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
1、第十五次穿越
“你这个贱人竟然敢伤害本王的轻烟!来人,把王妃绑起来吊到城门上,直到她肯认错为止!”
男人暴怒的脸上有可怖的青筋在不断跳动着,使得原本英俊的脸变得扭曲起来;而被他揽在怀里的美貌女子却是泪水涟涟,一面柔若无骨地倚靠在男人胸口,一面用那双平日里总是含情脉脉的美目俯视着被自己击溃的对手。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趴伏在地上的姜念菡很快便被人架起来,用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一次,果然还是没能斗过那个娇滴滴的绿茶小妾啊。。。。。。也对,活了22年男朋友都没谈上一个,更别提跟高段位绿茶抢男人了。
姜念菡在心里暗自腹诽。
同时,她的耳畔听见了一声警铃似的长鸣,随后便是她早已听过无数次的提示音:玩家姜念菡,本次穿越任务失败,结局——城门吊死。
三天后。
“王爷!王妃已经在城门上挂了三天了!”
“她肯认错了吗?”
“王妃她。。。。。。在第一天就已经死了。”
穿越在当代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读警校的时候,就连如姜念菡这般蝉联过三届格斗比赛冠军的彪悍姑娘,也短暂地痴迷过穿越小说里那些时而霸道时而暖心,权倾天下却偏偏只爱女主一人的男主们。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就在自己毕业旅行的时候,一场烂俗的车祸竟然真的让她烂俗地穿越了。
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是一身古装打扮,脑中不断有系统提示音指示她根据剧情主线完成任务攻略男主角,若是成功完成任务,就能完好无损地回到自己的世界。
开始,姜念菡还觉得这游戏有趣儿,谁知她一个性格憨直的现代姑娘,在这个宫斗世界里只活了十天便败下阵来,皇帝男主为了某病弱爱妃,下旨取她心头血作药引,姜念菡被生生剖开心口,痛到极处晕厥过去,便立刻被传送到了下一个世界。
随后,姜念菡在接下来的数十个世界中体验到了穿越文女主们最凄惨的死法。
被缢死,被囚禁而死,被强迫流产,被打入冷宫,被卖到清楼。。。。。。所有穿越任务统统失败,系统也毫不留情地让姜念菡不断地进入新的世界,攻略新的男主,若不是她学刑侦出身,见识过不少风浪,比一般的姑娘心智坚韧得多,恐怕早就崩溃了。
上一世她谨小慎微,一路上斗智斗勇,一身的本事全用上,还差那么一丁点便能成功完成任务,结果还是被王爷身边一千娇百媚的宠妾陷害,落了个毒妇的罪名,挂在城门上成了人干儿。
直到这一次——
“玩家姜念菡,第十五次任务失败。接下来将进入最后一个世界,大梁王朝,本次攻略对象:晋王墨殊言,攻略任务:成为晋王妃,夺得墨殊言真心,并白头偕老。本次穿越若仍然失败,玩家姜念菡的系统数据将被格式化,请务必认真对待。”
姜念菡打了个激灵:“格式化?啥意思?”
“格式化,意为玩家将无法返回现实世界,彻底消失。”
系统的话向来是这般冰冷简洁,还没等姜念菡慌乱地继续质问,一道眩目的白光闪过,她再次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她果然躺在一张红木的雕花大床上,入目的皆是薄如蝉翼的上好绫罗纱帐,随着不知何处而来的微风轻轻飘动,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柔和微香一起搔着她光洁的侧脸。
“最后一个世界。。。。。。”姜念菡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努力消化着脑内系统传来的背景资料。一如往常,这个大梁王朝是个架空世界,而她姜念菡则是当朝平西将军姜承林嫡次女。姜承林刚刚平定了南疆诸事,班师回朝,此时的将军府正在大兴宴席,一来替姜承林接风庆功,二来也是壮将军府的门面,趁机热闹一番。
不仅如此,此次宴会,晋王墨殊言也会前来相看挑选王妃,姜家大房共两女,姜念菡之上还有个毁了容的姐姐,之下有二房的两个妹妹,不知王妃之位究竟花落谁家。
且慢,将军府在办庆功宴,为何她这个将军嫡女反而躺在床上酣睡?
她先前只觉得周身筋骨酸软,缓过劲儿来后,这才发觉床上并不只自己一人。与自己同床共枕的,竟然是一个赤着上身的清瘦男人。
那男人神色恍惚,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柳儿表妹。。。。。。你怎么在这。。。。。。”
系统告知,这男子是姜念菡的娘家表哥,名为许云良,因家境败落,常年在姜家家庙里干些抄经的活计为生。
闺中女子和表哥同床共枕,对方叫的还不是自己的名字,姜念菡只觉得一种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好在她一身中衣倒是齐全,身上毫无异样的感觉,似乎贞洁还在的样子。
这场景她何等熟悉,上一世赵轻烟可不就是这么陷害她,才让她功亏一篑的?
“闭嘴。”姜念菡一个手刀利落地击在许云良的后颈处,而后随手拣了件外袍蒙在他的头脸上。
虽说身在系统中,她从前学的拳脚功夫倒是都还在,女子气力小,但只要找准了力道和穴位,重击之下还是足以让人昏迷一阵。
许云良是何等人,系统并没有详细告知,但既然是伙同他人陷害自己,就必然不能手软。若是她没猜错,不出片刻,要陷害自己的人就要现身指摘自己与人私通,丧尽清白。到时候,多了一张嘴添油加醋,局面更难掌控。
如她所料,掐指数了不到一刻钟,门外便传来了纷迭的脚步声。
因在警校受过专门的训练,姜念菡的耳力、视力以及嗅觉都相当灵敏,她听得出来人至少有六人以上,从越来越浓郁的脂粉香可以判断,其中多数为女子,另外还有三人脚步稳健有力,应是中气十足的男子。
脑中“叮”地一声,系统:玩家姜念菡,第一个支线任务——扭转局面,自证清白。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叮叮当当的环佩脆响,随后,卧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用力推开,一个妇人讶异的声音传来:“呀!菡儿,你怎么......作出这般不体面的勾当?!”
说话的妇人个头矮小,体态却风满,一件墨绿色窄身如意罗裙被她撑得鼓鼓囊囊,白皙的圆脸儿上妆容淡雅,此人正是她的婶娘,人称芸娘。
姜念菡幼年丧母,与她的胞姐姜念薇都是由芸娘带大的,直至姜承林又娶了芸娘的娘家表妹荆珏做填房,她才回到姜家大房的院中教养。
随后进门的有她的父亲姜承林,有芸娘的一双女儿姜兰芷与姜柳儿,也就是她的大堂妹和二堂妹,还有她的继母荆珏。
眼下境况虽然尴尬,姜念菡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察言观色一番。
从前的十五次失败告诉她,后宅之中身陷囹圄是常有的事,头等要紧的便是稳住心神,在此之后,才能通过蛛丝马迹发觉对方计谋的破绽。
“二堂姐,没想到你和许表哥竟已经......”姜柳儿睁大了一双亮晶晶的圆眼,接着芸娘的话咂舌道。
她顶多十四五岁的年纪,还扎着小姑娘的双环髻。乍一看还未脱了稚气形状,但仔细看来,她那鹅黄小衫下头的身子曲线却不一般,抹了胭脂的嘴唇丰盈饱满,俨然初长成的花骨朵儿,娇艳而不自知,只待有心之人采摘。
在场的女眷,唯她年纪小,故此她一面嘴里惊叫,一面却上前一步,毫不避嫌地掀开了薄纱制的床帘,让床上的两人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
一个是只着中衣的姜念菡,一个是赤着上身的许云良,满室的荒唐光景,看得已到了知事年纪的姜兰芷羞红了双颊,只往母亲后头躲。
七人之中,神色各异,不过,她几乎可以断定,此事必然与芸娘和姜柳儿脱不了干系。
芸娘是第一个推开门,开口指摘她的人,按理说,姜承林和荆珏均在场,轮不到她一个做婶娘的率先开口呵斥。
更何况,这红木大床外头挂着层层纱织的帷帐,芸娘一个后宅女子,哪里就得那千里眼,看得出她姜念菡在做些苟且之事?栽赃之心未免太过急切,反倒露了马脚。
就在她思索之际,姜承林的怒色已经收敛不住。如他这般的武家之后,亲眼目睹亲生嫡女这般光景,即便是当下立即拖姜念菡出去家法伺候,她也不觉奇怪。
但姜承林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声,面色虽然愠怒,却并没有如姜念菡所料想得那般暴跳如雷,可见这是个相当疼爱女儿的父亲。
“父亲,母亲,婶娘,我并未做什么苟且之事,今日所见,全是有心人栽赃陷害。”姜念菡不动声色地理了理凌乱的鬓发和衣襟,而后神色泰然地下了床榻,毫无羞赧地与姜承林对视着。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今日咱们几个长辈都看见了你与许家公子的私情,你还能抵赖不成?”芸娘见她镇定自若,声音愈发尖锐,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姜念菡却全不在意。
前面几世的经验告诉她,爱叫唤的狗,往往都是虚张声势,芸娘叫得再响亮,将军府做主的还是姜承林。
她微微睁圆了一双杏眼,讶异道:“先前我还不知,到底是何人有心陷害我,如今倒是有些困惑了。这床上帷幕重重,连个人影都看不清楚,婶娘刚推开门,怎就看得出我不是在卧床休息,而是行什么苟且之事?二妹妹上来便说我与表哥有私情,可这床上的人脸都蒙着,又是如何得知,此人必定是表哥?莫不是你们二人有大神通,早就知道今日会有此事发生?”
先前发觉自己被人设套,她特意将许云良的头蒙住,就是为了让陷害之人不打自招,好先发制人!
果不其然,姜柳儿自知失言,娇媚的面颊泛上了红晕,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往芸娘身后躲。
2、堂妹不怀好意?反杀!
这姜家大房二小姐,素来是个闷葫芦一般的性子,笨嘴拙舌,心性莽直,芸娘打小儿看她长大,以为她再好拿捏不过,谁知今日怎么就这般牙尖嘴利,竟还给她们娘儿俩下了个套?
可她到底比姜柳儿多吃了二十年的盐,精明了许多,很快便定住了心神,找了个由头辩解道:“你是我一手带大的,素日里你便和这许公子亲近,如今东窗事发,我与柳儿猜测你是与许公子情难自已,虽莽撞了些,但到底还是猜对了不是?”
说罢,她上前掀开那蒙头用的衣裳,露出许云良的头脸来。
“瞧瞧,这可不是许公子么?菡儿,你也太过失礼了些,要知道今日不仅是将军府大宴,还是晋王府来相看的日子,你作出这档子事儿,可让咱们将军府的脸往哪儿搁?”芸娘面上丝毫不露得意之色,只是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但那双精明的眼睛中闪烁着的异样光彩,却始终是暴露了。
或许姜承林也看得出,他打从一进门便沉默不语,此刻终于开口道:“弟妹,菡儿是我的女儿,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便交由我和她母亲来教训为好。”
这话明着是说要教训,实则暗含着维护之意,姜念菡不由得心中暗叹,这当真是个极好的父亲。
而荆珏面色凝重,她伸手拉了一下芸娘的袖子,点头道:“姐姐,我知晓是你将菡儿从小儿带大,如今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你心急了,但此事应交由我和夫君来处置才妥。”
眼看着这两人护着姜念菡,芸娘只得咽下这口气,退到一边。
“父亲,待我解释清了,再甘愿自领责罚。”她起身走至桌角处,拾起一只小巧精致的黄铜香炉,轻轻一拧,倒出了些许燃尽了的香灰在掌心处,“父亲母亲进门之前,我方才醒来,之前发生何事统统忘了个干净,想来,是这东西在作怪罢。”
姜承林微微蹙眉,俯首嗅了下,只觉得有种若有似无的香气,不似一般的熏香那般淡雅,反倒是带着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甜香。
“这是何物?”
“父亲,我醒来时,周身酸软,使不上力气,想来便是这香所致。我一个闺中女子本不该识得这些腌臢东西,烦请父亲找个信得过的大夫来,便能知晓这香究竟是何物,我又是如何被陷害的。”
她醒来时,的确闻到了一丝异样的气味,再加上周身的酸软,那必定是迷香或摧轻香一类的玩意儿作祟。
后宅争斗中,她见多了这些,哪怕是香已经燃尽了,香炉中总是要余下些灰烬,足以验出个名堂。
而方才打了个照面,她也在几句话之间将姜承林的脾性摸了个底儿,笃信他不会令自己蒙冤。
“大夫?不若让在下试试可好?”
姜承林神色凝重,方要开口,就听得一个轻柔的男声悠悠然道。
方才姜念菡听声辨脚步,判断应有三个男子,原没有错,只是另外两人连同一个中年美妇都驻足门外,眼下才缓缓地步入屋中。
系统告知,这三人分别是晋王墨殊言,晋太妃,晋王府门客白亦河。
尽管有攻略对象在前,姜念菡的目光还是被方才说话的白衣男子吸引,她到底算是个异世之人,对什么闺训女诫嗤之以鼻,只道食色性也,见着如此好看的男子,总是忍不住多瞧几眼。
来人一袭白衣,出尘飘逸如谪仙,那嗓音也如春风般和煦温柔,恰与他那张温和又清俊的脸相合得天衣无缝。
方才芸娘的确提到,今日是晋王府来相看的日子,带着晋太妃相看......姜念菡只能想到是为结亲而来。
她在这头暗自思忖,姜承林却仿佛瞧见天降神兵一般松了口气道:“晋王与白神医愿意出手相助,姜某自当感激不尽。小女今日行径是莽撞了些,还望白神医能还小女一份清白。”
墨殊言与太妃皆自恃身份贵重,今日来将军府,原本是受了圣上之命,要与将军府结一门亲事,前来相看姜家的几个女儿的;谁知姜家二小姐迟迟不现身,二房夫人芸娘又称二小姐一早儿便去了花园子游玩,一行人便找到了这里。
原本这是将军府的家事,他们身为外人不便去管,本当非礼勿视勿听,可这门亲事必定要结,墨殊言便向白亦河使了个眼色,默许了他上前掺和这趟浑水。
白亦河微微俯首,也不接过,只就着姜念菡的掌心轻嗅片刻,他的气息与面向一样柔和,拂在姜念菡的手上,微热亲昵得令她心头悸动。
她下意识地想缩回手,抬起头却正好撞见白亦河的眸光,登时便如误入湖水之中的小兽,仓皇失措,迷失在了温柔的涟漪波澜之中。
“这是迷香,略掺了些摧轻的药末,点燃了可令人神智昏迷,乃至......作出些非礼之举来。”白亦河缓缓道,“姜二小姐,可否失礼借手一用?”
不知为何,姜念菡本能地便觉得这白亦河不是什么歹人,如此温柔清朗的男子,对她说话时便也如春风拂面,仿佛方才那迷香的效用尚未褪尽,令她心神不宁起来。
白亦河的手指搭上了姜念菡的腕部,片刻后道:“从脉相看,姜二小姐的确是中了迷香不假,好在剂量不大,这香里掺着的药末也并不多,并无大碍。”
说罢,他又轻抬起姜念菡的手,皓腕之上,一颗如血珠般的绛红色点在其中:“守宫砂尚在,姜二小姐的清白毋庸置疑。”
守宫砂?她倒是没想到这档子事儿,也多亏了白亦河主动提出,替她证明了清白。
思及此,姜念菡对这个温润如春风的男子更增好感。
“多谢晋王殿下与白先生。”姜承林如释重负地长出了口气,到底是武将率直,心境如何全写在脸上,“今日到底是姜某家事,扰了太妃王爷的正事,不知王爷......”
“将军多虑,虽然姜二小姐清白无虞,但今日必然受了不少惊吓,本王与母妃便不多叨扰了。本王会尽快与皇兄商讨赐婚的人选,绝不会辜负将军的一片美意。”墨殊言在朝中虽然位高权重,但面对姜承林时倒还算客气。
待晋王府的三人离去,姜承林方才又换了一副脸色。
“菡儿,今日好在没真的出什么大事,你可知晋王殿下来府里赴宴是为何?圣上有意让将军府与晋王府结亲,要赐一门亲事下来,太妃与晋王殿下特意来相看咱们府中的几个女孩儿......”荆珏看了一眼姜承林,关怀备至地携起姜念菡的手。
“哦?但依我看,至少有一位妹妹,怕是心有所属,无意攀高枝儿,嫁进王府里头了。”姜念菡抿唇笑道,目光移到了缩在芸娘背后的姜柳儿身上。
被她这么瞧了一眼,姜柳儿只觉得如芒在背,她从来都瞧不起这个堂姐,论品貌才情,姜念菡哪样都比不过自己,无非就是托生在了大房夫人的肚子里头,有个骁勇善战兵权在手的好爹罢了。
可是,此刻她竟然不敢与姜念菡对视了。
“你......你胡说什么!谁心有所属了!”
3、初来乍到,房中立威
“到底是武将出身,一个两个女孩子皆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将军府中,晋太妃一面步态优雅地穿过花园,一面与身边的墨殊言抱怨道。
墨殊言微微颔首,有些敷衍道:“母亲说得是,不过这婚事既然是父王和老将军当年作主定下的,总是要作数的。”
当日里,老晋王与姜承林一同驰骋沙场,是过了命的交情,凯旋之后,便定下了这门儿女亲家之约。如今墨殊言已到了成亲的年纪,姜家的几个女儿也已及笄,皇上遂又提起这约定来。
姜家共两房,大房两女,长女姜念薇早年毁了容貌,自然不是上选,次女姜念菡又素来有好武粗鲁之名,出身高贵的晋太妃压根儿看不上眼。至于二房那两个,身份到底低了一等,再加上方才姜念菡指证芸娘与姜柳儿设计陷害,晋太妃平生也最厌恶这等在后院里兴风作浪的女子。
“王爷,太妃,依微臣之见,那姜家大房二小姐,倒是不错的。”白亦河微微一笑,柔声道,“方才微臣见姜大将军护女心切,想必姜二小姐自然是家中得宠之女。再者说,虽然有古训云娶妻娶贤,但晋王妃总也得有些心胸计谋才好辅佐王爷,治理后院,姜二小姐反应极快,被人陷害也极为镇定,较之二房两位,算是上选。”
一个身份低微的门客如此品头论足将军府之女,按理说应是唐突轻浮,但显然白亦河在墨殊言心中颇有分量,他的话点到为止,却恰好中了墨殊言的心思。
所谓选妃,他看中的并非是才华容貌之流,若是能将姜承林的爱女握在手里......这必定能让他的士途再上一层楼。
墨殊言赞许地点了点头:“亦河说得有理。”
房中。
姜柳儿又羞又恼,两颊上泛起的桃粉色险些要盖过她为了见晋王而精心涂抹的胭脂:“姐姐,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可不依!”
瞧瞧,哪怕气得浑身发抖,这小女子仍是娇俏得很,一咬牙一跺脚,不知有多招眼。
这就是差距啊......姜念菡在心里暗道,怕是再给自己十五次机会修炼,她也练不成姜柳儿这般恰到好处的娇柔俏丽,就连问罪都像撒娇。
姜念菡叹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直接伸出手去捻起姜柳儿腰间的一条大红汗巾:“柳儿妹妹,这东西,你是从何得来?”
“我......我是从......”向来伶牙俐齿的姜柳儿却一下子卡了壳。
“二妹妹不愿说,那我就替她说了吧。”姜念菡微微一笑,指着床上仍在昏迷的许云良道,“这许表哥么,常年在家庙中抄经为生,常用之物自然有股子佛前檀香的味道;可巧了,方才妹妹上前,我就嗅到了檀香,汗巾这等私密之物都能相赠,妹妹和许表哥的交情,怕是不浅吧?”
方才醒来,许云良口中叫着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柳儿,那便坐实了与他有私情的并非自己;恰好姜柳儿腰间系着的这条汗巾又是檀香气味,正是送上门来的证据。
“胡说!什么檀香沉香,我家柳儿年方十五,哪会做这些勾当!”芸娘一把将姜柳儿拉到身后护着。
姜念菡却并不想放过这个堂妹,设局害人也便罢了,她此行目的是成为晋王妃,对手越少越好,既然姜柳儿和许云良确有私情,推他们一把又何妨?
“父亲。”她正了面色,面对姜承林盈盈下拜道,“后院之事,原不该让父亲为难,但今日女儿蒙冤,在晋王殿下和太妃面前着实是丢了脸面。咱们家庙中所供何香找来管家一问便知,到时与许表哥身上、这汗巾子一比对,便能真相大白了。”
姜承林拈着胡须,颔首道:“菡儿说得有理,今日之事,我立刻着人去查。晋王殿下选妃之事,日后二房只须让兰芷去便好。”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神情各异。姜柳儿满面愤恨,芸娘则是及时收住,显得有些僵硬,唯独姜兰芷嘴角上扬,叫姜念菡看在眼里,暗自纳罕。
原来,这晋王当真是个香饽饽,哪怕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此刻也能幸灾乐祸。
而她脑中的系统也叮地响了一声:玩家姜念菡,任务成功,赠送女主特权——角色切换权一次,请玩家在适当时合理使用。
角色切换权?
以往完成任务时,系统会奖励一些道具帮助她完成后面的任务,有时是一些关键的道具,有时是救命灵药,有时是主线剧情中其他人物的记忆,但所谓的角色切换权倒是头一回。
处置好了许云良的事,姜承林又唯恐女儿受委屈,将姜念菡拉到房中安抚了好一阵儿,又取了不少吃喝玩乐的新鲜物件哄她开心,待姜念菡回到房中,早已有客等着了。
一个素装女子坐在她卧房中的椅子上,光是隔着老远,便能看出她的身段亭亭玉立,当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人,只是佳人面上蒙着层纱巾,叫人看不清楚面目,只有一双剪水秋瞳盈满了水色。
系统提示,这女子正是姜念菡的胞姐,姜念薇。
“怎么,姐姐来了也无人去通报我,叫姐姐坐在这干等着?”姜念薇目光微微一敛,这房中的下人共有三个丫头,分别唤作碧桃、春雁与梅香,一个老嬷嬷刘妈妈,皆是站在房里头干瞪眼,没一个正经干活的,可见自己这二小姐平日里全无威信,连个下人都管教不好。
今日来作客的是姐姐还好,若是来了其他人家的贵客,无人通报,晾着人家,岂不是叫人说她这个主人不知礼数?
刘妈妈是个身材健壮的老妇,满面堆笑地迎上前道:“二小姐,今日不是去见晋王殿下,老身想着大小姐是自己人,索性就没着人去告诉您——”
这一院子里头的丫头妈妈,可都是芸娘的人。当初姜念菡年纪小,丧母之后就抱给了二房抚养。可芸娘心术不正,不仅以捧杀之法养废了姜念菡,而且还在她身边安插了几个极为刁滑的下人。
“你想着?我来问你,这院子里头是我作主,还是你刘妈妈作主?”姜念菡深知,对付这种下人,她须得马上立威,否则日后遗患无穷,上一回那柳轻烟设计陷害她,便是买通了她身边的小丫头才得逞,“刘妈妈,我敬你是乳母,年纪又大了,不好意思使唤你。可今日有客上门你不通报,这一屋子里头大大小小都跟着你一块儿犯懒享受,叫我这个作主子的今后如何管教?!”
她是时常练武的,身子较一般闺阁小姐强健不少,中气颇足,这一嗓子厉声问罪,吓得三个丫头不由得瑟缩起来。
谁都知道二小姐是整个将军府脾性最软的那一个,教那芸娘养得没心没肺,给个针尖儿都能当棒槌,平时下人们靠着这个主子,吃了不少油水好处,渐渐地也就懒怠干活了,谁知今日怎么忽然就兴师问罪了起来?
“小姐,瞧您说的,今日怎么这么大的气性儿,莫不是那殿下没看中咱们如花似玉的二小姐?”刘妈妈脑子一转,笑嘻嘻地拉过姜念菡的手来找补道。
她原是姜念菡的乳母,在一众下人里算是有头脸的,倚老卖老地说起玩笑话,是笃定了姜念菡是个软柿子,不会真的责怪自己。
谁知,姜念菡却将手抽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放肆!”
满室皆是寂静,刘妈妈也大为惊骇,缩着头站到一旁,不言语了。
“我看刘妈妈是老糊涂了,来客却不禀明给主子,晾着姐姐在这儿干等,而且还言语冒犯,今日就算了,扣一个月的月钱,日后院子里头的事不用刘妈妈过问,全交由我安排。”镇住了场子,姜念菡这才收敛了怒色,淡淡道。
一声轻轻柔柔的笑忽然传来,总算是打破了室内的僵局。姜念薇站起身来,亲昵地将姜念菡按到椅子上:“菡儿,你今日倒是有些小姐的派头呢。”
“姐姐这是笑话我,我院子里头的下人怠慢你,我这可是为你出气。”隔着一层面纱,姜念菡看不清她是什么神色,只知道那双眼睛美得惊人,若是没有毁容,她这姐姐定是一位绝代佳人了,“让姐姐见笑了,这一屋子的下人,我平日里懒得管教,看来日后可得好好整顿一番。”
碧桃上了茶水,而刘妈妈抖抖索索地走出门去,一直走到墙根儿底下,左看右看,这才拉住一个穿着月白色小褂的小丫头道:“什么小姐,真拿自己当个正经主子呢!还不是早晚要嫁到人家家去,竟也跟我摆脸子?你就跟芸夫人说,她上回讲的那事儿,我应下了......你不仁,莫怪我不义......”
4、卫国寺遇险
“娘,你分明说有法子让那姜念菡做不成王妃的!可是瞧她,竟然还栽赃给我......”
将军府西院里,呜呜咽咽的哭诉声时时传来,众下人都知道,今日晋王府的人来相看王妃,西院二房意图谋害大房小姐,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竟被通破了姜柳儿和许云良的一段子私情。
姜柳儿在屋里头哭得梨花带雨,而搂着她的芸娘也满面愁容。
她素来与东院的刘妈妈有些交易,教她盯着姜念菡的一举一动,能下迷?药,也全凭了刘妈妈出力。谁知姜念菡今日不知怎么开了窍,竟反转了局面。
“乖孩子,是娘不对,教你去勾?引了许云良那书呆子设局,竟然叫那个小贱人趁机反打一耙!”芸娘本是个庶女出身,凤眼一挑,那泼辣劲儿与市井女子无异,“不怕,这一回你做不成王妃,兰芷做了,将来也能为你博个好前程......连带着你弟弟,日后说不定也能提携一番......”
她算盘打得的确精明,姜家二房两个女儿,姜柳儿年纪还小,本就没指望能一下子飞上枝头。但姜兰芷可是她从小精心养大,比起对姜念菡的捧杀,姜兰芷一言一行可都是比照着世家大族的贵女们调?教出来的。
二房与大房原是一家,姜家的后代都袭了祖上的官爵,且并未分家过日子,本应该相互扶持。谁知大房的姜承林功勋了得,将资质平庸的二房姜承泽比了下去,于是二房一家老小从此便低了大房一头,乃至后院女眷,都得看着大房眼色过日子。
芸娘却不服气,指望不上自己家爷们儿,唯一的儿子尚在襁褓,只得将女儿往高枝儿上送,日后不必再受人白眼。如今姜念薇毁容,姜念菡若是再出了点什么事,王妃之位岂不是囊中之物?
姜兰芷听闻此言,心中一喜。
论容貌,她原是比不上姜柳儿,今日姜柳儿沾了个私通的名声,那王妃之位,她不就十拿九稳了?
“那东院的刘妈妈已经遣人告知我,她同意帮咱们做事了,你且等着看,那小贱人竟敢欺辱你,娘叫她得不了好下场!”
转眼便过了十来日,到了姜家女眷们的祭祖之日。
说来也奇,姜家祖上曾出了位女将军,武艺了得,沙场上斩敌无数,后战死沙场,故此姜家女眷每年都要在其祭日前往卫国寺诵经祭奠,以示不忘武将家的祖宗本分。
卫国寺远在京郊高山之上,故此将军府特意备了四架马车,以供女眷及下人们出行。
荆珏留在家中清点库房,于是只有大房便只有姜念菡与姜念薇共乘一车,随行的还有碧桃及姜念薇的丫头菁华,一路颠簸,姜念菡常年习武,身子骨健壮,倒还无妨,但姜念薇却不常出门,娇娇弱弱的,身子早已不适起来。
“姐姐忍一忍,咱们就快到庙里了。”姜念菡一面劝着,一面将姜念薇扶出了马车。
尽管她是个异世之人,并未与姜念薇相处过,但每每看到那双面纱之上秀美的眼睛,她便不由自主地想到,这是个愿意为了救妹妹,不惜烧毁了容貌的女子,怎能不叫人怜惜?
“薇儿不常出门远行的,怕是有些劳累,兼有水土不服,不如今夜让她与我在一间房就寝,大夫人不在,我这个做婶娘的也方便照看她。”这头,芸娘也带着姜柳儿、姜兰芷下了马车,她怀中尚且抱着没断奶的幼子,不时轻晃两下,好让孩子睡得安稳些。
卫国寺在京中香火不断,若是有官宦家的女眷前来礼佛,便会关闭寺门,留出几间厢房来供人使用。按以往的规矩,大房二房各在东西两侧就寝,但这一次芸娘却要将姜念薇带到西厢房去,用意便有些可疑。
姜念菡心中了然,微微一笑,与姜念薇对视了一眼道:“还是婶娘考虑得周到。”
到了寺中,无非就是上两炷香,再随方丈一同诵了两卷经,吃了顿素斋,在寺中打了水沐浴过后,两拨人便分头去厢房休息了。
姜念菡带着刘妈妈与碧桃住在东厢房,另还有一个芸娘身边的丫头,名叫月儿,是芸娘说怕东厢房人少,伺候不过来,特意派过来帮手的。
自上回姜念菡教训过刘妈妈以后,她院子里的几个下人都乖顺了许多,刘妈妈也安分守己了几日,叫她省心不少。
躺在厢房的床上,姜念菡觉得有些困倦——原本就舟车劳顿,又念了许多不知所云的经文,此刻只想酣睡一场才好。
“碧桃,你在里间伺候,让刘妈妈和月儿去外间休息吧,我这会子困了,想歇一会。”她打了个呵欠吩咐道。
说罢,她慢慢地合上眼睛,靠在床头假寐起来——既然芸娘不怀好意,她便要瞧瞧,这位婶娘除了下迷?药,还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
果然,外头天色暗了,厢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被砰地一声踹开,只听得有几个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乱杂杂地喊着什么,再就是刘妈妈和月儿的喊叫声,随后便没了动静,似乎是被人堵上了嘴。
四个盗贼打扮的壮汉闯进了东厢房,先是擒住了刘妈妈与月儿,随后便进了内间,领头的那个刚把碧桃一把拎起堵上了嘴,便听得那床上传来幽幽一声叹息。
“各位好汉,瞧着人高马大的,若是能进军中保家卫国,方是男儿本色,怎么就甘心落草为寇,受人驱使,替人卖命呢?”
领头的那个上前一步,刚想将床上的人拿住,却只听得滋滋两声,一个健壮的七尺男儿,竟捂着脸踉跄地向后退去,唬得后头的三个僵持在原地不敢上前。
“这......这小娘儿们好生厉害!你们几个留心,可别被她手里头那东西碰着!”领头的男子痛呼一声,松开双手,眼圈儿竟通红如被火炙烤了一般。
5、婶娘又出事了
“一个女人家,有什么了不得的?让我来会会!”偏生有那般杠头不信邪,见领头的那个败下阵来,又看了一眼姜念菡,虽说比寻常姑娘家高大丰满一些,但终归是个女人,若是制不过,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他一个飞身上前,刚要伸手提住姜念菡的衣襟,却也被瞬间击中。
这一回他们倒是看清楚了,姜念菡手中执着的是一个管状的器物,能喷射出液体,凑近了过去便能嗅出一股刺鼻的辣味,想来,那两个打头的男人便是被这辣椒水击中双目,这才败了。
“我道是什么神兵利器,不过是曲曲辣椒水......兄弟们上!咱们这就将她擒住!”
姜念菡握着自制的木头水枪,暗自叹了口气。
她原本就没指望这辣椒水能顶住几个成年壮汉的攻势——说来也是无奈,她在现代时枪法奇准无比,在学校打靶练习时就连教官都赞不绝口,可惜穿到了没有热兵器的时代,只得自己用木头削了个玩具似的水枪过过手瘾。
白日里,芸娘找了个由头把姜念薇支开,整个西厢房只有刘妈妈、碧桃及月儿陪着她,其用心叵测,不难看出。再加上刘妈妈曾被自己训斥了一通,不服气转而投靠芸娘,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她不曾想到,芸娘的手段竟这般粗鲁,整个卫国寺与她有过节的便只有芸娘院里的人,直接找几个江湖人士要将她掳走?
——她好歹也是将军府的大房二小姐,在卫国寺被强盗挟持,日后若是姜承林细究起来,寺中唯一的长辈芸娘难道能脱得了干系?这一着简直就是狗急跳墙,可见芸娘此人没什么心计城府,连带着她的两个女儿也是蠢钝。
眼前的四个壮汉见姜念菡立在原地不动,也无什么后手了,一个个便躁动了起来。他们原先接了这活计,对方要他们将这官家小姐掳走带到指定的地方,不用担风险,也不用杀人灭口,酬金不菲,如何看都是一桩不错的买卖。
一个壮汉率先上前,他先一手攥住姜念菡的水枪,而后轻松地将其掷到了地上,随后,他一只手呈爪状扼住了姜念菡的喉部,得意笑道:“这娘们儿细看下皮相不错,我说,等咱们成事了,我可要第一个尝尝滋味开个荤。”
其他三人听闻此言,也嘿嘿淫笑起来,而姜念菡却岿然不动,仿佛根本听不到他们口中的污言秽语。
她在等,等一个信号——芸娘害不了她,经历了十五次的失败,她早就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一声拖长音的尖利嗡鸣忽然响起,捏在姜念菡颈间的大手忽然松开,四个壮汉狠狠地在地上啐了一口,便由来路离去。
“大哥,这信号是怎么回事?咱们都说好了,情急之时才有此信,叫咱们停止行动——”
“谁知道他们那头出了什么事?管他呢,拿钱干活,横竖定金也给了,不干就不干呗。”
几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直至听不到了,姜念菡这才以手扶着墙,整个身子松垮了下来。
说不怕是假的,她到底还是个年轻姑娘,就算学的是刑侦,也没正儿八经地跟几个真正穷凶极恶的暴徒较量过,这一遭强撑着下来,手心里头全是洇湿的汗水,指尖也控制不住地微颤着。
幸好她早有准备,否则......
“碧桃,你没事吧?”她早先便注意到,这群人虽然来势汹汹,但并未对房中的丫头碧桃下手,只是将她五花大绑塞了嘴巴丢到了门口而已,坐实了她的猜测。
再从他们的对话中可见,这群人并非什么见色起意的匪徒,而是受人所托,受命行事的。
被解开绳子的碧桃尚还含着眼泪,拉着姜念菡的手,显然忧心极了她的安危。
“哎哟,二小姐啊,您可还好?哪里不舒服?”
片刻之后,刘妈妈和月儿才慢悠悠地由外间进来,刘妈妈面色焦急如焚,步子却极慢,弓着腰驼着背,一只手还轻轻捶着自己的腰间,仿佛受了多大的刑似地。
碧桃年纪小,素来就口直心快不懂人情,见她这般气不打一处来,讥讽道:“多亏了您老来得快,要是再晚来一会子,咱们二小姐可就没得救了!”
若放在往日,刘妈妈定会倚老卖老,嚷着要教训这些个不懂事的小蹄子,但今日她却只是瞪着一双肿泡眼,毕恭毕敬对着姜念菡道:“二小姐莫听这些个小丫头挑拨,老奴与月儿奉命在外守夜,贼人方一进门便将我们二人打晕,这会才刚醒,就进来瞧二小姐来了。”
姜念菡微微点头,嘴上也不与她计较,只是远眺了一眼窗外。
将军府的下人虽说未必个个忠心,但眼力见儿都还是有,见主子目光异样,余下三人也纷纷看向窗外。
这东西厢房间隔并不算远,中间只有一个宽敞院子并清幽的竹林,两头都是平坦笔直的石子小路,此时芸娘等人所在的西厢房灯火通明,隐隐有喧哗人声传来。
此时已经是就寝的时候了,如此喧闹,定然有事发生。
“走吧,咱们去西厢房看看婶娘那头怎么了。”姜念菡吩咐碧桃为自己更衣,整顿了一番,这才信步走出了东厢房间。
“跪下!给我打!”
四人方一走进西厢房,便听到院子里头芸娘尖利的声音,伴着另一个中年女子哭哭啼啼的求饶声。
“婶娘,这是怎么了?”姜念菡并未提及自己被贼人惊吓之事,而是作出一副方才睡醒的惺忪模样,揉着眼道。
院子里头竟是一副私刑的场面。姜柳儿、姜兰芷、姜念薇都站在院子一侧远远看着,而院子正中间摆了条长条板凳,上头趴着个穿着下人衣裳的微胖妇人。
那妇人下裙半褪,鬓发散乱,一双透着狡黠聪慧的杏眼早已哭得又红又肿,围着她的,是四个人高马大的粗使丫头,每人手执一条木棍,随着芸娘的叫骂声一下一下结实地打在妇人的臀部。
见姜念菡来了,芸娘这才停下,眼中的愠怒却未来得及收起:“无事,我教训这不知廉耻的贱人罢了。”
她话还未说完,只见后头屋子里匆匆跑出另一个老妈妈来,她怀中抱着个精致的襁褓,焦急道:“芸夫人,小少爷他......他怕是不行了......您还是赶紧禀告主持请个大夫来吧。”
那襁褓中正是芸娘唯一的爱子,今年尚满一岁,只有个乳名唤宝儿。芸娘夫妇中年得子,自认后继有人,香火不断,故此爱如珍宝,平日里走到哪里都要带在身边,还得留一个奶妈一个老妈子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才好。
“宝儿怎么了?”姜念菡关切道。
芸娘绷着张脸不说话,却一个耳光甩到了那老妈妈的面上:“你们这群没用的奴才!奶妈不中用,我打她三十棍,你这个老奴才也别想往外摘!小少爷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们都给我赔命!”
这幅嘴脸,姜念菡最为厌恶。
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对这些生活在底层讨生活的普通人视若草芥——这是她最为厌恶的姿态。
她的余光瞥到那趴在长凳上呜咽的妇人,又看了一眼被掌掴后仍然稳稳抱着婴孩的老妈妈,忽然冷声笑了。
6、神医好眼力
“你笑什么?”芸娘听见她笑,随即恶狠狠地转向了这头,她就如一头发怒的母狮一般,逮着谁就要向谁倾倒怒火。
姜念菡却仿若没看见她那一脸怒容,抿着嘴儿笑嘻嘻道:“我笑婶娘分不清轻重缓急呢,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看到宝儿满脸红疹子,哭闹不止,脸上也通红,兴许是高烧,怎么婶娘忙着在这处置下人,却不想着赶紧带宝儿下山诊治?”
众人都知,这二小姐素来是大咧咧的,甚至有些痴傻的性子,说出这等话来,也无人称奇,唯有姜念薇暗中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住嘴。
“卫国寺山高路远,你叫我上哪儿去找大夫?!便是那寺里的老和尚,我也遣丫头去问了......”
芸娘话音未落,便听见院子门口一声轻咳。
一个顶多十岁出头的小沙弥领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走进了院子,双手合十道:“施主,方才主持说寺中没有大夫,可巧一刻钟之前,白神医来寺中与主持喝茶清谈,主持想着这头救命要紧,便让贫僧领白神医过来瞧瞧。”
话虽然说得客气,但小沙弥脸色却不好,毕竟芸娘破口大骂时管主持叫“老和尚”,任是谁听了心里头都不会舒服。
但姜念菡已经无暇去理会这些,她的目光从小沙弥说出“白神医”三字时,便已经牢牢定在了那个白衣男子身上。
再次见面,她仍然觉得白亦河周身的风度如春风拂面,让她舒服得移不开眼。怎会有这般温润如玉的男子,叫她头一次知晓,翩翩君子四字该是如何解释。
“白某身为男子,本不该擅入女眷厢房,但为人医者,救命为上,恕白某唐突了。”他的话是对芸娘说的,可是姜念菡却觉得,他眼角那一点温和清朗的笑意是对着自己的。
芸娘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从老妈妈怀里抢过宝儿,急声道:“白神医!快看看我的宝儿,他自晚饭后便一直哭,喂奶也没用,后来身上便开始起红疹子,发高烧,还吐得满床都是,不知怎么了......”
这个关头,她也顾不上上一回正是白亦河替姜念菡解围,害得她的计策不成,只是眼巴巴地等着白亦河出手相救。
在白亦河的安排下,襁褓里的宝儿被平放在了塌上,他先是摸了摸宝儿的额头,再仔细检查白嫩面颊上疙疙瘩瘩的红疹,而后小心地查看了宝儿的舌根。
“不知小少爷今日吃了些何物?”
芸娘道:“宝儿刚满一岁,尚未断奶呢,平日里我只叫奶娘喂他,别的一概不许吃。那奶娘我已经罚了,不知宝儿这病是否与奶妈的身子有关?”
不知为何,姜念菡觉得自己心跳极快,仿佛心脏要从胸腔之中蹦跳出来,令她不由自主地绷直了身子。
“姜夫人,令郎只是有些惊风,在下开一副药,以清淡米汤辅着服下,一日三次,三日便能好。”最后,白亦河微微欠身,一面伸手轻拍安抚着那仍在哭啼的婴孩,一面柔声道。
或许是他那温和的嗓音令人信服和安心,便如芸娘这般的急性子也沉静了一些,只是有些疑窦道:“当真是惊风?我可是生了三个孩子了,还从未见过小儿惊风来得这般凶猛,你是不知,宝儿方才吐了好些,又哭又闹,浑身都烫呢。”
白亦河不与她争辩,只是在下人送来的纸笔上轻快地写好了方子,又交还给下人,对芸娘道:“夫人放心,哪怕是幼童,也是各人有各人的病症,并不相同。来得猛未必是坏事,这剂药服下,令郎高烧不出三刻便能退下,只是最好十日内不要再令奶娘喂奶,只吃清淡些米汤便好。”
毕竟有个神医的名头在,下人很快便煎了药端上来,喂了宝儿一碗药汁子,刚过了一刻钟,丫头便惊喜道:“夫人,小少爷退热了!”
再见躺在床榻上的宝儿,脸上那高烧的红晕果然褪了不少,哭声也止了,这才叫芸娘放下了心。
“既然小少爷已经好转,那白某也不多留了。”大约是怕芸娘怀疑自己的医术,白亦河特意等到宝儿退烧了才请辞。
芸娘也无心留他,随意道了两句谢,令丫头取了诊金来,便让院子里头的人散了去。
姜念菡自然是要回东厢房继续睡觉的,但她却刻意放慢了脚步,远远地离白亦河有两三尺远,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眼见白亦河走到了院子里,那方才趴在长凳上受刑的奶妈还没起身——所有下人都进屋服侍宝儿了,她臀部被打了十几闷棍,起不得身,此时只趴着低声呻吟。
白亦河一只手将奶妈扶起,从袖中掏出一张叠成方块的纸轻声道:“这方子,你须得服下。若是我没猜错,如今你胸口后背处也有红疹,心头犯恶心,不知是否对症?”
奶妈勉强坐起,肿着一双眼点了点头。
“莫要让你们夫人知晓,否则便是惹祸上身了。”他微微蹙眉,看了一眼那奶妈身子下面洇出的血迹,“至于你身上的伤,应当只是普通皮肉伤,明日我遣人送两剂草药给你,休息两日便会好了。”
“白神医,你是神医,求你发发善心救救奴婢!我奶了小少爷这一年多,从未出过差池,平日里我的饮食也极为讲究,只是今日沐浴后胸前微微发痒,可小少爷又吵着要吃奶,我没在意就......夫人方才气极叫人打我三十棍,若是让夫人知道症结在我,恐怕我的命都得被她要了去......”她凌乱的发丝微微颤抖,显然,奶妈知道宝儿今日的病症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白亦河伸出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噤声:“我是大夫,只管救人,至于判案定罪,我是一概不管的。我已经吩咐你们夫人,十日内不许小少爷吃奶,十日之后,你的红疹早该消了,她不会发现。”
奶妈连声道谢,白亦河却只是微微颔首,而后信步走出了院子。
待他走到转角处,四下无人时,那身飘然如仙的白衣却忽然微微一滞,转过身来,柔声道:“二小姐,有事要与白某说?”
原本想要偷偷尾随他,结果刚出了院子就被发现的姜念菡僵在原地。她自认潜行追踪学得不错,哪怕是被系统忽悠进了架空世界也学无止境地偷学了不少功夫,谁知道白亦河的感官竟如此灵敏?
“二小姐今日之举,白某认为,实在不算明智。毒害一个一岁小儿,任谁听了也有损二小姐的名声。”他轻声叹了口气,手心却放在了姜念菡的发顶,像是逗弄小动物一般轻轻揉了揉,“但二小姐的确是受了委屈......”
7、被抓住了小尾巴
姜念菡被他的动作惊在了原地。
一来这个年代,男女大防比她生活的时代严苛得多,二来,白亦河竟然知道,她才是害得宝儿险些丧命于此的真凶。
白亦河的指尖在她的发间轻轻摩挲了几下,而后将抽出手来轻嗅了片刻道:“钩吻根三钱,番木藤一钱,碾磨成粉,可混合在水或饮食中,但依我所见,二小姐是借沐浴的机会将粉末放在了浴桶中,令那乳娘在清洗身子时中招。”
“因没有直接服下,乳娘的症状轻微,不过是身上隐秘之处发痒,起疹子,恶心作呕,不会引起警觉。但毒性借由喂奶时传到小少爷体内,幼童尚小,自然症状猛烈,若不是及时服药,光是高烧一夜,便足以让孩子从此痴傻。”
——原来不是摸头,而是去闻自己无意中留在发间的气味。姜念菡先是松了口气,而后,一丝失望又掠过了心头。
她作出平时那副天真又娇憨的模样,睁大眼睛道:“白神医,我不过是要回东厢房去就寝,你却忽然叫住我说了这一大通有的没的,我也听不懂,你可以放我走了吗?”
“哦?”白亦河却仍然平静温和,嗓音也是不紧不慢,“既然二小姐是要回房,怎么身边一个下人都没有?”
方才,她看见白亦河给那奶娘递方子,便猜到自己的计策已经被这人识破,只是没有在芸娘面前明说罢了;为了确认,她才支开了碧桃与刘妈妈,自己一人出了院子,想要看看白亦河究竟是否有心替自己隐瞒。
两味药材,一味三钱,一味一钱,碾磨成粉,混合在浴桶的水中,再由不知情的乳娘传给宝儿,猜得一点不错,只是,他为何脸上依然带着那种柔和的笑意,甚至笑意中还带着一丝......怜爱和宠溺?
“我......”她一时语塞,脑海中再度响起了系统的警报声:玩家姜念菡,此人极为危险,多加小心。
危险?是指白亦河这个怎么看都人畜无害,温柔和顺的人,还是指眼下自己毒害堂弟即将被识破的境地?
系统没有回复,她一面呵呵傻笑着应付场面,一面飞快地思索着计策。
卫国寺之行,她早已猜到不会太平。芸娘为人太过张扬,又不懂收敛心计,就差把想要除掉自己写在脸上,她自然是早有准备。
她猜到芸娘要让自己落单下手,必然只有趁夜深人静之时,于是,她提前将两味药准备好,并刻意拖拖拉拉用完晚膳,好拖到最后才去沐浴。
原本主子下人不可能共用一桶,但身在卫国寺,只有一间房可供女眷沐浴更衣,自然不能太过讲究。她抢在奶娘之前沐浴,并将混合好的药末撒在水里,神不知鬼不觉,便能让奶娘中毒。
一切都如白亦河所说,奶娘不是服用毒药,所以症状极为轻微,轻到无人发觉,晚上,自然是要给宝儿喂奶哄睡的,宝儿接触到奶娘的皮肤,又吃了乳汁,一旦发作,便是猛症。
所以,那群匪徒才会听到离开的信号——芸娘原本打算将姜念菡掳走,可宝儿突发急症,她无暇再去害人,只得匆匆放了信号,饶过姜念菡这一马。
只是,姜念菡没想到,自己的沐浴之后头发披散着,无意间也沾染到了混合了毒药的水汽,这气味原本是极为轻微的,却没能瞒过白亦河的嗅觉。
“白神医,我......我......你不会告诉婶娘她们吧?”眼下,她只能装疯卖傻企图混过去,毕竟白亦河若是想揭穿,无需撒谎说宝儿是惊风,显然,这个男子接连两次出手救她,是对她有些好感的。
白亦河扬起眉,指节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道:“你啊,你分明知道我要说,方才在西厢就说了。好好的一个聪明通透的姑娘,成日里装傻,日后嫁给晋王殿下,可怎么得了?”
他收回手的时候,指尖轻轻地掠过了姜念菡的睫毛,一点微痒的触感令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这般亲昵,透着点无可奈何,又带着轻快的宠爱,若不是最后那句嫁给晋王,她险些就要陷入这无边的温柔当中。
“上回将军府中,我知晓是你的婶娘作局害你,今日有贼人闯入卫国寺,因此我才借口找主持喝茶清谈,赶来察看,想来,应当也是你婶娘的计策。”白亦河很快便收回手,正色道,“这些本是将军府的内务之事,我不便多问,二小姐,为人之道,自保本无错,但祸及一个婴孩,着实不该。”
“可是无人护着我,我又没有别的法子。”
姜念菡道。
她垂下了眼帘,心头有几分委屈,又有几分自责。
宝儿只是个婴儿,两岁都不到。和原本有心要害自己的姜柳儿和芸娘相比,说起来,这孩子若是真的被自己毒害,无论是死去,或是从此做个痴傻儿,都是自己的罪孽。
可她又何其无辜?被卷入这个系统,若是学不会狠心,学不会阴毒,学不会枉顾每个无辜的生命,她也会悄无声息地死去,再也回不到自己的世界。
正当她垂头时,白亦河的手再度覆上了她的发顶,这一回,是真的安抚地轻揉了一下,随即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收回:“我护着你。”
姜念菡抬起眼来,却又听到他说:“晋王殿下是我的主子,为人之臣,忠人之事,既然你是老王爷定下的晋王妃,那我便会尽力帮你。”
原来,只是因为晋王墨殊言的缘故啊。
她说不清自己心头的那一点失落从何而来,多了一个帮手,而且从白亦河的话里听得出,晋王妃的位子已是她囊中之物了,完成主线任务有望,这分明是件好事。
可直到白亦河将她送回西厢离开之后,她都依旧被那一丁点惆怅和失落笼罩着。
“二小姐,二小姐?”碧桃已经叫了她三四次,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姜念菡收回目光,因宝儿那头还病着,芸娘缺人手,便将月儿要了回去,顺便让姜念薇也住回了东厢房,因此,她的房间里头只剩下了碧桃和刘妈妈这两个下人。
“行了,婶娘那头的事了结了,咱们这边,也得算算总账了吧?”姜念菡将自己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白衣男子强行赶了出去,沉声道,“刘妈妈,你跪下!”
她这一声,便如惊雷劈在头顶,刘妈妈只觉得自己双膝一软,踉跄了几下便跪在了地上。
分明还是个半大小丫头,她刘妈妈一手带大的,怎么忽然就变了个人儿似地?比起宫里头那些娘娘公主们的威严来,都不差一点?
“刘妈妈,你可知错?”姜念菡俯视着这个眼中满是精明的老妪,提高了声音。
毒害幼童,是她的不对,但对这种吃里扒外,卖主求荣的下人,她绝不会有一丝姑息!一来,要在房中树下威信,震慑其他有非分之想的下人;二来,留着刘妈妈,始终是个隐患,今日若非她赌了一把,匪徒被及时叫退,否则她还不知是个什么凄惨下场。
“二小姐,老奴......老奴忠心耿耿,何罪之有......”
8、无毒不丈夫
窗外一道白光闪过,随即而来的是沉闷得仿佛捶打在人胸口的雷声——竟然下起了暴雨来,风雨声大作,而雷电声也令昏暗的室内更显得幽深诡谲。
姜念菡生得较寻常女子高大,平日里那张爱笑的娇憨的脸,此刻却令人心惊,她眼中的翻涌的怒气和威压,便如同雷电交加的雨夜一般,布满了阴霾。
“平日里你倚老卖老,偷懒带坏了一班下人不说,还时常从我房中内务捞些油水,我敬你是我的乳娘,又是府中有资历的老嬷嬷,我不便多管;”她缓缓道,“但是,你因此而愈加放肆,串通外人,企图卖主求荣,我绝不能饶你!”
谁知刘妈妈却是个经验老道的,哪怕是这般威压下,仍然死鸭子嘴硬,只跪在地上,却不肯认罪。
“哦?不肯认错啊......”姜念菡瞥了她一眼,“看来,得让刘妈妈知道,我这二小姐,可不是个面慈手软的菩萨心肠。”
晋王府。
书房中,墨殊言正提笔在一卷纸上写着什么,听见响动,抬眼道:“亦河,事情办妥了?”
白亦河依旧是一身白衣,原本白衣正是无功名也不入官场的平民男子的衣着之色,但穿在他身上,却总有种不同一般的贵气,不似真正的皇族墨殊言那般张扬肆意,却更加沉蓄温和,让人观之可亲,却不敢接近。
神医白亦河,大梁之中也算是家喻户晓的大夫,原本专精于岐黄之术,应当进宫当差,但传言中,白亦河与晋王乃是同门师兄弟,曾经有过命的交情,故此才在出师之后便进了晋王府,屈居于小小的门客之位。
而有些辛秘,只有晋王府的人才知晓,譬如白亦河颇受墨殊言的敬重,可以自由进出晋王府,譬如白亦河孤身一人多年,当日里墨殊言的亲妹妹倾心于他,也被他婉言相拒。
再譬如,尽管墨殊言颇受其皇兄的宠爱,但却在白亦河的挑唆下,意图谋反。这是掉脑袋的大事,所以只在下人间偷偷流传,一面生怕惹祸上身,一面又忍不住传些风言风语。
“王爷,事情办妥了,卫国寺的智清方丈已经同意王爷的提议,下月婉贵妃入寺进香时,他会按照王爷的意思安排。”
“你办事自来稳妥。”墨殊言专心于书写,状若随意地夸赞了一句后,便不再说话。
白亦河却神态自若,即便是在素来张狂的墨殊言面前,他也与往常没什么两样,微微一笑,而后又道:“我还在卫国寺遇到了姜家小姐,她似乎又惹了不小的麻烦,给她那个婶娘添了堵。”
这话头却并未引起墨殊言的兴致,他眼都不抬,不耐烦道:“女人家的事,不过就是些后院的腌臜争斗罢了。”
白亦河不置可否,轻声道:“王爷说得是,不过依我所见,姜家二小姐的确是王妃之位的不二人选......”
“王妃之事,本王与母妃再议。”
他直截了当地了结了白亦河的话,白亦河也有眼色,便告退了。
走出书房,白亦河的目光却渐渐幽深起来。
他对姜念菡说了一个谎,谎言原本于他而言微不足道,但却让他心头有些轻微的不适,这不适之感才是他想极力促成姜念菡与墨殊言的亲事的原因。
从他第一次在将军府对姜念菡出手相助时,便发觉这个装疯卖傻的将军府二小姐有些意思。
他虽然不是出身贵族大家,更不是皇家之人,但却对后院女眷的明争暗斗深谙于心。原本他也以为,这二小姐不过是个被不怀好意的婶娘和堂妹欺辱陷害的软柿子,但事态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
他眼中的姜念菡便如同一只小兽,于他而言,柔弱得不堪一击,但却总是会亮出自己的爪牙,面对敌人,小兽的毫不留情的坚毅和野心,都暴露无遗。
于是,他忍不住出手帮了她第一次。
第二次,在卫国寺,姜念菡被四个匪徒围攻,他原本想要再次出手,却没想到小兽早已暗中替自己筹谋,那将军府二房夫人压根儿就不是对手。
只是他从不允许自己动心,那便只能顺手推一把,让姜念菡得偿所愿,做晋王妃,从此飞上枝头。
走出书房时,暴雨已经倾盆而下,他取了小厮奉上的一把纸伞,撑开后,慢悠悠地独自走入了雨夜之中。
而卫国寺中,姜念菡依旧与刘妈妈对峙着。
“二小姐说老奴卖主求荣,老奴冤枉,平白被人泼了一身脏水,日后也没脸在府中待了!”刘妈妈头磕得砰砰直响,心头却猛然一颤,不知姜念菡究竟会使出何等招数。
“你说得是,我没证据,无法定你的罪。”姜念菡缓缓道,就在刘妈妈松了口气的时候,她忽然又道,“你可知,今日宝儿不是惊风,而是被我下了毒。”
刘妈妈怀疑自己年老耳聋了,不由得抬起头来,只见姜念菡面色轻松自如,甚至嘴角还浮现出了一丝诡谲的笑意。
“二......二小姐......”大房二房争斗已久,她作为资历最老的一批嬷嬷,自然不可能不知晓。但主动站出来承认下毒,这二小姐真不知是憨傻还是当真张狂。
“今日啊,是我下的毒,就连那远近闻名的白神医都看不出,你说我厉不厉害?”她歪着头,笑中带着些娇憨的得意,“你说,若是这毒,下在你孙子阿玉身上,哪个大夫能治得了?”
刘妈妈的心头陡然一倾。
“刘妈妈是咱们府上资历最老的嬷嬷,想查你的家眷背景,只消去管家那问问便知晓了。你老家是汴河,二十岁便来府上做活,二十二岁时与府中少爷的小厮婚配,安家在东锣鼓巷,你们二人共有三子一女,女儿嫁回了老家,两个儿子各自成家,唯有最小的儿子得你喜欢,一直未与你们分家,生了个孙子,如今年方七岁,乳名阿玉,是不是?”
“阿玉如今已经到了启蒙识字的年纪,你疏通了府里的关系,让他跟将军府家学的夫子念书,是不是?”
“看在你年纪大,资历老的份儿上,管家还特意给阿玉备了一套文房四宝并四书五经,与咱们将军府旁系的少爷们一样的准备,是不是?”
一个响雷,刘妈妈蓦地抬起头,姜念菡说得一点不差,是她豁出了一张老脸,求管家让自己的孙子入姜家私塾念书识字,顺便结识一些姜家旁支的人脉,日后好博个前程。
管家送来的那套文房四宝和四书五经,阿玉爱如珍宝,日日翻看,听姜念菡的意思.....
“阿玉那套书,我下了毒,他每日温习,舔湿了手指再去翻书,你说,这毒何时才会毒发呢?”
室内虽然点了灯火,但姜念菡的脸却被无边的夜色淹没,微微跃动的烛火在她的面上投下阴影,却显得那张娇憨的小脸愈加诡异。
9、老而不死是为贼——祖母登场
第九章
卫国寺一行归来后,姜念菡很是过了几天舒坦日子,芸娘忙着照顾宝儿无暇找茬,被捏住了把柄的刘妈妈又被她以年老体衰为由直接送回家养老,那该死的系统也好几日没有滴滴作响给她下任务。
每日除了吃吃喝喝,便是练功睡觉,虽说过得闲散,但这才是她心里头将军府小姐该有的富贵日子。
“小姐,您快些把这身儿短打收起来吧!老夫人要回来啦!”
这一日,姜念菡起了个大早,特意换了身小厮才穿的褐衣短打,操起木棍正要练起来,就见着碧桃气喘吁吁地从外头跑进来,头上的银簪子歪斜斜挂在鬓间也不自知。
“老夫人?”
她自来了将军府,便不知府中还有什么长辈,此刻碧桃刚一提起,系统便立刻激活,向她发送了这位老夫人的全部资料。
原来,所谓老夫人并不是姜承林和姜承汶的生母,而是老将军生前的一个妾室。因姜承林和姜承汶的父母皆早逝,府中不能没个长辈作主,这出身低微的妾室便捡了个漏儿,被尊为了老夫人。
表面上看,老夫人不是这两兄弟的生母,对大房二房都不甚亲密,但实际上,二房因有个独子宝儿,大房却无男嗣,老夫人疼孙子疼得紧,便爱屋及乌地把一颗心全偏到了二房去。
老夫人身子不好,严冬时往往有三两个月都不在京城,要去江南温暖之地过冬,所以姜念菡还不曾见过她。
碧桃见她立在原地不语,更是急了,推着她往内室走:“小姐,快着些梳妆打扮吧,老夫人那脾气,若是你请安再慢些,可没好果子吃!”
小小一个妾室,竟能摆这么大的谱?姜念菡心中纳罕,可见,这位老夫人也颇有一番手段。
既然是要见长辈,她须得庄重一些,将那些明快颜色和活泼的样式全都抛在一边,选了件莲青色镶金边的广袖长裙,嘴唇上抹了些正红的胭脂,又散开束在头顶的马尾,重新挽做一个蓬云髻,边上以红宝石发钗点缀,以压住那一身略显沉闷得颜色。
打扮完了,再往镜中一看,原先她这张脸蛋生得略带娇媚,包裹在这身衣裳里头显得有些违和,但好在她身材高挑丰满,竟将这庄重大气的莲青色撑了起来,端方又颇有几分随适风情,连碧桃看了都啧啧称奇。
“咱们家二小姐,生来就是做王妃的材料。”碧桃笑道。
“就你嘴甜——等等,咱们这会儿,估计已经迟了,我怕那老夫人拿这事儿摆谱,碧桃,你找样东西出来,咱们带上以防万一。”
一路上,姜念菡不由得再次暗中赞叹这位老夫人的手段。
若是想知一位夫人的身份地位,便看她府中的下人就可。平日里那些闲散惯了的下人,今日也都屏息以待,从她的院子到大堂,四处都清扫得光可鉴人,就连时常见着的在府中乱窜叼食的野猫也不见了踪影。
可见,这位老夫人威严非凡,治家手段不同寻常。
“二小姐到了。”走至门口,一个脸生的丫头笑着欠身,随后向里头通传了一声,而后打起了帘子。
姜念菡微微抿着唇角,只点头答礼,而后轻移步子走进了大堂。
老夫人端坐在大堂正中,怀中抱着宝儿逗弄。远观起来,不过是位十分寻常的贵妇人,满头的珠翠轻晃之下泠叮作响,妆容齐整不说,那手腕子上晃荡的翡翠镯子,枯瘦手指上的碧玉大扳指,耳垂上坠着的白亮的珍珠耳环,说是通身富贵也不为过。
“你缘何又来迟了?我瞧这府中的女儿们,偏你最乖僻,好好的女儿家非要去习武,你父亲惯着你,我却瞧你越发地恃宠而骄了!今日我回府,一个个都来请安,唯你来迟了,怎么如此地不懂规矩?!芸娘,你说我该如何罚她?”
她还未与老夫人对上目光,便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通。
再环视周围,果然,府中的女眷都在,芸娘坐在主位身边,显然是最得老夫人欢心的媳妇,而荆珏就坐得远了些,再下首才是姜柳儿、姜兰芷以及戴着面纱的姜念薇。
若是从前的姜念菡,被老夫人这一个下马威,怕是会当场吓得口不择言,亦或是羞愤地哭出声来。
可十五个世界,什么样的上位者她没见过?便是太后,她也曾当堂对峙过,又怎会怕一个小小的将军府妾室?
姜念菡与老夫人对视着,暂且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在她面上逡巡着。
光是观面相,这位老夫人看着高贵雍容,实则眉眼之间的精光暴露无遗,再看她喝茶时小指翘起的动作,言谈间高挑的眉尾与眼角,平日在家也满身满头的珠翠首饰,沉甸甸得生怕人瞧不出她家的富贵,市井之气便悄悄儿地弥漫开来。
再看她这排位坐序,大房夫人反而屈居于二房之下,大房女儿来迟,却问二房夫人如何处置,偏心偏得连长幼规矩都不顾,绝非世家大族养出的闺秀。
出身低微,却能在将军府为老称尊,不知她究竟有些什么手段。
“祖母说得是。”她垂下眉眼,顺着老夫人的话道,“今日我来迟了,但若论赏罚,大房的事,终归还是交给大房管为好,我做错了,应当由母亲来罚,为何要给婶娘添麻烦?”
“你还敢顶嘴了?”老夫人心中微讶,没想到姜念菡会如此对应。
她平日里偏心二房,对大房的几个最看不惯。姜念薇自毁了容,安安静静的倒还好些,偏这个姜念菡,憨痴不说,更是要夺了姜柳儿与姜兰芷的晋王妃之位,这怎能容她?
姜念菡头垂得更低,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口中却分毫不让人:“菡儿不敢。今日我来迟,也是有些缘由的,前些时候在卫国寺,宝儿惊风,回府后我要去探望,不知为何婶娘不许,知道今日老夫人回府,我便连夜绣了个平安符,想给宝儿戴上保保平安,熬了一夜,清晨才睡,故此来迟了。”
她以眼色示意碧桃将袖中崭新的平安符呈上去,果然,这一着,不仅芸娘没话说,老夫人也哑口无言。
平安符自然不是她绣的,只是她早已料想到,老夫人会拿她请安迟了作文章,临行前叮嘱碧桃随意找个新作的小物件带上,也好有个借口。
芸娘不许她探望宝儿,原本就是存了防她的心思,她熬夜亲绣并送上平安符,更显得芸娘小人之心度了她君子之腹,任是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老夫人绷着脸不语,她也不客气,吩咐下人搬了个绣凳坐在了姜念薇的身边。
“你呀,可真是胆大,她训你什么,你听着便是了,顶嘴做什么?”姜念薇把手放在她的膝头,担忧地低声道。
姜念薇却微微一笑不答话,眸光只循着那老夫人的一举一动。
“前些日子,我听说晋太妃来过咱们府上相看,竟被些不懂事的给搅黄了。可这婚约是当日老晋王还在时定下的,我想着,趁着今日我回府,便邀了太妃与晋王再来相看一次,也算是给人家一个交代,早点把事儿定下来。”
此话一出,满室的人神色各异。
姜柳儿自然是有些怨毒的,她与许云良的事虽然在芸娘的强压之下没有传出府去,但到底是名声不好了,芸娘与老夫人再有心也不会把王妃的位子留给她做。
而姜兰芷绷着脸蛋儿,手指头抓着裙边,显然在克制心头的悸动与羞涩——姜柳儿倒了,岂不就是她也有了机会?老夫人一向疼爱二房,今日有她作主,此事大半是成了。
“也是,今日父亲不在,方便祖母办事啊。”姜念菡则看似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引来了老夫人的怒视。
这些日子边防有些吃紧,姜承林被圣上派去边关,这原本是常有的事,但趁着爱女如命的姜承林不在的时候与晋王府谈婚约之事,大房唯一能作主的荆珏又懦弱不管事,老夫人的意图昭然若揭。
此话一出,满室寂然,只有老夫人起伏不止的喘气声。
她原本可以不说这句,作出更乖顺的模样,但她不想。
不管经历多少次,她姜念菡从来都是这个性子,遇强则强,若是你的气焰弱下一些,旁人便会更加肆无忌惮地欺辱你——无论是哪个世界,都是如此。
何况,老夫人不过是在将军府里有些手腕罢了,一个空有威风没有深厚背景的女人,有何可惧?姜念菡就是要激怒她,一点一点地,将她那装模作样的威严和气派一点一点蚕食殆尽,让她露出原本的、最不堪的姿态来。
老夫人兴许是怒极反笑,平复下来后道:“菡儿,你去厨房瞧瞧,晋太妃他们快到了,我吩咐厨房备了些好茶饭,你去看着他们做,省得那些下人笨手笨脚,不知道如何招待贵客。柳儿和兰芷稍稍打扮一下,随我去见客。”
将她支到后厨?
姜念菡抬首,却在姜念薇面纱掩映下的面上看到了担忧的神色。
晋王府再次相看,老夫人却叫她去厨房,名义上是让她看着下人,实则还是想打发她出去——换言之,晋王妃的位子,根本就不会给她机会!
她脑中的系统忽然响起了警示音,姜念菡知道,自己必须想个法子,否则,失去了这次机会,姜承林一时半会回不来,几个月的功夫,足够老夫人将二房扶持起来,把晋王妃的位子拱手让人。
10、恭喜,好感度上升
将军府后厨。
“小姐,老夫人可真是的,今天明明是晋王府来人的日子,偏偏叫小姐来后厨看着,要不是老爷不在家,小姐哪里会受这种窝囊气。”
将军府后厨中,碧桃一面忙前忙后地给姜念菡准备茶水点心,一面在口里不住地抱怨着。她毕竟是个小丫头,在被姜念菡重用之前,不过负责些浇花扫地的杂事,被刘妈妈等老资历的下人们压着一头,所以说起话来向来干脆直爽,心无城府。
姜念菡倒是悠哉,她是习武之人,胃口也较这些古代的娇小姐们大得多,平日里就爱往后厨里跑,倒腾些自己爱吃的零嘴一类的,如今更是一杯清茶配上两碟子点心吃得欢畅。
“小姐,你可别光吃啊,今天晋王殿下要来,你无论如何都得见见,不然小姐的终身大事——”
“嘘。”姜念菡忽然伸出指头止住碧桃的话头,起身走到后厨门口。
她隐约听见正厅里头的声音嘈杂了起来,约莫着是晋太妃与墨殊言已经到了。
“行了,人都已经来了。”姜念菡吩咐着后厨里头忙活着的下人道,“按老夫人说的,现在先上茶水漱口,然后上两道冷碟两道热点心,再佐些新鲜果子,最后再上一道清茶养身,今日来的是贵客,你们都仔细着点莫出差错,否则——”
“否则我这个二小姐遭殃,无非是罚个禁足或抄经,你们么,挨顿打都是轻的,老夫人是什么手腕,你们当是比我清楚得多。”
在场这些下人,或许有谁见她一个没出阁的小姐前来监工,有想动歪心思的,好在老夫人虽然为人不甚好,那点子装腔作势的威风还在,一众下人纷纷点头,无一人敢将怠慢露在脸上。
因不是什么正式的摆宴,老夫人特意将会客地选在了将军府的后花园中,此时刚巧开春没多久,花园子里头侍弄的那些桃树柳树纷纷抽芽开花,鸟语啁啾,微风醺人,不失为一个精巧的好去处。
“太妃莫要客气,尝尝我们府上的点心,这第一道,便是以园中桃花所做的香云桃花糕,佐以上好的滇贡白茶,微苦中带清甜,再适合不过。”点心端上桌,老夫人一面招呼一面对着晋太妃道。
比起这通身的贵气,老夫人和晋太妃简直是云泥之别。
今日小宴布置在凉亭之中,怕贵人着凉,凉亭之中还铺着绵软厚密的长羊毛波斯毯子。
晋太妃是贵客,与墨殊言一同坐在上首主位,老夫人、芸娘与荆珏则在下首作陪;姜柳儿、姜兰芷以及被奶娘抱着的宝儿,则另起了一张小桌,坐在下首陪着吃喝闲谈。
众人都知晓,此次晋太妃与墨殊言前来的目的便是挑选一位足以配得上晋王妃名头的媳妇,故此,姜柳儿与姜兰芷都特意换上了最时兴的衣裙首饰,唇上颊上也都抹了桃花一般清透的胭脂,不时偷眼瞧一次那坐在主宾席上的晋王。
墨殊言的确是英俊非凡,即便在整个大梁朝中打着灯笼找,也找不出像他这般可心的夫婿——可惜的是,他并未表露出对在座的任何一位姑娘的兴趣,只是正襟危坐,小口品茶,偶尔答一两句老夫人的问话罢了。
老夫人何等的人精,自然看出墨殊言兴致缺缺,她话头一转,笑道:“晋王殿下,太妃,瞧我这人老了,记性也不行了,竟忘了要介绍我这两位小孙女。兰芷今年十六,是个文静孩子,平日里最爱抚琴烹茶,女红也十分了得;柳儿小一些,今年刚及笄,性子也活泼一些,但功课从没落下,女德女诫念得滚瓜烂熟,近日里也开始学着绣花理账了。”
大户人家挑选媳妇,别的尚在其次,管家理账,女红刺绣,贤良淑德是头几个重视的,至于,老夫人这几句话倒是正戳在晋太妃心坎上,再加上姜柳儿与姜兰芷样貌随了芸娘,肤白脸儿圆,是有福的面相,便更得了她的心意了。
晋太妃打量两个姑娘的眼神稍稍柔和了一些,她舀了一勺点心,客套地笑道:“老夫人家里头养人啊,只是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见得了太妃的首肯,姜兰芷心中一动,起身眉眼一弯道:“祖母谬赞小女,但小女今日听闻太妃娘娘与王爷来访,特意准备了一道好茶,愿献于王爷与娘娘品尝指教。”
她素来好静,又自小得了芸娘高价请来的名师指导,于茶艺上颇有些心得。太妃出身贵族,传言中墨殊言也是个爱茶之人,此时献艺,岂不是投其所好?
一声令下,几个丫头立即呈上了备好的茶叶、茶具以及沸水,今日姜兰芷特意换了件纱般轻薄飘逸的雪青色小衫,墨色印染的小朵梅花点缀其中,走动时,轻移莲步,那裙摆也随之飘动,恍惚间便如仙子临凡。
只见她一双素手白如莹玉,衬在那紫檀木茶桌上煞是好看。沸水缓缓倾泻,三泡过后,茶香四溢。
姜兰芷双手捧着茶盅,缓缓走至主宾席,走近墨殊言的时候,她的一缕碎发被风吹到脸侧,还未来得及以手挽上,忽然觉得脚下一滑,手中滚开的茶水被打翻在墨殊言身上。
“大胆!”
自入席以来几乎一言不发的墨殊言终于开口了,任谁都看得出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上面色铁青,微微跳动的眉心如风雨来袭时不详的昭示。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玄色绣仙鹤纹样的大氅,因是春日里赴宴,这大氅乃是华贵又脆弱的丝质布料,此刻一盅热茶泼在胸前,刚好将那鹤眼处莹亮光润的纯银丝线给污了。
姜兰芷只觉得膝头一软,不顾地上满是摔得粉碎的茶盅瓷片,直接跪下,嗓子眼儿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王爷息怒!小女......小女并非有意冒犯......”
今日献茶,原本一切都天衣无缝,她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摔倒,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可她偷眼环顾四周,凉亭外头空无一人,下人们皆规规矩矩站在台阶下头服侍,姜柳儿好端端地坐在位子上,还能有谁来故意害她?
一时之间,无人应声,唯有姜兰芷跪在地上抖若筛糠,就连膝头被尖锐的瓷片划破也无暇顾及。
见姜兰芷惶恐至极,老夫人只得咳嗽了几声,接口打圆场道:“没用的东西,平日里我最喜你聪明伶俐,手脚利索,怎么今日见了王爷太妃,竟仓皇得连个茶都献不好?快些下去给王爷准备更换的新衣!”
她眼见着姜兰芷又羞又怕,两颊通红一片,怕是辩解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让她去做些事将功折罪,也算是替她找个台阶下。
晋太妃却并不买账,她不便发怒,是因身份高贵,不便与小辈计较,可她那有些松弛的嘴角此刻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见老夫人话里明面责备,实则护短,不由得出言讥讽道:“将军府到底是武将世家,我瞧着姑娘们也跟个武将似地毛手毛脚。”
这一番嘲讽,姜兰芷窘迫得险些逼出泪来,刚要起身去准备新衣,却听得凉亭外头有人道:“三妹妹这是怎么了?”
一个着鹅黄小衫的女子缓缓走进了凉亭,与盛装打扮的姜兰芷、姜柳儿等人不同,她显然是一身闺阁女儿的家常样子。头发只以素钗挽起,却偏偏从花园子里新折了朵娇艳欲滴的桃花缀在发间,更衬得她眉眼间的娇憨之色愈加活泼灵动起来。
分明方才亭中的气氛尚凝滞着,一触即发的模样,可姜念菡这一现身,竟如清风扑面,便是连盛怒之下的墨殊言也稍平静了下来。
“是她!肯定是她故意使诈害我姐姐失手打了茶盅!”不等他人反应,姜柳儿头一个指证起来,“祖母分明叫你去后厨看着,怎么你这时候跑过来!定然是心里有鬼!”
姜念菡却并不理会,只是一双杏眼左右环顾,而后对着身后的碧桃道:“三妹妹失手打了茶盅,膝头受了伤,你快些扶她回房上药;还有,王爷的衣服被茶水污了,刚巧我房中有件家常衣裳,是替父亲做的,还未来得及送出去,我看王爷也是常年习武之人,与父亲身材相仿,你一并拿来,替王爷换了才好。”
这一番话妥帖又细致,晋太妃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与此同时,墨殊言的目光也停留在了姜念菡的身上——多亏了白亦河成日里三番五次地提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今日细看,竟真觉得她天然不矫饰,办事也妥当。说他身形与姜承林相似——虽表面上看,二人身份贵贱有别,但姜承林可是大梁最剽勇善战的猛将,墨殊言是习武之人,对他自然有三分敬意,更何况姜承林是姜念菡的父亲,女子将男子与其父作比,往往是能让那男子自尊得到满足的。
“老夫人,”墨殊言移开目光,沉声道,“今日来贵府做客,怎么姜承林大将军的女儿却不在席中?”
话音刚落,姜念菡脑中的系统便“叮”地响了一声——
“恭喜玩家姜念菡,攻略对象:墨殊言的好感度上升。”
11、除掉姜兰芷!
墨殊言的问话让凉亭中将军府的女眷们哑口无言。
该如何解释呢?难不成直说,如今姜承林不在,我们就是要排挤大房的女儿,好让二房得利?
姜念菡可不管他们这些弯弯绕绕,一时之间,她脑子里全是那个悦耳无比的提示音——“墨殊言的好感度提升”——这是否意味着,她距离完成系统的任务不远了?
她站在原地,白净的小圆脸上满是美滋滋的笑意,老夫人和姜柳儿都闭口不言,碧桃站在下首着急,正想伸手捅一下自家主子,好让她赶紧反应过来在墨殊言面前告上二房一状才好。
谁知碧桃还没动手,便听得耳边柔声一句:“回王爷,臣方才无意中瞧见,姜二小姐受姜老夫人吩咐,一直在后厨中忙活准备今日的茶点,此时宴席将近尾声,她才得了空出来见客。”
姜念菡微微蹙眉,若是由她出头解释,趁机告老夫人偏心二房,未免栽赃陷害得太过显眼,即便墨殊言看不出她的小九九,晋太妃作为后院女眷自然是一眼就能分辨出。
可若是一个旁观者来替她解释呢?最好便是一位与将军府无关,但与晋王府有关的人物,不用地位显赫,只要能在墨殊言面前说得上话便好......
她猛然回头,只见依旧是一身白衣的白亦河并肩站在自己身侧,依旧是如春风拂面的气度,哪怕是如此近距离地观望,也看得出他面容俊朗而柔和。
捕捉到姜念菡的眼神,白亦河微微一笑,冲她微不可见地眨了眨眼。
就这一刹那,姜念菡心头一悸,比桃花还艳丽的红晕悄悄漫上了双颊。
“这......白神医......”无论如何,戏还是要演的,她强行镇静下来,垂下头道,“今日王爷和太妃来访,恐后厨的下人们不知如何招待贵客,我才自愿去帮忙的......”
她刻意咬重了“自愿”二字,流转的眸光怯生生地落在了晋太妃与墨殊言的面上,不过一瞬便立即收回:“这是最后一道茶了,前头太妃、王爷与祖母吃了不少甜口的点心,我恐下人们不知如何烹煮收尾的清茶,特意亲手煮了送过来,还请王爷、太妃与祖母品尝。”
话音刚落,碧桃立即将托起茶盘,将壶中透亮的茶水一一倒在亭中众人的杯中。
趁着众人分神在收尾的清茶上时,白亦河缓缓走至墨殊言的身边,他一言不发,但脚下的动作似乎有微微一滞,随后才又沉实地塌上了亭中铺着的柔软绵厚的长毛波斯毯上。
墨殊言素来好茶,再加之这清茶的确烹得极好,口中点心的甜腻余味被微苦的茶香缓缓消解。
“姜二小姐虽然姗姗来迟,但的确让本王印象深刻。”许久,他才放下茶盅,淡淡道。
他这句话自然是有用意的,那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定在了老夫人的身上。
老夫人虽没见过太多的世面,但好歹也吃了几十年的盐,很快便回转过来笑道:“承蒙王爷厚爱了,菡儿她比柳儿和兰芷都大些,平日里便口舌笨拙,不爱见客。老身恐她无意惹恼了太妃与王爷惹祸上身,这才令她好生在后厨待着,也恣意些。”
寥寥几句,便将老祖母体贴资质愚笨的孙女儿的心思勾勒出来——姜念菡在心中啐了一口,老夫人这怜爱的神情和真挚的话语,简直能以假乱真了,一面给她扣上笨拙鲁莽的帽子,一面又为自己偏心二房开脱,不愧是在后宅中斗了几十年的老狐狸。
今日相看,虽说墨殊言与晋太妃没有一锤定音,但任谁都看得出,姜念菡无疑是最得他们心意的那个姑娘,就连那些个下人心中都笃定了,二小姐怕是马上便要飞上枝头了。
可姜念菡走出花园的时候,心头却有些慌乱——她知道,有个人在后头跟着自己,而且那脚步声并未刻意收敛,她知道那是谁。
走至府中较为僻静的一处竹林,她看四下无人,这才叹了口气,转身道:“白神医,有话直说吧,再这么跟着我,恐怕下人们看见了便要嚼舌根了。”
果然,一道白影现身在她面前,白亦河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笑道:“听闻姜二小姐习过武,不仅暗器掷得准,而且听声辨人也在行啊。”
他一提暗器,姜念菡便是一声长叹——果真是他干的。
今日被老夫人强行推到后厨帮手,她自然是没打算让姜兰芷如愿以偿大显身手。在后厨忙活完了,她便顺手从厨房中拣了块尚沾着油渍的果皮笼在袖中,悄悄潜到了凉亭附近观望。
这宴席是她亲自吩咐张罗,前前后后好几道点心与茶水,到了姜兰芷提出献茶的时候,她命碧桃上去替下一个收拾亭中茶具的丫头,顺手将那果皮丢在了毯子上。
那是长毛波斯毯,浅色的果皮掩在其中,若不贴着地去搜寻,压根看不着。姜兰芷急于献媚,自然没仔细看路,她那脚下一滑的失手,便是踩着了带着油渍的果皮所致。
见眼前的小女子唯唯诺诺涨红了脸不言语,白亦河的笑容更甚,仿佛看着的是一个恶作剧的小孩子。
“这法子虽然不错,但也险,若是你堂妹和祖母有心,稍稍搜寻便能找到罪证。”他从白纱广袖中取出了一块用帕子包着的东西递到了姜念菡的手上。
打开一看,果然是那罪魁祸首的果皮。
姜念菡觉得自己耳根一阵热,并非是因为自己计谋被揭穿,而是因为白亦河递给她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她的掌心,仅仅是一瞬的相触都令她心神不宁。
“白神医怎么不揭穿我?”她镇定下来,抬起脸,那双波光粼粼的杏眼因笑意而成了格外优美的月牙儿状,“我不是个心地良善的女子,给堂弟下毒,又坑害堂妹出丑,白神医这般光风霁月的君子,怎么不当众揭穿我?”
对白亦河的那点小心思,哪怕她是个再不开窍的木头,自己也能察觉到了。温柔君子,任是哪个女子恐怕都拒绝不了吧?
可惜有系统任务在身,她的攻略对象注定了是墨殊言,只能强行按下那点撩啊的拨的心。
在姜念菡看来,她这是在跟白亦河对着干,非但不服软反倒对呛,男人应当最不耐这般不知好歹的女子,大抵能让白亦河对她心生厌弃,今后不再掺和她的事。
可在白亦河眼中,这小女子仰起脸笑嘻嘻的模样娇俏到了极点,让人想用指尖戳在她那光洁缀着几缕碎发的额头上,然后再好好儿地戏弄一番。
没错,这位在大梁妇孺皆知的白神医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姜念菡心中的什么正人君子。
他觉得自己的指尖微微一颤,总算是遏制住了这种冲动,改为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接话,反而问道:“有机会做晋王妃,不好吗?”
尽管这是他心中为这小女子安排好的归宿,且一直在极力推波助澜,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一丝希冀,听到她给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
“当然好,我毕生所愿便是嫁给晋王,做晋王妃,然后离我那坏心眼的婶娘、祖母和两个堂妹远远儿的。”姜念菡摇头晃脑地笑道,顺手将那帕子解开,果皮随手丢到地上,却偷偷将帕子塞到自己袖中,“白神医既然已经助我至此,不如再帮我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想嫁便好。”白亦河弯眸柔声道,他并未给出承诺,只是暗中下了决心,而后将姜念菡额头上那有些凌乱的碎发轻轻理好,“二小姐蕙质兰心,虽说年纪小有时顽皮,但仍是晋王妃的不二人选。白某祝二小姐心想事成,早日如愿。”
说罢,他行了一礼,而后便起身离去,徒留下姜念菡一人立在原地。
直到这时,姜念菡心头不同寻常的悸动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她远远地看着那一抹白影,那点轻飘飘的暧昧散去,她才觉得疑云四起——于情于理,白亦河都不该如此帮她,莫非是受了墨殊言的授意?
或许,这里头还有更多她不知道的原因,晋王府内部的纠葛她一概不知,或许正是因为晋王府有些特殊的原因,让白亦河选择了推她一把,直到将她推到王妃的位子上去。
正在思忖,一日之内,她脑中的系统第二次发出任务提示音。
“好了好了,响一声我就知道了,说吧,有什么新任务?”她一面向自己的院子走,一面将白亦河的帕子从袖中抽出,仔细端详着。
“玩家姜念菡,现在发布第二个主线任务——除掉姜兰芷,若任务成功,有额外奖励。”
系统冷冰冰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畔,姜念菡不由得怔在了原地。
除掉姜兰芷?可王妃之位不是已经唾手可得了?为何还要除掉姜兰芷?
系统听得见她的声音,甚至于能读出她脑中的想法,见她有疑虑,少见地解释了一句:“芸娘与姜兰芷已经有了新的计策,若是不及时除掉姜兰芷,王妃之位将旁落他人。”
12、小妾进府
在姜念菡的眼中,二房一家子就像雨后在水洼中扑腾的鱼,哪怕蹦跶出的动静再大,也翻不出什么兴风作浪的水花。
无论是她曾经所在的世界,还是系统将她强行带来的世界,都直白而残酷,人能够依仗的除了力量别无他物。恰好,姜承林远远比姜承汶强得多,整个将军府从来都是以姜承林为尊——老夫人压根就不算是什么人物,一个没有实权的女人,即便是想做,也做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直到上一回墨殊言来访的三日后,她才见识到,这一回,二房是当真破釜沉舟,困在水洼里垂死的鱼,尽力翻腾起来,也能溅得人一声臭腥。
老夫人在府中时,所有人都需每日请安,白日里头的那一次,老夫人往往会说些府里头的要事,或是派下些事情给府内的女眷们做。
这一日,姜念菡一如既往地坐在姜念薇的身侧,假作专心听坐在主位上头的老夫人絮叨,实则垂着眼帘静静坐着假寐。连日里来早起请安,她困倦得不行,再加上系统再三警惕她小心二房的诡计,让她时常彻夜难眠。
“......既然便如此说定了,后日我便着人将唱月接进府里头过门儿,毕竟大房尚没有男嗣,总是得将香火续上......”老夫人的目光扫到了她这一头,口中的话也顿了一下,显然已经发觉姜念菡在走神,嘴角不屑地抿了一下才借着说道,“芸娘,你与大房家的也准备准备,虽说不过是纳妾,但也不能失了将军府的脸面排场才好。”
老夫人素来亲近二房,与大房不睦,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故此她以闺名称呼芸娘,却用“大房家的”唤荆珏,亲疏可见一斑。
“纳妾?!”被她这么一瞪,姜念菡的那点瞌睡转瞬便消影无踪,方才意识到老夫人刚刚说的话。
听到她的惊诧呼声,姜念薇轻轻拧了她的大腿一下,示意她别再添乱,随后,那蒙在姜念薇面上的轻纱微微翕动起来。
姜念薇侧过头来低声道:“祖母方才说,要将父亲的外室唱月接进府里来过活——话是如此说,我却从未听说过这位唱月......”
身为女儿,妄议父辈的事儿乃是大不敬,姜念薇知趣儿地将声音压了下来,闭口不再多嘴。
今日没什么大事儿了,老夫人有些疲乏了似地,一抬手示意身边的丫头过来给自己捶腿,底下的小辈自然懂得眼色,纷纷行礼请辞了。
“矫情的老东西。”姜念菡一面往外走,一面回头瞥了一眼半躺在椅子上头闭目养神的老夫人,低声骂了一句——莫名其妙接姜承林的外室进府,还是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必定没怀什么好心思。
“你也注意着些,明知她对大房有些偏见,还说这些话,万一被人捏住把柄——”姜念薇也随她一起走在小径上,带着些怜爱,指尖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
虽说是大房嫡出的长女,但因毁容的缘故,又生来性子沉静,姜念薇在府中向来谨小慎微,与从前行事莽撞的姜念菡全然不同,也许正因如此,芸娘等人这些年也不曾给她下过扳子。
姜念菡却绽开一个笑容,这戳额头的动作亲昵而熟稔,让她不由得想起另一个爱穿白衣,在她作弄芸娘等人时,也用指尖点她额角的男人来。
见她一面笑一面红了耳根,姜念薇有些奇怪道:“这是怎么了?我方才还在问你,这些年父亲疼爱你,你也时常去他房里玩,你可曾听说过父亲有个怀了身孕的外室?”
姜承林有没有外室,她一个半路杀出来的便宜女儿怎会知道?问了系统好几次也没有回应,姜念菡确认,这位唱月绝对是二房有意安排的。
过去的经验告诉她,所有与她相关的人物及其背景资料,系统都会详实地提供方便她生存;但与任务直接相关的情报,系统绝不会透露分毫。
不过,见姜念薇面纱下的那双美目汲满了忧虑,姜念菡宽慰她道:“不是后日就要过门么?咱们到时就知道了。”
她如此说是为了宽姐姐的心,但自己心里却不迭想起了对策。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老夫人趁着姜承林不在,找个借口要将她安插进将军府,究竟有什么用意?
姜承林远在边关未回,将军府却打算着手替他将外室纳进府里——老夫人的说法是,一来边关吃紧,姜承林多日里来没个音信,府中办喜事,算是替他冲喜;二来,养了外室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接进府里也是为了姜承林的名声;三来,若唱月腹中是个男胎,那便是替膝下无子的姜承林了了件大事。
于是,三日之后,新娘子便被一乘小轿悄悄儿送进了将军府,没有多大的排场,只是简单摆了桌家宴,摆了天地高堂,那名叫唱月的女子便换了家常衣裳,挨个儿见府中人了。
这的确是个顶标志的女子,尖脸大眼,即便身怀有孕,腰肢也盈盈一握如风中纤柳,虽说脸蛋儿长得秀美,却到底是个带着狐媚样儿的妾室之相。
姜念菡一面夹菜,一面仔细端详着席间众人的反应。
老夫人不假辞色,似乎当真是为了姜承林考虑,才将这女人接进府中,芸娘一如既往地待人亲热,而荆珏,毕竟是给自己的丈夫纳妾进门,对方又是个如此貌美的年轻女子,她到底有些不满,只是面上不显,嘴角却紧紧地抿起一言不发。
“看出什么来了?”见她筷子停在一碟子鹅油香卷上头半天不动,姜念薇不禁好笑地摇了摇头,夹了一个香卷放进她碟子里头。
姜念菡这才收回目光,用筷子戳着那香卷道:“我也不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是哪里不对劲呢?
她的目光再次停留在唱月的身上,这新晋姨娘此时正在给老夫人敬茶,低眉顺眼伏小做低的模样,着实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若你发觉了什么,千万仔细要告诉我。父亲不在,我担心......”姜念薇却一反常态。
平日里,她总是一副不惯见人,不争不抢的娴静模样,可姜念薇到底不是不谙世事的深闺女子,早年丧母,父亲远行,总是要防范着才好。
姜念菡讶于她的警觉,于是在桌子下头用掌心覆上了她的手背。
“姐姐放心。”
饭后,天色也暗了,众人一一散去,姜念菡心神不宁,怎么也看不出那唱月身上的猫腻儿,拖到最后一个才离开。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她相信自己并不是杯弓蛇影,这种古怪的感觉......必然是唱月身上有什么东西不对,可一时之间,她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
一面思索一面走着,她不知不觉便走上了通往花园的石子小径。
“娘,咱们当真要这么做啊......柳儿年纪小不懂事,可我已经长大了,娘这一回做得太过了,我——”
“呸!你这个没用的,娘这一回志在必得,不光是为了你,也为了我的宝儿......你爹不中用,娘只能自寻出路,你可别畏首畏尾的,再坏了我的事。”
前头花园子里忽然传来一阵争执,姜念菡屏息驻足。如今夜幕笼罩,府中四处虽点着灯,但花园里到底是没什么人去,暗了一些。
即便如此,她仍然可以分辨出那两人的声音,再显然不过——是芸娘与姜兰芷的声音,大抵她们也料不到,大晚上的会有人往这偏院的园子里跑。
姜兰芷没再言语,姜念菡也料得到,毕竟她这位堂妹,心计不足,野心也不足,上回自己在凉亭中捉弄她如此容易便可见一斑,在芸娘这个精明的女人之下,倒显得姜兰芷的性子还算正直。
芸娘不过训斥了姜兰芷几句“难成大事”、“还想不想嫁给晋王”,便也不出声儿了。这母女两人,谁都不曾说过一句,她们究竟打算借唱月之手做些什么。
姜念菡偷听了一阵儿,正准备提起裙子不动声响地溜走,忽然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猛地向后一扯——
好在身体的反应总是比较快,姜念菡立即对准对方腹部来了一记极狠的肘击,却并没有命中目标,而是被对方轻松地闪身躲过,不过也好,蒙在她口上的手松开了。
她刚准备叫人,蓦地抬首,却发现那人穿着一身飘逸如仙的白色大氅,她有些惶恐,险些就撞入他装满了夜色星河的双眸。
“白神医?你来府中做什么?”好容易反应过来,姜念菡向后退了一步,问道。
毕竟是武将之家,即便姜承林本人不在,将军府也被他手下的部分兵马守得严严实实,绝不可能随意放个外人进来。
白亦河是习过武的,这点她一眼便看得出,只是不知他的武艺竟高到能轻松出入将军府,如入无人之境的地步。
这个看着人畜无害的温柔男子,到底不是如自己希望的那般单纯简单。
白亦河却看不出她心里一瞬间闪过的无数情绪,嘴角一弯道:“秘密,还望二小姐替白某保密才是。”
姜念菡原本想回一句嘴问他凭什么,可白亦河就这么微微笑着,眉眼之间的月色如水温柔,让她已经溜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吞了回去。
“美人计?”
面对小姑娘紧紧皱着的眉头和耿直得不加掩饰的怀疑,白亦河忽然有些语塞——传言里,姜家二小姐憨直鲁莽,心无城府,过去他觉得是些无稽之谈,今日却觉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13、白亦河的警报
”美人计?”
姜念菡方一脱口而出,便懊悔了起来。即便自己注定不能攻略白亦河,也不能把自己这来自现代的彪悍本性暴漏得如此彻底。
此刻,白亦河的面色在夜幕下晦暗不明,不过好在他多年来早已学会了冷静自持,很快便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弯起了眼眸。
“二小姐抬举白某了。”他随后又道,“此次我来将军府,是为了那个名叫唱月,今日刚刚被接入府中的妾室。”
白亦河的消息怎会如此灵通?莫说是纳个妾室,就算是明媒正娶的正妻,也不必惊动晋王府的人吧?
姜念菡立刻警惕起来,就算美色当前,也得先顾得上安全再说。这个白亦河,表面看着谦谦君子,却能凭借医术夺得了墨殊言的宠信,绝不可能是胸无城府之人。
“这似乎是将军府的内务......”她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
“二小姐别误会,我并非是要打探将军府的私事,只是这女子本身身份有疑,二小姐如此冰雪聪明,莫非看不出有问题?”白亦河却并不步步紧逼,而是开门见山直说了自己的目的。
“身份......”
他的话仿佛瞬间激活了姜念菡的记忆,从一开始见到唱月,她便觉出了些不对劲,但这只是一种直觉,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不对劲从何而来。
天色昏暗,白亦河却能距离足够近而能够看清姜念菡面上的每一丝神情,微微皱起的眉尖,努力思索着而睁得格外圆的杏眼,紧紧抿起的唇角,而后,他露出了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浅淡的笑容。
“二小姐可知道,此次姜大将军出征,去的是何处?”他给出了一个提示
姜承林此次临危受命,要平的是西南部的某个番邦小国,此国乃是前朝战乱之时,战败了的保皇一族迁移后与当地部落融合而成,称为前陈。
大梁在与前朝的战争中元气大伤,故此并没有斩草除根,而是与前陈达成了协议,每年收取贡金,两国从此互不干涉。
但近年来,前陈屡次踏足边境,大梁也因国力逐渐鼎盛而蠢蠢欲动,两国之间表面和平,实则一触即发,此次姜承林正是带兵去援助驻扎西南的官兵,他是大梁最得力的一员猛将,哪怕在西南边境乃至前陈的百姓眼中,都是武神一般的存在,有他出手,前陈必定会谨小慎微。
“啊,对......”姜念菡的指尖轻轻点着下颌,“我觉得唱月不对劲,是因为她身上的气味!她身上的香味,不是中原女子惯用的那几种,反倒像是......西南部落的特产香料!”
说起来,她的嗅觉十分敏锐,这在过去多次救了她的性命。而且,尽管每次穿越踏足的都是不同的世界,但这些世界的基本设定几乎是不变的。
姜念菡依稀记得,在第四个还是第五个的世界里,她的“丈夫”娶了个西南部族进贡来的女子,那女子在一众中原闺秀中十分打眼儿,尽管西南人的长相与中原相差不大,但衣食住行都有所不同。
而那女子,最偏爱的便是某种据说是西南潮热之地才有的香料,不用香炉,直接采摘烘干后制成香膏,涂抹于皮肤之上,香气古怪又馥郁,萦绕周身。
那种香气,今日她又闻到了一次,便是在靠近唱月的时候。
白亦河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道:“二小姐说得不错,我奉王爷之命,一直在追查大梁京城里混入的前陈探子——刚好,这位唱月夫人,便是我一直在盯着的对象之一,不曾想,她竟然与将军府有关联。”
然而,姜念菡的思绪已经飘得很远——
芸娘与姜兰芷的争执,老夫人突然要给姜承林纳妾,唱月不同寻常的身份......
“可是她们是为了什么呢?将军府落难,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此简单的道理,她们难道不懂得?不对......除非二房姜承汶也打算......”连姜念菡也没意识到,她在白亦河面前竟如此放松,随口便将自己的推测直接说了出来。
而白亦河似乎也不奇怪她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他轻声道:“姜承汶最近与兵部的刘大人走得很近。”
姜承汶是二房当家的,芸娘的夫君,他大房与老夫人合谋,将唱月送进府,用的还是姜承林的名头,其用心可见一斑。
姜承林如今正在前陈边境增援,若是有传言,他府中有位前陈的妾室,甚至还怀上了他的子嗣——大梁第一勇将声名何存?恐怕整个将军府都会成为“通敌叛过”罪名之下的牺牲品。
声名还在其次,若是兵部的人都掺和了进来......这就不仅仅是将军府两房之间的内斗,而是姜承林的政敌利用了大房的小心思,想要趁机除掉这位猛将。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却不曾想,姜念菡并未就着他的思路继续深究,而是抬起脸来,一双盛满了月色而亮晶晶的眼眸盯住了他的面容,“我父亲要被人陷害,白神医与晋王府有什么立场前来提醒我?”
晋王府与将军府的交情,无非也就是当日里老晋王与姜承林在军中交好,如今老晋王不在世,人走茶都凉了,若要说墨殊言是个如此念旧的重情之人,她可不信。
白亦河答非所问道:“姜大将军是本朝第一神勇之将,后院内斗不应动摇国之根基。”
他素来最厌烦后宅争斗,这答案也算是掺了些真心话在里头,并未解释过多,他便如来时一般不着痕迹地离去了。
姜念菡定定地看着他方才所站的位置——所以,白亦河这一趟,是特意来提醒她的?
这是白亦河自己的本意,还是墨殊言的吩咐?
将军府的安危,或者,自己的安危......于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姜念菡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她的安危,系于将军府的安危之上,或者更直白地说,系于姜承林一人的身上。
回晋王府的路上,白亦河向来平和淡泊的心绪,竟被那双星子一般亮晶晶的眼眸占据,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粼粼的涟漪久不平息。
为国,不能眼看着一名良将被后宅内斗拖累,这是他给姜念菡的借口,也是给自己的借口。
哪怕这与墨殊言的吩咐背道相驰。
“亦河,事情办得怎么样?”
晋王府内,墨殊言坐在竹林之内,夜深天凉,他却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衫,手边是已经微凉的茶水,以及一个下到一半的棋盘。
白亦河先瞥了一眼那盘未完的棋,而后道:“我亲眼所见,唱月已经被接进将军府,恐怕兵部的刘大人不日便会联手姜承汶扳倒姜承林。”
“啪”地一声,一枚黑子被落在了棋局之中,墨殊言的指尖捻动着棋盒,嘴角似乎微微一翘道:“嗯,姜承林在朝中的势力太大了,本王过去几年一直试图拉拢他,可惜,此人过于忠直......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便留不得他,否则日后本王谋事,他是头一个拦路的。”
“既然刘大人要扳倒他,那更好,不用脏了本王的手。”
白亦河不请自来,坐在了墨殊言的对面,从白子中随意拣了一个,斟酌了片刻便落下一子:“王爷好计谋。”
似乎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漫不经心与敷衍,墨殊言又道:“唯一有些可惜的是那姜二小姐,原本本王想将她娶进王府,可惜了。”
白亦河对墨殊言的脾性十分了解,这些年来,墨殊言一直想要推翻他那位年虞不惑的皇兄的位子,这种野心,莫说一个他有些好感的姜念菡,无论是谁挡路,他都不会有一丝手软——即便这是白亦河所期望的结果。
但白亦河却城府颇深,他只字不提自己特意跑到将军府向姜念菡报信儿的举动,而是状若随意地与墨殊言对弈起来。
人品如棋风,古人诚不欺我,墨殊言的黑子一开局便大杀四方,白亦河步步退让,却在无意之间铺开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慢慢地,将势力扩展到了黑子之中。
无论白亦河是什么用意,姜念菡都算是知道了二房的打算——姜承汶投靠了将军府的政敌,打算联手外人坑将军府一把。
姜承林远在西南,即便是快马送信,没有皇命也不可能立即赶回,她能够商量的人只有姜念薇一个。
“你说得当真?二房这一回,竟要对爹下手......”姜念薇沉思着,连手边的茶水凉透了也没在意,“依你看,咱们是要给爹送信告知他此事吗?”
“信是要送,但咱们不能只靠爹来解决此事。”姜念菡已经下定了主意,但她并不喜欢自己的这个主意——太过残忍和狠毒——也许正因如此,她这一回才不想单打独斗,而是告诉了素来处事沉稳的姜念薇。
“我不知道二房打算什么时候动手——但我猜测,必定是在爹回京之时,无论爹带的兵马是胜是败,二房都能用这个女人和她肚里的孩子打他个措手不及。”她缓缓地晃着手中的茶盅,看那沉在透亮茶汤之下,同样缓缓旋转的茶叶,“所以,咱们要做的头一件便是......那孩子不能留,唱月也不能留。”
“你的意思是......”姜念薇并非听不懂她的话,而是有几分犹疑,那双掩在面纱之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虑。
“朝堂上的事我不大懂,但怎么在后宅除掉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姐姐,这些伎俩,你我都不陌生。”
“不管那孩子是不是爹的,不管这个女人跟爹有没有关系,都必须除掉。”
14、小妾放火?
因为唱月的到来,将军府很是不平静了一段日子。
除却大房二房的主子们,下人奴仆也议论纷纷,谁都不知这美貌又年轻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再加上她身怀有孕,这孩子若是个男胎,就是大房唯一的继承人。
而这位新姨娘似乎也很知趣儿,并不仗着自己的容貌或是肚子里头的那个孩子嚣张跋扈,反而一入府便闭门不出,对待下人们也十分客气。
“唱月,来,让我瞧瞧。”
唱月几乎不怎么走出她那个偏院,只有在晨昏定省的时候才会到正厅向老夫人、荆珏以及芸娘请安,而老夫人不知为何,待她格外客气,唱月前脚刚踏进门槛,她便笑眯眯开了口,将唱月唤到了身边去。
见唱月有些羞怯的新媳妇模样,老夫人那双枯皱层叠的眼笑得弯了起来。她携起唱月的手,在那白嫩光滑,柔若无骨的皮肉上摩挲道:“是个标志孩子,我看老大的眼光不错,肚子怎么样了?前儿我叫了大夫去瞧瞧你,说是都有三个月了,可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
被如此亲热地对待,唱月面颊上的红晕更甚了,她柔声细语道:“蒙老夫人厚爱,唱月一切都好,孩子也一切都好......”
此情此景,全部被姜念菡收入眼底,她留意着堂上人的反应,唱月算是大房的人,老夫人这般问候,她却毫无不满,可见,将唱月接进府里,必定有她一份主意。
再看荆珏,大房的正室夫人被冷落在一旁,她却也淡然自若,与往常无异,显然也是个知情的。
唇亡齿寒,稚龄小儿都能说得出的道理,偏偏这些人都不懂......姜念菡不由得叹了口气。将军府倒了,二房能落下什么好?不过是看大房鼎盛,恨不得立刻将旁人都拉下马,出口气罢了。
“唱月见过大小姐,二小姐。”转眼之间,唱月已向二房的几位行完礼,又转过头来向姜念薇、姜念菡两个招呼。
她还算懂礼数,一个姨娘,即便长了一辈,仍然不算是主子,面对府中正经的小姐们,到底是矮了一头,故此唱月即便是在两个姑娘面前也是低眉顺眼的,很是和善。
兴许是听闻了不少姜念菡性子憨直的传闻,估摸着姜念菡远比蒙着面纱的姜念薇好相处,她微微一笑,对姜念菡道:“唱月刚刚入府,还来不及拜访两位小姐,不过还是备下了两份薄礼,不值什么,都是唱月亲手所做,以表心意。”
说罢,她身后的丫头呈上来两个一模一样的月色香囊,上头绣着的是花开并蒂图样,精致小巧,挂在年轻姑娘身上想必好看。
姜念薇微微颔首,收下了香囊,可姜念菡却没有动。
“原来,唱月姨娘腹中的孩子竟已经三个月了?”姜念菡抿了一口茶,扬眉看向那娇弱柔媚的女子凉凉道,“让我算算,三个月前,父亲方才从前线回来,若是我没记错,那几日父亲都在家中,极少出门应酬,不过几日后就又去了西南边境......这孩子......”
她刻意提高了声音,让这堂上堂下,甚至站在外头的下人们都能听到。
“菡儿!”姜念薇厉声喝止,而后对着唱月歉疚笑道,“唱月姨娘,菡儿她有些憨,口无遮拦,并非是有意冒犯,还望姨娘不要跟她这小丫头计较。”
被姐姐这么一说,姜念菡才撇了撇嘴,仍旧有些不服气的模样。
多亏了她平日里的名声,口无遮拦惯了,老夫人也只是瞪了她一眼,只当她是看不惯这位姨娘,并未替唱月出头。
可姜念菡这句话却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尽管下人们面上不显,但心里头都纷纷泛起了嘀咕。
毕竟姜承林不在府中,这唱月姨娘的身份成谜,肚里的孩子也无人对证......
“听说,那唱月姨娘压根儿就不是咱们将军的人,而是外头花楼里的女人,不干净着呢!”
“这谁说得准哪,将军又不在府里头,随她怎么说都行。”
“哎,我还听说,唱月姨娘还有个府外的相好儿呢,嘘,你可别往说啊......”
“这么说那肚里的孩子......啧啧,可不敢胡说啊,万一被老夫人逮着了......”
连着半月,碎嘴的下人们都在议论这个新姨娘,矛头直指她的清白,流言向来如此,无论是真是假,一个人传,两个人传,三个人传便可成虎,古人诚不欺我,即是如此。
大梁朝女子地位低微,莫说是个身份不明的妾室,就算是家大业大的正妻,与人私通,怀了别人的孩子,即便不能直接浸了猪笼,也是不占理儿的。
更何况唱月原本就是忽然被老夫人接进府里头的,姜承林又不在家中,姜念菡的怀疑又有理有据,故此谣言愈演愈烈,甚至连唱月的那个相好儿的模样姓名都传得有模有样。
“总之,府中上下都说那唱月姨娘不守妇道,活该叫将军归府后处置了她。”到了晚上,碧桃一面埋首做着针线活儿,一面笑嘻嘻地对姜念菡传话道,“这几日,我看唱月姨娘院子里头的那些下人,都时常背地里拿白眼儿看她呢。”
“这是自然,她一无背景,二无宠爱,没名没分地忽然进了府,老夫人宠她,不过是拿她当个棋子栽赃大房,哪里会真的关心她?下人们才是最有眼力见儿的,察觉得出主子们对她的虚情假意,故此才敢冷眼相待。”
姜念菡看碧桃年纪小,故此才把其中的道理和盘托出。她对女红针线可没什么兴趣,光是看着碧桃摆弄那些花绷子与描花样子就觉得头昏脑涨,索性直接半躺在自个儿榻上,手中握着那个小小儿的香囊摩挲着。
“碧桃,我忽然想起来了,今儿我吩咐厨房晚上多蒸一碗蛋羹给我,还没去拿,这时节房中丫头都不在,索性你去取了来,我吃了再睡。”烛火微微,姜念菡的嗓音也微微有些沙哑,很是困倦的模样。
碧桃兴许是坐久了,身子麻了,起身后抻了抻手臂,应声后便离开了小院。
姜念菡的眼皮愈加沉重,碧桃走后没多久,她便完全平躺在了床榻之上,饱满的唇珠微张,一双总是波光粼粼的杏眼却闭了起来。
“走水啦——大小姐房里走水啦——”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碧桃尖锐惊恐的叫声,而房内的熊熊火焰已经燃到了窗棂处,她小睡前随手搁在窗前的一本书册也已经化为灰烬。
姜念菡发觉,自己的手心攥得太紧,已经掐出了深深的指痕,而汗水也沁出了皮肤,一片湿润。
“救命啊!”她终于喊出了这一声,随后用沾了水的湿帕子蒙住口鼻,努力在呛人的烟和火光中踉跄着往外走。
她知道,在火灾中丧生的人,大多不是被烧死,而是被烟熏而死,故此她死死地蒙着自己的口鼻处,竭力透过那潮湿的帕子呼着气。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拉住了她的手臂,躲开了头顶上被烧毁而掉落的一根梁柱。随着燃烧的木材摔在地上而飞溅出的火光灼伤了姜念菡的脚踝和小腿,她咬着牙,才没在那灼烧的剧痛中尖叫出声。
虽然蒙了湿帕子,但烟味儿仍然熏得她睁不开眼,被人半拖半抱地带离了屋子,刚喘了口新鲜的气,姜念菡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刚睁开眼,便见着身边是个白色的人影儿,有些熟悉的样子。
姜念菡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眼睛眨巴了几下,露出一个娇憨的笑容:“白神医,没想到,我做梦也能见着你在旁边,真是有缘。”
“二小姐醒了便好。”白亦河面上却淡淡的,目光落在了她那已经上好了药,此刻被白纱布紧紧裹起的伤口上。
或许是吸入的烟尘过多,姜念菡只觉得喉头阵阵干痒,刚说了一句话便咳个不停,白亦河不再多言,只是将她扶起,对里间服侍的碧桃和月儿等人道:“让老夫人,芸夫人,珏夫人及大小姐知会一声,二小姐已经醒了。”
似乎这些人都在外头等着,头一个冲进来的便是姜念薇,她小步跑到姜念菡的床前,关切地问道:“菡儿,你觉着身子如何?”
而老夫人、芸娘、荆珏以及唱月则是跟在后头,当着外人在前,老夫人也只得做出一副关心孙女儿的模样,柔声道:“是啊,菡儿,你房里怎会突然起火呢?可叫我们这些长辈吓坏了,若不是薇儿她机灵,想起白神医就在京城,请他过来诊治,否则你这会儿还醒不了呢。”
话里话外,她都是在不动声色地恭维白亦河——毕竟是晋王府的人,姜念薇提出着人去请,人家来了也是给将军府面子,老夫人别的不行,攀附权贵,察言观色,的确有一套。
“起火......”姜念菡微微皱着眉头,她的目光在房中几人的面上一一扫过,随后定在了唱月的面上。
“是她!是唱月姨娘放火害我!就因为我上回说她肚里的孩子未必是爹的,她便要报复于我!”她说着说着,口中已经带了哭腔。
15、她是放火之人!
三日前。
“菡儿,你当真打算这么做?”姜念薇虽然时时都戴着面纱,遮挡那曾被火焰灼伤,已经难以见人的面孔,但不知为何,姜念菡就是能从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中,看出她的神情。
“嗯,这几日,因为我那句话,府里府外都开始怀疑唱月的身份,和她肚子里头的孩子究竟是谁的,这是咱们动手的最好时机。”姜念菡淡淡道,“若论害人,我难保证咱们不会落下一丝蛛丝马迹,可是若是我自己放火,烧我自己的院子呢?”
她的面上满是坚毅的神情,叫姜念薇觉得,这个妹妹似乎有些陌生。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姜念菡变得不一样了。
当日她在大火之中,被垂死的母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出门去,可转头她便听见了妹妹的哭啼。彼时姜念菡方才六岁大,她不忍独活,拼死才将姜念菡救出了火海,赔上了自己的脸蛋,令人唏嘘。
那时,是她保护姜念菡,可不知何时起,竟变成了姜念菡保护整个将军府......
“姐姐,你务必要记得。”姜念菡的话打断了姜念薇的沉思,“得了我房中起火的消息后,你只须做两件事,一是求老夫人去请晋王府的白神医前来替我诊治伤情,二是遣人去报官,就说府中有人蓄意放火,意图谋害姜府二小姐——这是咱们计划的关键,你一定要做到。”
眼下,姜念菡指着那怯弱而娇柔的唱月姨娘,厉声道:“是她在我院中放的火!就是她,记恨我说穿了她肚里那个野种的身份!”
“住口!”老夫人终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唱月陷入危局,出声训斥道,“没规矩的东西,没凭没据就想污蔑唱月?她就算是个姨娘,也算是你的庶母!”
露出了狐狸尾巴了?姜念菡心中暗笑,当家的老夫人,面对险些在火中丧命的嫡出孙女,竟出言维护的确有动机放火的小妾,也不怕在场的下人们笑话。
尽管心中如此想,姜念菡面上仍然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她的肩头微微颤抖着,被烟尘熏过的喉头干涩欲裂,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老夫人,依白某所见,不必急着迁怒于二小姐,方才这场火来得凶猛,二小姐的肺部被烟尘侵扰,还需休养。”白亦河轻声道,他的嗓音依旧温柔,却不知为何,显得比平时严厉一些,“而且,二小姐的肩头、腿部以及脚踝均有严重的烧伤,恐会留下疤痕。”
特地嘱咐姜念薇请白亦河过来,就是笃定了他会站在自己这边。
整个将军府,除了姜念薇,她别无援手。白亦河之前种种,尽管她不知背后原因,但似乎这个总是令她心神不宁的男人,大多时候是偏向于她,甚至还主动将唱月的信息告诉了她。
有晋王府最得意的门客帮忙,她的计划大概会进行得顺利一些——至少老夫人想要阻挠她,不会这么容易。
不过被他这么一说,姜念菡才发觉,自己不仅仅是喉头和肺部感到强烈的不适,肩头、小腿和脚踝处也有灼烧的疼痛。低头看去,殷红的血色已经渗在了雪白的纱布上。
她刚要开口再次指证,就听得外头有丫头惊慌失措的声音:“老夫人,京兆尹张大人来了!”
“京兆尹?谁报的官?!”
于老夫人而言,最怕的无疑是将官府牵扯到此次火灾之中。因为唱月是二房串通兵部秦大人找来栽赃姜承林的,若是官府涉足,一个不慎,计策暴露,二房便面临灭顶之灾。
一直坐在姜念菡床侧,不曾开口过的姜念薇缓缓道:“是我,我听闻妹妹房中起火,一下子便失了神,只想着十年前将军府那场大火......一时慌乱,我才命丫头去报官,还望祖母体恤。”
若是由旁人报官,老夫人定然不容,可姜念薇又不同。
十年前那场至今都没查出真凶的大火,烧死了姜承林的结发妻子,而姜念薇当年不过也是个小姑娘,舍身救妹,自己却毁了容貌,此事震动京师,众人纷纷赞叹姜念薇的大义之举,甚至朝廷都赐下了封赏。
而如今,同样是一场大火,姜念薇一时惊恐报了官,谁又能因此责备她?
说话之间,京兆尹张大人已经进了房中。
他是个留着长须的清瘦中年男人,一身官袍威严非凡,神色却有些拘谨。说来也是,姜承林是何许人也,大梁朝最传奇的大将,他的嫡女险些丧命,这平日里都交给捕快来查的案子也惊动了京兆尹本人出马。
“既然姜二小姐指证唱月夫人,那便请二小姐给出些依据来,也好让本官彻查,给远在边关对敌的姜大将军一个交代。”张大人拈着胡须,沉声道。
姜念菡已经擦去了眼泪,她很清楚,在官府来人面前,那些个故作委屈的惺惺作态是不管用的,必须要有理有据,一举击中对方的软肋,让对方毫无反击之力才行。
“张大人,小女并非胡言乱语,或是有意污蔑。大人对府中事务恐怕陌生,小女会从头一一道来。这位唱月姨娘进府不过半月有余,而我父亲早已在一月之前就奉命去了前陈边关,也从未提起过有外室——张大人与父亲同朝为官,想必对父亲的人品修养一清二楚,莫说是偷偷摸摸养了个女人,就连秦楼楚馆,他都极少涉足。”
说了一会儿,姜念菡的喉头又开始疼痛,她费力地将那种干涩的痛感咽了下去,一面咳嗽一面接着道:“因此,唱月姨娘带着身孕进府,我怀疑她压根儿就不是父亲的人,便在那日当着众人的面儿说了出来。谁知姨娘便从此记恨上了我,竟要放火......此是动机,若说证据,我也是有的。其一,我今晚独自在房中,被人下了药,昏睡了过去,直到火势蔓延到内室才惊醒——”
说到这里,她悄悄儿给白亦河使了个眼色,后者扬起眉来,不知为何,眸光一暗,而后才慢条斯理道:“二小姐说得不错,我方才替她察看伤势,把脉之时,发觉二小姐的确被人下过药。”
还算上道,姜念菡松了口气,却被白亦河的眼神盯得发毛——她的确是自己吃了点‘迷’药,好把戏做足,只是不知白亦河如此盯着她瞧,究竟是合意?
“其二么,我在被大火烧伤晕厥之前,在我房中拾到了一样东西......”姜念菡一边说,一边将死死捏在手心里头的东西递给碧桃,吩咐她呈给张大人察看。
那是一个小巧的镶金玉坠子,后头缀着个小小的银丝钩子,显然是女子的耳坠。这种小而精致的耳坠子挂在耳朵上,若是不在耳后特意加上个挡物,不经意便可掉落下来。
姜念菡看到唱月的面色微微一变,心中暗笑,面上却凛然道:“这东西我识得,这是唱月姨娘的耳坠子,我只在房中发现了一只,必定是她暗中放火,却无意中落下了这枚玉坠,才成了她的罪证!”
“你......老夫人,芸夫人,不是妾身啊......”唱月却并未露出窘迫之色,而是笃定了老夫人会保下她一般,一双美眸波光粼粼,睫毛闪动了几下。
说起来,她不过是个细作罢了,生死全握在他人手中,即便心知姜念菡有意诬陷,也不会因此而惊慌失措。
细作只忠于主子。
还不待老夫人说话,外头又进来两个捕快模样的人,对着张大人行礼道:“回大人,属下们仔细勘察了火场,发现了起火点,该房间离后厨较远,排除意外,应当是有人蓄意放火。”
老夫人眉头紧蹙,微微侧首,给了芸娘一个眼神——此事牵扯过多,不能再查下去。
芸娘立刻接话,笑着对张大人道:“大人明察,说到底,菡儿这丫头也没什么大事儿,一个耳坠子也未必能证明就是唱月放的火。这毕竟是将军府的家事,还望张大人......”
京城里的世家大族,谁家没个阴私的事儿?放火杀人,通奸私刑,在大户人家的高墙大院中从来都不是什么鲜事。
因此,京兆尹张大人向来懂得识人眼色的道理,有些事,人家不想细究下去的,他也会得过且过,草草结案,也算是全了人家的名声。
“哦?婶娘这是何意?方才白神医也说了,我此次受伤极重,要数月才能痊愈,如今证据俱全,难道婶娘为了包庇一个姨娘,让我这嫡出的二小姐蒙冤不成?!”
她们要得过且过,姜念菡却绝不会坐视不管。她嘴角微微一翘,嗓音一沉,声音更加嘶哑,却清清楚楚地回荡在整间房中。
这个时候,芸娘与老夫人才发觉,姜念菡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草包二小姐,也不是心无城府、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废物。
她的眼神竟带着腾腾的杀气,扫过众人时,便如同惊雷炸在头顶,任谁都不敢与她直视。
“父亲已才传书回来,不日便能返回京城,你们如此欺凌大房,莫不是叫他人看了笑话,叫前线保家卫国的父亲听了心寒?!”
16、一个吻
第十六章
“父亲已传书回来,不日便能返回京城,你们如此欺凌大房,莫不是叫他人看了笑话,叫前线保家卫国的父亲听了心寒?!”
她这句话可不是说给二房听的,而是说给京兆尹张大人听的。
唱月进府那日,为了尽快通知姜承林此事,她特意吩咐留守府中的姜家军士兵将信儿带出去,用最快的速度送到西南姜承林的手中。
军队中自有一套传递消息的法子,前日姜承林已经回信,叮嘱姜念菡等他回府后再处理唱月此人。
别人听了这话还好,可张大人在京城办案多年,周旋于众多世家大族与新贵之间,是何等的人精?
姜念菡这是在提醒自己!她是姜承林宠爱如宝的嫡女,那姨娘来路不明且不说,若是被姜承林知道,自己的嫡女险些丧命火场,分明有了证据,疑凶却逍遥法外,他这个京兆尹恐怕从此无法在姜承林面前抬头了。
知道拿自个儿那个有本事的爹来压自己......这姜家二小姐,只怕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善茬儿。张大人如是想。
他在这头不发话,芸娘却有些急了。
唱月是扳倒大房的关键人物,无论那火是不是姜念菡一手策划的,这脏水怕是都洗不掉了——可若是在二房动手之前,唱月就身陷囹圄,岂不是全部的希望都打了水漂?
“菡儿,你放尊重些,当着大人和长辈的面儿,怎能如此放肆?”她咬着牙,做出了一副主母的模样来,圆圆的脸蛋上也现出几丝因焦躁与蹙眉而现出的皱纹来。
姜念菡却不吃她这套,什么规矩礼仪,都是空话,若是她能被这些唬住,岂不是白白死了这十几次?
“婶娘真是好糊涂!”她摇了摇头,紧咬着下唇不服道,“父亲不在家,忽然迎他的一个来路不明的外室进门,原本就是荒唐!我不过是为了姜家着想,反被人所害,婶娘竟然宁肯护着一个外人,却不肯心疼我险些葬身火场?看来祖母那日与我说得当真没错,二房胳膊肘子竟是向外拐的,指不定这杀人放火的姨娘与二房有什么干系......”
“胡说!”
这一声呵斥,竟然是两人同时发出的,一个是老夫人,一个是芸娘。
老夫人心中诧异,自己从来都是与二房站在一头的,又何时在姜念菡面前说过二房坏话?这小丫头恐是在使离间计罢了。
而芸娘则是心虚,二房想借唱月的前陈人的身份让姜承林落马,正好被姜念菡说中,难免面上发虚。
眼看着一场大火要变成姜家内斗,京兆尹张大人也觉得万分头疼,他重重地咳了一声,对手下的几个捕快使个眼色道:“行了,今日之事,二小姐说得有理,二夫人说得也有理,既然二小姐一力指证,又有证物,那本官就将这疑犯暂时扣押,待姜大将军回京后再听候发落!”
姜家大房二房不和,在京中早有传闻,他一个京兆尹可不想掺和进来惹得一身腥。好在二房的姜承汶没什么本事,他暂且扣着那姨娘,若真是姜承林的相好,就把说辞全推到他的宝贝女儿身上;若是二房使的什么诡计,那则更好,也算是他替姜承林办了件好事,日后也好相见。
尘埃落定,老夫人、芸娘等人自然不愿在姜念菡床前多待,冷哼一声便走了;荆珏则是有些尴尬,她名为大房的人,却又是芸娘的妹妹,随口嘱咐了姜念菡几句好好养伤,便也脚底抹油了。
白亦河似乎并不在意方才那场莫名其妙的闹剧,只是坐在一旁,堪堪将几张药方子写好,交给一旁服侍的碧桃道:“这是些对烧伤有益的方子,抓了来给二小姐服下,一日两次,连着用半月,等我复诊后再看伤口愈合得如何。”
“不必了,交给我吧。”姜念薇忙接过那几张纸,忧心忡忡地看了姜念菡一眼,而后道,“这丫头太过胡闹......还是我亲自抓药亲自煎煮罢,省得下人们再弄出些差错来。”
她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轻移步子,整个内间,除了随身服侍的碧桃,只余姜念菡与白亦河二人。
室内的气氛凝滞了片刻,无人开口,姜念菡只觉得这一场戏下来,自己浑身筋骨酸软,伤处也疼得钻心,不由地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很疼?”白亦河半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
——总觉得今天的白神医有些不一样了。
平日里,这个爱穿白衣服的男人总是翩翩君子的模样,温柔沉稳,中正平和,可今日却总觉得有些古怪,说话时的口气生分极了,倒有些墨殊言的作派。
姜念菡叹了口气,心里头一面别扭着,一面点了点头。
“下次还闹不闹了?”白亦河又开口道。
这话里头的意味又不一样了,姜念菡讶异地抬起头,一双小鹿般透亮的杏眼眨了几下,装作不解道:“白神医这是何意?”
“先给自己下药,然后再给自己卧房放火,二小姐当真是胆大。”他的眼眸一向是如夜幕般深沉的暗色,可今日却显得格外沉重,仿佛姜念菡此举惹怒了他一般,“即便二小姐这回命大,被人救了出来,可这咳嗽之症是落下了,身上的疤痕也未必能全消。”
这......莫名其妙的怒气,莫非是在心疼自己?
姜念菡忽然觉得心头有一丝暖意。
前世,还在现代的时候,她从未与人相爱过。后来被系统带到了许多的世界,每一回,她都要攻略一个男人,每一回都落败——她的攻略对象们从未这样心疼过她。
头一回对她恼怒,是因为她伤害了自己。
姜念菡觉得自己心头的悸动更甚了,哪怕白亦河不靠近,胸口也似乎被小兽轻轻冲击着,让一向能言善道的她不知如何应答。
“其实,我爹已经给我回信,说会回家处理此事了。”姜念菡叹了口气,手状若随意地抚在胸口上压制那心头的躁动,“但是,我怕来不及......只要唱月离开将军府,父亲才能安全,只有爹安全了,将军府才能安全,我才能安全。”
她是在向白亦河解释。
其实,姜念菡此举又何尝不是下了偌大的决心?
买通了唱月的下人,令她偷出一个玉耳坠。当晚,先引开碧桃,服下药物,留下“罪证”,然后在昏迷之前引燃自己放在窗前的一本书册,火势很快就能借由窗前的布帘子蔓延开来,她房中的家具都是黄花梨木的,火光很快就能引起他人的注意。
但究竟会有多快?是否能撑到她被彻底烧死之前被救出来?
白亦河俯下上身来,一小片阴影笼罩在姜念菡的头顶,她不由自主地抬首看了一眼。
仍旧是那么清朗的眉眼轮廓,可那怒气却让白亦河显得更加冷峻了,微微蹙起的眉尖中皆是冰冷一片。
然后,一只手轻柔地蒙住了她的眼睛,姜念菡有些许的不安,可是却没有开口多言。
温柔得如同羽毛一般的东西,在她的前额上轻轻碰了一下,随即离开,像是一阵风一般,不留痕迹。
“啊?”
她万万没想到,白亦河亲了她的额头......虽说她身为现代姑娘,并不反对有些好感的男性做出亲吻额头的举动,但在大梁朝,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好人家的姑娘,恐怕应该是惊恐地叫声“放肆”,然后一把推开吧?
白亦河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立刻站直了身子,好像一个简单的亲吻,便将他所有的怒气都带走了一般。
“晋王殿下不会喜欢你这么做,伤敌一千,自伤八百。”他坐回到桌边,沉声道。
晋王恐怕也不会喜欢他亲自己的额头。姜念菡在心中腹诽。
不过,那个吻倒是让她心情好了一些,唇角一弯,笑道:“白神医放心吧,我是习武之人,打小儿磕磕碰碰惯了,不碍事。”
“走了一个唱月,还会有别人。”白亦河却没有接她的话头,而是意有所指地说道。
“白神医的意思是,教我接着使坏,把二房直接除了才好?”姜念菡有些慵懒地靠在床头,的确是疲乏了,伤口也痛,但她却乐意跟白亦河玩这猜哑谜一般的游戏。
她不是什么心地纯良的好姑娘,白亦河心里清楚,每每她对二房使坏,白亦河都在旁边看着,却从不阻拦。
“二小姐好好休息。”显然,白亦河却并不打算跟她接着玩下去,他起身收拾了药箱,而后就要离去。
“等等——”
猛地直起上身,姜念菡肩头的伤口的皮肉似乎又被撕扯开来,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倒是让要离开的白亦河转过身来。
“二小姐还有事要吩咐?”
“你到底为什么要告诉我,唱月是前陈人的消息?若是我没记错,晋王殿下在秦大人和我父亲之间向来中立,甚至两方斗起来,对晋王殿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为何你却来向我报信?”
她困惑了许久,却不知道,白亦河要说的答案,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那个。
17、晋王府又出幺蛾子
姜承林这一次出征比往常回来得都快些,姜念菡写给他的那封家书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自从十多年前在那场大火中丧了发妻之后,姜大将军便爱女如命到了极点,说是将两个嫡女捧在手心里也不为过。
因老夫人本就不是他的生母,姜承林这些年来与她并不亲近。
说起来,姜承林对她偏心大房,苛待大房的两个女儿的传闻也并非从未听闻,只是懒于被后院女眷之事缠身——说到底,姜承林心中觉得,只要他在府中一日,姜念薇与姜念菡就在他的庇护下有一日好日子过。至于二房与老夫人那些阴私的手段,从来都不被他这个骁勇沙场、无所畏惧的男人放在心上。
——这是一个心性耿直的习武的汉子的一厢情愿罢了。
对此,姜念菡只有一声叹息:“男人就是如此,难免自负,尤其咱们爹这种从来都是被溜须拍马奉承的男人。咱们姐俩儿能平平安安长到今天,着实是命中带福,逢凶化吉。”
这话说得虽然有些贬了父亲之嫌,但坐在一旁听她抱怨的姜念薇也不由得暗中称是。
在那场大火过后的七日后,姜承林的兵马顺利抵达京师,也带来了前陈愿自为臣子,永世以大梁君王马首是瞻的喜报——尽管这永世一词,谁都知道是种暂时休养生息,安抚大梁的说辞,但至少后头的几年,两国之间暂时和平了。
姜承林进了姜府的门,头一件事儿便是去探望因烧伤尚且不能下床随意走动的姜念菡。听了姜念菡讲述唱月的事与那场火灾,他的嘴险些合不拢了。
“菡儿是说,这唱月是二房与你们祖母合谋找来的人?”他心中一面是疼惜,一面又有些惊诧,“恐是你多心了吧,你们祖母和婶娘——”
姜念菡身上伤经过七日的修养,每日好吃好喝地养着,早已好了大半。
“父亲怎么如此糊涂,”她的手指习惯性地搭在那仍然蒙着纱布的肩头伤口上,摇首道,“父亲若是信我,头一件事就是先去京兆尹张大人那儿,先将唱月那女人尽早处理了,免留后患。而后,二房居心叵测早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此次与秦大人合谋便是不轨,我劝父亲早日分家才好。”
“分家”一词刚出口,她便看到姜承林那两道浓眉紧紧拧在了一起。
看来自己这把火放得还不够狠——姜念菡在心中暗自啐了一口,到了这个节骨眼儿,姜承林还是不肯相信二房另有图谋。
还未等她再绞尽脑汁苦口婆心地相劝,姜承林的大手已经抚上了她的脑袋,这动作白亦河也时常会做,但父亲的手与他毕竟不同,常年习武练出的粗糙掌心摩挲着她蓬松的鬓发,其中的疼爱险些便满溢出来。
——糟了,她怎么又在想白亦河那个混......
“菡儿,我看你是被这场火吓着了,无妨,爹已经奏清陛下,这半年内不会再远征了,有爹在府中护着你,任谁都欺负不了我的菡儿。”
姜念菡这才发觉自己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又飘到了白亦河那里,她心中狠狠骂了自己几句,而后只得垂下头,叹了极长的一口气。
姜承林只怕还是拿她看作没长大的小孩子,二房却如一颗埋在将军府的炸雷子,不知何时便会引爆,这可如何是好?
说起来,从前的姜念菡便是继承了姜承林这直爽而无心机的性子,总觉得身边的都是亲人,殊不知这些“亲人”时时都在算计自己。
她想起了白亦河那一日的若有所指的叮嘱,不由得沮丧地咬住了下唇。
——分明是在想正经事,怎又提起了他?姜念菡索性整个儿缩进了柔软绵密的锦被中,只露出个脑袋尖儿,只有她知道,自己脸上红热得几乎如同火烧云一般。
她必须想个法子出来,在姜承林的眼皮子底下彻彻底底解决二房这个隐患。
诚如姜承林安抚姜念菡所说,一连数日,除了上朝,他都留在府中,连同僚间的应酬都极少去,就为了让他的爱女能安心一些。
知他此人的脾性,老夫人与二房见他似乎是打定了主意护着姜念菡,即便有些不安分的想法也只得暂时按下,面儿上对姜念菡嘘寒问暖、温如春风,简直就是换了一副嘴脸。
这也让姜念菡十分苦恼,敌不动,她就不便出手,直至一月之后。
这一日,是晋王府太妃的生辰,将军府作为未来的姻亲自然也受邀前去赴宴。
好在姜念菡的伤已全好了,只是留下了些疤痕和咳嗽之症——据白亦河说,她在火中待的时间太久,肺部的损伤不可逆转,只能用些名贵方子好生滋养着,不再恶化罢了。
尽管明眼人儿都知道,未来的晋王妃只怕就是这位大房的二小姐了,但似乎是因为这场大火,晋王府并未再提过亲事;而姜承林从来就将姜念菡当作小孩子看待,巴不得她晚些嫁出去,也不在意。
赴宴之日,大房二房的女眷都各自备了礼物,而姜承林、姜承汶作为有俸禄在身的男子,则是单独前往祝寿。
晋王府门口沸反盈天,前来祝寿的宾客络绎不绝,姜念菡刚一下了马车,便被这阵仗怔在了原地。
“这排场不小。”她啧啧地叹道。
碧桃跟在她身边,在点着大红灯笼的晋王府门口看花了眼,好久才反应道:“怪道人家说晋王殿下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王爷,果然名不虚传——小姐,以后你嫁进去,可是有福啦!”
她说的声音极小,只有姜念菡听得到,可或许是错觉,姜念菡总觉得站在不远处的二房一家也听得到,不由得身上发毛。
“菡儿,愣在这儿等着叫人看笑话哪?快随我进去,怕是太妃娘娘那儿已经挤满了人,轮不上咱们奉上生辰贺礼啦。”芸娘柔声笑着,拉住了姜念菡的手往里走。
这种人多的场合,姜念薇是从来都不涉足的——自从毁了容貌后,她便极少踏出将军府,外头小姐夫人们的应酬一概不问。
身边少了她的提点,姜念菡又早早儿地被芸娘捧杀着养大,手脚笨不说,人又毫无城府,从前在这些场合闹了不少笑话。
故此,一路走进晋王府会客厅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些好奇却又不善的目光刺在自己身上,只得强行按捺下心头的不满,低眉顺眼地随着芸娘缓缓走。
“——那便是姜家的二小姐?瞧着不像他们说得那般痴傻不堪啊,倒出落得不错。”
——那是自然,她今日可是仔细打扮过了,换了套贵重却又不累赘的头脸首饰,身上所着的也是香云纱所制华贵衣裙,不至于太过隆重遮了主人家的光采,也不至于太过轻率,妆容则清淡了许多,一片香云鬓影中,便更衬得她清丽可人,如将将出水的芙蓉花一般。
“——听闻姜家二小姐是定了要嫁进晋王府的,不过我瞧着她那两个堂妹也不差,不知暗地里斗成个什么样呢。”
——姜柳儿与姜兰芷?倒是有此心思,但这两人的心计太过稚嫩,不足为患。
“——哎,你们是不知那姜二小姐从前是什么模样,今日可有得好戏看了。”
——好戏?偏生不让你看。
好在这一路并不长,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她们总算是见着了晋太妃的面儿,姜念菡也总算不用再隐忍着自己因听见那些女眷们毫不掩饰的闲言碎语的腹诽。
呈上寿礼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谦让,还是平日里被芸娘压了一头伏小做低惯了,荆珏站在芸娘身后,任由二房先送上礼物。
“祝太妃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芸娘跪下行礼,只见她献上的是一对包在大红锦盒里的玉如意,那玉的成色与光泽,姜念菡只是在她身后粗粗瞥了一眼便知价格不菲。
晋太妃并无什么反应,想也知晓,她身在高位,什么名贵的东西没见过,不至于为这玉如意而另眼相看。
见她兴致缺缺的模样,芸娘微微一笑,轻拍了一下掌心道:“瞧我这记性,我们家的两个丫头也有礼物与太妃娘娘祝寿,快呈上来。”
姜柳儿与姜兰芷的礼物是一副足有半面墙那么大的万寿图,这图上的刺绣十分精致细密,用的是掺了金丝的线,在室内的灯火下显得熠熠生辉。
“这万寿图乃是我两个女儿亲手所绣,足足花了半月呢......”芸娘目光慈爱地瞧着跪在地上给太妃行礼的两个女儿,而后轻声补了一句,“唉,若不是前些日子菡儿她被大火伤了身子,也能与两个妹妹一同为太妃绣这幅万寿图了。”
这话不知为何引起了晋太妃的兴趣,她微微颔首,问道:“哦?那大火,本妃也有所耳闻,索性犯人已经被处决,不知二小姐如今伤势可大好?”
“唉,就算是有白神医妙手,恐怕也留下了不少后遗病症,别的不说,光是咳嗽便咳了一个月,身子也虚了不少,可叫我心疼。”芸娘妆模作样地叹息道。
不好。
姜念菡心中警铃大作,芸娘此时说起她的伤势......
18、声东击西之术
“唉,就算是有白神医妙手,恐怕也留下了不少后遗病症,别的不说,光是咳嗽便咳了一个月,身子也虚了不少,可叫我心疼。”芸娘装模作样地叹息道。
此话一出,晋太妃的面色似乎掠过了一丝不满,不过仅仅一瞬,姜念菡也不能确认是否是自己太过紧张的错觉。
一副万寿图而已,晋太妃不可能会在意姜念菡究竟有没有参与绣制,更何况她早已备下了其他的寿礼,不比二房的排面小。
芸娘特意说这话便只有一个目的——让晋太妃知道,姜念菡在大火中落下了体弱咳嗽的症状。
莫说是大户人家选媳妇,就算是蓬门小户,也难以喜笑颜开迎个体弱多病的女子进门。一来,当家主母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娇娇弱弱的难以胜任,二来,大梁人的眼中,常年身处病榻的女子更难生养。
这样的女子,自然会让晋太妃这般苛刻的婆家心生不满。
真可谓是见缝插针地使绊子。姜念菡在心里头暗自啐了一口。
不过,面上总是要带着温婉的笑容,她开口道:“蒙太妃娘娘厚爱,婶娘也是太过忧心我的伤势,不免夸大了。白神医可是说了,我过去习武,身子骨强健,调养个把日便能好了。”
把白亦河搬出来说事儿——反正这人不知为何,一门心思要把自己送进晋王府做王妃,他的话,晋太妃总不至于有疑。
这种小打小闹,她并不打算非得和芸娘在嘴皮子仗上分个高下。今日赴宴,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又寒暄了片刻,厅中已经盈满了前来祝寿的女眷,而外头的人头攒动,也渐渐喧嚣起来。一个衣着较平常人家小姐还华贵些的丫头低着头走进来,在晋太妃的耳边低声言说了几句话。
“方才我那丫头说,前头的寿宴已经由晋王布置下了,诸位夫人小姐可随我一同前往赴宴。”晋太妃微微颔首俯视着厅中的人,耳垂下头坠着的金丝镶边缠红玛瑙珍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颤。
大梁素来讲究孝道,哪怕墨殊言贵为王爷之尊,也会亲自替母亲张罗一席寿宴。在晋王府的庭院内,男女分作两席,中间只以一架以夜明珠装点的美人屏风隔开,算是顾及在场未出阁的女儿家们的羞赧。
除却宴席,墨殊言还特意请了京中最有名的彩云月戏班子,当场在王府的庭院里头搭了个宽敞的台子,浓墨装束了的伶人纷纷就位,等着晋太妃点完了戏,便能开唱。
因姜念薇不在,姜念菡只得挨着姜柳儿坐下,姜兰芷则与她隔了几个位子。她的左手边则是个脸生的姑娘,兴许是知晓她这姜家二小姐不堪的声名,也不与她搭话。
晋太妃今日看来兴致不错,点的都是些热闹又滑稽的好戏,一出猴王出山,那扮上猴王的戏子开戏时便在台上连翻了五六个跟头,赢得了台下一片叫好声。
姜念菡原本就是穿越过去的,对这种戏曲最为头疼,因是在府外,又不好一味埋头苦吃,只得以肘轻蹭了一下姜柳儿,悄声搭话道:“二妹妹,你觉得这戏如何?依我看,这种热闹戏最吵,还不若请几个女先儿来说些新鲜的奇闻轶事给咱们听呢。”
大房二房近来的矛盾一触即发,姜柳儿见她主动开口闲谈,也是吃了一惊。好在她这些日子被芸娘耳提面命地指点,总算是沉稳了一些。
“好生看戏吧,这可是太妃娘娘亲自点的,你莫要说出些笑话什么来给咱们府里头丢脸。”姜柳儿撇了撇嘴,压低了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盛气凌人。
原本她以为头,再加上她身怀有孕,这孩子若是个男胎,就是大房唯一的继承人。
而这位新姨娘似乎也很知趣儿,并不仗着自己的容貌或是肚子里头的那个孩子嚣张跋扈,反而一入府便闭门不出,对待下人们也十分客气。
“唱月,来,让我瞧瞧。”
唱月几乎不怎么走出她那个偏院,只有在晨昏定省的时候才会到正厅向老夫人、荆珏以及芸娘请安,而老夫人不知为何,待她格外客气,唱月前脚刚踏进门槛,她便笑眯眯开了口,将唱月唤到了身边去。
见唱月有些羞怯的新媳妇模样,老夫人那双枯皱层叠的眼笑得弯了起来。她携起唱月的手,在那白嫩柔和,柔若无骨的皮肉上摩挲道:“是个标志孩子,我看老大的眼光不错,肚子怎么样了?前儿我叫了大夫去瞧瞧你,说是都有三个月了,可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
被如此亲热地对待,唱月面颊上的红晕更甚了,她柔声细语道:“蒙老夫人厚爱,唱月一切都好,孩子也一切都好......”
此情此景,全部被姜念菡收入眼底,她留意着堂上人的反应,唱月算是大房的人,老夫人这般问候,她却毫无不满,可见,将唱月接进府里,必定有她一份主意。
再看荆珏,大房的正室夫人被冷落在桃见她立在原地不语,更是急了,推着她往内室走:“小姐,快着些梳妆打扮吧,老夫人那脾气,若是你请安再慢些,可没好果子吃!”
小小一个妾室,竟能摆这么大的谱?姜念菡心中纳罕,可见,这位老夫人也颇有一番手段。
既然是要见长辈,她须得庄重一些,将那些明快颜色和活泼的样式全都抛在一边,选了件莲青色镶金边的广袖长裙,嘴唇上抹了些正红的胭脂,又散开束在头顶的马尾,重新挽做一个蓬云髻,边上以红宝石发钗点缀,以压住那一身略显沉闷得颜色。
打扮完了,再往镜中一看,原先她这张脸蛋生得略带娇媚,包裹在这身衣裳里头显得有些违和,但好在她身材高挑丰满,竟将这庄重大气的莲青色撑了起来,端方又颇有几分随适风情,连碧桃看了都啧啧称奇。
“咱们家二小姐,生来就是做王妃的材料。”碧桃笑道。
“就你嘴甜——等等,咱们这会儿,估计已经迟了,我怕那老夫人拿这事儿摆谱,碧桃,你找样东西出来,咱们带上以防万一。”
一路上,姜念菡不由得再次暗中赞叹这位老夫人的手段。
若是想知一位夫人的身份地位,便看她府中的下人就可。平日里那些闲散惯了的下人,今日也都屏息以待,从她的院子到大堂,四处都清扫得光可鉴人,就连时常见着的在府中乱窜叼食的野猫也不见了踪影。
可见,这位老夫人威严非凡,治家手段不同寻常。
“二小姐到了。”走至门口,一个脸生的丫头笑着欠身,随后向里头通传了一声,而后打起了帘子。
姜念菡微微抿着唇角,只点头答礼,而后轻移步子走进了大堂。
老夫人端坐在大堂正中,怀中抱着宝儿逗弄。远观起来,不过是位十分寻常的贵妇人,满头的珠翠轻晃之下泠叮作响,妆容齐整不说,那手腕子上晃荡的翡翠镯子,枯瘦手指上的碧玉大扳指,耳垂上坠着的白亮的珍珠耳环,说是通身富贵也不为过。
“你缘何又来迟了?我瞧这府中的女儿们,偏你最乖僻,好好的女儿家非要去习武,你父亲惯着你,我却瞧你越发地恃宠而骄了!今日我回府,一个个都来请安,唯你来迟了,怎么如此地不懂规矩?!芸娘,你说我该如何罚她?”
她还未与老夫人对上目光,便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通。且慢,将军府在办庆功宴,为何她这个将军嫡女反而躺在床上酣睡?
她先前只觉得周身筋骨酸软,缓过劲儿来后,这才发觉床上并不只自己一人。与自己同床共枕的,竟然是一个光着上身的清瘦男人。
那男人神色恍惚,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柳儿表妹。。。。。。你怎么在这。。。。。。”
系统告知,这男子是姜念菡的娘家表哥,名为许云良,因家境败落,常年在姜家家庙里干些抄经的活计为生。
闺中女子和表哥同床共枕,对方叫的还不是自己的名字,姜念菡只觉得一种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好在她一身中衣倒是齐全,身上毫无异样的感觉,似乎贞洁还在的样子。
这场景她何等熟悉,上一世柳轻烟可不就是这么陷害她,才让她功亏一篑的?
“闭嘴。”姜念菡一个手刀利落地击在许云良的后颈处,而后随手拣了件外袍蒙在他的头脸上。
虽说身在系统中,她从前学的拳脚功夫倒是都还在,女子气力小,但只要找准了力道和穴位,重击之下还是足以让人昏迷一阵。
许云良是何等人,系统并没有详细告知,但既然是伙同他人陷害自己,就必然不能手软。若是她没猜错,不出片刻,要陷害自己的人就要现身指摘自己与人私通,丧尽清白。到时候,多了一张嘴添油加醋,局面更难掌控。
如她所料,掐指数了不到一刻钟,门外便传来了纷迭的脚步声。
因在警校受过专门的训练,姜念菡的耳力、视力以及嗅觉都相当灵敏,她听得出来人至少有六人以上,从越来越浓郁的脂粉香可以判断,其中多数为女子,另外还有三人脚步稳健有力,应是中气十足的男子。
脑中“叮”地一声,系统:玩家姜念菡,第一个支线任务——扭转局面,自证清白。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叮叮当当的环佩脆响,随后,卧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用力推开,一个妇人讶异的声音传来:“呀!菡儿,你怎么......作出这般不体面的勾当?!”
说话的妇人个头矮小,体态却略显富态,一件墨绿色窄身如意罗裙被她撑得鼓鼓囊囊,白皙的圆脸儿上妆容淡雅,此人正是她的婶娘,人称芸娘。
姜念菡幼年丧母,与她的胞姐姜念薇都是由芸娘带大的,直至姜承林又娶了芸娘的娘家表妹荆珏做填房,她才回到姜家大房的院中教养。
随后进门的有她的父亲姜承林,有芸娘的一双女儿姜兰芷与姜柳儿,也就是她的大堂妹和二堂妹,还有她的继母荆珏。
眼下境况虽然尴尬,姜念菡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察言观色一番。
从前的十五次失败告诉她,后宅之中身陷囹圄是常有的事,头等要紧的便是稳住心神,在此之后,才能通过蛛丝马迹发觉对方计谋的破绽。
19、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父亲已传书回来,不日便能返回京城,你们如此欺凌大房,莫不是叫他人看了笑话,叫前线保家卫国的父亲听了心寒?!”
她这句话可不是说给二房听的,而是说给京兆尹张大人听的。
唱月进府那日,为了尽快通知姜承林此事,她特意吩咐留守府中的姜家军士兵将信儿带出去,用最快的速度送到西南姜承林的手中。
军队中自有一套传递消息的法子,前日姜承林已经回信,叮嘱姜念菡等他回府后再处理唱月此人。
别人听了这话还好,可张大人在京城办案多年,周旋于众多世家大族与新贵之间,是何等的人精?
姜念菡这是在提醒自己!她是姜承林宠爱如宝的嫡女,那姨娘来路不明且不说,若是被姜承林知道,自己的嫡女险些丧命火场,分明有了证据,疑凶却逍遥法外,他这个京兆尹恐怕从此无法在姜承林面前抬头了。
知道拿自个儿那个有本事的爹来压自己......这姜家二小姐,只怕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善茬儿。张大人如是想。
他在这头不发话,芸娘却有些急了。
唱月是扳倒大房的关键人物,无论那火是不是姜念菡一手策划的,这脏水怕是都洗不掉了——可若是在二房动手之前,唱月就身陷囹圄,岂不是全部的希望都打了水漂?
“菡儿,你放尊重些,当着大人和长辈的面儿,怎能如此放肆?”她咬着牙,做出了一副主母的模样来,圆润的脸蛋上也现出几丝因焦躁与蹙眉而现出的皱纹来。
姜念菡却不吃她这套,什么规矩礼仪,都是空话,若是她能被这些唬住,岂不是白白死了这十几次?
“婶娘真是好糊涂!”她摇了摇头,紧咬着下唇不服道,“父亲不在家,忽然迎他的一个来路不明的外室进门,原本就是荒唐!我不过是为了姜家着想,反被人所害,婶娘竟然宁肯护着一个外人,却不肯心疼我险些葬身火场?看来祖母那日与我说得当真没错,二房胳膊肘子竟是向外拐的,指不定这杀人放火的姨娘与二房有什么干系......”
“胡说!”
这一声呵斥,竟然是两人同时发出的,一个是老夫人,一个是芸娘。
老夫人心中诧异,自己从来都是与二房站在一头的,又何时在姜念菡面前说过二房坏话?这小丫头恐是在使离间计罢了。
而芸娘则是心虚,二房想借唱月的前陈人的身份让姜承林落马,正好被姜念菡说中,难免面上发虚。
眼看着一场大火要变成姜家内斗,京兆尹张大人也觉得万分头疼,他重重地咳了一声,对手下的几个捕快使个眼色道:“行了,今日之事,二小姐说得有理,二夫人说得也有理,既然二小姐一力指证,又有证物,那本官就将这疑犯暂时扣押,待姜大将军回京后再听候发落!”
姜家大房二房不和,在京中早有传闻,他一个京兆尹可不想掺和进来惹得一身腥。好在二房的姜承汶没什么本事,他暂且扣着那姨娘,若真是姜承林的相好,就把说辞全推到他的宝贝女儿身上;若是二房使的什么诡计,那则更好,也算是他替姜承林办了件好事,日后也好相见。
尘埃落定,老夫人、芸娘等人自然不愿在姜念菡床前多待,冷哼一声便走了;荆珏则是有些尴尬,她名为大房的人,却又是芸娘的妹妹,随口嘱咐了姜念菡几句好好养伤,便也脚底抹油了。
白亦河似乎并不在意方才那场莫名其妙的闹剧,只是坐在一旁,堪堪将几张药方子写好,交给一旁服侍的碧桃道:“这是些对烧伤有益的方子,抓了来给二小姐服下,一日两次,连着用半月,等我复诊后再看伤口愈合得如何。”
“不必了,交给我吧。”姜念薇忙接过那几张纸,忧心忡忡地看了姜念菡一眼,而后道,“这丫头太过胡闹......还是我亲自抓药亲自煎煮罢,省得下人们再弄出些差错来。”
她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轻移步子,整个内间,除了贴身服侍的碧桃,只余姜念菡与白亦河二人。
室内的气氛凝滞了片刻,无人开口,姜念菡只觉得这一场戏下来,自己浑身筋骨酸软,伤处也疼得钻心,不由地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很疼?”白亦河半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
——总觉得今天的白神医有些不一样了。
平日里,这个爱穿白衣服的男人总是翩翩君子的模样,温柔沉稳,中正平和,可今日却总觉得有些古怪,说话时的口气生分极了,倒有些墨殊言的作派。
姜念菡叹了口气,心里头一面别扭着,一面点了点头。
“下次还闹不闹了?”白亦河又开口道。
这话里头的意味又不一样了,姜念菡讶异地抬起头,一双小鹿般透亮的杏眼眨了几下,装作不解道:“白神医这是何意?”
“先给自己下药,然后再给自己卧房放火,二小姐当真是胆大。”他的眼眸一向是如夜幕般深沉的暗色,可今日却显得格外深沉,仿佛姜念菡此举惹怒了他一般,“即便二小姐这回命大,被人救了出来,可这咳嗽之症是落下了,身上的疤痕也未必能全消。”
这......莫名其妙的怒气,莫非是在心疼自己?
姜念菡忽然觉得心头有一丝暖意。
前世,还在现代的时候,她从未与人相爱过。后来被系统带到了许多的世界,每一回,她都要攻略一个男人,每一回都落败——她的攻略对象们从未这样心疼过她。
头一回对她恼怒,是因为她伤害了自己。
姜念菡觉得自己心头的悸动更甚了,哪怕白亦河不靠近,胸口也似乎被小兽轻轻冲着,让一向能言善道的她不知如何应答。
“其实,我爹已经给我回信,说会回家处理此事了。”姜念菡叹了口气,手状若随意地抚在胸口上压制那心头的躁动,“但是,我怕来不及......只要唱月离开将军府,父亲才能安全,只有爹安全了,将军府才能安全,我才能安全。”
她是在向白亦河解释。
其实,姜念菡此举又何尝不是下了偌大的决心?
买通了唱月的下人,令她偷出一个玉耳坠。当晚,先引开碧桃,服下药物,留下“罪证”,然后在昏迷之前引燃自己放在窗前的一本书册,火势很快就能借由窗前的布帘子蔓延开来,她房中的家具都是黄花梨木的,火光很快就能引起他人的注意。
但究竟会有多快?是否能撑到她被彻底烧死之前被救出来?
白亦河俯身上下来,一小片阴影笼罩在姜念菡的头顶,她不由自主地抬首看了一眼。
仍旧是那么清朗的眉眼轮廓,可那怒气却让白亦河显得更加冷峻了,微微蹙起的眉尖中皆是冰冷一片。
然后,一只手轻柔地蒙住了她的眼睛,姜念菡有些许的不安,可是却没有开口多言。
轻柔得如同羽毛一般的东西,在她的前额上轻轻碰了一下,随即离开,像是一阵风一般,不留痕迹。
“啊?”
她万万没想到,白亦河亲了她的额头......虽说她身为现代姑娘,并不反对有些好感的男性做出亲吻额头的举动,但在大梁朝,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好人家的姑娘,恐怕应该是惊恐地叫声“非礼”,然后一把推开吧?
白亦河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立刻站直了身子,好像一个简单的亲吻,便将他所有的怒气都带走了一般。
“晋王殿下不会喜欢你这么做,伤敌一千,自伤八百。”他坐回到桌边,沉声道。
晋王恐怕也不会喜欢他亲自己的额头。姜念菡在心中腹诽。
不过,那个吻倒是让她心情好了一些,唇角一弯,笑道:“白神医放心吧,我是习武之人,打小儿磕磕碰碰惯了,不碍事。”
“走了一个唱月,还会有别人。”白亦河却没有接她的话头,而是意有所指地说道。
“白神医的意思是,教我接着使坏,把二房直接除了才好?”姜念菡有些慵懒地靠在床头,的确是疲乏了,伤口也痛,但她却乐意跟白亦河玩这猜哑谜一般的游戏。
她不是什么心地纯良的好姑娘,白亦河心里清楚,每每她对二房使坏,白亦河都在旁边看着,却从不阻拦。
“二小姐好好休息。”显然,白亦河却并不打算跟她接着玩下去,他起身收拾了药箱,而后就要离去。
“等等——”
猛地直起上身,姜念菡肩头的伤口的皮肉似乎又被撕扯开来,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倒是让要离开的白亦河转过身来。
“二小姐还有事要吩咐?”
“你到底为什么要告诉我,唱月是前陈人的消息?若是我没记错,晋王殿下在秦大人和我父亲之间向来中立,甚至两方斗起来,对晋王殿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为何你却来向我报信?”
她困惑了许久,却不知道,白亦河要说的答案,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那个。
20、姜兰芷的抉择
芸娘心里头知道,姜兰芷的失踪绝对跟这个笑起来如同稚童般天真的女子有关!整日的寿宴,她一门心思都在姜柳儿身上,哪知就被姜念菡钻了空子?!
“你说,她方才去哪儿了?”芸娘咬着那口齐齐整整的白牙,勉强才镇定下来。毕竟有墨殊言这尊大佛在一旁镇着,即便她想要发作,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否则不仅失了官家夫人的风范,而且也会落下二房婶母苛刻大房小姐的口舌。
姜念菡仿佛看不出芸娘心头之怒一般,开口时嗓音轻快,那缀在耳垂下头的两粒海南珍珠也随之一块儿轻摆:“我前头瞧着大妹妹跟李尚书家的三小姐在一块儿呢,王府这么大,大妹妹兴许是走迷了也说不准,婶娘莫要太过焦躁了。”
姜兰芷从未来过晋王府,小姑娘家玩心重,一时走失了也是有的;芸娘的焦急众人看在眼中,可姜念菡这轻轻松松两句话,便反客为主,反倒显出了二房的不庄重来。
“贵府的三小姐走失了?”墨殊言微微蹙眉,那位姜兰芷,他还有些印象,作为王府主人,他只能沉声道,“着人下去,搜索王府,务必要将三小姐找到——”
“等等——”
这一声打断竟是芸娘的声音,她那保养得丰腴白嫩的手按在胸前,面上露出了惶恐的神色来。
一个没有荫封的女子,竟出言打断当朝王爷的话,也算是种大不敬了,若是细究起来,以墨殊言的脾气和身份,当场问罪也不是绝无可能。
芸娘毕竟是个精明老道的人,她深吸了口气,慌忙找补道:“臣妇之意,小女兰芷没见过什么世面,又有些贪玩,兴许是在哪个角落里头玩耍呢,不必劳师动众,烦扰王爷......”
“可我看眼下天色也有些暗了,若是大妹妹四处乱闯,扰了王爷府中的清净......”姜念菡状若无意地咬着下唇,有些踌躇道。
她自然是装出来的。墨殊言是当朝大权在握的王爷,府中自然有不少秘密——放任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四处乱跑,稍谨慎一些的人,都不会置若罔闻。
果然,墨殊言面色一凛,再度开口道:“芸夫人不用担心,既然是本王府中走失,那便是本王的分内之事,王府中人手充裕,相信不过片刻便能寻到三小姐了。”
他的话中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威严,即便是芸娘心中怀疑姜念菡动了手脚,故意让姜兰芷失踪,再引人去寻,也不好再抗拒墨殊言的意思。
很快,墨殊言一声令下,王府中的卫兵便四下散去各自去寻人。
卫兵的动作自然惊动了在场的宾客,有些好事的探着头,想从芸娘这儿窥探出只言片语来。可惜芸娘始终绷着一张脸,眼下的细纹似乎也比平日里多了几条来。
“王爷!人找着了,就在......就在燕子轩里头......”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一个身着王府卫兵装束的人匆匆赶来,跪在地上对墨殊言道,“但......但不止姜三小姐在......此事恐怕还需王爷亲自前去定夺才好。”
那卫兵面上连着颈部带着可疑的红晕,让众人心中另有了一番猜测。
墨殊言、姜念菡、芸娘以及姜柳儿在那卫兵的领路下,纷纷赶往燕子轩所在之地。
燕子轩乃是晋王府西南处的一处竹林小居,因方位偏僻,平日里墨殊言也少去此地,显得格外清幽冷僻。
众人赶到之时,天色已经约莫黄昏,橘红的日光沉在天际之处,竹林掩映下,那被称为燕子轩的小小茅屋便只有个暗色的剪影,从窗口处可以瞥见一格暖色的烛光映照,显然,屋内有人。
走至茅屋门前,那卫兵让墨殊言先行,而墨殊言则推开了那茅屋的门——
方一踏进茅屋的门槛,芸娘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天旋地转,这场景似乎与几个月前她坑害姜念菡的样子如出一辙,只是那景中的人全换了一遍。
因是特意在府中设下的一处清幽自然之景,燕子轩内的布置也与寻常农家的摆设无异,只是多了几分世外桃源的高雅与清简。
茅屋内铺着的是冰凉的石板,屋内只放了一张木榻,一张小桌,另摆了些木雕古玩,还有几册簿子,仅此而已。
而木榻之上交叠着的是两个人影,一个是姜兰芷,另一个则是个面生的男子,两人似乎刚经历了一场大汗淋漓的情事,彼此衣衫都褪尽,只留一件单薄的外衫勉强披挂着遮住身子,双双合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正闭目休息。
见此形状,芸娘眼前发黑,险些晕倒在地,却被姜念菡轻巧地扶起。
姜念菡的手劲大,哪怕是芸娘这般富态的身子,也能一只手便撑住。她以手掩着口,低声惊呼:“这......这是大妹妹?可那边上的男子又是......”
与她相比,姜柳儿则是一声尖叫,慌忙扑到那床榻边上道:“姐姐!你怎么......在这.......”
木榻上的人双双转醒,姜兰芷的目光有些涣散,那与芸娘如出一辙的美丽凤眼迷茫了片刻,这才将目光定格在了姜柳儿焦灼的面色上。
“这......!”
他们二人见来人中还有墨殊言,慌忙将散落了一地的衣物往身上胡乱穿上。
“若是本王没记错,这位便是兵部刘大人家的二公子罢。”墨殊言冷冷地开口。
便如姜念菡刚刚穿越来大梁朝时的那次一般,未婚男女即便是两情相悦,也绝不能在成亲之前越距,否则便要为人所不齿。
男子尚在其次,女子婚前失了清白,轻则蒙羞,重则自刎以谢罪,过往都是有的。
姜兰芷的面上羞得如同火烧一般,大片的红晕渲染在白嫩的皮肤之上,纤细的脖颈上筋脉剧烈地跳动着,目光垂下,不敢望向墨殊言的方向。
“大妹妹,无论如何,你与这位刘公子还是先整理下衣冠再见王爷吧。”姜念菡上前一步,挡住了姜兰芷,似乎是免于让她的身子被人看见。
而她背后的姜柳儿,一面恼于自己的姐姐被如此算计,一面将怨毒的目光投到了姜念菡的身上。
片刻之后,面色依旧是一片泛红的姜兰芷已经穿上了衣裙,看神色也清明了不少,蓬乱的鬓发也已经梳理了整齐。
芸娘总算是找回了平日里的精气神来,她一把将姜兰芷拉到身后,对着墨殊言扑通跪下道:“求王爷明鉴!我家兰芷素来便是懂事乖觉,更是从来足不出府,从未识过这位刘公子,今日必定是有歹人陷害!求王爷立即召大夫来,替我家兰芷诊治,看是否被人下了什么药物一类......”
倒是学聪明了。姜念菡心中冷哼,几个月前,自己也正是这样做,靠着白亦河的诊断,才勉强逃过了芸娘的毒计,保全了清白。
“是否是被人陷害,亦或是两情相悦,我想还是要听另一个人的说法才是。”姜念菡歪着脑袋,若有所指道。
“你......!”姜兰芷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她想要出言反驳,却要去看芸娘的眼色,勉强忍了下来。
“若是有有人刻意陷害,说不准是冲着刘公子来的也未可知,咱们也得听听刘公子的说法才是。”姜念菡不紧不慢道,她站在墨殊言的身旁,看着二房女眷们对她狠足了却无可奈何的模样,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感觉。
“说的是,刘大人的三公子本王也曾与之交际过,其为人中正平和,若是被陷害,本王也想听听他如何说。”墨殊言的眸光一暗,缓缓道。
兵部的刘襄,自来便与姜承林政见不合,两人在朝中明争暗斗也有些日子了。只不过前些日子听白亦河说,刘襄打算与姜承汶联手扳倒姜承林,却不曾想到,刘襄的三儿子直接与姜承汶的大女儿私通......
墨殊言一面思索着这里头的盘根错节,一面听着姜兰芷与刘三公子的说法。
正如他所言,刘三公子果真是个颇为清俊的青年男子,看那光景,不过弱冠之年,一张方正的脸上浓眉大眼,显得正气凛然。
“我......我今日在宴席上只吃了些小菜点心,然后喝了一杯酒......”姜兰芷的嗓音低微得如同风中烛火,她的双眼忽然睁圆,望向了姜念菡的方向,“我想起来了,那酒是......大夫!求王爷召位大夫来!我必然是......”
话音未落,却被姜念菡打断了。
“大妹妹,你可要仔细想清楚了,这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姜念菡微微一笑,双眼
弯如新月,可仔细看去,那双眼睛中却从未有过一丝愉悦的笑意,反倒显得黑幽幽的。
姜兰芷愣住了。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被打断的话也忘了接着说下去。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嗫嚅了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大妹妹,事情究竟如何,王爷与婶娘都在此,定可以为你作主,你不用怕。”
姜念兰的笑意更深了,她打量着姜兰芷受了惊吓的模样,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似是在抚慰,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湿冷。
21、放她一马
谁也不知姜兰芷作何想法,只见着她的面色变得铁青,嘴唇微微翕动着,不知想说些什么。
而姜念菡却从容得多,她似乎看不出芸娘已经气急败坏,也看不出姜兰芷的踌躇犹豫,只是兀自道:“大妹妹可曾记得我从前的叮嘱了?我这个做姐姐的,虽说只比你长了几岁,但若是你与这刘公子当真两情相悦,咱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的,我求了父亲,替你做主也未尝不可。”
此话一出,姜兰芷如同被一个惊雷劈中一般,忽然便向后瑟缩了一下,目光飘忽着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母亲。
她如今知道了,姜念菡绝对是有意为之!这个女人......心计何等深沉。
事情还要从几日前说起。
那会儿,姜兰芷尚且想不到自己会落入进这般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她一面与姜柳儿一同夜以继日地赶制那副将被当作寿礼的万寿图,一面也会抽空在将军府中随意逛逛,权当做休憩。
将军府是武将之家,偏巧姜兰芷生性恬静,只喜欢些抚琴诗画烹茶一类的风雅之事,故此府中合她心意的去处不多,只有西北角的一处颇具风味的竹林与石塘得她青睐,因此,她时常带上茶具,在竹林中小坐,效仿文人墨客清心雅意。
“不愧是大妹妹,远远儿地我便闻见了这茶香,且不是府中常见的茶叶......应当是大妹妹重金求来的吧?”
刚坐下没过半刻,姜兰芷便听得爽朗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回过头去,只见姜念菡着一身家常衣裳,鬓边斜斜插着一枝开得正好的白海棠,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含着笑望向她这一边。
显然,姜念菡是特意在此地等着她的。
原本,姜兰芷不打算与她有些什么冲突的——正如那日她与芸娘就唱月一事的争执一般,她始终觉得,大房才是将军府的正统,且自家父亲那副德性,就算把大权交到他手中,恐也会砸在手中。
但是,姜念菡别在鬓边的白海棠,却令她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那日墨殊言来将军府做客,自己是如何出丑的——
那一日,姜念菡同样是头上插着新鲜的花儿,飘然如花仙一般地现身,衬得刚刚打翻了茶杯的她更加惊慌笨拙,简直是云泥之别。
为了那杯献给晋王殿下的茶,她不知暗中使了多少劲儿——莫说那一手打小儿被师父训练出的不凡茶艺,便说那一日的妆束打扮,便连她的每一个脉脉含羞的神情,每一个青涩娇羞的眼神,每一个指尖的细小动作,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全为了在那个下午吸引住墨殊言的注意。
哪怕是一个垂怜或是青睐的目光也好啊。
原本,若真是她无心摔了一跤也便罢了,可芸娘与姜柳儿信誓旦旦地说,此事绝对与姜念菡脱不了干系,否则这个小贱人怎会恰巧出现在亭中,不仅赢得了晋王与太妃的另眼相看,还将一向比她稳重端庄的姜兰芷比得连个丫鬟都不如?
比起气焰嚣张的姜柳儿,姜兰芷向来便是有些耳根子软,这话说得多了,她也在心里头怨恨起了姜念菡来,今日一见,更是没什么好脸色。
“你来做什么?”她手上动作不停,口中却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
横竖大房二房已经因为唱月的事有些隐隐撕破脸的意味,她也不需顾忌什么。
姜念菡却仿佛压根儿感觉不到她话里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与嫌恶,眼中的笑意反而更深一层,更是不经邀请便一屁股坐到了她的对面:“大妹妹,你我是堂姐妹,虽说不是一母同胞,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我想着有些事,总归是要先跟你说说才好。”
姜兰芷心里头讶异,面上却依旧淡淡地:“何事?”她想不出姜念菡有什么事是需要跟自己商量的。
“不过是几句忠告罢了。”姜念菡耸耸肩,不请自来地端起一杯冲泡好的茶水来微抿一口,她原是不喜这些苦涩的茶水,但穿越的次数多了,渐渐地便也习惯了,甚至还在品茶一事上有了点小心得,“大妹妹年纪不小了,不知婶娘可为你打算了终身大事没有?”
大梁朝民风颇为保守,哪怕闺中女儿们相互调侃嬉闹,也绝不会如此直白地说起终身大事来,姜兰芷不禁面上一红,低下头道:“你......你胡说什么......”
可姜念菡却一番君子坦荡荡的姿态,歪着头道:“大妹妹已经快十六了,是该说人家的年纪了,男女婚配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聘明媒正娶,有何不可说的?可我倒是看得出,婶娘一门心思都在替宝儿铺路上,丝毫不顾你的前程,大妹妹当真半分也不担心?”
听姜念菡不仅不知羞,还越发变本加厉起来,姜兰芷险些便要恼极了拂袖而去,却被她的后半句话怔在了原地。
是啊,姜念菡说得何尝不是她的心事?
自打知道自己嫁进晋王府无望,母亲便换了一副心思。从前,她还可当做母亲是挖空了心思也要为她谋个好前程,可如今,父亲与兵部刘大人交好,母亲将唱月送进府,显然是要彻底毁了大房。
如此孤注一掷,是母亲要替尚在襁褓中的宝儿放手一搏,谋得将军府的家产,可这对她有何好处?
若是姜承林在,哪怕二房永远被压着一头,她嫁不了晋王殿下,都不打紧,凭着姜家二房的家世,匹配个书香门第的嫡出公子,一世琴瑟和鸣也不算辱没了她的人材品貌。
可若是二房事情败露......她又能有个什么好下场?
“你......你怎么知道......”姜兰芷蹙着眉尖,目光恰与姜念菡对视。
可是,她在姜念菡眼中看不出一丝讥诮或是阴毒,那双眼睛清亮亮的,仿若一眼便能看到底的春日池塘。
“大妹妹,人要懂得知进退,要审时度势,要替自己筹谋。”姜念菡却没有就此追问下去,而是微微弯了那双眼眸笑道,“说白了,这世道不公,你一个女子要这些权势家产有何用?宝儿就算继承了将军府的大统,于你又有何用?如今你正是青春年少,依我看哪,一个称心的人便足够了。”
“你的意思是......”
“说起京中的大家公子们,我听闻兵部刘大人的三公子一表人才,自小饱读诗书,性情温和,于品茶之道上颇有造诣,可与大妹妹相配;对了,还有吏部秦大人的二公子,听闻已经入了仕,颇受皇上赏识,还有新晋状元郎,虽说家世不算显赫,但倒是个清贵的书香世家......”
仿佛真是将姜兰芷当做自家姐妹那般,姜念菡忽然话锋一转,一面品茶,一面絮絮叨叨地与姜兰芷说起了京中那些尚未婚配的年轻公子来,活像个经验老道的媒人。
那时候,姜兰芷不知她是何意,今日总算是明了了。
姜兰芷微微侧首,避开了芸娘的眼神,反而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身后那个眼神中尚且带着迷茫的年轻公子来。
她今日不知怎么,吃到一半便觉得周身火热,原本想着是吃了不少酒水,怕是有些微醺,索性便与相熟的其他小姐们一同在府中玩耍了一会。
可那头昏脑涨的感觉并未在舒爽的凉风中消退,身上反而愈加滚烫。她唤来自己的贴身丫头,那丫头扶着她找个清静地方休息,她软绵绵地倚靠着丫头的身子,便没了知觉。
谁知醒来,便已经与这个男子同床共枕......
“......兵部刘大人的三公子一表人才,自小饱读诗书,性情温和,于品茶之道上颇有造诣,可与大妹妹相配......”
那一日姜念菡的絮叨,尚且回荡在耳畔。
“兰芷,说呀,是不是有人给你下了什么药,你开口说话,王爷定会替你作主,还你一个清白——”芸娘见她站在原地,目光闪烁,却始终沉默,不由得也有些急躁了。
此事显而易见,是姜念菡动的手脚,只要姜兰芷开口言明,她顺藤摸瓜,定能抓到姜念菡的罪证!
姜兰芷发觉,室内的几人目光全在自己身上,而刘三公子似乎也是方才酒醒的模样,垂着头,虽不敢直视她,但红晕却顺着他的颈部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只要她的一句话,只要有一句话,姜念菡就不会得逞——
思及此,姜兰芷下定了决心,扑通一声跪在了墨殊言与芸娘的面前。
她垂着头,死死咬着下唇,半晌才道:“求王爷恕罪!母亲,女儿不孝,品行不端,让母亲与将军府蒙羞......女儿的确与刘公子一见倾心......求王爷替兰芷作主......”
此话一出,满室哗然。
而姜念菡顾不得去看芸娘面上的神色究竟有多精彩,她的脑中又响起了那熟悉的系统提示音:“恭喜玩家姜念菡,完成任务——除掉姜兰芷。”
“我就说,除掉未必意味着要杀人什么的......只要让她不再成为我嫁到晋王府的阻碍不就算是‘除掉’了......”姜念菡松了口气,在心中兀自想着。
“提醒玩家姜念菡,太过心软,可能会导致其他任务失败。”
22、任务成功
“提醒玩家姜念菡,太过心软,可能会导致其他任务失败。”
尽管姜念菡并不清楚所谓的系统究竟是人工智能还是别的什么,但到底也是不情不愿地相处了一段日子,深深植入在她脑中的系统向来都是冷淡得像台机器,极少会向她提供行动和想法的建议。
“呃......这也不算是心软吧,总不能让我平白无故地把姜兰芷杀了......我是说,杀人也不是没做过,但姜兰芷才十六岁,也没做过什么丧心病狂的坏事......”
到底还是现代人的思维,姜念菡回答了系统的建议,但心里头又有些埋怨自己掩藏在心底的软弱。
姜兰芷十六岁,放在她生活的年代,还是个涉世未深的高中女生呢,再者说,她从未害过自己,好好一个孩子,怎么能直接痛下杀手?
好歹刘三公子是个名门公子,性情恬淡,生得周正,又喜欢琴棋书画饮茶吟诗这些文雅的玩意儿,与姜兰芷还是相配的,不失为一桩好姻缘——她在策划整件事时,便是如此想的。
“任务成功,奖励玩家姜念菡特殊道具。”系统却从来都是不顾她如何作想,随着冰冷的提示音再度响起,姜念菡感到,一个分量很轻的东西落入了自己系在腰间的荷包之中。
任务成功的奖励往往各不相同,有时候会赠予她一些有用的道具,特殊的药物或是武器之类的,有时候则是一些与攻略男主相关的物品,于她的攻略道路颇有裨益。
这是何物?
“你说得当真?”墨殊言见在场无人开口回应,便以极为沉着的口吻问了一句,目光却移到了刘三公子的面上。
那位刘三公子显然是个尚且青涩的少年,初尝了情事,光是看一眼姜兰芷便已经满面通红,面对墨殊言的问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我......我早已听闻姜三小姐有一手好茶艺,平日里便连宫中的茶博士都会夸上几句的。半月前,我便开始与姜三小姐以书信相通,今日有幸受邀至王府赴宴,又收到了姜三小姐的书笺,邀我燕子轩相会......”
青年男女,情投意合,私下相会......刘三公子的话,寥寥几句便勾勒出了一个姜兰芷完全不知情的故事。
原来,自半月前,姜念菡便以姜兰芷的名义,给刘三公子送信传情了。
她显然是调查了一番京中适龄的公子哥儿们,尽管这位刘三公子的父亲任职于兵部,上头的两个兄弟也是自学步起便在练武场长大,但他却醉心于品茶之道,也时常借父兄的光,去宫中与御前的茶博士闲谈请教。
姜兰芷于茶艺上有所小成,京中的贵女圈都是有所耳闻,因此,姜念菡便以此为名头,开始与刘三公子书信往来。
一直到了今日,她早就知道芸娘会盯着自己的行动,索性故意与姜柳儿搭话,算是个声东击西之法,可暗中却买通了姜兰芷的丫头,在她酒水中下了些药,又悄悄儿地给刘大人家的三公子递了张纸条儿,约他燕子轩相见。
那丫头扶着头晕眼花的姜兰芷来到燕子轩,点起一枝催cui情的香来,只等那刘三公子来到中计,便功成身退了。
“既然如此,我觉得,大妹妹与刘三公子,倒不失为一桩好姻缘。”姜念菡眨了眨眼,在他们二人之中目光逡巡,随后又看向了墨殊言,“我替大妹妹求王爷权当做是成人之美,至于后面的事,我再去求我爹即可。”
她的目光真挚,又生来便有双清透明亮的眼睛,若孩童般明净,却又因眼角的三分笑意而带着点不自知的妩媚,即便是墨殊言这般冷面冷心的男人看了,也不由得心中生出种异样的感情来。
“也罢。”他微微颔首,面色不动道,“说到底,这是你们两家的事,这门亲事本王会与刘大人与姜将军提一句。”
听闻他如此说,姜念菡才放下心来。
待墨殊言走后,这屋内便立即热闹了起来。姜兰芷心中已是做了抉择,不愿再牺牲自己与大房捆在一条船上,但芸娘却免不了将怒火发泄在姜念菡身上。
只是身在王府,她一个做婶娘的大肆教训自幼丧母的姜念菡,总归是会落了人家的口舌。于是,她便只得咬着牙,握着姜兰芷的手,一双淬了毒般的凤目直直瞪着姜念菡的脸。
“你到底给兰芷下了什么药?”她不仅是说那令姜兰芷头晕目眩,才被引到燕子轩内的药,更是指姜兰芷今日在墨殊言面前拒绝大夫前来检验一事。
太古怪了,芸娘如此想着,手腕上的翠玉镯子都因难以抑制的愤怒而微微颤动。
“婶娘说得哪里话,难道是对刘家公子不满意?可是我却听闻,叔父与兵部的刘大人,关系甚笃,甚至......比跟我爹这个亲兄弟还要亲一些呢。”姜念菡刻意咬重了“关系甚笃”这四个字。
伙同外人坑害自家兄弟,无论如何想,都是令人不齿的。
芸娘仿佛被她打了一耳光一般,话忽然就噎在口中,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我这话,可绝没有别的意思,婶娘莫要多心。”揪住了对方的弱点,但又轻飘飘地一带而过,姜念菡微微一笑,忽然就转过话头来,携着姜兰芷的手道,“我与大妹妹几句体己话儿要说,不知婶娘可否容我们姐妹在王府中走走逛逛?”
她问的是芸娘的意思,但看着的却是姜兰芷的方向。她知道,自打姜兰芷接受了她的安排,那便已经彻底与大房断开了关联。
“好。”姜兰芷道。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晋王府中却仍有不散场的咿咿呀呀的吟唱声,显然,那戏班子仍在卖力地出演着,前来祝寿的宾客尚未各自散去。
姜念菡与姜兰芷并肩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燕子轩原就偏僻,她们二人都是年轻女子,步子小,这么短短一段小径也走了片刻。
“抱歉。”
这句话是由姜念菡说出的,令姜兰芷有些疑心自己听错了,不由得扬起眉来。
“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安排了,事到如今,你怨我也罢,恨我也罢,我若不是如此行事,恐怕早已被婶娘拆吃了个干净,什么都不剩了。”她开诚布公道。
姜兰芷沉默了一阵儿,却嗤笑道:“给人下药,毁人清白,便是你口中的最好?”
姜念菡却耸了耸肩。她经历过太多比这要残酷千倍的场面了,有的是自己亲历,也有的是自己一手加害他人——尽管可以宽慰自己,如系统所说,这个世界只是游戏的一部分,世界里的人也不过是一堆数据,只要达到目的,使出何种手段都不算残忍。
但这个想法终究是在她最后一个世界中被舍弃了,因为一个很可笑幼稚的原因。
不过,她并不打算跟姜兰芷言明这些——毕竟,她也从未将姜兰芷当做自己的亲姐妹过。
“回府之后,我会将事情向父亲讲明,替你作主。”姜念菡缄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而后让出一条道路来,“大妹妹,今后好自为之,既然你已背弃了婶娘她们,那我便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了。”
姜兰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张着嘴,兴许是想痛骂她几句,但终究是没开口,在燕子轩的入口处与她分道扬镳了。
“姜二小姐原来如此看重姐妹情谊。”
姜念菡叹了口气,正待在府中随便转转,便随着姜府的人一同回去,却见前方的竹林深处闪出个白色的人影来。
一如既往的温柔,这听起来原本该有些讥诮之意的话,放在白亦河的口中,却是柔和得让人心里头痒痒的。
“白神医说得哪里话,我听不懂。”姜念菡两手一摊,决心装傻。
那一日她在火场中侥幸逃生,白亦河在众人走了之后,吻了她的额头,随后便拂袖离去。
自此她的心就有些乱了,原本清晰的目标也似乎蒙上了弥漫的晨雾。幸好这男人并非时时在她身边,给了她些许喘息的时机。
可白亦河却并不介意她的装傻,他的笑容十分宽和,仿佛在包容一个嘴硬的孩子:“白某与二小姐相识也有些时日了,二小姐绝非是个心怀妇人之仁的女子——不若说,二小姐可比大多数男子还要杀伐果断,今日怎么却心甘情愿替姐妹谋前程?”
果然,这个人虽然只是个身份卑微的门客,但却耳通六路,目明八方,她那点算计,竟都收入了白亦河的眼中。
理智告诉姜念菡,这样的人,须得远离——隐藏愈深的人,往往愈是危险,既然她的任务只是攻略墨殊言,那便不要跟这些危险又诱人的闲杂人等产生一丝一毫的关联。
可她却忍不住上前一步,扬起脸来看着他道:“因为,自打上回卫国寺之后,听了一位公子的话之后,我便决心,哪怕做不成彻头彻尾的正人君子,也得心存一丝善念了。”
“不若白神医猜猜,那位多管闲事,偏偏说得又令人信服的公子,是哪位?”
23、何种修罗场
话一出口,姜念菡便有些悔意了,这话从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口中说出,委实是太过轻佻了,简直像是在与情郎暧昧调情一般。
等了许久,对面的白亦河却没有接口,姜念菡只觉得面上一阵子羞赧的微热,轻咳了两声,试图以这咳嗽掩盖过去。
“那个,我信口胡说的,白神医应当也听说过我是个口无遮拦,粗鲁笨拙的女子,不太会说话......”姜念菡讪笑一声,天青色广袖下却局促不安地捏紧了手心,留得长长的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肉里头,带来些微的刺痛。
不知为何,哪怕已经练得山崩之前不动声色,但她就是不能在白亦河的面前镇静自若。
可白亦河却轻笑了一声,那声响在被晚风拂动的竹叶中显得轻微而不可捕捉,却清晰地传入了姜念菡的耳中。
“二小姐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我很欣喜。”他只是柔声说着,并没有任何更加越距的动作,可姜念菡仍然觉得面上发烫。
他们两人都回想起了卫国寺之事。
当时,芸娘买通了几个江湖草莽,险些将姜念菡掳走,而姜念菡则给芸娘最疼爱的幼子下了毒,若不是白亦河及时赶到,那孩子恐怕不是失了性命,便是从此痴傻。
白亦河分明已经识破了姜念菡是下毒之人,却替她遮掩了过去。
只是他并不认同,为了内宅之间的争斗毒害一个无知天真的孩童,姜念菡不知为何,将他的话记在了心中。
按理说,她见识过了如此多的勾心斗角,内宅厮杀,早就练成了一副铁石心肠——可在考虑如何除掉姜兰芷,完成任务的时候,她却动摇了。
不因别的,全是因为白亦河当初的那番话。
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她放弃了最初的想法,而是大费周章地布下了这个局,试图给姜兰芷留下一线生机和归宿。
“如今距太妃娘娘的寿宴散场还有些时候,不知二小姐可愿去白某的住所小坐片刻?”白亦河微微垂首,好让自己的视线能与矮了一头的姜念菡平齐。
“系统警告,此人极度危险,请玩家姜念菡注意。”
还没等姜念菡细思这邀约其中的意味,脑中的系统再度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她犹记得,从前系统也提醒过她,白亦河极度危险,她想要细问,系统却并未回答。
于是,在她心一横,一意孤行地跟在白亦河后头走向他的住所的时候,系统持续不断地播报着刺耳的提示音:“玩家姜念菡已经偏离游戏主线,请小心——”
偏离主线?
她从未听过这般的提示——兴许是因为,在过往的世界中,她从未真正对某个男性角色心动过。
“我只是去看看,墨殊言还是会好好攻略的。”她这样回应系统,同时也是在提醒自己,不要被悄然滋长的情愫牵着鼻子走,落得个殒命的下场。
可系统没有再回应她。
白亦河身为门客,居住在晋王府中也算是合情合理。
他的住所距离燕子轩并不远,约莫半刻步行便到了。那是一处小巧的院落,布置得相当清雅,倒也与白亦河一贯的作风相符。
只是毕竟只是门客,再被墨殊言宠信,住所也不会太过奢华,甚至比不过姜念菡住处的一半大,只有一间外间,令加上里头的卧房。
姜念菡在外间坐下,白亦河则是转过身去替她准备茶水。
外间便如同书房一般,桌子背后便是整面墙的书册典籍,桌子上也搁着笔架,方一进门便有扑鼻的墨香。
“我没想到,白神医竟是个爱书之人。”姜念菡的目光略略扫过架子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书册,不禁有些诧异。
那些书并不仅仅是讲岐黄之术,有些一眼看去,竟还带着地形策略一类的图样,显然白亦河并非是专精医术,对其他领域也有涉猎。
“有些是王爷暂且搁置在这房中,平时用不到的。”白亦河也坐了下来,笑着解释道。
姜念菡扬起眉——这答案,不由分说地让她怀疑。
“其实,我今日邀请二小姐来喝茶,是有事要与你说。”白亦河并不在意她是否相信自己的说辞,而是握住桌上的粗瓷茶盅,缓缓道,“这些日子,我被一件事困住了,想与二小姐商量一番。”
自己有什么立场听晋王府门客的烦恼?就算是将来嫁了进来做了当家主母,也轮不到她听白亦河倾诉衷肠吧?
姜念菡在心中腹诽。
可是,她又隐隐希望,白亦河要说的话与那天的那个轻飘飘的、毫无解释与下文的吻有关。
一紧张起来,姜念菡又不禁将手在袖中捏紧,屈起的指节却硌到了腰间的某样突出却柔软的东西。她觉得有些诧异,便伸出指尖探了一下。
原来是荷包里头的物件——先是与姜兰芷谈了一会儿,又遇上了白亦河,她险些忘了自己完成任务,拿到了系统奖励的特殊道具。
正是焦躁不安的时候,她索性便将荷包打开,抽出了那柔软的小物件握在手中把玩。
白亦河没有接着说下去,令她有些手足无措了,只好借着手上的动作平复心绪。
那东西分量很轻,触感柔软,取出之后她才发觉,那是个小巧精致的朱红色香包,布料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但是上头的绣工却细密,里头填充的香料也有些特别,竟是她叫不出名字的香气。
“二小姐平日里有湿疹之症?”白亦河的目光停留在她手中的香包上。
“从未有过。”姜念菡总觉得房中那轻飘飘的,有些暧昧的气氛忽然就变了,白亦河的嗓音也不若先前那般柔和。
“可否将这香包让我看看?”他这不似在询问,而是有些命令的意味。
姜念菡原本就看不出这香包为何会是特殊道具,也分辨不出香味,索性便将香包递到白亦河手上,想着或许能从他这里套出些线索,日后才好用得上这香包。
香包做得极小,哪怕是一个少女带着都略显奇怪,或许是给幼童佩戴之用。朱红色的布料上绣着的是蟋蟀与草叶的图样,香囊的背面绣着的不是什么福寿一类的吉祥话,而是一个小小的恒字。
白亦河握着这香包仔细端详,眉头轻轻蹙起。
“这香包怎么了?”姜念菡问道。
片刻后,白亦河才松开手,眼眸中的光比先前显得幽深了一些:“这香包中的香料,应当是几味中药混合而成,专门缓解湿疹之症所用。”
湿疹?
姜念菡侧首想了想,她身边并无人患有这种顽疾。湿疹多发于春季,发病时全身长满疹子,奇痒无比,难以根治,还极易留下痕迹。
为什么系统会赠给她一个用于缓解湿疹的香包?
“姜二小姐是从何处得来的这香包?”
不待她回答,白亦河忽然便靠近了,他的眼眸中闪烁着微微跃动的灯火,近到姜念菡可以数得清那小小光点的每一次颤动。
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姜念菡觉得自己的身子僵了大半,为了缓解紧张,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
除了紧张,为何还有一丝......期待?
期待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期待,下一秒,白亦河擒住了她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将她拉了起来,有些粗暴而失态地将她整个儿按在了书架上。
这距离便更近了,她已经看得清楚白亦河那幽深眼眸下的睫毛。
“白......白亦河......”她本能地觉得危险,想要一脚踹过去,可不知为何,白亦河似乎能预知她的动作一般,将她钳制得更紧。
这种压迫感......不同寻常的压迫感......姜念菡已经顾不得羞涩,过去在警校训练出的机敏的直觉告诉她,此时的白亦河仿佛换了一个人,与那个让她怦然心动的翩翩君子判若两人。
“你都知道些什么?香包是从哪得到的?”白亦河轻声问道。
......她分明什么都不知道!
难怪系统要提示她危险......跟着白亦河来到他的住所原来是件会致命的事。
她的后背被硬生生地按在书架上,硌得生疼,可白亦河并没有打算在得到答案前放过她。她挣动得有些厉害,那木制的架子便随之摇晃起来,几本书册掉落在地。
哗啦。
姜念菡听到架子上的书七零八落地掉下来,有几本险些砸到她头上,但白亦河仍然靠得这么近,让她无处脱逃——
就在这时,一个让她更加慌乱的声音响了起来。
“亦河?你怎么不在宴席上?本王有事与你商量。”
墨殊言来了!
听那声音,墨殊言分明已经踏入了门槛,幸好外间有个屏风遮挡,才不至于让门外的人将这情景一览无遗。
她姜念菡,已经算是内定了的晋王妃,在狭小的室内被晋王最得意的门客摁在书架上,外头是正欲进门的晋王......
还有比这更要命的事吗?
24、男神替我梳头是什么感受
墨殊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可想而知,他才是晋王府的主子,白亦河身为门客,算是寄人篱下,主子进门,自然不需有什么避讳的。
顷刻之间,姜念菡只听得耳边掠过一阵极为轻快的风声,自己的身形竟瞬间移动到了内间之中——
从过往种种蛛丝马迹中,她是知晓白亦河修习过武艺的,但竟不知,他的修为已经如此之高,不过转瞬便能将她整个儿塞入内室的一个立柜之中,自己则淡然自若地回到了外室。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这场景,简直便是当场捉奸——尽管她还没真的嫁给墨殊言。
那立柜平日是用来
《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24、男神替我梳头是什么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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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关键人物登场
“分家?”
此刻,姜念菡正与她那鼎鼎有名的大梁第一武将父亲姜承林坐在尚品轩的雅间之中喝茶,她刚把自己的目的说出口,便见得对面的姜承林眉头打成了一个结。
贪嘴想吃点心,自然只是借口,不过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好说动姜承林,让大房二房提前分家罢了。
姜家几代下来都未曾分家,但她心里头清楚,姜承汶自打与兵部刘大人联手坑害大房,便已经存了不轨之心,这家若是不尽早分开,大房迟早会被二房拖累。
只是姜承林与姜承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素来待他极好,自觉自己继承了祖宗的
《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25、关键人物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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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章节,请勿订阅~
“哦?婶娘这是怎么了?我瞧着林嫂倒是不错,手脚利索,人也踏实,放在我房中也是正好。”姜念菡敏锐地觉察出了芸娘的不对劲来,当下便佯作疑惑的模样,侧首道。
自打姜兰芷出了那事儿以来,芸娘自觉不够光彩,自然便
姜兰芷从未来过晋王府,小姑娘家玩心重,一时走失了也是有的;芸娘的焦急众人看在眼中,可姜念菡这轻轻松松两句话,便反客为主,反倒显出了二房的不庄重来。
“贵府的三小姐走失了?”墨殊言微微蹙眉,那位姜兰芷,他还有些印象,作为王府主人,他只能沉声道,“着人下去,搜索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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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荷包的秘密
“哦?婶娘这是怎么了?我瞧着林嫂倒是不错,手脚利索,人也踏实,放在我房中也是正好。”姜念菡敏锐地觉察出了芸娘的不对劲来,当下便佯作疑惑的模样,侧首道。
自打姜兰芷出了那事儿以来,芸娘自觉不够光彩,自然便将平日里管家理事的那份耀武扬威给收敛了不少。
好在姜承林还算是厚道,将这门亲事一口允诺了下来,甚至与那从来都不合的刘大人一同拉下了脸子,坐在一起谈起做儿女亲家的事儿来,好歹是明媒正娶的亲事,不至于让二房脸上难看,招人闲话。
今日这般尖锐,也是数日里来的头一回,若是
《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26、荷包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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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再遇白亦河
26
只因着宝儿在二房中是最为宝贝的一个,二房中的下人们自然都急着出门去找,这便给了碧桃一个空档儿,可以在房中细细搜寻一番。
姜兰芷的嫁妆单子并非什么机密,就放在芸娘的外间小桌上,碧桃是个机灵的丫头,又是识过字的,自然知晓不能直接将那以金粉书写的嫁妆单子拿走,省得招来芸娘的疑心,惹出事端来。
她在房中找来纸笔,当下便草草复刻了一份,在下人们寻找宝儿回来之前,利索地溜了出去,将单子交给了姜念菡。
而姜念菡也有自己的事儿要忙。她心中有些疑虑,便直奔姜府的库
《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27、再遇白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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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香包之谜
第十章
将军府后厨。
“小姐,老夫人可真是的,今天明明是晋王府来人的日子,偏偏叫小姐来后厨看着,要不是老爷不在家,小姐哪里会受这种窝囊气。”
将军府后厨中,碧桃一面忙前忙后地给姜念菡准备茶水点心,一面在口里不住地抱怨着。她毕竟是个小丫头,在被姜念菡重用之前,不过负责些浇花扫地的杂事,被刘妈妈等老资历的下人们压着一头,所以说起话来向来干脆直爽,心无城府。
姜念菡倒是悠哉,她是习武之人,胃口也较这些古代的娇小姐们大得多,平日里就爱往后厨里跑,倒腾些自己爱吃
《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27、香包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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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交易
第九章
卫国寺一行归来后,姜念菡很是过了几天舒坦日子,芸娘忙着照顾宝儿无暇找茬,被捏住了把柄的刘妈妈又被她以年老体衰为由直接送回家养老,那该死的系统也好几日没有滴滴作响给她下任务。
每日除了吃吃喝喝,便是练功睡觉,虽说过得闲散,但这才是她心里头将军府小姐该有的富贵日子。
“小姐,您快些把这身儿短打收起来吧!老夫人要回来啦!”
这一日,姜念菡起了个大早,特意换了身小厮才穿的褐衣短打,操起木棍正要练起来,就见着碧桃气喘吁吁地从外头跑进来,头上的银簪子歪斜斜
《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28、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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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林嫂的秘密
这一头,白亦河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她不同寻常的脸红。
按理说,寻常姑娘家有些羞赧害臊是常事,看眼前这个姑娘,绝非是可用寻常二字来言说的。
毕竟哪个姑娘家会者这般大胆无畏,偏生又撩拨得人心痒痒的?
这倒让他觉得饶有些趣味,索性将心里头的事儿按下,反而带着几分玩味地摸了摸姜念菡蓬松的发顶道:“二小姐心中想的,是何交易?”
这下可了不得了,他的指尖刚一触碰到那如云般的发丝,便似乎能感觉到姜念菡面颊上腾地升起的热气了。
嘴上说得再硬,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呢。
《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29、林嫂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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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催眠术
29
姜府今日办喜事,前厅自然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但后院却也因此冷落无人,连鸟雀之声都显得稀薄了不少。
“小姐,你先在内间歇息,我这就去厨房要些清爽的糖水果品来。今日天热,恐是在外头走了一阵儿发暑了,这才身上不好。”
林嫂素知姜念菡身子骨强健,除了有些咳嗽之症外别无疾病,只是有一件,许是生得肌骨丰润了些,姜念菡唯独怕暑气,府中一入夏就备下了冰,平日里吃果子都嚷着要拿冰水镇镇才略好些。
姜念菡见房中空无一人,平日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们莫不是去了前厅伺候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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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她是凶手!
“什么?!”
姜承林此话一出,满室皆惊,一丝声响都无,除了芸娘脱口而出的一声惊呼。
可芸娘好歹也是经历过世面的人,不说在京城贵妇圈内游刃有余,至少也是姜府中迎来送往,当家理事的头一个主母,听闻此言,尽管满面惊愕,大跌眼镜,却总算是敛住了面上的失态。
只见她不动声色地挽过姜承汶的手臂,以宽大的绣有兰花纹样的绛红衣袖的掩盖下,轻轻地捻了姜承汶一把,示意他说句话来将这尴尬至极的场面遮过去。
“呵......呵呵,大哥今日怕是因兰芷出阁,心中喜悦,多饮了几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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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女主毁容?荒谬
“你......你一介下人,竟也敢血口喷人!”
芸娘似是被人羞辱一般,面色一下子便涨红起来,一双淬毒了的高挑凤眼死死地盯上了姜念菡的脸,啐了一口道:“说!定是你这丫头随意找了个下人来,意图要诬陷我于不义!我虽说不算是什么贤良淑德的主母,到底也在姜家掌事了这么多年,怎容许你一个小丫头来血口喷人!”
往日里,谁人不知芸娘是个爽利能干的,不仅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在场面上的本事也不小,与人周旋往来,结交关系是一把好手,可谁也不曾见过她这般失态的模样,竟连发间紧紧插着的镶宝发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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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狭路相逢
“啊——!”
一声痛苦的惊呼,却是从芸娘的口中发出的。
姜念菡谨慎地收回了手,只见芸娘捂着左眼,如同被老猫撕扯了皮肉的老鼠一般,缩在角落里头叫地甚是凄厉。
“你......你这心狠手辣的小贱人!”那捂着眼睛的指节间,隐隐有血色渗了出来。
这一变故显然超出了众人的预料,谁能想到,原本分家之事已经敲定,姜念菡站在原地发呆,那芸娘恼羞成怒,竟看准了时机冲上前来,以养了许久的、从不劳作的尖尖的指甲划破了姜念菡的面颊。
而姜念菡纯粹是本能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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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我就要香包
如此失礼,莫非是真把她当作了那等放荡轻薄的女子?
姜念菡面上发烫,心里头却一时间掠过了无数想头来,分明只是一瞬,却是酸甜苦涩掺杂,好感这种事,果真是半分都掺不得假。
别看系统要她追求墨殊言,墨殊言大小也算是个风的流倜傥的王爷之尊,可她见了此人,心中全是算计,更无半分面红心跳,便是有了,也是种刻意的手段,如同猎人布下的天罗地网,只为了俘获猎物而已。
而白亦河......不可说不可说,她暗暗告诫自己,在危机四伏,随时都会立刻死去的世界之中就应当别无他想,否则死无葬身
《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34、我就要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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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灭口
三日前——
得到记忆碎片之后,姜念菡却忙于求诊养伤,好容易才寻得一个清闲,可以仔细看看那被系统成为记忆碎片的奖励。
记忆碎片储存于姜念菡的脑海之中,就像是一块玻璃打碎后留下的一角,她试着触碰,忽然便发现自己周身的环境骤然变幻,像是一片花瓣滴入溪水之中,随即成为了溪水的一部分那样。
她便像做了一场梦一样,方才还在时令盛夏的姜府,此时微微睁开双眼,却发觉自己身在一处陌生的院落之中,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四下里头银装素裹,衬着青砖古巷,倒有几分千山鸟飞绝的寂寥意味。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36、与继母一起理家!
还不及白亦河回答,便听得外头一个十分洪亮的男声道:“菡儿可在房里?爹听闻白神医来了,还未曾拜会......”
房中两人皆是呼吸一滞。
姜承林走进房中,虽是有些奇怪这院中内外今日没个服侍的人在,却也没多想——他这个女儿自小就爱胡闹,可他仍是百般放纵,不为别的,一来是发妻早亡,他心疼这两个女儿无母,二来也是因二房之事,渐渐发觉自己这些年亏欠女儿许多,不忍苛责。
方一进内间,他便见着白亦河四平八稳地坐在床前的一个绣凳之上,面前则是那银红蝉翼纱制成的床帏,一只莹白的手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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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夜闯闺房
姜念菡正看那密密麻麻的账簿看得口枯眼涩,忽然听得荆珏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
不知何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丫头们早已给两位主子点起了玻璃羊角灯,好让她们能看得分明些。
灯火微微跃动,而荆珏那张略显平凡的面孔在这温暖的幽光中却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微光,原本平淡如水的五官竟显得分外温柔贤淑。
若不是心性谨慎,姜念菡几乎便要将这位认作一个贤良淑德的好人了。
“母亲说得哪里话,我虽然对婶娘有些微词,但并不是个糊涂人,母亲这些年对我与姐姐怎样,我心里
《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37、夜闯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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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被戴了绿帽?
这欢欣让白亦河觉得极为陌生。
可那头的姜念菡却浑然不觉,只是仰着脸好奇道:“什么消息?值得你夜闯闺房,做了回采花贼?”
少女笑嘻嘻的模样极为可爱,黑白分明的眸子中眼波流动,却与方才那个煞气四泄、手握着峨眉刺制敌的判若两人。
白亦河见此景,嘴角微扬,伸手便捏了一把那尚且有些圆润的面颊,不算痛,却带着几分亲昵之感,倒叫姜念菡不好意思了起来。
想到自己的来意,白亦河忽然有些犹豫了。
他接过姜念菡递过来的茶水,微抿一口,却并未开口回应少女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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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迎小妾进门
外头的人声喧闹中隐隐有个洪亮的男声道:“闲人回避——”
听得这一句,姜念菡刚有些兴趣,便重新埋头于那荔枝甜汤中,吃得有滋有味道:“必然是哪个大人物到了,得清个场子呗,不关咱们的事儿。”
在京中有许多世家大族,更有皇亲国戚,若是这些大人物有事经过市井,必得把排场做足了,十几个人手执依仗开路,平民百姓都得退避三舍,低头屏气,才显得出这些人的高贵才行。
姜念菡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姑娘,自然对这些排场嗤之以鼻,不甚在意;她一个未嫁的小姐,也用不着出面跟那人应酬交际,倒乐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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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豆腐渣工程?
姜念菡却弯了一双杏眼,扬眉道:“碧桃啊,你觉得,从前二房在的时候,你家小姐手段如何?现今婶娘如何,姜兰芷如何,姜柳儿又如何?”
碧桃老老实实地答道:“小姐自然是聪慧过人,二房那些想欺负小姐的,最后都得不偿失了。”
“这就是了,谁想压过我一头去,都不容易,连婶娘这般精明老道的都不行。这佩凤姑娘忽然冒出来,我自然是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放心吧。”姜念菡拍了拍她的手背道。
而随着墨殊言一同进府的自然还有始终一言不发的白亦河,他刻意放缓了步子,留心听着身后姜念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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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豆腐渣工程(二)
“母亲,我看您身子不好,平日里也不惯于处理类似的杂务,还是先坐下歇息片刻吧。”姜念菡淡淡道。
赈灾出事几乎是必然的,她回忆起那一夜自己与姜念薇的夜谈,当下便定住了心神,扫视了正厅一圈。
当务之急,她不能让荆珏作为当家主母掌控局面,而是要依靠自己先将灾民安置好。
刚好,荆珏作出这幅大受打击的姿态来,她便可以顺水推舟地上前扶住荆珏的身子,随后立即镇静却又不失威严地对来报消息的管家道:“刘管家,你随我出府去看看情况,如今白神医在此,你再叫几个府中平日里负责抓药煎汤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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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林嫂叛变
如此一想,姜念菡倒不急着去前厅,拉着碧桃将身子隐在一处巨大的龟背叶盆景之后,沉声道:“你别急,我不会有事的。碧桃,你先冷静下来,仔细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碧桃到底是年轻,虽说跟着她这些日子,也学得了她的几分为人行事,但事到临头,还是有些稚嫩,被这么一唬,吓得不轻,在她的安抚下这才找到了心神。
“小姐,这事儿我是听前头服侍的春莺说的。前些日子小姐不是与夫人一同操持赈灾理账的事吗?后来,晋王殿下来府中的那一次,施粥的棚子因为下雨塌了,还伤到了母子三人。”碧桃想了想,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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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肚子里的护身符
林嫂就这么被荆珏推了出来,她仍旧是平日里的打扮,粗麻布衣,鬓角微微泛白的头发用一根木钗簪起,两只干起活来十分利索的大手相互纠结着,显然十分紧张不安。
姜念菡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林嫂参与了这个局。
想到被碧桃带走时她还在品尝的雪梨汤,当时,她还在心中有感于林嫂无微不至的照顾......
“林嫂,说说吧,我究竟用那赃款干了何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她修剪得平平的指甲此时深深陷入掌心的皮肉里,被背叛的怒火在体内肆虐奔走。
可是,她绝不能落于下乘。
林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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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内奸的下场
晋王府近日里来十分不平静。
主要缘由,便还是那个新近受宠的小妾佩凤,自打那日陪墨殊言在外头街巷走了一回,她便常说身子不爽利,不是头疼便是心悸,请了白亦河来瞧,却是毫无病症,滋补安神的名药不知灌了多少下去,也毫不见效。
不仅如此,原本纯真天然的姑娘家,也因这找不着由头的病而变得焦躁易怒起来,稍有不快便对下人非打即骂,令王府中人人自危。
爱妾不快,还在新鲜劲儿上的墨殊言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唯独在与白亦河商量事务的时候才稍稍平静些。
“亦河,你说,女人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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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特殊的系统奖励
那皮鞭子平日里是浸过马油的,乌黑发亮,足足有幼童小臂的粗细,上头密密麻麻地嵌着尖刺,光是看着便让人毛骨悚然,若是捱了这鞭子几下,平时身子弱些的人恐怕命也要去了半条。
“这鞭子乃是当今刑部里头特供的刑具,是我求了爹,拜托刑部尚书给我弄了一条放在家中,原本只是想着我素来秉性柔弱,房中有些阴气,拿来镇着院子里的魑魅魍魉,不受邪魔外道的侵袭。”姜念菡的指尖按动着那尖刺,慢条斯理道。
林嫂目光发直,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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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刹车
这些日子,因佩凤的闹腾,墨殊言也渐渐地有些冷下了宠幸她的心思。
女人么,还是要听话的好。他墨殊言可不是为美色昏头的蠢人,莫说是天下,便是这大梁京城之中,想要爬上他的床温柔小意的女人也多得是,又何必为了个作天作地的女人烦扰?
于是,墨殊言也有些时日不曾去佩凤那儿过夜了,府中又暂时没得新宠,那般心思便郁积了下来。
不知为何,他看到床上的姜念菡,欲念却如同被擦亮的火石一般,倏地燃了起来。
那独属于女人的曲线玲珑的身段、白皙的皮肤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那张苍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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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为你偏离主线
“金屋藏娇算是个癖好,那你偷听自家主子的房事又算什么?”姜念菡看得出白亦河面上的戏谑与轻视,不由自主便瞪了他一眼,立即回嘴道。
她心知肚明,方才与墨殊言亲近时心头那点抵触究竟是因谁而生,可偏又生性嘴硬,不愿承认,直到这人亲自闯入,才觉得心中某处轰然塌陷。
揶揄完了对方,鼻头却有点委屈的酸涩。自己这么衣衫不整地出现在墨殊言的卧房,只怕是他要看轻了自己,把自己当做攀附权贵自荐枕席的轻狂女子了吧。
见她牙尖嘴利地跟自己对上了,白亦河也不恼,只是眸中多了一抹道不明的幽深
《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47、为你偏离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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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那么喜欢他吗?
“废话!用你说,我也知道危险啊——”姜念菡抬手按住太阳穴,腹诽道。
她错了,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哪里是什么温柔君子,分明是个披着君子皮的腹黑反派才对。
墨殊言还好,本性都写在脸上,这人的黑心都藏着,时不时地拿出来唬自己。
看那狭长而微微眯起的黑眸,似乎若是听到了不满意的答案,就能随时将自己吃了一样。
“二小姐,白某唐突了,再问一次,你当真如此喜欢晋王殿下?”
见她不答,只是自顾自地坐在那儿发愣,白亦河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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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妇产科大夫?
她原是想退避三舍,毕竟昨夜一见,心中总归是有些膈应,也唯恐白亦河话语间露出些马脚来叫荆珏抓住。
可脚步刚顿住,便听得她父亲那洪亮如钟的声音道:“多谢白神医了,对了,我方才听见外头来人了,应该是菡儿过来用膳,白神医,你刚好替小女瞧瞧,那脸上的伤是否痊愈了?”
真是亲爹啊。姜念菡咬着牙立在原地。
她所在的饭厅距内间尚有段距离,中间还有个屏风作遮挡,也亏得姜承林这武将出身的耳力过人,隔着大老远便能听出她的脚步声。
都被人点破了,自然不能再遮遮掩掩,姜念菡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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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恶疾
49
任是白亦河如何善于谋略,也想不到姜念菡问的竟是这个问题。
“嗯?莫非二小姐对姜夫人有所怀疑?”他慢悠悠地端起茶盅微抿一口,面上却不动声色。
姜承林早年丧妻之事,京中几乎无人不知,而现在娶的这门填房却一直声名不显,一来是因为荆珏本身出身平平,又是庶出,在京中贵妇圈里不显山露水,二来也是因为她性子娴静内敛,也不生事,便就埋没于众莺燕之中。
姜家大房二房闹到如今,已经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而这位姜家大房夫人与先夫人留下的两个女儿是否有什么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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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毁容
“什么?!”
姜念菡心下一紧,赶忙问道:“既然是病了,怎么不去请大夫?”
可那小丫头却面露难色,只带着姜念菡匆匆地向府中深处走:“二小姐,您去了就知道了......大小姐她,不让我们去请大夫啊。”
说话间,便快到了。
因姜念薇姜念菡时常来往,两人很是亲近,故此在择低新建将军府的时候,特意选择了较近的两个院落。
不过因姜念薇常年避世不出,她的住所更偏僻一些,院落中栽种了不少仙藤碧萝,还有些稀罕的草药仙果,如今秋日到了,那院落中更是异香扑鼻,更与
《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51、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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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我爸是镇南王
荆珏觉得脑中一阵轰鸣,手不由自主地护上了自己的腹部。
尽管那里仍然是一副平坦,若是不知情的人,恐怕还看不出其间有个小生命正在孕育。
而此刻,姜念菡的眼神令她觉得一阵胆寒,甚至腹部中也隐隐有些作痛,似乎那个未长成的还在也感觉到了危险似地。
或许是被她下意识的惊恐所感触,姜念菡却轻笑了起来:“母亲,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母亲何故这么紧张?”
马车仍然行进着,车辙噔噔的声音传入车厢内,姜念菡仍然保持着嘴角的弧度,荆珏却总算是缓了过来。
姜念菡不好惹
《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52、我爸是镇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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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撞衫
镇南王的大名,如今在京城中已经不怎么显山露水了,原因无他,只因二十年前,镇南王奉皇命镇守边疆,携了家眷一同前往,不知为何,数十年竟再无回过京城,在边塞安了家。
因此,也少有人记得当初镇南王叶岭是何等神勇,一把红缨长枪可于千里之外取敌人首级,用兵如神堪比如今有大梁第一武将之誉的姜承林。
也少有人知道,叶岭的王府中已经有了一子一女,其子叶清戟随父从军已有四五年,据说叶清戟天生神力,十二岁便能扛百斤巨石,是个武学的好苗子;而女儿叶清玥则没甚传闻,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53、撞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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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中秋宴插曲
墨殊言今日也着实是俊朗无双,一双黑眸便如星芒一般,叶清玥只是与他对视了一眼,便觉得有些羞赧,飞红了面颊。
碍于荆珏还在场,姜念菡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墨殊言嫣然一笑,行礼道:“见过晋王殿下,家父还在前头等着我与母亲,便不打扰晋王殿下与镇南王郡主了。”
听闻此言,墨殊言的眸光一暗,却并没有多做解释,点了点头,便眼看着姜念菡从自己眼前走过。
而姜念菡心里头自然还是在腹诽——男人不过如此,想来是自己对佩凤下的蛊使得佩凤喜怒无常了些,日子久了,墨殊言又对她失了兴味,自然
《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54、中秋宴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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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在皇宫幽会,有点东西
那股血水自荆珏的裙摆下方流出,看着便触目惊心,形色狰狞,正殿中人人皆噤了声,放下手头的事儿来,看着那跪坐在殿前瘫软着的女子,又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这不是姜夫人么?”
“是啊,素来就听闻姜夫人清瘦,今日一见果然故此,是个病秧子。”
“我瞧着那模样竟是要小产了?可未曾听闻姜府有喜的消息啊。”
“她嫁到姜府也有十年了罢,多年没所出,如今有了,却又忽然小产,可不是命中无子么。”
兴许是今日群臣欢聚,一时多饮了些黄汤,好事多嘴的议论声虽然窃窃
《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55、在皇宫幽会,有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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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小产
沉清殿内。
虽说今日是中秋宴,但宫中的太医院少不得人值守,沈太医前去命人煎药,不过半个时辰便遣人将药汤子送了过来。
“沈太医说,姜夫人先以这汤药为引,在吃一颗丸药,半个时辰后看看身子如何,若是保住了这胎,日后便无事了。”前来送药的药童是个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生得白白净净。
少年将汤药与丸药都放在一张雕花小桌上,细细将如何用药向姜承林与荆珏讲来。
“不知沈太医可有叮嘱过,我夫人如今如何?孩子究竟能不能保住?”姜承林仔细听了,却又急切地问道。
《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56、小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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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三婴祭
56、
巫蛊之术在大梁几乎已经绝迹了,这全是由于大梁朝开朝之时的一起正变所致。
当初,大梁开国的帝王好武艺,善骑射,将当时割据纷乱的局势迅速稳定下来,随即便开了国称了帝,百废待兴,可这位皇帝却因为征战数年而损了身子根本,年岁又长了,有些力不从心。
当初,开国帝的太子已经长了十五岁有余,自小就跟着父皇征战,又得了皇帝身边最为得力的谋士做太子少傅,饱读诗书,可谓是文武双全。
就如同在狮群中做了几十年狮王的雄狮颓然老去一般,已经长成了的年轻雄狮自然开始虎视眈
《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57、三婴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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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宁做穷人妻
“珏儿,珏儿......你可千万要记得,日后嫁人,宁做穷人妻,也不要去做富人妾......”
袅袅的蒸气中,荆珏只觉得自己的皮肤被那一桶热水烫得起了褶皱,而眼前也是一片模糊的水汽。
她落泪了,而后,在那泪水与蒸气混合的模糊之中,她似乎瞧见了当日里自己的母亲——那个如自己如今一般清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子。
在母亲死前,她曾经是这么叮嘱自己的,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荆珏的母亲原本是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子,因那年饥荒,举家逃难到了京城,彼
《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58、宁做穷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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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亲自探望
月色如洗,华妍池距离群臣聚会的御花园不算太远,细细的弦竹丝乐之声竟能顺着夜风拂来,竟是一支西江月,乐声带着隐隐的悲凉怆然,与清冷的月色相对,更觉孤寒。
“我自有法子,让镇南王郡主无法嫁给晋王殿下,并且,还会一力助二小姐入住晋王府,如何?”
白亦河提出的交易十分有诱惑力,梅花璎珞在姜念菡的眼前晃了又晃,竟让她产生了一丝不太真实的想法。
莫非,系统奖励给她这些莫名其妙不知用处的道具,就是要让她拿来跟白亦河交换,从而通过白亦河攻略墨殊言?
好大的一个曲线救国
《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59、亲自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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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荆珏之死
“翠儿,小心着点,瞧你这个没轻没重的模样,日后我怎敢再用你了?”姜念菡恍若将床上那个苟延残喘的当做了个死人,丝毫不闻她的冷言冷语,只是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半是嗔怪半是指点地对翠儿道。
翠儿到底年纪长了几岁,反应也快,很快便定住了心神,并将那红木食盒妥当地安放在卧室内的小几上,立即跪下,低眉顺眼道:“求小姐责罚!翠儿办事不力,让二小姐蒙羞了!”
在外人面前,她须得给姜念菡撑撑场面才行。
须知,翠儿也不是那十几岁的小丫头了,在府中做了快十年的活计,也算是老人了。如今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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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秋猎
秋日围猎,乃是大梁朝的一个传统。
当日开过皇帝以武力征战天下,统一国境后,便更尚武,故此定下了每年秋分要世家子弟并皇族一同在训练骑射,有个叫后代子孙不忘国本的意思。
不仅仅是贵族子弟,便是平民之家,也从此留下了在秋分时节,青年男子三两好友相约去京郊打猎,不为猎得多少猎物,也是为了讨个好彩头,彰显自己建功立业忠君报国之心。
过了中秋,便离围猎之日不远了,今年因是镇南王回朝,更是提前半月便预备下了,要在皇室专门围出的猎场中大显身手。
上回在华妍池边,白亦河
《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61、秋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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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秋猎(二)
远望着高台上那个不可一世,却柔美异常的女子,姜念菡不由得心中一寒。
除却荆珏的孩子,淑妃还杀了另外两个孩子,才能得来肚子里的这一个......即便如此,她还是依附在皇上身边,如娇花嫩柳,笑容拂面,仿若无事发生......
直视皇室之人,哪怕是个妃子,也是有违礼法的。姜念菡很快收回了目光,耳边听宫人宣读圣旨。
文章写得长,无非是些辞藻华丽的冗长句子,宣扬些大梁朝过往皇家子弟的武功建树,征战功勋,再就是激励当今的世家子弟要效仿先辈,建功立业,研习武艺一类。姜念菡听得
《王妃在上:王爷您马甲掉了》62、秋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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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山上奇遇
京郊这处的猎场乃是依山而建,山脚处乃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再往山上走,古木森森,渐渐地林子便密了起来,再网上,便有些陡峭了,人骑马则容易失足摔下山崖,即便是山中惯走山路的人家,平日里也要万分小心。
故此,往年围猎,大多数世家子弟都选择在山脚处随意猎些动物来,好在这里人烟罕至,许多野兽栖息于此,獐子、狐狸、野兔、野鹿等兽类遍地啸走,打上几只也不算难事。
而有些好武又有野心的,便会弃了马上山,好猎些猛兽来撑门面。去年的秋猎中,听闻墨殊言孤身上山,遇着一只斑斓猛虎,他一箭射中了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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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生死之间
那股血水自荆珏的裙摆下方流出,看着便触目惊心,形色狰狞,正殿中人人皆噤了声,放下手头的事儿来,看着那跪坐在殿前瘫软着的女子,又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这不是姜夫人么?”
“是啊,素来就听闻姜夫人清瘦,今日一见果然故此,是个病秧子。”
“我瞧着那模样竟是要小产了?可未曾听闻姜府有喜的消息啊。”
“她嫁到姜府也有十年了罢,多年没所出,如今有了,却又忽然小产,可不是命中无子么。”
兴许是今日群臣欢聚,一时多饮了些黄汤,好事多嘴的议论声虽然窃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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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获救!
再度醒来的时候,姜念菡发觉自己在一处山洞里。
洞中阴冷,可是身旁早已生好了一簇火,枯木烧得噼啪作响,倒是给她添了几分暖意。她试着动了动身子,右肩与胸口相连处痛得钻心,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
“醒了?”墨殊言听见动静,回过身来。他的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深邃,倒映着跃动的火焰,竟又添了几分泠然。
姜念菡点点头,这身子自来了大梁朝,养得也是有些娇惯自己了,剑伤的痛让她懒得再想攻略之事,在脑内问系统道:“怎么样?我昏迷的时候都发生了何事?好感度现在多少了?”
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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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梅花璎珞
晋太妃她曾是见过许多次的,这是个不苟言笑的女人,面上总是高高在上地绷紧,好庄重肃穆的打扮,生怕失了身份似地。
今日也是,虽说是秋猎,但她却仍然穿着进宫朝圣时才会着的繁琐宫装,发髻高高地束在头顶,繁冗的珠宝密密麻麻戴了一头都是,这打扮若是搁在旁人身上兴许会显得滑稽可笑,可晋太妃这一生却高傲惯了,肃容扬起,竟如那画上的女子一般高贵肃穆。
“母妃,本王看郡主并不知何事发生,倒不如就让郡主回去吧。”墨殊言将姜念菡让到帐中,目光却落在了怅然不知所措的叶清玥身上。
叶清玥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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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原来是你
“你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英雄救美还有些道理,要我一个女的去救晋王殿下……那匕首上还是淬了毒的……”姜念菡仿若没有看出他眼神的变化,一股脑地抱怨着,说着说着,却忽然停下了。
“怎么?二小姐不是数落我数落得很是舒爽?”白亦河回过神来,扬眉道,“世上想要嫁给晋王的女子多如烟海,从晋王府门口一直能排到塞外去,若是二小姐不倾尽全力,又怎能得意中人的另眼相看呢?”
他口中说得稀松平常,可是手却不由自主地捏紧了片刻,方才又松开。
压根儿用不着姜念菡抱怨,他自然是知道那一幕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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