你吧。总之你每一步怎么走，要自己多想，想清楚。想变成大人，就要时刻记得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过完国庆就要会考了——」他斜眼看向叶锦程，「打算转文科的话，最好在那以前就做决定。后面必修课就结束，晚了会落下课程。」 没有想到梁晋会提醒自己，叶锦程怔了怔，乖觉地回答：「知道了，谢谢叔叔。」 在廖惠汝眼中的梁晋，是什么样子呢？和梁晋相处过后，叶锦程难免产生疑问。果真，人有太多面，哪怕是亲自交往过了，换来的感受也未必能构成一个真实完整的人。 或许，像梁承礼那样，只在乎对方面对自己时的面目就好。 得知梁晋钓鱼要钓到太阳下山，梁承礼他们去江边的篮球场加入球场上的人，一起打了一个小时的篮球。 赶在下班高峰期前，两人骑着共享电动车去距离最近的菜市场里买豆腐。 菜市场里的豆腐都是当天做的，买得越早越新鲜。想到买的豆腐是剩下的，两人觉得有点对不起梁晋钓上来的那条鲫鱼，于是又买了其他几样菜，打算在梁晋回家煮鱼以前，能自己先做点别的。 第188页 他们两个别说自己来买菜，平时陪家人逛菜市场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结果，居然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末的傍晚，一起逛菜市场，光是想着也觉得稀奇。 「你说我们以后是不是会经常一起逛菜市场？」梁承礼拎着菜，一边看两旁的肉摊，一边问。 叶锦程反问：「以后是多以后？」 简直是明知故问。梁承礼说：「你都质问我爸，他和我妈打算怎么管我了。你说呢？」 他轻哼了一声，想了想，说：「逛菜市场是为了买菜。要买菜，就要能挣钱咧。要挣钱，就……」 「知道啦、知道啦。」梁承礼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求饶似的打断他，「会好好想的嘛。」 要成为大人，得考虑的事情远没有年龄达标那么简单。叶锦程自己也得考虑要怎么做。 「上一次，我看巴顿的传记。在他小的时候，他的志向就是成为他想成为的那种人。」叶锦程说，「听着很抽象吧？但他最后真的成为他成为的那种人了。很厉害，不是吗？」 他平时都看些什么书？梁承礼心里啧啧称奇，笑说：「是，将军。」 第147章 起跑线-4 决定不参加自招的事，叶锦程那天听梁承礼爸爸的意思是同意了，但梁老师提醒梁承礼要告诉廖老师。至于他说或是没说，叶锦程后来没有追问，梁承礼也一直没告诉他。 以二人现在的熟悉程度，加上叶锦程对梁承礼的了解，他很怀疑梁承礼没有说。否则，以梁承礼的个性，一定会告诉他结果。可见梁承礼对他的妈妈是又敬又怕，对于未知，他干脆选择不去面对。 别人可能很难想像梁承礼那么开朗又自信的人会选择逃避，不过叶锦程能够理解。为什么人一定要面对不想面对的呢？没有人有一往无前的勇气，所以把勇气留在真正该用的地方，没什么不好。 至于叶锦程自己这边，他推测叶绍徽他们都不会反对他的选择。他决定国庆放假回家的时候告诉他们，希望他们可以帮忙联络学校，让他顺利转班。 梁承礼的家长是学校的老师，这对叶锦程而言也有好处。通过梁承礼的爸爸，叶锦程先打听到了要怎么联繫转班级。 从理科班转到文科班，这种情况很少见，近年来几乎没有，他们班上那个从文科班转到理科班的例子，在近五年来同样是唯一一例。 镜清中学确实是省内顶级的中学，但对于整体教育资源相对偏低的省份，哪怕是数一数二的学校，每年考上全国top3高校的学生，还是不多，还是要把名字一个一个列出来，才能充实高考战报的表单。叶锦程的成绩优异，又在理科竞赛中拿到过奖，从学校的角度出发，他的名字无疑已经被预定出现在未来的高考战报当中。 而如果他突然选择文科，不但对他来说有很大的不可预测性，对学校而言，更是一个不容乐观的未知数。用梁承礼爸爸的话来说，叶锦程要转到文科班去，家长得下一番功夫才行。 转文科的困难，叶锦程原本就预感会有困难，经梁晋的分析，更觉得如此。如果说有什么阻止了他迟迟没有告诉家里，怕给家人添麻烦，是最大的原因。 「找校领导请客吃饭肯定是少不了吧。」梁承礼说，「你爸妈对这方面擅长吗？」 叶锦程对这话的问法有点无语，反问：「你爸妈擅长吗？」 「我爸还好，我妈挺擅长的。」梁承礼扁了扁嘴巴。 没想到他竟然有答案，这让叶锦程更加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儿才道：「大人嘛，多多少少都擅长的。我爸妈在这方面挺厉害。怎么了？」梁承礼意味深长地看他。 「看你姐看得出来，看你看不出来。」梁承礼开玩笑道，「你张嘴还挺容易得罪人。」 叶锦程冷笑道：「谢谢你哦。」 梁承礼发现他们俩最近很容易说起「大人」这两个字，像是把那类人和他们区分开。不只是年龄和阅歷上的差距，还有一些需要刻意为之的学习，懂得要怎么做，还有愿意去做或不愿意去做，仔细一想，全是学问。 从前梁承礼没有考虑过这些，这阵子听叶锦程说到自己的困扰和顾虑，才慢慢意识到，成长说不定是一件需要有意识去完成的事情。 临近中秋节和国庆假期，学校内不少社团开始忙碌起来。与家政有关的社团，要举办一年一度的小小美食街；与公益有关的社团，要张罗着送温暖活动；和文学、诗词有关的社团，少不了在传统节日里举行诗词歌会，而与古诗词有关的节目里，秉承着汉服推广传承精神的汉服社，自然要占一席之地。 节假日前的一周时间，大大小小的社团忙得不亦乐乎，正是学生们刷校本学分的好时候。梁承礼所在的校园电视台，最喜欢这样的日子，平日里绞尽脑汁才能想到有什么有深度、有内涵的素材，这个时候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各家各户纷纷送上门来。 梁承礼最近看到的一个方案，就是跟着学图中心去城区福利院送温暖。得知叶锦程参加这个送温暖活动，梁承礼立即报名，打算到时候跟着他们一起把募集到的图书送到福利院去，趁此机会来个城郊半日游。 没想到，他竟然没有报名成功。 「哎，台长，什么情况？」梁承礼已经想好送温暖结束后和叶锦程一起去吃牛杂火锅，突然得知自己不能去，自然要问问清楚原因。 第189页 台长是社团里的元老，不少人升高三以后就离开社团了，她还坚守在岗位上。梁承礼从开始当主持人的第一期，就和她搭档播校园新闻。 「你要负责更重要的内容啊。」台长收拾着刚用完的新闻稿，「内部消息，要成立彩虹社，已经向学校备案了，学校没反对。这么大的事，你不得去深入採访了解一下？」 梁承礼听罢懵了一下，脑袋像是卡壳了，道：「……是我理解的那个彩虹吗？」 她快速地眨了眨眼睛，会心一笑道：「是哦。」 「啊？！」梁承礼道，「学校同意了？」 她晃了晃脑袋，有点得意的样子，说：「没同意，也没反对。和国家的态度一样。」 对这个形容，梁承礼只能干笑。 台长疑惑地看他，对他的态度感到很奇怪，问：「怎么了？你不激动吗？」 「我为什么要激动？」梁承礼反问。 「彩虹社哎，他们设计了六色彩虹的社团logo，要招募社员的哦。」她循循善诱道。 梁承礼忍不住皱眉，心生牴触，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找别人去採访不行？」 他们刚录完一期节目，交谈时其他工作人员都在收拾东西。等到其他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台长正经地说：「这是推广lgbt平权的社团，很有可能是全省高中的头一个。他们的核心人物觉得，以你在同学间的影响力，由你去负责採访最好不过。某种程度，算他们的门面吧。」 「『他们』？『门面』？什么意思？」梁承礼心里冒出很不好的预感。 台长盯着他，说：「你不是正和你们班那个叶锦程谈恋爱吗？」 「啊？！」他忍不住将震惊脱口而出。 见状，台长更为吃惊，说：「不是？他是gay，你俩一天到晚形影不离，不是谈恋爱？」 第148章 起跑线-5 如果台长说这话时没有经过思考，完全是想到什么说什么，那么梁承礼不得不忖度这话中的前后逻辑关系。 可能是梁承礼皱眉的样子显得太严肃，台长有点愣了，语气变得很不确定：「不是？」 「不是。」梁承礼选择不交代自己否认的是什么，问，「你从哪里听说他是gay？」 她说刚才那句话的逻辑，不是他和叶锦程常走在一起，所以他们应该在谈恋爱，而是已经确定叶锦程是gay，所以梁承礼和他走得近，是在和他谈恋爱。 vlog事件发生以后，叶锦程曾在schoolguy上发过状态，虽然没有提到自己的性取向是什么，却写明自己不是任何人的男友。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有人那么肯定他是gay，还认定他们俩正在交往呢？ 梁承礼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答案，同时预感这又是空穴来风的传言。 「很多人都知道……」大概是顾忌到梁承礼和叶锦程走得近，台长把话说的很谨慎，「他喜欢你们班那个潘什么，追人家追到了镜清，结果潘同学是直男，拒绝了他。他在壶城的时候，不是已经出柜了吗？他以前在壶二高的同学都这样说，他上初中的时候向男同学告白，告白失败。所以……你俩应该是真的吧？不然他有点可怜呢。」 梁承礼本以为又是什么荒谬的谣言，随时打算反驳，可台长说的话让他呆住了。原来，即使是真相，有时候听进心里，还是会觉得荒唐。 「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些？」问出口以后，梁承礼才察觉这和刚才的问题极度相似，「你认识他以前的同学？」 「你俩到底有没有在交往？」台长拿起钢笔，当做话筒凑近他的嘴巴。 想起叶锦程交代的话，梁承礼闭着嘴巴沉默了两秒钟，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她眨巴两下眼睛，光从眼神看就能察觉她对他逃避的态度充满怀疑，说：「schoolguy上，他们自己说的。」 闻言，梁承礼屏住唿吸。自从刘则章写了道歉信以后，他和叶锦程都认为那件事结束了。尽管事件的确对他们和刘则章都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不过他们都没有继续追踪schoolguy上的消息。 利用舆论压力逼刘则章道歉那几天，是他们登录网站最频繁的日子。过后他们就回归到现实生活当中，却万万没有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风向居然被吹到了他们意想不到的地方。 怎么会这样……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大家都在以怎样的眼光看待叶锦程呢？同情？轻蔑？叶锦程最不喜欢被人贴上同性恋的标籤进行讨论，但现在他们恐怕已经成为别人口中的「那个gay」、「那对同性恋」了。 梁承礼心情沉重地深吸一口气，问：「潘同学又是什么情况？」 「咦？他自己说的。不是？」台长用钢笔点了点下巴，「我也觉得这个消息有待商榷。他俩平时完全没接触啊，就潘同学自己说的，没凭没据。我都怀疑他是意淫。」 潘思邑说的？！梁承礼哑口无言。 台长观察他一会儿，说：「如果你不是gay，和叶同学只是好朋友的话，我觉得你也可以去跟彩虹社的报导啊。起码你撑同志吧？直男也可以撑同志的。」 假如继续和她讨论关于叶锦程的传闻，恐怕会让她想得更多，梁承礼干脆跟上她的话题：「福利社那条新闻也很有意义吧？不能光撑同志，也要关爱啊。你不能光想着支持lgbt，不管其他人的死活吧？」 第190页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嘛！是觉得你在同学间有人气，长得帅、人品好，代表着gay的正面形象，所以才找你。」台长遗憾道，「既然你不是，或者你实在不愿意去，那就算了。我找别人呗。」 「打算找谁？」梁承礼再接再励，引导话题。 她略作思考，说：「找布布吧。」 「谁？」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台长说：「那个gay啊，一米九那个。」 梁承礼立刻想起了是谁，与此同时，又心生挫败感。不提真名、不提班级，没有其他更显而易见的形容词，「gay」是最好的标籤，加上身高，立刻能对号入座。这就是叶锦程厌恶又防备的世界。 「你知道的吧？那个gay。」台长问。 梁承礼说：「他没有名字吗？哪个班的？」 「我说他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她有点嫌弃地哼哼了两声，「不知道。我还没仔细打听呢。」 最后，梁承礼如愿以偿地可以作为电视台的採风记者，跟着学图中心的社员们一同前往福利院看望那里的孤儿。 梁承礼属于身在曹营心在汉，哪怕不是学图中心的成员，对他们一些活动的流程却了如指掌。 去福利院送温暖，必须得先准备「温暖」，要提前募集学生们闲置的课外书籍，或者通过义卖周边产品赚取费用，购买水果、零食等慰问品。加上「送温暖」本身，一整个活动下来，前前后后得经歷一个多星期才能完成，而且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去福利院。 以前在壶二高，叶锦程对社团活动不关心，这算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参加学生组织的活动，既有点兴奋，又免不了紧张。早就看梁承礼兴沖沖地表示要一起去，叶锦程又为他的积极感到哭笑不得。 因为开会，叶锦程差点在晚自修上迟到。 他刚坐进教室，兜里的手机就振动了，拿出来一看，是梁承礼问他会开得怎么样，有没有被安排去「送温暖」。 叶锦程刚回復可以去，立刻看见梁承礼朝他看过来，打了个ok的手势。 梁承礼：完了带你去吃牛杂火锅，福利院附近有一家网红店。 在此以前，叶锦程已经不止一次听他说吃牛杂火锅了。见过梁承礼痛苦纠结的模样，叶锦程更确定自己喜欢看他「活蹦乱跳」的样子。 叶锦程：行，你带我去。 第149章 起跑线-6 经歷过上次发生的事情后，梁承礼再从别处听说对叶锦程不力的消息，都要赶紧告诉他，免得他被蒙在鼓里，事到临头变得被动。 晚上的周测，梁承礼早早地写完周测试卷，交卷时刻意咳嗽了两声。 叶锦程对梁承礼坐的位置熟悉得很，他刚站起来，叶锦程就发现了，更不要提他故意咳的那两声，更让叶锦程觉得他若无其事走出教室的样子幼稚好笑。 没多久，叶锦程写完试卷后，收拾好书包，交卷以后就背着书包离开了。 「吃宵夜？」在走廊见到梁承礼，叶锦程问。 梁承礼只想在回寝室前找他说话，既然他说到宵夜，梁承礼又觉得不无不可，说：「那去呗，今晚好像有黑米粽。」 听出他原本没有这打算，叶锦程问：「有事？」 不愧是他，一句话、一个字都能听出端倪。果然，人随口说出的话，光是从遣词造句上都会包含那个人自带的思维逻辑。 「刘则章写道歉声明以后，你还看过sg吗？」梁承礼尽量随意地问。 叶锦程的脚步放慢了一拍，问：「没有。后来又有什么事？」 与其在你问我答的过程中揣度叶锦程的接受程度，梁承礼干脆趁着还没有下课，大部分人还在教室里写卷子，把早些时候听说的消息一股脑地全告诉他。 听着听着，叶锦程停下了脚步。 楼梯间内是感应灯，人们只能一直走，才能保持光亮。只要多停留几秒钟，黑暗就马上席捲而来。 梁承礼看见灯灭，立刻原地跳了几步，又往前走了走。 灯又亮了，他看见叶锦程眉头紧锁地站在光里。 「那你怎么说的？」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叶锦程问，「她不是问我们是不是在交往吗？」 原来他更关心这个，梁承礼说：「没答，打太极煳弄过去了。」 「哦。」叶锦程继续往前走，「为什么没说？」 「你不是不想公开吗？虽说现在搞不好很多人都认定我俩是一对，但有没有官宣又是另一回事嘛，明星都这样的。」梁承礼耸肩。 叶锦程被他逗笑了，说：「你就不能一整句话都是正经的吗？」 梁承礼说：「是你没有从我诙谐的话语中听出背后的虐点。」 「听出来了。」叶锦程说，「我们是『明星』了嘛。」 「真是冰雪聪明。」一句听起来不太能高兴起来的夸赞。 过了一会儿，梁承礼感慨道：「这么说起来，最近是和你单独相处得比较多，有一阵子没和赵劲桐一起吃宵夜了呢。」所以，被人怀疑和猜想也是理所当然的。 叶锦程问：「他没有怪你重色轻友吗？」 「这倒没有，毕竟我和你的关系比较复杂。」梁承礼补充解释说，「既是男朋友，又是好朋友的关系哦。」 确实，如果不是和梁承礼交往，叶锦程没有想到谈恋爱是这样一件事。和电视上演的、小说里看的，都不同。梁承礼对他而言，像是有双重的身份。 第191页 别人的心里话，或许会筛选出来，分别对男朋友或者好朋友说，但在梁承礼这边，叶锦程不用筛选，梁承礼可以自由地切换立场，把想法告诉他。 过去叶锦程没有意识到他们是这样的关系，现在经梁承礼点明，他发觉的确如此。 这么一来，或许很多年以后，他们俩还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也不无不可。 「以后如果还有人问，你想承认的话就承认呗。」叶锦程并不轻松地说道。 「嗯？」梁承礼有点意外。 「反正，都这样了。」他耸肩，「没名没姓，被人谈起来的时候就说『那个gay』，确实挺不爽。不过，世道如此。非得自我安慰，无非是，好歹见怪不怪，不反对了，对吧？」 看出叶锦程的无可奈何，梁承礼不由得心疼。过去他听见别人那样说话，只觉得听起来怪怪的，又说不清哪里奇怪。直到叶锦程说清，他才明白。 「我倒是没有想到潘思邑会掺和进来，他到哪里去说的？照我的人气指数，你又是我的男友，不可能没人到我跟前说到这个散布谣言的『情敌』呀。」梁承礼还是纳闷。 叶锦程料定他说话很难有个正形，冷笑了一声，说：「你俩的朋友基本没有玩在一起的，你没听说很正常吧。」 「也是。」梁承礼笑了。 那个支持lgbt团体的彩虹社，本是说通过了学校的审核，电视台方面大张旗鼓地做好採访方案，并且和他们的人对接，梁承礼还有幸看过第一手採访的稿子。 结果，他们在校园公告栏粘贴招募社员海报的当天下午，海报就被要求撤下了。负责那档专题节目的同学们听到消息，一个个目瞪口呆，海报撤下的速度之快，让小记者们甚至来不及赶到现场拍下照片。 当然，大家心知肚明，事已至此，就算拍了照片，也没有机会宣传投放。 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电视台前面几天的工作付之东流，要成立彩虹社的同学们更是受到重创。 与此同时，被腰斩的彩虹社还和学图中心闹了一场误会。原因是他们的海报被撤下后，没到一节课的时间，叶锦程他们就去把学图中心募捐图书的海报贴到原位去了。 「为什么不能贴这里？」视频资料里，叶锦程问完，不满地看向镜头，「拍什么？有话好好说，拍视频做什么？拍人不先问一句吗？」 大概因为镜头仍对着他们，和叶锦程在一起的巫亭妤不客气地把镜头遮住，暗下的画面里，她大声喊：「叫你们别拍！有没有礼貌？哪个班？哪个社团的？」 社团活动室里，校园电视台的一群人全围着尹清徽的手机在看。看完，他们一个个不约而同地望向站在外围审稿的梁承礼。 梁承礼早听出了叶锦程的声音，也知道他们在看什么，明知故问道：「看我干吗？」 他们面面相觑，像是都有话要说，又都犹豫着不开口。 「都说恐同即深柜，他都出柜了，干吗还这样？」一个电视台的社员不太高兴地评论道。 梁承礼按捺着心里的不悦，提醒道：「这视频该删就删了吧。不是结案了吗？海报是学校不让贴的，又不是学图中心的人。他们又不知道公告栏原本贴着你们的海报，你拍这个，跑到电视台来找我们，是什么意思呢？」最后这话，是对彩虹社原本找到的「门面」尹清徽说的。 第150章 起跑线-7 先前电视台打算针对彩虹社成立的事做一项专题报导，现在由于学校变卦，彩虹社不能如期创立，报导自然也随之取消。 前期电视台为这个专题成立的新闻组已经和尹清徽接洽过，一来二往，尹清徽和电视台的一些同学算是熟稔了。所以他带着这个视频出现，没有人在意他的目的，只当做凑热闹看一看。 看了热闹，少不了要评论两句，而梁承礼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则让众人后知后觉地回味起来。 他看着梁承礼，嘴巴微微努了一下，一句话都不答。 梁承礼看他当下没有删除视频的意思，淡淡地提醒道：「这种没有经过当事人同意的素材，如果恶意传播，要负法律责任的。」 话音刚落下，角落里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冷笑的哼声。 梁承礼大吃一惊，扭头去看，他们一个个若无其事，看不出是谁。 俄顷，台里平时主要负责剪辑的同学说：「别动不动就法律责任好不好？我们就是一个社团，以为真的是电视台啊？」 「你是没满十六岁，还想着过家家吗？」梁承礼生气道。 这个时候，尹清徽说话了：「我拍这个视频，有投稿的意思。学校出尔反尔，难道学生不可以提出不满吗？你们电视台的口号是反映学生心生吧？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话题，可以继续讨论。」 「讨论什么？」梁承礼问。 台长似乎领会了尹清徽的意思，说：「彩虹社虽然没有能成立，我们还是可以就着之前打算做的专题，改变思路，收集大家的意见，问问大家对lgbt群体的看法，还有认为是不是可以成立彩虹社。」 不止是尹清徽，好几个人同意地点头。 一个负责校园採访的同学小声地置疑：「学校已经不让成立了，还去问大家的想法。这不是摆明了和学校对着干吗？片子送审的时候，指导老师肯定不让播的。」 第192页 「但我们起码做了这件事，老师正好也看见了。」台长说着，两眼放光。 刚才和梁承礼起争执的剪辑师立即附和：「我同意。如果不做，学校怎么知道同学们的意愿呢？当初猫庄园之所以能顺利弄起来，不就是小动物社和我们合作，一步步推动，让学校引起重视，最后还出手帮忙吗？这就是新闻的力量。」 最后一句话，突然点燃了众人的激情。霎时间，办公室内响起一片兴奋的唿声，如同揭竿而起一般，同学们各个振奋精神。 「做新闻不是要讲求实事求是吗？实事求是的说，现在同学们就是对lgbt群体见怪不怪。不管彩虹社是否成立，都不能否认这个事实。我们想成立的原因，不是为了推广这个群体，掰弯什么的，只是希望大家能够多了解而已。学校禁止成立社团，其实是在掩耳盗铃。」尹清徽说着说着，低头一看不知何时伸到面前的钢笔，冷冷地问拿着钢笔的梁承礼，「什么意思？」 「给个麦你啊。」梁承礼收回笔，「学校掩耳盗铃，你怎么不和学校说去？」 尹清徽皱起眉头端量他，少顷，又对台长说：「同学们的态度，也未必是一面倒的。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看法，这才民主多元嘛。也会有一些人，明明是gay或者拉拉，却反对成立社团，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不值得讨论吗？」 他一边说着，台长一边低头迅速地做着笔记，把他提到的要点都记下来。 看尹清徽说到最后，看向自己，梁承礼说：「你不来电视台搞新闻，真是可惜了。」 尹清徽不怒反笑，好像把这话当做夸奖。 「决定了。」台长拍案道，「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就着重做这个专题吧！」 众人纷纷响应。 面对大家的支持，台长很高兴，当下立即开始分派任务。最初想做彩虹社成立的专题时，梁承礼就拒绝过台长的安排，这次虽然换了新的专题名称，实质上还是同一个题材，台长自然而然地把梁承礼排除在外了。 梁承礼乐得清静，但又担心他们拿那条视频借题发挥，走之前提醒他们，学图中心和电视台一样，都是学校里的大社团，视频里的人是和学图中心的人起冲突，而且是一场误会，假如用那个视频做素材，小心学图中心那边有不满。 台长原本踌躇满志，听到梁承礼这么说，愣了一愣，点头答应。 梁承礼虽然在校园电视台里待了一段时间，但接触过的专题报导屈指可数。一来学校里的生活日復一日，缺乏新鲜感，很少有话题性，二来课业才是学生的主业，社团活动只是要兼顾的内容，所以除非是大家认为「有意思」的话题，否则都不会做专题报导。 有时候，耗费了很大精力做出的专题报导，在同学们之间的讨论度不高，这也是打击社员们积极性的重要原因。 上个学期的猫庄园专题，是梁承礼参加电视台以来，话题度和讨论度最高的一个。非但在镜清做的如火如荼，还在网上「出圈」，同市的兄弟学校更是参照这个项目，开创了允许学生带宠物猫、狗到校饲养的先例。 电视台和小动物救助社的这个联合课题在市里面拿了奖，主要参与的学生和指导老师也因此获得各项殊荣，台长是其中之一。她备受鼓舞，更要乘胜追击。自从开学以来，她提出了好几个有争议性和讨论度的专题，不再是苦于无内容可报导，而是在那么多话题里纠结到底选哪一个。 和lgbt这样的话题比起来，去福利院送温暖的活动年年都有，同学们习以为常，很难带起什么热度。台里选择照本宣科地制作，完成学校给的任务，算是情理之中。 这个活动是学图中心主办的，每年从募捐图书到送温暖，校园电视台都会安排人全程跟着，光看彼此的配合度，也能看得出来活动受不受重视。 「就你一个人啊？」募捐活动开始后，巫亭妤问梁承礼。 看出她不满意，梁承礼举起手中的单眼相机，说：「这可是我们台最贵的宝贝。」 巫亭妤不以为然，说：「还没王峻祎的贵。」 这个梁承礼无法反驳。 台里交给梁承礼的任务，是为图片报导拍摄素材。他记得去年有视频採访，看来今年顶多是出两篇公众号文章报导了。 学图中心在图书馆的前面摆放了几张桌子，立起易拉宝海报。有的同学负责为募捐到的书籍做登记，有的同学负责分发作为纪念品的藏书票，忙得不亦乐乎。 负责分发藏书票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叶锦程。梁承礼看到排队领取藏书票的两支队伍中，明显排叶锦程那队的人多一些，心想这阵势，真和明星办握手会一模一样，怪有趣的。 第151章 起跑线-8 经过为期三天时间的募捐，学生图书中心不但募到了近两百本课外书籍，还有爱心善款近三千元。这次募集到的款项和物资数量之多是前所未有的，其中虽然有老师的倾囊相助，不过更多的还是来自于学生。 社团指导老师得知这次的募捐非常成功，特意提醒社团要做好相关的文字报导。 为了答谢爱心人士的帮助，学图中心宣传部的同学连夜制作宣传海报以及各个社交平台上的推文、视频，通知大家，当天通过募捐领取到的藏书票，可以作为凭证，用来免费观看学图中心每周在图书馆报告厅放映的电影。 第193页 原本，学图中心放映电影就是为了筹集社团活动经费和做公益捐款，活动本身几乎没有成本。现在新增这个免费观影活动，实质上是左手倒右手，动脑筋想过的人都要称赞想出这个主意的商业鬼才。 「换做是我，八辈子想不出这么省的方法。」梁承礼评论道。 叶锦程淡淡地回答：「我当你在夸我了，谢谢。」 「我确实在夸你呀。」他说完，见叶锦程嗤笑了一声。 募集到的课外书籍并非所有都适合送给社会福利院的小朋友，他们得分类以后进行判断，决定是不是把其中一些送到乡村小学去。 梁承礼看叶锦程干这些事干得不亦乐乎，真想採访採访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做这些。可惜，太高尚的话反而读起来太书面，写出来人们不一定会相信。 自从负责跟学图中心这个活动以后，梁承礼的社团活动时间基本全在图书馆了。他到这里，一是找素材，二是帮忙干活。这几天，校园电视台的中心全围绕着lgbt那个专题转，忙得如火如荼，梁承礼怀疑台长是有点疯魔了，真不想见到她。 叶锦程早就从梁承礼那里听说彩虹社拟定成立的事，却不知道后来学校反悔了。他和巫亭妤去贴海报那天，根本不知道原本的位置贴的是彩虹社的招新海报，当时被尹清徽用相机怼脸拍，实在不满才没注重克制语气。 无论如何，那天是一场误会。后来知道彩虹社不能成立，他还以为事情就此打住了。没有想到电视台竟然要以此为引子，做一个新的专题。看着梁承礼对这个专题的前景抱怀疑的态度，叶锦程也觉得不妥。 学校既然公开反悔，就意味着反对扩大宣传了。校园电视台作为学校三大社团之一，竟然还要铤而走险，计划藉此炒作，很难不叫人担心。 「真想退社了。」梁承礼说。 叶锦程好笑道：「说这种气话。」 「不是气话，道不同不相为谋嘛。」梁承礼摇摇头，「明知道老师会审题，还要偷偷做。真的不是为了流量吗？我很怀疑。」 在一旁默默干活的巫亭妤说：「为了流量也能理解啊。这年头，做这个就是容易有流量嘛，我们平时放映电影，同性题材的电影票就卖得比其他好。」 「真的假的？」梁承礼第一次听说。 她肯定地点头，说：「是啊，我们做过统计数据的。虽然学校过审让放的没几部，但凡是放映的，『票房』都比其他的多。」 听罢，叶锦程思虑地皱起眉头。 三人在社团活动室里闷头干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看每周一次的社团活动课就要结束，他们也把募集到的书籍分类清楚了。 「真要去乡村小学的话，算我一个。」梁承礼报名道。 巫亭妤笑话他说，当初就不应该离开学图中心，「跳槽」去电视台。 还有晚自习要上，他们都得赶回寝室洗澡、吃晚饭，把用过的桌椅收拾整齐后，关门离开。 没有想到，他们刚把活动室的门关上，一个同是学图中心的同学神色匆匆地赶过来。看见叶锦程，他喊道：「谢天谢地，你在这里。」说着，他看了梁承礼一眼。 叶锦程见他神情紧张，问：「怎么了？」 「唉。」他又看了看梁承礼，「电视台那帮人疯了，在学校里採访，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然后他们採访到一个『神经病』，报了一大串人，说是他所知道的学校里的lgbt，里面说到你。」 「什么？」叶锦程一时分不清自己的惊愕究竟因何而起。 他说得语无伦次，梁承礼听了个大概，见他拿出手机，立刻凑上前去。 「没有视频，都是群里传的，说是电视台的一个记者採访到一个同学，那个同学说学校里有很多gay和拉拉，然后说了一堆。喏，就是这张图里面说到的人，接着就有人解密了，图上全有。」他一边解释，一边打开一个qq群。 梁承礼看那个群名，是他们班的群组。他点开的图片，已经转发到了模煳的程度，字还是能看清。採访到的内容是根据特徵的形容，经过好事者的一层揭秘，变成一串数字，又有好事者分析得出数字就是年级加上个学期的考试排名，最后直接得出名字缩写。 长得像陈苒，暑假期间有视频在网上流传。 身高一米九。 街舞跳得好。 校园十佳歌手，性别男。 家里很有钱的coser。 一个图片里，罗列了起码有十几个人，虽然没有明确写出真名，但只要认识本人，很容易就能把特徵对上，知道指的是谁。 「拼音首字母缩写，没有名字，能说是造谣吗？」巫亭妤忧虑道。 「这里面肯定有真有假吧？尹清徽和他男朋友这个肯定是，还有几个也是出柜的。但是假的怎么说？不假，但是人家不想出柜的呢？」带来消息的同学说，「电视台为什么要搞这种採访啊？」 梁承礼沉下气，说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冷笑话：「平时作业还是少了。」 「确定是电视台採访的时候问出来的？」叶锦程问。 他点头：「传这张图的时候，都这么说。应该没错。」 「这人好腐啊，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能说出来。」巫亭妤嫌弃地说。 梁承礼忐忑地打开班上的qq群，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便是：镜清比我想像的多元啊，连夜逃上崆峒山。 第194页 第152章 起跑线-9 图片的右下角有层层叠加的来源水印，根本看不清是谁先发出来的。但是从水印上一些关键字可以分辨得出，这张图片起码在schoolguy和instanttv上都传播过，不知是从外面传回学生的交流群组里，还是从学生交流群里传出去的。 这张图片如果继续传播下去，学校恐怕又得为舆情召集老师开会了。尽管在梁承礼生活的环境当中，周围的同学、朋友鲜有反对少数群体的，不过对他们而言，又哪里是反不反对、有没有意见的问题呢？ 什么叫做被平等看待？不就是不会单独拿出来做讨论吗？一张揭秘学校里谁是lgbt的图片都能够在各个群组里传播，大家都想看看谁是gay，谁是les。知道了又怎么样？不会怎么样，但就是想知道，因为稀奇。 叶锦程曾经说过，「见怪不怪」本身就是一个不恰当的词。怎么「怪」了呢？这奇怪吗？梁承礼从前觉得叶锦程把事情想得太细，人太敏感，近来渐渐发觉，其实他这是洞悉了事情的真相。 图片的传播效果非同凡响，在同学们之间激起了不小的水花。其中有人在sg上公开表示那张图是造谣，他本人不是gay，传谣的人得付出代价。 然而，这条状态的评论区里却有热评说，图上都是缩写，不一定指的是他，博主这么急着跳出来辩解，有对号入座的嫌疑。 明知肯定会有这样的评论，梁承礼看见时，还是忍不住翻白眼。 这张图片发酵到晚上，热度非但没有减少，更在被一番讨论后，出现了追加的内容。 背后的逻辑很简单，如果不是自己公开出柜，那肯定是喜欢同性、和同性交往，才会被确定同性恋身份的吧？所以，图片上列出的人，没组成cp的，八成还少了他们的cp没列出来。 晚自习期间，梁承礼收到赵劲桐发的一张图片，原图上的名单追加了cp。 校园电视台主播，父母是老师。 这是梁承礼获得的关键词，和叶锦程的关键词并排出现。 梁承礼回復他：这事你爸管不管了？ 赵劲桐：我问我爸了，得管的。花献风和王颢也被编进去了。 读罢，梁承礼险些被唾液呛着。他忙不迭地重新看那张新图，果然，他俩还被组成了cp。 梁承礼：离谱了吧？花才和峻祎学姐分手没多久。怎么编出来的？瓜吃了吗？ 赵劲桐：那么多瓜田，我去哪里吃？闲的，赶紧期中考和会考吧。 「赵劲桐，你在干吗呢？」突然，一个严厉的声音在讲台响起。 梁承礼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班主任不知何时出现在教室门口，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赵劲桐。 估计是埋头划手机被发现了，眼看赵劲桐不做声，默默地收起手机，梁承礼也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做了这个动作，梁承礼才发觉和他们一样没认真上晚自习的同学大有人在。 这节课是没有安排老师下班辅导的自习课，班主任突然造访，令无心向学的大家都纷纷回到正轨上。 范启林走上讲台，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说：「学校命令禁止学生带智慧型手机到校，希望大家能够牢记这一点，不要违反校规。」 话音刚落，叶锦程余光里就瞄见邻桌的男生悄悄把手机调至静音状态。 「今天下午，网上开始传播一张列有人名缩写的图片，对学校的声誉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学校已经用官方帐号发布通告，也联繫网络方面的相关部门限制图片的传播。」范启林双手撑在讲台上，「同学们，学校始终鼓励大家敦品励学，相比于智育，德育一直是学校摆在第一位的。学校希望大家能够求真、会爱，如何才能『会爱』？要有求真的精神。现在我发现有些同学对『求真』有很大的误解，眼看像是真的，想像像是真的，就随便盖棺定论，既没有取证调查，更没有走访落实。张嘴就来，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做法会给别人、给集体造成什么影响。同学们啊，我们既是集体中的一员，也是一个一个独立的个体，当我们的行为言论关乎别人的利益，不问、不考虑别人的想法，会影响我们对这个世界的判断的。」 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席话，没有明确地把目光落到某个人的身上，却使得教室里的同学们一个个噤若寒蝉，有面面相觑的，都交换着讳莫如深的眼神。 几分钟前，梁承礼还问赵劲桐这事学校管不管，没想到学校已经发通告了。哪怕范启林警告大家不要违反校规，使用智慧型手机，梁承礼自忖怕是很多人都迫不及待要看看通告说了什么。 「对了，我们班上有没有参加校园电视台的同学？」范启林突然换了话题，问。 听罢，梁承礼心里咯噔了一下，感觉周围的同学都齐刷刷地看向他。 梁承礼举起手，环顾四方，班上另外两个在电视台的同学也诚实举手了。 「下节课电视台的指导老师要组织全体社员开会，在图书馆的报告厅。你们准时去参加吧，可以缺一节自修课。」范启林说。 从来只有学生们为了参加社团活动，向老师请假。由老师安排社团活动，要求学生缺课也要参加，叶锦程这是头一回听说。那张图片内容的来源，是电视台对学生的採访。怎样的问题会问出这种答案，看来这引起了学校的重视。 好在梁承礼没有参加那个专题的筹划，叶锦程希望他只是去听一听会议内容而已。如果那个会一直开到放学，叶锦程打算到时去图书馆找梁承礼，当面问问情况。 第195页 可惜这时不方便拿手机给梁承礼发微信，叶锦程撕下一小片草稿纸，写上字，只等班主任离开，让前排的同学帮忙传一下字条。 谁知，他才把字条折起来，就听到班主任说：「大家继续自习吧。叶锦程，你出来一下。」 第153章 起跑线-10 听到班主任把叶锦程叫出去，梁承礼比得知自己要去开会还紧张。不止是梁承礼，其他人也对班主任的这个举动好奇，一个个都看向叶锦程，目光跟着他的身影往外走。 叶锦程委实想不到班主任专门找自己有什么事，而且就他转学以后的观察，范启林极少当着众人的面在课堂上把某个同学叫出教室外。叶锦程想像着事情的严重性，然而却想像不出来能有什么严重的事情。 他一路跟着范启林走，来到走廊的尽头。 隔着挑廊，范启林往楼下看了一眼，回头对叶锦程微微笑了笑。 叶锦程不明所以，没有还以笑容，困惑地看他。 范启林沉吟数秒，表情变严肃了些，说：「刚才说的那件事。听说那张传播不实信息的图片上有你？」 与其说是听说，不如说是明着试探。事已至此，说自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实在太假，叶锦程说：「嗯，里面有一个人说的应该是我。」 听罢，范启林深吸了一口气。他摸摸鼻子，说：「学校调查了这件事。因为得到消息，是电视台做专题报导时採访了某位同学，受访的同学报了一些名字，採访的小记者列出来，私下进行传播造成的。学校去问了负责採访的同学，知道问的是谁了。」 叶锦程眨了眨眼睛。 许是对叶锦程的反应感到惊讶，班主任问：「你知道是谁吗？」 他摇头。 见状，范启林奇怪地皱眉，端量他片刻后，说：「是我们班上的刘则章。」 叶锦程的唿吸停了一下，偷偷揣度着班主任的表情，问：「为什么要告诉我？」 「早些时候我问了刘则章，他承认自己这样做，有一定程度和暑假受到的挫折有关。学校方面，不希望把同学之间的矛盾扩大化。」范启林可惜地嘆了一声，「不过，考虑到暑假那件事和你有直接关系，我觉得应该要告诉你。」 叶锦程想不到被採访的人是刘则章，更想不到班主任会违背学校的意思把实情告诉他。他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面对班主任的时候，心底冒出诸多说不清的感慨。 他能理解学校的决定。一来，刘则章是被採访者，不是他主动去找电视台说出那些信息的，二来，暑假髮生的事已经让刘则章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这次他的举动又「背刺」了好些人。假如事情曝光，接下来的两年，他说不定会更不好过。 「学校组织电视台的同学开会，该不会是要求他们不要透露记者和被访者的信息吧？」叶锦程忍不住这样猜测。 范启林微微错愕，干脆地承认道：「是。还有他们这个没报批就开始进行的专题，要停下来。电视台这个社团，要进行整顿。」 班主任一点都不怕他说出去吗？叶锦程不解地看他。 「我听梁老师说，你有转文科的打算，以后还想学哲学？」范启林突然问。 叶锦程分明感觉到他看出了自己的疑惑，万万没想到他竟突然问起这件事。叶锦程吃了一惊，花了两秒钟把「梁老师」和「梁承礼的爸爸」画上等号后，内心的震惊还是没有减少。 梁晋是以什么身份向范启林开启这个话题的？想到可能和梁承礼有关，叶锦程免不了害羞和尴尬，沉默地忸怩了片刻后，说：「是有这个打算，我还没和家里人商量。」 「你是学理工科的好苗子，去学哲学……」范启林搓搓双手，「说浪费嘛，也不合适。」 叶锦程原本打算说服家人以后，让家人和学校联繫，通过某种方式实现转文科，没想到消息却先一步来到班主任这里。 「我们班不是有从文科班转过来的吗？」叶锦程略带忐忑地说。 「确实是。」他不以为然地扁了扁嘴巴。 叶锦程也知道那是通过非常手段达到的目的，不是某个班主任或老师同意就可以的，他们作为普通职工，只是接受这个决定的人而已。他能猜到范启林的想法，没有继续争辩。 「你和梁承礼如果不参加自招，不考蓟大了，学校这边会有点……」他犯难地歪了一下头。 叶锦程问：「学校知道我们不参加了？」 「这倒是没有，我没说，梁老师应该也不会去说。」他审视了叶锦程一番，半晌，自嘲地笑了笑，「行吧，你要是真想清楚了，就让家长去做动员呗。我只是向你本人了解一下情况是不是属实，也不会提前告诉学校。」 叶锦程诧然，随即，听见下课铃声响起了。 班主任对他笑了笑，说：「你们这个年纪，能有人生理想，是很好的事情啊。」 叶锦程听得动容，了悟到，这应该正是班主任认为应该把刘则章的情况告诉他，并且认为告诉了也没有关系的原因。 下课后，班主任没有往教室走。叶锦程独自回教室，和班主任分别没多久，就看见梁承礼从教室里走出来。 梁承礼像是小偷似的蹑手蹑脚，被叶锦程瞪了以后才板正起来。 「什么情况？」梁承礼跑到他的面前问。 第196页 想到回教室里会见到刘则章，叶锦程临时决定逃课，问：「你现在去图书馆了？」 「啊。」梁承礼已经背着书包，「英语周测是听写，不听也罢。」 「那你等等我，我去拿书包。」叶锦程不由分说就兀自往教室走。 意识到叶锦程要逃课，梁承礼惊讶极了。不过看叶锦程的神情，没有被约谈后的沉重，想必没什么大碍。梁承礼因而更加好奇他和班主任到底说了什么。 没多久，叶锦程背着书包快步追上来。 他迅速往前后看了看，凑近梁承礼，低声说：「两个情况，一是学校知道了是哪个记者採访了哪个人。哪个记者班主任没说，採访了刘则章，他报的人名。听意思，做出图片、最先发图的是那个记者。二是，你爸把我要学文科的事告诉班主任了。」 「啊？」梁承礼甚至不能确定自己这声惊讶具体是为哪件事。 叶锦程一本正经地看他，确定地点头。 「谁去採访的，电视台肯定很多人知道吧？等会儿开会，应该是让你们不要往外说，内部消化。防止矛盾在同学之间扩大。」叶锦程斜眼看他，「那个专题学校肯定不让做了。」 「我就说，这么搞肯定不行的嘛。」梁承礼捶胸顿足道。 叶锦程看罢，哑然无语。 梁承礼说：「我说过吧？你听见的哦？」 叶锦程哭笑不得，说：「我最近听见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第154章 起跑线-11 学校里大大小小的社团不胜枚举，校园电视台的规模仅次于学生会和团委，由信息中心直接领导和管理。 电视台成立至今，已经有二十几年的歷史，这二十几年来社团继承和发扬了歷届成员的光荣传统，不断打造提升自身的特色，是校园文化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近两年短视频和自媒体异军突起，对传统新闻传媒造成了一定的冲击。随着越来越多新鲜血液的流入，电视台推陈出新，做了不少新的专题，更好地把社团和同学们的日常生活结合在一起。 学生短视频投稿、流行先锋话题民主调研这些内容，都是梁承礼加入电视台前一两年才出现的。 他刚加入电视台时就听说，学校信息中心对电视台的管理日渐民主化，他们做新闻的自由度达到了史上最高。 其中的原因，一来是指导老师同时有教学任务，对学生团体内的新兴事物把握不那么全面，所以倾向于尊重学生的自主性。二来是这两年做的专题的确在省内甚至全国都拿到一些奖项和话题度，所以学校更愿意让电视台的人自由发挥。 在临时召集的社团会议上，指导老师就自己的「失职」做出反省时，提到了这些。 她的神情严肃而深沉，令梁承礼免不了认为这些话都是先扬后抑。她迟早得说一个转折。 果不其然，把包括猫庄园专题在内的工作成果进行一番肯定后，她说起造成这次舆情事故的lgbt专题。对电视台学生的思想动态关注度不够，社团指导工作的中心只着眼于日常工作的完成，对专题项目把控不力，没有充分落实管理职责，把新闻稿件的审核工作交给部长…… 她的这份发言做足了深刻反省，对着发言稿说了将近十分钟。其中究竟在做反思，还是在指责学生不经报审就开展专题活动，都得看听者有没有意。 梁承礼瞄见台长低着头，不知翻了多少个白眼，不禁诧异。 他偷偷地看向坐在报告桌中央的校长，心中啧啧称奇。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社团会议，有校长这个级别的领导参加的，要知道，就算是梁晋平时开会，都不一定每次都见到校长。 电视台一共有两位指导老师，他们依次做了反思发言，内容相近。 说是组织电视台的学生们开会，实则半节课的时间过去了，全是学校领导和老师发言。不过，这样的情况可以预见，毕竟每次全校规模的大会，也基本没有学生说话的空间。 参会的校领导针对这次的事件，对信息中心和指导老师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学生们虽然没挨骂，但是听到老师们被批评「指导管理不力」，心中同样不是滋味。 又过了一会儿，下课铃声响起来了。 图书馆的铃声听起来比教学楼的小一些。 梁承礼和坐在附近的同学交换了眼神，都在观察下一步的安排。照理来说，起码得等最大的领导表态，会议才会结束。可十几秒的时间过去后，校长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 最先做完反思发言、负责主持会议的指导老师突然道：「莫爽，你代表电视台的同学们说几句吧。」 话音落下，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台长。 「你在电视台工作了两年多，算得上是元老级了。社团里像你资歷这么高的人不多。这次舆情的发酵，你有什么看法？」指导老师问。 台长的面色涨红，半晌，说：「传出去的不是採访稿，而且也没打算过审的。」 听罢，指导老师不满地皱起眉头。 「我们也没有想到会传出去，而且，嘴巴长在人家脸上，哪里管得了别人被採访的时候说什么？」角落里，一个声音小声地反抗。 继而，房间里好几个声音纷纷冒出来附和。 「我说两句吧。」校长突然说。 众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第197页 他笑了笑，说：「同学们啊，做新闻可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如果只要是採访到的素材，都具有新闻的真实性，认为具备真实性，就可以传播，那就不需要记者，不需要新闻人咯。随便一个人录几句话，发到网上就可以当新闻了嘛，还要记者做什么？」 大家噤若寒蝉，没人吱声。 俄顷，校长端起脸面，变得严肃起来。被问责批评的，依然是负责管理电视台的老师们，连负责管理和指导全部学生社团工作的团委、学生会，都在事件中负有连带责任。 这件事按理来说，那两个大社团是不知道的，可出事以后照样挨骂，梁承礼暗自为他们叫屈。不过，看来参会的老师和社团领导，似乎都见怪不怪，看来那两个社团的领导，哪怕还是学生，跟一般的社团相比，还是不同的等级。 学校最后的决定是电视台要进行一次全面的整改，要求相关的部门人员做出全套的方案，信息中心、学生会和团委要更深入地介入到电视台的日常工作当中，彻底地规范化电视新闻节目的制作流程…… 这个会议愣是开到了临近学生公寓熄灯时间才结束，对包括梁承礼在内的很多人来说，都是高中生涯一次重要的体验。 走出会议报告厅没多久，等和参会的老师、领导拉开距离了，梁承礼隐约听见有同学说打算退团，说以后做什么都要学校来管，没有新闻自由，这社团没意思了。 作为台长的莫爽说她回去就写退团申请，反正到了高三，得专注于复习备战高考了。 看样子，这得引发一波退团的浪潮。梁承礼正这么想，平时和他一起搭档主持的另一个女主持人追上来，问：「哎，量程，你退团吗？」 「不退啊。」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也是。当初做那个专题，你就反对嘛。」她为难地撇撇嘴。 梁承礼问：「你要退团？」这么一来，电视台还有女主持人吗？ 「想退又不想退，一下子退团的人太多，丁老师也很难办吧。她挺无辜的，我们没跟她报备，她又是检讨又是挨训。」她同情地嘆气，还想继续说话，发现在安检门外的叶锦程，该为挥手道别。 梁承礼通过安检门，问叶锦程：「你还没回去啊？熄灯铃声要响了。」 话音刚落，远处就响起了铃声。 他俩对视一眼，二话不说，拔腿朝学生公寓跑。 第155章 起跑线-12 「啧啧，高二才刚刚开始，你就已经完成回家休息的指标了，真厉害。」对着粘贴在公寓公告栏上的最新公告，赵劲桐一边说着风凉话一边抚掌。 梁承礼纳闷极了，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具体在哪些时候被扣了生活分，怎么就一次晚归被宿管阿姨抓到，就扣满了十分，要回家住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说：「离谱，我敢说那天肯定不止有我一个人晚回，叶锦程和我一起的。为什么这上面没有他的名字？」 「哟，你被罚回家，是真能回家。他要是被罚，你让他去哪里？」赵劲桐问。 梁承礼耸肩，说：「回我家呗。」 「咦惹……」他嫌弃得直摇头。 梁承礼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说：「又不是我想迟到，校长组织开会，我总不能提前开熘吧？」 「那你要问问为什么别人和你同时散会，他们没被罚。」赵劲桐优哉游哉地喝着奶茶。 换做是从前，被罚回家住，梁承礼有电动自行车可以骑，往返家和学校，还能做个潇洒的追风少年。但是现在没车，家离得又不算近，梁承礼确实为难了。 关键是他不清楚之前那几分是因为什么情况被扣的，新来的宿管阿姨不认得他，完全没个提醒。梁承礼只感觉自己受了无妄之灾，尽管他的朋友听说以后，都当做喜讯一般开他的玩笑。 上一次梁承礼被罚回家，叶锦程没看公告栏，不知晓。这学期他也住学生公寓，下楼时经过，看见梁承礼的大名，明知不对，还是忍不住落井下石地笑了。 校园电视台面临全面整改，每周五下午的校园新闻暂停更新，具体恢復日期待定。社团面临着史上未有的社员大规模退团，原本的日程安排完全被打乱了。 从梁承礼那里听说电视台要整改时，叶锦程就想：学图中心送温暖活动的报导，还有人做吗？ 出发前夕，社团果然面临这样的问题。 「意思是这次去送温暖，不能上电视了？」这无疑有点打击人的积极性，「他们电视台自己整的么蛾子，干吗其他社团也要被连累？」 巫亭妤说：「做好事不留名，算了呗。或者，联繫记者团和真爱杂志社吧？」 「真的很讨厌，他们干吗要去搞基圈呢？」还是有人忍不住抱怨。 巫亭妤开始清点人数，问：「阿戒呢？怎么没来？」 「他和人打架了，老师正协调着，不会出现的。」外联部的同学转着笔说。 众人连忙问，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打架，后来得知也和那个舆情事件相关。 图片上说的人里，有那个外号叫「阿戒」的同学，但他不属于lgbt群体，是个直男。尽管学校对事件进行了处理，每天还是有人拿他打趣，他即便一再重申自己是直男，还是有人在言语上冒犯他，并且在冒犯以后，怪他开不起玩笑。 第198页 和同学间的矛盾在早晨达到顶峰，阿戒和一个开他玩笑的男生打架了。 「那完蛋，昨天还让他带相机，能拍点视频和图。」巫亭妤遗憾，「既然这样，我们出发吧。到时候每个人用手机随便抓拍点东西，回头再写文稿。」 「写稿这件事得抽籤吧？」有人警惕地问。 「有没搞错？」巫亭妤用粤语反驳了一句，「学图中心的人害怕写文章？」 「我负责放电影的嘛。」那人无辜极了，「哎？电视台的人来了。」 听罢，大家齐刷刷地往活动室后门看去。见到梁承礼背着相机进来，叶锦程眼睛一亮，笑了。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梁承礼走进活动室，在叶锦程身边坐下。 巫亭妤喜形于色，很快又摆起脸面，说：「以为你们台散伙，没人来了呢。」 「那不能，这专题我跟的啊。」梁承礼道。 「那你为什么迟到？我们都要走了。」少不了拌嘴两句。 「我从家里过来啊。」梁承礼问，「你没听说啊？」问完，他听见叶锦程笑出声，摊了摊手。 「听说什么？」巫亭妤莫名其妙，不等梁承礼解释，宣布说人齐了，立即乘坐等在校门口的定制公交车，去往社会福利院送温暖。 参加「温暖的知识」献爱心活动的人原本就多，再加上学生会、校团委的同学，公交车上的座位不够。于是，单人的座位挤两个人的，双人的座位挤三个人的，站着的、坐着的，各种姿态，应有尽有。 梁承礼站在叶锦程的座位旁，和学生会的同学聊天，才了解到，原本这个活动他们不打算参与，但因为电视台的事，学校现在要求这两个大社每次都要出一个人，起到了解活动的作用。 「是监管吧？」毕竟都是同学，即使不认识，也没有长幼方面的拘束。 学生会的人苦笑道：「我们也无奈啊，有这功夫，我能打几局王者？」 「到了那里，可以和小朋友一起打王者。」叶锦程说。 巫亭妤在一旁听了斜眼，说：「这方面的幽默，你可以不用学。」 学校里五十几个学生社团，算来算去，还是学生会、校团委和老师的联繫最为密切。借着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人脉」，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听说了不少学校对社团管理这方面的八卦。 电视台整改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今后社团成立方面，学校会把关得更加严格。社团的活动报备，也会专门成立工作小组进行审核。 「听说要把电视台和广播站弄成广电中心，指导老师换成校领导级别的。」学生会的同学说。 梁承礼第一次听说这个安排，和其他人一样目瞪口呆。 立即有人揶揄道：「那电视台就真的只能变成『广电』了。」 面对众人投向自己的目光，梁承礼说：「看我干吗？我服从学校的安排啊。」 「你要不要考虑回我们学图来啊？」巫亭妤逗他，一脸坏笑。 「哇，现在退社的人那么多，正是用人之际，这么多位置空着，我要是走了，台长谁来当？」梁承礼厚颜无耻地说。 叶锦程冷笑了一声，说：「梁台，到时候多拨点人报导学图的活动呗。」 「那必然啊。」他拍胸脯说。 叶锦程嘆了一声，直摇头。 # 第156章 新赛道-1 从学校去往社会福利院这一路，车上的同学们有说有笑，分享着各自身边的趣事。除了学图中心以外，还有其他社团的同学在，大家的交流也变成了对社团活动开展的交流。 众人和乐融融的样子，好像暑假以来发生的那几件事都没有发生似的。这让叶锦程产生了一种割裂感，但这样的情形，又像是情理之中，假如不是如此，反而不太正常。 如果说学校的同学们彼此间相处融洽，多少是像大人一样，学会了把心底的想法埋藏在心里，那么社会福利院的孩子们，则是完全不知道这些哥哥姐姐们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在那一双双天真又诚挚的眼睛里，叶锦程感觉自己和同学们好像真的像是福利院的老师描述的那样，是很优秀、很厉害的哥哥姐姐，聪明、勤奋、富有爱心，是这些小朋友们要努力成为的模样。 听到福利院的老师毫不吝啬的夸奖，高中生们一个个都表现得很不好意思。叶锦程瞄见梁承礼和那个学生会的干事在第二排的角落相互推搡，作势要把对方推出来冒头，忍不住在心里苦笑。 仔细一想，他俩之前好像不认识。叶锦程不得不再次佩服梁承礼交朋友的能力。 来福利院献爱心送温暖的活动，是有学图中心的学生们发起组织的社团活动。同学们包办了整个活动的流程，负责活动的推进。于此同时，和其他社团的活动一样，少不了社团指导老师的指导，这种离校进行的活动更是如此。 叶锦程刚加入学图中心时，就听说学图中心的自由度很高，指导老师不怎么出现在社团监督大家的活动，只负责一些重要项目的审核——当然也包括每周电影放映的审批。 学图中心放过哪些电影，叶锦程是略知一二的。所以，知道指导老师负责审片的时候，叶锦程就心想，那肯定是一位很开明的老师，否则也不能由着社团在校内公开放映同性恋题材的电影。 第199页 开始参与送温暖活动后，叶锦程才知道，原来社团的指导老师竟然是上学期叶锦程和梁承礼在游泳池边遇到的那位老师。叶锦程一直只知道指导老师的名字叫崔秀甄，和真人对上后，不知为何，心里有点犯憷。 或许因为她是梁承礼妈妈的好朋友。上次廖惠汝急着卖房，让他们几个租房子的学生搬走，实在给叶锦程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 崔秀甄比学图中心的同学们先一步抵达社会福利院，她先和院方取得联繫，沟通了当天的活动事项。 院方很重视这次送温暖活动，亏得有双方大人的协助，叶锦程他们的活动开展得顺畅很多。 巫亭妤不愧是乐队主唱，常常「抛头露面」，到了这种场合也能掌控全场，一项项流程推进得十分顺利。再加上有梁承礼那几个可以随随便便和陌生人自来熟的「社牛」，还没到下午互动做游戏的时间，他们已经和福利院的小朋友们混得很熟了。 福利院里有一个半新不旧的篮球场，互动游戏环节在篮球场进行。 分别由巫亭妤和一个福利院的孩子带队，可以通过猜拳的方式，在所有人中挑选自己的队员。 叶锦程无意参加活动，站在一旁看着。 不久，点兵点将人数过半，福利院的「孩子王」在伙伴们的建议和怂恿下，选了叶锦程加入他的队伍。 叶锦程不好意思拒绝小朋友的要求，很快站到了队伍当中。他看得出来，梁承礼是个香饽饽，不管是「镜清队」还是「福利队」都想邀请他加入。不过，梁承礼是代表电视台出任务来的，他拿着相机当做拒绝的挡箭牌，怎么说也没同意加入。 孩子们看他有工作在身，被拒绝过一两次后，当然不好意思再找他。「镜清队」这边则是看出小朋友们的想法，干脆也不找梁承礼了。 玩的是扔沙包的游戏，简单又有趣。 宣布要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叶锦程发现自己不会玩。和他一样的同学也有，可那人一说自己没玩过，就被小朋友嘲笑了。叶锦程索性不吱声。 事实证明，这游戏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很简单。游戏开始，沙包才丢一个来回，叶锦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们在场地的中间来回折返跑动，躲闪从两端丢来的沙包，既考验灵敏度，又考验体力，想接住沙包，更考验判断力。 对比于躲沙包一方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谨慎和灵活，扔沙包的一方同样要具备火眼金睛，才能击中来回奔跑躲闪的对手。那种扔中躲沙包的人，将之罚下场的成就感，着实有吸引力。不管是十几岁的高中生，还是不到十岁的小朋友，都像是狩猎的猎人，讲究快准狠，击中「猎物」后少不了兴奋欢唿。 躲过了沙包，是心存侥倖，能双手接到沙包，给自己加一条「命」，或者把一个被淘汰的队友「救回来」，那一刻的威风，同样吸引人。 叶锦程第一次玩这个游戏，着实不擅长，没过一会儿就被一个小女孩的沙包扔中，罚下场。 对方羞嗒嗒的样子，看起来非常腼腆，巫亭妤开玩笑问她算不算扔中，她立刻坚定地说「当然算」，连旁边的老师都被逗笑了。 被罚下场后，叶锦程和其他「死掉」的队友在场边观看。 梁承礼没有参与游戏，运动量却一点没少。他一直绕着场边，举着相机，不断抓拍同学们和福利院的小朋友嬉笑玩乐的照片。叶锦程在一旁看着，有一瞬间，恍惚觉得梁承礼像是一个真的记者。 「叶锦程！周文『救』你了，快回来！」场内的一个队友突然叫。 叶锦程看过去，见福利院的「孩子王」，他们的队长，站在场中央朝他大手一挥，才一米出头的小个子，脸上的表情却得意得像个小将军一样。 他忍俊不禁，立刻跑回场上。 「孩子王」把手中的沙包丢给巫亭妤，新的「战局」又再度拉开了。 第157章 新赛道-2 明明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论体力和精力，竟然还不如十岁左右的小孩子。两轮扔沙包的游戏结束以后，高中生们或多或少都觉得累了，开玩笑说体育课掷垒球和往返跑，肯定能拿高分，小朋友们却依然嘻嘻哈哈，完全不知道累是怎么一回事，还蛮想继续玩下去。 由于当天时间有限，户外活动必须结束了，大家恋恋不捨地离开篮球场，回到室内，一边吹着空调，一边等待下一个流程的进行。 一场玩乐下来，大孩子们和小孩子们变得亲近许多。他们聊着彼此在哪里上学，小学和幼儿园在哪里就读，得知竟然有校友，又算是一桩稀奇事。 大家在室内稍事休息后，送温暖活动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开始了。 福利院的老师们事先已经在活动室内摆好长桌，将学图中心募集到的书本分门别类摆放在桌面上。 社团成员中选出五名代表，分别向小朋友们介绍一本自己最喜欢的书，并把这送给某一位小朋友，至于是通过抢答的方式领取，还是指定专人，由学生自己决定。 叶锦程没有作为代表介绍书籍，和其他人一样坐在下面看巫亭妤他们介绍书籍。、梁承礼依然干着记者的活，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三脚架，支着相机拍摄录像，那认真专注的样子，真是像模像样。 不知是梁承礼的主意，还是崔秀甄的主张，福利院的老师推选出一男一女两个小朋友作为代表，要对活动发表看法和感言。 第200页 他们俩好像没什么准备，站在镜头前显得羞涩又扭捏，不知道该说什么。 梁承礼见他们支支吾吾、语无伦次，便直接对他们进行採访，问他们一两个问题，让他们随便说说。 有了对话的内容，孩子们就变得放松了一些，他俩分别说了几句话，就低着头、红着脸回到座位上去了。 最后，由崔秀甄、巫亭妤作为镜清学图中心的代表，把从学校里募集到的书籍全部移交捐赠给福利院。 梁承礼拍下新闻需要用的素材视频，场面虽然算不上隆重，在镜头里倒像是那么一回事。 就这么的，圆满的一天就要结束了。 社团的同学们打算打道回府。他们是一同乘车离开学校的，为了保证大家的人身安全，必须要一同乘车回校。 叶锦程和梁承礼约着要吃牛杂火锅，看来要泡汤了。他在定制公交车旁等待，听见其他同学好像也有在外面吃饭再回校的打算。 「崔老师好说话，应该会同意的吧。」其中一位同学拿学生会的干事打趣，「看看监督委员同不同意咯。」 学生会干事苦笑说：「我想同意，但我批不了请假条啊。」 「哎，应该星期六搞的，这样起码不用上晚自习。但如果星期六搞，又觉得有点亏。」巫亭妤可惜极了，站在车门往外张望，「咦？量程呢？耶耶，量程去哪里了？」 「他在採访福利院的领导和老师，还有崔老师。」叶锦程在离开活动室前得知了这件事。 意外、嫌弃和理解，这几个表情接连出现在巫亭妤的脸上，她说：「好吧。那你跟我们回不？还是等他？」 「你们不等崔老师了？」叶锦程问。 巫亭妤忸怩道：「她没和我们一块儿来，不用等她吧。我给她发给微信。」 原来对整个活动的全程报导，还包括那些採访内容。叶锦程也是听梁承礼说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 当时他的想法和巫亭妤的反应差不多，没想到还要採访老师们，可是感觉他们没对活动做什么贡献，不过再怎么说没有他们活动做不起来，所以肯定要採访的。 不知道最后那些素材拿回校园电视台，会被剪辑成什么样子。据叶锦程所知，梁承礼採访的人里包括老师、学生和福利院的小朋友，到时候谁的受访内容会多一点呢？ 巫亭妤问到的结果是他们可以自己先回学校，但必须要大家一起回去。 然而梁承礼迟迟没有回来，大家还要回校上晚自习，为了等他一个人耽搁时间，听起来不太实际。何况，梁承礼最近一周被罚回家里住了，有点走读的意思，这个时间点他应该正在回家的路上，没和大家一起回学校是情理之中。 巫亭妤在联繫过梁承礼后，确认要把他留在福利院，自己想办法回学校，众人不再等他。 「你和我们回吗？」巫亭妤再次问。 看样子，一起去吃牛杂是註定泡汤了。叶锦程上了车，回到来时坐的那个位置坐下。 他给梁承礼发消息说自己和巫亭妤他们回去。 「哎，叶同学。」坐在他身后的是学生会的那个干事，「你和梁承礼，是在谈吗？」 叶锦程还没把手机放回口袋，闻言愣了一下，说：「是啊。」 千算万算，没算到活动结束后要集体返校，更没有算到，还有对领导老师进行採访的环节。幸好崔秀甄事先帮他准备好了採访稿，否则梁承礼真可能临场想不出什么有价值的问题来。 採访领导老师，和採访学生小孩儿，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记者随便问问，被採访者随便回答，都有可能得到有意思的内容，就算素材空洞不实际，大不了不剪进新闻里。採访领导，就不能如此了，必须得言之有物，最后也要在成片里体现的。 梁承礼一方面不喜欢这种行为，另一方面又完全能够理解。 领导老师对自己的要求也很高，如果谈吐用词方面不满意，还要要求重录。梁承礼第一次做这个活，纵然不耐烦，也当做一种歷练。反正以后这样的事只会有多没少，早点适应就行了。 等到採访结束，已到晚自习的上课时间了。 梁承礼赶着回学校，福利院的老师却要邀请崔秀甄和他一起吃饭。听罢，梁承礼心里担心得很，真怕崔秀甄会答应。 好在最后，崔秀甄以晚上有课为理由谢绝了。梁承礼这才得以搭乘她的汽车直接往学校赶。 第158章 新赛道-3 「反了你们？！」段祖佑双手往腰间一插，两眼瞪直，缓缓举起的右手微微发颤，伸出的食指明显地抖动着，「问问看平时有几个人看你们的节目，真以为自己是媒体、是大v了？你、你们……都给我回去写检讨！」 他拔高的声音十分刺耳，梁承礼走进教室时本就看得目瞪口呆，听到最后，忍不住把手指往耳朵里塞。 段祖佑这才发现他回来，立即收敛了许多，坐在课桌上，煞有介事地向围观的听众说明：「比珍珠还真。」 「不是吧？小丁情绪这么不稳定吗？」赵劲桐满脸不相信。 丁春野挺直腰板，说：「我情绪很稳定的哦。」话音未落马上被赵劲桐赏了一个白眼。 没想到晚自习前能在教室里看到一场说书，梁承礼猜出他模仿的是谁，问：「丁老师怎么了？」 第201页 段祖佑讪讪地笑，从课桌上下来，把自己听到的八卦梗概又复述了一遍。 原来，下午梁承礼没去社团的时候，即将被併入广电中心的校园电视台又发生了一桩「大事」。起因是电视台作为上次舆情事件的责任方之一，学校要求电视台的同学必须就此时做出公开的表态，也就是写一篇文章递交给学校的广电中心，在公众号发布。 电视台最近正在闹「罢工」和「离职」，人员管理混乱得很。作为指导老师的丁楚吟把任务派下去，没有人愿意接，她因此在社团活动室大发雷霆，说出了惊人之语。 由于段祖佑刚才的表演太drama，梁承礼想像那个画面，哭笑不得，说：「不可能吧？」 「丁楚吟是有点封建的。」从文科班转过来的那位同学说，「她教我以前在的那个班，我上过她的课。她这人……啧，平时看起来挺好，但是遇到一些问题的时候，裹小脚的脾气就冒出来了。」 在背地里这么评论老师，梁承礼目瞪口呆。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觉得段祖佑有加戏的嫌疑，问：「后来怎么样？有人答应写了吗？」 「不知道，我就听说到刚才那里。她骂完人就走了，说谁决定写的联繫她。」段祖佑耸肩。 段祖佑并非电视台的成员，只是道听途说，梁承礼心想问他反而是多此一举，还不如联繫当时在场的同学，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谁敢找她啊？」丁春野嫌弃道，「找她不等于叛变吗？」 「哎？话可不能这么讲。」赵劲桐摇摇手指头，「哪怕她真那么说了，本质上还是传达学校的意思。快成年的人了，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啊。学校的要求没错的。」 「真是根正苗红咧。」丁春野半开玩笑地揶揄道。 赵劲桐冷笑了一声。 围观的人不明就里，梁承礼作为电视台的成员倒是对舆情的来龙去脉清楚得很。 别的不说，社团的指导老师这次真可谓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就她个人而言确确实实是无辜的，可是以她的身份，对事件而言还是难辞其咎。不怪乎她会有情绪。 临近晚自习上课，热闹看到最后，大家作鸟兽散了。 梁承礼回到座位上，迟迟没见到叶锦程出现，于是给他发微信，问人去哪里了。 微信刚发出去，叶锦程就从教室的后门进来了。 他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发尾还有点湿，应该是刚洗完澡不久。见到梁承礼，他收起手机，道：「回来了啊。」 「嗯。」梁承礼问，「在外面吃东西了？」 「没，直接回学校的。学生会的没同意。」叶锦程努了一下嘴。 梁承礼瞪眼道：「拿着鸡毛当令箭。」 他扑哧笑了，听见上课铃声响起，马上赶回了位置上。 如果下午指导老师真的在社团活动室和同学们起了冲突，这会儿社团交流群组里应该炸开了锅才对。 梁承礼直到晚自习前都没有时间看一看电视台的群，听说消息以后，点开来看，见到里面风平浪静，上一次有人发言是上午通知下午的开会事宜。 他纳闷得很，又觉得段祖佑说得那么绘声绘色，应该是空穴来风才对。他冥思苦想半天，勐地想起这个群从成立之初就把学生会、校团委的干事拉进来了，真出事了会在这里吭声才怪。 梁承礼一拍脑袋，赶忙在群聊里找出那个已经消息屏蔽很久的小群。 果不其然，里面的未读内容里不但说到了下午的冲突，竟然还有人偷偷拍下了丁楚吟发脾气的视频。 梁承礼找出耳机戴上以后才敢点开来看，结果确实没有段祖佑表演的那么夸张。 看得出丁楚吟对同学们的不配合很生气，不过，梁承礼更愿意用严肃来形容她的态度。 「反了你们」这样的话没出现，「真以为自己是媒体、是大v了」的原话是「校园电视台归根到底只是学校的一个社团，大家也不是什么网红、大v」。 饶是如此，还是动到了正值叛逆期的同学们的逆鳞。 莫爽起头，发了一个信息：《沉默是最好的反驳》。 接下来起码有十几个人复制粘贴了这句话，意思就是那个视频里，从头到尾只有老师在发脾气，学生没出声，但不代表老师说的就是对的。 梁承礼看得头皮发麻，心想搞不好真像丁春野所说，谁答应丁楚吟写文章，就会被视为「叛贼」。 他哭笑不得，把聊天记录摘选出来，正要分享给叶锦程看看，有个人突然蹦出来冒出一句：把这个视频发到网上，保不齐明晚以前就是百万博主。 另一个人附和道：粉丝有没有百万不知道，点阅量百万是保守。 梁承礼看得哑口无言，真想立即退出这个群，可又想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他想了想，把那个视频下载下来，然后把摘选出的聊天记录转发给叶锦程。 没多久，他看见叶锦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瞄了一眼，扭头一脸疑惑地看他。 梁承礼做着口型说：「下课看。」 第159章 新赛道-4 「镜清固然称得上是全省最民主自由的学校，但是太民主自由，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呢。」叶锦程做出这种事不关己的评论，叫梁承礼听得背后冷飕飕的。 梁承礼忍不住道出自己的担心：「从周五开始就要放中秋和国庆的假了。如果真有人把这个视频发到网上去，造成舆情的话，大家都在家里刷手机，肯定发酵得很快的。」 第202页 「其实那种网红视频，也是得有幕后推手吧？」叶锦程说，「我偶尔刷到一些周围做直播的人，看样子也算花了些心思，但压根没人看的。」 「照前面那几波舆情，很难说哦。」路过小卖部的门口，梁承礼停步往里面指了指，「想吃冰淇淋吗？」 叶锦程知道是他想吃了。 晚自习下课以后，不少人在食堂或小卖部买东西，要么是宵夜，要么是作为早餐的干粮，没有人像他们一样，站在人来人往的小卖部门外吃冰淇淋。 倒是算得上情趣。叶锦程咬了一口雪糕，顿时觉得脑袋要冻僵了。他冷得整张脸皱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舒展，不由得喟嘆了一声。 「这么爽吗？」梁承礼有样学样，不过一口刚咬下去，牙齿冻得受不了，放弃了。 叶锦程往嘴巴外面呵冷气，末了说：「今天回来的路上，学生会那个人问我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梁承礼讶异，问：「你怎么说？」 他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回答，不过梁承礼猜他当时承认了。以前总是想隐瞒，现在为什么愿意承认了呢？梁承礼心里有些疑惑，可没有问为什么，说：「最近真的发生挺多事情的。」 「对啊。」叶锦程歪着头想了想，说，「近来我时不时有一个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以前的那个我一直在叫现在的我。」 「什么意思？」梁承礼没听明白。 他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们不是学生吗？可是最近好像没有在好好搞学习。不是社团的事，就是其他的事，学习方面虽然没有因为这样觉得吃力，但还是觉得怪怪的。其他学校的人应该挺羡慕我们学校课外活动丰富吧？不管是住宿条件还是社团内容，怕是比一些大学办得还好，不过就是……」他烦恼地摇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梁承礼能理解他词不达意的部分，说：「我能get到你的意思。」 「是吧？」对此，叶锦程没有丝毫的怀疑。 两人对视一眼，连连点着头。 「还是作业太少了吗？」叶锦程说完不好笑的玩笑话，又咬了一口雪糕，这回不像刚才那么冷了。 梁承礼敬佩地看他，想了想，说：「等国庆放假回来了，好好搞学习吧。」 他点头同意，问：「丁老师要求写的文章，你会写吗？」 梁承礼险些被融化的奶油呛到，不可思议地看他。和他的眼神对上的那一刻，梁承礼知道他一早就猜到了自己的决定。 「嗯，会写的。」梁承礼说。 那个消息被设置为「免提醒」的群组，之后是否有新的信息，梁承礼没有再关注。 距离中秋加国庆的长假还有不到两天的时间，他利用课后的时间，根据学校提出的要求，撰写了那篇公众号的稿子。篇幅不长也不短，没有配图，正经得像是日报头版的文章。 斟酌过后，梁承礼找到班上作文水平最高的欧阳惠清，请她帮忙看看自己写得对不对，遣词造句上是不是会有引起歧义的部分。 梁承礼找人讨论学习这事本就稀奇得很，更不要说讨论文章写得怎么样。那日段祖佑在班上「表演」，她也围观了，看到文章的内容，不用梁承礼多说，她就知道写来做什么用的。 「你可真勇啊。」她佩服得竖起大拇指。 梁承礼讪笑，说：「你帮我看看，说说你读到的意思是什么，我再判断是不是要说得更清楚些。」 「被误会是表达者的宿命。再说，我们不能否认个体差异的存在，所以苛求所有人都能领会你的意思，是不可能的事情呀。」欧阳惠清托着下巴，一边看，一边说。 这个道理，梁承礼明白，不过听到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不禁惊嘆。 「咋了？」她奇怪地挑眼。 「没。」梁承礼往桌上一趴，痴痴看她，「你真优秀。」 她一愣，露出假笑，说：「谢谢夸奖。」 放假前的最后一节体育课，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选择用轻松的方式度过。所以，热身结束后，老师便允许学生们自由活动了。大多数同学都在各处体育活动场地运动，只有零星几个人回到教室自习。 就是这几个人，让梁承礼想起自己和叶锦程说好，国庆假期结束后，要好好对待作为学生的主业——「学习」。 「这篇文章你打算交给丁老师吗？」过了一会儿，欧阳惠清问。 梁承礼坐在她的身旁，趴着桌子，吹着空调，差点睡着了。闻言，他勐地醒过来，一脸茫然地看她。 她的嘴角抽了抽，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他搓搓脸，说：「直接给管广电中心的老师吧。」 她瞭然，把文章还给梁承礼，说：「我把可能产生歧义的部分圈出来，改成我觉得更准确的描述。像这种文章，我觉得暗讽啊、隐喻啊都少用一点，也少用梗，要考虑个体差异性嘛。」 梁承礼受用地点头，余光瞄见她正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问：「怎么？」 「你考虑清楚了，真要发这篇吗？」她提醒道，「发出去，不一定有什么水花，却肯定会让你成为一些人眼中的『背叛者』哦。」 「我也不是为了有水花才写的。」梁承礼把文章放进自己的书本里，「有些话，得在该说的时候说。我是这么认为的。」他顿了顿，「除了行文方面的问题，你觉得主题思想怎么样？」 第203页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扑哧笑了。笑罢，她说：「虽然有点爹味，不过我还是深受教育呢。」 「哈？」梁承礼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夸奖的话，干笑起来。 「你说的对，现在我们每天接受到太多信息了。以至于我们每天都在忙着表达自己的想法，立论啊、评论啊，各种输出。忙于反驳和自己意见相左的想法，忙于要求别人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像晚说一秒钟就算输，忘了思辨和反省……」她沉默了一会儿，笑道，「我觉得，就算没什么水花也没关系，至少我读过了。只要有多一个人读过，有多一个人不是忙着反驳你所写的，而是有过思考，这篇文章就算成功了。」 第160章 新赛道-5 长假前一天的上午，梁承礼把写好的文章交给学校广电中心的老师。老师不知只基于对梁承礼的信任，还是同样怀揣着一颗盼望放假的心，当天下午放学前，学校广电中心的订阅号就推送了这篇文章。 自从投了文章，梁承礼的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所以文章一出现，他就看到了。 投这篇文章的时候，梁承礼怀揣着一份信念，决意要在这个当口把自己认为该说的说出来，哪怕他的想法只代表少数人的意见，可他不愿意错过发声的机会。但实际上，他投出文章后一直忐忑不安。他很担心读者的反应，也害怕收到一大批负面的评价，甚至会有人在现实生活中和他划清界限。 网络实名制可以约束大家在网上的行为举止，谨慎发言，梁承礼当初认为这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因为他上网时一直是中规中矩，从没当过「键盘侠」。直到这份担忧袭击了他，他才发现，原来这是一把双刃剑。 然而，现实显得讽刺又滑稽。这篇让梁承礼惴惴不安的文章发表后，日子过得一如往常。 临近放假，每个人都归心似箭，能安心坐在教室里学习的人不占多数，而心不在焉的学生们偷偷玩手机，自然是选择刷短视频和玩游戏，顶多看看微博热搜，根本没有人在意学校某个公众号发表的一篇文章。 放学的铃声一响起，学生们都像脱缰的野马似的冲出教室。桌上的书本和文具不知是何时收拾整齐的，俨然一副早已做好完全准备的样子。 梁承礼背上书包，再次点开那篇文章，时隔三个小时，这篇文章的阅读量是98，收穫了37个「贊」，有2个好友读过。 发这篇文的事，梁承礼只告诉过叶锦程和欧阳惠清，感觉这俩就是这「2个好友」。梁承礼自嘲地笑了笑，不知该喜还是悲。 长假高峰期的客流量不可小觑，叶锦程提前一个星期买票，险些连站票都买不到。 晚一点的火车稍微富余一些，但等到放假这天，连当天最后一趟高铁的票也售罄了。 「幸好回去只有一个多小时，当是坐公交车吧。」梁承礼说，「其实你可以在网上买一个小马扎，摺叠款，折起来只有一瓶矿泉水那么大，还轻。平时买不到坐票的时候就能坐了。」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 地铁的车门开了，叶锦程握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的身边，方便让站台上的乘客上车。 这一站的人很多，基本都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大号行李箱就有三个。车门关上时，面对面站着的二人几乎贴在一起，只差叶锦程用手臂挡在胸前，勉强拉开一些距离。 梁承礼往车门靠，回头看了一眼车厢外快速变化的gg牌。那些牌子像是浮光掠影一般，一道道，不真切。他瞄见车门上粘贴着「请勿依靠」的标识，重新站直来。 「你写的那篇文似乎没什么人看。」叶锦程说着，从口袋里找出手机，点开那篇公众号文章，「107个阅读量。」 比放学那会儿多了几个。梁承礼自我安慰道：「也好，既是交差，也不会太得罪人。」 闻言，叶锦程抬眸白了他一眼。 梁承礼憨憨地笑了笑。 没一会儿，地铁到站了。门外候车的乘客不多，车门打开的瞬间，车厢内突然有一个推着行李箱的乘客嚷嚷着要下车。 一时间，车厢内出现一阵骚动，原本纹丝不动的乘客们纷纷走动起来。叶锦程紧紧地抓住梁承礼的胳膊，以防他被移动的人流挤出车厢外。 好不容易，那个乘客下车了。 车厢门徐徐关闭，叶锦程要把梁承礼从车门那里拉回来。梁承礼刚要往前，发现动不了，回头一看，竟是t恤的一角被夹在车门缝里。 两人诧异得对视，扑哧笑出声。 梁承礼用力扯了一下，把衣服扯回来了。 「这校服质量还怪好的。」叶锦程打趣说。 他挑眉：「毕竟是『新希望』嘛。」指的是校服的品牌。 「你该不会觉得自己很幽默吧？」叶锦程讽刺道。 梁承礼得意地笑，笑罢，若有所思地说：「你这次回去，是要和家里人说明转文的事了？」 他理所当然地点头，奇怪道：「干吗这么问？」这件事梁承礼一直都知道。 梁承礼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要不要也转文算了呢？」 闻言，叶锦程大吃一惊，说：「这么草率吗？」 「哪里草率？」梁承礼嘆了口气，「你是认为那些你亟需知道答案的问题，要换个途径才能找到答案，对吧？我也是。」 第204页 那么，他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又是什么呢？叶锦程注视着他的眼睛。奈何他们靠得太近，车厢内有些摇晃，看得久了，叶锦程有些许晕眩。 「先前我不是说，之后要好好搞学习吗？」叶锦程解释，「一来，我确实认为学习才是我们的主业，二来，也是想给家人一个交代。」 「交代？」梁承礼不太明白这个说法。 他点头，说：「本来可以挺轻松地上top3及以上了嘛，可转念文科，相当于要放弃那些了。虽然谈不上从头开始，能不能保证有之前的成绩，却不好说。不管怎么样，还是想考好一点。他们的担心肯定有一部分是源于这个，『本来能上析大，结果——』」他耸了耸肩膀。 叶锦程的话音刚落，梁承礼就发现周围至少有两个人朝他们看了过来。为此，梁承礼忍俊不禁。 「干吗？」叶锦程莫名其妙。 「没什么，你说的有道理。」梁承礼敛容，作正经状，「如果说，考上一个好大学，是为了毕业已经能找到一份好工作，或者能出国、能去更好的地方作进一步的深造，那我觉得选明面上看来的top3肯定没错。但是，如果本来就有更明确的信念和理想呢？像立志做国防或兵工，第一志愿就不一定是top3了吧？」 叶锦程明白这个道理，他沉吟着。 「安啦，再怎么说我们爸妈都算是知识分子，他们会明白的。」梁承礼拍拍他的肩膀。 叶锦程奇怪地看他，心里纳闷：不是他提出的疑惑吗？怎么变成他安慰他了？ 第161章 新赛道-6 把叶锦程送进高铁站，梁承礼收到梁晋的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到家。早在放学前，梁承礼就告诉过他，自己要先送叶锦程来坐车，没想到他居然会催促询问。 梁承礼如实回答自己正要去坐地铁。 谁知，梁晋的回覆时：你妈来了。 梁承礼呆住，下意识要回復的内容居然是：她来做什么？ 好在这问题没有发出去，在他回復前，梁晋给他发了一篇公众号文章。他一眼就认出是早些时候他发表在学校广电中心公众号的那篇。随即，梁承礼脑海中冒出一个可能性。 他没问，梁晋很快就帮他确认了这个可能。 梁晋说：你做好心理准备。 果然，梁晋离婚时是过错方，离了婚以后人在廖惠汝面前也低她一等。梁承礼撇撇嘴，蓦地想到，其实从前他们还在一起时，廖惠汝同样向来是强势的那一个。 弱势的那一方最后成为了「过错方」，这听起来真弔诡。生活中，很多看起来司空见惯、人之常情的事，其实都经不起细思。 「果然人生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吶。」他不自觉地喃语，说完发现站在一旁的乘客奇怪地瞄向他。 梁承礼自觉尴尬，却没做出什么缓和的表情。 梁晋叫梁承礼做好心理准备，梁承礼却不知自己该做哪方面的心理准备。回家这一路，他再三查看自己发表的那篇文章——简直怀疑身为作者的他是阅读点击最多的那一个，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要说学生读者持反对意见，梁承礼完全能理解，但身为老师的廖惠汝应该觉得这篇文章写得句句在理才对。怎么梁晋却传达出很不满的意思？ 文章的最后标註着：镜清中学广电中心记者/梁承礼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广电中心的记者了。除他以外，从监制到校对，全不是他熟悉的名字。回想一个多月前镜清的校园电视台还办的风风火火、有声有色，现如今，虽没有成为歷史，也是另一种「改朝换代」了。 过了几个小时，这篇文章的下方出现了第一条留言。 一个叫做「塞纳河的鱼」的读者说：该整顿了，为了流量和关注度什么话题都拿来炒，早就不是当年的电视台了。 梁承礼好奇地点击这个头像，明明ip位址显示在本省，自选的常驻地却是埃及，和塞纳河都没什么关系。 从地铁站往家走的这一路，天空呈现出瑰丽而半透明的紫色。云如薄雾一般在天边飘浮着，像是古代仕女的披帛。 天边的星星稀稀落落，街衢有晚饭后的安逸和宁静，车马的喧嚣还没有升起，蟋蟀在草丛间的叫声隐约可闻。城市的夜生活还没有正式开始前的安宁，有一种温柔的惬意，连星星都如儿时常听的形容那般——悄悄地眨着眼睛。 梁承礼记得，小时候若遇上这个时间出门，时常能听见小区里各家各户飘出饭菜的香味、电视节目的迴响。有一次，他惊讶地发现，明明家家户户都在看天气预报，但播报的时间竟然不一样。 邕浔，晴，西南风2到3级，28到32摄氏度。 同一句话，此起彼伏，能听见好几遍。他兴奋地对廖惠汝说原来每家的电视机信号强弱有不同，有的收得快，有的收得慢。廖惠汝笑了笑，告诉他，是声音的传播需要时间。 声音的传播需要时间…… 梁承礼站在家门口，深吸一口气，心想已经做好了准备，打开了家门。 屋里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亮堂，梁承礼怀疑梁晋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比被晌午的阳光晒着还要明亮。 鞋柜旁没有放女式的鞋，梁承礼纳罕，一边换鞋一边喊：「我回来了！」 「吃过了没有？」梁晋问。 第205页 梁承礼往客厅一看，心陡然往下一沉，整个人都有些僵木了。「哦，还没有。」他回答。 只见坐在沙发上的廖惠汝讥讽地笑了笑，摇摇头，不知是在置疑梁晋养孩子的方式，还是在嫌弃父子二人这共同的生活。 她是穿着自己的鞋进屋的，没换鞋，难怪外面看不到。梁承礼打招唿道：「妈，你来了。」 「嗯。」她漫漠地点头，「吃什么？叫个外卖吧。」 这时梁晋正坐在餐桌旁吃一份外卖，不怪乎她刚才是那个反应。 因为父母工作忙，家又在学校，在食堂吃饭方便，梁承礼他们的一日三餐很多时候都是从食堂打包回家解决。即使如此，他们一家三口，也曾经是整整齐齐。哪怕不开火，碗还是要洗，轮流做家务都算是一种生活的娱乐。 然而现在，由于梁承礼晚归，梁晋只买了一份晚餐。廖惠汝可能是他点餐下单以后来的，所以现在变成了这副讽刺的局面。 「等等吧，还不饿。」梁承礼踱步到梁晋的旁边，凑近去看，「白切？」 「嗯。你吃什么，和你妈一起点吧。她也还没吃。」梁晋说着，扒拉两口把剩下的饭菜吃完了。 廖惠汝说：「我就不用了。你买自己的就行。」 「我等会儿下楼买碗粉，省配送费。」梁承礼故作轻松地笑，在饭桌的另一侧坐了下来。其实他有点饿了，尤其是看见梁晋吃得还挺香。这一瞬间，他心里有点责怪梁晋吃饭没想着他，但想像了一下此时是他们两个人吃饭，廖惠汝在旁边看着的画面，还是觉得现在这样比较好。 廖惠汝抱臂打量着父子二人。她严肃的眼神让梁承礼想起学校里的监考老师，明明自己没做错什么，但被看着，总觉得心里发毛，不大舒坦。他不得不低头避免和廖惠汝的对视。 俄顷，廖惠汝问：「现在你还和叶锦程在一起是吗？」 「啊？」梁承礼没想到他是为了叶锦程来的，下意识地看了梁晋一眼，才答道，「是啊。」 她歪着头端量他，放下手，问：「他教你写那篇文章的？」 梁承礼困惑而好笑，说：「不是，我自己想写的。」 「为什么？」廖惠汝奇怪道，「你和电视台那些人不是一伙的吗？为什么写那种檄文？」 「什么叫檄文啊？」梁承礼哭笑不得，「我从来不和谁是一伙的，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对的事』？」廖惠汝翻了个白眼。 她蓦地站起，拿出手机，一边按一边走到梁承礼的面前，把手机递给他，严厉地说：「你看看你做的『对的事』。」 映入梁承礼眼帘的，是公众号后台的评论管理。 其中一条待审核留言是：不愧是学校推荐保送的人，爹味都溢出来了。镜清真是爱丁宝，两个更比一个好。 第162章 新赛道-7 原来是这样……梁承礼一直以为这篇文章无人问津，凄凉的阅读量和点赞率，都说明了它被隐匿在烟尘当中，同学们都沉浸在放假的喜悦之中，没有工夫在意这篇没有被要求完成阅读任务的文章。 其实有人看，有人评，也有人转发，只不过这些都是后台数据，需要后台的工作人员审核以后才决定是否把真实的数据放出来。 梁承礼几乎没有评论过学校这些公众号发的文章，就算评论，说的也都是鼓励和称赞的话，不涉及这类批评或讽刺的语言，所以他从没有考虑过还有后台审核这一层。 看梁承礼呆住，廖惠汝不胜其烦地将手机塞进他的手里，气唿唿地说：「你自己好好看看，在同学间成什么样子了？我倒是不担心你被『保送』的事，可你还要在镜清待两年。你能保证这两年能好好过？能和他们好好相处，没有人霸凌你？到时候，光是这些，就有够你头痛，你还怎么好好学习？」 梁承礼的心脏砰砰直跳，双手则开始发凉。因为血糖低，眼前似乎变得有些暗，不过他依然能看清手机里的那些字。 不是所有待审的评论都像刚才那条那样有辱骂的色彩，但多数是讥讽和戏嚯，令人读着不快，要开口反驳争辩，又好像乱拳打在棉花上的无礼感。 其中一条写着：真讽刺啊，电视台想帮彩虹社做宣传，撑同志、反歧视，遭到学校的反对。正是大家万众一心，维护校园民主平等的时候，结果却被一个gay倒打一耙。犹大都没有那么离谱。 另一条写着：通讯录真是一个神奇的物种，一方面作为男人，占尽男权社会所有的权利和好处，另一方面又是「弱势群体」，不会被置疑和讨厌，很多女生甚至一听说对方是txl就姐姐妹妹贴上去。女人啊，再过两千年也玩不过男人，他们太厉害了。 最新一条评论是：gay最厌女，这还用科普吗？我真服了那些腐女。 梁承礼看着看着，愈发云里雾里，把手机还给廖惠汝，她却不接。他只好放在餐桌上，无辜地表示：「我写的文章里没有提到彩虹社的事，通篇写的是新闻自由需要建立在实事求是的基础上啊。「 「这种时候谁有空管你写的是什么？」廖惠汝说，「谁都知道这趟浑水是怎么掀起来的。你蹚进去，就是这种结果！」 梁晋不知何时拿起了廖惠汝的手机，趁着没有锁屏看了一会儿，问：「你怎么能看到后台的评论？」 第206页 「当然是我问丁楚吟要的帐号。」廖惠汝极自然地说，「你怎么教儿子的？他蹚浑水就罢了，你知道他发文章没？」 「我知道啊。」梁晋放下手机。 她瞪直眼睛，厉声道：「知道？知道你联繫学校的广电中心没有？」 「我联繫了。」他的语气有和梁承礼相似的无辜，「丁楚吟说他写的很好，我也这么觉得。这不是写得句句在理吗？」 听罢，廖惠汝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仿佛随时会气背过去，冷笑道：「她当然说写得好，有个学生帮她把骂那些学生的话全说了。」 「我没骂人！」梁承礼忍不住辩驳，「妈，你看我写的东西了吗？我哪句话骂了？」 「你说电视台的人不对，不就是骂吗？」廖惠汝皱眉道。 梁承礼语窒，一时大脑发白，竟一句话都没有了。 眼看着廖惠汝和梁晋又为了教育儿子的问题争吵起来，梁承礼的头脑发胀，扭头往阳台走。 他坐在靠窗户的藤椅上，望着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地针锋相对，感觉这场面实在滑稽极了。 他忍不住拿出手机，对着他们偷偷拍摄，甚至冒出要把这段发到网上去的念头。 真有意思。梁承礼试图置之度外地想：从什么时候起争吵成了他们家的主旋律呢？不对，他明明已经没有家了，为什么争吵还在继续？ 他一边录一边想着。 突然，廖惠汝回头，惊愕地问：「你在干什么？」 「哦，没什么。」梁承礼说，「刷短视频而已。」 廖惠汝本就气得面红耳赤，闻言更是火冒三丈。她的气焰总是如此，达到顶峰后，用嘲讽和轻蔑的方式宣洩。梁承礼再次看见她对自己冷笑。 「你们说完了吗？」梁承礼起身道，「能不能换我说两句？」 听到这话，他们俩都明显地愣了一愣。 「你说吧。」梁晋不满地瞟了廖惠汝一眼。 梁承礼看看他，又看看廖惠汝，不无不可地说：「既然今天你们俩都在，我正好有一件事要宣布。」他顿了顿，「我要转文科。」 话音落下，刚才争吵得水火不容的两个人都怔了。他们默契地面面相觑。 末了，廖惠汝好笑道：「你宣布？事情你办成了吗？」 「没有。我现在告诉你们，我要转，你们帮我去和学校沟通。」梁承礼说。 「你管这叫『宣布』啊？」她齿冷，转而盯着他的眼说，「我不同意。你最近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在『发疯』？还想不想好好念书了？」 梁承礼放弃和她交流，对梁晋说：「爸，你帮我去和学校沟通。」 他犯难道：「儿子，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解决什么问题？」梁承礼莫名其妙，解释说，「我想转文科，不是因为写了这篇文，更不是怕这些评论。回家前我就决定告诉你们了。」 听罢，梁晋慎虑地皱起眉头。 廖惠汝痛苦地捂着额头，踱了几步，站定道：「儿子，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只是一个高中生，就应该待在教室里好好读书，认真准备考大学。现在恋爱让你谈了，交男朋友也不管你。你就不能让我们省省心吗？」 现在他们是「我们」了？梁承礼深深地困惑了。他想了一会儿，问：「爸、妈，你们真的看过我写的那篇文章了？知道我写的是什么吗？妈，文章里有没有提到猫庄园？」 她微微一怔，避开了和他对视。 尽管有心理准备，梁承礼的心还是凉了半截。他看向梁晋，也问：「爸，你呢？从头到尾看过了吗？」 面对梁晋的沉默，梁承礼有了答案。他自嘲地笑了笑，喁喁道：「你们就是我写在文章里的另一种『标题党』啊。」 他们不约而同地抿起了嘴唇。 俄顷，廖惠汝嘆了口气，语气委婉地说：「梁承礼，你心里有委屈，爸爸妈妈明白。但凡是关乎你未来的事，每一件都要慎重考虑。转科这种事不能心血来潮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心血来潮呢？」梁承礼反问，在她开口前，抢白道，「说白了，学文学理这种事，全校能有几个人是真心『慎重考虑』？从通知分科到报志愿，才几天时间？你们『明白』我的委屈？要是真明白，肯定就理解我为什么这么考虑和决定了。」 第163章 新赛道-8 把问题留给父母以后，梁承礼以出门吃饭为藉口，离开了家。尽管类似的情况以往梁承礼也遇见过，事实摆在眼前时，他也常常心知肚明，可是，他从来没有一次像这回这样充满无力和失望。 就连愤怒也是忧悒的，如同还没有烧开的热水，无数躁动的气泡只能在水面下拥挤地喘息。 哪怕他在当面再怎么理直气壮，也改变不了事情得靠父母解决和推进的事实。这么一来，他的毅然决然仿佛成了恣意任性。 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能为自己的人生做决定，也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呢？梁承礼忍不住为此焦虑着。 梁承礼在小区附近的一家米粉店吃老友粉，由于心不在焉，等到米粉开始融化，他还没有把二两米粉吃完。 叶锦程顺利回到家里，给他发微信报平安。 读罢消息，梁承礼后悔没有把廖惠汝手机里的评论信息截屏，这样好告诉叶锦程发生了什么。 第207页 他们在地铁上还自以为是地吐槽学校的同学们只关心放假和网红，不在意公众号的文章，结果傻瓜竟是他们自己。 不过，不完全赖他们。不管是班级的qq群还是微信群，都没有人讨论那篇文章，文章的点阅量信息也不准确，天真的他们难免有那样的想法。 梁承礼吃完米粉，给梁晋发微信：妈妈走了吗？她走以后告诉我。 梁晋许久未回消息，梁承礼心想她大概还在。他时常听见那些离婚的父母对子女有同一套说辞，不外乎是即使爸爸妈妈离婚了，对孩子的爱不会变。梁承礼素来不以为然，唯独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有几分相信是真的。 这究竟是不是「爱」，其实他说不好，不过「在乎」是毋庸置疑。 梁承礼在店里买了一瓶豆奶，一边喝一边给赵劲桐发消息，问后者关于那篇文章的观后感，以及他是否听见别人的评论。 与此同时，他把已然向父母要求要转文科的事告诉了叶锦程。 这无疑让叶锦程震惊万分，他秒回了梁承礼的微信：你说了？为什么那么突然呢？ 因为一时冲动？梁承礼苦笑。他知道叶锦程所说的「突然」并非决定突然，而是指宣布的时机。 梁承礼按着语音键说：「我妈过来，和我爸吵架。呃，也和我吵架吧。反正我们三个人吵成了一锅粥，很搞笑。我干脆就说了。」消息发送成功，他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 他看见叶锦程「正在输入」，想了想，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输入」还在继续，不知道叶锦程在斟酌些什么。 不久，叶锦程的回覆是：那我也现在去说吧。 读罢，梁承礼惊讶地眨了眨眼，心道这才是真正的突然吧？他还没想好说什么，唯恐此时叶锦程已经去了。而赵劲桐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接沓而至，梁承礼暗想不管是打字还是说话都不可能那么快，点开对话窗口一看—— 果然，身为教导主任的儿子，赵劲桐通过某种渠道也看见了那篇文章待审核的评论。他截了图，全给梁承礼发了过来。 梁承礼没来得及一一点开原图，赵劲桐一句话总结道：兄弟，情况不妙啊。 确实不妙。 平时，梁承礼上网，打开一些热门话题的讨论区，确实常常看见很多「恶评」，或尖酸刻薄，或冷言冷语，也有恶毒污秽的言论，令他难以相信那样骯脏的话语是从嘴里吐出的。 那些话，他哪怕身为旁观者看了都觉得心寒，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落到自己的身上。 锥心的痛伴随着荒凉的无辜，奇妙的感觉悄悄袭击着梁承礼的神经，从未有过的抽离感同时却伴随着无比的真实，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身体被狠狠地掏了一番似的。 这一个个不认识的网名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面孔？他们认识他吗？假如不认识，他们是怎么通过一篇文章咬定他是一个怎样糟糕的人，然后选择用最难听的话语咒骂他呢？ 更令梁承礼感到弔诡的莫过于这些慷慨激昂的语句里，他读不到许多和这篇文章有关的信息。仿佛他们看的和他写的不是同一篇文章，梁承礼很难想像是怎样的思考方式，才会通过相同的文字读出全然不同的感受。 所以，他明明知道这些话是在骂自己，却又感觉不是自己，如同分裂了似的，难不成他们所说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他？ 梁承礼的脑袋嗡嗡作响，想起廖惠汝所担心的：等他再回到学校的时候，极有可能会遭到校园霸凌。 这样下去还能好好读书吗？家长的关心无可厚非，希望他选择原本更稳当的道路也是理所当然。 他逐一翻看这些截图，突然，一条评论映入眼帘：他男朋友也不是什么好鸟，上次彩虹社的人要贴海报，他男朋友冲上去就撕。听说过恐同即深柜，第一次见出柜还恐同的。 读罢，一股火从梁承礼的心底冒了出来。他咬着牙忍耐，想着这些人的辱骂有没有可能是违法乱纪，能不能通过法律的手段惩罚他们？ 可他知道没有。别的不说，这些评论「被审核」着，根本没有进行传播，如果不是通过后台看见，梁承礼压根不知道有这些内容。 许是他太久没有回覆信息，赵劲桐的电话打了进来。 「餵？」赵劲桐担心道，「你还活着吧？」 这没正经的问候把梁承礼气笑了，凭着一股意气回答道：「好得很。黑红也是红啊。」 「心态这么好？不愧是你。」他咂嘴，「但不行啊，回学校怎么办？群里那么安静，可想而知不知道是在哪个小群议论着呢。」 赵劲桐果然和他有同样的猜测，他如实说：「我和我爸妈说，打算转文科了。」 「文科班就没有你的『读者』了？」赵劲桐说完才反应过来，惊叫道，「转文科？！为什么？你没搞错吧？！」 梁承礼沉了沉气，说：「没搞错。我投稿以前就知道一定会被骂了，只不过没想到会骂得那么难听而已。多多少少算是意料之中吧。转文科是投稿以前就有的念头，这些评论……反倒是让我更加坚定地知道想走什么路了。」 他的话音刚落，手机就响起了消息提示音。 他点开微信一看，是叶锦程给他发的。 叶锦程说：已经和爸爸妈妈说好了。以后，我们就一起学文科，关于我们想知道的那些，以后一定都能找到答案的！ 第208页 第164章 新赛道-9 当沉默与喧譁相对应，隔着网络的屏障，隔着文字的载体，即使是平日中再熟悉不过的人群，也会变得陌生和难以揣测。梁承礼始终无法相信那些在网络上抨击自己的人，就是在青葱校园中无忧无虑、和乐融融的同学们。 纵然大家平时在相处之中也有骂骂咧咧的时候，但在梁承礼眼中全是嬉戏打闹，不曾有真正的冲突。讽刺的话、咒骂的话，平常明明都是玩笑话，变了种形式出现，效果就截然不同。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太天真了。梁承礼暗自惭愧。他不由得想：仅仅是隔着屏幕受到网络抨击，心里的滋味就这么难受，那些现实中在不知名的角落里被霸凌的同学呢？他们过得该有多艰难。 过去，梁承礼从没有考虑过校园里会有学生霸凌的现象，大家的关系看起来都那样好，互帮互助、共同进步。经过这件事，他不得不怀疑新闻报导的那些事其实在身边也有发生，否则身为老师的廖惠汝不会那么自然而然地想到他可能会遭受霸凌。 他过得太好，过去遇见的人也对他太好，以至于他缺少对世界和生活的观察，也缺少思辨的能力。 梁承礼在外面兜兜转转，忍不住观察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每一张或者冷漠或者温情的脸面背后，都有说不尽的故事罢。 他可曾从更多的角度、结合更多的背景解读一个事件、一个人物呢？抑或是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的主观视角强加在人物的身上，用自己的逻辑来处理人物的行为，武断而高傲地判定合不合乎情理？ 梁承礼漫步回到家中，廖惠汝的鞋不在，她已经离开了。 门口放着梁晋吃完的外卖餐盒，梁承礼想了想，还没进屋就拎着餐盒再次出门，把餐盒拿往楼下丢了以后才重新回家。 还没来得及叫梁晋，梁承礼的手机就响了。 「餵？」梁承礼接听了叶锦程的电话，「微信我收到了。」 叶锦程问：「你在家吗？」 「嗯，我刚在外面吃粉，回到家了。」梁承礼笑道，「谢谢你。」 「谢什么？我本来就要转文科。」他嘁了一声，又担心地说，「本来以为你那篇文没人看呢，没想到挺火的啊。」 梁承礼换好鞋，听罢一懵，问：「你看到了？」 「看到什么？」叶锦程反而问。 难道叶锦程指的不是那些后台「待审核」的评论？他挠挠头，说：「为什么说火了？我看阅读量还是那么点。」 「原文没什么人看吧，但是内容和截图传播了。我在sg上看见以前同学转发，才知道原来镜清学校和学生发生矛盾的事已经传开了，那篇文的截图和录屏在sg上也有。讨论的热度不高，不过确实传播到外校了。」叶锦程嘆了一声，「连我妈都问是怎么回事呢。」 「啊。」梁承礼怔了，才好转一些的心情再度变得沉重，「不知道能不能让学校把文章删掉。」 叶锦程小心地问：「你后悔了？」 「嗯。」梁承礼解释说，「不是后悔发文，只是……反覆想过以后，觉得还是写得太片面了。难怪被人说『爹味』重。」 「我觉得写得很在理……」他不甚理解，「哪里有问题呢？」 梁承礼苦恼地搔头，模稜两可地说：「还是有问题的。唉，能重写就好了。」 不知为何，叶锦程沉默了。俄顷，他问：「你家方便吗？我去看看你？」 梁承礼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事，突然听见他这么问，顿时懵了，接踵而来的是难以言喻却又模煳的感动，也想见他得很。 「行啊，你坐哪趟车？我去接你。」梁承礼高兴地说。 「我还没看，还得和家里说一声。你先忙，我快到了告诉你。」叶锦程的语调听起来也很轻松。 挂断了电话，梁承礼意识到这是叶锦程把他那边的事情处理妥当完毕后又想着来帮他的忙。感动之余，惭愧和羡慕的情绪也杂糅在他的心中。 他真羡慕叶锦程有那样「善解人意」的家人，总是支持着叶锦程做每一项决定。而他却常常在每次意气风发以后才发现有不清不楚的地方，留下烂摊子得收拾，还得让叶锦程担心。 「真差劲啊……」梁承礼自语着，往梁晋的房间走，不愿再拖拖拉拉，得尽快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梁晋正对着电脑浏览着什么，回头一看，道：「回来了？」 「哦。」看这样子，好像故意忽略了刚才他是置气离开的。梁承礼撇嘴，重申道：「我要转文科，妈妈不同意没事，你去和学校说吧。」 梁晋挑眉，像是被他气笑了，说：「我也没说同意吧。」 「那我自己去找学校说。」话毕，梁承礼转身就走。 「哎，等等。」梁晋叫道，「你回来，谈谈。」 梁承礼的怨气还没有消，本不想和他多谈，但是看他的神情严肃，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近去。 原来梁晋竟然在看那篇文章！梁承礼心里咯噔了一下，登时五味杂全。 「你知道你写的这篇文章有什么问题吗？」梁晋问。 不久前，梁承礼才兀自反省了一番，说不知道是假的。然而面对他的问题，梁承礼又不甘心承认，干脆选择不吱声。 梁晋打量着他，半晌，没有指出他的问题，也没有给意见，而是说：「看来，你要学的东西确实还很多啊。」 第209页 这个梁承礼当然明白，他沉了沉气，忽然察觉梁晋说的这话别有深意，诧异道：「你答应让我学文了？」 「愿意学才会学得快、学得好。」梁晋没有正面回答，「要学好文科很难啊，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梁承礼感激极了，深吸一口气，说：「谢谢，爸。」 「没事，在镜清当老师，还是有点用的。」他自嘲地笑了笑。 说到这个，梁承礼问：「爸，你能不能叫老师把我发的这篇文删掉？」 梁晋惊疑地眨了眨眼。 「像你说的，这篇文章有很多不足……」他惭愧地皱起眉头。 「记者不是这么当的，删掉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没有等他解释，梁晋继续道，「但凡引起了舆论风波的话，『食言』都不会有好结果。堂堂正正，像个成年人一样解决问题吧。」 第165章 新赛道-10 通过叶锦程的提醒，梁承礼登录了schoolguy的帐号。他的主页信息像班级群那样宁静，仿佛他的生活一派岁月静好，没有任何坏事发生。 梁承礼像顺藤摸瓜那样通过其他同学主页的内容，把连结一个接一个地往下点，最后找到没有被推上「热门广场」的话题。 果然，也叶锦程说的那样，局限于知情范围，关于文章的讨论度不高，但讨论的人中已经不局限于镜清中学的学生，既有省内其他学校的学生，也有来自外省的人，甚至是业已毕业的社会人士。 在这里，关于文章的评论不再「被审核」，臭味相投者找到同道中人，正如星火相聚，同一种声音的声量越来越高。可是，令梁承礼意外至极的是，这些评论居然是朝另一个方向倒。 一位网友发表状态，冷知识：在这片土地的任何地方讨论民主都是一场笑话。 给他的数十条评论态度几乎是：那你怎么不润呢？是不想吗？ 「我到底写了啥啊。」看着这些评论，梁承礼百思不得其解，愈发怀疑自己生活在和他们平行的世界里，众人讨论的全是和他表达的毫不相干的事，而且越来越夸大离谱了。 好在从「趋势」看，这个话题没有上升的样子，梁承礼没有在话题广场参与任何讨论，免得给话题增加多一点的热度。 他左思右想，在电脑桌面上新建了一个word文档，打开后，对着空白的界面发起呆来。 过了一阵子，梁承礼回过神，想起得问叶锦程快到了没。 结果，门铃先响了。 「不是吧？」梁承礼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趿着拖鞋匆匆往外走。 到了客厅，他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已经打开门的梁晋。 叶锦程背着书包站在门外，礼貌地问候道：「叔叔好，我和梁承礼说好，来找他玩儿。」 梁晋明显对他的造访很意外，请他进屋，不由得说：「挺晚了啊。」 见状，梁承礼赶紧走上前去，说：「他晚上住这儿。」说完，梁承礼感觉脸上热得发辣。 梁晋犹疑地分别看看二人，对有点不知所措的叶锦程说：「先换鞋吧。和爸爸妈妈说过了吗？」 「嗯。」叶锦程换上樑承礼准备的拖鞋，看了后者一眼，跟上往里走的梁晋，「叔叔，您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妈妈想和您联繫一下。」 听罢，梁承礼吃惊得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拉住叶锦程。 叶锦程确认地点点头。 梁晋还没有从他深夜到访的状况中缓过来，闻言又是一愣。他忖了忖，说：「哦，你让梁承礼发给你吧。梁承礼，招待好同学。」 「哦，好。」他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看梁晋往房间走，梁承礼反而不知道怎么招待叶锦程才好。他踟蹰了几秒中，决定先带叶锦程回房间，忍不住问：「你爸妈叫你来的？」 「不是，」被他的猜测逗笑了，叶锦程说，「我出门得告诉他们啊。他们知道我是来你家，所以想联繫你爸。可能是为了确定我们没出去开房？」 开房？梁承礼开玩笑道：「哇，都双方盖章认证了，还管这么严啊？」 看他说话还是没个正型，叶锦程便放心了，嗤笑道：「你就贫吧。」 饶是如此，唐舒雁为什么想和梁晋取得联繫，除了这个猜测以外，叶锦程也想不出更具体的可能。但假如只是为了这个，叶锦程同样认为可能性不大。 叶锦程想了想，问：「晚上我们睡一起？」 「睡一起呗，反正我爸管不了我，我估计他也不会告诉我妈。」梁承礼整理着乱糟糟的床铺，发现得再找一个枕头。 听罢，叶锦程卸下书包的动作变拘谨了些。 很久没有听见身后有声音，梁承礼回头一看，跟着窘了，自我开解道：「干吗？又不是没一起睡过，这屋子隔音一般，我不会动手动脚的。」 叶锦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大服气地说：「动手动脚我也不怕。」 「是、是，你最勇敢了。」梁承礼顺着他的话说。 「什么鬼。」叶锦程忍不住发笑，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发现电脑桌面打开着一个空白的新建文档。 他好奇地坐下，问：「打算再写点什么吗？ 梁承礼从柜子里找到了一个新枕头，一边套枕套一边说：「嗯，之前那篇还是片面了，写的时候没有从受众的角度出发考虑措辞。想着是不是重新写一篇，保持原有观点不变的前提下，用另一种表达方式输出。」 第210页 叶锦程惊奇地说：「和我妈妈说的一样！」 「哈？！」梁承礼诧异极了，「对哦！你妈妈是杂志编辑呢！」 他连连点头，道：「她还说你那篇文章一开始选择通过学校广电中心的公众号发表就不恰当。广电中心和学生在事件中本来就是对立的两方，通过广电的平台发表，不管你说的是什么，都会给读者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甚至连内容都不看就判定你是在帮广电说话。」 「我大概还真是帮他们说话吧。」梁承礼苦笑道。 叶锦程不可无不可地耸了耸肩膀。 「但是，我再写一篇，还是得找地方发啊。」一时无解，梁承礼摇摇头。 他拍了拍套好的枕头，笑着问叶锦程：「新枕头，要不要来躺一下试试？」 叶锦程眨眨眼，微笑婉拒：「算了，我刚坐车过来，没洗澡，也没换衣服。」 「这话说的。」梁承礼白了他一眼，自己也不好意思往床上坐了。 叶锦程看他起身，笑着打探：「你要学文，叔叔阿姨给答覆了吗？」 说到这个，梁承礼高兴道：「嗯，我爸答应帮我去联繫学校了。咦，明天问问看能不能把咱俩安排在一个班吧？」 「文科重点班才两个，五五开吧。」叶锦程说。 「这么自信能进重点班？」他打趣道。 叶锦程倒是没考虑过这个，惊疑道：「是不是还要考试呢？」 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他却当真，梁承礼哭笑不得，说：「管它呢，反正之前我们的文科成绩也不赖。」 这个确实，叶锦程点头。 叶锦程真把这件事往心里去了，所以有任何疑点都认真考虑落实。梁承礼看着他乖觉的样子，心底踏实和柔软了许多。 「以后要一起学文科了啊。」对于即将实现的场景，梁承礼感觉像是做梦一般。 叶锦程能体会到他感慨的原因，莞尔点头。 他张开双臂，说：「抱一下吧！」 叶锦程扑哧笑了，起身上前，用力抱住了他。 #尾声 第166章 尾声-1 整个国庆加中秋节的长假，叶锦程有一半的时间都待在梁承礼的家里。 两人本打算向家长要一点经费，去外地旅游，结果临时起意的他们打开各种社交媒体，看见全国各地到处都是游客的场景，又干脆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最近不知什么原因，邕浔也好，壶城也罢，突然都变成了有点名气的旅游城市。他们外出觅食的时候，常会遇见外地的游客挤满名声在外的特色餐饮店，于是连坐在路边的小板凳上吃一碗米粉，也变成奢侈的事。 好在米粉或板凳不是什么奢侈品，一张矮板凳、一张高板凳，塑料制成，一高一矮，「自成一桌」。嗦起粉来，比摆着面包和洋酒席地而坐更具「氛围感」，这种行为本身也变成一种打卡标识，如果再配上拖鞋和短裤，就更有「松弛感」了。 「哈哈哈，好chill哦！」在隔壁「桌」吃饭的网红刚坐下来，就和同伴互拍了五分钟的照，期间不断感慨接地气和富有烟火味的场景。 梁承礼瞄着他们拍照，心想再不吃，生榨的米粉就得坨了，却也没有热心地出声提醒，只有点担心他们在兴致盎然以后在网上给过了赏味期限的米粉差评。 之前，梁承礼压根不知道这是一家网红店，只知道平时来吃粉的人多，板凳摆得店面前的扁桃树下都是。 「好多博主拍这家店，是『自来水』吗？」叶锦程一边刷instanttv一边说。 「可能？以前人就多，现在更红了吧。」梁承礼端起不锈钢碗，扒拉里面干捞的米粉。 叶锦程是第一次光顾，说：「网上褒贬不一，说好吃的比较多。感觉来邕浔吃东西，这是打卡地之一。哦……还有浔中旁边的果酱烧烤，你吃过了吗？」 「嗯，味道还行。晚上带你去吃？」梁承礼放下吃干净的碗，从口袋里摸出半包餐巾纸，取出一张，一分为二，其中一半递给叶锦程。 「好啊。」叶锦程接过纸巾，「对了，你投给学校广电中心的稿子怎么样了？」 他摇摇头，说：「还没下文，不过现在放假，应该没那么快有回覆吧？」 话虽如此，已经过去两天了。叶锦程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来。对于结果、对于广电中心的态度，叶锦程都还抱着不好的揣测。自从刘则章的事情过后，他总「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活在这个时代中的人，同时又深深地理解到世间向来有自己预想不到的善意，所以梁承礼抱有期望的态度，他也不会在这时表露怀疑。 万一事情能如梁承礼想的那样进展，他的怀疑岂不是可鄙了吗？归根到底，他还是和梁承礼一样怀抱信任和希望的。 突然，梁承礼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穿着人字拖、背着帆布包的女生，问：「哎，帅哥，你吃完了吗？」 「啊？」梁承礼吃完了，正等着叶锦程。 不过，这高矮板凳组成的座位本就是单人的，他吃完了却仍坐着，确实不合适。 他正打算起身，对方忙不迭地说：「哎，不用。」她笑笑，「就是，你占了两张凳子。」 梁承礼登时尴尬，连忙从叠在一起的两张高凳子中取下一张给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她拎着凳子，又去找配对的矮凳去了。 第211页 眼看她走远，梁承礼挠挠脸颊，重新坐下来。 叶锦程继续吃粉，嘲讽道：「刚才就让你别占两张椅子吧？」 「一张太矮了啊，躬着个背，腰还酸。」梁承礼说，「你不觉得吗？」 他撇嘴，说：「不觉得，我腰好着呢。」 「嗯？！」梁承礼瞪直了眼睛，却见叶锦程若无其事地端起不锈钢碗，快速地扒拉碗里剩下的米粉。 吃完了米粉，两人把用完的餐具还给店家，空出来的座位很快就被后来的客人徵用了。 明明是十月，天气依然炎热。站在树荫下，滚滚的热浪从地表往上卷。风吹过树冠，枝叶沙沙作响。 风也不凉，卷着一股子泥土的气息，像是要下雨了似的。 梁承礼穿着短裤，感觉腿上的汗毛被吹过的风拨弄了一般。他低头看看同样穿着短裤和拖鞋的叶锦程，笑道：「你好chill哦。」 叶锦程拧起眉头，古怪地看着他。 「是啊，配上我爸这双拖鞋，更chill了。」梁承礼笑嘻嘻地说。 听罢，叶锦程朝他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梁承礼盯着他的脚看了一会儿，说：「要不，去给你买双拖鞋？」 「不用了，我明天就回去了。」叶锦程说。 「去呗，下回肯定还来的嘛。」他怂恿道。 叶锦程心想要么下次来时，从家里带一双，不过既然梁承礼提了，又改口道：「那好吧。」 梁承礼家里没有多一双的拖鞋，这是叶锦程完全没有想到的。 按说谁的家里不会多备几双拖鞋，让客人来访的时候能穿上呢？结果，梁承礼家里居然只有他们父子二人的拖鞋。 要么梁晋认为家里是瓷砖的地板，鞋底脏了踩上去也没关系，要么是他压根没考虑过有人会去他们家。 偏偏，叶锦程不但去了，还住在他们家。 这四天，叶锦程在室内一直穿的是家里备的酒店一次性拖鞋，要洗澡的时候换梁承礼的凉拖来穿。虽说是一次性的拖鞋，质量却上乘，连穿了几天也没事，但梁承礼认为还是正式买一双的好。 那双一次性拖鞋，是梁晋和廖惠汝闹离婚那阵子，他还没租房，没地方住去住酒店，从酒店里带回来的，没想到有朝一日派上用场了。 上午，梁晋去学校了，他的拖鞋没人穿，叶锦程才跟着梁承礼一起穿拖鞋出来吃粉。 「买双人字拖呗，又chill又有型。」两人在鞋店里打转，梁承礼建议道。 叶锦程说：「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这个单词了？」 梁承礼听得哈哈直笑，指着一双打折款，说：「这双怎么样？五折……一百三。」 「你脚上这双多少？」叶锦程看着他鞋面上的大logo。 「三十。」梁承礼凑近他耳边小声道，「高仿，夜市摊买的。」 既然这样，怎么带他来逛正品店？叶锦程说：「不然晚上去吃烧烤的时候，在夜市摊买吧。反正不常穿。」 「穿盗版也没关系？」他眨眨眼。 「谁说要像你一样买仿货了？」叶锦程说，「买双像这样的就行，居家休闲。」说着，他抬脚晃了晃鞋子。 这双鞋有些年头了，而且梁晋的鞋码比叶锦程的大，他穿着显得脚又白又小。梁承礼笑着补充道：「还做旧。」 「我谢谢你哦。」叶锦程揶揄说。 逛完了鞋店，消了食，无功而返，回到家里，午休的时间也快过了。 他们开门前还说着不知梁晋回家了没，没想到进门一看，玄关里叶锦程穿的那双一次性拖鞋没了，反倒是多了一双新的黑色凉拖。梁晋外出的鞋也摆在鞋柜旁。 「咦？」梁承礼拿起一只新拖鞋，和叶锦程的板鞋比了比，「我爸给你买的。」 「真的吗？」虽是置疑，但叶锦程看得出来是他的鞋码。 「哈，不用买了，你穿这双吧。他估计是看自己的鞋没了，所以穿了那双一次性的。」梁承礼说着往里走。 梁晋房间的门关着，应该是正午休。 叶锦程换上新拖鞋，大小正合适，路过垃圾桶旁边，看见了刚撕下来的标籤。 「怎么了？」叶锦程发现梁承礼杵在过道里不动，奇怪地问。 梁承礼端着手机看，沉了沉气，说：「我被退稿了。」 第167章 尾声-2 「有说是什么原因吗？」叶锦程问。 「没说。」也不能说是完全没说，梁承礼改口道，「说是稿件不符合要求，不予採用。」 这通用式的拒稿理由令叶锦程错愕。想起他们当初找人写稿子时恳切的模样，叶锦程更是不由得齿冷。 绞尽脑汁写出的稿子被人用这样敷衍的理由拒绝，梁承礼心里委实不好受。直到这时，他勐地想起上一篇稿件被採用并发表以后，学校广电中心的老师就再没有和他联繫过。他萌生出迟来的幻想，认为照理来说他算是帮了他们的忙，他们应该有所表示才对。 可是，梁承礼知道这样的后知后觉全源自他此时受不得这份委屈，而叶锦程也替他愤愤不平着。 「看看等我爸醒了，让他帮问问具体是什么原因吧。」梁承礼拎起衣襟抖了抖，「好热啊，睡午觉去吧。」 这算是被那些大人「背刺」了吗？看梁承礼故作无所谓地往卧室走，叶锦程依旧满心忿忿。 第212页 他的手机里存有梁承礼写的那篇新文章，此时再翻出来看，不得不承认之前认为广电中心的公众号会採纳，是一种痴心妄想。与其说是生那些老师们的气，不如说是生自己的气，明明已经想像得到冰冷和现实，却还是忍不住天真。 梁承礼表面装作不大放在心上，叶锦程却能看出他其实非常在乎。 午觉时两人躺在床上，梁承礼没有辗转反侧，不过，通过他刻意保持节奏平稳的唿吸，叶锦程知道他完全没睡。 叶锦程也睡不着，即使从前没有完全相信，此时被利用的感觉依旧格外浓重。他忍无可忍，把那篇文章发给了唐舒雁，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她，能不能通过《西窗》或者别的平台发表。 可惜微信无法显示是否已读，叶锦程等了十来分钟没有等到唐舒雁的回覆，再看时间，心想这午休的时间真是漫长。 叶锦程想的没有错，梁承礼确实没有睡着。房间外才传来一点风吹草动，梁承礼就起身了。 他睁开眼，看着梁承礼沉默的背影。梁承礼的背微微躬着，屋里开了空调，他背上的衣服却被汗湿透，叶锦程带着犹豫伸出手，没有抓住他的衣服。梁承礼没有察觉他醒着，下了床往外走。 叶锦程在他转身关门前，重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梁承礼刚离开，叶锦程就收到了唐舒雁的回覆。 果不其然，她刚才在午休，回覆说需要看一看文章的内容才能确定是否能发表，在哪里发表。 叶锦程犹豫再三，没有冲动地告诉她梁承礼被退稿的事。他想了想，问审稿时间一般是多长。 唐舒雁：现在是节假日期间，正常来说不受理稿件也不审稿，放假。不过既然你发给我了嘛，我会看的。 叶锦程哑然，只好道：谢谢妈妈。 如此说来，前几天梁承礼投稿后迟迟没有后文，他们都曾想过是因为节假日没人审稿，没想到居然在收假前收到了退稿的信息。 叶锦程起床去找梁承礼，同时也想看看梁晋是什么反应。 此间梁晋穿着汗衫背心和短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端着手机认真看着。梁承礼坐在餐椅上，显得既急躁又忐忑。叶锦程的出现让父子二人都抬头看了过来，他撇了一下嘴巴，在梁承礼的身边坐下。 「语句通顺、词彙丰富，主题清晰，逻辑性强，和前一篇比起来，严肃中又带了点幽默风趣，蛮好的。」梁晋言语中赞赏，表情却不像引以为傲，反倒是中肯地扁了扁嘴巴。 除此之外，他既不问也不说，梁承礼按捺不住焦虑的情绪，问：「所以，为什么会被退稿呢？」 梁晋惊疑地看他，像是这问题问得无理取闹。同样的问题，梁承礼在把文章给他看以前已经问过一次，现在看他还是这副表情，顿时气得语塞。 见状，叶锦程说：「叔叔，现在还是节假日，审核的老师应该没上班才对。是哪位老师加班审了这篇稿子，您能打听看看吗？」 「谁审核的，重要吗？」梁晋反而问。 听罢，梁承礼再也忍不住，说：「怎么不重要？之前还向我邀稿，现在却退稿，而且说那种敷衍的理由。我想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不行吗？」 叶锦程跟着点头同意。 「我可以帮你问，」说着，他重新拿起手机，一边打字一边说，「但是……唉！」 梁承礼啧了一声，说：「但是什么？」有的时候，梁承礼感觉自己完全能理解为什么廖惠汝会反感他。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梁承礼，想了想，再度放下手机，说：「你想转文科，是为了以后学传媒，是吧？」 梁承礼没有心思听他拐弯抹角，于是连头都没点。 「以后是想当记者吗？」梁晋又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嘛。」梁承礼不耐烦地说。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我想说，是记者，就永远有可能被退稿的。」 梁承礼愣住。 「你不可能每次被退稿或拒稿，都找编辑刨根问底具体是什么原因，是哪句话、哪个字出了问题吧？」他说，「要是每个投稿的人都这么做，编辑或审稿人都要一一回应，这家媒体要怎么有效运营呢？」 「但我们现在就是想知道这篇为什么会被拒，不可以吗？」叶锦程忍不住替梁承礼打抱不平。 「可以，当然可以。所以我现在不是帮你们问了嘛。」梁晋无可奈何地笑着，摇了摇头。 梁承礼沉吟良久，说：「算了，爸，别问了。就这样吧。」 叶锦程惊诧地看向他。 「如果不是我想像的最糟糕的那个原因固然好，如果是，我想他们也不会说吧。」梁承礼大概想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 就像是那次电动自行车被盗，最终变成不了了之一样。太多想法他认为理所应当，全因为没想过别人的处境、所有人的处境。梁晋说的有道理，成年人的世界应该多一点心照不宣，也应该少一点自以为是的理所当然。 第168章 尾声-3 梁晋答应说会帮梁承礼问清楚拒稿的原因，但因为梁承礼放弃追问，前者究竟有没有问、有没有问到真正的答案，叶锦程都不知道。他知道的只有梁承礼没有再去问有没有后文，而梁晋也没有主动找来告知。 这一边算是不了了之了，而另一边，唐舒雁告诉叶锦程，梁承礼写的文章虽然好，但不符合《西窗》杂志的风格。它的时效性太强，更适合作为时评稿发布，发布在杂志上，时效上就滞后了。 第213页 她表示如果梁承礼实在想找地方发表，她可以帮忙找新闻媒体的朋友，看看哪里有发表的机会。当看见她这么说，叶锦程马上想起了梁晋对梁承礼说的那些话。 无可厚非，叶锦程那时惊讶于梁承礼的反应，现在他理解了。他也好，梁承礼也好，固然遇到过一些挫折，但是在某些方面，他们的确过得顺风顺水，以至于被拒绝以后，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受了委屈。 现阶段他们有爸爸妈妈帮着，以后呢？假如他们註定要离开父母，独自往更广阔的天地闯荡，哪怕在备受庇护的现在，也应该有意识地剥离对他们的依赖了。 于是乎，把稿件发给唐舒雁的事，叶锦程也没有告诉梁承礼。 国庆假期前梁承礼的那篇文章在schoolguy「热」了两天，早在假期中段就变得无人问津。网上大家都在讨论着假期旅行、国庆档电影、热门综艺。 假期的最后一天，某对以恩爱着称的国民夫妇突然被爆离婚，男女双方的团队展开了一场如火如荼的「黑稿」对决，各路营销号博主跟着这股热度，纷纷以「小作文」跟进。热闹的战火从微博、instanttv这类开放式的社交平台烧到了人人实名制的schoolguy，别说梁承礼那篇文章，就连假期前广电中心和学生群体间的「交战」，都再没能引起镜清学生的兴趣。 就这样，梁承礼他们高二的国庆假期，结束了。 返校当天的晚自习，班上的同学们大部分仍沉浸在假期的氛围当中，哪怕学科老师通知最后一节课要周测，也没能很快提起大伙儿的精神头。 没人提到电视台或广电中心，之前的剑拔弩张、刀光剑影，在一周的假期过后消失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对梁承礼而言，这个假期过得不一般，他的确经歷了一些事。所以回到班上，课间小聚时大家聊假期生活聊得风生水起，他则因为错过电子竞技赛、错过「特种兵」旅游，没能成为话题的主导者，而是在一旁听赵劲桐他们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跟着大家一起笑、一起逗趣。 一切像是没有变化，和从前那样和乐融融。可惜那时看过公众号后台评论的梁承礼难免心存芥蒂，而另一方面，当他又不由得想到：如果这些聚在一起嬉笑怒骂的同学中，有人是给他恶评的人，那么，大家何曾不都是带着各自隐藏的心事生活着呢？这么想的话，他反而没那么介意了。 随着上课铃声的响起，大家纷纷回到座位上。 段祖佑建议道：「哎，等下点奶茶啊！晚上食堂宵夜有炸鸡，没奶茶怎么行？」 「哇噻，食堂又进化了？真不错哦。」丁春野拿出手机，「点起来、点起来！」 韦文御大声提醒：「老师来了！」 闻声，拿着手机点奶茶的学生们纷纷把手机收进口袋里。 梁承礼连手机都没来得及掏出来，听见座位在后门附近的叶锦程说：「梁承礼，老师找你。」 话音落下，众人齐刷刷地朝梁承礼看过来。 他回头一看，来找他的竟然是丁楚吟，心里咯噔了一声。 课间聊天时没什么动静，等到这时，梁承礼在同学们的注目中往外走，便鬼使神差地察觉到了大家眼神的异样。如同藏在网络暱称背后的一双双眼睛，都朝他看了过来。 梁承礼刚走出门外，还没向丁楚吟打招唿，忽然瞄见一个人影从身边走过。他吃了一惊，立即拉住叶锦程，问：「干吗去？」 「上厕所。」叶锦程说。 梁承礼懵懵地眨了眨眼，把他放走了。 等走到丁楚吟的面前，梁承礼狐疑地看向叶锦程离去的方向，这傢伙还真是去卫生间了。他像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少顷才察觉丁楚吟一直看着他。 「丁老师好。」梁承礼问候道。 丁楚吟和善地微笑，问：「听说你和叶锦程要转到文科班去了？」 梁承礼错愕，只能理解为他和叶锦程的成绩都不错，非常规的转科又少见，所以消息才会不胫而走，先一步在教职工圈子里被周知。 「哦，是。」梁承礼和她算不上熟悉，直觉又告诉他她是有目的前来，所以回答得很克制。 「你的文章确实写得不错，不过理科已经取得那样的成绩，转文科是不是太草率了呢？」她问。 闻言，梁承礼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怎么她跑来关心了？ 「不是草率，深思熟虑过的，家里爸爸妈妈也同意了。」说完，梁承礼发现自己说得不够谨慎。 「这样吗？」她明显不太相信的样子。 若说同意，廖惠汝应该还是反对吧。不过梁承礼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该渐渐习惯着去过没有父母同意也要执意进行的生活。梁承礼问：「现在是上课时间，丁老师，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特别的。」她沉吟片刻，说，「前两天你投给广电中心的那篇文章，我看过了。写得蛮好，不过不适合在我们学校的公众号上发表。前面梁老师来问是什么情况，我当面和你说应该能说清楚点吧。」 原来，她是审稿人。 哪怕是她现在说的理由，同样是不够具体的。不过，这篇文章和她邀稿的那篇对比，主题思想上有很大差距，梁承礼完全能理解她拒稿。 「嗯，我知道了。谢谢老师。」梁承礼说。 第214页 许是他的平静出乎丁楚吟的预料，她微微一怔，想了想，说：「你最初的选择没有错，希望你可以坚持站在正义的一方。」 梁承礼本不想再追究拒稿的事了，怎料她突然这样说，顿时愕得哑口无言。他脑袋放空了几秒钟，没有波澜地说：「对新闻媒体来说，最应该保持的是中立，陈述事实，不是站在哪一边吧？」 她愣了愣，失笑道：「确实听说你转文科是为了学传媒来着。该学的还很多。」 「我知道，我会好好学的。」梁承礼说，「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教室了。」他没有说再见。 回到教室里，梁承礼才发现自己错过了点奶茶的时机。 前后差了不到一刻钟，距离晚自习下课还有很久，不存在晚十几分钟会来不及收外卖的情况。梁承礼看着群里点单的接龙，他们在十分钟前完成了点单，群里没人问还有谁需要点。 梁承礼拿出真题集开始自习，过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回头一看，果然，叶锦程没在座位上。 上厕所需要这么长时间吗？拉肚子了？梁承礼不太放心，给他发微信问是什么情况。 不料，叶锦程的回覆竟然是：我在门口等奶茶。 什么？梁承礼懵了一下。他打开群里已截单的小程序，里面没有少糖的奶茶，更是茫然。 还没有问，一个猜测就出现在梁承礼的脑海里，他马上回覆说：那我去找你。 就这么的，梁承礼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教室。 仲秋的校园终于有了一丝凉意，空气中伴着泥土的芬芳，空气有点沉闷，像是下雨前的前兆。 路灯伫立在校道的两旁，每一盏灯下，都聚集着几只蟾蜍。它们守候着趋光的飞虫，正是要大快朵颐的时候。 梁承礼走得急，一开始没有留意，险些不小心踩伤。校园里的生态真是越来越好了，从前可没那么丰富的生物多样性。 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他收到叶锦程发的一张照片。 看样子是拿到奶茶了，和梁承礼想的一样，只有两杯，但不知道叶锦程这时具体坐在哪张休息的长凳上。 梁承礼放大了图片打算当一次「福尔摩斯」，结果，叶锦程直接告诉他，在游泳池旁边。 附带了一张猫吃干粮的照片，这张确实能认出在游泳池畔，因为猫在游泳池的铁丝网旁。 等梁承礼来到游泳池的围栏外，那只白猫还在吃粮。 叶锦程捧着奶茶，一边喝着一边看它吃。 「同学，你翘课啊。」梁承礼走上前去，拿起另一杯奶茶，对着灯光看标籤，糖分足够，称之「奶茶」是个饮品统称，其实买的是果茶。 「剩半节课回去写周测就可以了。」叶锦程满不在乎地说完，啊了一声，「以后要写地理、歷史这类的周测了。」 经他提起，梁承礼也是一愣，说：「是哎。啊，感觉会有点难。」 他同意地点头，说：「写着写着应该就习惯了。」 「也是。」梁承礼笑道。 他用吸管戳破封口纸的声音，让猫停止了进食。 猫谨慎地看看周围，潦草地擦了擦脸。在光线不强的黑夜，它的瞳孔放得很大，纯真的脸伴着懵懂。没等梁承礼出声，它转身迅速地跳进灌木丛里，消失了。 「哎，太没礼貌了吧。」梁承礼撇撇嘴，喝起奶茶来。 叶锦程不以为然地耸肩。 突然，梁承礼险些被呛到，奇怪地问：「你带了猫粮过来？它怎么会有猫粮？」 「保安留下的。她刚走。」叶锦程指着游泳池旁一条黑魆魆的小道。 「我们学校的保安这么有爱心吗？以前怎么不知道。」梁承礼纳闷道。 叶锦程说：「是新的保安。」 「之前的你认全了？」梁承礼逗他道。 他一本正经地说：「男女我还是能分出来的。」 闻言，梁承礼差点又呛着了，缓过来以后感慨说：「居然是女保安啊。」 叶锦程点点头。 多亏了吃飞虫的蟾蜍，两人就算坐在灌木丛附近，面前又是游泳池，也没有被蚊子咬。 梁承礼喝着喝着奶茶，忽然想起这家奶茶从前没有喝过，连名字都很陌生。 「你怎么发现的这家？」他问。 「新店活动，有两杯组合的优惠价，就想点来试试。」叶锦程说，「离学校很近，就在过街天桥的对面。」 「难怪那么快就送到了，他们点的奶茶，下节课上课前能送到都算早。」说罢，梁承礼美滋滋地继续喝起来，他咂咂嘴，「这西柚的味道有点特别啊，不像平时喝的那种。」 叶锦程好笑道：「大哥，你看清标籤行不行？人家写的柚子，又没说西柚。」 听罢，他连忙又看了一眼，惊嘆道：「哇，还是沙田柚，确实是本土新鲜水果，不是预制品加工了。」 「我也这么想。」所以叶锦程才买了这家。 在灯下飞舞的蚊虫好像没有因为蟾蜍的出现而数量减少，随着空气中泥土的气息渐渐淡去，风吹过树冠时发出的声响变得轻盈了许多。 月亮倒映在游泳池的水面上，时不时因为水中的波澜微微晃动。 月光是银色的，撒在水面，清冷中伴着一丝静谧。 手里的奶茶没有去冰，还没有喝到一半，满手全是水。叶锦程用湿淋淋的手往梁承礼的胳膊上抹，全是丝丝的凉意。 第215页 梁承礼的奶茶套着外卖的塑胶袋子，没有同样的烦恼，看着他的动作，好笑地扯起衬衫，说：「还不如擦到布上。」 话音刚落，叶锦程又往他的衣服上抹了抹，可算把手擦干了。再端起奶茶，手还是摸到了水，叶锦程握着杯口，一连吸出好几口柚子的果肉。 「下周就去新的班级了吧。」收假前，他们双方的家长分别把消息告诉他们。 叶锦程点点头。 梁承礼举着奶茶，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说：「好期待啊！」 「嗯。」他同意地点头。 「哎，来，喝个交杯茶。」梁承礼才放下手臂，便转身说。 叶锦程一愣，见他已经做出准备的动作，顿时哭笑不得。 「有病吧？」嘴上虽然嫌弃，他还是配合着把胳膊绕了过去。 杯子里剩下的茶不多了，入口的大部分是冰粒，他们都打了个激灵。 「电视里，喝完交杯酒就该……」话说到一半，梁承礼瞄向叶锦程，后者正古怪地看着他。他扑哧笑了，补白道：「接个吻？」 叶锦程忍不住哼笑了一声，却任由梁承礼靠了过来。 -------------------- 本文正文结束，谢谢大家！thanks(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