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子错》 第1页 [穿越重生] 《一子错》作者:十七重光【完结】 本书简介: 轮迴也好,转世也罢,纵然是同一个人,也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人了。每一次相遇,每一场新生,都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前世来生,看似我们,却都不再是我们。属于我们的,仅仅是眼下这辈子。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故事的阴差阳错从献魄引发天劫开始。 而本文从一只寻找记忆的魅开篇。(以上文案不完全正确,但因为作者实在懒得想新的索性没改。乍一看像言情,后面其实写的是人与人,人与世间的各种羁绊、情感,偏群像。) 第一章 我叫晚歌 崑崙山是凡界灵气最为充沛的一处地方。 九渊在崑崙山住了已有小半个月,清晨看雾,傍晚赏霞,他喜欢得紧。不过说到云霞,六界中似乎没有任何一处能比得上西境。千里红云,万丈霞光,如织如缎,如梦如幻,嘆为观止。 想到这里,他有着片刻的怔愣,已经许久不曾去看过了。 这个傍晚倒是与往日有些不同,九渊坐在崖边一棵苍松树下煮茶时,背后传来一声清脆婉转的声音。 “诶。” 他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青涩略带怯意的脸,这女子相貌比起他的七姐洛禾来并不算惊艷。一双桃花眼不算大,但胜在干净清澈,神情生动,倒也算是一副讨喜的模样。 “你一只魅跑到这崑崙山上来干什么?” 魅是人死后魂魄不肯散去,留在人间飘荡机缘巧合下得灵气孕育而成,没有任何过往记忆,不入六道轮迴。虽有不老之身,却难以修行,若是运气不好碰到个有点道行的小妖小魔,怕是难逃魂飞魄散的结局,于这六界中再不復存在。 “我听说这崑崙山上来了位白衣飘飘的仙君,便来看看。”大概是不知者无畏,晚歌直愣愣地盯着他,风神秀逸,清冷出尘,仙君都是长得这般好看吗?她在心里暗自想着。 “然后呢?” “然后……我问问,这崑崙山是归你管吗?”她大着胆子问道,“这山这么大,分我一小片地方落落脚应该没问题吧?”晚歌说话声音极小,因有些害怕显得底气不足,硬着头皮伸手比划了一下。 魅生艰难啊,她化形不久,外面的世界又危险,得找个大腿抱抱,保住小命再说。再说这个仙君长得这么好看应该人不坏吧?至少不像是个会和她计较的样子。 “你随意。”说完后,九渊便收拾东西离开了。 晚歌咧嘴开心地笑着鞠了一躬,“谢谢仙君。”转身时似乎勐然意识到什么,于是朝着他背影问道,“仙君,你叫什么名字啊?” “九渊。” 九渊?这名字有些耳熟啊,似乎听谁提过一嘴。 “我叫晚歌。” 声音清脆迴荡山谷,九渊闻言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头,背影渐渐消失在东南方向。 趁着夜色未黑,晚歌开始四处搜寻些可用的物件来为自己搭一个简易的栖身的小窝,忙完已是近两个时辰过去,她困极,脏着一张小脸就睡了。 九渊有座木屋,盖在崑崙山的东南方。今夜打坐心迟迟难静,许久后只得起身回了天族。 说来天族其实也没他什么事,平日里的事务大多是三姐心玉和星耀元君帮着处理的,他便落得清闲做一个挂名帝君。虽在其位不谋其职,但样子还是要装装的,所以九渊绕着仙界熘达了一圈,美其名曰巡视。 再回到崑崙山时,已经过去了十日。正当晚歌纳闷怎么把崑崙山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九渊时,后者终于出现了。 “你去哪儿了?”嘴比脑子快,晚歌有些懊恼,这话是不是显得她有些失礼? “有事吗?”九渊倒是没在意这些。 晚歌想起来正事,她曾听过一群魅在崑崙山下唠嗑说起过现任天族帝君就叫九渊,那日这位仙君也是报的这个名字,她来确认一下。 “我想起来天族帝君也叫九渊,你们是……是同一个人?”晚歌水灵灵的双眼里,带着些谨小慎微。 九渊点了点头,“我好像还没听说有第二个人叫九渊。”语气平和中带着点促狭,与他面露的清冷感有些不符。 竟然真的是!晚歌惊在原地,半晌之后才慌慌张张的说了句,“帝君好。” 前不久听人说崑崙山突然来了位超级厉害的仙君,却不知这位超级厉害的仙君竟是天族帝君,她不由地吞了吞口水。天啦,她竟然遇到了帝君诶。而且听他说话,感觉比想像中要随和一些? 接下来便是冗长的沉默。 一个浑不在意身旁多了一个人,只当只有自己。 一个正酝酿着话术。 “您既是帝君,那一定见多识广了。”晚歌的眼睛开始骨碌碌地转,“诶,这山上岁月漫长,略显无趣。”她努力打着腹稿,“我煮茶的手艺很好,不知帝君是否赏脸?” 见九渊微微点头,她立刻笑着得寸进尺道,“我听别人说这品茶的时候,最适合讲故事了。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嘛。” 因为自身记忆一片空白,晚歌喜欢听故事,听听这世间,听听别人在这世间存在过的痕迹,由此她或许可以对自己的过去多一些想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九渊努力收住脸上的诧异,这暗示可真是够明晃晃的,不可谓不离谱。他堂堂一个帝君给一只魅讲故事?但看她古灵精怪中带着些懵懂的神情,他鬼使神差地应了,“好。”随后示意她进屋。 这就答应了?晚歌有些受宠若惊,帝君竟是这般好说话的?还请自己进屋?如此待遇,她何德何能啊。不行,得赶紧煮壶茶露一手来证明自己刚才所言非虚,她也是真的有诚意的。 “我想听听天上的故事,你随便说说。” 九渊失笑地看了她一眼,还搁这儿点戏呢。 盘古开天地之后,天上被划分为东南西北四方。东方狐族,南方魔族,北方天族,西方则住着佛祖。 天魔两族生来术法相剋自古以来便易生摩擦,四千多年前的仙魔大战中,天族帝君苍穹拼尽全身修为与魔族魔君修罗同归于尽。 苍穹膝下五子四女,九渊在其中是最无天份,修为最低的那一个,可偏偏苍穹让他继承了君位。 最有天赋的大哥舜钦承了南海水君,次之的八哥泽霖承了西海水君,五哥池尧和二哥成晔分别承了北海水君和东海水君。 乍一看是不是不太理解为什么?略有些愚钝的九渊一开始也不明白,但后来算是慢慢想清楚了。 南海与魔族接壤,这是天族至关重要的一处地方,为保太平祥和,所以苍穹派了他能力最出众的儿子舜钦。 除了南海,就是西海容易滋生事端,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东海边住着的是九尾神狐一族,族人众多,实力强劲,威望甚高,里里外外都是一片安居乐业的景象。 而西海则与佛祖的地盘接壤,数千万年来,佛祖避世,极少出现,大有你们几族爱咋地咋地的意思,所以西海那一块各路人马汇聚,情况复杂,难免纷争,也是个关键之处,便派了泽霖。 能力好点的四个儿子都被派去守海了,没办法就只能由九渊这个不中用的儿子继承君位了,还给他配了一个得力的帮手——三姐心玉。 心玉这个名字那可是足以让所有仙君都闻风丧胆,做事铁面无私,雷厉风行。如今天族的井井有条不得不说里面八成都是她的功劳。 除了三姐,他还有四姐萱蘅,六姐琉璃和七姐洛禾。 萱蘅去了往生海,那是一片混沌海,有着天地混沌之力,存放着六界所有生灵每一世的记忆。但若是不慎坠入,便会被吞没肉身,只剩精元沉入往生海底。听起来不太安全,萱蘅却在那里一呆就是几百年。不过是觉得仙界终日冷冷清清的既沉闷又无趣,往生海里那么多生灵的记忆,她看着很有意思,听说还准备自己写话本子。 琉璃则在东海挨着狐族的那个岸边住了下来,一是她听说九尾灵狐一族不论男女个个都长得十分俊俏,想着能拐个男狐狸来当夫婿,二是觉得若自己嫁给了狐族,那天族和狐族便联了姻,这也算是她对天族的微薄贡献了,于是安心比邻而居,不曾出过东海一步。 洛禾,是九渊四个姐姐中最有天赋也最貌美的一个,只是这人没什么正经,一心想着吃喝玩乐躺平摆烂。她鲜少着家,云游六界,西境呆的时间倒是挺长,说是很喜欢那里的晚霞。九渊第一次踏足西境,便是她拉着一起去的。但如今二人都已经很久没有到过那个地方了。放着六界所有生灵每一世的记忆。但若是不慎坠入,便会被吞没肉身,只剩精元沉入往生海底。听起来不太安全,萱蘅却在那里一呆就是几百年。不过是觉得仙界终日冷冷清清的既沉闷又无趣,往生海里那么多生灵的记忆,她看着很有意思,听说还准备自己写话本子。 琉璃则在东海挨着狐族的那个岸边住了下来,一是她听说九尾灵狐一族不论男女个个都长的十分俊俏,想着能拐个男狐狸来当夫婿,二是觉得若自己嫁给了狐族,那天族和狐族便联了姻,这也算是她对天族的微薄贡献了,于是安心比邻而居,不曾出过东海一步。 而洛禾,是九渊四个姐姐中最有天赋也最貌美的一个,可惜这人没什么正经,一心想着吃喝玩乐躺平摆烂。她鲜少着家,云游六界,西境呆的时间倒是挺长,说是很喜欢那里的晚霞。九渊第一次踏足西境,便是她拉着一起去的。但如今二人都已经很久没有到过那个地方了。 第二章 记忆很重要 一段说完时,晚歌早已经把茶喝了个精光,她咂咂嘴,“帝君可不要妄自菲薄,您已经很厉害了。”对她这只小小的魅来说,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九渊只是沉默着笑了笑。或许以后她便会知道自己所言非虚吧,等她见过那些更厉害的人之后。 晚歌继续道,“往生海在哪里啊?听起来挺——神奇的。”她心心念念着过往的记忆,若有机会,想去看看。 “在魔族西边。” “那魔族现在什么情况?” “老魔君只有两个儿子,长子镜尘,幼子黎宿。现在的魔君就是黎宿。” “哦……”晚歌应了一声后歪着头想了许久,“帝君,往生海里能找到我的记忆吗?” 九渊微顿,而后缓声道,“或许吧。”他又煮了一壶茶,见晚歌盯着火苗怔怔失神,“你为何想要找到你的记忆?” “我什么都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我为什么会变成一只魅?我有亲人好友吗?和他们又有着怎样的故事?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很糟糕,就好像我和这世间一切都没有关联,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所以记忆很重要,那是我存在过的痕迹,也是我生命的意义所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你的名字怎么来的?”九渊问道。 晚歌将自己的左手伸了出来,拉开袖子,露出手腕,上有“晚歌”两个小小的字隐隐泛着金光。 “当我有意识醒过来的时候,这字就在我手上了,虽没有记忆,但想来应该是我的名字。”说到这个,她笑了笑,“这两个字可神奇了,擦不掉,洗不掉,别的印记也无法覆盖。”她伸手摩擦直至肌肤有些微微泛红,那字也没有丝毫变化。 九渊的视线落在她手腕上良久,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抑制不住心中的冲动缓缓抬起了手,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收了回去。他敛去心绪,顺着她的话道,“是很神奇,名字也很不错。” 经过一番浅浅交谈,晚歌少了些侷促,叽叽喳喳地开始讲起她之前短短几个月的魅生,其实都是些无趣的小事。但一直以来没人和她说话聊天,难得九渊愿意听,她讲得兴致勃勃,直到夜深有些累了才收起话匣子。 “明日你还在这吗?我可以再来找你聊天吗?”晚歌期待地看着他。虽说他贵为帝君,可也是她与这世间发生故事的第一场相逢,她想要个陪伴,眼下的生活太寂寞了。 九渊顿了一瞬,随后点了点头,“那还是你来煮茶。” “好。”晚歌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山中的时间过得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一晃便是半个多月。 九渊身边多了一个小尾巴,每日闲时便会坐下来和晚歌讲上几句。一仙一魅,处得倒也和谐。偶尔外面风大雨大,九渊便让晚歌住在小木屋的客房里。这客房原本是为洛禾备着的,但一百七十多年前她盛怒离开后便再无音信,怕是不会再轻易出现了。 想到这里,九渊心中难免惆怅。 不知是崑崙山灵气太盛还是晚歌运气不太好,许多花草树木什么的修炼成精后碰见她都想啃了她。 说起来魅本身虽没什么本事,但对一些小妖小魔来说却算是好东西,吸食之后可以增进道行,所以这世间存活的魅也并不多。 九渊算是个仗义的,动动手指头救了她不少次。时间长了,崑崙山的那些小妖精也都知道了山头上那只叫晚歌的魅背后有一个仙君撑腰,招惹不得。 晚歌有点机灵劲儿在身上,鞍前马后谈不上,但端茶倒水做做洒扫还是十分到位的。 九渊也不拦着,随她忙碌,只是偶尔会盯着她的身影微微愣神,然后默默地在心里嘀咕——有点像,又不太像。 屋子里里外外收拾过后,这会儿晚歌将泡好的茶给他端了过来。 “这可是我今日特意去崑崙之巅取来的雪水煮的茶哦。” 九渊抿了一口,看她一脸笑得刻意,这带着讨好的模样心里定是憋了什么主意。他起了捉弄的心思,假装没看到,淡淡地应声,“嗯,还不错。” 晚歌见他不接招,只好坐在他对面直接道,“帝君,你看我根骨怎么样?” “不怎么样。”九渊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若无机缘,魅是很难修炼的。” “那怎样才算有机缘?”晚歌不等他开口,又继续道,“遇见您,不就是机缘吗?帝君这般厉害,定是可以教会我的,对吧?” “你如今说话这般狡黠,又是从山上哪个小妖精那里学来的?”他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晚歌撇了撇嘴,也不顾他的话头,轻哼一声,“我这般不可多得的徒弟你可是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要不您再好好考虑考虑?” 还真是大言不惭。 恍惚间九渊想起了很久以前,也有个人说话有着与这相似的语气。 “诶,我说你要不好好考虑考虑拜我为师?兴许我今天心情好也就答应了。”那女子一袭红衫裙站在杏花林中,笑意明媚而耀眼。明明知他有些侷促,还偏偏继续促狭着开口,“快点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那天他是怎么回应的呢?刚想到这里,他立刻强行止住思绪,回过神来。一百多年以来,他始终不愿去回想这些往事,也是不敢面对吧。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洛禾大概也是一样。 “怎么突然想要修炼了?”九渊开口问道。 “想有自保的能力。”晚歌如实答道。 “你受欺负了?” 她摇摇头,那倒不是。相反,有九渊撑腰,说一句她如今可以在崑崙山横着走也不过分。 “我总不能顶着你的名头在崑崙山过一辈子。” 他是帝君,她是魅,千差万别。往后那么长,怎么可能时刻相伴相护?何况说起来他们俩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交情,随时都有可能散伙。万事还是得靠自己,她虽无知,却不算蠢笨。 “我不收徒。” 晚歌闻言小脸微皱,悠悠嘆了口气,倒也是预料之中的结果。毕竟深究下来,他堂堂一个帝君,这段时日不过是他漫长生命里淡淡的一笔罢了,和她这只魅也只勉强称得上一个萍水相逢,着实不值得他多费心力。 她不禁在心中暗道,晚歌啊晚歌,你实在是太没价值了,生意都没得谈。 “不过,过几日我要出趟远门,身边需要一个打杂的,你可要一同前往去外面看看?”九渊沉默许久后来了这样峰迴路转的一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打杂的?“当然要。”晚歌脸上阴转多云,“去哪里?”不管怎样,她都是要离开崑崙山的,但眼下的她太弱了,需要仰仗别人。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还卖关子呢?晚歌见他眼神悠长,剎那间嘴比脑子快,开口问道,“容我冒昧地问一句,我与帝君曾有交集吗?” 她心里暗自思忖这个问题很久了,却一直没问,因为她潜意识里并不相信崑崙山发生的一切只是偶然,或者说是缘分。天界帝君,怎就窝在这里和一只魅耗着,便是再闲也没这样的道理,此番还邀她一起出崑崙,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十有八九有内情。 九渊闻言一愣,摇了摇头,看着她却并不说话。 那可是她有什么特别之处?晚歌按耐住心底的猜疑没有再问,耳听为虚,他不一定说的是实话。反正来日方长,她会自己找到答案。 晚歌半真半假地笑着开口,“我总觉得与帝君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还以为以前认识呢,原是我想多了。” 茶壶见底,她站起身来又重新煮了一壶,“您先自个儿喝着,我出去摘点果子。” 见她蹦哒着离开,九渊的三两分浅笑也消失在嘴角,眼眸中少了平日里的空明,略显复杂。 第三章 它叫般若剑 看了个黄道吉日,二人收拾收拾上路了。 “帝君,这方向是去东边?”晚歌沾着他的光,腾云驾雾,俯瞰人间,千山万水,十分惊奇。 九渊点点头,“去青丘。” 随着上古神族的一一陨落,青丘九尾灵狐是这世间仅剩的最后一脉神族了。 年轻一辈九尾狐中,最特别的那位非慕姬莫属。说起她的名号,那可是响噹噹的。 慕姬这只狐狸吧,最大的特点就是朋友甚多,比起贪玩的洛禾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初她们因一壶桃花酿结缘,此后二人性情相投,私交甚好。 而洛禾呢,遇到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看的好玩的有趣的都喜欢捎上沉默寡言的九渊。一来二去的,随着九渊长大,几万年过去,他和这只狐狸的关系也很不错。 慕姬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平和,她是个什么都明白的聪明人,却能有着不执着也不拘泥的随性和潇洒。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的性子,所以大家都愿意交她这个朋友,其中也包括魔族的镜尘,两人经常跑到凡间的荒野上喝一夜的酒,看一夜的月亮,吹一夜的风,唠一夜的趣闻轶事。 能在天魔两族不算友好的氛围下还这般游刃有余的,屈指可数。 既然要去狐族,那自然也要去看看那个立志拐个男狐狸当夫婿的六姐琉璃了。 九渊到的时候,一身青衣的琉璃正在一棵大树下绑着吊床,看来她这日子过得也确实惬意。 “六姐。” 琉璃转过头来,“九弟?你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 视线在不经意间瞥到他身后的晚歌时怔住,半晌没有出声。 海岸的微风阵阵轻抚,她的理智渐渐回笼,不,不是那一位,容貌虽相差无几,但眼前这位左眼角多了颗红痣,还是只魅,怎么回事?二者是什么关系?她疑惑地望向九渊。 晚歌细緻地觉察到琉璃有些异样的神情,装作恍若无事地低下头去,心中却对自己的过去更加起疑,她早晚要弄清楚过去的一切。 “顺便而已,此次是要去狐族一趟。”九渊示意晚歌上前,开口介绍道,“这是晚歌。” “晚歌?”琉璃小声念了一遍,“这名字不错。” 晚歌俯身行礼,恭敬应道,“是,帝君也曾这样说过。” 有些事还是私下慢慢问吧,琉璃微微颔首后换了个话头,“你此去青丘是找慕姬?” “许久没见了,便想着去叨扰叨扰她。” “洛禾有消息了吗?” 九渊摇头,“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有踪影。” 琉璃嘆了口气,“许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吧,再等些年吧。”那个人消散在往生海以后,许多人的心里都生了疙瘩,怕是很难和好如初了。 “晚歌是第一次来东海吧?”琉璃唤来自己的侍女訾儿,“这时候海风很是舒适,让訾儿带你去转转吧,西南边那里有一片果林,里面的果子味道也是不错的。” 晚歌看了一眼九渊,见他微微点头才跟着出了门。 就剩姐弟二人了,琉璃径直开口,“她&mdot;&mdot;&mdot;&mdot;&mdot;&mdot;” 九渊明白她想问什么,摇了摇头,“我也还没弄清楚,此番出门就是为这事。” “那可是要去魔族?” “嗯。” 琉璃微微嘆了口气,“那你自己万事小心。” 自从那个人没了,黎宿是万分不待见九渊,加上两族之间的关系本就算不上好。 “放心,我自有分寸。你还是专心拐个夫婿来吧,我先走了。” 九渊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随后走出门去,快步赶上晚歌,两人一起吹了吹风,尝了尝果子,便往青丘去了。 狐族的地盘唤作青丘,从东海岸附近的一片迷雾林穿过便是青丘了。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夹杂着些野花参差不齐,蝴蝶盘旋,蜜蜂飞舞,置身其中,心旷神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当今的狐君叫沉壑,膝下两女一子。长女晴霜,儿子雁丘,幼女便是慕姬了。当然,最不让人省事儿的也是慕姬,听说年幼的时候总偷偷熘出青丘捅娄子。 狐族不住房屋,喜住山洞,而慕姬呢则喜欢往树上爬。这不大老远便看见了河流对岸树上的那个红色身影了嘛! 九渊带着晚歌飞了过去,落在树下,抬手施法变出十余片树叶嚮慕姬的脸上打去。 “谁啊!”慕姬被搅了好梦,顶着睡眼惺忪,语气不耐地呵斥道。低头这才看到站着的九渊,她抹了把脸,“我说青丘有谁这么胆大包天呢!原来是你来了啊……帝君。”她打趣着开口,伸了伸懒腰,总算醒了神。 “晚歌?”慕姬看着那正在河边扑腾一只黄蝴蝶的身影怔然开口。 晚歌闻声转过身来,往前几步行礼,“小王姬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慕姬这才定神一看,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晚歌,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着胡诌道,“帝君前段时间给我的信中提过。” 原来如此。 “小王姬真好看。”晚歌算是看出来了,自己多少是有些好色的,看见惊艷的人根本就挪不开眼。慕姬有着九尾灵狐一族天生的好皮囊,媚态中带着几分不羁,着实动人。 “你眼光不错。”慕姬点头认下,一点也不谦虚,逗得那二人微微发笑。 三人去了青丘北边的一处断崖,瀑布飞流直下,气势磅礴。行至附近,扑面而来的水润感,沁人心脾。 “帝君许久没有来这了吧?”慕姬悠悠嘆了一口气。 九渊微微别过头去,一百七十多年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此番确实是有所求。而慕姬看到晚歌的第一眼便也懂了,无须多言便带着他们来到这里。 “帝君,崖底似乎有一把剑。”剑身微微泛着青光,瀑布溅起水花朵朵哗啦向前,晚歌走近了才看到。 九渊点头,这便是他来青丘的目的。 “它叫般若剑。” 般若剑,内蕴天地混沌之力,只有修炼混沌系术法的人才有可能拔出此剑。而混沌系术法只有天地孕育的神灵可修,六界近十万年来,唯一一个修得混沌术法的就是它的上任主人,不过她已经魂飞魄散,般若剑亦自封于此,这些年来有过想法有过行动的人很多,但毫无意外都失败了。 随着晚歌的走近,般若剑似有所感应,开始发出阵阵剑鸣。慕姬与九渊见状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肯定的答案。般若剑动,这只魅与那个人确实有关系,但究竟怎么回事只有去魔界一趟才能有定论。而魔族满是幽冥之力,与天族的明阳之力生来相剋,恰好藉助般若剑的混沌之力可以抵挡其侵蚀和抑制。这也是混沌之力的霸道之处,不受任何克制。 “晚歌,去拔剑。”九渊开口道。 “我?”晚歌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敢置信。 九渊点头,“你之前不是说想有自保的能力吗?我看不如就拿这把般若剑做武器吧。” “可以吗?”晚歌又看嚮慕姬,毕竟这里是青丘,也得问过她的意见。 慕姬点点头,“去吧。” 晚歌这才试探着向前,靠得越近,剑鸣声越大。 慕姬与九渊站在二里外的林子里,不再上前。看着那独自越走越远的身影,她慢悠悠地开口,“我偶尔会梦到她,她和以前一样,笑起来的时候如西境的晚霞般灿烂。”明明嘴角微扬,细看却有些苦。 当初,慕姬、洛禾和那位仙子,是六界中出了名的铁三角,可因一百七十多年前往生海边的那件事,她们几人自此生离死别,四分五裂。 “是我的错。”九渊眼里晦涩难明,当年发生的一切,他一直压在心底不敢轻易触碰,他忘不了那一日,也忘不了后来所有人的眼神。这么久过去,开口说一句认错竟都是如此艰难。 慕姬的眼里难掩刺痛,认错了又能如何呢?事情已经发生,那个人也回不来了。当初她决然自戕,带着满满的绝望与恨意,谁有资格替她说原谅呢? 从前唤九渊,如今唤帝君,他们二人之间,只剩公,再无私。 慕姬沉默,九渊也没再开口。他曾问过自己许多次,心中有愧,有煎熬,可有后悔?细想下来好像是没有的。因为他是天族帝君,他有应尽的责任,有必须要做的事。魔君黎宿天赋异禀,修为高深;而他资质平平,远远追不上。可他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别无他法,只能不惜一切也要变得强大。但若是那个人能回来,他一定竭尽所能地去弥补。一切都非他本意,他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那样的结果。 罢了,不想这些了。 “你有七姐的消息吗?” 慕姬摇头。 九渊眼神黯然,连她也没有消息,那便只有等洛禾自己愿意才会出现了。 晚歌拿到剑后往回走去,心绪欣喜而杂乱,猜不透九渊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为何送了这把剑给自己?接下来会去哪里?而她究竟是谁?疑惑与不解太多太多了。 般若剑已取,便也就不叨扰了,九渊带着晚歌嚮慕姬辞行,二人出了青丘。 第四章 魔君黎宿 晚歌一路上暗自留意,时不时地瞥一眼身旁的人,神色倒是如常,可她总觉得他眼下心绪有些沉重,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九渊见她又微微偏过头来,于是压下心中烦闷,作状开口,“看什么呢?” “帝君,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九渊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远处,“那你觉得怎样算开心?” 这个问题还真是难倒她了,晚歌思考许久才慢慢开口,“我也不知道,但你现在肯定是不开心的。” 九渊沉默,凝神盯了她许久,直到她略不自在地别过头去,轻声咕哝了一句,他才开口问道,“你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晚歌下意识连连摇头,“帝君……”她不禁拍了拍额头,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了,真是头疼。 “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是不是和你们的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晚歌终究还是没憋住,大胆猜测着开口。 她虽没有记忆,不经世事,但又不傻,这些天走下来心中多少有了些计较。 九渊沉默许久后还是缓缓点了点头,迟早她都会知道的。一开始他并没有说,只是希望二人多一些简单轻松的时日。虽一直说只有去了魔界才有定论,但他自己心中隐隐明白,拔出般若剑的那一刻,就可以确定她和那个人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繫。到时候前尘往事算起来,再不会有眼下的情形,贪得一刻是一刻。当初他骗得那个人好惨,如今却是不想再骗了,他也累了。 “她也叫晚歌。”大概是方才在青丘与慕姬那番不上不下的交谈,他心绪久久难平以致有了开口的欲望。 晚歌这下是真的惊住了,大脑里面像放烟花似的,什么意思?那自己和她是什么关系?同一个人吗? 九渊读懂了她的神情,说了第一句,后面的倒也没那么难开口了。 “她本是西境佛祖身边的一棵菩提树,千万年来,得天地孕育而成的神灵。后来化了形,佛祖赐名晚歌,六界称其为晚歌仙子。你手腕上那两个字,便是她化形那天,佛祖用佛光印下的。但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也不清楚。魔族有一块浮生镜,或许可以探查到。” 原来是这样,崑崙山不是巧合,同行也不是他一时兴起,他从一开始就有探查她身份的计划,之前的一切便都解释得通了。 “你不是曾说往生海里会有六界所有生灵的记忆吗?为何不直接去那里?而是要借什么浮生镜。”晚歌将心中的疑惑讲了出来。 两族关系又不好,他这上门去岂不是难免血雨腥风的。 “她在一百多年前魂飞魄散,不入轮迴转世,往生海里找不到她。” 魂飞魄散&mdot;&mdot;&mdot;&mdot;&mdot;&mdot;如此惨烈&mdot;&mdot;&mdot;&mdot;&mdot;&mdot;她们便不可能是同一个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她轻轻摩擦着手腕上的那两个字渐渐陷入沉思。 “浮生镜是什么呀?” “一件可以探知生灵来处与归处的东西,记录着六界所有发生的一切。” 晚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想来那里面也会有她的记忆咯。 “你一定要找回自己的记忆吗?”九渊隔了很久突然问道,“其实我觉得忘了过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晚歌看着他,似乎还有的说,便等着他的下文。 “有些时候,不记得要比记得好,不知道也比知道快乐。”九渊继续道。 “我懂得你的意思。”晚歌微微嘆了口气,“但我仍然想清醒地活着。”她笑了笑,“我也知道,我能化成魅,是魂魄飘荡世间不肯入轮迴,那一世或许我是死不瞑目。但即便如此,我也想知道那些前尘过往。” 她自己既然已经有了决断,那便无需多言了。 九渊转而说起了她手中的般若剑,他们一个没有任何根基,一个修的是与之相剋的明阳之力,只有靠般若剑的混沌之力可以形成抵御魔界幽冥之力的结界,事关性命,别把剑弄丢了。 魔族境内有着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从囚海一路向西开到往生海。囚海是一片黑海,长年幽暗无光,是六界中有名的荒凉地方。 晚歌第一次见这般景致,花朵艷丽,密密麻麻的往前延伸而去,看起来远方红的朦朦胧胧,有几分像崑崙山的晚霞。 囚海一过,魔界的守卫便严多了。九渊与晚歌二人正大光明蹦跶着仿佛做客般,不消多久便引起了注意。接下来噼里啪啦便是一阵打斗,九渊对付这些小喽啰倒是轻松。对面眼见敌不过,正准备报信时,黎宿已经来势汹汹地到了。人影未定,一柄玉色弯刀破空而来,地动山摇。九渊立刻将晚歌往旁边推去,结印抵挡。 “躲好。”随即全力向前迎去。 二人打得昏天黑地,晚歌悬着心只能抱紧般若剑,对术法一窍不通的她什么也看不清,偶尔望见些残影。心中不禁暗嘆,这关系比她想像中还要糟糕许多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收手,缓缓落地。九渊一个踉跄,嘴角缓缓溢出血迹,他深唿一口气,稳住身形后抬手擦去,“你倒是来得快。” “你来干什么?”无论语气还是眼神,都是凛冽的寒意。 晚歌见二人停手,有了交谈,这才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慢慢朝他们移去。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笑着挥手道,“魔君!我们是来做客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黎宿盯着她恍神许久,相貌声音或许可以变幻,但上古神剑般若剑却是做不得假。可怎么可能是她?他走了过去,在她身前站定。 黎宿已没有了与九渊对峙时的戾气和杀意,整个人神清骨秀,一身青袍却不显孤冷,眸光潋滟自带了几分风流。啧,堂堂一魔君,长得比那青丘九尾狐更像狐狸精,真好看啊真好看。他们怎么一个个的怎么都长得这般好看。 瞧着他神色有些复杂,晚歌心知是因那位晚歌仙子的缘故。 但她这说来话长,也不好就站在这里说吧? 他应与那位晚歌仙子关系匪浅,该要给自己这张脸几分面子吧?于是笑得略有些心虚地开口道,“魔君,我饿了。” 黎宿闻言倒是笑了,沉默片刻后甩了甩袖子,“走,吃东西去!” 九渊脸色苍白默默调息许久,这下见二人抬脚,自行跟了上去。 这个黎宿,一百多年不见,日日吃的什么灵丹妙药,修为又高了不少,烦死了。 所有人都在精进,就自己还像个蜗牛一样慢慢爬呢。 黎宿不待见九渊,从头到尾就没给过他一个正眼,只是客气地招待着晚歌,好吃好喝地供着。九渊倒也从容,对此恍若未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番也算是有求于他,虽然知道事关晚歌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但若是自己想亲眼看看一切究竟怎么回事还不被为难使绊子,得暂时夹着尾巴做人。 晚歌见这两人如此互斥的模样,黎宿又是个有脾气的主,那有些事只能是自己开口更合适了。正在心中酝酿该怎么开口时,对方倒是先出了声,“吃饱了吗?” 晚歌乖乖点头,这会儿吃饱喝足了,眼里的笑意都实在了几分,“很好吃。” “那出去走走?”他说这话时目不斜视,那意思自然是不带九渊的。 虽然黎宿对自己没有恶意,今日也算热络。但她与九渊相处时日更多,自然偏向他一些,于是顶着灼灼的眼神僵硬地转过头去看了九渊一眼。她这个人原则虽然不多,但还是有一点点的。待他微微点头后这才肯定答覆道,“好呀!” 第五章 是九渊杀死了晚歌仙子? 黎宿带着她来到栖吾山,魔界最高处。抬头望去,星汉灿烂,月色皎洁。 晚歌惊唿,“好看!”这下又开眼界了,比起崑崙山的夜色还要美上几分,“之前在崑崙山上看的星星没有这么多,也没有这么亮。” 她转过头去,见黎宿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那热烈而温柔的眼神,虽知他心中真正所想并非自己,可她区区一只魅哪见过这等场面,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完了完了,心怦怦直跳,九渊怎么没提醒她还有美男计呢。 晚歌小脸微红,轻咳两声,哆嗦着开口,“我似乎还没向魔君自报家门吧?”她深吸一口气,收敛了些她沉醉的表情,“我叫晚歌,但应该不是你认识的那位晚歌仙子。” 黎宿嘴角的笑意不减,只是多了几分意味不明,许久后才悠悠开口,“良辰美景近在眼前,其他的都没那么重要,日后再说也无妨。” 这拉着她出来还真只是出来走走?晚歌有些不懂了,原以为他会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一切。不知怎的,她心中一直以来的焦虑与不安似乎也被抚平了几分。心头骤然轻松起来,再抬头时,这漫天星辰似乎又璀璨了几分。 一连六七日,只字不提正事,除了吃喝就是玩乐,身影遍布魔界四方。晚歌从一开始的小心拘谨逐渐变得敞怀,真不怪她没骨气,着实是太吸引人了。身边有人相伴,说话总有回应,心绪得以分享&mdot;&mdot;&mdot;&mdot;&mdot;&mdot;这小日子,是她素来所求。晚歌是真的很喜欢当下,喜欢到对于找寻记忆都不再那般执着。但她也明白,这一切都是短暂的,她只是沾了那位晚歌仙子的光。不过也无妨,片刻间的欢愉总归是真实的。 又到了黄昏,二人去了重明河上泛舟,细说起来也不算泛舟,不过是顺着水流漂行罢了。夕阳的余晖映照在河里,水波荡漾,金光粼粼。 “就这样看着水面,我感觉随便伸手一捞就是金子。”晚歌撑着后脑勺,笑着开口。 黎宿被逗笑了,别说,这看久了还有些晃眼。 “你若是做人,定是个贪财的。” “也没什么不好。”晚歌想了想,“那样的话,只要有钱就会很开心。” 好像挺有道理的。 聊天有一句没一句的,微风拂面,晚歌躺得舒服,就快睡着的时候,船身一晃,九渊出现了。 他打坐疗伤好几日,这二人倒是优哉游哉好不惬意。 黎宿一看见他脸色就沉了下来,瞬间船裂成两半。 晚歌猝不及防,“啊&mdot;&mdot;&mdot;&mdot;&mdot;&mdot;” 大人物打架,小人物遭殃啊,难为她变落汤鸡了。 魅会水吗?她不会被淹死吧?一秒钟闪过八百个想法。下一瞬,她便被拎到了岸上,感觉到脚踏实地了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看来是黎宿拉了自己一把,哇,今日这湖蓝色的衣袍衬得他是越发英俊潇洒了。不用照镜子晚歌也知道,此刻她可能笑得比那摇尾巴的小狗还要谄媚。她年纪轻轻,初出茅庐的,真不能怪她没有定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晚歌努力深唿吸几番,心却仍然跳得厉害。不行,眼下这剑拔弩张的,她得支棱起来。听说人心多是三心二意的,想来魅也是如此,她使劲儿瞧了几眼九渊,啊,也是极好看的,可怎么感觉上就是没那么对劲呢。哎呀,这见多了世面也不一定是好事啊,烦死了。 “嗨,帝君。”她走到二人中间,还该说点什么呢?“你来的正好。我饿了,正准备吃饭去!”晚歌脸都快笑僵了,回头又望向黎宿,“是吧?魔君。” 还是有点傲娇小脾气的,黎宿轻哼一声,理了理衣袖,转身走了。 晚歌多机灵啊,两条腿立马跟上,还一边朝后面的九渊招手一边捧着前面的黎宿道,“我就知道跟着你一定能吃香的喝辣的。” 九渊微微皱了皱眉,不过几日不见,这人倒是变得很快啊。“你说的好像我之前亏待了你似的。”他奔上前去悄悄地和她咬耳朵。 “那当然没有啦。”晚歌本是想一碗水端平的,但看到黎宿突然回头看了一眼,便又心虚地补上了一句,“也就略逊一筹吧。”谁还不会见风使舵呢?如今在谁的地盘上她清楚着呢。但冷静下来想这来日方长的,得罪九渊似乎也不太好,于是抿嘴思考了片刻,“就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堂堂帝君,以后定会补上来的,对吧?” 九渊嘴角僵硬,“你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黎宿与九渊面对面坐了下来,可难为晚歌这个小喽啰夹在中间了。九渊面色倒一直都算平静,只是黎宿那周身的低气压只差没明写着一个滚字了。 这两人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啊,谁能来指点一下她?这看着不像是两族的摩擦,更像是私人恩怨啊。晚歌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说点什么来维持维持场面呢? “呃&mdot;&mdot;&mdot;&mdot;&mdot;&mdot;”她准备开口却被九渊打断。 “明日可否能用浮生镜探一探晚歌的来处?”他俩之间着实是没必要搞客套那些虚的,还是开门见山吧。 黎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急什么?”抿了口茶后继续道,“便是知道结果了你又如何?当初逼死她的不就是你吗?还是说你想再杀一次?”语气中满是嘲讽与寒意。 听到这话,晚歌倒茶的动作立刻轻柔了很多,她好像听到了了不得的往事——是九渊杀死了晚歌仙子?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九渊愣了一瞬,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反问道,“那你呢?日復一日地拖延,可是不敢面对结果?” 黎宿冷笑一声,“不过是我知道,她绝不会是她罢了。既然如此,结果是怎样又有什么所谓呢?” 九渊不甘示弱地回击,“难道你就没有抱过那一点点的幻想?” 黎宿面色越发难看了。 “你就是怕吧?只要没有结果,你就可以允许自己一直守着那虚无缥缈的幻想。”九渊不急不缓地开口,字字带刀,“你一边告诉自己绝不会是她,一边又怀着也许是她的些许希冀,你不矛盾吗?你不可悲吗?” 晚歌在一旁听得心越来越沉,越来越紧,不知是因为他们之间一触即发的氛围,还是二人字字剜心的话语。她的心此刻好像破了一个洞,四面冷风唿啦灌入,疼得厉害。她一只年纪轻轻的魅,怎就开始心痛难过了?凡间的话本子上有一句话说得好啊,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她不是不明白这一切,只是这样清清楚楚地说出来,终究还是伤人的。 “你哪来的底气站在我面前说这些话?”黎宿的语气显然已经动怒,“还是说你们天族的帝君是推选最没有自知之明的那一个?” “过往的一切恩恩怨怨是非对错那也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以什么立场?” 其实九渊清楚,只要说起晚歌仙子,他便永远没有抬起头的资格。他可以接受别人的大张挞伐,却唯独在黎宿面前,哪怕强词夺理,也要维持些那可笑的别扭的自尊心。 他们二人都生在永夜日,幽冥之力最盛,明阳之力最弱之际,一个生在魔族,一个生在天族,便也註定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是没有比较便也罢了,可世间偏偏存在着如此令人痛苦的事。资质平庸亦非他所愿,这是他的错吗? 打是打不赢了,但在这言语上的针锋相对上,他不愿落下风。 “洛禾自那以后行踪成迷,慕姬待你可还像以往一样?你可真是个笑话。我们怎么就没有立场了?我们是她的好友,是她的亲近之人。她死了,我们却还活着,就是要怨憎你,永生永世。” 晚歌见这两人的架势越发急眼,也顾不上自己伤春悲秋了,要是再吵下去,免不了要动手,怕是要殃及池鱼。 先活着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停!”晚歌伸手制止,见两人都转头盯着自己,此等威压让她如芒在背,结巴着开口,“菜都上好了,先吃饭。” 她一时也想不到说什么好。 黎宿与九渊先后拿起了筷子,晚歌总算松了一口气,只是一顿饭吃得鸦雀无声,美味佳肴此刻也变得难以下咽。 第六章 她确实不是她,但她却是因她而生 这饭也快吃完了,事情却还没解决,都是不依不饶的样子。晚歌扯起嘴角笑了笑,神情僵硬得比哭也好不了多少,努力措辞着开口,“魔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嗯?” “那个&mdot;&mdot;&mdot;&mdot;&mdot;&mdot;我也想知道我的过去。”她眼巴巴望着,“你这般仗义,定会成全我这么个小小的心愿吧?” 黎宿沉思片刻后微微点头,“好。”他与九渊之间吵归吵,闹归闹。揭开结果不过是早晚的事,她既开了这口,那便就此应下吧。 “那&mdot;&mdot;&mdot;&mdot;&mdot;&mdot;两个人看也是看,三个人看也是看,多他一个也不多吧?” 黎宿再度点头。九渊知道结果后自会离去,也省的在这里碍眼了,图个清净,否则难缠起来也确实难缠。不说别的,光是看见这个人就挺气闷的。 “明日如何?” “好。” 这事就算是定下了。 “那&mdot;&mdot;&mdot;&mdot;&mdot;&mdot;出去走走?”晚歌看着二人试探性地开口。 九渊摇头,“你们去吧。”他还是有几分认知的,别人的出去走走是散心,他和黎宿的出去走走是添堵,还不如回去打坐呢。 晚歌与黎宿二人又来到了栖吾山,今夜的月亮倒是圆了,晚风也吹得人甚是舒爽,抚慰了她心里的一些不安与害怕。眼看着就要知道心心念念的过去了,可比起期待,更多的是恐惧。会是什么样的呢?会是她无法承受的沉重吗?知道后她会不会变得后悔知道? “我知道你不是她,也没有将你当成她,希望你不要为此伤怀。” 正当晚歌思绪乱成一团时,身旁的黎宿轻声开口道。 晚饭时她因他与九渊的争吵而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他注意到了,也该有个说法和解释。 “虽然我不否认,多少是因为她的缘故才会与你相交,但你终究是你自己。”黎宿继续道。 方才心上破的那个洞好像被这两句话堵上了,甚至还有暖流微微淌过。晚歌再一次暗嘆自己的不争气,她真的是拒绝不了一点。甚至第一次产生了——“如果自己真的是晚歌仙子就好了”这样的想法。 嘴角快要咧到耳根,话语里都藏不住笑意,“那就当是我不自量力,我们也勉强算是朋友了吧?我这只魅,和你这个魔君。” “嗯。” 黎宿睁开双眼,坐起身来,伸了伸懒腰,长唿一口气。 “走吧,回去了。” 晚歌转头望了他许久,这般熠熠生辉的眼睛,犹如繁星闪烁,见过的人应该都很难忘吧?她才不信只有自己一个,嗯,就是这样的。 第二日,晚歌醒得很早,甚至为了缓解紧张还在院子里熘达了两圈。九渊站在檐下,愣着看了许久,反反覆覆地思索着昨日黎宿问的那句——便是知道结果了你又如何?是啊,知道结果后他当如何呢? 黎宿过来了,晚歌与九渊先后进了屋,三人坐定,黎宿拿出一块像黑曜石一样的东西,巴掌大小,一面略光滑一些,另一面则凹凸不平。 “这就是浮生镜吗?”晚歌好奇地上手摸了摸,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九渊也仔细看了看。浮生镜,魔族神器之一。自从划分天地四方以来,便一直在魔界歷代魔君手中,他也是第一次见。 “需取一滴你的心头血。”黎宿道。 晚歌点头,示意他动手。 黎宿开始施以术法,浮生镜悬于空中,那滴心头血融于镜面后,微微散发白光,逐渐显示影像。 是一百七十三年前的往生海。 晚歌仙子立在海面之上,泪痕微干,双目黯淡,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 九渊站在她对面,神情晦涩。 “我竟不知道,你何时打起了我菩提心的主意?”话语僵硬而冷嘲。 “所以过往一切都是假的吗?”晚歌喃喃自语道,随即在周身布下结界,结印施法掏出自己的精元。 小小的一颗,她看了许久,这便是他所求的菩提心。不过弹指间,她亲手捏碎毁掉,身躯也随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消散。 “不要啊!”九渊撕心裂肺地喊道。 晚歌置若罔闻,缓缓合上双眼,一滴血泪自眼角滑落。而她逐渐散去的三魂七魄中有一残魄,不知为何,随着这滴血泪落入凡界。普渡寺外墙附近的一株灵香草因得到这一魄和一滴血泪的滋养化形成人。寺里的和尚发现后,将这个女娃捡了回去,后又送到山那边的妙慈庵,由庵里的师太抚养长大。 她与那位晚歌仙子,背后竟是这样的因缘。 她确实不是她,但她却是因她而生。她有着她的一魄。 似乎说得清,又好像道不明。 往日重现,九渊脸色灰败,喃喃自语,“不,我没想要她死,我没有。” 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害死她。 九渊当初翻遍上古秘籍,里面提到菩提之心是这世间最好的灵丹妙药,可助他参悟修行菩提诀这种顶级术法。而晚歌是天地孕育的神灵,修混沌术法。掏心之后可用女娲石填补暂时封印,沉于往生海底,藉助其混沌之力重聚精元,她便可以回来了。往生海这片混沌海,对他人来说是侵蚀,而对同源的混沌术法修习之人来说却是滋养。可当初他闯不过那道结界,只能手握女娲石,眼睁睁看着她归于天地。 此刻黎宿与晚歌望向他的眼神让他觉得格外刺痛,当初的洛禾与慕姬,还有很多很多人,似乎都是这般如出一辙。心脏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捏紧,咽喉也似乎被扼住,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还有晚歌死前的神情话语,一遍一遍在他脑海中浮现。他不敢抬头,不敢看任何一个人,尤其是身旁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九渊心慌意乱,狼狈起身,径直出了魔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留下二人对视一眼后,继续将目光放在了浮生镜上。 佛祖来了。 不,不是本尊,只是一缕神识。 翻手覆手间,九渊便被投入了六道轮迴。 若是不能顺利化劫,就再也不能回归仙位。 这惩罚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现在看来,他运气倒也不错,竟然轮迴归来了。 黎宿喃喃道,“原来如此,难怪当初那段时间我们谁也找不到他。” 第七章 前尘篇(一) 晚歌因为手腕上的那两个金光闪闪的字被取名晚歌,山中岁月悄无声息,很快就是十几个春秋。而在她十三岁生辰那日过后,慧因师太让她下了山,说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道要悟。以她的性子光在庵里打坐念经是难悟大道的,需歷世事,见众生。 如今天下并不算太平,郑、宋、蔡、楚四国环绕,陈国夹在中间,举步维艰。 晚歌带着些盘缠便听令下了山。 凭着三脚猫的医术救过人,也因被偷走盘缠挨过饿,还差点被人拐卖到窑子里去,幸好运气不错,得贵人相助中途就逃出来了。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靠行医来勉强管个温饱。她到过尸横遍野的战场,也有饥荒之处饿殍满地,易子而食,析骸以爨的景象并不稀奇。她刚看到时吐了几天几夜无法进食,只能半夜躺在床上哭着问,“究竟是悟什么道?”没有人回答她。 晚歌害怕看到这样的人世间,有失意醉酒的男人,回到家中骂骂咧咧,妻子护着幼子缩在角落任其拳打脚踢,不吭一声;有十年前名满天下的侠客却在十年后人人得而诛之;有人出身微末寒窗苦读却一生郁郁不得志,亦或得志之后爬得太高而忘了来路成为一方民不聊生的根源;有佳人守着海誓山盟苦等到年老色衰却不见那功成名就之人回来接她;有苦命鸳鸯囿于门户之见,生离死别;有人为了兄弟姊妹的生计为奴为娼仍是不成只能去街头乞讨,然后不知死在冬天的哪一场大雪里;还有人明明功在千秋,最终却是含冤而亡,受尽唾骂。 太多太多了&mdot;&mdot;&mdot;&mdot;&mdot;&mdot; 四海漂泊,三年多的岁月就这样过去。晚歌以为她会就这样一直不停走下去的,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启城停留许久。 启城是陈国的王城。比起晚歌之前到过的地方,是肉眼可见的繁华许多。 启城中但凡有点头脸的人物都知道,陈国君主妫璟淮的第九个儿子是个废物。生来体弱多病,全靠宫中的珍贵药材才苟延残喘至今。母妃是其他部落进献来的美人,生他时落下病根,后因失宠郁郁寡欢没多久便去了。身边照顾这个小皇子的只有一个老嬷嬷,大家都叫她秋嬷嬷。关于母妃的事,他也不过是从小到大从别人的只字片语中听来的罢了。秋嬷嬷对他虽算不上什么特别热切,却也从无不敬,将他这个病秧子照顾得细緻入微,是他身边唯一的一个亲近之人。 这个可怜的小皇子,就是九渊。 九渊前面有六个哥哥,两个姐姐。六个哥哥死了四个,都说王城风水养人,在他看来养不养人不知道,吃人倒是真的。至于姐姐嘛,一个嫁去了郑国,另一个嫁去了楚国。后面好像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但具体情况就不知道了。以前还能从宫女太监嘴里听来一些消息,可越长大便越被安置得偏远,最后更是被迁到王宫旁边的启山行宫。行宫里除了秋嬷嬷就只有十来个宫女和一个太医,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外面也不知道他成了什么鬼样子,是生是死还是半死不活?想来也没人关心,又或者早就忘了,毕竟他爹妫璟淮都几乎没有过问。 晚歌就在这个燥热难消的夏夜偷偷摸摸到了行宫。之前她遇到一个书生,模样生得好,品行也不错,可惜患了不治之症,已是时日无多。晚歌勉力医治三个月,直到他咽气。临死前对她说,他有个的心上人,叫锦书,当初为了筹钱给他治病,入了宫。若是可以的话,请她代为转告,日后一切当为自身计议。他活着时她不忍放下,生生被拖累,如今他死了,便忘了他吧。晚歌掏了家底将书生下葬,又思索了两日,他临终所託之事并非易事,但她也无法置之不理。王宫不好进,一旦进了更不好出,她犹豫着犹豫着便摸到了行宫来。想着在这里会不会有机会蹲到。 随身带的几个馍馍前两日已经吃完了,今夜只能先去厨房填填肚子了。以她这两日的大致了解,行宫里就住着一位缠绵病榻的主子,似乎是个什么殿下,她听那个老嬷嬷是那样叫的。此外丫鬟没有几个,侍卫又不在内院,倒是给她行了方便。 不知不觉九渊到行宫来已有四年,这条小命阎王爷迟迟不收,今年他都十七了。王太医前两日新换的方子似乎有些效果,他感觉精神头好了不少。今日夜里醒了后再难睡着,便偷摸着起身想在外面走几步。已有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一直向西走了许久,听到厨房似乎有动静,他屏息凝神走近。 一个姑娘,蹑手蹑脚地翻找着,面容衣着干净,不像是乞丐,气质也和她手头上做着的事不太相符。 九渊这几年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新鲜点的人,见她只是在厨房偷偷摸摸而不是别处,想来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于是他扒在窗户外,“你在找什么?” 晚歌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警觉地望了过来。完了,被抓包了。她把嘴里的那口果子先咽了下去,随后示意他噤声,“嘘!”她跑到他跟前,这人病恹恹的样子,方才声音明显中气不足,她在掂量着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倒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你是在找吃食吗?” 他还怪和善的?晚歌暂时收起了动手的心思,略有些客气地笑着问道,“那你有吗?” “我房间有盘点心,你若是想吃随我去拿。” “你不会是想趁机找人把我抓起来吧?”晚歌质疑道。 九渊连连摇头,“我并无恶意,但我的点心也不能给你白吃,你留下来陪我三日如何?” 晚歌思索,反正她短时间内要留在此处的,看他这可怜样便点了点头,“走。” 二人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熘进房间又熘出来,找一处较为偏僻的院子坐下。 晚歌着实有些饿了,大口吃着,这味道确实比她之前吃到的都要好。 “你叫什么名字?”九渊问道。 “晚歌。” “我叫九渊。”他又问道,“你从哪里来?” “我啊&mdot;&mdot;&mdot;&mdot;&mdot;&mdot;居无定所。”晚歌吃完盘子里最后一块点心,“说得好听点大概是行走江湖,四海为家。” 或许其中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辛苦和艰险,可对九渊这种连房门都出得很少的人来说,还是有些羡慕的,他还从未见过高墙外面的世界。 折腾这许久,他有些倦怠了,“我要去休息了,你就在这小院落脚吧,明日寻着机会了我会来此找你,给你带吃食。” 第八章 前尘篇(二) 一连几日,二人就偷偷约在这方小院吃吃喝喝,说说话,逐渐相熟。九渊难得有了伴,开始贪心,不再满足于一开始说好的三日,便费着心思用五花八门的点心诱之,多留得她一日復一日。身边的秋嬷嬷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九渊素来很少出门,顶多也就在院子里走一圈半圈的,最近却是每日出去好几趟,寻不到人影,还久久不回,于是便多留意了一下,这会儿瞥见他似乎又出了门,便偷偷跟了上去,一路上七拐八拐的,来到一处偏僻的后院。 这边晚歌还没吃两口呢,就被突然出现的秋嬷嬷吓得差点噎住。一旁的九渊也随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立刻站起身来,“秋嬷嬷。” “殿下。”秋嬷嬷打量晚歌许久,对这个突然出现在行宫的女子有着十分的戒备心。虽说外面应该已经没人记得九渊这号人,但万一有人有什么企图呢?小心驶得万年船。 “她&mdot;&mdot;&mdot;&mdot;&mdot;&mdot;她叫晚歌,是我新交的朋友。” “既是殿下的朋友,自是不可怠慢。”秋嬷嬷想了想,来歷不明,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若是有小动作那便是居心不良,除掉;若是没有,那待在殿下身边做个伴也无伤大雅。“奴婢在殿下院子里收拾出一间客房来招待晚歌姑娘如何?” 九渊闻言转过头去难掩期盼地看了晚歌一眼,会留下来吗?会答应吗? 她暂时还不准备离开,能堂堂正正地吃喝自然是好的,秋嬷嬷此举应该也只是试探她,行宫一般人可熘不进来,她又来歷不明。身正不怕影子斜,于是晚歌点了点头,“劳烦秋嬷嬷了,叫我晚歌就好。” 晚歌就这样在行宫住了下来,最高兴的人自然是九渊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畅快,整个人看着都比往日精神了不少,日日缠着晚歌说说她这些年在外面看到了些什么,晚歌挑挑拣拣,说了些好玩的有趣的温情的。 日子过得挺快,晚歌到这里已近一月,混熟了,她也得打听打听锦书的消息了。 “殿下,你们王宫里有个叫锦书的吗?” “锦书?”九渊摇了摇头,“王宫里上上下下从主子到奴才,人太多太多了。我已经离开那里好几年了,便是在宫中时,也只认识身边这几人。” 晚歌微微皱眉,难道真要进宫去慢慢找吗? 见她有些为难的样子,九渊继续问道,“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人托我给她捎个口信。” “那我去问问秋嬷嬷,她在宫里许久,知道的定比我多。” 遗憾的是,秋嬷嬷也并不知道这么一号人。 晚歌这下便棘手了,难道就在这行宫里等着主上带着后宫妃嫔宫人过来时再打听吗?这得等到何年何月啊?还是得想另外的法子。 法子还没想到,却在秋天来临之际,九渊破天荒地遇到了一场刺杀。还好晚歌自从当初差点 被拐到窑子里去就坚定了得学点保命本事的想法,后来遇到那江湖第一剑被围攻身负重伤,她搭救了一把,在她的死乞白赖下,那老头终究还是教了。晚歌勤学苦练,一来也只能学了个五分,一般来说倒是也够用了,平日里哪有那么多机会碰到顶尖高手。这次在侍卫赶来之前,全靠她撑着,说一句救命恩人也不为过,秋嬷嬷也因此终于对她放下了戒心。 就在几人对这场刺杀百思不得其解时,答案自己送上门了。 顺公公携圣旨来到行宫,妫璟淮召九渊回宫。 看来是有人提前知道了这消息,所以想直接来一个斩草除根。就算是病秧子,也别想回宫,以免日后横生枝节。 啧,晚歌心惊,王宫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呆的地方。她还要继续找锦书吗?自己该不会因此一命呜唿吧?正当心中天人交战之时,九渊试探着问道,“你&mdot;&mdot;&mdot;&mdot;&mdot;&mdot;你要和我一起回宫吗?”他是自私的,明知道以后大概是怎样兇险煎熬的日子,可他还是想这个人能陪在他身边,多得一日算一日。多年来毫无波澜的世界,好不容易有了些生机与鲜活,怎甘心轻易放过?怪只怪那晚她在刀剑之下救下了他,十多年的漫长岁月,只出现了这么一个人将他护在身后,竭力全他性命,实在难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你不是在找一个叫锦书的人吗?”九渊不理会她的沉默,继续道,“到王宫里后慢慢找自然会有答案。” “日后你若是想离开,我会想办法把你送出宫去的。” 她一个江湖闲散客,纵是这两月二人有着日日相处的交情,也着实算不上深,远远绊不住她的脚步。他只能勉强寻这样一个理由尽力挽留了。 “我再想想。”晚歌转而问道,“你回宫后可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自接旨以来,他还未缓过神来。 “你会想着去争一争吗?”她试探着问道,皇室中人有着自身无法挣脱的命运。 九渊愣住了,争吗?在那个豺狼虎豹之地争出自己的一片立足之地吗?凭他一个病秧子,一无所有?可若是不争他们会相信吗?会放过他吗?人的猜疑之心无穷无尽,有朝一日只怕还是难逃一死,毕竟眼下还未回宫便下了杀手。仔细想想,往后的路似乎怎么走都是崎岖艰难的,或许应该一搏?大概是他心里始终有个角落不曾忘记过哪些嘲笑和欺辱,盼着有一天他能站在高处向那些人证明,他九渊不是个废物,绝不是。 “我也不知道。”他还是很迷茫。 晚歌最终还是跟着九渊回宫了。那些饿殍遍野、尸骸成山的事她确实无能为力,而如今不过是带个遗言,应该尽力一试。虽然心中万分抗拒王宫的腥风血雨,但她也不愿辜负他人所託。这几句话可能不重要,但也可能很重要。人间苦难永无止息,但少一点是一点吧。 书生与锦书都是苦命之人,不求此举能消苦解憾,但也多少算是宽慰吧?否则站在锦书的立场上想,她明明捨弃一切入了宫,有了治病的钱,却还是没能救活他,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只字片语也没能听到,未免有些太残忍了。拼死拼活一场,应有个收尾,不论好坏。 晚歌也想过,若是进了宫也没找到锦书,那至少能求一个问心无愧。她已尽全力,不算食言。 行宫出发不到两个时辰的路程,便进了宫。顺公公领着九渊去了永和宫,说是主上的旨意,让他暂住此处。永和宫虽算不上富丽堂皇,却也规模不小,离妫璟淮的养心殿也不算太远。院子已经仔细打整过了,所需所用一应俱全。宫女太监站成三排,约有六十多个的样子。九渊住主殿,晚歌则被安排在一墙之隔的侧殿。 第九章 前尘篇(三) 九渊沐浴更衣,与晚歌交待两句后便动身去了养心殿。 九渊进去的时候,妫璟淮尚在忙着批摺子,他恭敬地跪下俯首叩头,“儿臣拜见父王。” “平身。”妫璟淮放下手中的奏摺,缓缓起身。 父子二人相互打量,中间横亘着十几载岁月,免不了觉得陌生。 九渊对他的记忆十分模煳,似乎上一次见的时候,他还只是个稚子,远远地瞧过几眼,不曾看得仔细。如今不过咫尺距离,倒是看得清楚一些,双鬓微白,脸上皱纹横生,眼神犀利,自内而外地散发着君主的威严。为何如今突然想起了自己? “你宫中若是缺些什么尽管去内务府拿。” “多谢父王。” “你刚回来,定有许多不适,多加休息。” 九渊点头,随即行礼告退。 就这短短两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寒暄话语,此外再没提其他什么。九渊揣摩不来这君心,索性就不想了。 往后走,迟早会明白的。 九渊回到永和宫的时候,他的那两位王兄已经在殿中坐着了。昭平王惟川是皇后公孙仪所出,为皇长子,昌平王凌远则是淑贵妃夏无忧所出,为皇五子。公孙仪的父亲是公孙垚,陈国的丞相;夏无忧的父亲是夏修杰,是陈国一品大将军。公孙垚与夏修杰一文一武,是陈国的肱骨之臣,这些年来一直深得妫璟淮的重用,左膀右臂般的存在。 见九渊进门,惟川与凌远都放下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道,“九弟。” “两位王兄好。” “听说九弟回来了,我们便不请自来看看。想着自家兄弟之间,如有什么能帮忙的万万不要客气。”惟川说道。 “对,我听说九弟身子骨弱,恰好府上有个江湖游医,治疑难杂症很有一手,今日特意带过来替你瞧瞧。”凌远一副关切的模样,“这身体可是大事,可得仔细一些。” 九渊笑着应下,“五哥真是周到,那我就不与你客气了。” 回来之前便已想过他们会来探探自己病重的虚实,他这刚回来自然是病情越严重,他们越放心,他就越安全。所以刚见一点好的身子骨停药了两旬时间,如今正是虚弱至极,就是等着他们来诊呢。 大夫号完脉,又看过了以往王太医开的方子,许久才支支吾吾开口,“这方子开的很好,老朽学艺不精,并无其他什么见解。” 凌远闻言故意骂了几句,九渊宽和道,“麻烦大夫了,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此时惟川开口,“今日叨扰这么久,九弟也累了。我们改日再来拜访,你且好好养着,若还有什么好的医师我们也会留意的,求医问药这种事,还是不能放弃。” “那我便先谢过王兄,为我费心劳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九渊送二人到永安宫门口,直到他们离开很远才往回走。见晚歌站在檐下,“你这两个哥哥倒是挺心急啊,来得这么快,心思一点也不遮掩。”她促狭着开口。 九渊微微嘆了口气,“喝药去了,小命要紧。” 接下来的一个月,无人踏足永和宫,不过暗中是否有人盯着就不得而知了。九渊安心养病,晚歌在一众宫女中混得风生水起,甚至与一些其他宫殿的也打过照面。她没有明着打听锦书的消息,怕引来猜疑,只是聚在一起闲聊时暗自揣摩,却也没有得到什么线索。该不会已经不在了吧?但书生一直能定期收到银钱,不应该啊。 昨夜做梦梦到她与九渊遇刺身亡,吓醒之后一身冷汗,于是破天荒地找了块鲜有人来的后院早起练剑。想想真要打起来她也敌不过千军万马,但又感觉只要她此刻努力练剑,就会心安许多,说来人的心理真是奇奇怪怪。 冬天快到了,天气逐渐变得寒凉,九渊开始卧床养病。他看着一旁愁眉苦脸的晚歌道,“等明年春天,我好些了,我们一起去踏春。” 九渊睡着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大多时候留晚歌一个人,着实有些无趣。日头不错的时候她会去小花园找个隐蔽点的角落晒晒太阳,同时有些感概,这么多人就被困在这四面朱墙内过完这一生吗?一想到这她不禁打了个冷颤。虽然妙慈庵那方寸之地的日子也是古井无波,但晚歌就是乐意,而一旦换成这富丽堂皇的王宫,她便是千百个不愿意了。不一样,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哪里都不一样。 似乎有人在放风筝,银铃般的笑声在这宫内倒是很少听到。不过似乎技术并不怎么样,没多久就挂到树上了。晚歌伸伸懒腰站起来往那边望了望,一个小丫头带着几个宫女,正寻思着爬树呢。 晚歌仔细思索了片刻,如今宫里应该就两位公主。皇十一女——凝月,生母祥妃早逝,现在由淑贵妃夏无忧抚养。皇十三女初宸,母妃是祺妃,名为洛昕。夏无忧住在西边的翊坤宫,凝月应该不会来这东边的小花园。而洛昕母女住在景仁宫,离此处不远,这个小丫头大概就是初宸了。听说妫璟淮很疼爱这个么女,想想九渊的日后,晚歌决定去勉强混个脸熟,于是走了过去,三两步便身姿轻盈地上去将风筝取了下来。 “你叫什么?”初宸的声音还有几分稚气。 “奴婢是永和宫的宫女晚歌。” “原来是九哥宫里的。”初宸笑着夸赞道,“你很厉害。”转而继续问道,“那你会放风筝吗?” 这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这可是她的拿手好戏,于是点点头,“略懂一些。” 这个下午,晚歌让初宸尽兴而归,还约好下次再一起放风筝,晚歌哼着歌回了永和宫,觉得自己可真棒。 大冬天的,初宸这个小丫头倒是很有活力,也不怕冷,隔三差五就放一次风筝,过得像是春天一样。这便给足了晚歌表现的机会,她自然是紧紧抓住,藉此和景仁宫的一众人也混熟了。遗憾的是,还是没有锦书的消息,愁死她了。 临近年关时,初宸第一次踏足了永和宫。 “九哥。”小丫头声音脆生生的。 床上的九渊刚喝药不久,此刻正昏睡着。 “九哥身子一直都这样不好吗?”初宸年纪小,眼里的关切在这深宫中是难得的真诚。 晚歌点头。 初宸嘆了口气,二人走到外间。 晚歌最近研究着做了一些小玩意儿,都是以往在江湖上看到的,初宸很有兴致,缠着她玩了许久才回景仁宫。便也是从这日开始,初宸成了永和宫的常客,偶尔遇到九渊醒着的时候,他也会陪这个妹妹说说话,玩闹片刻。 一个冬天就这样过去了。 九渊似乎也没有想到,他回宫后亲近的第一个人,是初宸。他也知道,多亏了晚歌。 第十章 前尘篇(四) 春天到了,天气渐渐暖和,万物復甦,九渊的身体也日益见好,终于不再卧床,王太医又换了新的方子。 桃花开了,九渊喝完汤药后和晚歌一起到院子里散了散步。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是生机的感觉——就像晚歌一样。 初宸又过来了,九渊吩咐秋嬷嬷去厨房端一些她喜欢的芙蓉糕过来。 “九哥,叶老将军府中后山有一处温泉,你若每几日去泡上一泡,定会对身体有所裨益。我前两日和婧曦姐姐说起时她应下了,今日日头不错,我们去看看?” 叶老将军叶楠,白衣出身,与世代为将的夏家不一样,赤手空拳一步一步挣下如今的家业,不涉党争不抱团,守着西北边陲,立下汗马功劳。叶楠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名叫叶婧曦,是位才貌双全的姑娘,惟川和凌远曾经都动过心思想与叶家定亲,可叶家没有应,妫璟淮也没松口,一直到现在叶婧曦已十七岁了婚事却还没有着落。 而关于皇家亲事,昭平王惟川,娶了户部尚书梁参的女儿梁姝为昭平王妃,昌平王凌远,娶了刑部尚书关峻的女儿关临枫为昌平王妃。 现在皇子中还未婚配的就是九渊和谟则了。 谟则是皇十二子,由令妃戚鱼儿所生,很多年前自请搬到偏远的梅园去住了,从此深居简出,除了在梅园伺候的,其他宫人都几乎没有见过那母子二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九渊明白,今天一旦走进叶家,那也就是走进了很多人的视野之中,他也明白,迟早都是要走出这一步的。王宫之中哪有什么真正的避世和独善其身,梅园的谟则也不过是看起来罢了,住的再偏远,终究还是在王宫之内,总会有人将他放在心上,明里暗里盯着他,多年如一日。 那惟川和凌远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惟川心思深沉,行事狠辣,凌远虽然相比起来平庸了一些,可他有一个精明的母妃,淑贵妃夏无忧睿智善谋,硬生生的给她儿子争来了如今的地位和势力。这么多年过去,惟川都已三十出头了,身为嫡长子却一直不曾被册封太子,这里面夏无忧不知使了多少力气。 前路艰难啊,可人还是得往前走。 九渊笑着答道,“还是我们初宸贴心,那今日出宫,不管你看上了什么,都由皇兄我付钱。” 吃过早茶便出了门,几人一直逛到近晌午才到叶家。不仅初宸兴致好,晚歌也乐呵。这些年独自出门囊中羞涩,日子难免过得紧巴巴的,虽说也不是什么对生活有大追求的人,但这种体验感挺稀奇的,管他什么有用的没用的吃的喝的玩的都买回去新鲜新鲜。日日憋在那深宫大院里,就当是犒劳犒劳她的不容易。 仔细一想,似乎也觉得自己不太像是庵里面吃斋念佛长大的人。这话之前慧因师太也隐晦地说过,可她难以领会。入世这几年,她好像看清了些自己,她没有那么重的慈悲心,也不执着于渡人行善,凡事会护自身周全为先,更算不上什么克己自持的人&mdot;&mdot;&mdot;&mdot;&mdot;&mdot;太多太多了,大概她没有佛性吧。慧因师太让自己下山走一遭是有缘由的。 几人刚到叶家门口,管家便迎着他们进了门。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叶楠从大厅走来微微俯身行礼,“公主、殿下!” 不愧是武将,看起来高大威勐,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精神格外爽朗。 叶婧曦一袭鹅黄色长裙自内院而来,楚楚动人中又有几分刚毅,谈笑风生时不乏礼数周全。 用完膳后,叶楠还有公务在身便先出门了。 叶楠一走,初宸便黏着叶婧曦了,一口一个婧曦姐姐,关系是肉眼可见的亲近。当年初宸不爱学琴,是换了叶婧曦这个师父后,才日渐好了起来,二人也因此结缘,成为交心之人。 惟川突然来了,十分低调,只带了个小厮。 “叶小姐,听说九弟来将军府泡温泉了,本王刚好最近诸事繁琐忙的头疼,所以也想来放松放松,此番冒然叨扰还请不要见怪。” “昭平王殿下哪里的话,请!”叶婧曦客气答道。 九渊与惟川入了温泉,叶婧曦和初宸在那边的凉亭弹琴,晚歌本也想去凑凑热闹,一起唠唠姑娘之间的话头,但放着九渊与惟川独处她又有些不放心,今日又只有自己跟着出宫了,以防万一,还是看着点吧。 “九弟近来身子骨可有好些?” “还是老样子。”九渊答道。 “如今天气暖和了,九弟平时可以多来我府上坐坐,咱们两兄弟也好坐下来喝杯茶。” 九渊客气一笑,“那等身体再好一些后一定叨扰。” “九弟也到出宫建府娶妻的年纪了,可有什么想法?我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说出来不怕大哥笑话,我这身子骨能活一天是一天,你刚刚提到的这些都离我太遥远了。所以,一切就听天由命吧。”说完清咳一阵,晚歌适时为他递来热茶喝下才止住咳嗽。 惟川假装斥道,“可不能这般胡说八道,吉人自有天相,九弟万莫自暴自弃。” 九渊只勉强笑了笑,未再接话。 听起来似乎是兄弟之间客气的寒暄,实则不乏有惟川的试探。 离开叶家时,日头已经西沉。惟川要去给公孙仪请安,也一同回了王宫。永和宫与长春宫一东一西,于是就在宫门口道别。 “初宸,你可要去长春宫坐坐?我几日前去的时候母后还念叨过你呢!” “今日母妃给我布置的课业还未完成,你也知道她这人素来严厉,罚起人来毫不留情,打小我就憷她。还是改天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吧。”她鬼马精灵的样子,逗得几人发笑。 惟川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到底是王宫里长大的孩子,初宸在惟川面前的客套与稳重,便不像平日里那个十一岁的小丫头。 九渊轻声问道,“初宸,往日在宫中,你可有关系比较好的玩伴?” 初宸摇摇头,“除了待在景仁宫,我去的多一些的也就叶将军府了。”她顿了顿,“不过这几年,在母妃的叮嘱下,将军府也去得很少了,怕落到有心人眼里平白惹了麻烦。” 如此洛昕也是个谨慎聪明的,她在王宫属于势单力薄,叶家在朝堂也属一只独木,初宸与叶婧曦的交好,不管是想和皇室攀关系还是想和叶家攀关系的都会从对方着手,而在一众抱团势力的面前,他们都太过势弱,很难周旋其中明哲保身。叶婧曦的婚事迟迟未定,其他人的眼睛都盯得厉害,避着些尽量置身事外确实更好一些。 而洛昕却没有阻止初宸与九渊的走近,这是为什么呢?定然不会是简单地觉得自己一个病秧子掀不出什么风浪才不生防备,可他在这宫中甚至是远远不如她们母女二人,他身上有什么可图的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九渊牵起初宸的手缓缓走着,“看来这些年是把你憋坏了。”她是个性子闹腾的人。 初宸笑了笑,“也还好,这不是有九哥陪我了吗?” “凝月与你年岁相当,怎么也不太亲近呢?”这宫里就剩这两位小公主了。 “凝月姐姐是由贵妃娘娘养大的,自然是与五皇兄亲近些。”初宸这话说得委婉。 看来景仁宫和翊坤宫的关系不太好。 第十一章 前尘篇(五) 初宸这两日吵着要做桃花羹,还非要自己亲自动手。大早上的便拉着晚歌到了园子里,寻那开着最盛的桃花带着露水摘了下来,随即到厨房一阵忙活,刚好做了三碗,献宝一样地端到了九渊面前。 九渊拿起勺子尝了尝,“确实不错。” “那过几日我们去梅园摘桃花,再做一次。”初宸提议道。 “为什么要去梅园?”九渊不解地问道,“我们又不是摘梅花。” “九哥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初宸解释道,“早些年梅园不叫梅园,叫桃园。后来因为梅妃娘娘喜欢僻静,住在了那里,父王特别宠爱她,按着她的喜好,什么红梅白梅都种了一大片,才改名叫梅园的。虽说种了梅花,但桃花也未尽数毁去,留下了一大片,那里的桃花啊,才是宫里开得最好的,好像是什么极稀罕的品种来着。” “梅妃娘娘?”九渊想了想,“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我这也都是听我母妃说的。”初宸喝口茶润了润嗓子,把她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她好像入宫不到一年就香消玉殒了,梅园也因此闲置了下来。直到前些年,令妃娘娘搬了过去。” 晚歌在一旁含着勺子,听的十分入迷。以前在江湖上她就爱往那茶楼酒馆凑,听来来往往的人讲些有的没的,如今还是这德行,什么都想听一耳朵,她若是以后做了短命鬼,一点也不稀奇,毕竟知道的确实也不少。 不过王宫不是久留之地,锦书的事得加快,不知这梅园是否会有她的消息。 三日后,又是一个大晴天,三人约好了去梅园摘桃花。一旬之前,负责赈灾一事的人选选来选去最后竟落在了谟则身上,此事朝野上下都十分意外,不是惟川,也不是凌远,而是从未接触过朝政活得如同幽禁在梅园一般的谟则,一时之间大家都摸不准妫璟淮究竟是个什么用意。 门口宫人通传后不久,戚鱼儿便走了出来,衣着妆容十分素净,眉眼间稍显淡漠。大概本身就是个冷清的性子,话不多,但少有虚言,透着一份真,反倒让人生出好感。 梅园鲜有来客,也就偶尔洛昕偷偷熘过来坐坐。戚鱼儿带着两个小辈浅浅熘达了一圈,梅花几乎落尽,只剩西北角的那二十多棵桃花树白色粉色开成一片,不远处还有一大片竹林,是戚鱼儿搬来后种上的。 景致甚好,人迹罕至,走到哪儿都有一种幽静的感觉。晚歌越看越喜欢这里,戚鱼儿真有眼光,这明明是王宫中的世外桃源。 熘达片刻后戚鱼儿让她们自便,而她要去准备些前几天研究出来的新吃食,等离开的时候初宸刚好可以带回去给洛昕。 九渊陪着初宸摘桃花,晚歌惦记着锦书的事,便往外走了一些,拉着一个宫女问道,“这位姐姐,我似乎早上吃坏了肚子,不知可否方便为我引个路?” “这边来。” 晚歌笑着致谢,又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啊?” “秋霜。” “原来是秋霜姐姐。”晚歌开口道,“这是我第一次到梅园来,真漂亮,人也不多,在这里当差很不错吧?” 秋霜点了点头,“娘娘性子好,又喜欢亲力亲为,我们便落得个轻松。宫人们当初是心甘情愿跟着她搬到这里来的,都是相熟的老人,很好相处。” 都是相熟的老人,那锦书便不会在这。 秋霜往前面指了指,“前面就是了,你自己过去吧。” 晚歌如厕出来后原路返回,想到那一大片竹林总觉得有几分稀奇,在这皇宫中未免有些异类感,便往里面多走了几步。 “晚歌。”九渊盯着竹林中那抹青色身影,嘴角笑意浅浅,比起那边桃花夭夭灼灼其华,似乎这青翠幽深的竹林与她更是相配。既觉得她不属于这里,又想要永远留下她,他该当如何? “你怎么来了?” “初宸累了,停下喝茶歇息,我便四处走走。” 二人并肩往林深处走去,却意外发现最里边的竹子上有很多划痕,深浅不一,似乎是剑气所致。 “令妃娘娘还是个高手?”二人对视一眼,晚歌疑惑开口。 九渊也并不知道,回头得向初宸打听打听。 没有什么其他发现后,折回桃林,三人忙活一阵,随后离开了梅园。 “初宸,关于令妃娘娘的事,你知道吗?”回去的路上,九渊开口问道。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我母妃说,令妃娘娘是父王神不知鬼不觉接进宫来的,直到册封那日大家才知道。她曾经小产过一次,从那以后便和父王疏远了,后来再有孕,就自请搬去梅园,父王准了。” 晚歌若有所思,“这满宫上下都不知道她的来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初宸点了点头,“猜测甚多,但始终没有定论。” 梅园地偏,走了许久,转到了延禧宫,是以前戚鱼儿的住处,现如今住着怡妃。她似乎是个宫人出身,不过得势之后反倒紧闭宫门,不曾和谁往来,唯独喜欢跟着郑太医学习医术,见过她的人很少,是一号怪人。 将初宸送回景仁宫后晚歌与九渊也回了永和宫。 午间小憩刚醒,初宸又跑了过来,拉着九渊和晚歌连忙道,“你们听说了吗?” “打起来了!”初宸兴奋的嗓门满院子都听得到。 晚歌听着来了精神,“谁打起来了?” “梁涵和关飞原,就在城门口。”初宸眉飞色舞地开口,“话没说两句,就直接动手了。梁涵是禁军统领,关飞原自然就比较吃亏,听说脸肿了,手也折了,这会儿正闹得沸沸扬扬呢。” “他们俩有什么矛盾?”九渊问道。 初宸突然放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好像是为了一个姑娘。” “嘿哟,竟是这样的热闹。”晚歌与九渊对视一眼,笑着开口。此刻桌上似乎缺一盆瓜子啊。 “哪位姑娘啊?”她继续问道。 初宸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先动手的是梁涵,现在已经被斥责关在家里了,梁尚书正上门致歉呢。”她说完这句便站起身来,“热闹讲完了,我得回去读书了。对了,九哥,明日是你去将军府泡温泉的日子,可别忘了,我这次就不和你一起去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熘烟的功夫,小丫头就不见了。 梁涵,如今的禁军统领,梁参的长子,也是昭平王妃梁姝的兄长。 关飞原,大理寺少卿,本是关峻兄长的儿子。但关峻兄长两夫妻很早便战死沙场了,留下关飞原这么个年幼的孩子,由关峻养大,视如己出,与昌平王妃关临枫一起长大,姐弟情深。 这两个人立场上本就是水火不容的,但面子上越应该装客气,怎会如此按耐不住闹得这样大?看来这个姑娘是个关键人物啊。 哦,想起来了,洛昕也有个兄长,叫洛洺,是禁军副统领。洛昕的父亲是原户部尚书洛啸,前些年身体抱恙便致仕了,于三四年前病逝。所以如今,唯一能帮衬着洛昕的,就是这个兄长了。洛昕一直纵着初宸与九渊亲近,后借温泉之由让九渊与叶家攀上些交情,今天又递来这么个消息,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谋权还是谋位? 虽然并不想掺合这些,但她在九渊身边白吃白喝这么久,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此刻她还是得为他多考虑几分,好对得起他这半年的厚待,犹豫片刻后还是将心中疑虑说了出来。 九渊也曾不止一次地琢磨过这些,于是开口道,“我想我们该亲自去一趟景仁宫拜访拜访,看看祺妃娘娘是下着怎样的一局棋。” 当初他的回宫有些蹊跷,此次谟则的赈灾也是透着奇怪,九渊不是没想过洛昕,猜来想去这许久也没有答案,不如开诚布公直接一点,至少目前来看,他们是友非敌。 “你对以后心中已有决断了吗?”当初在行宫她问的时候他回答说不知道。 九渊犹豫片刻后终是点了点头。 对这样的答案晚歌似乎也不意外。 “我不喜欢欠人,在我离开王宫之前,我会保护好你,就当是报答这期间你对我的厚待。以后我闯我的江湖,你坐你的朝堂,我们各不相干。” 她这番话说得挑不出什么毛病,可九渊听来还是有些刺耳。她不曾想过留下,对于离开也是毫不犹豫,甚至没想过再有联繫。他们二人之间的情分在她眼里就是这般淡吗? 九渊有些郁结,勉强一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第十二章 前尘篇(六) 景仁宫中,洛昕对九渊的上门一点也不意外,吩咐宫人备了上好的茶水。 “身体可有好些?” “开春之后好了一些。”九渊恭敬道,“今日来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祺妃娘娘。” 洛昕轻轻颔首,“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娘娘所求为何?”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微微嘆气,“我只有初宸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她过得好,不要落得一个和亲亦或是什么其他牺牲的结局。” 来日手掌大权的人无论是惟川还是凌远,都不会对景仁宫手下留情。成王败寇,剷除异己,王宫之中,每过那么几十年都会上演这么一场。 “主上身体这两年都不太好,我自然是着急的。也曾想过不如现在就为初宸定一桩不错的婚事,可想一想我选的她不一定喜欢,若是以后她遇到了心仪的人,岂不是抱憾终身?我们这些人都被困了一辈子,身不由己,我只希望我的女儿能活得自在些,快意些。” “所以你将我与谟则都拉进了这局博弈中?” 洛昕点头,“是。” “令妃娘娘呢?”这一切戚鱼儿知道吗? “她都知道。”洛昕并无掩饰,“深宫几十年的岁月,我与她乃是挚交。”只是不为人知罢了,她嘆了一口气,“她第一个小产的孩子便是淑贵妃的手笔,其中的痛她最是明白。眼看着谟则也快到封王建府的年纪了,主上身子又一天不如一天,自然免不了要忙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茶壶空了,洛昕让晚歌去重新煮一壶。把人支开后她继续开口,“令妃是江湖人,谟则随了她,醉心逍遥道,以后你们两兄弟一个登高台,一个走江湖,两全其美。” “我身子骨难当此大任。” “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有更紧急更重要的事值得去想。” 晚歌可能快要回来了,洛昕只能抓紧,“晚歌是江湖人吧?我听说她进宫似乎是为了找一个人,所以早晚都会离开。而你心中想留下她对吧?” 九渊心突然漏了一拍,这人确实有几分与公孙仪、夏无忧叫板的底气,不论是筹谋布局还是窥探人心的本事都不小。 “你有办法?” “有。”晚歌的身影从院子那边走了过来,洛昕压低了声音,“日后再与你细说,这便作为我邀你合作的诚意。” “那从今天开始,我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九渊敬她一杯茶聊表心意。 正事谈完了。 九渊与晚歌准备告辞。 洛昕起身相送,末了对着晚歌道,“晚歌,若是无事,可多去梅园转转,令妃与你,定能说到一起去。” 晚歌应声,随后扶着九渊离开了景仁宫。人设不能倒,病弱的九殿下。便是身体好多了,走在外面也得装。 第二日一早,九渊与晚歌便出宫了。叶楠老将军去了西北,家中一切由叶婧曦操持。晚歌带了些刚做好的桃花羹,给叶婧曦尝尝聊表心意。没有初宸在,耳朵倒是清静了很多,九渊在那边泡温泉泡得倒是很舒服,晚歌难得有些侷促,她不懂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那些,实在不知该闲聊些什么。若说起身去逛逛吧,又未免有些唐突失礼,她现在是九渊的侍女。 “不如我们切磋切磋?”叶婧曦见她如坐针毡又欲言又止的。 “切磋?”晚歌不确定的问道。 “你手上那厚厚的茧子,应是常年习武。”叶婧曦笑着开口。 “我这为奴为婢的,也可能是干活干出来的。”晚歌倒也不是非要嘴硬,就是想听听她怎么推出来的。 她笑得更大声了,“大概是你自己不觉得,那些伺候人的事你做起来可真不像那么回事。就是简单的端茶倒水,你就不像是个宫女。” “那宫女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这倒是没有注意过,她一直觉得规规矩矩地行礼就差不多了。 叶婧曦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就是举止间的很多细节,思索片刻后开口道,“简单来说,呃&mdot;&mdot;&mdot;&mdot;&mdot;&mdot;宫人大多时候都会低头垂眼、腰身微弯,但你的话&mdot;&mdot;&mdot;&mdot;&mdot;&mdot;”她还在想怎么形容更恰当一些时晚歌已经将话接了过去。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 “那要来过几招吗?”叶婧曦站起身来,“我武功不差的,你不必让着我。” 晚歌对上她的眼睛笑道,“那就献丑了。” 叶婧曦带着她去到后院,屏退所有家僕丫鬟,“虽只是小小切磋一下,但为了让你没有后顾之忧,此地只留你我二人,今日之事不经你点头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初宸待在永和宫那么久也对晚歌知之甚少,说明她对自己的一切捂得很严实,可能九渊也并不知道多少。今天她主动提起切磋,自然是要多思虑一些方才妥当。 这些高墙大院里的不是困兽,是人精啊。缜密周全,滴水不漏。 但晚歌心领这份体贴的用意,敞怀开口,“多谢。” 当初刚下山时纵然留了些心眼,可还是吃了不少亏,此后晚歌更是对自己的一切都守口如瓶,唯恐飞来横祸。 叶婧曦取来自己的剑,问道,“你用什么武器,我家库房里应该都有。” 只见晚歌轻轻摇头,利落地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瞧着大有来头的样子。 叶婧曦拔剑出鞘,瞬间变得凌厉。 她的攻势迅勐而致命,没有任何多余的招式,不愧是将军的女儿,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以最快的速度杀敌才是他们武学的第一要义;而晚歌传承的是武林剑道,讲究些快意潇洒和个人心性,招式轻快,行云流水。 约是过了二十多招的样子,二人默契停手。 切磋而已,不争输赢,点到即止。 叶婧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喘着气道,“多谢赐教。” 晚歌笑得开怀,也不客气,直言道,“还挺痛快。” 一直以来,对于武学一道,她从来都是为了自保,并不觉得有什么乐趣,所以她不懂那些武痴。而像今天这种有些酣畅淋漓的感觉,还是第一次,挺有意思的。 第十三章 前尘篇(七) 九渊泡完温泉,二人离开将军府却并没有回宫,转而去了阜成大街,关家的宅子在这里。梁涵被禁足,关飞原却没有,只要盯着他,一定能找到那个姑娘的蛛丝马迹。 可惜的是,这一日关飞原从大理寺回家后便未再出门。九渊与晚歌只能回宫。 晚歌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晚膳后拉着九渊道,“我要和你谈个交易。” 九渊闻言瞥了她一眼,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事。 晚歌故作乖巧地笑了笑,“你让祺妃娘娘帮忙打听一下锦书的消息,我去帮你盯关飞原,而且我保证,查出那个姑娘是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九渊点头表示应允,却纠正了她的话,“这叫互相帮忙,不叫交易。” 晚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区别?不就是我帮你做事,你也帮我做事吗? 九渊似乎读懂了她心中所想,“有情谊便叫帮忙,没情谊才叫交易。”他措辞道,“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他突然心中有些憋闷恼火,气她的冷心冷情。 晚歌被他说得一愣,她还真没想过这些。她一直觉得,和任何人都不过是一场短暂的相遇,缘分犹如朝露。她没想过情谊二字,更没想过什么朋友不朋友。回过头去看这下山后的四五年,她似乎只是路过很多人生命的一小程。而她也准备这样一直路过。 九渊见她眼神微微躲闪,侷促地笑了笑,连辩驳都没有,便知她是真有可能没想过,心中越发气恼,最终拂袖而去。 完了,把自己的衣食父母惹生气了,晚歌头大起来,她该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呢?哎呀,真是要命。 九渊上了洛昕的贼船,洛昕又说她和戚鱼儿是一伙的,那她去探一探戚鱼儿?看看有没有什么猫腻?既是盟友,自然是要知根知底嘛,别万一栽到自己人手里。嗯&mdot;&mdot;&mdot;&mdot;&mdot;&mdot;晚歌点点头,这个可行。她帮他这么大一个忙,他再生气可就说不过去了。 夜探梅园。 出师不利。 晚歌刚摸到后门附近翻墙进来,准备从竹林穿过去,就见戚鱼儿提着剑站在不远处盯着她呢。 这&mdot;&mdot;&mdot;&mdot;&mdot;&mdot;她该打招唿吗?还是行个礼? 索性直接跑吧? 戚鱼儿并没有给她机会,出手十分利落。晚歌立即抽剑抵挡,青竹摇曳,翠叶纷扬,浅浅过了十招,动静并不大。 二人落定,戚鱼儿淡漠的脸上笑意渐显。晚歌明白,她知道自己是谁,她也没有恶意。 “想不到无相剑也会有传人。”戚鱼儿收了剑,邀请她坐下喝杯热茶。 好几年了,认出晚歌这把剑的人实则不多,几乎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那戚鱼儿过去究竟是谁? “你认识我师父?” “若是有得选,倒也不想认识,毕竟他脾气太过古怪,折磨人。”这话用促狭的语气说出来,倒是透出了不一般的熟稔。 “是有些古怪。”晚歌诚实道。 戚鱼儿看着天上的那轮弯月,在深宫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磋磨中,磨掉了很多东西。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以前了,一时间竟有些陌生。 她本是雁剑山庄的大小姐。幼时性子娇气又顽劣,不肯习剑,觉得又累又苦。她爹觉得头疼,便把她送到千机子那里拜了师,与李如尘成为同门。李如尘,就是后来人们口中的那个江湖第一剑,是晚歌的师父,也是戚鱼儿的师兄。 一个醉心剑道,一个无心剑道,偏偏成了师兄妹,加上师父管束,同门监督,他们二人几乎每日从早吵到晚,互看对方不顺眼。关系差不差不好说,但是不和谐是肯定的。她折他的木剑,他毁她的话本子。只吵架,不打架,毕竟戚鱼儿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云台山上的那十年,想必就是林子里的鸟的耳根子也没清净过。 戚鱼儿十五岁那年,与李如尘开始闯荡江湖,锄强扶弱。江湖多险恶,二人吵归吵,闹归闹,但关键时刻却从没丢下过对方。主要是李如尘没丢下戚鱼儿,毕竟那时候李如尘已经声名渐显,而戚鱼儿那三脚猫功夫就是个拖油瓶。她也一直乐得当这个拖油瓶,毕竟在当时的认知里,她觉得李如尘武功之高,她可高枕无忧。直到后来有一次遇到了一位域外杀手,李如尘九死一生才带她跑掉。戚鱼儿至今都还记得清楚,他伤得极重,浑身是血,就吊着一口气,她拖着他在山里走了近一天一夜才遇到一户人家。在那里整整养了近一个月才捡回一条命,她也哭了半个月。便是这一次,戚鱼儿再也不和他吵吵,并开始刻苦练剑。因为她知道,若不是自己太不中用,若不是他要顾着自己,他都不至于险些丢了性命。 后来&mdot;&mdot;&mdot;&mdot;&mdot;&mdot;后来发生了什么呢?后来娘身体抱恙,她回了雁剑山庄,李如尘不愿随她一起,便回了云台山。再后来,雁剑山庄惨遭灭门,她浑身浴血,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被妫璟淮暗中派来的人救下,连夜赶路送进皇宫救治。 爹娘临死前说,江湖的恩恩怨怨,说不清道不明,不要执着于此,不要恨,更不要报仇。往前走,过好自己才是正事。 风云突变,血海深仇,谁能甘心接受?戚鱼儿一开始日日想着练功,出宫,报仇。后来不知怎的,是忙着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活下去?还是在时间的流逝中磨平了心性?突然有一天,她再想起来那惨痛的一夜时,发现心中的恨开始变得麻木。 旧事已成尘。这是妫璟淮常对她说的一句话。好像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她有了孩子,有了新的生活,她真的可以往前走吗?她似乎生了别的私心。 林杳生早就死了,活着的是令妃戚鱼儿。 是,雁剑山庄的大小姐叫林杳生,而戚鱼儿不过是妫璟淮后来为她伪造的身份。 不知是在入宫的第五年、第六年、还是第七年,大概真是时间强大,人心易变,她真的安心做起了戚鱼儿,而将林杳生的过去放下了,她讨厌那个江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她再也没见过李如尘,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 而她与妫璟淮的相识,早在妫璟淮只是个王爷还在夺嫡之时。当初那个域外杀手的目标就是他,是李如尘和戚鱼儿插手救了他为此险些搭上自己的性命。后来妫璟淮一直有向雁剑山庄求娶这门亲事,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安插了暗探在山庄附近,原本只是为了听听风吹草动,不想让戚鱼儿嫁给了别人,但没想到,恰好救起了生死一线的她。 随后开始了深宫近二十年的纠葛。 如今再想来,当初她厌弃那个江湖,所以留在了皇宫;可后来更厌憎这个皇宫时,她却再回不去那个江湖。 本以为放下仇恨,她会拥有新的生活,会过得不错,会不那么累。 她错了。 她这一生的选择,好像都不怎么对。 这是二十年来戚鱼儿第一次提起这些,说完时早已泪流满面。洛昕白日里来过一趟,说了九渊去景仁宫之事。她也知道,晚歌大概会来自己这里探探,也会不可避免谈起过往。但她没想过,晚歌是李如尘的弟子。而她也意外地将往事讲的格外细緻,只因她们有着一位共同相识之人。 她很想念那位故人。 原来她就是林杳生。江湖传闻早就死了的林杳生,李如尘死不见尸将江湖搅了个天翻地覆报仇寻人十多年的林杳生。 晚歌心中难免唏嘘,见她说完后一直盯着自己,不言而喻,是想从自己这里听到一些后来发生的她不知道的事。 “我遇到他的时候,是四年前,被人围剿重伤。在那之前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说。”大概是雁剑山庄被灭的第二年,李如尘成了江湖剑道第一人,却再也不是过去那个为人所知的侠客李如尘。他手执无相剑,血洗武林,一路找,一路杀,最终成为江湖上群起而攻之的魔头。 晚歌碰巧救了李如尘,但那个怪人刚活下来的那段时间都是死气沉沉的模样,不怎么动也不说话。是晚歌日日磨嘴皮子求他教自己剑术后,二人才有一些交流。就这样做了近一年的师徒,李如尘最后倒在了一个冬天的黄昏,临死前将无相剑留给了晚歌。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他嘴里听到林杳生这个名字。 “三十二年前,大概也是这样一个黄昏,我多了一个师妹,她叫林杳生。” 李如尘说起这些事时,一向寂灭的眼神明亮了些许。当初雁剑山庄被灭门,等他赶到时她早失了踪影。明明已经很快了,却还是太迟了。是他这个做师兄的不好,该随她一起回雁剑山庄的。江湖上这些年翻来覆去地找也没个结果,现在他或许可以去另一个地方寻上一寻了。在那个地方,寻不寻得到他都高兴。寻到了是重逢,寻不到便说明她还活得很好。 他大概是笑着离开的。 晚歌把他埋在了云台山。 没有半分隐瞒,晚歌将自己全部所听所见都说了出来。 戚鱼儿听完,落泪不止,悲痛欲绝。 她还活着,他却长眠。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斯人已逝,旧事成尘。 晚歌无言以慰,安静地离开了梅园。 “今夜所知道的,我会保密。” 她留下这样一句话后翻墙而去。 第十四章 前尘篇(八) 回到永和宫时已是后半夜,她心中郁结难解,翻来覆去直到黎明才眯了会儿,这一眯,便睡过了。完了完了,九渊似乎还闷着呢,这下岂不是更生气了? 她赶紧穿衣洗漱,忙完之后发现九渊就坐在院子里,一见她冒头就立刻梗着脖子转了过去,哟,气性还挺大啊。 “今日这院子里的花很好看啊。”晚歌笑着走过去,丝毫不在意这尴尬的氛围,兀自在他对面坐下,“哎呀,这茶也很香啊。”她小饮一口,咂了咂嘴。 九渊依然埋头,看似正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 晚歌又故意轻咳两声,将头直接凑到他眼前,便是躲也躲不过去。 “昨晚,我去了一趟梅园。” 九渊略抬了抬眼皮,仍是没有应声。 “令妃娘娘武功不错。” “你们打架了?”九渊闻言紧张问道。 晚歌摇头,“我们只是小小切磋了一下。”见他终于理自己了,她松了口气,“唉,我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怎么还不来盘糕点犒劳犒劳我呢?” 九渊再憋不住,吩咐秋嬷嬷去新做一碟芙蓉糕。 看样子这就算是好了?晚歌见好就收,开口道,“令妃娘娘以前确实是江湖人,但这并不怎么重要。目前照我来看,祺妃娘娘和她都是可信的盟友。” 九渊点头,“今天一早,我也去了景仁宫,锦书的事已经和祺妃娘娘说了,若有消息,会告诉你的。” 嘿,靠谱。 晚歌垫了垫肚子后,拿着令牌出宫,她要去盯关飞原了。九渊不在,就她一人,行动起来方便了不少。从大理寺到关家,一天下来所有的细枝末节,晚歌都没落下。 一连盯了关飞原近一旬的时日,晚歌甚至抽空跑了几趟梁家,梁涵被关在家里思过,但未必不会托人捎信出去。晚歌大致理了理这两个人,关飞原除了大理寺,关家,昌平王府,还在聚香楼和同僚喝过酒,潇湘馆与好友听过曲,城东万佛寺烧过香&mdot;&mdot;&mdot;&mdot;&mdot;&mdot;哦,还买过徐家铺子的干果零嘴。而梁涵那边嘛,他的手下去过禁军大营,去过洛家,八成都是公事。除此外还跑过两趟潇湘馆,这是为何?晚歌琢磨着二人都去过这地方,接下来她也该盯一盯了,或许答案就在这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收工,回宫。 今天倒是回来得早啊,九渊站在永和宫门口,看她步伐轻快,脸上带着两分得意。 “今日你可得来个三四盘糕点犒劳我。” 九渊失笑,配合着她道,“哟,这是有结果了?” “那可不?”晚歌走到院子里先喝口茶润了润嗓子,“我是谁啊?”她嘚瑟道,“潇湘馆!” 潇湘馆?一个听曲的地儿,九渊倒真是没想到。 “明日开始我去潇湘馆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晚歌脸上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促狭道,“哟,殿下,原来你也喜欢听曲啊。” 九渊听到她这不甚在意的调侃,心中骤然又变得恼火,咬着后槽牙回房间了。一天天的,脑子里不知道装的些什么,平时挺机灵聪慧的一个人,怎么就瞧不出他的心思呢? “诶&mdot;&mdot;&mdot;&mdot;&mdot;&mdot;”留下晚歌一个人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怎么回事儿,怎么最近气性这般大?不就是说了个喜欢听曲吗,谁不是呢?她也喜欢啊。 夜深了,要歇息了,晚歌瞧着他一直呆在房间没有动静,不会还在置气吧?气什么呢?难道是他脸皮薄,自己那句话说得没有分寸了?不应该啊,他不是这么个小心眼的人啊。难道是上次说到朋友一事他一直有些介意以致现在心思变得敏感了?也不太对,没逻辑啊。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身子不硬朗还总生气可不好,医者仁心,她还是端个安神汤去看看吧。 晚歌刚推开自己房门就见九渊站在门外,端着一碗黑漆漆的东西,乍一看到她神色还有些不自然。 “殿下怎么来了?” 九渊捏了捏自己的衣襟,轻咳两声,“怕你晚上睡不好,来送碗安神汤。” 她一向对什么都不太上心他是知道的,为何还是忍不住要置这个气,还是自己找个台阶下吧。 这一点上他们倒是有些默契,都想着送安神汤呢。晚歌接过来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下,啧,有些苦啊,早知道她就该手脚快一些的,那这喝安神汤的也就不是自己了,失策啊。 看他神色如常,她也放心了,只是穿得有些单薄,便给他披了件衣服送他回房,一路上絮絮叨叨,“夜间还是有些凉,你自己得仔细些。” “知道了,你也早些休息。” 晚歌点头,给他将门窗都关紧后才离开。 第二日,九渊与晚歌二人轻装出宫,径直奔向潇湘馆。 晚歌已经打听过了,潇湘馆有位听雨姑娘善抚琵琶,启城中不少达官显贵斥重金买她一曲。是个人物,就从她开始吧。 没想到的是,今日听雨已有贵客,他们二人见不到了。晚歌磨了许久的嘴皮子说加钱,仍是不成。 “那可否与那位贵客商量一下?这曲子嘛,一个人听也是听,多两个听也是听,我们钱照给。” 那位主事的没有半分犹豫便拒绝了。 “那可方便告知那位贵客的名讳?说不定我家公子认识,还是好友呢。” 还是摇头拒绝。 晚歌不再勉强,与九渊进了雅阁,来了个弹古琴的小舟姑娘。 三人落座,悠扬的琴声倾泻而出。还别说,这喝茶听曲,确实有一番闲情逸緻。一曲毕,晚歌凑到九渊耳边轻声道,“我出去转转,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潇湘馆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少,也都是有些身份家底的贵人。晚歌一路避人耳目,偷偷摸摸,探查听雨的位置。二楼逛了一圈似乎并没有,难道是在三楼?趁人不注意,晚歌翻身上楼,这层倒是要安静许多,大概是了。 走到西北角的时候,雅阁里传出说话声,听着怎么像是关飞原?晚歌停下脚步,侧身去听。 “一周期限已到,我来求一个结果。”她之前跟踪了那么久,应该不会听错,就是他。 “听雨出身微末,不敢高攀,还请公子另觅良人。” 竟就是听雨?这还真是巧了。 “我究竟何处不及梁涵?” “公子很好,此事也与他人无关,是我的问题。” 雅阁内安静下来。 “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片刻后,关飞原挫败出声。 “大概缘分一事不论早晚。” “可他家里不会同意,便不能娶你。” “那又如何?” “你……就算你现在愿意一辈子无名无份的陪着他,可他日后娶妻时你该如何?你素来不是自轻自贱委曲求全之人。” 又是一阵沉默。 “嫁给我不好吗?小叔叔并不插手我的婚事,我可以把你风风光光的娶进门。你来管家,我也不会纳妾,后宅之中就你一人。” 这话说的挺真诚,关飞原还是个痴情人啊。 可听雨仍没有应答。 那边似乎有人要走过来了,晚歌赶紧离开。 回到二楼雅阁时,古琴声已经停了,两人正坐在窗边煮茶呢。 “公子,该回家喝药了。” 九渊看了她一眼,看来是有结果了,于是点点头,二人离开了潇湘馆。 “今日该来点什么犒劳你这个大功臣呢?”九渊打趣着开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哟,挺上道啊。 “我想去天香楼吃点好的。” 王宫的山珍海味吃了半年了,偶尔也要尝尝鲜。 “行,依你。” 第十五章 前尘篇(九) 查到那个姑娘是听雨后,接下来就不关晚歌的事了,该是他们几人去谋划,她可不想掺合的太多到时候离开王宫了还无法脱身,这得拎得清。 九渊去了景仁宫,晚歌没有跟着。她爱听热闹不假,但有些不该她听的她才不要自找麻烦。在东边的小花园绕了半圈,吹吹风,看看花,一路走到了延禧宫,宫门紧闭,晚歌想起来里面住的好像是怡妃。锦书的事仍没有进展,听说这宫里没有几个人,不如冒险进去看看? 晚歌从侧门附近翻墙而入,偌大一座宫殿,晚歌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也没遇见一个人,后院处倒是栽种了一大片凌霄花,就搭的架子来看,应是这近几年弄的。看来这些娘娘们在宫里确实挺闲的,个个都在莳花弄草。 越往前走,药香越浓,看来是真的如传言中所说的向郑太医学习了医术。 南边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似乎坐着一个人,晚歌仔细辨认了一番,衣着虽然算不上华丽,但也不是宫人的装扮,该不会这就是怡妃吧? 晚歌放轻脚步,慢慢靠近,这人好像捧着一本书睡着了?身边一个宫人也没有。都走到这了,不如就看看这位怡妃长什么样子。 正当晚歌探头探脑时,怡妃睁开了眼。 晚歌紧张的靠在树后连唿吸都停了。 “出来吧。”声音温柔。 她这般小心还被听到了?难道怡妃也是个什么高手?不至于吧——还是说她在跟别人说话。 事实证明晚歌想多了,人家这话就是对她说的。 四目相对之时,二人都挺惊讶的。 她&mdot;&mdot;&mdot;&mdot;&mdot;&mdot;她是锦书?晚歌曾经看到过书生的画作,那画像上的锦书和眼前这人有八分相似。她找了那么久打听那么久竟在这里意外遇见了? 而怡妃大概也没想到出现的人是一位从未见过的宫女,双眼尽是惊疑。 晚歌率先开口问道,“娘娘可认识锦书?”纵是莽撞无礼也顾不上了,她只想快点确认。 怡妃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叫人,只是一直打量着她,确认自己不认识后才开口问道,“你是谁?” “奴婢叫晚歌。” “你找锦书有何事?”怡妃眼里有些戒备。 “替一个人捎个口信给她。” “哪个人?” “一位书生。” “书生?”怡妃神色渐渐慌乱,见晚歌又要张嘴她迅速抬手制止道,“你先别说,让我想想。” “是他要娶妻了吗?”她的语调中有些难以抑制的哽咽。 晚歌摇头。 怡妃松了一口气,心神这才慢慢稳了下来。 晚歌心里突然泛起一阵苦涩,她看出了对方的不安——这个女子怕自己所做一切付诸流水,怕被辜负,所以听到有口信捎来第一反应是他娶别人为妻了。没有任何消息,也看不到希望,纵是这般内心煎熬地度过一日又一日,她还是从未放弃过他,治病救命的银钱不曾断过,甚至困在宫墙之内还学起了医术,桩桩件件都是为他,可是她这么为之努力的人却已经不在这世上了,晚歌突然不知该如何跟她说。 怡妃的眼里渐渐生出喜色和希冀,“那——是他已经病癒了?” 晚歌还是摇头。 怡妃嘴角的笑意微微僵住,她可能已经猜到了,但她不愿再开口。 就这样沉默着离开了。 她是锦书,可她似乎不想知道答案。 晚歌微微嘆了口气,原路折回,出了延禧宫。 一直到晚上,晚歌都心事重重的。她趴在桌上问自己,这算是完成所託了吗?她不知道。 敲门声起。 是九渊。 “秋嬷嬷说你傍晚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我来看看。” 晚歌勉强笑了笑,“没什么事,就是感觉有些憋得慌。” “那我陪你出去走走?” 二人来到永和宫西南边,这里有几棵玉兰开得很好。晚歌冬天闲着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好地方还亲自动手架了个鞦韆,当时想着春天了可以来这里坐坐,该是很惬意。如今春天已经过半,她却很少到过这里,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东西在。 见她坐了上去,九渊自觉地走到她身后轻推起来。 天上云层覆盖,今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耳边盪过唿唿的风声,好像心头松快了一些。晚歌理了理自己的思绪,锦书的事告一段落,她和九渊也该告别了。 “殿下。” 九渊盯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心中正揣摩着她的不对劲。这些日子除了她自己应下的,他与洛昕谋划商量的其他事她都不闻也不问,倒不是他有意隐瞒,而是她在刻意避开。他心中是隐隐透着不安的,总觉得她随时都会抽身离开。这大半年的相处,日日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互相照顾。话本子上写的什么日久生情都是骗人的吧,到她这里别说生情了,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几分疏离,让人感觉看得见抓不着,十分郁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我可能要走了。” 走?九渊手上的动作顿住,“去哪里?” “走到哪里算哪里。”她也还没想好。 “你不是还要找锦书的吗?” “我今天见到她了。” “见到她了?”九渊慌乱起来,怎会这么不巧?那日他去景仁宫问洛昕其实当场就得到了答案,但怕她知道后办完事就会立刻离开,于是先隐瞒了下来。 “我去了一趟延禧宫,没想到碰到了怡妃娘娘,她就是锦书。” 而锦书为何会变成怡妃,晚歌并未细究,想来也不过是这世间造化多弄人罢了。 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心中反而是负担。 九渊此刻思绪很乱,怡妃确实就是锦书。 当初她本在咸福宫德妃手底下当差。后来德妃有孕,还想着承欢争宠,便听了身边嬷嬷的建议,从自己宫里选个模样好又忠心的丫鬟送去伺候妫璟淮。这个丫鬟就是锦书,妫璟淮有些喜欢她的寡言少语和细緻体贴,便给了位份。后来德妃生下一个皇子,翅膀硬了想和夏无忧叫板,两人斗了半年,皇十子三个月大的时候就没了,夏无忧仍未罢手,给自己孩子下毒栽赃成德妃的手笔,最后咸福宫上上下下除了锦书以谋害皇嗣之名全被赐死。锦书因妫璟淮的开恩逃过一劫,却也被夏无忧暗中灌下一碗绝育汤,迁到延禧宫,从此紧闭宫门。所以知道怡妃名讳的宫人都没了,晚歌之前打听不到实属情理之中,只剩洛昕她们这几个主子知道些内情。 原本九渊以为,只要自己瞒着,就能拖上她许久的,没想到她竟悄悄摸去了,真是天意。 难怪她今日怪怪的,九渊压下心绪,继续推起了鞦韆,“那也不必着急离开,我们之前不是约好了要一起去踏春的吗?” 晚歌愣了愣,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就过完这个春天。” 九渊勉强点了点头,到喝药歇息的时候了,二人并肩往回走,随后各自回房。 第十六章 前尘篇(十) 方才在外面走了走,吹了吹风,晚歌心中烦闷已散得七七八八,躺在床上没多久便睡着了。而另一边的九渊却是翻来覆去久久难眠,他想起洛昕曾说的她有法子可以留下晚歌,是什么办法?他要这样做吗?她能自己留下来吗——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多虑了,她定然不会。 秋嬷嬷听到里间一直隐约有动静,便走过来问道,“殿下,可是哪里难受?”她将九渊扶着坐了起来,又给他温了一壶茶。 九渊摇了摇头,“身体很好,嬷嬷不要担心。” “那是心里藏了什么事吗?”她微微嘆了口气,“为晚歌姑娘?” 九渊听着愈发郁闷,旁人一个两个的都看出来了,就她那个缺心眼还一口一个交易一口一个离开呢,连朋友都算不上,每每一想到这个,他就心里刺得难受。 秋嬷嬷见他没有否认,欲言又止的,最后从厨房端来一碗安神汤给他喝下。 九渊重新躺下,秋嬷嬷给她掖好被子,一下又一下轻拍他的手臂,像幼时那般。 “秋嬷嬷,为何她从未想过留下?”九渊闭目许久,突然出声问道。 “殿下,你们不是一路人。” “那我和谁才是一路人?” 秋嬷嬷略作思索,“叶小姐。” 高墙之内,不论是做主子还是做奴才的,就算不够聪慧,也至少都活得清醒,看得分明。 九渊苦苦一笑,这话今天洛昕也说过,让他与叶婧曦交好,日后她们定努力凑成这桩婚事,所以初宸当初提议去将军府泡温泉不是偶然,是在为日后铺路。 可是,有没有一种可能会殊途同归? 旁人若是听到这话怕是要笑他犯煳涂了。 九渊长嘆一口气,“秋嬷嬷,你去歇息吧。” 听到吹灭油灯,关门离开的动静,九渊侧过身去。 直到后半夜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这才渐渐入睡。 九渊身边并无信得过的得力助手,晚歌没有办法,只得陪他出宫。 明日梁涵就会解禁,想要他与关飞原的矛盾再火上浇油,只需让听雨消失即可。他们二人定会相互猜疑,还会因一时着急而冲动行事。 杀人犯不上,但想要悄无声息不留痕迹地带走一个活人也不容易,所以昨日洛昕与他商量了许久。 听雨家乡在江南,自幼时被变卖后再未回去过。九渊编造了个亡母也曾是江南採莲女的谎言,今日是她祭日,想请听雨姑娘弹两曲江南小调以托哀思。大抵还是善良,她应下了。 九渊在陵水河上租了艘小船,约好申时泛舟游湖听曲。 晚歌坐在船头,抬头见柳絮纷飞,低头见碧波荡漾,春风拂面,阳光和煦,好不惬意。 九渊靠在船内怔怔看着她的背影,与她相比,其他人也好,景也罢,似乎都黯然失色。他总是不自觉便看向她,可她的眼神却鲜少为自己停留。 她侧着头眯着眼有几分慵懒,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半明半昧,髮丝似乎也隐隐泛着金光。书上说的大概有些不对,为她镀上光芒的或许并不是太阳,而是他,是他晦暗而难以言说的情意。 晚歌忽然回过头来,“殿下,那边有一群野鸭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九渊自然的将视线移向她所指之处,“那叫鸳鸯。” “野鸳鸯?” 九渊彻底被逗笑,真是不知道她脑子是怎么长的。 听雨到了,晚歌起身上岸将她迎了过来,恰好茶已煮好。 九渊与听雨对坐,晚歌站在船尾摇橹,顺着水流而下,倒也不算吃力。 乌篷船里渐渐传出小调一曲接一曲,是晚歌不曾听过的,心想日后不妨也可去江南看看。 小半个时辰过去,里面忽然传出一声闷响,随后听到听雨焦急唤着公子。 该晚歌登场了,她进去先扶起九渊探了探鼻息,“还活着。”随即细细检查了一切用品,最后锁定了茶水,“迷药?” “不是我下的。”听雨否认道。 晚歌自然知道,她暗示着问道,“我家公子身子弱,这些年一直卧病在床,没怎么见过人,更谈不上结仇,姑娘仔细想想可有得罪什么人?” 经她这么一提醒,听雨还真认真思索了起来。 不过没想多久,药效渐渐上来,她也昏睡了过去。 晚歌给九渊餵下解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醒了过来。 二人按照计划在靠着一个小镇的岸边停下,暗中寻了个废弃的屋子将她关在里面,留下些吃食和水便离开了。 这药足够她昏睡两天,而她想办法逃出来再回到启城也需要时间,毕竟身上身无分文,晚歌还带走了她的首饰。 几天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却已经足够关飞原和梁涵发疯了。 方才船上那一出只是为了让听雨觉得目标针对是她,九渊是无辜受累,日后不管是梁涵还是关飞原查起来就算知道今日是九渊邀约,却也不会想着幕后之人是他。哪家的幕后之人倒的比目标之人还快呢? 日后被追问起来也只需咬定醒来时就在野外,听雨姑娘并不在一起,不知发生了什么就可以。而至于为什么回去后不报官不声张,便说是怕惹祸上身,留一个胆小怕事的形象,于眼前来说,倒也是个保护。 二人踩着宵禁的点回到了皇宫。 九渊心中想着该把出宫建府提上日程了,否则行事有太多掣肘不便。 而晚歌则是想着该仔细考察考察九渊身边人了,好给他挑个忠心可信又机敏聪慧的,不然总指望她也不是个事啊,她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既有了想法那就行动。 从家里几口人是否健在到入宫以来在哪些地方当过差、和谁走得近、会不会是哪位贵人的眼线&mdot;&mdot;&mdot;&mdot;&mdot;&mdot; 暗中观察,左挑右选。 就这样等来了关飞原和梁涵翻到明面上的斗争。二人互相参奏对方这些年的失职之处,证据一应俱在,穷追勐打,你死我活。事情发展得出乎意料的快,梁参、关峻也被捲入其中,最后变成惟川与凌远的较量。 大家都不装了,朝堂上站队的态度也变得十分明显。 如雪花一样的奏摺飘落在妫璟淮的案几上。 晚歌有些不敢置信事情的开始是因为一个女子的失踪。 第十七章 前尘篇(十一) 没想到的是,他们那边腥风血雨,晚歌这边也是鸡飞狗跳。 说了那么久的踏春,终于安排上了,地方是九渊选的,是城郊靠近沧州的云梦山。 谁知就遇上了江湖上有名有姓六个人的合力围剿,上一次有这场面的还是李如尘,真是亲师徒啊。什么门什么派什么帮的,个个都是冲着无相剑传人晚歌而来,当初李如尘杀遍江湖,结下不少仇家,这下全报在晚歌身上了。说着是来问剑,实则是来寻仇。晚歌知道这几年江湖上一直都有人在暗中找她,但她行踪不定,又十分低调,能碰上的机率并不大,哪知就是这么不巧。她一个人碰上也就算了,还有一个九渊在身边。结果十分惨烈,九渊替她挨了两剑,命悬一线。晚歌杀红了眼,身负重伤,深山之中孤立无援,不过是咬牙死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九渊此番是受她连累,她欠他,必须要让他活下去。 早知道,平日里练剑就再努力一些了。 不知是不是命不该绝,晚歌还真杀出来了。她背着不省人事的九渊深一脚浅一脚颤颤巍巍地往官道上走,希望能碰见过路的载他们回京城。感觉到后背上九渊的唿吸似乎越来越浅,晚歌从麻木变得恐慌,“殿下!” 无人应她。 “九渊!”她泪眼朦胧,“你别睡!我一个人害怕。” 泪珠断了线,终是如大雨滂沱般落下。 “九渊!” “九渊!” “我在。”许久后,他气若游丝地勉强应了一声,“你别哭,也别丢下我。”九渊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她也会为他流泪吗?洛昕果然说得对,这一次他好像赌赢了。 晚歌哽咽着连连点头,“你再坚持一下。”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遇到了人,还是个心善的,让他们上了马车,火急火燎地往京城赶去。 “叶将军府,谢谢。”说完这句后晚歌再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五日之后。 伤口已经上药包扎,衣服也换了干净的,想起九渊她挣扎着起身,却撕扯到伤口,开始隐隐渗血,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叶婧曦走了进来,连忙扶着她躺下,“王太医和郑太医都来了,殿下胸口那处伤有些严重,他身子骨弱,所以一直没醒。你伤得也不比他轻,得好好养着。送你们来的人我已经重金酬谢过了,祺妃娘娘、初宸和主上也都来看过。主上还派了洛洺去查你们遇刺一事,看是谁的指使,竟敢公然行刺殿下。这几日昭平王殿下和昌平王殿下都安分得很,想来是主上有些怀疑他们。好了,你该休息了,不要操心。” 晚歌微微点头,闭上了眼。看来这事从江湖寻仇阴差阳错地变成了行刺皇子,其中有没有谁的推波助澜不重要,反正对九渊和她来说不是坏事。 浑身上下哪儿都疼,晚歌喝了药,眼皮子沉得厉害,渐渐又睡了过去。 又过了十日,九渊小命捡回来了,但一直没醒。晚歌倒是恢復得挺快,大概是身体底子好,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她哪也不去,就日日守在九渊的榻边,说说话,喂喂药,擦擦脸,盼着他醒。 时至今日,想起那天的云梦山,九渊替她挡剑时的毫不犹豫,鲜血四溅,面色惨白,他还在温柔地对她说,“我没事,你小心。”晚歌是一阵后怕又一阵微妙,萦绕心头久久难散,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当时看到九渊血流不止,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地上,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那样浓烈的惶恐和绝望。不知是怕他死,还是怕欠他的没处还,又或者这两者无甚区别。她的夜晚开始因辗转反侧而变得漫长,只要一闭上眼,云梦山的一幕幕就会接连出现。 自此后再回过头去想,不仅是生死关头,就是平日里,他也十分关照自己。衣服是她喜欢的样式,吃食是她喜欢的口味,倒春寒时他醒着的时间并不多却还日日叮嘱她添衣防寒,似乎还有一个午后,晚歌去辛者库打听锦书被一场暴雨困住,是九渊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去给她送伞。除了养她长大的慧因师太,其实再没有别的人有这般悉心照顾,只是她的心有些冷硬,鲜少留意这些。 下山悟道,她走这一遭不求其他,唯愿不亏不欠任何,独善其身。她不吝啬付出自己的绵薄之力,但害怕收到他人的馈赠,哪怕点滴恩情,似乎也是沉重的负担。 晚歌也说不上来她这别扭而奇怪的性子。 当初自己差点被拐卖到窑子里半路得一名刀客救出后,她其实一直都暗中跟着他想要有所报答,可不管她做了什么都觉得还不够,远远不够,她背着那份恩情,自己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尽头。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直到那名刀客身死,她才重新走回自己的路。而如今九渊,又是一样的局面,晚歌对此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眼下最紧要的事,是让他尽快醒过来。 听说青城山上有修道之人,或许他有法子。 虽慕名而去的世人十有八九都无功而返,但晚歌不肯放过这个渺茫的希望。床上的九渊脉象微弱,一条小命全靠那些珍贵药材吊着,若是不另寻他法,很难醒来。 打定主意后,晚歌便出发了。一人一马,往西而去,一路上少有停留。 山脚有机关,山腰有迷阵,登顶着实不易,晚歌一番折腾也是两日之后了。 运气不错,适逢青玄道长出关。 出乎晚歌意料的是,传言中这位离飞升只差临门一脚的高人,竟是与她差不多的年纪,长得跟狐狸精似的,偏偏透着些许木讷,笑起来还有些傻头傻脑,实在是和想像中的仙风道骨相去甚远,却又处处吸引着人。 “晚歌姑娘。” 青云峰上,青玄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 晚歌微愣,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难道这就是高人吗? “青玄道长。” 青玄留意到她的神情,看来她已经忘了自己。 “你有仙骨,可愿留在山上随我修行?” 她还有仙骨呢?可惜她似乎不是个悟道的人。 “道长,我此番上山来不图做神仙。”晚歌觉得他慈眉善目的样子十分亲切,不自觉话语中带了几分笑意,“我是有所求。” “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他此番提前出关,便是知道她上山了。见她俯身叩首,青玄摇头轻嘆,“我救不了他。” 晚歌惊惶抬头,哆嗦着嘴唇,那句追问却是迟迟难以开口,就如凌迟。一旦问了,若仍没有结果,那把悬在头上的刀便会重重砍下,再无希望。 她怔愣许久,最终闭眼再度俯身叩首。 “可有什么其他的法子?青玄道长尽管明言,我定能做到。” 青玄却是忽然另问道,“若是我告诉你,如今你执意救他,日后你会因他而死呢?” 晚歌闻言思索许久,那就当是还了他一条命吧,她不愿亏欠任何。 “不是常说天机不可泄露吗?道长倒是有些奇怪。”晚歌没有回答,转而反问道,“道长掐指可算尽世间所有,那我想问,你可有意避开自身的劫难?” 青玄望着她许久,最后轻轻摇头,“没有。” “为何?” 那双平和而明澈的眼眸始终带着两分笑意,晚歌的目光不自觉便落在那里,莫名吸引着她。 便是这样一双眼睛可见众生吗? 慧因师太让她下山悟道,如今见了青玄方知,她大概是与大道无缘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我也不知。” 青城山人人都说他道心根骨在这世间是一骑绝尘的存在,可他总觉得自己日日悟道还日日煳涂,心中有感亦有惑。但他并不执着,悟不悟道,成不成仙的,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这位道长可真是又奇怪又有趣。 晚歌与他待在一处,内心总是没由来的平和与舒展。 “青玄道长都未避开,那我又为何要避开,便听凭天意吧。” “我确实知道一个法子。”青玄在心里嘆了口气,“海外瀛洲,长有仙草,可治百病。但此行兇险,有一蛟守护此地,世人都是有去无回。” 晚歌再次俯身叩首拜谢,随即下山离开。 青玄站在青云峰上一路目送,直到最后一抹湖蓝色影子也消失不见。 悬挂在青云殿檐下的青霄剑发出阵阵低鸣,直到他说了一句“我不下山”后才渐渐归于沉寂。 第十八章 前尘篇(十二) 瀛洲,蛟龙,都是只听过没见过的东西。晚歌给叶婧曦去了一封信后一路向东而去,在青州打听了好几日消息,最后决定租下在当地首屈一指的董家字号的船出了海。茫茫大海漫无边际,一连十多日都相差无几得如同復刻一般,晚歌十分质疑自己,走错了没?是不是迷路了?瀛洲在哪里?还有多远? 海上的时日过的枯燥而漫长,又过了三四日,平静的海域渐起波澜,看来快到了。 夜里狂风骤起,巨浪滔天,拍击船身,沉浮颠簸,几近掀翻。是蛟龙甦醒了。 蛟龙出水,身躯巨大,鳞片在夜里微微发光,一个摆尾,随后仰头长啸,声音浑厚,晚歌一阵头疼。 蛟龙有灵,兇勐异常。 晚歌的一手无相剑已算世间精绝,在它面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又是一次重击拍落,晚歌眼前叠影重重,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人力终究有限,有些事情,竭力一搏仍是徒劳。 晚歌整个人疼到恍惚麻木,挣扎许久,也未能再站起来。 “九渊,我尽力了。”她喃喃自语,嘴里不停有鲜血溢出。 如今她先走一步,应该也不算亏欠吧。 一道青光如流星划过,落在晚歌身侧。 符纸为阵,施以术法,护得晚歌周全。青玄踏着青霄剑疾身而去,在与蛟龙的缠斗中趁机上岛顺来两棵仙草,快如闪电,最后捞着半死不活的晚歌踏浪离开这片海域。 晚歌看了又看这个眉眼总是隐约带笑的人,风轻云淡中透着木讷,这两种截然不同偏在他身上巧妙的融合了,真是奇妙。 心中有许多问题,却因重伤难以吐出一个完整的字,只能作罢。整个人又昏沉得厉害,晚歌终究还是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脑子里最后一点意识好像是在对自己说——亏欠的债主又多了一位。 再醒来时,已在青州。 青玄给晚歌餵下一棵仙草,没两天便恢復了个七七八八。 他在外间打坐,晚歌睁眼并未出声,而是偷看了片刻,这闭上眼睛后好像是多了几分修道高人的样子。 “你醒了。”青玄睁眼起身,有着浅淡的笑意。 “道长为何救我?” 青玄笑而不答,转头说起其他的事,“我们以前见过。”就当是为当初相逢一场的情谊吧。 “见过?”晚歌仔细想了又想,真没印象了。 “四年前的春天,漳州时疫。” 青玄也曾下山两年游歷,回山途中路过漳州,此地时疫肆虐已久,几近尾声,他停留了四月有余,也因此第一次见到了晚歌。 那时的她比起现在要稚嫩许多,但双眼却是同样的盛满了淡漠,似乎什么也走不进她的眼眸。就是拥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偏偏手头上做着救死扶伤的事,哪里时疫最严重,哪里就有她的身影。青玄第一眼见她时,便感觉到了她身上的这种矛盾感。 那双眼睛,并不良善,漠然至极,这样冷心冷情的人为善为恶都不过一念之间。 青玄默默跟在她身边四个月,她看病他煎药,默契配合,不远不近。 除开那双眼睛,其实她性格欢快,与人为善,重诺守信,与心冷心硬割裂开来。 终究还是吃斋念佛长大的人吧。 晚歌想了想,好像有印象了,“那个帮我煎药的小道士就是你吗?” 那时他们因为时疫日日蒙面,晚歌知道有个小道士一直在帮着自己熬药,但交流很少,也从没仔细去看过他的面容。等到时疫结束,晚歌想去聊表谢意时,他早已没了踪影,没想到竟是青玄。此刻再看他,越发觉得亲近。 青玄点了点头,“是我。” “你那时候倒是跑得挺快,第二日便不见人了。” “你的药太苦了,我害怕。”他打趣着开口,当初晚歌怕他染上时疫,每日早晚都盯着他喝药。那药又浓又苦,她偏还不让自己放糖,也不知是谁说的,说是药效更好。就那样硬着头皮灌下去,整整四个月,感觉整个人都透着那股药味儿,偶尔难以下咽时,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人的医术。 二人絮絮叨叨说起许多,一向不与人言自身的晚歌也将过去说了个七七八八,没有刻意挑拣,欢乐的、痛苦的、失望的、沉重的、迷茫的&mdot;&mdot;&mdot;&mdot;&mdot;&mdot;想到什么便说什么。青玄也分享了一些琐事,比如自己在青云峰上开垦了一块地,第一年一无所获,第二年才勉强结了两根黄瓜;又比如他去年收了个三岁的小弟子,日日吃得好睡得香,圆润得像个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回启城路途遥远,晚歌多歇了一晚,次日天刚亮,便带着另一株仙草踏上归途,没有惊动青玄,留了张字条给他。 她不知道的是,关上门的那一刻,青玄便睁开了眼。他拿过桌上的字条——“先走一步,后会有期”,看过两遍后揣进怀里,随即也动身回了青城山。 等晚歌再次回到启城时,距离她离开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些东西没变,比如九渊一直没有醒来,有些东西变了,比如王朝势力更迭。 谟则赈灾一事办得漂亮,妫璟淮封他为乐平王,出宫建府。大概洛昕出了不小的力,九渊也沾了光,虽至今昏迷不醒,但也给了安平王的封号,赐了府邸。算算他年岁已十八有余,早就该有这些的,之前忽略耽误了,如今补上也是情理之中。 梁涵虽还是禁军统领,但实权被洛洺这个副统领分去不少,俨然是平起平坐的样子。 关飞原依然稳坐大理寺二把手,但关峻却在半月前因几个案子遭了斥责,不少人都盯着刑部尚书的位置,绞尽脑汁想将他拉下马,关峻眼下的情形并不好。 皇后公孙仪和淑贵妃夏无忧的母族都各自被除去一些旁枝,虽未伤根本,却也有些疼。 昌平王凌远因为御下不严扣了半年俸禄,禁足半月。 叶婧曦的婚事又被提起,虽仍未定下。 &mdot;&mdot;&mdot;&mdot;&mdot;&mdot; 在这趟浑水里,没有人干净,也没有人无辜,谁都掺合了几脚。 第十九章 前尘篇(十三) 仙草熬成药餵给九渊喝下的第二日,人便醒了过来,王太医来诊脉,说是连自小的沉疴旧疾也一併除去了,只需再养一段时间,便会如常人般康健。大家都很高兴,叶婧曦张罗着晚宴说是小小庆贺一下,众人也纷纷先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去了,只剩晚歌坐在榻边,和他细细说起这三个月的事。 九渊听的很认真,生死关头走一遭,自是格外珍惜眼下。他活了下来,她还在身边,甚好。她这一路为救自己歷经千难万险,他大约还是有几分特别的吧?如此他才能稍稍释然些他的卑劣,这齣苦肉计,是一场为了留下她而设的局。 洛昕也曾再三与他确认过,此计并不是万无一失,是真有可能丢掉性命,赌输还是赌赢不过是五五开。但晚歌性子淡漠,唯独不肯欠人,只有让她有所亏欠,或许才会有所动容。他心中既有所求,便只能赌一把大的,敢付出才能有所得。所幸,他运气不错。不仅暂时留下了晚歌,还藉此事让洛昕祸水东引,惟川与凌远遭了猜忌,而自己以弱势的可怜形象封王建府。 这一局,赢得漂亮。 等晚歌将一切大致讲完时,茶壶已经见底。谨言适时地换了一壶,随后退下。 晚歌悄悄指了指她,贴在九渊耳边道,“她是我从各方面观察考核后选出的心腹,你日后可放心用。” 当初本是准备踏春后知会他的,谁知遇上那样的事,一来二去的也就忘了,方才看到才想起来。 九渊听的心中一紧,“你要走吗?” “我现在不走。” “以后要走?” 晚歌笑着开口,“我哪能跟着你一辈子呢?”她也觉察出几分九渊对自己的依赖,想来是自小孤苦,“你如今身子已经康健,届时等你娶妻,身边自会有人相伴。”在他找到相守一生的女子之前,她便再陪他一程,想来他的婚事应该也没有多久了。看他这委屈可怜的模样,还挺招人疼惜的。 九渊僵硬地点了点头,本也没想过能以此留她一辈子,不过是拖延罢了。只是他心仪于她,又怎愿娶旁人为妻。若是她嫁给他就好了,便是永远留在他身边了。 算了,慢慢计议吧。至少眼下,她应该不会走了。 “这段时日多亏了叶小姐,殿下也得好好感谢一下她。”他虽心细,但事情不少,怕他忙忘了,晚歌开口提醒道。 九渊更笑不出来了,她这嘴就没说过几句他爱听的话。虽都是中肯之言,可也昭示了她对自己无意。但凡有些许情愫,都不能将话说得这般大方,这般风轻云淡。不是说娶妻,就是说离开,还催着他靠近别的女子。 烦死了,还不如半死不活躺着呢。当初昏睡不醒时,她日日守着自己,说话、餵药、擦脸,相比之下岂不柔情多了。 九渊脑瓜子疼,生硬地转移话题,“是不是该喝药了?” 晚歌点头,让谨言进来侍药。 九渊见她这安排,微微皱眉,“你去哪儿?” “你躺在床上时我当牛做马的,如今得轮到我休息休息了。”晚歌促狭着开口,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九渊、叶婧曦、初宸三人的关系日渐亲近,主要是九渊和叶婧曦,时常一起出游,一起逗趣,她教他骑马,他教她下棋。晚歌在一旁瞧着,确实是赏心悦目,一对璧人。启城中渐渐开始传叶婧曦与九渊即将定亲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大街小巷都开始议论纷纷。晚歌也觉得这婚事不错,但却不知妫璟淮是什么打算,一直没来问过九渊关于这方面的想法。 安平王府的修缮已经完成,明日他们便可以搬进去了。 永和宫住了近一年,最后一晚了,心中生出几分不舍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二人在晚膳后从永和宫一路走到到小花园,菊花满园,是秋天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九渊最近心里可是郁闷得厉害,怎么晚歌看起来对他与叶婧曦挺乐见其成啊。 他本以为她是迟钝,可能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的心意,便学着话本子上的借着叶婧曦让她自己回回味。 现在看来,纯属他自作多情想多了。 这个女子有义却无情。 算了,不指望她了,还是得自己努力。 那架鞦韆已经有些旧了,晚歌坐在上面一晃一晃。 桂花飘香,月色皎洁,眼下也勉强算是花前月下吧。 “晚歌。” “嗯?” “你可愿一辈子留在安平王府?” “嗯?”晚歌有些听不懂了,“什么意思?” “安平王府还缺个王妃。” 莫说应声,晚歌此刻是彻底愣住,连唿吸都不敢。 “我总是害怕你离开,不仅是因为依赖,更是因为喜欢,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他的眸子亮晶晶的,“不是你保护我或者我保护你,而是无论是什么艰难困苦,你我二人都能携手并肩,永不背弃。如此,便是我最想要的一生。” 一字一句像是放烟花似的在脑海里轰然炸开,晚歌一阵一阵的耳鸣目眩。 不是,怎么突然来了这一出啊,这个她没遇到过,没经验啊。 喜欢&mdot;&mdot;&mdot;&mdot;&mdot;&mdot;好陌生的两个字,晚歌摸了摸自己的心,那里似乎空空的没有答案。 看着他炙热而充满期待的目光,她不知该如何作答。 喜不喜欢的暂且不去分明,一辈子留在启城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殿下,你的王妃你说了不算,除了那个人谁说的都不算。”她说的也不算。 九渊眼里的光亮渐渐暗了下去,二人隔着三尺距离,恍若千里之遥。 “我不属于这里,启城也容不下我。” 安平王妃,该是名门贵族之后。纵然是小门小户,也不会是晚歌这样的。 无需问她心意,命运就已给出答案。 话本子上总写着什么爱可抵万难,人定胜天,那都不过是些哄骗人的话罢了。 人力有时尽,力所不能及,天道终有定。 有些东西,轻易甘心不好,总是不甘心也不好。 该是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悟其可以纵横而行之无忌。 于九渊而言,权势或许可以放手一搏,婚事却是万万不能。他若非要执着,犯这煳涂,便是自寻死路。 九渊心中苦苦一笑,她总是这般清醒,甚至回应的每个字都无关情爱,反衬得他有些天真了。 他不是不懂,他只是不愿意放下那点希冀。人生如苦海无涯,总要有些慰藉。 “殿下,有些东西是无解的,多思无益,不如过好眼下。”他的双眼犹如熄灭的灯盏,晚歌见了有些刺痛,云梦山上他纵身一跃,以命换命时尚且满眼温柔,或许自己说话该仁慈一些,“眼下我站在你身边,也正在并肩前行,不是吗?” 只是也仅仅是眼下。 九渊如提线木偶般点了点头,似乎确实是他太贪心了,一步一步想要的更多。从行宫到王宫,从春天结束到他娶妻,最后又想要一辈子。 应该知足一些的。 这样想确实释怀了不少。 可怎么还是这么难过呢? 为什么不喜欢他呢?为什么不能永远留在他身边呢? 谨言寻了过来,说是怡妃娘娘来了。 这几年来她第一次踏出延禧宫的宫门。 逃避了这么许久,思索了许久,矛盾了许久。九渊明日就要迁去王府,今晚是最后的时间了。她本觉得有些事情不知道也挺好,还能骗骗自己,人有时候要适当地活得煳涂一些。可最终,她还是选择来求一个明白。她这庸庸碌碌的人生,只为了那一个人一件事拼尽全力过,也该知道一下与命抗争的结局。 “怡妃娘娘可是来问那句话的?” 锦书点头,“叨扰了。” “他说,日后一切当为自身计议。” 二人温了一壶茶,在小院子里坐下。想起那日延禧宫她的敏感不安,晚歌继续道,“他的心意不曾变过,毋庸置疑。只是觉得自己生生拖累了你,他有愧。” 锦书怔怔出神,想着当初刚进宫做宫女时,她对一切都抱有期望,想着只要有钱治好他的病,日后等她年纪到了放出宫去,他们便可以长厢厮守了。造化弄人的是,她被德妃送给了妫璟淮,痛苦如斯,全靠为他治病这个念头才咬牙苟活下来,可自此她变得很害怕想起他,也很害怕听到有关他的消息。因为她知道,他们二人再没有善终。若是病癒,他守诺笃行,愿意等她,可她已是怡妃,永无出宫之日;若负心薄倖,那便是和他人琴瑟和鸣。可若这两者都不是,那便更残忍了,她困深宫,他赴黄泉,失去了所有,最终什么也没得到,一场空罢了。 锦书便是揣着这样的忧思,惶惶不可终日。 每一种局面都非她所愿。 “往事已矣,你的一生还很长,忘了他吧。”这也是书生的意思。 锦书恍惚着起身,“多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可是她的一生也早已断在了当初的龙床之上。 怎么就没医好呢?若是这样,她宁可听到的是他移情别恋的消息。 接下来,她又该靠着什么走下去呢? 就那样深一脚浅一脚的,如鬼魅般飘出了永和宫。 第二十章 前尘篇(十四) 从洛昕处知道内情的九渊站在檐下见状也不禁嘆了口气,高墙之内埋葬了太多东西。 晚歌自知道了他的心意后便开始觉得有些别扭,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低头含煳地说了句早些歇息便熘进自己房间了。 被子蒙到头,憋死了也没睡着。 喜欢&mdot;&mdot;&mdot;&mdot;&mdot;&mdot;喜欢是什么感觉?她不明白。她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下山这么久,连道也没悟明白。 睡不着,索性出去透口气吧。 然后便看到了九渊,坐在院子里,一个人不知是在喝什么,身影怪寂寥的。 他听到声响望了过来,晚歌推门推到一半的手开也不是,关也不是。最后见他朝自己招了招手,便也走了过去坐下。 酒香浓郁,晚歌给自己倒了一杯,“你这是身子好了有些无法无天啊。”连酒都喝上了。 九渊微微一笑,“以前有太多的不能吃不能喝,如今我都要补回来。”随即又问道,“怎么睡不着?” 晚歌点点头,埋头干了一大杯,接着又给自己续上,“有些闷。” 也不知她说的是房间还是心情,九渊拦下她这喝酒如喝水的架势,“这酒容易上头,你可悠着点。” 上头了也好,可以不管不顾地睡个好觉。 一壶见底,晚歌又跑去拎了一坛来。九渊倒是没骗人,不消片刻,那股劲儿好像就上来了,晚歌头晕目眩,看天上的月亮都变得模煳重影了。 “你怎么就能确定自己的心意呢?”想起之前的事晚歌随口问道。 “心意,不就是心中所想吗?” “那你知道你自己在想什么吗?”她好像就有些不清楚。 九渊闻言只是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晚歌缓缓凑了过去,正当她凝神等着他的回答时,嘴唇上骤然落下一吻如羽毛轻轻拂过。 “我在想这个。” 九渊并没有退开,只是微微侧头盯着她。 他的唿吸落在自己耳旁渐渐放大,晚歌心慌意乱,桌上的酒盏也被失手撞到地上,噼里啪啦的就像自己乱成一团的心跳。 “我&mdot;&mdot;&mdot;&mdot;&mdot;&mdot;我困了,我要睡觉了。”她一把推开,落荒而逃。 关门、吹灯、上床一气呵成,晚歌用力捂住自己胸口,还是砰砰乱跳。深唿吸深唿吸,不行,只要一想到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她便又乱了心神。 晚歌只得打了会儿坐,等酒劲和睡意上来后才堪堪睡着。 完了,晚歌似乎好像多少有了些后遗症,怎么一见着九渊她就脸红心跳呢?说话也是结结巴巴支支吾吾的。 更可恶的是,他还总是笑自己。烦死了,真的烦死了。 搬进安平王府的日子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好吃好喝好睡。启城的波诡云谲让九渊也渐渐站在了人前,几番斗智斗勇后,惟川与凌远多少瞧出了他和谟则是一伙的。 九渊开始早出晚归,也省得晚歌特意避开,同时又在心里琢磨,如今的情形总觉得奇奇怪怪的,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她该怎么办?何去何从? 一颗心不上不下的悬在那里,晚歌日日思索,日日不得解,那个吻之后,她原本看不清的东西变得更看不清了。 前院好像有动静?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晚歌赶紧熘回自己院子,却还是被对方堵住了。 “跑什么呢?”九渊明知故问。 “我&mdot;&mdot;&mdot;&mdot;&mdot;&mdot;这不是强身健体吗?”晚歌硬着头皮开口,“你也该多运动运动。” “哦?”九渊没有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只是拉着她到了前厅,“一起用膳。” “那个&mdot;&mdot;&mdot;&mdot;&mdot;&mdot;要不你先吃?我最近口味变了,和你吃不到一起去。”晚歌正在做最后的挣扎。 “口味变了?这么巧,我也变了。” “那个&mdot;&mdot;&mdot;&mdot;&mdot;&mdot;” “你这般心虚的样子,可是喜欢上我了?”九渊打断道。 “谁说的?”晚歌立刻矢口否认,“我饿了,吃!” 九渊满意地拍了拍她的头,“很好,落座吧。” 一连好几日,九渊都拉着她一起用晚膳,然后送她回院子,期间并未刻意多些交流,拉近距离,这让晚歌松了口气,倒是自在些了。 不过,这样每日闲着也不是个事,挺无趣的。她不掺合九渊那些乱七八糟的,便想着找些别的活计打发时间,转移注意力,不然日日琢磨着“感情”一词,越琢磨越煳涂。 至于以后的打算,她还没想好,就先不想了。过一日,是一日。有些东西,或许走着走着就明了了。 今日起了个早,还把自己拾掇了一番,准备重拾老行当——街头问诊。听说西市那边多贩夫走卒,便去那里吧。路过潇湘馆的时候,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听雨,晚歌停了下来。那日泛舟之后只听到那些大人物的动静,而作为导火索的听雨却是没有耳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晚歌走了进去,潇湘馆里人来人往还是那般热闹。 “请问听雨姑娘今日可在?” 主事的妈妈连忙拉过她到一侧,低声耳语,“听雨不在,我们小舟的音律也是一绝&mdot;&mdot;&mdot;&mdot;&mdot;&mdot;” 晚歌打断她问道,“可是受邀外出了?” 主事妈妈摇头,微微嘆气,“她人没了,都是两个多月之前的事了。” “人怎么没了?”晚歌惊讶追问。 “唉,您就别问了,我这小地方还得做小生意呢。”说完转身就走,还让人送客。 晚歌忙拉住她塞了两张银票,“妈妈,我是真的很欣赏听雨姑娘的那一手琵琶,也算是知己,便是她人没了,你给我说说,我也好去祭拜一下她。” 生前风光时,来来往往的人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死后寂寥,还能有心的却是难得。 “就是有一日她突然就消失了,等了好几日也找了好几日都没消息,我们便报了案,官府查了半个月,最后从陵水河里将人打捞起来了,葬在城郊红树林东边。” “两个多月前?” “是。” “多谢妈妈。” 晚歌转身出了潇湘馆。 听雨死了,死在两个多月前,那就是自己去瀛洲时发生的。看来梁家还是出手了,都是上位者,速来杀伐决断。梁涵对她的一往情深成了她的催命符,便是他与关飞原两个人也没能护住这个女子。 晚歌走在街上,心中一阵唏嘘,有些难受。 滔天权势,可人外有人。便是做了那至尊之位,也未必能随心所欲,仍是处处掣肘。又何谈是其他人呢?谁也不能倖免,九渊也是。所以,那一夜她并没有说错,就是一个无关喜欢与否命运就已给出答案的问题。可为什么她还是生了困扰?情之一字,实是难解。她想弄明白,却又一直没能明白,反反覆覆地揣摩,却是将自己越绕越深。她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亦或是她根本就没有心意? 她与九渊是否也算是促成听雨之死的推手?算是吧。她不该与九渊走近,也不该留这么久的。很多事她没掺合,可是站在他的身边便是局中的一员,终成因果。 她错了,悟道悟道,她好像离道原来越远了。 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好像不再被乱七八糟的东西裹挟而摇摆不定。悟道第一,其他的都是过眼烟云,风一吹就散了。她不该优柔寡断,他救过她,她也救了他;他待她好,她亦有回报。已无亏欠,问心无愧。恻隐之心,也该断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只能自己去走,无论是她还是他,又或是别人。 心不在焉地支了两个时辰的摊,空中乌云密布,暴雨即将来袭,她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刚走过半条街雨便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脸上,晚歌心中倒是畅快些许,她笑了笑,就那样不急不缓不躲不避地走着。 转角后头顶上突然多出一柄伞,晚歌抬头,九渊焦急的神情映入眼帘。 “怎么了?”九渊见她脸色苍白,整个人有些怪怪的。 晚歌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应声。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挺累的。 回府后热水沐浴,换了身干净衣裳,九渊端来了姜汤督促她喝下,又将伞给她放在檐下,“日后出门记得带伞。”见她一直神色恹恹,又不肯说话,他只得嘆了口气,“好好休息。” 晚歌等他走后坐在床边,盯着那把伞看了许久,如果他是个普通人就好了,或许便没这么复杂,她会更容易看清自己。这个念头蹦出来时她连连甩头,又琢磨这些没用的,有这时间还不如念经呢。 这场雨也不知要下多久,望着望着,竟靠着窗棂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身上盖着毯子,无疑是九渊又来过替她盖上的。 当初慧因师太在庵里宣布说让她下山悟道,但其实晚上晚歌偷偷熘进过她房间。 “那我何时才能回来?” 慧因师太摸了摸她的头,笑得温和,“那要看你自己。你虽在庵里长大,但并不一定是庵里的人。” 她只是把晚歌养大,却一直没有让她拜师,也没有赐下法号,便是想让她自己选择。 “此番下山,你若走着走着觉得尘世好,便可留在山下,做个俗人。若走着走着悟了道,便可回来庵里,专心修行。” “若我没能悟道又不想呆在尘世了呢?可以回来吗?” 慧因师太摇了摇头,“不能,那是想逃避,不是想回来。” 晚歌闭眼苦思,虽说自己并不算方外之人,慧因师太也给了选择的权利,但或许是在木鱼声与诵经声中长大,自下山以来,她一直存的就是悟道的心思,并不眷恋这世间也没想过留下。只是如今道没悟,妙慈庵回不去,这里她不愿再留,该去哪里呢? 脑海中忽然浮现了青玄那张总是笑眯眯的脸,他当初还说她有仙骨,要她随他一起修行呢。瀛洲一行也多亏了他,不如就去青城山拜见拜见? 有了去处,晚歌先去厨房吃了顿饱的,随后等到晚上夜深人静时她带着几套衣服、一些盘缠还有那把伞便翻墙走了。 至于九渊,晚歌思前想后还是留下书信一封,相识相伴一年,此去应是后会无期,于情于理都得有个交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我自小在庵里长大,为悟道而下山。各自珍重,勿念。” 自入世以来,晚歌还是第一次向人提起自己的来歷。不欺不瞒,便是她对他的情意最大的诚意了。 第二十一章 前尘篇(十五) 晚歌一路抄小道走走停停,遇到过劫匪,但她反手差点把劫匪劫了,还顺便救了个斯斯文文的公子,看着像个读书人。晚歌唯恐他以身相许,熘得极快。 日行一善,功德无量。 自出了启城,烦恼好像也被抛诸脑后,一日比一日自在快意。 等到青城山时,已是一个多月过去,满山的树叶红的一片黄的一片,但凋落了不少。 青玄就站在山门口,笑意盎然地看着她。 “之前你说今年栽的甘蔗长得很好,我这应该赶上了吧?”晚歌浅笑着开口。 青玄点头,“不过无期日日偷吃,已经不剩多少了。” 无期便是他收的那个小弟子。 “那明年我要多栽一些。” “好。”青玄牵过马,与她并肩往山上走去。 青云峰还远着呢,晚歌爬得怪累的,一路上时不时便问几句。 “我真的有仙骨吗?” “嗯。” “你在山门口是在等我吗?” “嗯。” “你是怎么悟的道?” “我也不知。” “你下过几次山?” “两次。” 那还挺巧的,每次她都遇上了。漳州一次,瀛洲一次。 晚歌一走一蹦的,想到什么便问什么。 好不容易到了青云殿,晚歌一抬头就看见悬在檐下的青霄剑似在低鸣。 她指着问道,“听说宝剑有灵,它这是在警示什么吗?” 青玄并未答话,只是手一挥,它便安静下来,看得晚歌一愣一愣的,如此玄乎? “带你去看看房间。” 给晚歌单独收拾出来一处后院。院子不大,简朴干净,恍惚间有了些回了妙慈庵的错觉,她很喜欢。 “谢谢。”晚歌走进房间,一应生活用品已经备全了,桌上还有一壶烧好的茶。 “你安排得这般细緻,我若不能悟出点什么东西来,都觉得有愧于你。” 青玄摇了摇头,“是让你修道,又不是苦修。”他又检查了一圈,看看有无什么落下,最后还是交待道,“缺什么再与我说,不必拘谨。” 青云峰平日里只有青玄和无期师徒二人,其他人都在无崖峰正峰上,如今虽多了个晚歌,仍是十分清净。 今日无期一早去了无崖峰敲钟诵经还未回来,就剩青玄与晚歌,草草吃了一顿饭填填肚子后,二人便去挖甘蔗了。 晚歌洗干净后递给他一半,一起坐在山崖边上,吹风望月。 惬意啊。 “真甜啊。”晚歌夸赞道,“没想到你这对农作也颇有心得啊。” 见他总是笑眯眯的样子,她总是忍不住打趣。 “明年教你。” “我若说既然你会我便可以偷懒不学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那我教你一招,想偷懒的地方可以多培养一下无期。”他吃完甘蔗,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翻看起来,“今年夏天,有时我想吃无崖峰的清补凉,但又懒得去,便寻个由头差他跑腿说顺便给我带点回来。” 晚歌被逗笑了,闲的无事伸过头去看他看的什么这么认真,竟是话本子? “不&mdot;&mdot;&mdot;&mdot;&mdot;&mdot;不是,你就是这样悟道的吗?”这与想像中大相迳庭,她不由得愣住。 青玄嘿嘿一笑,“你要看吗?我还有很多。” 晚歌摇头,倒也不是客气,只是下山这几年,她都看腻了,这会儿兴致一般。 一连过了三四日,晚歌也算是重新认识了青玄。 怎么说呢? 感觉一天到晚就没个正经事。若不是瀛洲亲眼看到他出手了,她该以为他是个骗子了。 无期每逢单日便去无崖峰,双日则留在青云峰,多少还算有一半的时间是勤勤恳恳的。 再看看青玄,每日做了些什么呢? 睡到自然醒,拉着晚歌在山崖边上打一套青城山的入门拳法,说是强身健体。 然后就开始自由发挥了——山林里面打鸟捉鸡,苍松树下看话本子,菜圃熘一圈,去过一趟无崖峰,是为了拿些瓜果和酸菜包子回来吃。念经、练剑都是没有,连打坐也就顶多一个时辰吧,任凭心意的样子。哦,对了,晚上也打完一套拳再睡觉。还说山下有条小溪,过两日了带她去捉螃蟹。 这个晚上吃完饭,二人又在崖边上吹风望月。 晚歌实在忍不住好奇便问道,“咳咳,你这个——每日都不用修行的吗?” “我这不是在修行吗?”他微微笑着,说得十分诚恳。 “修行?”晚歌不确定地重复道,她指了指,“你是说那快生锈的青霄剑还是——你手里这话本子啊?” “它不会生锈。”青玄解释道,“我到青城山十九年,它只出过一次鞘,你也见过,它还挺好用的。” “果然是宝剑。”晚歌成功被带偏,“那你当初下山游歷没有带上它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带了,但没出鞘。我只是去游歷,不是去打架。何况遇上事儿,不是还能跑吗?” 有道理。 “那你平时练剑用的是?” “我从不练剑。” 那?那怎么会? 看出她的疑惑,青玄继续道,“我只修道。” 晚歌若有所思,好像懂了,又好像什么也没懂。大概世间万事万物都是相通的吧。 “那你看过经书吗?” “当然,我十岁之前都是在无崖峰随掌教日日打坐念经的。” “那之后呢?” “掌教把青云峰分给了我,说他要教的已经教完了,以后我得自行悟道。” “那他会偶尔抽查你的课业吗?” 青玄摇头,“每个人悟的道都不一样,又何来抽查之说?” 有点意思,奇奇怪怪,神神秘秘。 晚歌决定效仿他,正经事一件不做,不正经的事一件也没少做。 抓了一大篓螃蟹回青云峰的路上,晚歌两眼都笑成了一条缝。开心,实在是开心。也不知道自己在乐呵什么,反正就是挺乐呵的,晚上不仅饭多吃了一碗,拳也打得格外起劲。 二人还约好了,下次双日去,带上无期,抓鱼烤来吃,香。 这段日子下来,悟没悟道晚歌不清楚,身上肉倒是长了几斤。 前天托别人下山採买的布料到了,青玄从无崖峰拿了过来。 “冬天到了,给你做两身衣服。”青玄给她量好尺寸后就开始动工了。 晚歌撑着手在他旁边看着,看这裁剪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青玄,稍微做大一点点。”她心虚地比划着名开口,“我怕我还会长肉。” “好。” 或许晚歌自己都没意识到,从一开始唤的道长到现在的青玄,甚至偶尔会夹杂着一句漳州时的小道士。就在这不知不觉,朝夕相处中,她前所未有地在不停靠近一个人,没有戒备,没有疏离,没有竖起高墙,心中更是一日比一日平和明朗,她渐渐变得和青玄一样,总是笑着。 那双素来淡漠的眼眸,开始真正看到了这世间。 菜圃里的甘蔗没有了,山林中的栗子也没有了,晚歌抬头望着,还是秋天好啊,丰收的季节。 渐渐飘来一阵烤红薯的香味,她回过头去张望了一圈,见青玄坐在那背风的角落正剥着呢,看起来挺热乎的。 晚歌立刻凑了过去,拿起一个被烫得直摸耳朵。 青玄笑了笑,将手上那个剥好的递给她。 就这样围着火堆坐着吃,身上暖和,胃也暖和。火光映在青玄带着笑意的脸上,明暗交杂中尽显慈悲。 晚歌大口啃着红薯,就想这样过一辈子。 日日盼着,一针一线,眼看着她的新衣服在青玄的手中渐渐成型。 “怎么想着买了这个颜色的布料?” 每到晚上,青玄做衣服,晚歌便在一旁撑着手看着,顺便煮煮茶添点灯油,偶尔说上几句。在世人看来这样的日子或许太过枯燥,可晚歌却是喜欢得紧。 “每次见你似乎都是穿着这个颜色的衣服。” 漳州初见,以及两次上这青城山来,她都是一袭湖蓝色的长裙。 “我也不知为何,大概是天生就喜欢这个颜色。” 最后一针,缝完收工。 “试试吧。”青玄将针线收好。 晚歌到里间换上,稍稍整理后走了出来。 “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晚歌笑得合不拢嘴,“我也觉得好看。” 哈哈,新衣服诶,亲手做的诶。 时辰不早了,她哼着小曲儿回房,一夜好梦。 自从来到青城山,她已经很少想起九渊了,青玄、无期、一日三餐,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初雪这日,有个从龙虎山远道而来的齐天师上青城山来问道了。 说是问道,方式倒是有些野蛮,无崖峰上人仰马翻,直逼青云峰。 那老头出现的时候,青玄和晚歌还一同翘着腿在檐下赏雪煮茶呢,多风雅的事,这人真是来得不是时候。 “青玄,五年不见了。” 声如洪钟,震得晚歌耳朵疼。 五年前,他也曾上这青城山来论道,未能胜出。回去后便一直闭关,直到前天突然有所悟,便立马赶着来了。 世间修道以龙虎山与青城山为主,青城山曾沉寂了几十年,直到青玄的出现,又枯木逢春。而这最近十年间两山的相争,其实算下来就是他与青玄的较量。 青玄起身,笑着见礼,“齐天师。” “请赐教。” 青云峰的天色突然便暗沉了下来,乌云密布,狂风骤起。 二人悬于空中对立而站,衣袂飘飘。雪花漫天飞舞,纷纷扬扬。 几道光影来来去去快速闪过,雪势越来越大,在二人周围来回打转,渐渐包围,仿佛被什么吸住一般,晚歌越发看不清。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 诶,那老头手上有个拂尘,青玄手无寸铁的,会不会吃亏啊?她望了一眼青霄剑,悬在檐下一动不动,怎么?是睡着了吗?你主人可是在决斗呢! 晚歌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脖子都望酸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轰的一声,雪花四散,铺天盖地而来,天上乌云瞬间散去。 青玄落在晚歌身边,右手一挥,将她身上雪花尽数拂去,又将座椅上的毯子拿来给她披上。 “小心着凉。” 晚歌惊得合不拢嘴,上下左右打量一圈,“你没受伤吧?” 青玄摇头。 齐天师望着空中已经如常的雪花愣了许久,最后朝着青玄微微鞠躬见礼,“受教了。” 转身离开了青城山。 “你这是赢了?”晚歌问道。 “论道不分输赢。”青玄纠正道。 “是是是。”晚歌学着方才齐天师那般见礼,“受教了。” 二人相视大笑,重新坐回檐下,茶温刚好,不烫不凉,小毯子一盖,优哉游哉,一如每一个平静无波的下午。 第二十二章 前尘篇(十六) 年关了,大雪连下多日,青云峰上已经没什么吃的了,三人去无崖峰便勤了一些。 无期的性子倒和青玄一点也不一样,一板一眼的,很是正经。一到无崖峰便督促着青玄去讲经,不要只想着吃饭。 晚歌也坐在角落听了一耳朵,清透而温润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虽然青玄总是笑眯眯的,平易近人,年纪也小,但青城山上下所有人都很敬重他。晚歌跟着沾了光,晚饭时还给多加了一勺土豆。 晚上回青云峰时,晚歌的衣摆被树枝划破了一道口子,倒是青玄发现了,到房间后拿出针线蹲在地上给她缝好。 晚歌嘿嘿一笑,之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其实是会这些的。但自从上了青城山,这大活小活都被青玄一力承包,便没有她的用武之地了。 “手艺不错。”晚歌左瞧右瞧,缝得很好。 青玄点点头,“这个话本子我看完了,挺好看的,你要看吗?” 她接了过来,就着火炉子坐下,开始翻看。 窗外似乎有声音。 无期早已睡下,怎还会有人踩在雪上发出的声音?晚歌将话本子一扔,便躲在了青玄身后。说起来有些许好笑,她在妙慈庵念经长大,却有些怕黑怕鬼。 青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无事,我去看看。” 晚歌又安心坐了下来。 青玄开门,有一男子站在风雪里。 “青玄道长。”九渊俯身见礼,“听说您有通天之能,我想知道一个人的下落。” 自晚歌留下那封信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后,他明里暗里将大大小小的地方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就连消息也只是一点半点,没有人见过,就像这个人没有活在这世间一样。 只能寄希望于此。 上山之路艰险异常,风大雪大,手脚并用才能防止摔下山崖,衣服鞋袜早已湿透,浑身僵冷,感知越来越迟钝,没被冻死已是万幸。 能上这青云峰,全靠意念。他想见晚歌。 青玄正准备开口,就见那人直直倒了下去,他连忙跑过去将人扶进屋内。 “去加两盆火。” 晚歌连忙去置办。 青玄先将九渊的衣服换了套干的,又拿来两床棉被通通捂在他身上。 整个人冻得像冰雕似的,便是死人也没他这般僵硬。幸而是之前服用过仙草,否则大概是没这个命活到现在。 添了两盆火,房间里暖和多了。 “再去煮一锅姜汤吧。” 二人前前后后忙活了许久。 晚歌也是坐下来才发现这个冻得半死不活的人是九渊。 “他怎么来了?” 再看到这张脸,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来问你的消息。” 她皱着眉轻声咕哝道,“我已经留过信了,为何还要找我。”又重新把了次脉,嗯,死不了。 “你怎么说的?” “我还没来得及说,他便晕过去了。” “那就不要告诉他。”她拉了拉青玄的袖子,带着撒娇的意味。对她而言,启城中的种种,就如同随意翻过的一页书一般。 “好。” 晚歌忽然想起来第一次为救九渊上青城山时,青玄说她若救他,来日会因他而死。 “诶,小道士,你可是掐指算过我和他?” 青玄摇头,“不是你和他,只是浅浅地算过你罢了。” 但天道无常,并未算尽。 本以为她会细问自己命数,却并没有。 “那你算过自己能得道吗?” “不曾。” “那可还算过别的什么?” 仍是摇头。 合着就算了她一人? “为什么?” “大概是命吧。” 十五岁生辰那天漳州城遇见她,青霄剑第一次发出低鸣声,青玄便知此人是自己命中大劫。 游歷两年,最后一朝悟道便是在初遇她之后的那个夜晚,半步仙人之境,掐指可算天命。 那时他便知道,他与她,是命中注定的缘与劫,生生世世,他就是为她而来。 命运纠缠相连,她的走向,大概也註定了他的结局。无需刻意去算,半是清醒半是煳涂地过着也未尝不好。不是没有过犹豫,但终是选择了不躲不避,顺其自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那就遵循天意。”晚歌沉默许久后突然开口。 将来种种究竟如何,她不执着。 就这样如常地走下去。 “多谢青玄道长。”九渊是第二日下午醒的,“我想知道的可有答案?” 青玄没有明言,“万事无需太过执着,物极必反。” 九渊自是懂得不可强求的道理,可对于晚歌,他做不到。 “她还活着吗?” “当然。”青玄失笑,这着实是多虑了,“她过得很好。” 九渊松了口气,只要人还在,就有希望。 终有一日他会找到她的。 九渊谢绝了青玄让他留下来多休养几天的好意,借了斗笠和蓑衣,下山去了。 青玄转身去了晚歌房间,“他走了。” 从昨晚回来休息开始,她连门都没有跨出去过,饭也是青玄送进来吃的。 “走了?” 再次得到肯定回復后,她才起身出去如厕,真是憋死她了。 除夕夜,雪还是没停。 三人一起去无崖峰包饺子吃了才回来。 真冷啊,晚歌站在山崖边上打着伞,山下人家放的烟火,四面八方,漫天都是。 真好看啊,她回过头去,闯进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里。 有些事情她似乎想明白了。她对九渊,并无男女之情。当初他一番表明心意的话语,一个带着酒意的吻,确实乱过她心神,但并非是动心,只是有些心软,毕竟他对她有一年的照拂,有救命之恩,加上不懂情爱而多思多虑,最终变得拧巴。又或许是当局者迷,抽身之后冷静下来想想,便瞧得分明了。 若再问自己喜欢是什么感觉?她想,大概就是捨不得离开,想要永远留下。 此时此刻,她终于清楚地知道了自己心中所想,她想永远留在这青云峰。 晚歌收伞,抽出腰间的无相剑,眼如春水,面若桃花,“我没悟出什么道来,只能向你问剑了。” 青玄微微颔首,右手轻抬,青霄剑便破空而来,落在掌心。 一招一式,有来有往。青白剑影,映着飞雪,风景如画。 抛去所有凌厉与杀意,仿若起舞,潇洒快意,又有缠绵。 三十招后,青玄收手,青霄剑回鞘。 晚歌停步回眸,笑靥如花。挥手一掷,无相剑深深嵌入檐柱之上。 “以后专心悟道。” 青玄听明白了,她以后都不走了。 “好。” 他轻柔地伸手掸去她身上雪花,一同进屋围着火炉坐下。 他方才瞥见裙角破了个口子,拿出针线来给她缝补。 “呀,怎么破了?”晚歌放下手里的话本子,翻弄着衣裙。 她皱着眉,有些心疼。这件红色的袍子是一周前青玄新做的,说是过年喜庆些。 “无妨,已经补好了。” 冬去春来。 二人依照去年说好的计划,将菜圃多开垦出了一片,然后种上甘蔗、花生,还有黄瓜、红薯和一些萝蔔青菜。 自己亲手种的就是不一样,看着就高兴,甚至已经可以想像到吃起来的时候该有多好吃了。 晚饭后掌教叫住了青玄,“山下灌县被大水淹过之后发了瘟疫,今日有人求上山来,山上很多弟子都下山了,你可要去?” 难怪今日吃饭感觉人少了很多,原来是下山了。 “那便去看看吧。”青玄看了一眼晚歌,没有拒绝。 第二日一早,二人连带着无期一起收拾行李,下了青云峰。 有点重操旧业的意思。 晚歌看病开方子,青玄帮着熬药,二人默契配合,一如五年前。而无期在目睹了很多生命的消逝后,本就正经的性子又添了几分沉闷。 晚上收工后,谁也没能逃过那碗黑漆漆的汤药,一如既往的不加糖。无期捏着鼻子喝完,小脸皱成一团,还得喝个四五杯水散散嘴里的苦味。 许久没这样忙过,晚歌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回到房间后瘫在榻上一动不动。青玄端来一盆热水,她擦脸洗手后还泡了个脚,舒服多了。 “你躺好,我给你按按。” 晚歌立刻听话趴着,回头觉得是不是有点太不客气了,便假惺惺地问了他一句,“你不累吗?” 青玄一眼便看穿了她,但也只是配合地轻轻摇了摇头。 “无期睡了吗?” “他有些睡不着,还在打坐念经。” 晚歌在心里微微嘆了一口气,五岁的年纪便早早见到这些,有些残忍了。 不过一刻钟,她便明显感觉自己通体舒爽了不少,看不出来他在这方面也有点造诣。 “腰,腰那里也按按,太酸了。” 嘿,她还使唤上了。 青玄笑着应声,犹豫了一瞬,才缓缓将手落在她腰上,力道比起方才却是不自觉地轻柔了许多。 “痒!”晚歌瑟缩了一下,“你这好像挠痒痒,用力一点啊小道士。” 青玄深深吐息,努力平復自己的那颗快要蹦到嗓子眼的心,手上的节奏与力道也渐渐恢復如常。 或许是真的太累了,晚歌就这样睡着了。 青玄给她盖好被子,安静地看了她许久才起身关门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第二十三章 前尘篇(十七) 这几日餵过药后,晚歌都要逐一查探病况有无稳定或者好转。其中不乏有许多恶化的,她得去与别的大夫商量商量,如何再下药。 才刚出门,就听到有人叫她。 “晚歌!” 这声音可谓是十分熟悉。 晚歌倒是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了他。 九渊一步一步朝着她越走越快,直到站定时都还有些恍惚,虽有面纱遮住了脸,但这个身形姿态,曾在午夜梦回时出现过千百遍,他不会认错。 半年了,整整半年,音讯全无。他难以自抑地颤抖着手将她圈进怀里,真的不是梦。 晚歌浑身一僵,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她有些手足无措地拍了拍他,示意他放手。 “你怎么来了?” 眼前这人瞧着有些憔悴病弱,可不太像身体康健的样子,怎么这半年过的不太好?不过这似乎也不是她该操心的。 “奉命防疫。”九渊声音有些嘶哑,“你&mdot;&mdot;&mdot;&mdot;&mdot;&mdot;你去哪里了?” 晚歌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先搪塞道,“我眼下还有事,以后再说。” 九渊点头,却并未离开,一直隔着三五步的距离跟着她,几方辗转,不说话,不打扰。他怕没有以后,只要一不留神,她便会再次杳无音信。 她远比自己所感知的还要铁石心肠。 一直到晚上,晚歌收工回医馆,身后一直跟着这根尾巴。 抬眼看到青玄就站在院子外面,应是等着自己一起用饭。 晚歌只得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殿下,很晚了,回去吧。” 那边的无期则躲在青玄身后,小脑袋一伸一缩的,“师父,那人是谁啊?不会是想打师娘的主意吧?” “不重要。”青玄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说了多少遍了,要叫晚歌姑娘。” “是是是,晚歌姑娘。” 这边的九渊却是沉默地看着她,找了那么久,现在人就在眼前,他又不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 “瘟疫蔓延,殿下多多保重自身。”晚歌轻嘆了一口气,递给他一个药包,随后转身离开。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发现他还停在原地,“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九渊愣着摇头,说起来,他们之间,并无什么未了之事,只有他自己的一厢情愿未成。 “你明日还在这里吗?” 晚歌点头。 “那明天见。”不等她应声,九渊便转身离去了。 她风轻云淡的口吻和淡漠的眼神让他的情意无处安放,甚至显得有些可笑,他只能落荒而逃。一个早就往前走了,一个还固执地留在原地。一个有情,一个无情。最终走到这样的局面,也不奇怪。 他的内心撕裂成两半,一半怨着自己为什么不放过她,一边又怨着她为什么要离开他。 “小道士,今天吃什么呀?”晚歌隔着很远便笑着问道,“我今天还碰见九渊了。” 轻飘飘的寻常语气,不管是不是刻意,都是不想他为此多想。虽然可能以他的境界,很多东西只会比自己看得更分明,她纯属多此一举,但这是她的态度。 “笋子,你爱吃的。”青玄拉着她进屋,无期已经把饭盛好了,“瘟疫不是小事,主上自然是要派人来的。” 只言片语便把这事揭过,就像生活中其他的那些鸡毛蒜皮一样。 九渊也好,旁人也罢,其实都一样,都与他们并无太大干系。 “味道不错。”晚歌一大口接着一大口,自从忙起来后她胃口都大了很多,饭量翻倍,“明天再来顿笋子好吗?” 青玄点头应了,“那汤药可以给我们加点糖吗?” 无期也立刻向她投去期盼的眼神。 “说话就说话,别做梦。”晚歌嘿嘿一笑,拒绝道。 那师徒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嘆了口气,老老实实地低头干饭。 不知道是受凉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今日来了癸水后小腹一直阵痛,忍了一天,这会儿回房后终于可以蜷着躺会儿缓缓。 敲门声起,青玄来了,晚饭时觉察到她脸色有些不好,还以为是生病了。走到榻边先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热。 “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晚歌支支吾吾的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青玄见她右手一直捂住小腹,算算日子好像也对得上。 “是小腹疼吗?” 晚歌这才埋着脸点了点头。 青玄起身去给她煮了碗生姜红糖茶。 也不知究竟有用没用,但别人都是这样说的,想来也错不到哪里去。 晚歌喝完后又躺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青玄的照顾和纵容,如今她身上只要有点小伤小痛就难免变得娇气。 她翻了个身将头枕在他的腿上,瓮声瓮气地开口,“我还是不舒服,你陪陪我。” “好。”青玄给她盖好被子后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头髮哄着入睡。 过了许久见她眉头依然紧锁,心中天人交战,右手抬起又放下,反反覆覆,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落在了她小腹上。直到她展眉,他才靠着睡了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他整晚未动,她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晚歌醒来微小的动静还是吵醒了青玄。 “还难受吗?” 见他就这样坐着凑合了一宿,晚歌这会儿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矫情了,她摇了摇头,“好多了。” 青玄起身,又去给她煮了一碗生姜红糖水。 吃过早饭就要忙活起来了。 不料刚出门便碰见了九渊。 见到青玄也在,九渊愣了一下,微微见礼。 “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晚歌笑着摇头,“殿下,瘟疫四起,你得仔细着自己。若是不慎染病,就没人主持大局了。” 昨夜九渊回去后辗转反侧没能睡着,一直在思索着他们二人之间,她既早已路过从前,那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他不该揪着过往种种,但又不能放过她,不如一切归零。就当作是新的相遇,新的开始。 这样的话,也许会好上一些? “那不就刚好可以看看你的医术到底如何?”九渊打趣着开口,“走吧。” 见他已是打定主意,晚歌不再多费口舌。 又是忙得脚不沾地的一天。 给晚歌打下手的,多了个九渊,与青玄一起,煎药送药。 “道长与晚歌相熟?” 今日早晨,他看着那两人并肩走过来时,瞬间便敏锐地觉察到了晚歌对青玄的亲昵,还有她看向他时,那有温度的眼神。 终于有人住进了她的眼里,但那个人不是自己。 怎么会?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只能用缘分二字来做解释? 青玄手上煽火不停,“嗯。” 九渊好像突然有些明白过来,年关时他上青城山时,青玄的答覆或许就是晚歌自己的意思,甚至她当时就在那青云峰上。 一想到这,似乎瞬间有一只手将他的心狠狠捏紧,难受到窒息。 他望着炉火努力平静心绪。对晚歌来说,那就是无数过往片段中平平无奇的一段,不停驻不回头不想不念实在是正常,何况她本就是个冷清的人。他其实都明白,但还是有些不受控的情绪从犄角旮旯里钻出来。这有些东西,理智不是没用,但并不是完全有用。 “都说悟道悟道,道长,何为道?”半晌后,九渊又开口问道。 青玄摇头,“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能回答。” 九渊带着些苦笑,他这般执迷不悟,大概是永远也回答不上了。 见晚歌从外面回来,青玄提前煮好一壶茶,等她在前面将手头上的要紧事忙完一圈后走到这边刚好可以喝温的。 如果可以,九渊也不想注意到他们二人这些细节中透着的默契,怪只怪自己终究是个心思敏感的人。 瘟疫还没控制住,晚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着急忙慌地喝了壶水垫了两口肚子又离开了。 “道长与晚歌是如何相识的?”九渊问道。 “也是因为疫病。”青玄答道,“她看诊,我煎药。” 过了许久,九渊突然另起了话头。 “我月前在宫中遇到了玉霄国师,便找他卜了一卦,道长猜猜卦象如何?” 玉霄道长出自齐天师座下,年纪不大,却是除了他师父之外的龙虎山第一人,十年前出山做了国师。背靠王室,这也是龙虎山近年来兴旺的原因之一。 “那卦卜到一半便停了。” 九渊惊讶抬头,他怎会知道。 因为这一代身负王室气运之人是九渊,但其中又还着有许多或大或小的变数,天命未有定,有一枚铜钱久转不落,此卦不成。 青玄在心里想道。 “卦虽未成,但国师送了我一句话,说我有大气运。”九渊看着眼前这人,双眼总是带着包容万物的温和,木讷的笑意中含着慈悲。 那份傻气,乍看朴实平凡,却又有其独特之处。 他想看看他的反应,听听他的见解。 “道长觉得呢?” 青玄笑了笑,没有否认,“所言非虚。” 九渊听后又定心不少。 他既有一搏之力,那他想要的都可以缓缓图之,来日方长。 “多谢道长。” 之后二人便在偶尔出声时常沉默的状态中缓缓度日,话头大多由九渊提起,说来说去也没能绕过晚歌两个字。 第二十四章 前尘篇(十八) 眼看着到这里快一个月了,疫病还是令人焦头烂额。九渊除了忙自己的公务外日日跟着晚歌他们,外出也好,煎药也好,偶尔还蹭一顿晚饭。 相处得多了,晚歌也习惯了他的存在,关系有些恢復到启城时那般不远不近,看似密切,又有疏离。 九渊每天早晚也按例喝下那黑漆漆的汤药,但还是没能倖免,病倒了。 身边其他人都疏散去了别处,小院空空荡荡,除了谨言贴身伺候,就只有晚歌每日进出。 发热、出汗、乏力、头疼、胸闷,难受的时候,九渊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在奈何桥上排上队了。 “晚歌。”迷迷煳煳的,九渊一把拉住她的衣角,“陪我坐会儿。” 晚歌给他额头上又换上新的帕子,才坐了下来。 已经许久没有这般仔细地看过他了。大概也有些不忍看吧,总觉得他看着怪可怜的。他那眼睛偶尔望着自己时,有些藏不住的痛楚,晚歌不敢对上。看得多了,心里有些咯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你很喜欢青城山吗?”脑子晕晕乎乎的,九渊随口问道。 “喜欢。” “那里有什么不一样?” “甘蔗特别甜,烤红薯特别香,冬天下大雪银装素裹特别漂亮。” 这些东西,别的地方也有,九渊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你离开后,初宸和叶小姐都问起过你。” “那你这次回去后代我向她们问好。” “我还能挺过去吗?” “你这是怀疑我的医术?”晚歌促狭着开口。 九渊闭着眼睛许久没说话也没有动,像是睡着了。 晚歌起身,轻手轻脚地准备离开。 “如果这次没遇见,你是不是就把我忘了?” 气弱声嘶的,晚歌一不留神没有听清,又凑回去趴在榻边,“你说什么?” 九渊强打起精神,等头脑不再那般昏沉后才打趣着开口,“我说,我怕死,更怕我死后无人记得我。所以,你别忘了我。” 晚歌失笑,“别琢磨这些有的没的,安心养着,死不了。” “那&mdot;&mdot;&mdot;&mdot;&mdot;&mdot;明天见。” “明天见。” 九渊听着微微笑了笑,带着昏沉入睡。 连着一周,九渊的病情都没有好转,晚歌脸色不免有些沉重。 大概是年关那次上青城山寒气入体伤了根本,底子弱,如今染病便难免拖沓了些。 叶婧曦昨日也到了灌县,一边担起治疫一事,一边照顾九渊。 这事落在他人眼里,可就有解读了。 安平王与叶家千金的婚事只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那在暗处的各路牛鬼蛇神可能也快要现形了。 许久未见,叶婧曦还是那般端庄典雅又带刚毅。晚歌为九渊问诊结束后,二人在院子里稍坐片刻,唠唠家常。 “这是今年湖州的新茶,尝尝。” 茶水煮开,叶婧曦先给她倒了一杯。 凉上片刻后晚歌啜饮一口,“很香。”但她对茶道所知甚少,其他的什么也讲不出来了。 叶婧曦拿来一个包装精緻的盒子,“就当见面礼了,带回去慢慢喝。” 晚歌本想着有来有往,可她思索许久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便有些难为情了。 “不必客气。”叶婧曦大方道,“那些客套礼节,无需框在你我之间,束缚了。” 如此晚歌便也不拘泥了。 叶婧曦断断续续说起这半年的变化。 惟川被褫夺封号,幽禁大理寺。 关峻被斩,新的刑部尚书是洪彧。 洛洺成了禁军统领,梁涵去了边关。 皇后公孙仪背靠公孙家,如今是发了疯地咬凌远、九渊与谟则三人,不死不休。 “我与殿下的婚事可能要定下来了。” 这倒也在意料之内。 “不知道该不该与你道一声恭喜。”晚歌嘆了口气,“这婚事听起来是不错,但又觉得把你拘在那一小片天地有些委屈了。”她顿了顿,“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喜欢吗?” 叶婧曦闻言很难不动容。启城之中,敷衍祝贺的多,冷嘲热讽的也不少,而像晚歌这般在乎她的感受的还是独一份。世间肺腑之言不多,她喜欢这种真诚,也珍惜。 一直以来,她对谁也不动心,只想有生之年能去边关,纵然那里刀剑无眼、尸骨成堆,纵然那里有今朝难有明日。她是大将军的女儿,她骨子里的血性註定了她嚮往疆场。那里有广袤的天地,有快意的驰骋,有非生即死的厮杀,还有凛冽的风。 可叶楠兵权在握,她作为独女自小便在启城被圈着长大,是恩赐也是提防。 以前去不了,以后也去不了,她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这里。 她也曾不甘愤懑,但最终也只能接受自己的命运。 叶婧曦苦苦一笑,不说这伤怀的话了,她转头打趣着开口,“殿下喜欢你,怎么不见你为他说一句委屈?” 晚歌摇头,“我不喜欢他。” 如此斩钉截铁,叶婧曦倒是有些意外。她一直觉得晚歌只是还未开窍,不懂情爱,也分不出什么喜欢与否。所以之前对于九渊,她没看到自己的心意,才会逃之夭夭。 “你怎知你不喜欢他?” “因为我喜欢的另有其人。” 叶婧曦瞪大了眼睛,看来这半年,她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同时又在心里替九渊惋惜,折腾这许久,竟是一厢情愿。 晚歌温柔的笑了笑,“我现在明白了,遇上命定的那个人后,便自然而然地懂得了喜欢。” 缘分一事,实在玄妙。也好,也好。她为她高兴。 “那你如今可有停驻之地?” “青城山。”她顿了顿,“日后你若来,请你吃甘蔗,我栽的,很甜。” “好啊。” 坐了这许久,该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了,叶婧曦问道,“陪我比划几招?” 晚歌摊了摊手,“那大概要让你失望了,我封剑了。” 叶婧曦向来聪慧机敏,青城山、封剑,她可能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无妨。”她起身,“天黑,我送你一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二人提着灯笼,一同往外走去,途中又聊了几句疫病。 门外不远处已经有一人提灯伫立。 “青玄!”晚歌挥了挥手,“你怎么来了?” “天黑,我来接你。”青玄淡淡开口,与叶婧曦相互招唿致意后一起告辞。 叶婧曦站在台阶上,望着那二人并肩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她没有猜错,还真是他。不是没有错愕,却也不难接受,最终淡淡笑开,好像也挺好的,她有些艷羡。 回去的路上,晚歌提着叶婧曦送的那盒茶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这个我今天喝着可香了。”她在他身前身侧一蹦一跳,“等到今年冬天大雪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煮着喝。” “然后你喝多了晚上睡不着,便跑来我房间闹我?”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哎呀。”晚歌有些心虚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你怎还学会打趣人了?给我留点面子。”她转过头去,却没有松手,就这样扯着他的一点袖口慢慢走回了医馆。 青玄任她拉着,跟在身后笑得一脸温柔。 第二日晚歌去给九渊问诊时,刚进院子便闻到了些许血腥味,再往前走,树木、花草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房间的门窗也是新修过。 “昨夜不太平?” 叶婧曦点头,“习惯了。”她淡淡地笑了笑,“自从殿下封王之后不再站在暗处,各路的这种小动作便没怎么停过,只是眼下灌县瘟疫四起,大好的浑水摸鱼的机会,这次就更猖狂了一些。” “加强护卫,可得小心些。”晚歌叮嘱道。 敌暗我明,她今日并未久留,看诊后趁着天色早就离开了。 回去途中遇到个小丫头,她爷爷忽然体温骤升又喘不过气来,医馆离得有些远,她一边跑一边哭,碰上了晚歌,拉着就往回赶。 只是可惜,爷爷还是没救回来。由于疫病,尸体也得迅速处理。小丫头泪如雨下,眼里全是人间疾苦。相依为命的亲人,连亲手埋葬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官兵拉走。晚歌将她抱在怀里在屋檐下坐了会儿,这会儿已经没有哭声了,晚歌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口上面的那块衣襟湿得彻底。瘟疫横行,这片土地不知承载了多少人的尸骨和泪水,这样的景象她每日见得并不少,可这个小丫头却是第一次从眼见到亲歷。 她已经很努力了,可她明白,疫病一日不止,便还会有许多这样的小丫头出现,她们亲眼看着自己最亲最爱的人离开,无能为力。 早点结束吧,晚歌在心里默默祈祷道。 经这一耽搁,夜早就黑了,月色高悬。怕青玄担心,她加快脚步就着小路朝着医馆方向去。路过土地庙时,里面似乎有响声和光亮。瘟疫已有两月,每片区域官兵看守极严,这附近早就清空又怎还会有人? 晚歌瞬间警觉起来,偷偷靠近去探探,哪路牛鬼蛇神,是不是昨天晚上那拨。 如今九渊病重昏迷不醒,叶婧曦处处操心手忙脚乱。 相识一场,若是自己不知道也就罢了,今日知道了便不能置之不理。他们可以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却不能死在她眼前。 不能死在灌县。 好像是在商量些什么,晚歌听不清。没多久,一伙人便走了出来,十一二个的样子,个个黑衣蒙面。等隔了段安全距离她准备尾随而去时,背后忽然有人拉住了她,晚歌立即抬手反攻,三两招后被死死的按在他怀里。 “别动,是我。” 是青玄。 晚歌不挣扎了,还越发往他怀里靠了靠,没想到这人身形还挺结实的,平日里看不出来。 两个人挨得很近,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她的唿吸轻轻吐在他胸膛,泛起一阵阵奇异的感觉,有些痒,又有些麻,青玄脸色通红,幸好有这夜色为他遮掩。 他深唿一口气,与她耳语,“里面还有一个,不要轻举妄动。” 竟还有人?晚歌收起心思,瞬间正经严肃起来。 青玄微微皱眉,便是自己也探不出此人深浅,大概不是常人。 “走吧。” “啊?”晚歌不解。 “他应该早就发现你了,却始终没有搭理你,说明你不是他的目标,而且实力悬殊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晚歌若有所思,得赶紧去叶婧曦那里。 第二十五章 前尘篇(十九) 二人赶到时,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倒了一片,全是暗卫。那群黑衣人倒是步步紧逼,直指叶婧曦。 他们生勐异常,仿佛不怕疼也不知疲倦,叶婧曦一方渐渐落了下风。 “你在这里别动,我去搭把手。”晚歌交代道。 青玄乃修道之人,得干干净净的。 越是知天命,越不得妄动,冥冥中註定的因果一旦被扰乱,该有天谴降临。 她虽不懂道,这些却是懂得。 晚歌随意拾起一把剑,迅速攻去,招招狠戾,却避开致命。 她从不杀人。 很快晚歌便发现了不对劲。 这些人像是没有感知的傀儡一般,但有心跳有唿吸,确实是活人。 血肉之躯又怎会金刚不坏?晚歌的剑戳在他们身上却很难留下伤口,实在邪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一旁的青玄也觉察到了,抬手画符结阵,想困住那些人后瞧个仔细。不料他们没用多久便破阵而出,随后撤退得极快。 “叶姑娘,没事吧?” 叶婧曦胳膊上挨了一刀,摇了摇头,“今日多谢了。” 三人进了屋,先给叶婧曦上药包扎。 屋外重新部署了守卫,但若是遇到今天这种,恐怕这点守卫还远远不够。 “今晚与昨晚的不是同一拨人。”叶婧曦开口道,“昨晚的只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今夜的却有些不像人。” 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般邪门的东西。 晚歌闻言看了青玄一眼,后者也只是摇头,“我也还不清楚。” 这事的背后不简单,不只是普通的王室夺嫡之争。 “他们是人,又不完全是人。”他继续道,“或许要等下次碰面了。” 那个土地庙里的人是谁?目的是什么? 叶婧曦脸色有些苍白,晚歌长话短说,将土地庙一事草草提了一嘴,让她多留心。青玄也在她与九渊的房间各自贴上几张符纸,不防人,却是防点别的什么东西。 二人这才离开。 真是祸不单行啊。 瘟疫还忙着呢,这又出现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晚歌一想起那些奇奇怪怪的黑衣人心里就有些发毛,晚上又跑去青玄那边,“不会是鬼吧?” 越想越不是人。 青玄笑了笑,猜测着开口,“大概是什么术法。”具体的得抓到手一个人看看。 “背后有高人?” “嗯。” “土地庙里的那个?” “大概是吧。” “对他你已有猜测?” 青玄摇头,“猜不出来。” 此人并不在他之下,甚至高过自己也未可知。 可若是修道之人又怎会入世作乱呢?他想要什么? 他将床榻让给晚歌,自己打了个地铺。 “睡吧。” 晚歌与青玄守了三四日,那拨人却没有再来,土地庙里也不见踪迹,就这样走了? 九渊的病症倒是日益渐好,叶婧曦与晚歌都松了口气。 院子里的防卫不敢松懈,四面八方还有青玄布下的符咒。 整个灌县的疫病死亡人数终于不再是一日比一日多,听起来好像都是不错的消息。 生活开始拨云见日。 晚歌对九渊虽不冷不热,却与叶婧曦日渐亲密,闲时一起选布料做新衣服,一起研究时兴的胭脂水粉,一起说些女儿家之间的悄悄话。这种关系很奇妙,是青玄也无法替代的。 眼看着她总在叶婧曦的小院子里呆到很晚,若不是青玄来接人回去,还不知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无期也开始私下偷偷地催着说,“师父啊,再不管管师娘就要不着家了。”见他扬起手,又立马改口,“晚歌姑娘晚歌姑娘。” 这个晚上,甚至还要约着搬到一起住。 青玄连忙拉住她翻衣服的手,“你还真要搬去叶姑娘那里?” “啊,怎么了?不行吗?” 这&mdot;&mdot;&mdot;&mdot;&mdot;&mdot;倒也不是行不行的问题。 青玄也有些愁了,“你都许久没有陪我——和无期好好呆上片刻了。”他嘆了口气,“若还要搬过去,那得一天到晚也难见到人了。” “小道士,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紧张我在不在?” 青玄支支吾吾许久也没说出个字来,耳朵倒是渐渐开始泛红。 “哎呀,好了好了,我不去,我只是挑件好看的衣裳。” “做什么?” “婧曦说那西边小树林晚上有许多萤火虫。”她朝他眨眨眼,“我邀你一起去看。” 他这榆木脑袋是不能指望了,只能靠自己约上一约。 啊?是这样啊……青玄愣愣地点头,“好,好啊。” 他笑了笑,试图掩饰自己的侷促,随即想起些什么,连忙去抓了些防蚊虫的药草带在身上。 月明星稀,晚风阵阵。 空气中并不燥热,路过一片荷塘时晚歌还撺掇青玄摘了几颗莲蓬。 嗯&mdot;&mdot;&mdot;&mdot;&mdot;&mdot;有些清香,脆脆甜甜的,她吃的嘎嘣响。 二人随意寻了块地方坐下来,晚歌半靠着他,指着天上的星星胡诌一通。青玄只是笑笑,一边剥着莲蓬,一边温柔地应声。 “真好看。” 这萤火虫就像飞舞的星星。 也像除夕那晚,她站在青云峰山俯瞰山下时的万家灯火。 “青云峰也有萤火虫吗?” “有的,很多,很亮。”青玄顿了顿,“明年我们还可以种上一些西瓜,等到了夏天就可以在山崖上纳凉。” “那我要种没有西瓜籽的西瓜,我懒得吐。” 突然背后不远处传来了细微的动静?这荒郊野外的,晚歌惊疑地抬头与九渊对视一眼,脸色可谓是千变万化。 “有&mdot;&mdot;&mdot;&mdot;&mdot;&mdot;有鬼?”晚歌深吸一口气,“还是什么野兽?” 青玄摇头,“是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哈哈哈哈哈哈&mdot;&mdot;&mdot;&mdot;&mdot;&mdot;” 话音刚落就有笑声传来,晚歌松了口气,还是个男人。 “小娘子,你竟还怕鬼?” 是调侃的语气,不过下一个瞬间,那人就出现在他们眼前,只是背对着,看不到脸。 “你&mdot;&mdot;&mdot;&mdot;&mdot;&mdot;你是谁?” 这长身玉立的,透着些气度不凡。与记忆里认识的所有人身形比对了一番,最后确定着实不认识这号人。 “青玄,你因为一个女子留恋世间,止步半仙,可真叫人觉得可惜啊。” 那人没有搭理晚歌,而是问向青玄。 这话听着有些阴阳怪气的。晚歌听着有些欢喜,又不太欢喜。 青玄淡淡一笑,“我心甘情愿,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他反问道,“谁又能说做仙君就一定更好呢?” 他有些笨拙,从未亲口对她表明过心意,但也从未在他人面前避讳过。 他总是光明正大地待她不一般。 那人有片刻沉默,随即又以那副不正经的语气开口,“小娘子,听到这话可还开心?” 晚歌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又奇奇怪怪的人,并没有轻易答话。 “我们见过。”静默许久,青玄开口道。 那人转过身来,没有应声,只是淡淡看了几眼晚歌。 不像,一点也不像。 但也有点像,否则他方才不会心血来潮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平白给自己惹上麻烦。 他也曾和一个人这样在夏夜看过萤火虫,那个人如出一辙的话多爱胡说,偏偏还理直气壮。哦,对了,她也有些怕鬼,还和他约好了很多个春夏秋冬。 恍恍惚惚的,和眼前所见有些相似。 一阵风过,那人就消失了。晚歌瞪大了眼睛,“他是不是土地庙里的那个人?”她下意识联想起来。 “是。” “他消失了这许久,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青玄也在思索,可能是那晚的符纸让他猜到了自己,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便没再动手。毕竟若是被自己缠上,也是个麻烦。他和晚歌迟早要离开的,届时他再找个机会动手要省事得多。可今晚,他为何又主动暴露自己?随性之举?还是有什么阴谋? 青玄摇头,他也有些想不明白。 这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为杀人而来。他要的是什么? 谜团太多了。 “他好像认识你,你知道他是谁了吗?” “玉虚。” 龙虎山近百年来出过的最有天资的人,不是齐天师,而是玉虚。 他曾是齐天师的大弟子,也是国师玉霄的师兄。 青玄六岁那年,玉虚入半步仙人之境,还来过青城山。 他们二人便是那时见过一面。 那是个张扬不羁的人,唯独青玄入了他眼,说十年之后,这是唯一一个可以与他匹敌之人,还定下了十年之约。 ——十年之后,他再来青城山与青玄论道。 所以那时候龙虎山和青城山修道之争,是玉虚与青玄的较量。 那后来为何成了齐天师与青玄呢? 因为在那两年之后的一日,天有异象,从此龙虎山再没有玉虚这号人,说起齐天师的弟子也只剩玉霄一人。世间再没有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青玄一直以为,玉虚早已魂归天地。 如今看来,他还活着,只是走了他途。 那一日的异象,不是他的羽化,而是离道入魔了。 当初发生了什么?他消失了十多年,如今出现又要做什么? 这晚之后,玉虚又消失了。全城守卫出动在灌县来来去去找了许久也没找到,那群奇奇怪怪的黑衣人也没有踪影,渐渐只能作罢。 以他的修为之高,若不是自己出现,旁人找不到也属正常。他们就被动一点,等着吧。 第二十六章 前尘篇(二十) 九渊慢慢病癒,只是看向晚歌的眼神却还是那般要死不活。 叶婧曦只能日日劝慰他放下,回头便拉着晚歌给她与青玄的相处支招,完全不顾九渊的死活。 夏天也就这样过去了。 “青云峰的甘蔗是不是快好了?” 晚歌自入秋以来就日日惦念,夜晚的梦里都是甘蔗。 “大概还要一个多月的样子吧。” 她今日从叶婧曦那里拿来了两匹布,这会儿青玄正忙着给她做衣服呢。 “这颜色好看吗?” 是她选来选去选了好久的天青色。 青玄点头,“好看。” “我好看吗?” 他有些不敢对上她的眼睛,红着耳朵道,“好看。” “那婧曦好看吗?” 他愣住,这&mdot;&mdot;&mdot;&mdot;&mdot;&mdot; “也好看——但与我无关。” 晚歌嘿嘿一笑,就喜欢这样捉弄他,他这有些着急又有些难为情的样子着实有趣。 “嗯嗯,这世上,就我与你有关。” 这下青玄听得脸也红了。 也不知她与叶婧曦日日厮混些什么,最近说话可真是越发——呃——生勐直接了。 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啊,他嘆了一口气,招架不住,无可奈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没想到的是,第二个晚上他更为大开眼界。 往日他做衣服时,她都是靠在旁边说说话看看话本子的,今日却是一反常态地坐在了对面,隔得老远。这都大半个时辰了也没说一句话,看得可谓是十分专心。 青玄偶尔朝她瞥过去一眼,越瞧越不对劲,怎么她脸色还越来越红了。 连他起身也未发觉,青玄悄声走过去伸手将书拿了过来,这上面印着的男女实在是——无法言说,犹如一声惊雷炸在他的脑海里。 两人都红着一张脸大眼瞪小眼。 “我&mdot;&mdot;&mdot;&mdot;&mdot;&mdot;我&mdot;&mdot;&mdot;&mdot;&mdot;&mdot;” 这——说点什么来挽救一下自己的脸面呢?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又是怎么发觉的?明明她和叶婧曦还重新套了层封面呢,不应该啊。 青玄脸色这会儿已经开始由红转青了。 晚歌立马拉过他的衣袖,讨好地笑了笑。 他憋了许久,最终也只是含含煳煳地开口,“这书哪里来的?” 晚歌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珠子,有道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婧曦,对不起了。 “今日婧曦送我的。” 难怪这两人天天偷偷摸摸不知道弄些什么,那确实是不太能见人。 “她又是从哪里来的?” “她这次出门时奶娘给她塞了几本,她说她用不着,便送我了,让我物尽其用。” 晚歌也有些羞赧,声如蚊蚋,吐词不清。 落在青玄耳朵里却是一清二楚,刚刚平復的脸色又红了起来,心也砰砰地跳个不停。 “你&mdot;&mdot;&mdot;&mdot;&mdot;&mdot;你也用不着。”他结结巴巴地开口。 “那你用得着吗?”晚歌嗫嚅许久,鼓起勇气道,“你要是用得着,也可以送你的。” “我也用不着。”青玄眼神躲闪,她现在是真能耐了,什么话都能往外蹦。 “那你是看过了学过了?” “&mdot;&mdot;&mdot;&mdot;&mdot;&mdot;” “婧曦说,在启城,不论男女,都是要在婚事之前,就——那个——有所涉猎的。” 青玄听得头都大了,连忙捂住她的嘴,将她带回她的房间,不容反抗地给她盖上被子。 “不早了,你该睡了。” “我不困。” “你困。” “我真不困。” 见她就要起身,青玄连忙按住,“你真困了。” 晚歌嘿嘿一笑,眸似春水,眼若繁星,“小道士,你是不是害羞了?” 青玄被噎住,“你倒是有些不知羞。” “婧曦说,这虽是闺房秘事,但也实属平常,无需害羞。” 便是理不直,气也壮。 青玄不知该怎么答,只能催促她闭上眼睛睡觉。 “我还睡不着。” “睡得着。” 哄着哄着,也就慢慢睡了过去。 青玄关好门窗,回到自己房间,收起做了一半的衣服,随后打坐半宿。 前几天晚歌与叶婧曦一直琢磨着钓鱼,烤来吃,香。 这几日又紧盯着那田地里的玉米,眼巴巴的盼着熟,说是烤着吃,也香。 二人日日折腾,乐子一直不断。 只是青玄却不如以前那般总是笑得傻头傻脑了,面部表情逐渐丰富起来。至于九渊么,别提了,压根就笑不出来。 夏日里摘过莲蓬的那片荷塘连荷叶也已经开始凋零,但并不影响两个人支着个小筏子,躺在那里看星星。 “这两日你与青玄道长可还要好?” 晚歌长嘆一口气,“自从那次你送我的书被抓了个现行,他变得防我跟防狼似的。” 叶婧曦听的嘿嘿一笑,“那你不妨再主动一些。” “啊——是不是有些不合礼数啊?” “你想哪儿去了?只是要你多贴近贴近,没让你那般近。”她翻了个身,“别信那些什么距离产生美,你们这样的可不适用。” 晚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听你的。” “准没错。” 一声嗤笑传了过来,在这夜里格外清晰。 二人立刻站起身来背靠背,警觉地望着四周。 玉虚坐在岸边的一块石头上,“你们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啊。”他淡淡开口。 晚歌认出这声音,立刻催着叶婧曦快回去。他又出现了,不知九渊那边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我打不过会跑路的。” 叶婧曦不再犹豫耽搁,迅速离开。 不过从始至终那人都一直坐在那里没有阻拦甚至没有任何动作。 晚歌看得有些迷煳,大着胆子跃过水面落在岸边,在他不远处站定。 “你何时来的?” 玉虚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尤其是眼睛,看向自己时冷漠至极,没有惊没有疑没有惧,如古井无波。倒是和上次见时大不一样。 “看不出来,小娘子还有两幅面孔。”他兀自开口。 “你这些日子藏在哪里?还是去了哪里?” “有青玄在时,你倒是要鲜活许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二人谁也不搭理谁,自说自话。 晚歌其实并不否认,他说得不错。之前那些年犹如孤魂野鬼无牵无挂地四处飘零,直到去年上青城山与青玄的朝夕相处中,她的心慢慢被填进东西,不再空荡荡,有了羁绊,也学会了停留。如今更是有了叶婧曦这个朋友,她好像更添了些人情味。来到这世间已有十九个春秋,她这才慢慢长出人的骨血,拥有更多人的感知。 她学会了爱人。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入世。 “还真是说不上来你究竟是关注青玄还是关注我,亦或是关注我和他的感情?” 晚歌从两次短暂的碰面中敏锐地觉察出了些什么东西。 玉虚闻言稍顿了一下,晚歌没有错过这细微变化,那便说明刚刚这句话有戳中他的地方,嘿,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那他当初为何入了魔道?大胆猜测,难道是为了情爱? 玉虚闻言只是笑笑,她这话好像也没说错,他是有些不由自主地关注她和青玄,也关注他们感情本身。为什么呢?是过去太久太久了,他在试图找到些昔日的影子吗?可他们二人不是他和她,他不过是个困守着回忆的可悲之人。 还是有些相似的,这十多年里遇到的就属她与青玄最像当初的他与她,一直吸引着他的不也是如此吗? 恍恍惚惚的,心里多少沾了几分病态。 不过,他都离道入魔了,偶尔发个疯随心所欲一些不也正常? 他知道,他不该现身的,上次不该,这次也不该。 但不就是多些麻烦吗?就当是找乐子了,索性现在的日子也很无趣呢。 “青玄不在,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杀了你。不过——你若陪我聊上几句,我就放你走。” 晚歌看了他一眼,这人奇怪得很,似乎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她的直觉告诉自己,玉虚没想过要她的命,说这句话,或许就是单纯地为了聊几句。 这般任性肆意,能让人抓住的东西不少,但也更难揣摩到他的心思。 她左右瞧瞧,也找了块石头坐下来。 “说吧。” “还有,我有名字的,我叫晚歌。” 什么小娘子小娘子的,他那风流慵懒的声音唤着像登徒子一样。 玉虚没想到她应得还挺利索,言行神态都是那般自然平常,反让他有些愣住,一时半会儿不知说点什么。 “你为何愿意留在青云峰?” “你这话就问的比较奇怪了。”晚歌微微眯了眯眼,“青云峰有什么不好?我为何不愿留在青云峰?” 玉虚被噎住,他答不上来,就像也没有人能告诉他,当初那个人为何不愿随自己留在山上? 若是她愿意的话,他们也会成为令人艷羡的道侣,又怎会沦落到今日这般。 “诶,你就不怕青玄有朝一日会抛下你?”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这话,有安全感的人可说不出来。”晚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难道说你之前被抛下过?” 好一个反客为主。 令人失望的是,他并无什么波动,只是看着她淡淡地笑了笑,似乎是有些意外她的伶牙俐齿。 “青玄平日里在你这里吃过不少亏吧?” “嗯?” “他那呆头呆脑的,难不成还能在你这张嘴上占到便宜?” 晚歌连连摇头,“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她故作高深地开口,“爱这种东西,就是会让人心甘情愿做许多事情,包括吃亏。你若是不懂爱,我可以再指点指点你两句。” 这是激将和试探,不过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晚歌也品不出什么东西来。 “呵!”他毫不留情地嘲笑,“单是听你那狗头军师说的那几句我便知道你什么水平了,哪里还敢要你指点?” 晚歌正想着怎么怼回去时,青玄到了。 看来九渊没事,叶婧曦便去立刻通知了青玄。那玉虚今夜怎么突然出现?心血来潮?逗趣儿?就搁这和她说上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她想不明白。 “有人来接我了,那我回家了?”晚歌试探着开口。 他随意地点了点头,“去吧。” 这——这样的话——她越发想不通了。 等晚歌看了眼青玄再转过头来时,石头上早没了人影,这人怎么跑得比她还快。 “哎哟。”晚歌走了一小步忽然跌倒在地。 “怎么了?” “我脚崴了。”晚歌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丝毫没有觉察自己那拙劣的演技。 青玄无奈地嘆了口气,蹲下身来,“我背你。” 嘿嘿,成了。 不知是不是幻听,她好像又隐隐听到了玉虚的一声嗤笑。 还挺毛骨悚然的,不过这会儿先不管了。 她伏在他宽阔的背上,慢慢讲起今天晚上发生的事。 第二十七章 前尘篇(二十一) 玉虚爱过一个女子。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似乎人没了。 其后半年,玉虚频繁地上山下山,连齐天师与玉霄也不清楚他在干嘛。 半年之后,玉虚突然消失,同时天降异象,龙虎山上下也都以为他陨落了。 这是玉霄说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他也来了灌县。 前不久收到九渊的来信后,专为玉虚一事而来。 停留了半月有余,却一直寻不到玉虚的踪迹。身为国师,他必须要回王宫了。齐天师尚在闭关,他只能将此事託付给青玄。 晚歌开始日日望着青玄念叨,“这人神出鬼没的,找他的时候不见踪影,没事的时候他又自己突然出来了。” “无妨,我们只管等着,他总会再出现的。” 灌县的瘟疫接近尾声,晚歌开始盼望着回到青城山啃甘蔗。 这个晚上到叶婧曦那边时,她正忙着训暗卫呢。晚歌瞧着瞧着脑子里便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唿之欲出,这位使刀的年轻人的武功路数总觉得隐隐有些熟悉,她好像见过的,而且没有隔多久。是什么呢? 茶都喝了三壶了,晚歌还是没能想起来,只能挠着后脑勺回去。 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又喝多了茶,晚歌躺在床上又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终又讪讪地熘到了青玄房间。 听到推门声响,正在打坐的青玄心中咯噔一下,小祖宗又来了。 不过今日还算安分守己,听话地跟着他打一套青城山的入门拳法,然后便盖好被子躺下了,只是嘴里一直还叨叨地念着啥,专心着呢,青玄说句话她得过上片刻才回过神来,然后又问他说了什么。 如此反覆。 就在青玄要睡着的时候,晚歌突然一声惊唿,“我想到了。” 下一秒人直奔地上半搂着青玄,十分兴奋。 “那晚我交过手的黑衣人,其中有一个路数有些像,大概是出自一个地方。” 晚歌开始叭叭地细讲起来。 青玄倒是听明白了,只是眼下他俩这姿势——不太好。 “咳咳——那个——你先下去。” 晚歌立刻松开双手,侷促地笑了笑,又慢慢收起自己的腿,往一旁坐去。 脑子里面忽然闪过叶婧曦的话来,她心一横,又一点一点移了回去,直到贴着他手臂。 正当青玄猜不准她要闹哪样时,人已经躺在了自己身边。 心霎时便跳到了嗓子眼。 “你你你——” 犹如一记勐锤,砸的他六神无主,他都不知是该起身还是该继续躺着。 还有些口干舌燥。 镇定镇定。 “哎呀,别紧张,我保证我不乱动了。” 话虽说得大大咧咧,可声音微颤泄露了她的紧张。 若不是青玄似有似无地轻抚她的头一下又一下,她自己都没发现双手紧握,指甲深陷掌心,微微发痛。 晚歌渐渐放松。 上牙也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自己的下唇,嘴角微微上扬。闭着的眼睛,犹豫许久才敢慢慢睁开,猝不及防对上青玄的目光。 二人瞬间都将视线移到别处。 “咳咳——地上有些凉,快回床上睡吧。” “既然凉,还不快把你的被子分我一些?” 厚脸皮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这些日子以来,她是越发得心应手了。 青玄红着一张脸,神色顷刻间千变万化。 他看了看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被子,手足无措。 这这这——犹豫许久,最终还是自己稍稍往旁边去了些,再为她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 实在是拿她没有办法。 晚歌将脸微微埋进被子里,听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笑意无限。 原来这便是话本子里的生同衾啊。 青玄躺得浑身僵硬,一点也不敢动,总觉得心慌意乱、六神无主。 难以静心,自然也睡不着。 “你——去叶姑娘那里日日乐不思蜀的就是偷偷研究这些吗?”青玄促狭开口,怕她觉得难为情又或者乱想,声音极尽温柔。 他想起了平日里偶尔瞧见她们二人之间的那些小眼色小动作。似乎自从叶婧曦来了灌县,晚歌就有些像那脱了僵的野马,偶尔闹一出,不知该说是惊喜还是惊吓。 晚歌从被子里微微伸出半截脸,傻笑着开口,“明日我得去好好感谢她。她指点的好,我自己也争气。” 听这口气,还挺骄傲的。 “你觉得呢?”她又补了一句。 终归是姑娘家,还是有些在乎看法的,尤其是自己的心上人。 青玄懂得,或许自己也该主动一些,于是伸出左手小心翼翼的隔着被子搂住她,轻笑开口,“嗯,也替我谢谢她。” 虽然慌乱是真慌乱,但也是真的喜欢她的亲近。 “睡吧。” 晚歌这才闭上眼睛,安心睡去。 第二日从那暗卫口中得知他幼时曾在断刀门呆过一段时间。 如此,那伙黑衣人里面也有断刀门的人,这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门派。 晚歌忽然想到更多。 她那个晚上与那群人交手时产生的怪异感不只是来自于他们的不人不鬼,还有那些招式——前些年她在江湖上时都或多或少地见过,只是没有他们那般狠厉霸道。 那些人大概都是一些门派中有些名号的人物,那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叶婧曦飞鸽传书派人去查,后续消息传回表示她们的猜测无误。几个月前突然流传出崑崙山有一把千年玄铁铸成的宝剑,引得武林中许多人动了心思,而那些去了的人至今下落不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如今看来,这个消息就是玉虚放出去的,他握着这些人又将他们变成那副样子是想做什么呢?如今又是在和谁合作想取九渊性命,甚至连着叶婧曦的性命?幽禁的惟川?还是风头正盛的凌远?亦或是下面的哪位大人物? 王宫有王室气运笼罩,入魔之人无法踏足,会有反噬。他是想要王宫里的什么东西吗? 那个女子的死和他后来的入魔其中可是有什么联繫? 晚歌几人坐在一起分析许久,并无太多收穫。 不过,以玉虚的道行尚可以来无影去无踪,那群人却是做不到,九渊既一直在这里,他们也一定就守在灌县,藏在哪里呢? 是哪里他们忽略了呢? 青玄眼睛一亮,指出有一个地方他们之前没去找——莽山。 莽山不大,在灌县的最西边,死在这场瘟疫中的人皆埋在了莽山山脚,灌县的守卫最远也只到了埋尸之地的前面,他们之前来来回回搜了好几遭都没有踏过去。 晚歌与青玄立刻向着莽山而去,二人沿着山脚盘旋而上,一路摸索。 一个多时辰之后,在半山腰的一个山洞中有了收穫。 还是那十一个人,不多不少,躺得整整齐齐的。 “死了?” 这看着还挺吓人的。 青玄先上前去探了探,“还活着。”随后伸出二指放在其中一人的额头之上,“似乎是锁魂之术。” 此术法禁锢人的魂魄,失其心智,成为傀儡,可供驱使。 “那个晚上普通的刀剑砍在身上根本很难伤到他们,这又是为何?” “我对某些禁术知道的也并不全面。” 什么术法可以让一个血肉之躯短时间内变得刀剑不侵呢?他这次回青城山得好好看书,不能偷懒了。 先不管了,眼下如何解开这锁魂之术才是重中之重。 青玄试着布下符阵,捏诀启动。折腾许久,那十一个人未醒,玉虚倒是来了。 “小娘子。” 他感受到自己设下的术法有了波动,便赶了过来。 晚歌一直站在山洞门口守着,听见这漫不经心中带着些许魅惑的声音不禁微微撇了撇嘴,一如既往的老不正经。 不知是会读心术还是巧合,玉虚像听到了她的腹诽似的笑着开口,“我今年不过三十而已,你若愿意叫我一声哥哥倒是正好。”他靠在山壁上,气定神闲地朝里面喊道,“诶,你要不换个方法试试?” 青玄并没有应他。 晚歌站得有些累,索性蹲了下来,思索一番后开口道,“我有一个好主意你要不要听听?” “你说。” “你想要的东西在王宫对吧?”晚歌望向他,“能拿到那样东西的人又不止那一位,你不如考虑考虑换个合作伙伴?” “还不用杀人,少些业障。”见他开始思索,她又悠悠补上一句。 玉虚微微眯了眯眼。 陈国自开国以来,钦天监便供奉着一块玉,出自崆峒山,此物有灵。 只是他身负魔气,进不去王宫,所以将那些人引去崑崙山做成了傀儡,助他拿到那块玉。 一次未能得手,被夏无忧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他,本以为是麻烦,谁知她是来合作的。 他要那块玉,她要九渊的命。 玉虚应了,于是来了灌县。只是遇上了青玄他们,一直插手,便耽搁了。 她方才说的这个主意倒也不是不行,和谁合作不是合作呢?目的和结果都是一样的,还少了青玄的掣肘,省去许多心思。 “听起来还挺不错。”玉虚笑着开口,“那我先去谈谈,若是成了这再见可就是朋友了,小娘子。” 话刚落音,人就变成一团白影往城中而去。 青玄试过两次,仍是不成。二人只能先下山,去看看九渊那边怎么样了。 到的时候,刚好瞥见玉虚离去的背影。 九渊站在檐下,叶婧曦守在院子里。 “怎么样?”晚歌问道。 几人目光都齐刷刷的看向九渊。 他轻轻点头,“倒是很干脆很好说话。”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 “他想要什么?”青玄问道。 “钦天监的那块灵玉。” 而他们这边的条件是之前几人便商量好的——他不得涉世。 消失的这十几年,没人知道他实力究竟如何。若他非要搅和什么,这世间只怕是难逃翻天覆地。 第二十八章 前尘篇(二十二) 青玄默默在思索他要那块玉有何用。 书中曾有记载,上古神器崆峒印,用在活人身上可不老不死,用在死人身上辅以秘术可以起死回生。而陈国钦天监的那块碎玉,就是崆峒印的一角,呈龙的形状。 玉虚早已是不老不死之身,那他便是想让谁活过来? 那个女子! 之前的那个夏夜他突然出现,又无头无脑地说那样的话,如今再回想,似乎也有了逻辑。 他自己便是为情所困的那一个。 起死回生,是逆天而行。 何况这只是块碎玉,并不是完整的崆峒印,那个女子只怕是活不过来。 剎那间,一道青色的光影落在了莽山半山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来得还挺快。” 在灌县这么长时间,他一直不曾见过青玄出手,不过就刚刚这瞬移之术来看,当与自己不相上下。 “我十三年前果然没看错,这世间能与我匹敌之人,只有你。” 话语中还带着几分当初的张扬与意气。 “可是你并未来青城山赴十年之约,还走了他途。” “他途?”语气中带了些许讥讽,“修道救不活我心爱之人,我修那道又有何用?” 听他这般大大方方地承认,青玄不禁愣了愣。 “起死回生有违天道。” “违了又如何?我就是要她活过来!” 此时青玄心中大抵也猜到了当年玉虚发生了什么——修炼禁术,所求不得,入了心魔。 如今争辩已是徒劳。 “你何时替这些人解开锁魂之术?”青玄问道。 “你回青城山看看书就能做到。”玉虚挑了挑眉,“或者等我拿到那块碎玉之后。” 他心中还有别的计较,得拖上些时日。 九渊拿到那块碎玉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事,那只能靠自己了。如今灌县疫病快要结束了,很快就可以回青城山。 青玄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只是希望你,无论如何,都不要再为祸世间。” 玉虚却是听出了些不一样的意味,脸色发沉,“你是觉得我此次不成?” 青玄看着他,没有应声。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就在青玄以为这一架是免不了的时候,玉虚偏又恢復如常,“那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他摇头,“不如放下执念,让她轮迴转世,如此不也是‘生’吗?” “是生,却不是我要的生。来世纵然是一样的脸,一样的魂,可于我而言,那是另外一个人,不是她。”玉虚说话难得有如此正经的时候,“只有这辈子,与我拥有着同一份记忆的才是。” 见青玄沉默,他继续道,“若死的是晚歌,或许你就会明白我了。”他转过身去,“今日与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不要阻我。” 他选择坦诚相告,因为没有多的精力来应付一个青玄。 十多年的时间,从找寻三魂七魄到一次次尝试起死回生之术,如今他不想有任何意外。 玉虚走了,青玄也回了医馆。 晚歌一看见他就立刻起身靠了过来,“饭已经好了,就等你吃饭呢。” 无期悠悠地在后面打着小报告,“师父,不要被她骗了,她已经偷吃过两块排骨了。” 又被拆穿了。 晚歌只得笑笑,“我那是在替你试毒。” 无期在一旁简直没眼看,这张嘴真是越来越跑火车了。 青玄笑着接过她的话,“那有毒吗?” “没有。”晚歌给他夹了一块,“放心吃吧。” 二人饭后就着今天发生的梳理了一遍。 如今灌县已经不太需要他们了,倒是锁魂之术一事得尽快解决。 收拾收拾,交接一下手头事宜,回山的时间定在三日后。 听到晚歌要走了,叶婧曦比九渊还要难过几分。第一个晚上,甚至拉着他在院子里喝了几壶小酒。 叶婧曦什么都行,就是酒量不行,没几杯人就迷煳了。 说话吞吞吐吐、结结巴巴,“怎么感觉你这次好像挺平静的。” 上一次晚歌离开,他可是差点疯掉。 九渊闻言轻轻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回到青城山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挖了根甘蔗啃啃。 真甜。 连这青云峰上的风吹起来感觉都要比别的地方舒爽。 青玄闭关了,无期自回来后也比往日勤奋刻苦了很多,这就显得晚歌一个人有些废物了。 那不行,她不甘落后,从青玄房间左挑右选了两本心法,开始日夜琢磨。 叶婧曦回到启城后来过两封信,大意是向她问好。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冬天就这样到了。 初雪那日,青玄出关。 先去了一趟灌县,解了锁魂之术。回来时带着一块布料,是温柔的栀子色。 晚歌见了喜滋滋的,又有新衣服穿咯。 不过如今晚上青玄做衣服时,晚歌不再守在一旁。这段时日她似乎悟到了些门道,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修习一事上。每一日都隐隐感觉到自己身体正发生着一些非常细微的变化,她干劲十足。 青玄也高兴,目睹她一点一点地修出了根基。 几场大雪落下,到了他们共同度过的第二个除夕夜。 没有雪,却有星月交辉。 屋外严寒,待得久了有些冷。晚歌搬出酒来,哄着青玄一人一杯下肚,慢慢地暖和了不少。 但她酒量素来不好,酒劲上来便有些晕乎了,兴致倒是越来越好。小嘴叭叭个没停,只是东一句西一句很无厘头。 “你这样一直盯着我看是为何?”晚歌问道,“该不会是我漂亮得移不开眼吧?” 说着说着便把自己逗笑了。 “嗯,是。” 若她没醉,便会清楚地看到对面人眼中深深的痴迷,还带着些许暗潮涌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可她醉得找不到北,看不清也听不清,只隐约觉得自己嘴里好像还在一直嘟哝什么。 不知不觉中,晚歌扒拉着青玄的手臂整个人都靠了过来。昏昏欲睡的样子,青玄准备将她抱回房间,可她半醉半醒地拖着他就是不进去,像头倔牛。 没想到,这人还有点酒疯在身上,青玄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我看话本子的有情人都相约来世。” 晚歌的脸埋在他肩头用力地摇了摇,蹭得髮髻松散,有些头髮煳在脸上,她不舒服地唿了几口气,青玄颈侧因此泛起一阵一阵的酥麻,不由得稍稍拉开些距离。 “来世太过虚无飘渺,我眼下只想与你过好今生。”她一句接一句地开口。 “我会努力修道的。” “几十年太短了,我想要与你有长长久久的以后。” 百年千年,旁人约的生生世世,便是他们的一生。 青玄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却不是平日里的木讷,是冬雪消融的暖阳,是吹醒万物的春风,是那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的池水,是无限的温柔与沉溺。 “嗯。” 他低沉地应了一声。 这明明是个严寒的冬夜,青玄眼里却装着春光明媚。 身旁的人渐渐消停,良久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他这才缓缓侧头去看,睡着了,真安静,像无崖峰后院的那只小猫咪,乖巧可爱。他伸手替她理了理头髮,最后停在左眼角的那颗红痣上,轻轻摩擦。 漳州初见时,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的眼睛和这颗红痣。 时至今日,他都有些羞于直白地表达爱与亲密。 从未说过一个爱字,可如四海潮生般的情意却是连落在青云峰上的每一片雪都知道。 下雪了。 他在她额间温柔的落下一吻。 风吹卷雪过屋檐,好似为见证这一画面的欢欣鼓舞。 他缓缓起身,怕吵醒怀里的人,动作极尽轻柔地抱回了房间。 新的一年。 九渊与叶婧曦的婚事定了下来,日子尚在相看。 戚鱼儿死了。 夏无忧降为妃位,禁足翊坤宫。 凌远遭了申斥。 那片天地的格局又变了。 这都是从叶婧曦的来信中知晓的。 而晚歌的回信则是写修道上的进益,她与青玄的日常,偶尔也有无期和无崖峰其他人的出现。 在春天的尾巴上,青玄察觉崑崙山有异动,准备只身前去探查。 无期与晚歌留在青云峰。 临行时见她眼里写满了不愿意,青玄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潜心修行,我快去快回。” 晚歌这才闷闷地点了点头。 同时更加打定了勤修苦练的决心,她要参悟瞬移之术。 可自青玄离开,不知为何,她的心迟迟难静,总有些不安。 完了,难道这就是坠入爱河的人吗? 最终她只能靠着苍松树吹风看云。 第二日又收到叶婧曦的书信,说是婚期定下了,想趁这最后一段自由的时日,任性一次,去启城之外的世界看看,约她一起,胥州见。 晚歌知会无期一声后便收拾行李下山了。 她与叶婧曦半年没见了,此番自当是奉陪。 骑着一匹老马,悠悠地往胥州方向走去。 崑崙之巅,雪花簌簌。 青玄瞧着不远处的玉虚,微微皱眉,不知他是何用意。 玉虚轻轻笑了笑,“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随即趁其不备迅速抬手启阵。 待青玄反手抵抗时,发现似乎有一股强大的磁场在消解自己的力量。 一阵天昏地暗,再站稳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海域,无边无际,并不见玉虚。 海面之上走了许久并未窥得什么门道,施以术法也没有什么用。 还是这片阴沉的天,平静的海。 他被困住了。 玉虚此番是针对他?还是另有企图? 得想办法尽快出去。 第二十九章 前尘篇(二十三) 晚歌下山刚过灌县便迎面碰上了玉虚。 那人悠悠地靠着棵树,若有若无的笑意,挺欠揍的。 她装作没看见直接走了过去,玉虚却是恍若无事的跟了上来。 “嗨,小娘子,挺巧啊。” 晚歌稍稍扫了一眼,敷衍应声,“是吗?” 不就是特意在这里等着自己的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 青玄去了崑崙山,她绝不是这人的对手。其实心中此刻是不安的,但她也只能强装镇定。 玉虚没有再寒暄,转而问道,“这半年在青云峰过得怎么样?” “很好。”晚歌想了想,回问道,“你呢?去了哪里?” “崑崙山。” 晚歌眉头轻蹙,好像有些不对劲。 怎就这么巧合,青玄去的就是崑崙山。 于是她试探着开口,“这么巧,青玄也去了崑崙山,你可见到他了?” 玉虚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坦白道,“便是我将他引去的。” 晚歌装不下去了,下意识便拉开了些二人之间的距离,“什么意思?” “因为我此次的目标是你。”语气淡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晚歌瞬间变得戒备异常,但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些许促狭,不愿泄露自己的真实情绪,“你倒是很直白。” 玉虚笑了笑,“那不是想让你死得明白一些吗?” “一来就要我的命?”晚歌开始拖延时间,脑子里拼命在想脱身之法,“我们这没仇没怨的,犯不上吧?” 玉虚还挺配合地故作思考随后点了点头,“确实不是我的主意。” “那是受谁的指使?” “九渊。”见她一时之间似乎还没想明白,他不妨说得更清楚一些,“当初在灌县,他并没有如你们商量好的那样,而把条件变成了将你施以锁魂之术,听命于他,永远留在他身边。我也有些意外,但答应了,如今就是我允诺之时。” 这故事看起来倒是有些像农夫与蛇。 晚歌的眼神一寸一寸冷了下去,到最后如同淬了冰一样。 他说话言简意赅,没什么听不明白的,晚歌确实没想到会有这一茬。 九渊从来都没有放下过那份感情,甚至是剑走偏锋,不惜歪门邪道。 既然青玄是他故意引走的,那么叶婧曦那封邀自己出游的信就可能是伪造的,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下青城山。这一切都是针对自己设下的局,很简单,但因没有防备没有觉察而落入圈套。青玄应该是被困在崑崙山了,而自己对上玉虚,不过是以卵击石,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晚歌轻轻嘆了口气,束手无策,实在被动。 “可有后悔在灌县阻拦了我杀九渊?又亲手促成了我与他的交易,如今变成砍向自己的刀。”玉虚开口问道。 晚歌过了许久才应声,“人嘛,是无法左右他人意志的。能做到自己无愧于心便好,所以谈不上什么后悔不后悔。” 玉虚只是笑笑,没有再开口,心里不禁开始期待青玄脱身之后的反应,怎可自己独自疯魔呢?此般痛楚,该有个人一起来尝。这也是当初九渊提出来时他虽意外却也答应的原因。 见他一直安静地走在自己身侧,不说话也不动手,晚歌默默地改了路线,想要折回青城山。 身边传来一声嗤笑,晚歌明白他这是发现了。 “要不咱俩也谈谈?”她在垂死挣扎。 玉虚点头,“你说。” 反正结果都一样,她逃不过,这陪她玩玩也无妨,只当是逗乐子了。 “我要是消失了青玄一定会搅得你鸡犬不宁的。”晚歌颇是语重心长,“这人啊,出门在外,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你今日就算把我送去九渊那里,青玄也总有一天会找到我的。这不就是白搭还树敌了吗?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青玄找不到你的。”见她面露疑惑,他解释道,“锁魂之术一旦施展,青玄便探不到你的气息。何况我会再为你加一层禁制。” 还真是主打一个让她死得明白些,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她笑里藏刀般开口,“我可真是谢谢你。” “不客气,毕竟在灌县我们也算是有些渊源,这也就是举手之劳。”他顿了顿,“我这番对你也勉强算是坦诚相待吧?冤有头债有主,可别记恨于我。” 没个正经,脸皮还厚,又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她是哪里都占不到便宜。 过了片刻见她抬起头来又想试图说些什么,玉虚打断道,“还想白费力气呢?” 那就搏一搏吧。晚歌瞬间收起心绪,磕磕巴巴地开始念咒布阵,这术法在青云峰时屡屡失败,这节骨眼上可不能掉链子,一定要成功。 眼看着阵法将成,晚歌心头开始燃起一点点希望。 玉虚注视良久,最终也只轻嘆着摇了摇头,随即大手一挥便毁了阵法。 果然是有些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了。 喉腔中涌上来一股血腥味,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渐渐消失后,晚歌才试图从地上慢慢爬起来。 见她还想挣扎一番,玉虚抬手施法,便立刻昏迷过去。 就不浪费功夫了,左右也不过是徒添伤势罢了。 把这事早点办完早点离开。 四月初九,大吉之日,宜嫁娶。 启城中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安平王府高朋满座,抬眼望去,每一位都挂着喜悦笑意,祝福道贺。只是谁也不知道,名利场之下,又藏着怎样的面孔。大概逢场作戏者有之,真情流露者也有之。 忙忙碌碌的直到晚上宾客散去,九渊才松散下来,去了书房。 这是之前与叶婧曦约好的,他们二人是朋友,是战友,同舟共济,守望相助,但没有情爱,成亲之后相敬如宾就好,自然也不同房。 九渊靠着案台坐了许久,等酒醒了一些后才起身走到书架,第三排的最里边有一个翠青色的小瓷瓶,往外转动半圈,墙面出现一扇门。 走进去有一间暗室,循着阶梯往下,出现一间更大的房间,陈设布置精緻讲究,屋内灯火通明。 “晚歌。” 九渊走近,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近在咫尺的人听到声响慢慢地转过头来,只是动作僵硬,眼神空洞而涣散,像是看向了自己,又似乎没有落在自己身上。玉虚说过,锁魂失其神志意识,二重禁制削弱机能,他之前也有过设想,眼下见了才知道,是这提线木偶的模样。不过他很快便接受并适应了。这样也好,虽无生机,但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好久没见了。”他缓缓伸手抚上她的面颊,纵然没有回应,他也依然心情喜悦,有许多话想说。 九渊期盼这一刻已经很久很久了,在那漫长的等待中亲手一点一点费心布置。直到今日玉虚将晚歌给他送了过来,这房间才终于有了主人。 “这套新衫裙你肯定很喜欢,是你一向爱穿的湖蓝色。” “这是上次灌县你在婧曦那喝的茶,你说过很香的。” 他拉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地介绍房间里的东西。 “听婧曦提起过你在青云峰上栽了甘蔗,很甜。我这里的也不错,你尝尝。” “芙蓉糕,住在永和宫时你每天都要吃的,秋嬷嬷前段日子新创了做法,如今更香甜可口了。” “这书架上放着如今启城中最时兴的话本子,你尽管看。” 忽然意识到她如今好像已经无法读话本子了,九渊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又重新开口道,“不想看也没关系,咱们就摆在这里,权当装饰了。” 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后,九渊打来一盆水让她洗漱。一切收拾忙完,到了睡觉的时辰,他吹灭所有的灯轻手轻脚地离开。 回到书房后明明因酒意有些晕乎,可脑子里又有些异样的清醒。 窗外明月高悬,他倚在窗边抬头一看再看,眼底似乎有少许难以察觉的痛苦,但更多的是喜悦。 明晃晃的笑意洋溢在眉梢嘴角,渐渐有些红了眼眶。 曾在各路神佛面前长跪不起,他终于等到了今天。 今晚该有个好梦了。 第二日一早,九渊与叶婧曦进宫奉茶请安。 “昨夜睡得可好?”九渊开口问道。 这是她来到安平王府的第一个晚上,不熟悉的地方加上和新的身份,一时之间很难安眠吧。 叶婧曦微微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她没有睡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只能坐起身来,打开窗户,吹吹风,看看月亮,想念远在边关的叶老将军。大概有很多个瞬间她都是想哭的,憋屈、压抑、愤懑、迷茫、害怕、孤单&mdot;&mdot;&mdot;&mdot;&mdot;&mdot;通通席捲而来。可她不能哭,眼泪最是无用,她叶婧曦要往前走,漂漂亮亮地往前走。 “府里的一切你可随意安排,尽管按你所熟悉的来都没关系。” “知道了,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只是需要适应一段时间罢了。 自从惟川被幽禁,公孙仪这一年多来苍老了不少。脸颊凹陷,双目无神,便是涂上那层厚厚的胭脂也盖不住憔悴的脸色,与之前那个雍容华贵、母仪天下之人判若两人。 而妫璟淮与九渊之间这两年一直都不算亲近也谈不上疏远,说是父子,相处倒更像是君臣。 忙完离宫时,时辰还很早。 叶婧曦本以为九渊还有要务在身,谁知他跑去聚香楼包了份烧鸡就和自己一起回府了。 不过这烧鸡好像没自己的份,他径直去了书房。 步履匆匆的,也不知道是着急吃鸡还是着急处理公务。 她便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三十章 前尘篇(二十四) “任何人不得进来。”九渊对守在门口的谨言叮嘱道。 “是。” 自有了那个密室,这块地方明里暗里他都派人加以防范了,所有人未经允许都不得进入,叶婧曦也是。 九渊直奔密室,晚歌此时已经醒了,安安静静地坐在榻边。 洗漱、用膳,又陪着说了会儿话——其实只能算是九渊一人自言自语。 大半个时辰后,他才回到书房处理公务。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许多同僚开始打趣九渊,说他娶妻之后呆在外面的时间是越来越短了,莫说品茶喝酒了,就连公务也都是一门心思地尽可能带回去处理。 他听着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言。 坊间渐渐开始传言,安平王夫妻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时间久了,叶婧曦自然也听到了。 心中不禁失笑,这外面的人还真是捕风捉影,张嘴就来啊。 什么琴瑟和鸣不和鸣的,那人只要回府就往书房钻,根本就不出来,二人基本碰不上面。 不过这样也好,俩人如今这身份同处一个屋檐下还怪尴尬的,避免了日常相处反倒都自在很多。 平时受邀出门,不少千金贵女都朝自己投来艷羡的眼神,称她嫁得好,夫君是个疼人的。 她被围在众人之间,否认也不是,承认也不是,只能尴尬而客气地笑笑。 不过落在别人眼里,说法又变成了她过得真的很幸福,笑容里都是满满的甜蜜。 唉,真是胡说八道。 如此一来,倒也不是没有好处,她这个安平王妃算是站稳了脚跟。 无论九渊是有心还是无意,她心里都很感激。 青玄被困在崑崙幻境中近一月才破阵而出。 回到青城山时发现晚歌不在,无期说她是收到叶婧曦的邀约下山去了。 可他根本感受不到她的气息,仿佛没有存在于这世间。 事情不对劲,他有些担心。 先找叶婧曦问问吧,听说她如今已经嫁给了九渊,看来得跑一趟安平王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这个傍晚,青玄突然出现在她院子里,神色凝重。 正在练剑的叶婧曦立刻停了下来,屏退左右,“怎么了?” “你可有晚歌的消息?”他问得委婉。 叶婧曦不明所以,摇了摇头。 青玄皱眉思索片刻,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你一直都在启城吗?” “是。”叶婧曦继续道,“自从大婚的圣旨下来,我就一直忙着婚礼的相关事宜,直到今日,也没有出去过。” 是玉虚!他将自己引去崑崙山困住,目标是晚歌。 “晚歌失踪了。但这事先不要声张,也别和任何人说,你暗中留意就好。”他拿出两张符纸交给她,“一旦有消息,只需用你的一滴血滴在它上面,我自会赶来。” “好。” “多谢了。” 玉虚怎会对晚歌下手?是又在与谁合谋吗?在一切尚不明朗之前,他不能打草惊蛇。 接下来,该去找玉虚了。 他匆匆来,又匆匆离开。 叶婧曦这下也悬着一颗心,眼里尽是担忧。 能让青玄都觉得棘手的,莫非是和玉虚有关? 既然不要自己声张,是怕这城中有谁会是同伙吗? 叶婧曦心事重重地度过了这个夜晚。 她很担心晚歌。 而青玄一路从东到西又从南到北都没能寻到玉虚踪迹,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越发着急起来。 该找的都找遍了,怎么就是没有人影呢? 会不会在崑崙山?他一直想要復活那个女子,这些年定要妥善保存她的躯体,灵气汇聚之地自是首选,就去看看吧,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了。 青玄来到崑崙山已有两日,什么小妖小精的青玄见了不少,关于玉虚的却是什么也没有。 就连那个曾经困住他的幻境,纵然站在相同的地方试了许久都没能再现。 他不禁静下心来思索,究竟是什么术法可以凭空造出那样一个强大的幻境?会不会他也专门为了那个女子造就一个幻境以保万无一失呢? 他得回青城山去翻阅一下,看看有没有幻境相关记载。 闭关半月,再回到崑崙山时,施下见微之术,青玄终于寻到了细微的幻境裂缝。 进入之后是一个山谷,小溪自西向东蜿蜒流过,两侧梨花杏花开得极盛,北边山脚处有一间木屋,门前种满了芍药与山茶。两只狸花猫慵懒地躺在屋顶,尽情享受这春日暖阳。 这个幻境造得十分用心,与外面的世界并无二致。玉虚的术法竟能长久支撑起这样一个,着实厉害。 如此看来,他之前的猜测没有错。 青玄朝木屋走去,靠得近了才发现此处另有一层禁制。他观察片刻,决定还是强行破除来得更省事直接一些。 玉虚出现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晚歌呢?”青玄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怎会知道?” 前段日子他从九渊那里拿来了崆峒印的那块碎玉,却没有如愿救活那个人,正是消沉烦躁的时候,日日与酒为伴,眼下没有心情与青玄纠缠。 青玄见状不再多言,抬手结印,朝他打去。 一招接一招,快而狠厉,一味勐攻,是他从未有过的尖锐。 玉虚内心不免惊嘆于他的突飞勐进,全力以赴。 渐渐地动山摇,再打下去这个幻境就要毁了。 玉虚开始收势,以防为主。 “停!” 青玄并不搭理,攻击不停,眼看着离木屋也越来越近。 “停手!”玉虚只能按捺着恼怒继续开口,“再这么打下去也无非是浪费时间,还不如省点力气坐下来喝杯茶慢慢说。” 方才打了这么久,双方都有了底,青玄心中也明白,靠武力取胜来求个答案可能性并不大,接下来还有得耗,对方既然递了这么个台阶那不妨就顺着下,于是渐渐收手,兀自向屋内走去。 见他迅速闪过来挡在门前,青玄开口道,“不是说坐下来喝杯茶慢慢说?” 玉虚被噎住,半晌才慢慢开口,“是,不过这茶不能白喝,有件事你得帮我出出力。” 说完不再拦着,领着他进了门。 房间很大,陈设简单,隔着屏风望过去,隐约看到床榻上躺着一个女子。 见青玄视线落在那边,玉虚不再遮掩,与他一起走了过去,介绍道,“她叫嘉宁。” 女子一袭素衣,容貌艷丽。只是脸色青白,确实是死去许久了。 “你帮我看看,可有什么法子?” 能试的他都试过了,如今已是无计可施,只能随手抓住些渺茫的希望了。 “你先告诉我,晚歌在哪里?”青玄一心惦记着正事。 “我真不知道。” 见他装傻充愣,青玄冷声开口,“连她的气息都被抹去,敢问还有谁能做到。” “你这就有些抬举我了。”玉虚继续道,“有本事的人可不少。” “但与我们有交集的只有你。” “这话未免太武断,那你说说我藏她干什么?” 反将一军。 青玄没好气地回道,“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玉虚不再将精力花在与他斗嘴上,心里打着小算盘试图迷惑煳弄过去,“诶,你说她气息都没了,又怎知她不是死了呢?” “她没死。” “当年嘉宁没了,我也是这样说的。” 见他并不搭理,玉虚嘆了口气,柔声道,“眼下我救人救不活,你找人找不到,不如你我合作?” 青玄瞥了他一眼,晚歌的失踪十有八九和他有关,奈何他就是不认。如今还想诓自己一起合作,真是一肚子坏水。 可若还想从他这里找到关于晚歌的蛛丝马迹,就得留在他身边时刻盯着。这样的话,只能先吃了这哑巴亏,将这什么合作应下来。 有了盘算后,青玄才克制着情绪开口,“我帮你救人,你帮我找人?” 玉虚点头。 “我有些信不过你。” “呵!”玉虚淡淡笑了,“我做事虽不择手段又两面三刀,但好在不违诺。”他接着道,“嘉宁就在这里,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我会弃她于不顾吗?” 这话倒是真实,只要捏着嘉宁,就是捏着他的命门。 于是佯装勉强地点了点头,“那就信你这一次。” 意愿暂时达成一致,二人之间的氛围也开始缓和。 青玄施以术法探了探嘉宁的状况,发现她体内有一股灵力流转,加上崑崙山灵气充沛,这副身躯才能至今都完好无损。 “她的魂魄呢?” “一直放在我的精元里滋养着。”玉虚将床头花瓶里有些蔫的几只杏花换了下来,“这十多年各种术法陆陆续续都试过了,魂魄始终无法归位,人活不过来。” 青玄看着他的侧影,略有些唏嘘。这般消沉而颓废,再没有以前那个修道天才的半点影子。 这些年,入魔、造境、活躯、养魂&mdot;&mdot;&mdot;&mdot;&mdot;&mdot;或许还远远不止这些,一条路走到黑。纵然自己并不认同,但也心存敬佩,带着些可惜。 可怜归可怜,事关晚歌,那便有些可恨了。 万千思绪,百感交集。 青玄摇了摇头,“你在禁术上已是登峰造极,若是你做不到,我便更做不到。” 玉虚长嘆了一口气,“你可有修习过什么禁术?” “不曾。” “为何?” 自古以来修习禁术与走火入魔紧密相连,说起来其实禁术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修炼者在修习过程中容易陷入心魔。心魔生,则道远,也就成了后来人口中所说的离道入魔。渐渐地,某些术法就被封存起来,划为禁术。门派之中有存本,弟子却不得修习,避免误入歧途。 “青云峰上用不到那些。”青玄实话实说。 若不是灌县偶然遇上了玉虚,他离禁术这两个字远着呢。 玉虚笑了笑,好像也是。当初自己在龙虎山时,也不曾想过。谁知后来遇到了嘉宁,又遭逢了她的死,这才不得不把主意打到禁术的身上。 “你们青城山的禁术记载可否给我看看?” 岁月漫长,他不能放弃。 “可以。”青玄顿了顿,“那晚歌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我陪你去找,途中你将青城山禁术传授于我,两不耽误。” 听起来还算合理,那接下来就看他所谓的陪自己去找唱的是哪门子戏。 “好。”青玄转身,“走吧。” 第三十一章 前尘篇(二十五) 叶婧曦最近寻思许久,晚歌的事一直没有头绪也就罢了,怎么眼瞅着九渊也有些古怪,但又说不上来。 这人的许多习性似乎和她以往所了解的相去甚远。 据她观察,日日拿进书房的五花八门的糕点和小食都不算少,而且盘子是空着出来的,可九渊之前并不爱这些。 作息也变了。比起灌县时来说,早起洗漱时间推迟了一些,用早膳的时间也长了一些,晚上熄灯晚了些,也就是就寝时间推迟了。 还有就是书房的门窗似乎很少打开过,反正她留意的时候十有八九都是紧闭着的,明明之前他是喜欢通风和光亮的。 都是些细枝末节,但叶婧曦却觉得这样的变化还挺怪异的,甚至疑心病严重时在想这人究竟是不是九渊,还是说屋内藏了个见不得人的美娇娘。虽说以往看的一些话本子上写到换魂的桥段,但真要细究起来,有些过于荒谬了。而至于后者嘛,他对晚歌一往情深,旁人只怕是入不了眼,况且哪个女子能日日不见光似的被圈在书房呢?也不太可能。 那怎么会变得如此奇怪呢?她百思不得其解,暗地里却是更加上心了,日日起得更早,睡得更晚,试图从更多的细节里推测出一个能让自己信服的原因出来,毕竟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改变。 今夜是个月圆之夜,玉虚与青玄一个正埋头用功,一个正望着月亮愣神。 这段时间,青玄每隔两日都会扔给他一本书,看了不少,可取的却是没有。 而玉虚呢,也出了力。晚歌曾服下仙草,此物与人血肉相融,却气味不散。 于是二人去瀛洲摘了一株,以它为引,施以术法,循着找了许久,人见了不少,就是没有晚歌。 玉虚心中自然是再清楚不过这个结果,他当初所下的第二层禁制就是为了防这些。说起来也不是存心戏弄青玄,他会把晚歌还回去,只是不是现在。晚歌在九渊那里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他却还需要青玄的帮忙,只能先拖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青玄也一直在心里暗自思索,玉虚不会轻易让自己找到晚歌,他所提出来的法子定然是行不通的,自己也就不用再往这个思路上去琢磨了。魂魄气息无法感知,血肉之躯似乎也被禁锢,那还能靠什么去寻上一寻呢?他最近也翻了不少书,可那些术法根本就和这个不沾边。 “在想什么呢?” 玉虚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凑了过来。 青玄瞥了他一眼,这人是看不见自己这一副不想沾边不想搭理的样子吗,偏偏他像个没事人似的,戏演得还挺全套,脸皮够厚。 “你会梦见她吗?”玉虚根本不在意他有没有回应,兀自说了下去,“记得嘉宁刚没的那大半年,我每晚都会梦到她,后来渐渐地就少了。” 他一个人走在这条黑漆漆的路上太久了,无人同行,无人陪伴,无处宣洩。遇到和自己以往境遇有些相似的青玄后,他的心理变得很微妙,有些惺惺相惜,又忍不住阴暗地使绊子想让他同样过得不好。 自灌县开始,他总是缠着晚歌和青玄自顾自地说起些无厘头的话,其实并没什么别的意思,他就是太寂寞了,想有个人说上几句。而他们二人比起旁的人,大概会多一些理解吧。 “她还活着,自会再见,又何需梦里见。” 言下之意,别拿你那破事来类比,不吉利。 玉虚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自晚歌失踪,这人的温和就丢得一干二净。 “就没想过她是自己离开的吗?”他叉着腰,随意开口,“人家可能就是不愿意一辈子与你呆在那青云峰上。” “看来嘉宁当初是这样的?”青玄反问道。 玉虚愣着点了点头,也没什么好否认的,事实就是如此,她从来都不愿意陪自己留在龙虎山。 “你何不干脆放弃,回青城山闭关,悟得大道做仙人不好吗?” “这么好怎么没见你去?”青玄懒得再和他逗趣,坚定开口,“她一定正等着我,等我带她回去。青云峰的甘蔗她最喜欢了,才不会捨得离开。” 彼此深信不疑,听得玉虚有些嫉妒了。 他想起来那日要为晚歌施下锁魂之术时,她嘴里似乎也是一直念叨着要回青云峰去种甘蔗。 哼,什么甘蔗不甘蔗的,他以后也要种些来尝尝,嘉宁醒来后应该也会喜欢的吧, 夜深了,家家户户的灯火陆续暗了下去,他们二人也渐渐收声,开始各自打坐。 时间一晃来到五月底,枇杷开始一筐一筐地送进安平王府。 九渊每日都会亲自挑些好的,拿去晚歌那里。 他细緻地剥好,她小口小口一点一点地吃着。因肢体有些缓慢僵硬,显着她有几分像小仓鼠,看久了觉得憨厚可爱。 “天气越来越热,等我寻个机会给你做两身新衣服。”九渊温柔地开口,“最近婧曦不知为何似乎一直在盯着我这边,以防万一,还是得谨慎小心一些。” 他像往常一样絮絮叨叨地说起日常琐事。 “凌远的路走不长了。” “初宸的婚事被人提起,祺妃娘娘想方设法给拒了,也不知道这丫头日后会中意一个什么样的男子。” 九渊这个晚上呆到很晚才回书房,抓紧忙完手头的最后一点公务才上榻歇息。半夜睡得正沉的时候突然一阵心悸,他迷迷煳煳地惊醒,觉得有些不对。当初为了晚歌听令于自己,他取过一滴心头血与她结契。 九渊慌乱起身,往暗室走去,熟悉的地方却不见人影,榻上没人,翻遍了房间也没有人。 他回到书房,立刻下令,“有贼人,给我仔细搜。” 安平王府瞬间变得沸腾起来,叶婧曦也被吵醒,传来丫鬟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听说殿下书房丢了件很重要的宝物,这会儿正抓贼呢。” 叶婧曦用力摇了摇昏昏欲睡的脑袋,这段日子忙着盯九渊,早起晚睡的,实在是困。 宝物失窃?她得去看看。 动静比她想像中大,全府上下都在找,各路守卫甚至暗卫都出动了,连九渊自己都出门去了。 趁着局面混乱,她赶紧熘进了书房。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的细细打量了一周,并没瞧出什么特别。不过就床榻上这乱糟糟的样子,看得出来他当时确实很着急很慌乱,究竟是什么宝物丢了? 她将目光重新放到书房的陈设上。 两只手这里摸摸,那里动动。 直到碰上那翠青色的小瓷瓶时,才发现这小玩意根本拿不起来,随手往外一转,暗室出现。 叶婧曦瞪大了眼睛,这里竟然还有机关? 提心弔胆地迅速看了一圈,她进来的时间不短了,怕被九渊抓个正着,于是赶紧离开回到自己的院子,勐地灌了壶茶先冷静冷静。 她坐下来理了理思绪,那间暗室,很明显是个女子在居住,九渊真的在金屋藏娇?方才并没瞧见那美娇娘,难道丢的不是宝物,而是人?不对,那个美娇娘不会就是晚歌吧?这好像才说得通。她赶紧拿出青玄留下的符纸,咬破手指后滴在上面。 不过一杯茶的功夫他便到了。 叶婧曦长话短说,“我刚刚发现殿下的书房下面还有一间暗室,之前可能晚歌就是被藏在那里,这会儿已经不见人了,你赶紧去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她补充道。 “你的猜测应该没错。” 今天晚膳之后,玉虚就有些异常的沉默,之后没过多久,人就熘了。青玄一路追着他,二人一前一后绕了许久,最后还是在沧州地界跟丢了。没办法只能计划着回崑崙山守株待兔,不料才刚动身就收到叶婧曦的信号,他立刻转道赶了过来。 如今情况有些不妙,之前晚歌的失踪或许可以说是玉虚与九渊暗中达成了什么交易,但今晚他突然带走了晚歌,定是打了什么别的主意。想想他一心所求无非就是復活嘉宁,可只要和这件事扯上关系,晚歌此刻就很危险了。 玉虚接下来会去哪里呢?嘉宁在崑崙山,他应该会回去吧?碰碰运气吧,希望他能赶得及。 与叶婧曦匆匆道别后,他便朝崑崙山方向去了。 而将一切闹得不可开交的玉虚,此时此刻正带着晚歌往瀛洲去。 前几日他看到一种叫换魂的术法,琢磨了好几日今晚才悟出门道。 寻一位生有仙骨、体质特殊的人,强行驱散其魂魄,在躯体将死的那一瞬间引入新魂即可。 强行驱魂是为了一点一点淡去原有魂魄与躯体的紧密联繫,新魂进入后可以更快适应、操纵这副躯体;另外,驱魂的过程非常痛苦,凡人之躯根本承受不住。玉虚突然就想到了晚歌,虽说她才刚碰到修道的门槛,但她却是罕见的生来就有一根仙骨,这可比后天修来的更好更难得,如此便是这换魂之术的最好人选。 他的嘉宁马上就可以回来了。 至于青玄,大概会回崑崙山守着吧。所以他特意选了瀛洲,灵气虽不比崑崙山,却比其他地方要好上很多。驱魂的过程,青玄定能感知到晚歌的气息,而届时就算他赶过来,也迟了。为了以防万一,他就着那蛟龙布下阵法,困住青玄一时半刻也不是问题。 回过头又仔细再想了一遍每个环节,确定没有纰漏他才放下心来。 此刻他有些难以自抑的激动和忐忑。 再看向身侧这个牵线木偶般的女子,心中暗道,“对不住了。” 第三十二章 前尘终,新篇起 瀛洲小岛上,一切准备就绪。 玉虚还给晚歌餵下一株仙草,怕前段日子下在她身上的术法有些影响,身体较弱。 玉虚依次解开禁制和锁魂之术,晚歌的意识才刚刚回笼,便迎来一场蚀骨锥心的疼痛,连思考的间隙都没有。 “啊&mdot;&mdot;&mdot;&mdot;&mdot;&mdot;” 悽厉痛苦的嚎叫响彻天际,声声不断,她整个人像是一寸一寸被捏碎开来,太痛了。 晚歌面容扭曲而狰狞,泪水煳了满脸。 她想蜷缩着身体试图让自己好受一些,却被术法紧紧压住四肢不得动弹。 脸色惨白,双目圆睁而猩红,脑子里似乎有烟花一样要爆炸开来。 无止尽的剧痛,意识渐渐如坠深渊。她隐隐感知到好像自己的身体在向外慢慢流失着什么。 青玄&mdot;&mdot;&mdot;&mdot;&mdot;&mdot;青玄! 她嘴唇动了动,唿唤却因疼痛显得怪异而恐怖。 玉虚转过头去,有些不忍看。 而远在崑崙山的青玄,还在竭力赶来的路上。 心中煎熬苦痛至极,恨不能以自己性命相抵去换。 慌张害怕的情绪充斥着整个人。 心中祈祷不断,双手结成术法不停。 时间最是宝贵,等他赶到时,不能再浪费一分一秒在玉虚的身上。于是他琢磨出“黄粱一梦”这个术法,专为玉虚而织一场美梦。有嘉宁的梦,困住他不难。 等青玄一路过关斩将,成功困住玉虚后,晚歌三魂七魄已经散尽,没有一点生息地躺在那里。 他动作轻柔至极,生怕碰碎了眼前的人,甚至都不敢开口唤她一声。 面容凌乱狼狈,汗水泪水混在一起,一直未干。 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至死都在用力,根本就掰不开。 他不敢想像她是在怎样的痛苦中死去,眼泪一滴一滴,一串一串地落了下来。 他源源不断地输送着自己的灵力,却久久都没一点反应。 又在方圆布下结界,想引她的魂魄回体,最终却只有一缕神识缓缓飘了过来。 是她生前最后一念。 “青玄,我想回青云峰。” “青云峰的甘蔗,很甜。” “早知道今生这么短,在那个除夕夜,我就该与你相约来世的。” “青玄&mdot;&mdot;&mdot;&mdot;&mdot;&mdot;青玄!” 渐渐消散,渐渐成空。 什么都不剩了。 青玄抱紧她,哀嚎出声。 撕心裂肺的痛苦将他吞没。俯仰之间,天地辽阔,可青玄眼里除了悲痛、悽苦,只剩无助。 那个笑容木讷,眼含慈悲,装着众生的人好像消失了。 痛苦滋生恨意。 他捧在手心的姑娘怎就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玉虚!你实在该死。 你也该痛苦地死去。 结阵施法,震碎梦境。 玉虚死在黄粱一梦里,身殒魂消。 青玄遭受反噬,重伤不起。 最后的气力,用来睁眼一看。不看众生,也不看万象,只是一看再看他心爱的女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不悟道了。 他身居樊笼,枷锁重重,不得解脱,也不愿解脱。 爱一人都如此艰难,还谈什么爱众生。 青玄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慢慢死去,可瀛洲一夜的风吹雨打却又让他意识渐渐清醒了过来。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轻柔地抱起晚歌,失魂落魄的回了青云峰。 闭门三日,无期和掌教轮流来过,他不见任何人。 最终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青玄将晚歌埋在了山崖边的苍松树下。 “晚歌,我们回青云峰了。”他在心里暗道。 随后又是漫长的闭关。 无期与掌教见了后暗自松了口气,看起来似乎是接受了晚歌的离开。 谁也没有料到,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青玄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青城山,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崑崙之巅,一如既往的大雪纷扬。 他最终还是步了玉虚的后尘。 更可悲的是,晚歌是硬生生被驱散魂魄,碎得连轮迴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他只能踏遍五湖四海,一点一点收集起她的魂魄碎片,然后借着术法以及崑崙山的灵气孕育重聚。 他曾在书上看到过,人死后,魂魄不散,留于世间,灵气滋养,千年万年,可有机缘化生为魅。 晚歌,我与你相约来世。 只愿你我都能有来世。 这便是晚歌的前尘过往。 青玄在崑崙山几百年如一日地守着她,直到坐化。 她能有此魅生,是他努力的结果。 眼前一幕幕都是她的过去,那个哭着笑着痛着乐着的人就是她,可因脑海中没有记忆,这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熟悉又陌生。 她没有那份真切的感受。 青玄。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 她在这世间有过故事,有过羁绊。 突然之间知晓太多,她脑袋里乱糟糟的,心里也乱糟糟的。两行晶莹的泪珠挂在脸上,久久不停。 一旁的黎宿也陷入沉思久久没有动静。 “青玄是你吗?”纵然尽力克制,晚歌的声音依然带着些哽咽。 “不是。” “那为何他有着和你一模一样的脸?”她不解地问道。 黎宿轻轻嘆了口气,讲起很久之前的事情。 神剑有灵,何况是天地初开时形成的上古神剑般若,于往生海底沉寂过不知多少个千年万年,想要取剑让它认主谈何容易。饶是上古时期修混沌系术法的神灵并不少,也只有那么一两位可号令般若剑。 当初晚歌仙子为取般若剑,在往生海边耗了数千年。 后来剑虽然到手了,却始终做不到人剑合一,也就无法修炼更高境界的术法。 那时黎宿与晚歌相识已有七万年有余,两情相悦,日月为证,互许终身。 他翻遍了魔界的术法记载,最终寻到了一个献魄之法——将自己一魄献祭给剑灵,可缔结血契。 黎宿施了此法,与剑灵定下的契约便是要它生生世世守护晚歌。 从此,般若剑便是晚歌一人之剑。 而那个剑灵就是青玄。 因为接受了黎宿那一魄的献祭,它渐渐有了他的模样。 晚歌仙子在往生海魂飞魄散后,般若剑并未归于海底,而是自封于青丘北边的断崖底下,似乎是因为那地下有少许的混沌之力,既可滋养神剑,又不至侵蚀来自于黎宿的那一魄,毕竟那一魄与剑灵早已融为一体。 尘世间的灵香草化形因有晚歌仙子一魄,被般若剑灵感知到,所以有了青城山的青玄。 说起来,一切都是因为黎宿的献魄之法而产生的命中注定。 谁是谁?谁不是谁?谁又是因谁而生? 好像分得清,又好像分不清。 她不是晚歌仙子,青玄也不是黎宿。 可他有着黎宿一魄,她也有着晚歌仙子的一魄。 不,纵然如此,他们也只是他们自己,不是谁的附庸。 对,就是这样,她与青玄就是他们自己,不为黎宿与晚歌仙子的存在而存在。是独立的,是自主的。 晚歌需要些时间冷静冷静理理思绪,与黎宿招唿过后跌跌撞撞地回了房间。 就那样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好像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最开始她对黎宿有些情不自禁的心动,是因为青玄吗? 虽然没有记忆,但人冥冥中难免会有一些自发的习性和倾向。 般若剑放在桌上,晚歌一直盯着它怔怔出神。 青玄啊青玄,你分得清这一切吗?你还记得我记得你我之间吗? 你为守护晚歌仙子而生,承载着黎宿对她的情意。可与你相爱一场的是我,是凡人之躯的晚歌。我和她,是两个人。 如今已是我们约好的来世了,我成功化生为魅,那你呢?你便只能是这把冰冷的剑陪在我身边吗?不,她想要的是那个活生生的人。 剑灵如何化形?这还是把上古神剑。 晚歌想了又想,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她得修炼,在有自保能力的基础上,慢慢再去钻研些高深的术法。只有这样,她与青玄才有再见的可能。 想清楚了,也打定主意了,晚歌起身去找黎宿。 “魔君,我想修炼,你可有什么法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黎宿见她精神不错,看来是缓过来了,只是提的这想法有些强人所难啊。 “要不你去问问九渊?” “我提过,但帝君婉拒了。”她补充道,“而且现在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你就在我跟前,又何必捨近求远?” “这说得倒也不错,可你有些过于看得起我了。”他实话实说,气势比起平常要弱上许多,“我还真不知道。” “啊&mdot;&mdot;&mdot;&mdot;&mdot;&mdot;”看他修为之高连九渊也敌不过,还以为这对他来说都是小事呢。 二人大眼瞪小眼地各自陷入深思。 对着这样一张脸,晚歌不自觉就晃了神。想来无论再来多少次,她大概还是难免会心动。 “我——”黎宿突然正襟危坐,“我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晚歌听着也不由得严肃起来,“你说。” “我会尽全力助你修炼,而你日后也要帮我寻回她的魂魄。” 晚歌沉默片刻,不确定地开口,“我真的能帮上吗?”他自己肯定没少折腾,但看来似乎没有结果。 这些年,黎宿确实一直都有试着用各种术法神器找寻晚歌仙子的魂魄碎片,但或许是因为她是自散魂魄,不愿回来,所以未能成功。 “你身体里有她一魄,或许会不一样。” 他继续开口,“我现在与你商量,是因为这两件事都不容易,或许需要我们花上千年万年的时间也说不定。而在此期间,我们共进退,不背弃。” 便是一条船上的人,同舟共济。 晚歌听懂了。 与她自己所求并不违背,倒是可行。否则现在仅凭自己势单力薄的,自保都是问题,还谈什么其他的呢?还是背靠黎宿这棵大树好乘凉啊。 “好。”晚歌应了下来,随即又问道,“那你我需要发个誓什么的吗?” “不用。”黎宿笑了笑,“在我看来,以诚相待,比任何别的东西都要管用。” 这有些人啊,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就是不自觉地吸引旁人的眼光,可不能怪她没有定力哦。晚歌不禁开始好奇,当初晚歌仙子明明已经和黎宿情投意合了,怎么后来又和九渊有了那些纠葛?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等日后时机合适,她得将他们三人之间的那些事盘清楚。想想九渊也总是一副三缄其口亦或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呢?”晚歌问道。 “去找九渊?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法子?” “啊——”晚歌有些猝不及防,上一世的事情还歷歷在目,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说是同一个人吧好像不太对,说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呢好像也不太对。 “他会有那一世的记忆吗?” “他能在崑崙山找到你,应该不是偶然,想必是记得的。” 算了,便是躲着也只能是一时。避不开的,那就径直往前走吧。 “我们去哪里找他?”晚歌忽然想到之前的场景,“你们俩不会又打起来吧?” “我尽量控制我自己。” 至于去哪里,九渊会去的无非也就那么几个地方,一个一个的去找便是。 二人一同出了魔界。 第三十三章 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 西境的云霞真是绚烂至极,那漫天铺洒的色彩晕染开来,层层叠叠,瑰丽而壮阔。置身其中,一种既渺小又辽阔的感觉油然而生。好像世间万事万物都不过如此,无需太过在意。 难怪世人难过时便想要出去走走看看,美景消愁解忧是有几分道理的。 九渊并不在此处,不过来都来了,不妨安安静静坐下来看看。 “你与晚歌仙子是如何相识的?” 黎宿见她满脸藏不住的好奇,只差把耳朵贴上来了,不禁失笑道,“打了一架。” “哦?” “似乎是为了一颗什么珠子,她追着两只小魔一路从人间到魔界,不依不饶地。我恰好碰见,以为是寻衅滋事的找上门了,便插了手,结果话还没说两句就稀里煳涂地打起来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能动手绝不动口? “然后呢?”晚歌听得津津有味。 “她打起架来也是不依不饶的,还放火烧了囚海东段的一片曼珠沙华,我便引水连火带人一同浇了个彻底。”说到这里,黎宿也忍不住笑了,“然后她突然就消停了。” “为何?” “她当时还是个小丫头,爱美。” 娇纵、爱美、一根筋,大概就是黎宿对晚歌的第一印象。 那时他们二人年幼,放在人间的话,大概就是个八九岁的孩童。想来气性也差不多,他当时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后来是如何收场的?” “见她僵在那里要哭不哭欲言又止的,我也有些手足无措,还好我哥来了,哄着我俩握手言和。最后别说那什么珠子了,还倒赔给她几身新衣服。” 晚歌听着笑出声来,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俩小孩的样子,真真是有趣。 这放在人间的话本子里,也算是青梅竹马的存在了。 黎宿笑意浅浅,抬头望着南边怔怔出神。原来不知不觉竟已过去那么久了,总有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事到如今他放下了吗?那段岁月,有屡屡回望的美好,也有辗转不甘的痛苦。他不知道,他看不清自己。 又或是,他不清楚自己放下了什么,又没有放下什么。 崑崙山没有人,青丘也没再去过,黎宿与晚歌二人只能到往生海看看了。 九渊自那日来了后便一直枯坐在这里,萱蘅见后安静地陪在一旁。 兄弟姐妹中,他们俩都有些寡言沉闷,所以以往在天族时,关系并算不上有多亲厚。如今大家天各一方,都不容易,见一面也是难得,反倒显得珍惜起来。 她这个弟弟啊,是个闷葫芦,心事重,脾气倔,不懂表达。有些时候难免既伤了他人,又为难了自己。 萱蘅本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想想若是旁人的三言两语就能开解,她自己又何以被困在往生海这么多年?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声嘆息,渐渐被风吹散。 有人来了。 萱蘅回头,随即站起身来,将地方留给他们。 这边的晚歌与黎宿对视一眼,后者开口道,“你去问吧,我在附近走走。” 晚歌有些忐忑地走了过去,坐在方才萱蘅的位置上,略有些不自在地开口,“帝君。” 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应答,她这才稍稍转过头去瞧了一眼,不过并没有瞧出什么来。神色冷冷清清,双眼深沉如渊,不知那下面藏着的是寂然还是汹涌。 沉默长到晚歌以为九渊不会出声了,他又突然开了口,“可寻回自己的记忆了?” 晚歌点点头,“没想到我与帝君您也曾有过交集。” 九渊回归仙位后便一直惦记着晚歌一事,一模一样的名字,一模一样的相貌,他才不信有这样巧合的事,于是后来也摸去了崑崙山,一直等到她化形,有了魔界之行,这一切才有答案。 而尘世间其他发生的所有对他来说,不过是镜花水月,转世一场,歷劫一场。 那不是他,也不属于他本身。何况他生命之漫长,那一世大概就像他某一刻随手翻开的一本书,一个故事罢了。 但对眼前人来说,他并不确定。那是她真真切切的一生,若不是青玄,她便止步于那一生了。那是她的过去,她的来处。 或许他对此该有个说法,算是了结,也算是区分。 “在我看来,你我的交集可是从崑崙山开始的。” 晚歌听懂了,言下之意是那一世的九渊并不能看作是他。她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这样算起来好像要简单很多,也没那么别扭了。 “那可不,你是帝君听你的。”她看着他的眼睛笑着应道。 九渊的脸色慢慢柔和许多,轻轻点头,过了会儿转而问道,“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呃——那个——你之前说魅想修炼是需要机缘的,要不你再给我指条明路?” 九渊又沉默了,望向她的眼神似有浓雾笼罩,“我并不知晓。” “啊——”没能得到答案,晚歌难免失落。 “为何执着于修炼?纵是天塌了也有个子高的顶着,我倒是觉得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何必费尽心思逆天而行?” 话这么说倒也没错,但不知是不是晚歌的错觉,他所言似乎另有深意? 琢磨不出来,算了,大概是自己多想了。 “人间有句话说是‘人各有志’,我这只小小的魅自然也有嘛。” 她有所求,不想放弃。 晚歌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后停住,回头朝他问道,“帝君可有什么想问我亦或是想和我说的?” 九渊愣了愣,或许他心里藏了很多话,但该听的那个人却不在这世上了。 “照顾好你自己。” “简简单单、开开心心的过每一天。” “六界很大,看山看海,赏花赏月,走走停停,吃吃喝喝,怎样都好。” “崑崙山的房间给你留着,什么时候回来煮茶都行。” 这样的九渊很不一样。 在没有记忆又形单影只的那几个月里,她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但他从未这么温柔而明亮地说过话,似乎印象中他大多时候都是清冷疏离、沉闷寡言的,配上那晦暗悠长的眼神,总觉得他不开怀。 这番话的口吻像长辈又像挚友,晚歌惊诧中不乏感动,她狠狠点头答道,“知道了。” 九渊浅笑着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晚歌,别的都不重要,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 并无收穫的晚歌与黎宿又回到了魔界。 旁人指望不上,只能靠他们自己了。黎宿一头钻进藏书阁,翻看了一个多月,脑瓜子嗡嗡地疼。 晚歌倒是清闲,栖吾山上看日出,重明河上看日落。 有一天路过囚海时,还遇到一位神秘而奇怪的男子,肤白胜雪却不显病态,似是常年居住在不见天光的地方,一头菸灰色长髮随意披散着,面容俊美无俦,双眼冷若冰霜,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若说她在崑崙山看到九渊的第一眼是略显疏离的清冷,那他这便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 四眼相对时,晚歌客气地朝他笑了笑。对方见了只是淡淡地移开了视线,径直走了过去,视若无睹。留晚歌一人在原地脚趾抓地,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这么不近人情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这会儿已是傍晚,她得回去了。 拎着包装精緻的小盒子,晚歌蹦蹦跳跳地进了藏书阁。 “看看今天我给你带了什么?” 黎宿闻声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段日子以来,每次她回来都会带点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玩的用的,市集上但凡她见了觉得不错的,通通都带一份给他,俨然忘了他自小就在这片地方长大,大多都是见过的。可不得不说,每天收到东西的时候,他还是欣喜的。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大概是被分享和被惦记的柔软。 黎宿在她的注视下拆开了盒子,是两块玉珏。 “我挑了许久,始终挑不出哪块更好,就都买回来了。”晚歌期待地问道,“你觉得呢?哪块更好看一些?” 黎宿看了许久,这个问题实在是难,半晌他才犹犹豫豫地指了左边这块。 “为什么?” “颜色更特别一些?”他有些不太确定地答道。 晚歌微微蹙眉,“你这嘴里还能不能吐出些别的词?”她又继续问道,“那你说说特别在哪里?” 之前带回来的东西也是,不是说好吃就是说好看,非常笼统,实在听不出来他的什么独到见解,便有一种自己的审美口味没被人理解到的感觉。 她今天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 做朋友,口味眼光这些多少也要有点相似才能有共同话题。当然啦,也不是说这些他俩不一致就做不成朋友了。那她大可以再去挖掘些别的东西,世上的东西千千万万,总有他俩能说到一起去的。话本子上说这是感情的经营之道,想想他们二人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去走,总不能说点什么就尴尬地大眼瞪小眼吧,哪有这样的朋友。 见她一定要自己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的样子,黎宿硬着头皮琢磨了许久才慢慢开口,“这晶莹剔透的碧色,与我气质甚是相符。” 晚歌听到这话,小小的眼睛里出现了大大的疑惑,倒不是因为他的后半句,而是因为他的前半句。晶莹剔透的碧色?她一脸的不敢置信,甚至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再怎么看,也是一块白玉中泛着些许红丝,让她觉得有几分像那日西境看到的晚霞才心仪的。 黎宿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瞧她这反应,看来自己没蒙到啊。这下,大概是瞒不住了。 “那个——我的五感出了些问题。” “啊?” “我看不到颜色,也尝不出味道。” 难怪有时候他说话含含煳煳的,原来是根本就不知道啊。 “还失去了对冷热的感知。”他继续道。 “为何?” 最后一句他用了失去这个词,说明他曾经如常人一般过。 黎宿坐了下来,慢慢开口,“自献魄之后便是这样,大概是有违天道吧。” 有违天道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那献魄本身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直觉告诉晚歌,除了五感的部分缺失,或许还有其他代价。 “那——那个——你献魄之后,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 黎宿微微一愣,看了她一眼,平时一副挺好忽悠的样子,这关键时刻脑子倒挺灵光。 原来天真和傻是两回事啊。 “嗯。” 第三十四章 前往不周山 黎宿理了理思绪,讲起从前。 上古十大神器之一的轩辕剑随着上古时期的过去早已陨灭,另一上古神剑般若便成了六界万剑之主,内含混沌之力强劲霸道,天地孕育,天地为主。想要让它侍主本就是极难的事情,何况是献魄缔结血契,凌驾于天地道法之上,禁锢剑灵,让它从此只属于一人,忠于一人。 那时的黎宿约是有些年少轻狂,自恃修为之高可与天地一搏,献魄之术确实成功了,却惨遭反噬,伤势惨重不得不闭关休养。随之到来的,还有一场天劫。晚歌仙子心知他虚弱至极,定然扛不过,便设下术法,代受了这刑罚。 黎宿伤愈出关后才渐渐发现自己五感的缺失,更不巧的是,晚歌仙子在那场天劫中识海受损,记得所有人,唯独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再后来,她爱上了九渊。 若说反噬重伤、五感缺失、天劫降临都是献魄之术需要付出的代价,可于黎宿而言,最大的惩罚是晚歌仙子忘了他,连同对他的情根也被一併毁去,从此情断,再无可能。 曾让他痛苦许久,自困许久的过往,如今竟也能风轻云淡地开口,如同讲着旁人的故事一般。 心里过没过去也许很难说,但确实发生很久很久了,早已是沧海桑田,物非人亦非。 算起来这八万多年,变化太多,包括他自己。 晚歌听完陷入沉默。 原来如此。 原来是因为这样,后来才会有了与九渊的爱恨纠缠。 这可比她之前看过的话本子精彩多了。 那如今过去了这么久,黎宿走出来了吗?她望向身旁的这个人,一直不曾放弃召回晚歌仙子的魂魄,大概还在执着。 唉。 黎宿似乎听到她轻轻地嘆了一口气,转过头去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在那双眼睛中他竟然看到了些怜悯和——慈爱? “诶——那个——不是——你这——”黎宿没好气地拍了拍她的头,“我倒也没那么惨,犯不上犯不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晚歌附和着连连点头,“是是是。” 这下轮到黎宿嘆气了,小丫头片子,同理心还挺强啊。 他不纠结于此,把玩着那块玉珏索性跳过这个话头。 “若换成如今的我,定不会那般狼狈了。” 晚歌不由得撇了撇嘴,一副我就静静听你吹的表情。 见她脸变得还挺快,黎宿不禁失笑,“怎么说也该有那个命扛下天劫吧。” “你这么厉害——那有结果了吗?”她眼神瞟了两眼不远处那一堆又一堆乱糟糟的书示意道。 黎宿被噎住,就不能给他留点面子吗? “快了快了。” 晚歌中途出去煮了壶茶,算是犒劳犒劳他的辛苦,正好拿出前几天她带回来的那套茶具用用。 二人靠着窗边坐下,悠悠闲闲地品茶。不过黎宿是品不出来什么了,权当喝个意境吧。 “诶,你那柄弯刀有什么来歷吗?”晚歌对它印象不浅,此刻突然想起便问了出来。 黎宿闻言微微愣了片刻,说起来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来歷。无非是当初的晚歌仙子在涉猎锻造术时费了几百年打造出来的,总共两把,一刀一剑,黎宿取名“千山雪”和“万海潮”,他手中的这柄刀便是千山雪。 不过这些,不提也罢。于是摇了摇头,含煳道,“算不上什么神兵利器。” “哦——”看起来挺厉害的样子,还以为是什么旷世神器呢。晚歌抿了口茶后转而问道,“你不是有个哥哥吗?我怎么来了这么久也没见过。” “他——在闭关。”姑且当作是闭关吧。 “那当初为什么是你继任了魔君而不是你哥哥?” “他在闭关。” “一直在闭关?” 黎宿放下那只撑着窗台的手,打趣着反问道,“你这是对我感兴趣呢还是对我哥感兴趣?” 晚歌小脸一红,瞪了他一眼,噤声,品茶。 又在藏书阁里度过了几个月。 黎宿终于找到了有关记载——神农鼎,可以重塑血肉筋骨。 看着倒是有道理,可这扔进神农鼎里炼制,晚歌能熬得过去吗?重塑身躯,过程只怕是生不如死。 晚歌知晓后思考了片刻,终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不过眼下最大的问题是——神农鼎早就不知所踪,六界中大概有数十万年没有关于它的消息了。 左思右想,只能去找镜尘问问,毕竟他年纪在那里,多少要比自己知道的更多一些。 晚歌紧跟其后,二人一起到了囚海最东侧,靠近魔界入口的地方。 黎宿召唤出千山雪用力一挥,黑沉沉的海水渐渐往两边涌去,中间留出一条可供人行走的石阶路来。 循着石阶一路往下,昏暗、寂静,越走越幽深,时间长了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终于到了,似乎是个四角亭,里面隐约有一人影。 “何事?”躺在那边的镜尘缓缓起身,往外走了几步。 “我来问问神农鼎的下落。” 话音刚落,亭子的四角有灯亮起,光线微弱,等眼睛适应后还算勉强看得清。 晚歌眯着的眼睛渐渐瞪大,这——这不就是那天她遇到的那个看起来高不可攀的人吗?他就是镜尘? 镜尘这次仍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她,随后便再未将视线转过来。 “不周山。”低沉而冷漠的声音打破这份安静,“可以去试试看。” 言下之意便是他也只是猜测,并不确定。 黎宿点头,“知道了。” 二人又淡淡地闲聊了几句,约一盏茶的功夫后黎宿与晚歌告辞。 离开不过十丈远,四角亭的灯光灭了,四周重新归于黑暗。 晚歌回了一次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回到地上重见光亮后,晚歌才压着声音开口问道,“魔君,你和镜尘尊使兄弟之间看起来好像不太熟啊。” 感觉与她之前听他说起故事里那个哄着俩小孩握手言和的人不太一样,在晚歌的想像里,那应该是个很温润的大哥哥。 只差把八卦两个字写到脸上了,黎宿笑着看了一眼她,小丫头片子倒是对什么都挺有好奇心,尤其关注人和人之间的感情,该让她去干月老的那份活。 不过习惯了她这叽叽喳喳的,倒是赶走了些平日里的枯燥。 “他之前不是这样的。” 曾经的镜尘,虽不比自己这般热烈奔放,却是个内敛中透着谦和温柔的人。只是看上去有些冷罢了,心热乎着呢。 至于如今这样子嘛——唉——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眼看着晚歌的眼睛都快粘到他脸上了,黎宿伸出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拍开她的头,“我哥不喜欢你这样的,别打听了。” “啊——” 他又这样!他故意的!讨厌死了!晚歌气结,跺了一脚,往前冲着走了。 黎宿跟在她身后笑的得十分开怀,小丫头片子不经逗啊,哈哈哈哈哈哈,怪好玩的。 不知为何,不周山从上古时期过后便渐渐自成结界,隐于六界,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谁说到过这地方了。只有传言说大概是在凡界接近天界的地方,西北方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般若剑挺重,晚歌日日抱着,还是有些累的。 她与黎宿二人在这块地方兜来兜去大半个月了,并未寻到什么不周山。倒是找着找着出现了一片湖,还挺奇怪的。 又是一天过去,夜幕降临。晚歌很是自觉地捡来些木柴堆好,随后示意黎宿生火。 如今已是冬天,他不知冷热,她却怕冷。又无根基修为,还是得靠做人的那些取暖方式。 “魔君,抓条鱼来烤着吃吧。” 她也不辟谷,这吃饭睡觉都是大事。之前带的干粮她都吃得差不多了,野果子也摘过不少,今天便把主意打到鱼身上了。 只是怎么过了这许久还没动静?晚歌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黎宿蹲在岸边如老僧入定般。 “怎么了?” “这湖里似乎没有鱼。” “湖里怎么可能没有鱼?该不会是你抓不到吧?倒不必如此逞强,藉助术法也不丢人的。” 黎宿有个小习惯,能自己动手的,就不用术法,说是更好地感知生活。 想想也是,他们的生命那般漫长,本就十分枯燥无趣了,若再不自己给自己找些事消遣消遣,实在沉闷。多多动手,可以打发时间。 只是从搭的帐篷就能看出来,动手能力还真不怎么样。 晚歌挨着他蹲下,也细细观察起来。 清澈见底,确实没有鱼的影子。似乎不仅没有鱼,连小虾小蟹甚至水草都没有。 有点奇怪啊。晚歌沿着湖边走了许久,换了两三个地方观察,都是一样的。 再走回来时,黎宿已噼开了这湖面,依旧是风平浪静,水波不兴。 黎宿进进出出好几遭,确实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湖,并不存在什么别有洞天。 可若是寻常的湖,怎么水里一点生命也没有?这便是最大的不寻常。 明月高悬,清辉笼罩。 夜深,湖面渐渐漂浮着一层薄雾。 透过术法,黎宿似乎隐约看到了些山的影子。 不周山就在此处?这个湖的出现只是个障眼法? “晚歌,过来。” 黎宿左手捏诀,右手握紧她的手腕,闭上双眼,意念合一。 下一瞬,再睁开眼时,已经置身山林之中。 草木葱茏,荆棘丛生,山峰连绵。 黎宿朝着远方浅浅扫了一圈,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到不周山。 他伸出右手,“抓紧我。” 晚歌闻言立刻双手紧紧环住。 人腾空而起,耳边是唿唿的风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处山谷处停了下来。 黎宿试了许久,都未能察觉到神农鼎的位置。 晚歌开口道,“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急。” 折腾了这许久,就坐下来休息休息吧。 二人又勉强搭了个落脚之地,眼下鱼没了,晚歌去寻了些野果子啃啃。 “你要吃吗?” 黎宿摇摇头,打趣着道,“你再多吃一些,此果有毒。” 晚歌立刻顿住,有毒?啊——呸呸呸,她赶紧吐了出来。 黎宿憋得辛苦,大笑着开口,“诶,你是不是忘了,你不是人,是魅。” 晚歌脸上表情变换不停,最终皱着眉道,“烦死了!你现在越来越讨厌了!” 整日就知道拿她寻开心,她恨恨地啃了口果子,咬得嘎嘣响,仿佛放在嘴里嚼碎的是他一般。 黎宿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这些都是灵果,放心吃吧。” “那我能靠吃这些果子修炼吗?” “能让你日后在神农鼎中少受些苦都了不得了,你可别瞎指望。” 第三十五章 瑶琴上神 吃饱喝足,晚歌躺了下来,黑沉沉的天空,什么也看不见。山中十分寂静,连虫鸣鸟叫声都未听见,静成这样她反而有些睡不着。 “魔君。” “嗯?” “魔君。” “嗯。” “你今年多少岁了?” 黎宿微微皱眉,想了片刻,“大概是二十三万六千两百多岁吧。” 凡人求长生,可他有时候倒觉得,人生不过百年,须臾一瞬,眨眼就过,未尝不好。 晚歌听后掰着手指头数了许久,她这做魅不过一年多的光景,纵是加上前世做人的那二十年,也远远够不着他的一个零头。 “这么长的岁月你是如何度过的?” 晚歌心中清楚,如今自己是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对这个世界的任何都怀着新鲜感和好奇心。可六界就这么大,等到自己开始觉得无趣而岁月依然漫无止境时,她有些难以想像。当初刚从崑崙山醒来的那几个月,她便已尝够了寂寞。 忽然间她想到了镜尘,竟就在那冰冷、安静、黑暗的地方,古井无波地度过一日又一日。又或者,他们早已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 “好像很多时间都用在了修炼上。”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闭关,是他做的最多的事情。 他曾经还养过一只乌龟作伴,精心细緻,但还是不过几百年就老死了,再后来便懒得折腾这些了。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晚歌总算慢慢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被冻醒的。不知是不是黎宿做了什么,他们到了一方冰雪天地,苍茫辽阔,一望无际。雪花像棉絮般一团一团地砸下,她不停地搓着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他闲着无聊正想方设法感应神农鼎呢,就突然出现一股奇异的力量,将他们卷到了这里。 黎宿本想捏个诀为她挡去风雪,却发现此地似有禁制,术法无用。 面面相觑,他尴尬地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 二人相互扶着沿着一个方向走了许久,除了风大雪大,什么也没看到。 “等等,休息一下。” 晚歌又冷又累,步伐僵硬又沉重,实在走不动了。风卷着雪刮在脸上像刀子似的,有些麻木的疼,体温慢慢散去,冻得比起冰雕好不到哪里去。脑袋晕乎,视线也逐渐模煳不清,她这走的该不会是黄泉路吧。 眼看着她就要一头栽下去了,黎宿伸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那颗沉甸甸的脑袋撞上他胸膛时,他的唿吸没由来地一顿,眼神里也短暂出现了些许慌张与无措。 “诶,你别睡。”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试图唤起她的神志。 “嗯。” 晚歌迷迷煳煳地应了一声,意识却是越来越昏沉,没能再睁开眼。 黎宿只得打横抱起她,继续往前走去,偶尔唤一声,确保她没有昏死过去。 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一座小雪山。 黎宿加快步伐,这距离看着近,走起来却远。 好不容易到了,赶紧找个洞口先避避风雪。 他对冷热没有感知,但晚歌看起来情况似乎不太好。她虽是魅,却无道行,这风雪也不是普通风雪,不知是哪位高人设下这样的阵法,刁钻古怪。 晚歌一连睡了好几日都未醒来,黎宿时不时地探探她的心跳和唿吸,活倒是还活着,可这不醒也挺愁人啊,冻出毛病来了? 黎宿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将她捂进自己怀里。 他一直都清楚地知道,她不是她,除了面容和名字,再无任何相似之处,是不同的两个人,他也从未把她当作是她。但他在很多时候会鬼使神差地去做一些自己不能解释的事,比如眼下。对于自己,他开始费解了。 捂了有两三日的样子,人还是没醒。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被困在这里,法术又使不上,黎宿左思右想,最后朝自己心口处来了一刀,取心头精血餵她喝下。只是她底子单薄,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眼下这情况只能冒险试试了。 到晚上的时候,晚歌的身子似乎开始发热,黎宿看见她脸上出现密密麻麻的汗珠,一直不曾断,眉头紧锁,神情痛苦,想来是他的血在她体内四散乱窜,还未融合。 一阵一阵地发作,折腾了一夜,晚歌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反反覆覆。 黎宿取血之后有些虚弱,照顾着照顾着自己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就慢慢合上了。 晚歌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黎宿的怀里,身体已经不发冷了,甚至感觉体内有一团火在燃烧,口腔里透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隐约知道黎宿做了什么。 晚歌将黎宿叫醒,二人合计着往山体里面走去,半道上走着走着便没了路,二人只得重新换一条,又是死路,再换。 陆陆续续地走了两天。 晚歌倒是兴致不错,一如既往的絮叨,先是肯定了他的仗义,没有背弃她这个盟友,最后浅浅表达了感谢,还顺便表了忠心。 说到这里时都还算正常,后面就逐渐跑偏了。 “这也算是一种打发时间吧?” 她打趣着他们在这里的兜兜转转。 “是不是比你闭关修炼要有意思一些?” “都说生活需要充实。认识我也算是你走运了,多了不少事可以做,旁人可没有这样的福气。” 她这嘴皮子上的功夫真是日益见长,什么话都被她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魔界常年无雪。你看看,这又让你见识到了。” 黎宿听着她的口出狂言开始头疼,最后做了个无语的表情附和道,“对对对,我谢谢你。” 晚歌见他那副恨自己嘴笨的样子扭过头去暗自发笑,哼,小样,叫你之前总是拿我找乐子。 又摸索了一段时日。 黎宿感觉他们差不多走尽了这山中的每一条路,因为走到后面时,常有某段路透着熟悉的感觉,大概是之前走过,但没有走过两条完全一样的路。那也就是说,这些小道弯弯曲曲纵横交错并不是固定的,前面的路一直在随着他们的脚步不停变换。 他开始仔细回想他们走过的每一条路,在脑海中勾勒出来。 是八阵图的原理!他拉着晚歌回到起点。 晚歌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大概心里也有底了,只是这走着走着,怎么感觉越来越热了? 一开始晚歌还以为是自己在冰雪中待得太久了难免产生错觉,直到看到黎宿额头上也隐隐冒汗才觉得不对。 “魔君,越来越热了。” 热?他这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有汗。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他思索着开口,“你想听哪个?” “好消息是我们这条路走对了,坏消息是前面究竟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说不定会比现在更糟糕。”晚歌幽幽地开口,补上他接下来的话。 黎宿拍了拍她的脑袋,确实有点机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说起来他们也没得选择,唯有往前走,才有可能寻到出路。 大概是要到了,晚歌如同置身火炉之中,汗如雨下,热腾腾的感觉席捲全身,隐约有一种被灼烧的刺痛感。 黎宿修炼的功法属阴,与热相斥,此刻身上难受得厉害。 晚歌见他脸色苍白,唿吸声重,不禁担忧道,“你还好吗?” 黎宿点了点头,“还能支撑。” 晚歌伸手扶住他一边,二人拖着步子慢慢往前。 “到了。” 前面出现一深渊,里面淌着滚滚岩浆。 灼人的热,刺眼的红。 晚歌感觉自己快要化掉了。 冰天雪地至寒之地,又怎会出现这样一块至热之处,她想不明白。 除了岩浆和热意,再无其他,山洞壁面上都是怪石嶙峋,火光映照,泛着恐怖感,像她曾想像过的第十八层炼狱,那岩浆就像油锅,都是滚烫滚烫的。 不知为何,晚歌在这样的环境下,看上去倒是比黎宿要好上一些。她将黎宿放在不远处,随后绕着这个山洞慢慢走了一圈,并未瞧出什么不寻常来。 “魔君,你可有什么主意?” “我在想,是谁设下的这些?” 知道是谁,或许能想出对策。 “晚歌,试试用你的血唤醒般若剑。” 无论是谁,无论何地,能禁锢术法,却无法禁锢神器。 她的血管用吗?心中虽有质疑,但晚歌还是依言照做了。 右手执剑,左手掌心紧握剑锋,果断一抹,鲜血顺着剑身而下,半晌后微微发出剑鸣。 般若剑悬于空中,为晚歌与黎宿形成一层结界,灼热感消失,二人瞬间连唿吸都舒畅了许多。 又过了片刻,岩浆上方渐渐显出一个人影来。 “瑶琴上神?”黎宿不确定地小声呢喃,“您还活着?” 那女子眉眼温柔,连说出来的话也是温温柔柔的。 “不,这只是我最后一缕残魂。”她轻轻摇了摇头,“你们再不来,只怕这魂过不了多久也要散了。” 黎宿与晚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怎么回事?”黎宿问道。 事情要从很久之前说起了。 当初盘古一斧噼开混沌,从此有了天地,也划分出六界。但混沌之气一直存在于世间,其中有一种浊气,以吸食生灵恶念为生,等到这个浊气慢慢壮大到可以主宰混沌之气时,便会引发混沌之劫。此劫若不得化解,六界将重归混沌,所有生灵无一倖免。 最近的一次混沌之劫,是在十万年前。十大真神合力抵抗,却仍没能化去这股浊气,最后只能封印于神农鼎内,欲将其炼化。在这场与浊气的对抗中,一个接一个的神灵陨落,最终神农鼎连同那股浊气被封存于不周山地界。而当初十位真神以自身精元设下的封印,随着时间的过去会渐渐变得薄弱。 五千年前,修罗与苍穹感受到异动曾一起来过此地一次,奉上半数的修为加固了封印,换得一时安稳,却不慎染上一缕浊气。从此心神被扰,渐离正道,心魔滋生,也就有了四千多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无比惨烈。 如今又是几千年过去,浊气日渐强盛,封印日渐薄弱,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也到了他们这些小辈来扛起六界众生的时候了。 今日是因为她感受到了般若剑的混沌之力,这才现身。 第三十六章 便将这重任移交给你们了 二人听完,眼里的疑惑渐渐变成惊讶。 晚歌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些。 黎宿相比起来对这混沌之劫倒是有所耳闻,因为镜尘的心上人月夕上神便是死在了那个时候,只是其中细节,他的父兄都不曾提过。何况镜尘从那时起就像变了一个人,渐渐自封于囚海海底,纵是有疑惑他也不敢去问,无异于戳人痛处。后来时间久了,黎宿渐渐也就忘了这茬。 如今才得知,十位真神的身死道消也未能化劫,这混沌之劫比他所以为的要大得多。 “我们现在能做些什么?”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瑶琴看向晚歌,“丫头,你可愿暂时以自己的身躯来封印神农鼎?” “我?”晚歌指着自己不确定地问道。 “可否让我来?”黎宿打断问道,这事听着就很冒险,他下意识就想护住晚歌。 瑶琴摇头,“只有她可以。” “为什么?” “只有天地孕育的神灵,混沌系术法,才能与上古神器兼容。” “可她也不是。” “她是。”瑶琴顿了顿,“或者说她有部分是,这便可以了。” “若以她的身躯暂时封印,出去后我们该怎么做?” 瑶琴轻轻嘆了口气,“那便需要你们自己去找寻解决之法了,此法只是我们想了许久用来解燃眉之急的。” 她将一切都说得明白。 而对晚歌来说,一切都太突然了,就像是话本子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路人突然变成主角的感觉。或许是怕死,又或许是害怕自己的微薄之力扛不起这样的重任,成为六界罪人。 她在犹豫,低头沉默不语,不敢轻易对上那两人的眼神,她怕看到失望亦或是责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没关系的,你也可以拒绝。”瑶琴再开口的声音依然温柔。 黎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宽慰,随后拉着她的手腕准备离开。 “她只是一只小小的魅,自己都要受人保护,恐怕做不了这救世主。”黎宿开口替她拒绝了,“瑶琴上神且再等上一段时日,等我出去寻到其他的法子,一定尽快回来。” 晚歌闻言错愕地抬头,只见他神色温柔,她心头一震,陷入挣扎。 这不是小事,书上都说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想清楚了,大约是有些潦草的。当初选个玉珏都要左挑右选许久,如今这个事关自己生死,事关六界存亡的决定却就在脑子乱七八糟时的一刻钟内完成了。因为有些事情,想得越久,衡量越多,失了本心。晚歌觉得,有些时候想得不那么清楚,反而刚刚好。 她僵硬着的身子渐渐缓过劲来,轻轻挣脱了黎宿。眼睛亮晶晶的,清澈干净,却透着坚定和力量。 “我倒觉得这个法子可以。”她望向瑶琴,“还请上神示意该如何做。” 见黎宿似乎还想阻拦,晚歌打趣着开口,“正好可以藉此机会看看你是真厉害还是假厉害,叫你平日里满嘴跑火车。” “丫头,你可想清楚了?”瑶琴再次确认道,“此事不必勉强自己。” 晚歌郑重点头,“不勉强。我相信他,也相信我自己。还请上神放心,我们都会全力以赴的。” 这番回答,瑶琴与黎宿听后都不再多言。 有这份赤诚之心,瑶琴在她身上又多看到了几分希望。 “那我便将这重任移交给你们了。”她还是那样温柔,声音温柔,笑意也温柔,“眼下你非神灵之身,引神器入体,血肉会重筑,过程十分痛苦。一旦开始,便不得停下,我等你做好准备。” 听起来,这还误打误撞和他们本来的目的达成一致了,也算是冥冥中自有註定吧。 晚歌深唿一口气,平復自己的慌张和恐惧,随后点头示意,“上神请开始吧。” 黎宿退到一丈开外。 瑶琴催动自己残魂内的最后一点灵力,于岩浆深处召唤出神农鼎,结印将其缓慢封进晚歌体内。 啊——痛!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蚕食自己血肉那般,密密麻麻的刺痛。 “啊——” 太痛了。 恨不能剜去。 时间渐渐变得无比的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 她突然想起上一世玉虚硬生生驱散她三魂七魄时,是否也是这般痛苦?那她死得真的还挺惨的。 封印完成,晚歌晕了过去,面无血色,黎宿赶紧将她抱了起来。 瑶琴上神的那缕魂消散了,紧接着这方天地也消失了,他们回到了原来的那个山谷。 黎宿带着晚歌径直出了不周山,回了魔界。 什么灵丹妙药的都给她餵了不少,但人始终昏睡着。 中途他还去了一趟囚海。 镜尘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还是在那个亭子,还是那样昏暗的灯,兄弟二人对坐,中间多了一壶茶。 “你知道不周山与神农鼎的事?” “五千年前,父君从不周山回来后向我提过几句。” 他知道这一切,但在黎宿问起神农鼎时,依然选择了坦诚相告。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也有需要肩负的责任。 “现在神农鼎被封印在晚歌体内,你可有什么法子?” 镜尘轻轻摇头。 当初十大真神连同神农鼎消失于不周山,他本以为浊气就此化解,直到修罗告知他真相。这几千年来他潜心钻研,翻阅了不少术法典籍,都没能寻到什么可靠的解决之法。 “但我觉得,或许解决之法,还是在晚歌身上。”镜尘继续开口,“无它,唯有修炼。” 便是化不去那浊气,也可以强势地继续封印。 好像也有点道理。 随后二人各自沉默地喝着茶。 临走之时,黎宿才大着胆子提道,“哥哥,月夕上神——” 见他欲言又止的,镜尘大概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抓着他的手臂跃出海底落在地面之上。远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他极目远眺,隐晦地答道,“你看,这是她用生命守护的六界。” 月夕的离开,他痛苦过、怨恨过、迷失过,也疯狂想念过。十万年的岁月,太久太久了。久到心境变化许多次,久到心中所有难平被渐渐抚平。如今看来,简单地答一句还爱不爱亦或放没放下似乎都无法概括那种复杂的心绪。 “我也愿意用性命去守护。”这是他答案的后半句,却没有说出口,只有自己的心听到了。 很多事情无法一言以蔽之,但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永远记得她,也永远和她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黎宿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但见他方才抬眼看这世间时,眼里有光。 “那你呢?”镜尘问道。 黎宿被问得一愣,半晌也答不上来。 他与晚歌仙子,已经情断八万年有余。 镜尘并未执着地等他一个答案,看了片刻晚霞后,便转身朝囚海走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无妨,时间会告诉你答案。” 然后留黎宿一人在原地苦思不解,一直坐到天黑。 前脚刚回去,后脚就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除了九渊,也不会有旁人了。 怒气沖沖地出现,迎面就给了黎宿两招,后者一脸的莫名其妙,也不客气,反打了回去,一直打到九渊负伤倒地,二人之间的硝烟才渐渐平息。 黎宿看着他大为不解,这不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自讨苦吃吗? “为何要把她拉进这趟浑水里?让她简简单单地做一只魅有什么不好?”九渊责问道。 关于混沌之劫,九渊知道得早一些,也更多一些。 混沌之劫,伴随着的就是神灵的陨落。 十万年前,晚歌仙子还只是一介小小的菩提精灵,未修成上神,日日在往生海边琢磨着取般若剑。而当时十大真神赴死后,这世间天地孕育而生的神灵便只剩晚歌一人,如此似乎也註定了她的宿命。 九渊并不愿意将来的某一天,她为破混沌之劫以命相殉。所以当时他便有了修炼菩提诀,替她去死的想法。 顺着菩提诀的记载翻阅许久,他非神灵之身,只能藉助于菩提心。说来也犹豫过许久,但一想到她将来可以活下去,也就打定了主意。只是事与愿违,本意明明是想她永远活着,却反而逼得她自散魂魄。 他真的不知道会害死她,也从未想过她死。那时想着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时隔千年万年再次甦醒后她会恨他,还觉得那样也好,索性他已经没了,恨便恨吧,恨完了还能有新的生活。何况神的一生何其漫长,总会有忘记的那一天。 没有料到晚歌仙子的死,也没料到还有这只魅的出现。所以从崑崙山开始他便一直劝着晚歌不要执着于修炼,纵是天塌也有个高的人顶着。因为他有预感,只要她修炼,便逃不过那场宿命。所以,做一只魅多好,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活着,只为自己活着。 谁知这才多久,就出么蛾子了。黎宿倒是也挺能耐,刚好就能寻到神农鼎的线索,然后一路摸去了不周山,还是没能绕过命运。 但他这别扭而拧巴的性子,是无法说出这些的。 黎宿与他相看两厌八万年,误解颇多。连看都不想看到,还遑论什么看懂他。 这会儿听到指责,立刻反唇相讥,“她有自己的意愿,你管得还挺宽啊。” 虽然说他也觉得这件事,对她来说不是好事。 但说到底,他们都管不着。 九渊被噎住没再说话,黎宿也兀自坐在一旁,不愿搭理。 突然就清净下来了。 第三十七章 蓝发少年辰安 榻上的晚歌躺得倒是挺舒服,这些日子以来,面色一天比一天红润,看来那些灵丹妙药也不是完全没用。 九渊这一呆就是近一个月,两个人谁也不待见谁,大多时候都是视对方如无物,偶尔也会挤兑上几句。 “你一个帝君这般闲吗?” 黎宿言下之意无非是逐客。 “怎么?难道你这个魔君手下没有可用之人,需事事躬亲?”九渊啧啧两声,“那你还挺惨啊。” 如今腰杆子直了,嘴上功夫也厉害了。 黎宿翻了个白眼,“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个人就是欠收拾。” 跑到别人的地盘上还如此张狂,也不是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轮不到你。” &mdot;&mdot;&mdot;&mdot;&mdot;&mdot; “你们俩都挺闲啊。” 晚歌此时悠悠转醒,外间他们时不时的一句真是闹人,于是顶着嘶哑的声音促狭着开口。 听到里间有了动静,二人相继走了过来。 黎宿关切问道,“感觉怎么样?” 九渊从旁边递给她一杯水。 晚歌接过道了声谢,见这两人望着自己一脸担忧,心中淌过一股暖流,被人放在心上,总是好的。 这一个多月她虽醒不过来,却能察觉到外界的动静,有人陪在身侧,她心安很多。 “好得很。”她点了点头,“感觉浑身都是灵力流转,能一拳打死你。” 听到这话那就放心了。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黎宿和九渊难得平和地对视一眼,随后异口同声道,“闭关修炼吧。” 晚歌这才刚醒来,还没见一眼外面的花花世界,就被那两人强迫着闭关了。她看着那堆的高高的术法书籍,有些哭笑不得。曾经梦寐以求的修炼,如今竟有些像吃撑了后再看到美味佳肴的感觉。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吗?可到她这里怎么感觉是——责任大了,所以能力不得不随着变大? 罢了,也就那么回事。 既然选择了接受将神农鼎封印在自己体内,那她就得坚定不移地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 这一闭关,就是近百年。 晚歌将那些基础术法都修习了个七七八八。 出关那刻直奔栖吾山,一直到躺在山顶上看日落时都不禁有些恍惚。 回头想想,好像这百年时间也不过一瞬。 可对世间来说,有些东西却是沧海桑田。 晚歌好像有些懂了神仙的孤寂感从何而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不单单是漫长而难以消磨的岁月。 或许根本是在于神与这世间。 月亮渐渐升起。 九渊不在,黎宿竟也不在。 闭关了还是出去玩了?问了旁人都说不知道。 她在市集上小转一圈后回到藏书阁,开始研究剑灵相关的记载。 一看就是一个多月,寻不到,根本寻不到,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晚歌开始把主意打到了九渊身上。魔界虽没有,但天界可说不定。只是该寻个什么由头才不被发现这私心呢? 晚歌没想到的是,她根本就找不到九渊。 崑崙山、西境、往生海、青丘&mdot;&mdot;&mdot;&mdot;&mdot;&mdot;通通都没有。甚至去一一问过了萱蘅、琉璃、慕姬,都说的不清楚。 不对劲,怎么就这么巧,一个两个的都无影无踪。晚歌大胆猜想,会不会是他们俩一起去了何处? 那会去哪里呢? 晚歌没有主意,只得跑了一趟不周山,可惜的是瞎猫并没有碰上死耗子。 想来也是,神农鼎都在自己体内了,他们还来不周山干什么呢? 只能蔫蔫地打道回府。 还能问谁呢? 踏入魔界时她突然望向囚海,想起镜尘来,或许该去问他? 但他那冷冰冰的样子,晚歌只是想想便打了个寒颤。算了,还是耐住性子等等吧,说不定过段日子就回来了。 等待的时间过得真是分外漫长,这才三日,晚歌便耐不住了,往日已经习惯了黎宿在身边作伴,如今缺了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于是开始在囚海边兜兜转转,犹豫着要不要下去问镜尘。 走一步退一步,走一步退一步,又耗去了两天。 正当她下定决心准备召出般若给自己开条路下去时,镜尘上来了。 还是那股生人勿近的感觉。 “有事?”他率先开口问道。 晚歌愣了一瞬后略有些侷促地点了点头,“镜尘尊使,我想问问您可知道魔君去哪里了?” “他并未向我提起。” “哦——那——打扰了。” 晚歌客气致谢,随后不由得轻轻嘆了口气,这下只能乖乖等着了。 “但我猜他或许去了北海以北。”镜尘思索刻后又缓缓开口道。 这人说话怎么还大喘气啊。 北海以北,晚歌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那是什么地方?” “盘古上神化生的地方,混沌初开后,成了一片虚无之境。” 虚无之境?晚歌根本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镜尘看到了她眼里的疑惑,不再多说,“你去看看或许便明白了。” 说完这句,他便转身回囚海了。 晚歌也不再耽搁,一路往北海而去。 她隐约记得那似乎是池尧的地盘。 来到北海的第十天,晚歌被一位凭空出现的蓝发少年拦住了去路。 “止步。” 稜角分明,五官精緻,头上的抹额和耳侧的几根小辫更添了几分少年意气,细看之下连瞳孔也隐隐泛着蓝色。右手拿着一张弓,阳光下泛着银蓝色,横在晚歌的前方。 “怎么了?” “未得应允,前方不得擅入。” “那若是我一定要去,是要得到你的准许吗?”晚歌虚心求教。 少年摇头。 “那谁说了算?” “谁说的都不算。”少年一板一眼道,“如今谁都不得入。”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那看来就是归你管了?”晚歌思索着开口,“那你告诉我,怎样才能过去。” “不能过去。” 嘿,这孩子!她怎么就说不通呢! “我是一定要过去的!” “你不能过去。” 晚歌不再多费唇舌,直接硬闯。 那少年见状迅速拉弓,冰蓝色的箭矢渐显,嗖的一声朝晚歌飞去,随后驱以术法,那箭矢一路紧跟让她无处可逃。 晚歌召出般若剑,迎面抵挡,甚至直接跃过来与少年近身搏斗。 青蓝两道光影落在海面之上,噼里啪啦的十分激烈。这少年年纪轻轻修为却深不可测,晚歌全力以赴依然处处受制于人。 她心中清楚,对方无意伤人,只为阻拦,根本没出什么力,人家好像就是陪她玩玩。 就这样,二人打打停停,停停打打,拖了晚歌两个月有余。 少年的实力始终没有摸到底,但她的实力倒是在这日日切磋下显着提升。 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得想想别的法子,靠武力取胜是不太可能了。 “今天不打了。”晚歌走到他身边坐下,并拍了拍身侧,示意他也坐下来。 少年只是瞥了她一眼,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也不出声,有些傲娇啊。 “你跟我说说,怎么就不能让我过去呢?”晚歌试探着开口,“明明有人已经过去了对吧?” 虽然说她是不能和那两位相提并论咯。 “你,不能过去。” 少年没有反驳她方才的话,只是又兀自强调了她不能过去这一点。 那也就说明,黎宿确实去了那什么虚无之境,九渊也有很大的概率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你是不是拦错人了?我和那已经进去的人很熟的。” 充耳不闻,连眼风也没扫过来一下。 “你叫什么?”晚歌不死心,继续套近乎。 还是没有搭理。 唉,累了,这小子油盐不进,饶是这张脸长得再好看此刻晚歌也只觉得看了添堵。 突然之间,北海一阵惊涛拍岸,地面也有些轻微震动。 少年微微皱眉,立刻向着北方飞奔而去。 晚歌顶着他的眼神的压迫感紧跟不舍,打着哈哈道,“我就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放心,我绝不添乱。” 虽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担心得紧,直觉告诉她,这比不周山要兇险万分,也不知黎宿怎么样了。 北海以北,虚无之境。 海水像是乌云遍布的天空,不復碧蓝色。 少年以弓为引,捏诀开出一个阵眼,晚歌随着他进入。 这完全是另一方世界,雾蒙蒙,灰沉沉的,没有山海,也没有日月,什么也没有。 “诶。”晚歌见状根本摸不着头脑,“怎么什么也没有?” 少年随意拉弓发出一箭,那抹冰蓝色逐渐消失在雾里,看她站在一旁从始至终都是一脸懵,难得回了她一句,“这应该是幻境,我们还没到地方。” 幻境——这她倒是可以试试。 晚歌唤醒般若,置于身前,双手捏诀,意念合一。 “混沌之力,破!” 一道青光以晚歌为中心向方圆外迅速打去。 少年眼前一亮,显然没想到她还能有这手。 晚歌朝他挑了挑眉,当初因为自身修为根基过浅,闭关时便走了捷径,修炼的术法多是藉助般若剑的力量。 还是这方天地,但眼前却是越发暗沉,渐渐出现一团又一团的黑雾,十分兇勐地朝她与少年袭来。 般若剑挥得行云流水,可这怪东西打散了后又立马捲土重来。 她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少年,手上也忙着呢。 “有什么办法吗?”她出声问道。 “还在观察。” 只要是术法,就一定有破除之法;只要是阵法,那就一定有阵眼。 少年慢慢摸索出门道,朝西南方向射出一箭。 黑雾散去,却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 晚歌不解,“这又是幻境吗?” 这么邪门,他也不懂了,于是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你不是负责守着这片地方的吗?” 不说什么都知道,那应该也知道个七七八八吧。 “你可以理解为我只是个看门的。”少年顿了顿,“这也是我第一次进来。” 少年叫辰安,真身是一只铜蓝鹟,池尧一手养大,化形后潜心修行,天赋异禀,几千年前修为便已不输池尧,奉命看守这虚无之境,防止有人擅闯。 关于虚无之境,他只知道里面镇压着上古四大凶兽——穷奇、饕餮、梼杌、混沌,而这四大凶兽又一层一层的镇守着虚无之境,相互制约。 黎宿与九渊是三年前一同进去的,刚刚的那阵地动似乎是穷奇甦醒的迹象。 约是五六千年前,穷奇不知为何也曾甦醒过一次,试图冲破虚无之境中的结界,池尧感应到后强力镇压,受了重创,折去大半修为,至今还在闭关养伤。 北海的相关事宜就落在了辰安的身上,这虚无之境与四大凶兽便是重中之重。黎宿与九渊进去后,他便一直在外守着,以防万一。 挑些重要的与晚歌说过后,后者总算明白了一些。 “那他们现在很危险。” 辰安点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他们花了三年才走到穷奇那一关,我们大概要用上更久。” 言下之意便是,不要心急,急也没用。 专注于眼下吧,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那你可知他们为何要来这虚无之境?” 辰安摇头,但能让他们俩一起去做一件事,想来应该是十分重要。 二人接下来又试了些法子,毫不意外,还是被困在这里。 与其干坐着,不如修炼,于是各自寻了块地方,静下心来。 第三十八章 她要往前走,她不能后退 眼睛一闭一睁,一个月过去了。 辰安比她要早上几日,但一一尝试后都一一失败了,于是此刻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她。 晚歌起身,引血为咒,“诸般见我,破!” 破是破了,只是又回到了黑雾攻击的那阵法中。 这还没完没了了? 就这样周而復始,一次又一次,三四五六七次之后,二人停了下来。 算了,休息一下,琢磨点别的再试试吧,也不知这算不算是临时抱佛脚。 被困住的时间长了,晚歌渐渐也不知道已经过去多少天了。 “诶,小孩儿,你说会不会是那个黑雾还有别的破法?” 辰安气唿唿地吹了吹耳侧的那缕头髮,“我今年四万八千九百岁,比你大多了。” 言下之意——你叫谁小孩儿呢。 晚歌忍俊不禁。想到北海初次见面时,这少年浑身上下都透着高冷,如今相处时间长了,倒是看着可爱了些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虽说算起来她的年纪连他的零头都比不上,但无奈她这辈子醒过来就是上一世死去时的样子,占便宜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耍了几句嘴皮子之后,开始回到正题上。 辰安也认真思索了晚歌方才的话,倒也是个思路。 二人决定重新试试。 晚歌召出般若剑,“混沌之力,破!” 随后将辰安护在身后,一人对抗四面八方成群结队袭来的黑雾,给辰安更多的时间去仔细观察这个阵法。 倘若西南方向的是假的阵眼,那真正的阵眼在哪里呢? 晚歌的那点根基就摆在这里,渐渐力有不逮,咬牙撑着,“小孩儿,你得抓点紧了,我快不行了。” 一团黑雾擦着晚歌的脸窜了过去,闪躲不及,像是迎面一个耳光,火辣辣的疼。 辰安挽弓,朝着北方一箭射出。 黑雾瞬间退散。 他们来到一方深海。 有礁石珊瑚,绚丽夺目。虾蟹鱼群,簇拥而过。 “这是——北海?”辰安不确定地开口,随即又否定道,“不可能。” 晚歌站在两步之外的地方,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崑崙山吗?” 她曾在那里呆了很久,怎会认错?前方不远处的那棵苍松树不就是初见九渊时他煮茶的地方吗? 一人看到的是山,一人看到的是海,这绝不是简单的看错。 晚歌伸手想将辰安拉到身旁来,却发现她的手从他身上穿过,她碰不到他。 “小孩儿!” “辰安!” “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辰安转过头来,“听得见,也看得见。”他顿了顿,“但我们看到的却不一样。” 明明二人近在咫尺,为何如此邪乎? “会不会是根据每个人的内心所幻化的景象?”晚歌猜测着开口。 这该如何破解?跟海市蜃楼似的。 “假如我们闭上双眼呢?” 晚歌依言照做,随即向辰安的位置靠过去,一挥手只有空气。于是睁开眼来,还是崑崙山。她索性朝着那棵苍松树走了过去,伸手也是一样的摸不到。花花草草,峭壁岩石,所见皆不可触碰。 晚歌捏诀,想像之前一样破了幻境,却未能如意。施法好几遍,眼前的景象仍然没有丝毫变化。 辰安似乎想到了什么,“我曾看过一本记载,上面提到了一种叫明镜台的术法。此法修心,心如明镜,便见山为山,见海是海,见万物为其本身。那么反过来,我们的眼睛自然也不会再为他物所惑。” 晚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便试试吧。” 辰安一字一句的将术法修炼口诀心法背了出来,晚歌变出纸笔,全部记下。 末了,他又嘱咐道,“此术法高深,若是一次不成,也不必气馁,你我继续努力便是。” 是的,辰安就曾修炼过,毫无疑问,那次以失败告终。当时觉得用不到,便没再继续钻研。没想到如今,又续上了,有些东西,还真是逃也逃不过。 他这一闭眼,便是半年。 而晚歌呢,还是第一次接触到此等上乘术法,只是读懂领悟这一步便费去了近三个月,之后的修炼也是万般不顺,又不能藉助般若剑来讨巧。失败过一次两次之后,不免着急起来。一是担心黎宿那边,二是苦于自己没有进益。 连心都不静,又谈何修炼? 晚歌深知自己眼下必须静心凝神,摒除一切杂念,连着多日专注于吐纳后,总算渐渐重回正轨。 辰安在第二次睁眼时,大功告成。眼前景象不再是北海,而是一片虚空。怕影响晚歌心志,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闭眼打坐。 直到听见她的一声惊唿,想来是成了,这才睁开眼来。 “恭喜啊。” 晚歌对上他略带着笑意的眼睛,真诚地道了句谢。 修炼闭五识,不受外界影响,方才她那一点小动静他就睁开了眼,说明他早就默默等着自己了,却始终未给自己任何压力,这份好意她很感激。 晚歌扫视一圈,没想到真实的景象是这样子的。 “这大概是真正的虚无之境。”辰安猜测着开口。 二人一起往前走去,走了许久后突然感受到有一股奇异而强劲的力量在阻挡着他们前进,步伐渐渐变得缓慢笨重,最后甚至变成寸步难行,将他们钉在原地。 狂风骤起,晚歌踉跄,扶着般若剑努力稳住身形。 随后天雷滚滚。 晚歌指着天上问向辰安,“这该不会是要噼我们吧?” “除了我们,似乎这里也没有别人了。” 晚歌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她这闯的真的是虚无之境而不是十八层炼狱吗?一关接一关的,如今雷刑都上场了,她已经无法想像后面的路有多难走了。 还未等她做好准备,一道惊雷便落了下来,噼得晚歌差点魂魄离体。她趴在地上许久没有动静,后背的衣衫渐渐有血迹渗出,疼得四肢发软,根本站不起来,只能一点一点地往前爬着。 仅剩一点清醒的神志,用来瞧一眼前面不远处的辰安,果然还是修为高,看起来远没有自己这般狼狈。 “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刚缓过神来,又是一道惊雷炸开,四肢百骸疼到麻木,此时此刻她已顾不上别的,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往前爬,不管不顾地往前爬,爬不动了也得爬。 中途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能睡,路还远着呢。衣衫被血色晕染开来,双手与脸庞之上,有着狂风颳过留下无数细小的伤口也在渗着血。晚歌埋着头,咬紧牙,颤抖个不停的手还在僵硬地坚持着拖着整副身躯前行。 如果她回头去看,便会看到来时这一路淌下的血迹斑斑中渐渐生出了花。 她为什么一定要入虚无之境,又为什么一定要往前走?她虽然知道得不多,但九渊也好,黎宿也罢,他们来这里一定是为了她,为了封入她体内的神农鼎,这便与她相关。而他们究竟出于什么初衷不重要,他们的责任道义还是六界苍生还是也有一些与她的情义,都不那么重要,她只知道,事关神农鼎,便是他们三个人的事,纵然自己修为平平,但也没有放着他们去冒险,自己坐享其成的道理。神农鼎在她体内,便要肩负起自己的那份责任。 晚歌曾无数次想起不周山,想起瑶琴上神,也想起神农鼎入体。她当初需要考虑清楚的不是能否承受重塑神灵之身的疼痛,而是成为神之后她需要承受的一切。 她就在那一寸一寸血肉蜕变中恍然大悟,她是她自己,她也不是她自己。拥有神灵之身,修行无量功法,让她可以执着于与青玄的来世之约,钻研剑灵化形;同时她也要履行守护六界众生的使命。 神爱世人。 她不是那只小小的魅了,她不能躲在他人身后,也不能置身事外。 她要往前走,她不能后退。 她虽力量浅薄,但她相信自己。六界会平安,青玄会回来,而她愿为此拼尽所有。 此心不移,此志不改。 活着,总归是要有些信念的。 往前!别停!再忍一忍,再坚持一下。 辰安率先穿过这片风雷之地,回头看到晚歌血淋淋的已看不出人形。这个素来冷傲的少年,眼中渐渐浮现出一些不可名状的思绪。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北海边看到她的第一眼,清澈而坚定的双眸,给人一种既弱又强的矛盾感。 而此刻眼前所见,便诠释出了这种矛盾感,修为比起他们来,确实是不值一提的弱,但那种骨子里的坚韧却是无比强大。 就连曾经有过的质疑——封印神农鼎如此重要,为何选择这样一位宿主,此刻也烟消云散。 淌血前行,一路生花。 想他生来冷漠,四万多年来除了池尧,其他任何他都不在意。而在眼下这一幕的冲击之下,辰安愿意将晚歌划为与自己相关的一员,也是从这一刻起,他从心里接纳了与她的结伴同行。 即是同伴,又怎能冷眼旁观。她的灵气被击散得太多,撑不了多久了,前方路还长,她不能就废在这里。 辰安毅然折了回去,抱起瘫成一滩泥的晚歌,将天雷引到自己身上。饶是修为深厚,两雷齐落,也让他直直跪了下去。 辰安稳稳托着晚歌,缓过那口气后再慢慢挣扎着站起来,颤巍巍地朝前走去。 “辰——辰安——”晚歌气弱的声音响起,她想要伸手扯扯他的衣襟,却根本无力抬起。思绪已经模煳不清,手掌心似乎有一滴一滴的温热的东西流过,是辰安的血,她突然清醒了一些,“放——放我下来。” 她要下去,可眼下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们就快到了。”辰安含煳不清地开口。 少年亦有自己的意气,始终挺着嵴樑走完这一程,不跪也不屈。 辰安缓缓蹲下,尽量平稳地将晚歌放在地上,自己调息片刻后又渡了些许灵气给她。 晚歌想睁眼,也想说点什么,无奈意识昏沉,努力无果后便睡了过去。 辰安安置好她之后,才开始自己闭识打坐。 这番养伤,辰安用了半年,晚歌则是一年后才痊癒。 第三十九章 怪异的树与乌鸦 继续向前走去。 这次再睁开眼,卸下心防的不仅是辰安,还有晚歌。比起之前,如今活泼了不少,无论辰安搭理不搭理,一个字还是两个字,她兴致一直不错,嘴都没怎么合上,想来之前的那种距离感让她这种嘴碎的人憋坏了。 “北海漂亮吗?” “嗯。” “你平日里都会做些什么?” “&mdot;&mdot;&mdot;&mdot;&mdot;&mdot;” “你有小伙伴吗?”见他微微皱眉,她换了个说法,“或者说朋友?” “&mdot;&mdot;&mdot;&mdot;&mdot;&mdot;” “哎呀,你这样的年纪该活泼一些,别这么闷嘛。” “聒噪。” “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池尧仙君。” “你的修为很高,师从何人啊?” “还是他。” “你去过凡界吗?” “不曾。” &mdot;&mdot;&mdot;&mdot;&mdot;&mdot; “我怎么听到了乌鸦的声音?” 辰安微微皱眉,他也听到了。 这么久以来,还没见过活的东西,突然有这动静了,他格外警觉,挽弓对着前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不过片刻,扑面而来的便是密密麻麻一大群乌鸦,速度极快,攻击性极强,晚歌与辰安瞬间就被包围吞没。一开始二人还能背靠背互相依靠互相配合着勉强杀出一小块地方,随着乌鸦越来越多,势头越来越勐,他们渐渐难以抵抗。 辰安朝着八个方位各自射出一支箭,不过瞬间便消散在鸦群中,未起任何波澜。 每只乌鸦身上都带着极强的混沌之力,应是千万年来都在这里。 “有什么办法没有?”晚歌问道。 “没有。” 乌鸦裹着人不知不觉地在缓慢移动,不知过了多久,又突然渐渐散去。 二人力竭地瘫在地上,缓了许久。 “这是哪里呀?” 晚歌打量四周,前方不远处有一颗很高很大的树,只有枝桠,没有树叶,一副枯死的样子,一只乌鸦落在枝头,半晌也没发出动静。 “不知道。” 方圆视线之内只有这棵树,辰安站起身来朝那边走了过去。 晚歌紧随其后。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棵树是活的,只是看上去总隐隐有些怪异。 不人不鬼的样子,虽然这么形容似乎并不恰当。 “哌——” 那只乌鸦发出了粗砺而嘶哑的叫声。 晚歌抬头望过去,与它对上的瞬间感觉到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神。 辰安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伸手捂住她的眼睛,这才渐渐稳住。 “还挺邪门。”晚歌小声嘟囔道。 辰安拉弓朝着那只乌鸦精准射出一箭,只见它下一瞬便化作一团黑雾消散于空中。 二人走得更近一些,又观察许久,没有头绪,也没有动静。 正当二人准备放弃,想去别的地方找找看的时候,一只乌鸦又凭空出现,落在了辰安眼前的这个枝头。 他立刻别过头去,避免视线对上,而再一次打量起这棵树来。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乌鸦只是幻化出来的,而它们的力量来源其实是这棵树。” “那也就是说,真正的本体是树,想要攫取我们心神的也是它,而我们想要走出这里的关键也在于它。”晚歌思索着开口,他的这个思路好像说得通。 “哈哈哈哈——”那乌鸦扑腾着翅膀突然发出了人的笑声,只是这声音苍老又带着些不同寻常的刺耳。 “小娃娃。”它冲着辰安的方向继续道,“聪明人我见过不少,但心思最明净的就是你了,不如就永远留在这里陪我吧。” 晚歌闻言立刻催动般若剑,形成一个金刚之罩,将她与辰安二人牢牢护住。 “呵!”乌鸦发出一声轻笑,“真是天真,你们啊——防不住我的。” 霎时,二人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晚歌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另一方天地。 冰天雪地,与曾经去过的不周山很像。 只不过这一次,她不至于冻得像个小鸡仔似的那般瑟瑟发抖了,还得是有点本事在身上啊。 “辰安!”她站起身来在附近寻了许久,“辰安!” 并没有少年的身影,他在哪里? 晚歌隐约按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却并没有如当初一样看到那座山。 算起来也大概有一天一夜了,举目望去,除了银装素裹,还是这无止息的风雪。 不对劲,但她这一时半会儿还琢磨不出来是怎么一回事。 前方似乎有人? 晚歌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真不是自己眼花。 “魔君?”晚歌不确定地喊道。 黎宿转过身来,“怎么才到?等你很久了。” 晚歌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等她?黎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究竟怎么回事? “这里是哪里?” “虚无之境。” “怎么这么像不周山?” “你可以当它是幻象。” “九渊呢?你们俩不是一起来的吗?” “哟,挺聪明啊,这都猜到了。”黎宿笑着揶揄道,“走散了。” “你刚刚说的等我很久了,什么意思?” “我很笨吗?自然是猜到你会来呗。”他看了她一眼,“怎么?有什么问题?” 晚歌也说不上来,就是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脑子里也挺懵的。 黎宿敲了敲她的脑袋,“走啦。” “我们这是去哪里?” 晚歌习惯性地跟上他,隔着一小步的距离。二人默契地朝前走去,步伐不急不缓。 “走出这片地方。” “那你来虚无之境是做什么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晚歌不由得撇了撇嘴,还整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走着走着,晚歌觉得自己身体似乎开始不对劲了,疼痛从心口慢慢蔓延至四肢全身。一开始的时候还能勉强忍受,到后来渐渐难以压制。 黎宿这时才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晚歌佝偻着身子,最后蜷缩在地上,神情痛苦,瞳孔发散。 见她逐渐丧失神志,黎宿将她圈在怀里,施以术法来一探究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是神农鼎已经封不住那股浊气了,而晚歌如今的修为无法压制,反被它侵扰。 “晚歌,晚歌。” 她微微睁了下眼睛,想来是听见了,那便还剩些许清醒。 “集中你的意念。” 黎宿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的灌输到她的体内,却始终无法压制那股浊气,更别谈什么重新封印。 晚歌紧咬下唇,努力屏息凝神,却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受控制,躯体是如此,意识更是如此。 快撑不住了。 一直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想要吞噬她、占据她。 “啊——” “啊——” &mdot;&mdot;&mdot;&mdot;&mdot;&mdot; 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嚎叫,昭示着她艰难的抵抗。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意识重新回笼,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可看到的却是一个满头白髮的黎宿。 刚刚恢復清明的脑袋咚的一下又变得慌张而混乱。 “魔君!魔君!”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有负所託,没能压制住神农鼎中的浊气,却是身边人为她付出了代价。 是她错了还是哪里错了? 她一直都有在努力,可眼前的一切却并不如想像中一样。 为什么?谁能来告诉她这是为什么? 她该怎么办? 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砸了下来。 黎宿以自身精元暂封神农鼎,这才给了她苟延残喘的机会。 可她害怕,害怕这样踩着别人的性命往前走。 害怕极了。 她本就只是个小小的魅,背不动这救世的重任。 她开始无限怀疑自己、否定自己、责怪自己。 “晚歌。” 黎宿轻柔地为她擦掉眼泪,“哭什么呀。” 这个一向浑不吝中自带几分风流的魔界尊主,自年少时便一直意气风发,此刻难得流露出几分类似于慈爱的目光。 “我虽与九渊一直都不对付,但他有句话却是说得对。”黎宿始终带着轻松的笑意,“纵使天塌了也有个子高的人顶着。旁的不说,只要我和他都还活着,便轮不上你为这六界先去送死。” 晚歌泣不成声,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你总觉得这神农鼎封在了你的体内,便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他嘆了口气,“不是这样,或者说不全是这样的。” “晚歌,这是我们很多人共同的责任,有太多人要比你更应该去承担——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沖在最前面,也不用这么累,更无需自苦。” “你愿意用自己的身躯来封印神农鼎,便已经承担了最大的风险,很了不得。后面的事,理所应当让我们来。所以无论什么情况,以你为先,我们这些人责无旁贷。” 一句接着一句,这般温柔平和,恍惚中与他们相识第一天——栖吾山上风清月朗的他渐渐重叠。 当时的他或许难免透过她遥想故人,而落在如今他的眼里,她仅仅只是自己本身。 可这样一来,晚歌便更难过了。她好不容易在这世间找到可以同行的伴,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失去。 眼看着他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晚歌双手紧紧揽住,哭嚎出声,“啊——不要——” 仿佛这样就可以抓住他,留住他。 “我求求你了——不要——” “啊——” 这一刻,晚歌恨透了自己的无能,既压制不住浊气,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黎宿消散。 连垂死挣扎、奋力一搏的机会都没有。 她太没用了。 “告诉我,要怎样做才能救你?” “往前走——”最后半句话后声消人散。 苍茫大地,只剩下唿唿风声与大雪簌簌。 晚歌埋下身去,久久未起。雪花落在她的身上,一片一片,一层一层,渐渐覆盖,渐渐淹没。 好冷,比当初的不周山还要冷的多。 心还在跳,人也还能动,意识也清醒无比,可就是觉得寸寸发寒。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俯着身的雪人终于慢慢抬起了头,眼泪在脸上结成冰,一声又一声的嚎叫在这旷野之上散开。 直到声嘶力竭。 第四十章 四人集结 “想要他回来吗?”熟悉的苍老而刺耳的声音。 晚歌神志渐渐清明,是之前那棵奇奇怪怪的树。 她打量了四周,却并没有看见它,也没有那只乌鸦的踪迹。 “你有办法?” “我可以让这一切重来,而能不能改变结果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晚歌按耐住自己失控的情绪,努力找回理智,反反覆覆地琢磨着它的这句话。 它为什么会出现?又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为什么它可以让一切重来?是有什么目的? 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晚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冷静,越是充满诱惑便越危险。万万不能大意失察,她错不起。 它出现得太过巧合,它说的话也太过巧合。事出反常必有妖,想什么就来什么这样的好事哪里轮得到她? 晚歌将来到这里睁眼后的一切又重新梳理了一遍,那个不对劲的点好像就快要唿之欲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假的?都是它的把戏? 这样的念头闪过时,晚歌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出现的黎宿,一言一行又都是那样的真实。 她陷入苦思,开始琢磨着怎样才能证明。 “晚歌!晚歌!” 似乎是辰安的声音? 晚歌仔细分辨,确实是他,但并不在这里,更像是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究竟怎么回事? 辰安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 晚歌召出般若,引血为咒,“诸般见我,破!” 随后这片冰天雪地开始一点一点的崩裂。 晚歌幽幽转醒,映入眼帘的除了辰安那张好看又略带着急的脸,还有那棵熟悉的要死不活的树。 又回到了之前? “辰安?怎么回事?” 晚歌不解地开口问道,她已经分不清什么虚虚实实了,甚至下意识的去捏了捏他的脸,虽然这也并不能辨别此刻的真假。 辰安见她醒来,松了一口气,不枉他蹲在这里喊了那么久,嘴都渴了。 他拍掉她的手,答道,“大概是它窥探到了我们内心,造了一场幻梦,想永远将我们困住。” “小娃娃,你真的很聪慧。”那只乌鸦又出现在枝头,“这场梦便是根据你们自己内心所恐惧的东西变幻出来的。”它继续道,“比起你,倒是这个丫头更让我意外,明明已经深陷梦中,竟还有了觉察,任你一声一声唤醒过来,真是奇怪。” 自己内心恐惧的东西,难怪晚歌觉得如此真实。听他这么说,辰安应该是一直在试图唤醒自己,但她直到自己生疑才开始听到。想想若是她的意识未能抽离,沉溺其中,大概就会永远留在那个梦里面,无限循环。因为她所害怕的东西一直都在那里,无论重来多少次,也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看着黎宿死在自己面前。 她不禁一阵后怕,差一点,就出不来了。 “你的梦是怎样的?”晚歌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他那么早就醒来了。 辰安如实答道,“是池尧仙君,又一次穷奇异动,需来这虚无之境镇压。也不算什么大事,我便代劳了。” 当初穷奇异动,池尧重伤差点搭上小命,这确实是辰安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担心不安的事,但远远不足以成为少年人恐惧的心魔。少年意气,又有天资,自信可以平定这世间所有,千事万事皆可一博。 少年无畏无惧,所以醒得很快。 听他这漫不经心的三言两语,自有锋芒,晚歌朝辰安投去欣赏的眼神,还得是自身有本事啊。想想自己这一经对比,实在悬殊而惨烈。 若是自己也有这样的实力,便不会有那样的心魔出现了。 路还长着呢,晚歌,你得加油啊。她在心里对着自己说道。 辰安大约猜到了几分晚歌的心思,一改平常惜字如金的习惯,难得出言宽慰了几句,“你修行不过百年,不必太过心急。” 便是他自己,或许是同等修为里最年轻的,但也已经修了好几万年。 几万年,是几百个一百年。 晚歌轻轻嘆了口气,“倒也不是我想心急,我只是怕时间不等我。”明白他的好意,她也据实相告。 “无妨,我等你,我让时间等你。” 这话,是有些狂妄在身上的,但晚歌听得心安。不为别的,只要身边有人陪着,便是她的底气。 “谢谢你。” 终于眉开眼笑,辰安倒还有些不好意思了。 乌鸦消失了,周身的景象渐渐变成一片荒原。 晚歌与辰安对视一眼,并肩往前走去。 穿过丛生的荆棘杂草,小孩儿还挺臭美,将落在脸上、头上、身上的碎屑拍得一干二净,最后还扒拉了几下那几根小辫。 见晚歌一直看着自己,那嘴角都快压不住了,辰安犟着开口,“笑什么笑,我这张脸难道不宝贵吗?” “哈哈哈哈哈哈——” 他真是越来越可爱了,晚歌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对对对,你说得对。” 在他的眼神威慑下,她配合地连连点头。 荒原的尽头似乎有人?二人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是黎宿! 晚歌下意识地先看了辰安一眼,唯恐这次又是假的。 后者读懂了她的眼神,开口道,“好像是真的。” 那边的黎宿也感应到有人在靠近,本在打坐的他睁开眼望了过来,瞥见晚歌的身影时,神情诧异。没想到她会来,也没想到她能来到这里。这一路有多难走,他再清楚不过。何况她修为甚弱,更是不易,受苦了。 有些心疼,又有欣赏。 他笑着挥手,“闭关百年,可有收穫?” 晚歌闻言兴奋地跑了过去,将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看几个来回。 “有点收穫,但不多。”她伸手小小比划了一下,“你这还活着我就放心了。”随即又兴沖沖地拉着辰安向他介绍道,“这是辰安,这一路上多亏了他。” 黎宿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摸了摸鼻子,“呃——我们认识,甚至比你认识的要早得多。” 辰安也笑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这——晚歌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禁在心中暗自骂自己又犯傻了。 “诶,帝君呢?”晚歌总算从重逢的喜悦中找回了脑子。 “之前穷奇甦醒,拦住去路。我们正面迎上受了些伤,便退回来休养。他比我要好得早一些,应该是去探路了。”见她面露担忧,黎宿补充道,“现在已无大碍了。” 晚歌这才放下心来,又继续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虚无之境最深处,有一个叫虚无之眼的地方。”犹豫片刻,黎宿还是开了口,“入虚无之眼,可以洗髓。” “洗髓?”辰安这也是第一次听说,露出了和晚歌一样的疑惑。 “浊气源于混沌,也只有混沌系术法才有可能解此难题,而此类术法只有天地孕育的神灵能修,因此每次混沌之劫伴随的都是上神的陨灭。” 说到这里,大家都难免沉默了,如今六界中唯一一个修混沌系术法的便是晚歌。 神农鼎入体,晚歌觉得肩上的担子格外重,这也是原因之一。只有她一个,可她并不怎么中用,怕就怕一死都换不来六界太平,才是真的无望。 “我与九渊查了许久,古籍记载,虚无之眼的洗髓可以重塑筋骨,可让本不是神灵之身的人修习混沌系术法。” 旁边的二人听得脸色发沉,心中都明白,谁选择了这条路,便做好了不能全身而退的准备。 晚歌也是如此。 大家都是在尽自己所能,可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搭进来,心中总归是不畅快的。 而这将是他们的常态,得习惯。 虽有无奈,但好在他们始终会一路同行。 晚歌稍稍调整情绪后才促狭开口,“你这靠谱吗?” 黎宿瞬间被噎住,敲了敲她的脑袋,气氛瞬间轻快了不少,没好气地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真是,能不能给点面子,怎么还爱上拆人台了。 前面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悬崖,下有深渊,低头看去,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空中悬着法阵,灵力充沛,应该就是为镇压它们而设下的结界。 晚歌与辰安二人趴在边上观察了好几日,也没瞧出什么动静来。 “诶,你见过四大凶兽吗?长什么样子?” 果然还是那个高冷的少年,对于她的此类废话,直接略过不答。 晚歌显然也习惯了,不管有没有回应,一点也不影响她继续叨叨,反正他一定都听到了。 “帝君还未回来,不会是已经折在下面了吧?”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这声音一出现,晚歌背上的汗毛立马都竖了起来。这人啊,还是不能在背后胡说八道,就像现在,被抓了个现行,又心虚又尴尬。 九渊于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你们这还挺热闹啊。”和黎宿一样,没想到她会来。 辰安浅浅行了个礼,晚歌则开始眼神飘忽,努力想着说辞。 不过不等她开口,九渊又新起了个话头,“我探了这许久,并没有发现什么别的路,只能硬闯。” 四人合计了一下,晚歌自然是没什么能力可以与四大凶兽一战的,只能靠他们三人。而她要做的就是在他们三人缠斗的时候,找准时机先穿过去,不拖后腿便是她的贡献了。 商量完之后,晚歌又偷偷拉过辰安,悄声嘱咐道,“你虽然修为高,但万万不要逞强,记得要保全自己。都说天塌了也有个子高的顶着,就让他俩去顶。”最后几个字声音越说越小,有些理直但气不壮。 少年自有意气,但过犹不及。她希望他们几人都能整整齐齐、平平安安地事成从这里出去。 听出了她的关心,辰安点点头,“知道了。” 黎宿看着那两人在一边颇有些姐弟情深的意味,玩味的开口道,“喂,这才多少时日,怎么你就背着我有自己的小团体了?” “那你还不快找找自己的原因?”晚歌反击道,“是不是长得没人家好看啊?” “诶,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就怀疑你的眼睛多少有些出问题了。”黎宿咂了咂嘴,“顶多也就算是与我难分伯仲吧。” 四个人里,也就他俩性子闹腾一些,你一句我一句的斗的有来有回,剩下的那两个嘛,一个闷,一个冷,默契地当着观众。 第四十一章 穷奇&饕餮 捏了个诀,四人一同朝着崖底而去。 风雷交加,云雾缭绕,晚歌只觉得耳鸣目眩。 刚在一块石头上站定,潭中便渐渐有了动静,四人握紧手中的武器,严阵以待。 穷奇破水而出,身形巨大,体态奇特有些像虎。晚歌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脑子里只闪过两个念头——怪丑的以及确实是能打死他们四个的样子。 九渊与黎宿默契出手,将它尽量引出水潭,辰安则护着晚歌先撤。 计划是这样没错,但穷奇之力着实不可预测,兇勐、灵活、迅速,其中一掌唿过来时,九渊没能避开,结结实实地被扇飞倒地,只能由辰安迅速补上。若再不尽快引出来,他们就危险了。晚歌则集所有之力,一剑噼向它潭中的尾部。穷奇一个甩尾,力量霸道至极,拍在晚歌的腹部,在空中转了一圈后重重落下。眼看着左脚就要踩过来,是九渊及时替她挡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黎宿与辰安攻其头,九渊攻其尾,默契配合之下,终于将穷奇引至岸上。 晚歌抓住时机立刻钻进潭中,寻找出口。越往下,越幽深,与当初去囚海海底有几分相似。 那边三人见晚歌已经平安离开,也开始想方设法地一个一个陆续撤退。 九渊就在尾部,自然先撤。但谁最后一个,无疑最是危险的。黎宿自下来后便一直拼命挥着千山雪不曾喘息过,辰安本想由自己来断这个后,毫不意外被拒绝了,犹豫一瞬后不再耽搁,迅速入潭。 黎宿咬紧牙关顶了片刻,差点被穷奇两只手合力扯碎,最后背上受了重重一击,血流不止,眼冒金星。他使劲晃了一下头以保持清醒,同时借势直接朝潭中倒去。 穷奇反应过来,迅速入水在他身后勐追不舍。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三支冰蓝色的箭矢擦着黎宿而过,打向穷奇,拖住了它的脚步片刻。但黎宿重伤灵力不支,速度越来越慢。又有五支箭矢飞过,下一瞬,辰安出现,拖着黎宿往前奔去。 穷奇的利掌与他们的后背擦着而过。 有惊无险,这一关算是过了。 黎宿伤重,九渊二话不说先掏出几粒大大小小黑漆漆的药丸给他餵下。 晚歌看得眉头紧皱,生怕他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小命结果被噎死了。光看热闹了,下一瞬,自己嘴里也被灌了一把,哦——似乎忘了,自己腹部挨的那一下也不轻。 此地情况不明,他们并不能久留,只能简单调息片刻就得往前走去。 至于目前栖身的这个山洞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样子,内有小道蜿蜒曲折,不知道通向哪里,也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别的玄机。 辰安和九渊状态比较好,先行查看去了。 晚歌留在原地默默观察许久,别的没发现,倒是觉得黎宿确实是有点实力在身上的,方才都瘫在那里半死不活了,这会儿不过大半个时辰便看起来精神多了,行走如常。再看看自己,扶着般若剑像那耄耋老人拄着拐杖似的。 突如其来一阵要强的感觉,气势不能输,晚歌努力打肿脸充胖子,试图装一装,但不到一杯茶的功夫就破功了。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个菜鸟吧。 黎宿自然是留意到她这一系列小动作,余光一直瞟着那边,直到她此刻消停了才笑着开口,“怎么?这一百年没见,你如今还挺有表演欲?” 这嘴怎么损成这样?难怪没看到他有什么朋友。晚歌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直接道,“闭嘴吧你。” 强打着精神斗了两句嘴后,晚歌实在有些撑不住了,于是蹲下来歇口气。 “我们是在这里等他们还是?”她抬头问道。 “你还走得动吗?”黎宿看她这虚弱的样子,正想着说还是等着的时候,山洞突然开始震动,大大小小的石块砸了下来。 晚歌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左躲右闪,再下一瞬,人便被黎宿拉了过去,一把搂住快速进入小道。一切未知,先与另外两人会和后再做打算。 小道窄而深,有轻微晃动,却无坍塌的迹象。提心弔胆的感觉散去,晚歌也慢慢回过神来,此刻窝在他的怀里十分僵硬,脸往下埋了又埋,两只手也侷促地不知安放何处。 “别乱动,不然把你扔下去自生自灭。” 方才情急,他没想太多,此刻察觉到她身上像是长了刺一样的小动作不断,黎宿也后知后觉的有些不自然了。虽然当初在不周山时,他也是抱过她的,但当时她昏迷不醒,自然是不能和眼下的情形相提并论。 或许是有些尴尬,晚歌难得没有与他逞嘴上功夫。 又往前走了许久,却一直没有看到那两人的踪影,晚歌这才小声开口,“要不我自己走一段?” 黎宿一直朝前梗着的脖子这才低下来,乍一对上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眸,闪躲不及,耳尖迅速泛红,亮晶晶的,比星星还亮,怪好看的。 模煳的记忆中也有着这样一双桃花眼,一模一样,却因眼神又完全不一样。 眼前人有些像小鹿,那个人嘛,他好像有些记不清了,大概——应该——或许——有些像明媚灿烂的春光?想到这里时,他才恍然惊觉,他确实已经忘记了很多曾经难以忘却的东西,是这几万年时光的流逝?还是他真的不知不觉走出来了? 他好像开始有那么一点点看得清自己了? 旁的不说,他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在他眼里,眼前的晚歌只是她自己本身,他一直都分得清,也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谁的影子,更遑论去找谁的影子。 这便够了,这个最重要。 “怎么?”黎宿理了理思绪,尽量忽略那份不自然,面色如常地开口。 “呃——”晚歌勉强措辞道,“那你不是重伤了嘛,后面的路又还得靠你。所以现在给你省点儿力气,别累着了。” 黎宿听得不由得皱了皱眉,“你这是在内涵我弱?” “怎么会?哪有的事?我可没这意思!”晚歌迅速否认三连。 “没有那就闭嘴。” 嘿哟,还挺专横啊。 “我就不。”晚歌不甘示弱,“我偏要说。” 随后不管不顾叽里哌啦说了一大堆废话,说到最后自己都累了,倦意上来,慢慢睡了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便也错过了黎宿眼里温柔的笑意。 怪可爱的。他在心里想道。 隐约听到前方有声响,动静不小的样子。 心中有些担心那二人,得尽快了。 穿过其中的九曲十八弯,突然迎面碰上,差点撞翻,看起来逃得有些狼狈啊。 辰安脸上灰扑扑的,左手的袖子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破洞,透着丝丝血迹,一旁的九渊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晚歌醒来见这状况立刻走到他面前,“小孩儿,这怎么弄的?” 辰安有些傲娇地别过头去,“遇上饕餮了。” “前面似乎就是虚无之眼,但有饕餮、梼杌、混沌镇守三方。”九渊接着道,“方才是饕餮对我们出手了。” “饕餮不愧是四大凶兽之首,比那个守门的穷奇还要难缠。”辰安难得有些发愁,想想若是梼杌与混沌也搅合进来,只会更加棘手。 而他们四人伤的伤废的废,接下来有点难办啊。 “一起再去看看,观察观察。”黎宿拿定主意,走在前面,九渊次之,晚歌与辰安走在最后。 绕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渐渐亮了起来,还有风迎面吹来。 绿草如茵,花开艷丽,生机勃勃。四周为山体,中间凹陷,却又与周围的山洞融为一体。 饶是晚歌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也知道此地并不一般。 自进入虚无之境,就没见过哪里有这般鲜活与真实,其中一定蕴藏着极浑厚的灵力。 四人略有些贼头贼脑地靠在小道出口处,黎宿草草看了一圈,山壁北边角落有一泓泉水,呈墨色,有些像往生海那片混沌海。一左一右分别是梼杌和混沌看守,尚在沉睡。山壁最南边由饕餮盘踞,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只要他们从这小道走出去,那便是正面碰上。饕餮的背后不远处似乎有一道禁制,十分隐秘,应是为那虚无之眼设下的。 也就是说,他们若想到达虚无之眼,就得过三关——饕餮、禁制、梼杌和混沌。 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是一筹莫展。 单是这眼前的饕餮,也不再是简单绕地过去就行。 “你们知道华胥梦吗?”辰安开口道。 晚歌闻言眼里尽是疑惑,其他两个倒是略有耳闻,但所知甚少,浅浅点了下头后又摇了摇头。 “大概可以视为一种上乘幻术,将术法融入琴音,让其沉睡,享华胥一梦。”辰安微微蹙眉,接着道,“只是不知道对这上古凶兽是否有用。” 有没有用试试就知道了,只是这术法谁会呢?九渊与辰安对视一眼,后者看懂后继续道,“我修习倒是修习过,但能不能成却不好说。” 辰安能知道华胥梦,也属偶然。大概是十多万年前青丘晴霜大王姬生辰时,瑶琴上神送了一本曲谱,其中便有这个华胥梦。后来因池尧好音律,而瑶琴上神早已消失在十万年前的混沌之劫中,便四处打听询问,最后厚着脸皮从晴霜手里借来了这孤本,说是借,但因其中奥妙复杂,迟迟未能修习完,便一直没有还回去。后来辰安化形,沉迷修炼,这本曲谱自然没有错过。 “什么意思?”晚歌听迷煳了,“你修习的时候自己不知道成没成吗?” “是此类曲子需要灵力极其深厚的琴相配。”辰安解释道,“我当时修习用的琴十分普通,自然——” 后面的话他不必说大家也都懂了。 听到这,黎宿也绷不住了,“也就是说还从未成功过。” 辰安点头,几人不约而同地嘆了口气。 第四十二章 洛禾出现 可眼下便是再离谱,他们该试还是得试,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黎宿继续开口问道,“那你需要什么琴?该不会是要伏羲琴吧?” 伏羲琴早已下落不明,这不就跟直接要饕餮让路一样吗?都是天方夜谭。 “我们眼下没得挑,有什么就用什么吧。”辰安回答道。 “我没有。”晚歌率先说道。 “我也没有。”黎宿微微抿嘴,他和这些比较风雅的事往往都不沾边。 三人齐齐望向九渊,眼神中有着浓烈的期待。 “我有倒是有——但定是远远不及伏羲琴的。” 毕竟伏羲琴可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 听到这话,大家都暗自松了半口气,有就好,还能勉强死马当成活马医。 九渊手里的叫流光琴,是幼时他性子太过沉闷,如哑巴一样鲜少开口。洛禾怕他心事重,情绪无处宣洩再把自己憋坏了,便去瑶琴上神那里弄来了这张琴,希望他至少能与音律为伴。洛禾对自己一向都是很好很好的,万事放在心上,什么好的东西都会想着念着他。 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姐姐。 只是后来——唉——那甚至都不能说是伤疤,而是从未癒合过的血淋淋的伤口。 流光琴确实琴如其名,流光溢彩的。 辰安拿在手里,略显僵硬,实在是太久没碰过了。又怕引起饕餮的注意,只得将手放离琴弦上方一寸,闭眼在心里默默回顾曲谱。 华胥幻术,需心神合一。辰安抚琴,另一边则需要人扛住饕餮的攻击,这就只能辛苦黎宿与九渊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但辰安需要多久,那两人能扛多久,大家心里都没有底,只能是尽力而为。 晚歌作为护卫辰安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全部就位。 辰安指尖弹出第一个音时,饕餮甦醒低吼一声朝着这边冲过来,九渊与黎宿下一瞬便出现在它的身前拦住,晚歌执般若剑在辰安身前约十丈处站定。远远望去,饕餮庞大,显得他们十分弱小。 黎宿尚且有伤,九渊的修为放在这里看又确实马虎了一些,在饕餮勐烈的攻击下,二人节节后退,与晚歌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 饕餮紧紧钳住了黎宿的千山雪,九渊见状欲来相助,却在半道被它横扫的一掌彻底拦开。晚歌灵力薄弱,只能引血餵般若,靠神剑之力出击。 般若剑径直朝着它头部而去,饕餮为了挡下这一击,只能松开千山雪,黎宿不再受制。 琴声一直流淌未断,辰安便有成功的可能,他们就有希望。 只是那两人却是撑不了多久了,饕餮一击接着一击拍在他们身上,不说那累累伤痕,便是周身的灵力都开始溃散。 再这样下去,弄不好他们的小命都要丢在这里。 晚歌静心定神,再次出击,以血餵剑,是个费命的法子。她根基甚薄,又有伤在身,短时间内根本经不起如此频繁的消耗,只是眼下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法子了。 般若剑接连重击两次,黎宿、九渊二人难得喘了一口气,晚歌却是像花一样肉眼可见地凋落了,站在那里摇摇欲坠。 饕餮突然一声怒吼,朝着辰安发起了攻击,看来是华胥梦将成,而它感应到了想要破坏这术法。 黎宿与九渊二人挡下大半,晚歌咬牙结印挡下那漏过来的两成,耗尽了所有力量,倒地不起。 最后一个音符了,就在这入梦之际,饕餮扫起飞沙走石通通卷向辰安。 黎宿与九渊还在挣扎着起身,晚歌离得最近,最后关头纵身一跃,挡在了辰安面前。她灵力所剩无几,实在抵不住,只能以身相护。 华胥一曲毕,饕餮酣然入睡。辰安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血淋淋的晚歌,与当初雷刑过后的她别无二致,趴在地上,就像一滩血。 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渗着,辰安不停地输送灵力,以求护住她那微弱的心脉。 晚歌睁开沉重的双眼,模模煳煳中看到辰安一向高冷的脸此刻望着她却是要哭了,不得不打起精神笑了笑,“你这张脸最是宝贵了,可不能受伤,还是我对你好吧?” 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呢。辰安又生气又心疼,便是自己硬生生受下这一击,伤自是在所难免,却不会伤到根本,养养就好了。也就是她,偏还记得他臭美,在意这幅皮囊,一腔赤诚,又傻又倔。 若问辰安是哪一刻决定了他对晚歌的永不背弃,便是眼下这一刻。 他红着眼睛连连点头,勉强扯起嘴角,“嗯。” 黎宿此时也慢慢走到了这边,强撑着身体简单查探了一下她的情况,命还在就好,不免松了口气。他自身也不容乐观,重伤之躯,灵力散去很多。九渊情况更没好到哪里去,二人简单交流几句后便闭识养伤去了。 晚歌这重担,便交给辰安了。 “放心吧,交给我,你先休息会儿。”少年嗓音清冽,掷地有声。 晚歌听到这句话才安心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辰安运转灵力,为其疗伤。 如今的情形来看,等他们几人恢復个五六成的时候就得继续往前走了。 这些时日,辰安一人闲着无事,便先研究了那道禁制。因不敢轻易触碰,只能日日沿着它走过来走过去很多遍,反覆观摩,无甚收穫。 好在半月之后黎宿就睁眼了,伤虽然没好利索,但恢復了一些,勉强也算是有一个可以商量和兜底的人了,之前只他一人时,不敢贸然出手尝试。 “这似乎不像是寻常的禁制。”黎宿琢磨着开口。 辰安点头,“确实。” 不如动手试试?二人对视一眼,看来想到一块去了。 辰安不再犹豫,后退几步挽弓射出一支冰蓝色的箭矢,碰上禁制时发出了哐当一声,随后这股灵力便消失了。 消失了?不是消散,而是消失。 正当他们疑惑的时候,紧挨着禁制的正前方凭空冒出一棵树来,正是之前遇见过的那棵奇奇怪怪、要死不活的树。 片刻后,出现一只乌鸦落在枝头。 “小娃娃,我们又见面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究竟是它无处不在,还是它可以在这虚无之境来去自如? 粗砺的笑声在耳边响起,“还有一位小友也来了,就请现身吧,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辰安与黎宿对视一眼,显然他们二人都没察觉到此处还有除了他们四人之外的第五个人,瞬间便绷紧了那根心弦。 来人是个女子,一直垂头不语,只是步伐缓慢地渐渐靠近,脚踩沙石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响,隐隐透着些凛凛杀意。髮髻散乱遮住了些面容,大概是前面与穷奇搏斗十分激烈。 但她能一个人走到这里,实力自是非同凡响。 她没有看任何人,直奔晚歌身边,站定,似在打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辰安觉得古怪,立刻闪身站在了晚歌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女子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 辰安眼里瞬间多了惊疑,他好像认出来了,但又不敢认。 还是身后的黎宿缓缓开口,“洛禾仙子。” 真的是她?辰安与洛禾并无太多交集,只是有过几面之缘,可眼前这人——与印象中的那个洛禾仙子实在是不太像。 洛禾仍是面无表情的沉默。 黎宿也没有再开口,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的安静。 一旁的九渊就在此时睁开了眼,盯着那抹纤细的深灰色身影看了又看,不自觉就红了眼睛。 他嗫嚅许久,才小心翼翼出声喊道,“七姐。” 洛禾闻声也有过瞬间的僵住,面对这个昔日她最亲近的幼弟,犹豫片刻后还是转过身来。 一人不动声色,一人失声痛哭。 姐弟二人之间不过三丈距离,却因这三百年时光的人事变迁仿佛隔了沧海桑田。 九渊泪流不止,他的七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她曾经是仙界最明媚和煦的人,总是穿着最艷丽的衣裙,笑得最灿烂。 可他是最没有资格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因为他最清楚不过,这一切正是因为自己逼得晚歌仙子自绝于往生海造成的。 洛禾失踪了三百年,九渊找了三百年,一直杳无音信。如今猝不及防地出现,却是这样的场面。 那双曾经望着自己满是温柔与疼爱的眼眸,现下只有一片冰冷,如同他们幼时常去的天虞山巅千万年不化的雪。 惴惴不安三百年,如今终于被宣判。 晚歌仙子的离开,带走了昔日的洛禾,而九渊也失去了世界上最好最好的阿姐。 从前的洛禾是最疼爱这个弟弟的,也见不得他有一点点憋屈。可现在隔着满腔的埋怨、愤恨,纵然看到他的眼泪,她的心肠也未能软上半分。 晚歌仙子是她洛禾的逆鳞,谁碰了都不能原谅。任何人,包括九渊,也有她自己。 她没有应这声七姐,只是又看了看靠在山壁闭目休息的晚歌,眼里这才微微有了波澜。 晚歌仙子魂飞魄散,她在六界兜兜转转执着了三百年没能寻到一丝魂魄碎片。这次去到往生海时听萱蘅说起有个一模一样的魅出现过,也叫晚歌,她便一路追寻而来,只是每次都落后一步,直到今天才算碰上。 确实是一模一样,只是多了颗红色的泪痣。也不是她们口中说的魅了,而是神灵之身,但根基甚弱。 洛禾结印施法准备查探一下她的具体情况时,辰安与黎宿双双迅速出手拦了下来。她这才微微抬眼,视线终于落在了他们身上。 “她不是她。”黎宿开口道。 如今洛禾让人有些捉摸不透,直觉给人略有些阴鸷,乍一对上,不可不防。她来了这么久,心思一直都在晚歌身上,在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之前,一切都得小心。 “你很担心她?”洛禾淡淡开口,语气着实谈不上温和,“其他的我不管,这个人我必须带走。”她不再废话,直截了当道。 无论怎么一回事,什么真的假的是或不是,只要带走,一切都会有答案,而她也一定能找到法子让真正的晚歌仙子回来。神灵之身,般若剑在手,纵然不是同一个人,也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繫,这便够了。 便是逆天而行,便是掀翻六界,她的晚歌仙子都必须得回来!她愿意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谁若阻拦,皆可杀之。 黎宿并未退让,洛禾便直接捏诀结印出手,噼里啪啦二人打成一团。 第四十三章 千山雪与万海潮 辰安看这阵势场面,先带晚歌退去一旁,后者也在此刻转醒。 没过多久,九渊也加入了战局,本是想让那二人停手,但洛禾却是步步紧逼,出手越发凌厉。他重伤未愈,如今的这点道行太不够用,既怕这边受伤,又怕那边受伤,结果到头来就他一个人承受了场上的所有。 黎宿见九渊都快半死不活了还撑着一口气固执地硬挺,心中生了顾虑不忍,便收了力,没想到洛禾毫无恻隐之心,甚至瞄准这个空隙,一道结印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早知道她如此铁石心肠,丝毫不顾九渊死活,他就不该留手的,亏死了。 如今局面变得十分被动,他倒地久久难起,九渊更是没眼看,一袭白衣血迹斑斑,半晌也没瞧见他动一下。接下来,只能看辰安的了。 而以刚才的交手来看,洛禾修为之高,该是天界数一数二的人物,以往都是听说她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也鲜少看到她出手,似乎所有人都不太清楚或者说忽略了她的实力。 辰安对上她,估计够呛。 这边辰安还在言简意赅地给晚歌说眼下是怎么个情况,留心观望的同时,脸色渐渐变得沉重,显然也是惊讶于洛禾出手的狠绝。 晚歌也有些懵,眼前所见所闻,和崑崙山上九渊曾对自己提起过的洛禾,实在有些不沾边。也就这惊艷的面容,唯一对得上。 洛禾没有接着出手,但也没有前去看看是死是活的九渊。 姐弟二人走到这一步,比仇人还像仇人,旁人是有些不解也有些唏嘘的,但也隐约明白了,晚歌仙子对她来说,或许重过了一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洛禾转过身来,又打量了片刻缩在辰安身后的晚歌,随后兀自轻轻摇头,真的不是她,她不会是这样像水一样的干净灵动的眼神。真正的晚歌也有着十分明澈的眼眸,却不是这种单纯懵懂为底色,更多的是率真坦荡,以及温暖鲜活的力量。 洛禾曾无数次觉得,她就像人间四季中的春夏。 “洛——洛禾仙子。”晚歌见她一步一步在朝着自己而来,鼓足勇气开口。那边已经倒了两个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是吧?但看着她有些杀红眼的样子,还是不免有些生怯,脸上那几分客气拘谨的笑意也有些僵硬。 眼下还有一个难题就是,晚歌无法界定洛禾眼下是友还是敌。从场面来看,肯定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可她终究还是九渊的姐姐,虽然说关系可能破灭了,可九渊方才不曾伤过她,只有被动挨打。当然了,其中也不乏有他心虚或者说确实技不如人的可能。 如今回头再看,九渊当初在崑崙山说自己是最无天分、修为最低的那个还真不是妄自菲薄,确实他放在这一众人里太不够看了,就连四万多岁的辰安都远不止于此,也就比自己强了。对不起,帝君。就事论事,没有看不起你。想到这里,晚歌在心里默默道歉。 回到正题,反正不管怎么说,这都很难做人。但应该还是保自己的命要紧吧?他们这个临时的四人小团体只怕是快要分崩离析了。 辰安注意到了晚歌眉头紧锁,神色纠结,大致猜到了几分,于是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别想得太多了,我们大概根本就打不过。” 这下晚歌是彻底笑不出来了,她转头望向他的眼睛,还想再确认一下。 “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辰安先给她打了个预防针,“你这点底子可经不起折腾了,别冲动别逞强。无论发生什么,都交给我。你只需要看着,相信我就好。” 辰安一向不爱说话,能让他说这些,一定非同寻常。她知道洛禾的目标就是自己,如今场上也只剩辰安能打,可她不敢轻易应声,若是届时辰安也被打的像九渊和黎宿一样,她怎么能看着呢? 晚歌的心思真是从来都是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辰安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好耐着性子多啰嗦了几句,“这么说吧,受伤或许在所难免,但六界中实力能远胜于我的也属寥寥,其他人我都有一战之力,情况再差也能保住自己。你冲动反而是拖我后腿,因为我分身乏术,无法两全。而你若是折了,那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切都没有意义,我们也白白受伤遭这罪了。明白了吗?” “也不必为此多思内疚,我们入这虚无之境,一路同行,本就该共患难。”辰安接着开口道。 这一路走下来,他确实已经很了解她了。以往晚歌总是把他当成弟弟看待,这一刻,却是倒过来了,有了几分为人兄长的感觉,说话的口吻还有些像黎宿。 晚歌应声,“嗯,好,我相信你。” 辰安这便放下心来,只要她应了的事,就不会食言。没有后顾之忧,他也可以放开手脚了。 洛禾在离她约两丈的位置停下,“是你自己跟我走?还是我来带你走?” 晚歌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头。 辰安站起身来,左手握弓呈应战之势,虽沉默却又似有声。 洛禾微微挑眉,那便来吧。 一把玉色长剑出现在手中,蓄力横扫一击,被对方一支箭矢挡下。没想到年纪轻轻的有点东西,洛禾不再收力,一招接着一招,累积于术法中的杀意也越来越强。 辰安全力以赴,身姿行云流水。一时之间,交戈声和落石声绵绵不绝。 一道微蓝的影子从空中坠落,是辰安!晚歌心紧了一瞬。 只见他一个翻身便重新挺直了嵴樑。 “辰安!”黎宿气弱的声音响起,将自己那柄玉色弯刀“千山雪”抛给了他。 辰安虽不解其意,但还是先接了过来。仔细打量了片刻,没瞧出这刀有什么玄妙,暂且选择相信黎宿,下一刻便用千山雪去接下洛禾的一击。 来自辰安与洛禾双方的术法力量竟奇异地抵消了?手中千山雪的刀身也在瞬间呈淡淡的红色,微微发光。 洛禾见状也愣住了,以致一时之间没有再动手。她转身望向黎宿,在等一个答案。 黎宿勉强打起精神开口,“你的剑叫万海潮,名字还是我取的。它和我的刀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当初她取了自身的心头血融合锻造,本意便是永远不能刀剑相向。” 那大概是十三万年前,他和晚歌仙子二人尚相爱情深,所以她打造了这样一对刀剑。只是后来那场天劫后她识海受损,忘了他也忘了和他相关的一切。纵然把剑送了出去,洛禾也不会知道这渊源,毕竟那个时候的晚歌仙子本人都忘了。 所以这世间唯一一个还知道千山雪与万海潮的,只有黎宿。 洛禾闻言浮现了几分惊诧,这把剑是七万年前晚歌仙子送给自己的。那时她修得上仙,寻了许久也没寻到中意的兵器,最后在晚歌仙子那里看上了这把剑,以她俩的关系,自然是顺利地收入囊中了。 “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我忘了。不如你再取一个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洛禾脑海中逐渐浮现昔日的画面,听到她说忘了的时候洛禾其实也是过有猜测的,大概是与黎宿有关,因为晚歌仙子唯独忘了他。不过一个名字,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有深究,那时就那样揭过去了,后来也一直没有另取名字。 原来它叫万海潮。 原来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洛禾收起万海潮,“便是不用这把剑,我也可以取胜。” 这个时候辰安也不做什么讲究君子之风的人,话不多说,直接拿着利器对上她的赤手空拳。 场面再度变得十分激烈起来,双方都不遗余力,且势均力敌。 如出一辙的倔,丝毫不在意身上的伤,跌倒了立刻爬起来,继续如野兽般拼杀撕咬,就是这般不要命地熬着对方,看谁熬走谁。 面对洛禾挑衅而充满杀意的眼神,辰安素来冷傲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几分疯狂的笑意,喉腔鲜血不断上涌,他直接又咽了回去,不肯示弱半分,一字一顿道,“我不会输。” 就这样一直打到二人连站在那里都有些踉跄。 “原只是觉得热闹,不成想这番下来倒是有些出人意料的精彩啊。”又是那个熟悉的苍老而刺耳的声音。 方才洛禾的出现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变故频生,竟不知不觉忽略了这一茬。 晚歌心下不禁咯噔一下,光顾着内斗了,这下他们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了,感觉不太妙啊。 “看你们为了心中所求如此拼命,我不白看这个热闹,可以实现你们一个愿望。” 这老东西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说什么实现我们一个愿望,是又在想着下什么套呢?辰安与晚歌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应声,不妨再暗中观察一下。 倒是洛禾过了许久后淡淡开口,“你知道我们想要什么吗?就敢夸下如此海口?” 它哈哈大笑,“当然。” 怪异的声线总觉得透着几分讥讽。 第四十四章 青玄剑灵要永远选择晚歌仙子 那只乌鸦扑腾着翅膀落在了晚歌的肩头,“你想要青玄剑灵化形。” 晚歌瞪大了眼睛,她的这桩心事不曾对任何人提起,包括黎宿。如今乍一被人戳中,顿时还略有些难为情起来。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开始考量,它说的可以满足一个愿望是真是假?有什么用意?又值不值得冒险一试? “而她想要那位晚歌上神回来。”它在空中盘旋两圈后又重新落回枝头,接着道,“你们只能选一个,也就是青玄剑灵和晚歌上神,只能有一人回到这世间。” 洛禾听得有些恍惚,六界都习惯唤那人为晚歌仙子,纵然她修得上神,也不曾改口。只有自己,在她飞升上神那日,打趣地说过一句,“哟,恭喜晚歌上神了。” 洛禾迅速回神仔细思索起眼下的情况,这选择说到底无非就是她与晚歌的较量。而刚才对方浅浅扫过来的一眼里面带着少有的强硬,看来是和自己一样,不管真假,都要试上一试的。 “我们该如何相信你有这本事?”一旁的辰安开口问道,“纵是你可以做到,我们又需要付出什么呢?” 青玄剑灵他自是有所耳闻,化形一事谈何容易?至于晚歌仙子,那更是天方夜谭了。他这些时日也算是摸清楚了个大概——自散魂魄,九渊、黎宿、洛禾三人这几百年应该都没少努力,但未有半分进展。怎么在它这里就这样轻飘飘的一两句话?似乎轻而易举。 辰安还在努力揣摩这怪物的心思,为什么要弄这么一出?若说是要激化晚歌与洛禾之间的矛盾冲突,可她们本来就是对立的两方,方才就已是打得要死要活了,自己这会儿都还是一股血腥味。还是说就像它之前所说的看热闹?这下想换个更大的热闹看看? 三人心思各异,陷入沉思。 “什么都不需要,你们商量商量,告诉我结果就好。”它答道。 呵,商量商量?说得好听,无非又是一番头破血流。说什么都不需要,但只要想要选择,就得去拼杀。晚歌腹诽道。 “不需要商量,选晚歌上神。”洛禾果断开口。 “诶,洛禾仙子,我一向都很公平,这事需要在场所有人都点头同意的。”它继续道,“而且,一经确定,便再无反悔的余地,你们可都要想好了。” 九渊和黎宿都撑不住晕了过去,场上就他们三位,主要还是看她和晚歌。洛禾本想劝上几句,但一碰上晚歌毫不退让的眼神,便知这小白兔也有锋利爪牙,不必多费口舌了。 还是从别的地方下手吧。 青玄剑灵,血契一事她是知道的。忽然间计上心头,她想到了一个诛心的法子。虽然狠,但也算公平。 洛禾走到晚歌身前,淡淡开口,“你如此坚定地选择青玄剑灵,不知他是否也会同样坚定地选择你。” 晚歌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得不说,这句话戳中了她的命穴。 当初前尘往事全部揭开时,她心里就在思索着这个问题,但最终还是告诉自己,不要多虑,也不要不安。等她做成了这件事,他出现后自然就会有答案了。 “你猜猜,倘若是他,会怎么选?选自己化形日日与你相伴,还是选他的真正的剑主回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洛禾的声音明明很轻,却一字一字咄咄地砸在她的心上。 “不妨我们打个赌,若他选了晚歌仙子,你此举也就没什么意义了,这次就把机会先让给我好不好?” 晚歌沉默。 “你害怕了?不敢?”洛禾步步紧逼。 “不必如此激我。”晚歌抬起头来,目不斜视。“我选择他和他选择谁并无太大干系。” 言下之意便是他选择什么都不影响她选择他。 洛禾闻言脸色沉了沉,之前小看她了,此人虽然天真,但心性坚毅,聪慧也有。 “但我可以依你。”晚歌过了片刻继续开口。 洛禾又是一愣,这倒是没有料到。明明对方什么都明白,为何还是让步了? 晚歌确实也权衡了许久,做这个决定并不容易。她自知没什么本事,辰安伤得不轻,只是他爱面子,一直在强撑,却也决计不能再大动干戈了。而黎宿与九渊那半死不活的更不用说,何况他们心中大概也有对晚歌仙子的执念。如今洛禾提出来的这个法子,虽然诛心,但也算是这个局面的破解之法,她愿意小退一步。 “若他选了我呢?” 洛禾淡淡笑了,笑起来真好看,可惜满满的都是嘲笑她的天真,“不可能。” 晚歌没有逞这口舌之快,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等着下文。 洛禾对上她执拗的眼神,慢慢启口,“条件你定。” “我接你三招,若还能站起来,你便不能再与我相争,并且离开这里。” “可以。” 辰安听得微微皱眉,青玄剑灵也好,晚歌仙子也罢,都与他无关,他不该掺合也不好掺合。何况这里九渊、黎宿都是与晚歌仙子颇有渊源之人,很多东西就变得更加复杂。可眼看着晚歌自己一个人拼命,去搏一个渺茫的希望,他心中也实在有些难受。他大概是知道的,事关晚歌仙子,若是自己不与她站在一起,她极有可能会变得孤立无援。 可还未等他纠结犹豫有个结果,那边就已经开始了。 “你有办法短暂地召唤出青玄剑灵吗?”晚歌问道。 洛禾稍稍抬头,冲着那只乌鸦喊道,“喂,该你出力了。” 下一瞬般若剑剑鸣不止,青光万丈。 晚歌双眼紧盯着,既期待又紧张。 还是那张脸,和黎宿一样的脸,又和浮生镜中看到的大不一样。一头银髮半束,神情温柔,却没有青云峰小道士的那份木讷和慈悲。 不太像,又像。 “小道士。”晚歌结结巴巴地开口,又哭又笑的,有些无措。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哭了,就是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眼睛酸涩得厉害,怎么也控制不住。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又改了口,“青玄。”只是语气仍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若不留心去听,不易觉察。 “你还记得我吗?”晚歌胡乱擦着眼泪,期盼地问道。 青玄笑着点头,也有些红了眼眶,“自然是记得的。” 见她哭得一塌煳涂,他不禁抬手想要摸摸她的头给她些温暖与安慰,可他如今只是有相而无形,右手穿过她的头,什么也碰不到。 二人都有片刻的怔愣。 晚歌哭得更凶了。 当初浮生镜里看到那一切时因脑海中没有记忆,所有的情绪情感都有些像旁观者般陌生而无所适从,甚至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一想起这些心中更多的是空空的懵懵的。 而如今人就在眼前,看得见听得见,那种真切感突然就扑面而来,直击心灵。 是她,是他,是她和他。 从瀛洲她被玉虚驱散魂魄至今,算来已近千年。 他们终于再见了。 青玄一直温柔地笑着,如春风吹拂池水般,虽不復以往的木讷和慈悲,却仍有着绵绵情意。 晚歌沉溺于他的眼眸。 心中万语千言,开口却是相顾无言。 过了半晌,晚歌才磕磕巴巴地直奔主题,“你知道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吗?” 青玄点头,“知道。” 这一路发生的所有他都知道,只是他沉睡于般若剑,有感知却无神思。 “那我想问问,崑崙山上你坐化之际曾说的与我相约来世,还算数吗?” 她的眼里仿佛点起了一盏灯,亮晶晶的写着期待。 他刚想开口,般若剑突然又是一阵剑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勐烈。 与此同时,青玄头痛欲裂,双手紧捂,极力克制。 “青玄!”晚歌着急喊道,伸手去抱他却只有圈了满怀的空气。 直到般若剑安静下来,青玄才渐渐缓了过来,眼睛重新聚焦,开口的声音虚了不少,“我没事。” 他依然笑着,但笑容里似乎多了些其他的内容,说不清楚,就是与方才的不太一样。 晚歌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心头骤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泪珠一串一串地落下,她哭得很安静,甚至连唿吸声都轻了不少。 青玄注视良久,之前想说的那句算数只能默默咽下,于是许久才缓缓唤了声,“晚歌——”语音微颤,他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人,后面的话再难启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他是剑灵,是般若剑剑灵,更是结下血契的剑灵。血契一出,凌驾于天地道法与剑灵自身情感意志,必须永远忠于剑主。他真正的剑主,是八万年前黎宿结契所定的那位晚歌仙子。眼前这人,纵有其一魄,却也仅有召唤般若剑之力。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况,剑主晚歌仙子永远放在首位,不可撼动。 血契,便是这样的不讲道理。 他甚至无法说出,其实他的心之所向是她。 血契之下,剑灵自身的情感意志都成了徒劳。因而有些话,说与不说,都一样。平添伤痛,易生偏执,没有意义。 晚歌眼里方才的欣喜担忧如同潮水般退去,愣在那里许久才攒了些力气开口,“是不算数了吗?” “青玄剑灵要永远选择晚歌仙子。”她的表情太过破碎,青玄说这话时都不敢睁开眼睛。 是青玄剑灵,不是青玄。 身为剑灵,青玄没得选。 若只是青玄,自是要选择他心爱的姑娘。 晚歌泪眼朦胧,没有应声,固执地一直望着他。眼看着青光渐弱,他在慢慢消失,她大叫出声,悽厉而尖锐,“不!” “不能不算数!” “再陪陪我!” “话还未说清楚,你别走!” “一刻!再多一刻!” 青玄贪婪地看着她,一眼又一眼。心如刀绞,终是落下泪来。 他们二人曾因血契得缘,如今又因血契缘尽。 他的爱意,无法宣之于口。 他的姑娘,往后再难相见。 原来再见是为了再见。 晚歌仍固执地望着他消失的地方,濒临崩溃,情绪一波一波袭来快要将她压垮。 “啊——” “为什么不选我?” 声嘶力竭中全是她心中的愤愤不平。 不是说记得她吗?怎么就不算数了? 难道应了那句——前尘种种皆是过往,爱恨两消? 爱她的是上一世的青玄,是那个青城山的小道士。 而现在他是青玄剑灵,是守护陪伴了晚歌仙子数万年的剑灵。与此相比,他们在人世间那两年的情爱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算不得什么。 这样一想,好像确实该是如此。 忽然就不想怨也不想恨了,他选择晚歌仙子,情理之中。 而独属于青玄与晚歌的故事,止于上一世青玄坐化那日,葬于崑崙山的大雪纷纷。 原来他们之间,没有来生,只那一世。 思绪万千,纷扰杂乱,晚歌也不知用了多久,才有勇气告诉自己——他没有选自己,他不爱自己了。 “你不爱我了。”她苦笑着喃喃低语,终于承认这事实。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晚歌此刻比崑崙山上刚睁眼时还要茫然。 她失了方向。 也失去了信念。 青玄不会回来了。纵然强求,也不是她心里的那个青玄。 第四十五章 我只认识这一个晚歌,我要她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晚歌才勉强恢復了一些神智,但仍为方才那巨大的悲伤和打击所笼罩。 一旁的洛禾虽早已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但面对此情此景,再冷硬狠绝的心也难免有些动容。这样的崩溃,几近癫狂,和当初的自己很像。绝望、难过、愤恨&mdot;&mdot;&mdot;&mdot;&mdot;&mdot;难以言表。 于是看着晚歌的眼神也不自觉多了些怜悯,甚至有股冲动想要告诉她,他没有选择你是真,但未必不爱你。血契面前,感情难为,註定你们有缘无份。 只是青玄自己都未开口那份心意,她又何必横生枝节。说不说,知不知道,结果都那样,都是免不了要伤心的。反而一旦知道难免还想挣扎,困顿于心,不得解脱。不如就这样绝望死心,往前走吧。 辰安看着似乎一碰就会碎掉的晚歌,想要安慰又不知说点什么,只看到这后果,不知前因,最后只能笨拙而安静地站在她的身后,顺便盯着那边的洛禾。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人明明连亲弟弟也能眼都不眨地出手,可眼下竟然只是耐心地等着,倒还显得有了两分仁慈,真是奇怪。 风吹干了泪痕,以后怎么走以后再说,可是现在走到一半的路得先将它走完。 晚歌努力打起精神,纵然难掩恍惚感,也依然直视洛禾,不卑不亢地开口,“我输了,依你的。” 洛禾微微点头,转而向那只乌鸦道,“我们决定好了。” “哦?”它微微将头偏向黎宿与九渊的方向,“那就把那两个人唤醒吧。” 洛禾微微拧眉,“为何?” “因为接下来他们很重要。” “什么意思?” “我说过,需要你们所有人的同意。” 洛禾不由得轻嗤一声,“你的意思是他们不会同意?” 事关晚歌仙子,那二人怎么会不同意。 纵是晚歌与辰安听到这里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它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乌鸦忽然出现在晚歌的肩头,“因为晚歌仙子和她,只能存在一个。” 晚歌浑身一阵颤慄,下意识地看向黎宿,可后者还在昏迷不醒,只能将视线再投向辰安。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失态,但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她害怕不被选择。 更害怕无一人选择自己。 不止青玄,倘若九渊、黎宿、甚至辰安都将一一放弃自己。 那她该有多可悲? 这可是她来到这世间仅认识的几个人,她抱有期望的人。 只是想想,就遍体发寒。 她不想活得这么失败,像笑话一场。 光是方才青玄这一遭,她便扛不住了。 无助、弱小、又可怜——便是辰安从晚歌眼里读到的东西,在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铺天盖地席捲而来。 她明明是个很勇敢的人,会咬牙死撑,会放手一搏,会不顾一切挡在他的身前,不怯不退。 少年素来无拘无束,无畏无惧,情绪情感上也一向钝感,甚至可以说冷漠。可遇上晚歌后,他的心好像有了更多的感知,这就是池尧仙君曾说的,人与人之间产生的羁绊感吗? “你这是在耍我们?”洛禾冷着脸,语气不善。 一开始不讲清楚,等到选择之后又是选择,一出又一出刺痛人心的戏码,这个热闹它看的很过瘾吧。 “这就言重了,我并没有出尔反尔。”它挥动着一边的翅膀,就像人在挥手一样,“若是你不满,可以放弃。” 洛禾听了心中愈加恼火,这老东西,真是过分。便是掐准了她的软肋,事关晚歌仙子,一丝一毫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的,便是再不满,也得先吞下去。眼看着路都走了一半了,不能前功尽弃。 她转头看向晚歌,眼神里敌意尽显。任何人都不能拦她的路,任何人都可以被牺牲。 洛禾拖着重伤之躯,依然将自身灵力缓缓灌入那两人体内,等了许久他们才醒了过来。 场面突然变得尴尬而微妙起来。 九渊与黎宿对上晚歌的眼神后都不自觉地避开了,谁都没开口,兀自沉默着,不知在思索什么。 晚歌的眼神也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随后对上洛禾赤裸裸的攻击性,下意识地小小后退了些许。 辰安一把扶住,柔声抚慰道,“别害怕。”随后勇敢地迈出了这一步,站在晚歌的身前。 此举是有些出乎意料的。在洛禾看来,辰安是天族的人,池尧是他的主子,九渊是他的帝君,而晚歌不过是刚认识不久,碰巧一起走了虚无之境这一程。何况九渊和她都在此处,意愿态度也算清楚明白。不说会随着他们的选择,至少也该是冷眼旁观。怎么偏偏站在了他们对面,成为第一个护住晚歌的人。 “你如此选择,日后怎么面对池尧?”洛禾淡淡开口。 自她三百年前决意走上这条不归路开始,便当作叛出天族,曾经的手足亲情也都成空。哥哥也好,弟弟也罢,如今在她的嘴里,都是直唿其名的陌路人。她叛离一切,一条路走到黑,只为昔日好友能重回这世间。至于她自己,天惩也好,不得善终也罢,都无所谓。 “池尧仙君只教过我一件事——忠于自己内心。”辰安答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晚歌以真诚相待,也曾以性命相护。他虽冷心冷情,却并不是无心,定不能辜负。 好一个忠于自己的内心,洛禾眼里狠意渐显,“你若继续执意拦着,那我就只能杀了你。” 洛禾已经在心里盘算过了,虽说是要在场所有人的一致同意,那她干掉意见相左的,也说得通。 晚歌轻轻拉了拉辰安,他能站出来已是意外之喜,足够了。若註定逃不过那样的结果,她不愿意辰安做这无谓的牺牲。 少年轻拍她的手背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眼神,随后往洛禾的方向大步走过去。 “我只认识这一个晚歌,我要她活着。”辰安一向动手多动口少,如此认真而郑重的言语更是稀罕。 这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也是他的态度。 洛禾微微眯眼,下一瞬便径直出手。 二人都有重伤,不宜久战,便默契地都卯足了劲想要尽快解决对方,每招每式皆是狠厉的攻击,只攻不守,以力打力,以伤换伤。 辰安最终被击落倒地,鲜血在空中散开好似一层红色的雾。 “辰安!辰安!”晚歌连忙跑过去将他扶起。 辰安见洛禾踉跄着步伐依然朝这边步步紧逼,他强撑着站起身来,将晚歌推到一边。 他们都已是强弩之末,都在等着对方倒下。而他必须得站起来,晚歌身边没有别人了。 辰安拂去身上灰尘,又擦掉嘴边的血,不屈地望向洛禾。后者蓄力于万海潮,试图以此一剑定干坤。 晚歌召唤般若准备助辰安一臂之力时,千山雪突然出现,将那一击挡了回去。 在场所有人瞬间齐齐望向黎宿。 他瘫在那边,脸色苍白,神情恍惚中似乎带了些笑意。气力虚浮,没有说话,但方才出手的那一刀已说明许多。 适才自醒过来他便一直不停地在想,想他这几万年来都没能想明白的事,可在刚刚的这一瞬间,他下意识的出手,似乎也给了自己解答。 不可否认一直以来他对晚歌仙子有结,因为曾在感情最浓时,突然间一切成空。他很难接受,也很难释怀。怎么就忘了他?怎么就爱上了别人? 记得献魄之后第一次出关去寻她,青丘的那片桃林开的正盛,那两人依偎着说说笑笑的情形深深刺痛了他。那天接下来的事情他便记不太清了,也想不起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很失态的,只记得晚歌仙子看向他时那陌生又戒备的眼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接下来的几百年,他都未不曾死心,带着晚歌仙子去了很多曾经他们去过的地方,希望故地重游她能想起来一二。 几百年的时间,晚歌仙子从一开始看疯子般的眼神渐渐变成了迷惑抱歉。 最后也是她敞开心扉,坦诚作别。 “你曾说这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虽最开始觉得你不可理喻,但到如今,我愿意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与你是有一段过去,只是我忘了。” “抱歉,你所说的那一切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也无法回应你。” “而把你忘记的那段时间里,我已经爱上了别人。” “困扰好几百年,需有个决断。” “凡事都该有始有终,你我的故事既然从这里开始,那不妨也在这里结束。” “我早已有了新的生活,也往前走了很远很远了。” “希望你也往前走,不要再执迷于往事了。” 那天囚海边的曼珠沙华红得刺眼,天边的晚霞也绚丽得让人心碎。晚歌仙子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在那之后的几千年都不停地反覆在耳边回放。 她转身离开,他眼泪决堤。 但其实这天也算不得结局。 是后来的一天,黎宿始终未能平心中难平,生了诛杀九渊的心思,他也真的去了。 晚歌仙子撞破大怒,剑指黎宿,重伤了他,随后携九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便是那一刻,他好像才从心里接受事实。她看向九渊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曾经她看向自己时也是这样的,满满的情意与在意。 至于自己,她方才某一瞬间,是起了杀意的。 她真的爱上了别人,她不爱自己了。 他们情缘已尽。 从那以后,他便再没见过她,也刻意避开有关她的消息。 直到三百年前,晚歌仙子自绝于往生海,他得知后确实没少想法子让她回来。 他也曾问过自己一遍又一遍,是还有惦记吗?是还没放下吗? 可眼下他甘心放弃她回来的机会去保护另外一个女子,他就明白了自己。 他放下了,或许是在八万年前情断时,又或许是在后来那几万年的蹉跎中。不知不觉,他也在往前走了。 而他与晚歌仙子终归是相识一场,纠葛一场。当初她离开得那么突然而潦草,便是作为故友,也觉得可惜。纵然情断陌路,他也希望她活得好好的。 所以这三百年他没少花心思和力气。 可眼前面临选择,那些恻隐与纠结,似乎都散去了。 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只是这结果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怎么会?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他又开始困惑其他的东西了。 于是此刻见晚歌震惊地望向自己时,他的视线又开始不自然地躲闪起来。 莫名其妙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第四十六章 他更像是一个帝君了 洛禾此刻犹如当头棒喝。她与黎宿虽算不上什么交情极深,但她自问还算对他有几分了解,是个重情仁善之人。纵是当初命运捉弄,晚歌仙子忘了他也负了他。可念在过去的那份情谊上,他也不该是会放弃她的。何况自己两百年前为晚歌仙子魂魄寻去鬼界还曾与他擦肩而过,明明他也是想她回来的。 为什么?怎么会变? 洛禾突然望向那边的晚歌,有些不敢置信。一样的名字,一样的样貌,是因为你吗?她心中莫名地滋生了恨意。恨这个人慢慢代替了晚歌仙子,恨这世间对晚歌仙子的渐渐遗忘。 “九渊,你呢?”她转头盯着九渊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也要放弃晚歌仙子吗?” 见他红着眼睛许久也未应声,洛禾继续说道,“所以从始至终就是她爱错了人?” 她这些年一直在替她不值,替她恨。此刻尤甚。 “你这种人,怎么配得上她的好?” 正是了解这个弟弟的拧巴和敏感,洛禾也深知刀往哪里扎最疼。 她一句接着一句,诛着九渊的心。 她就是要让他痛苦。 “原来你九渊擅长以怨报德啊。”她一个冷笑,“几万年的时光,她的一往情深换来的是你活活逼死她。” “哦——还有我,对你自小百般照顾,结果你让我失去了最重要的好友。” “我今天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心中有恨!” “不仅恨你,还恨我自己!是我给了你机会!” 故事的最开始,是洛禾与晚歌仙子交好。而九渊性子闷,便常带着他一起去西境看云赏霞,这才让二人得以相识。 故事的转折,是八万多年前,黎宿献魄惨遭反噬,晚歌仙子代受天劫重伤沉睡。洛禾照顾没两年便到了要飞升上仙的时候,必须闭关修炼,便将晚歌仙子託付给九渊照料,千叮万嘱。而等她飞升出关之时,二人已经定情。 就是这样不巧。 天劫之后,晚歌不仅忘了黎宿,甚至连对他的情根都被毁去,实在是再无可能,何况那时候她对九渊已然动心,洛禾也就默认了这番差错。 可若早知后来是那样的结果,她无论如何都会阻止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你和我,都该不得好死!” 这些年,她一遍遍地懊悔,一遍遍地憎恨。 “更可笑的是,她离开不过三百年,就渐渐被遗忘了。” 她心中如何能平? “我没忘。”九渊哽咽而虚弱的声音响起。方才洛禾说的所有,他唯一有底气辩驳的就是这一句。而至于其他,是否无心,是否有苦衷,在事实面前,都只能称为藉口,他只能沉默地接受这番斥责,他确实做得不好。 毫无疑问,他自然是想要晚歌仙子回来的。可是眼下这情况,他不能应允。 他是天族帝君,纵然天赋一般,能力一般,但在其位,谋其职,负其责,尽其事。他的存在不能只为自己,随心所欲,不管不顾。 浊气一事必须尽快解决,神农鼎还在晚歌体内。其中种种,他日日忧思,如履薄冰。 何况,他们哪有资格牺牲掉这个去换另外一个。 这对晚歌不公平,她是生灵,她属于她自己,不该是他人选择她的生死。 晚歌仙子便是回来,也不能是以这样的方式。 她的性情,定也不屑于此。 事有轻重缓急,他们入这虚无之境的目的还未达成,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大家都丢了半条命,怎可因私废公?是以其他任何都要往后面放。 在这种关键时候,他必须拎得清。 诱惑再大,也得耐住。 只是他与洛禾之间的姐弟亲情,经此一遭,怕是更加无力回天了。 为何偏偏让自己做了帝君?这是九渊第无数次在心里问这个问题。 既难又苦。 随便换谁来大概都要比他更加合适。 九渊没再回应洛禾,只是挣扎着起身,缓缓走到那棵树前,沉思许久,最后直视着那只乌鸦道,“你错了。” “你曾洞悉过我们心中的恐惧,如今故技重施想在欲望之上做文章。”他接着道,“人心或许可算却并不可控,它总归是一个变数。” “你一开始只给了两个选择,可我们明明有更多的选择。” 言下之意,便是他不选,他要自己走第三条路。 “更重要的东西还有很多,欲望可以克制。我们掀了你摆好的桌,一切就由我们说了算。” 九渊声音不大,却十分有力。 场面越来越出人意料。 洛禾更是怒目圆睁,这一刻仿佛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弟弟。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感情与真心就是如此不值一提吗?就是如此可以被捨弃吗? 若是以前的九渊,在这种情况下,是不敢不选择晚歌仙子的,更何况还有她那样咄咄逼人。 她变了,他也变了,二人各自在不同的两条路上越走越远。 他更像是一个帝君了,可并不是现在的她想看到的。 为什么没有人坚定地选择晚歌仙子呢? 她若是能看见今日这一切,一定会很失望吧。 乌鸦发出嘶哑的笑声,“你这一路的变化倒是很大。”它顿了顿,“那依你之见,你想如何?” “我们要入虚无之眼。”九渊不卑不亢地答道。 “不行!我不同意。”洛禾盯着他率先打断阻拦道。 九渊默默移开视线,还是没有勇气与她正面对上。 一旁的黎宿看出来几分他不愿与洛禾对上的样子,便自动将话接了过去。 “洛禾仙子,你同意与否,一点也不重要。” 局面接连被反转,她现在十分被动,心中又气又急。但她又有些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还在挣扎着看能不能有一个破局之法。 “九渊或许心中有所顾念不敢对你动手,我可不会。你若执意求死,那我也就只好出手了。”黎宿继续道。 她损耗极大,已是强弩之末,灵力所剩无几。虽然他们这边也是半死不活,但他和辰安联手,她没有胜算,她自己心中应该也是清楚的。 此刻,默默在一旁观察许久的晚歌也柔声开口,“洛禾仙子,有一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虽然一直以来她都摸不透九渊的心思,但眼力见还是有几分的,纵然洛禾如今不认他这个弟弟,但他心里仍有这个姐姐。如果可以,还是不要走到最后一步的好。洛禾若真死在他们手上,只怕也会成为心上的一道坎。 晚歌继续开口,“你若耗死在这里,那她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我若是你,就能屈能伸,日后再缓缓图之。” 她倒是懂得拿捏心思。 洛禾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许久,衡量考虑,九渊一直背对着未再吭声,态度已是明了,眼下困局她已无计可施,只能再另寻机会了。 最终洛禾收起了万海潮,踉跄着离开。 她不得不承认,晚歌说得有理。她不怕死,但不能是白白送死,那将毫无意义。 来日方长,只要她还在,总归是有希望的。 洛禾一走,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只是各自都还有些心事重重。 辰安先打破了这沉默的氛围。 “如今我们已经达成一致,还请你不要食言。” 它笑了,“那是自然。”随即顿了顿,“只是你们可想好了?” 晚歌微微皱眉,听上去好像没有他们想像中简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可是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她问道。 “你们此行是为虚无之眼洗髓而来吧?”它仿佛是嘆了口气,“洗髓第一步是要一点一点慢慢散去现有的所有修为,自古以来就没有几个人能撑下来。第二步才是重塑筋骨,自然也不轻松。便是洗髓成功,可根基全无,得一点一点修炼。而你终究不是神灵之身,混沌系术法的修行进展会很慢很慢。” “会死吗?”晚歌紧张开口。 “自然。” 九渊与黎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无妨,我来。” “都不能去。”晚歌开口道,“冒这么大的风险,还不知能修炼成什么样子,万一还不如我呢,那岂不是亏大了。”她顿了顿,言辞恳切,“与其折腾,不如再给我点时间,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她想一个人来扛,可他们偏偏不想她一个人来扛。 以后的事谁也无法预料,但他们也想放手一搏,尽力而为。 虽六界中只有她一个神灵之身,可他们就是要打破她的宿命。 “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能力?”黎宿不着调地开口,无非是想宽慰她,“谦虚一些来说,我的资质就算不是六界第一人,那少说也得排个前三吧?”随即又笑着将话头指向九渊,“至于你嘛——你跟我抢什么?那点修为天资谁看得上?辰安年纪轻轻的都甩了你一大截。”他故意嘆了口气,“只能我来勉为其难地试试了。” 九渊被噎住,话虽没个正经,但也不好反驳。算算他们二人数万年来谁也看不惯谁,不放过任何一个添堵的机会。晚歌仙子一直是黎宿的结,而资质修为差则是九渊的坎。这次倒是难得二人能齐心协力,不再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对方的痛苦之上。 从前听到这种奚落九渊心中定会烦懑,眼下却是五味杂陈,有意外有动容有很多但唯独没有不快。 此事事关重大,不是逞强就可以的。但因为知道将来的种种兇险,他也无法轻易地松口让黎宿去。 这个人是很讨厌,但九渊也不愿他冒险。 第四十七章 盘古上神与树 黎宿见这一个两个的都拧着眉头不吱声,只得自己又将话头抛给了乌鸦,“还真不是我夸下海口,要不你来说说,我们这几个人中,是不是我希望最大?” “是。” 黎宿朝众人挑了挑眉,“听到了吧?”见他们还想说些什么的样子,他赶紧打断道,“好了,别磨叽了,就听我的。” 九渊闷声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保护你,直到你强过我。” 他们针锋相对太久,突然这么温情,黎宿从内而外都觉得怪异,连后背都有些发麻。一向利索的嘴皮子此刻也变得有些笨了,吞吞吐吐许久才弱弱地接上一句,“那给你表现的机会应该不会太久。” 神情要笑不笑的,侷促而僵硬,倒是把辰安和晚歌逗笑了。 乌鸦扇动着翅膀落在黎宿肩头,“既然你意已决,我便送你进去。” “诶——那我们呢?”晚歌急忙拉住黎宿。 “你们进去,会吵醒梼杌和混沌的,就在这里等着吧。” 见他们都是一脸的不放心,黎宿开口道,“这一程说到底也只能靠我自己走,你们在哪里陪着都一样。”他笑着伸手弹了弹晚歌的脑瓜子,“就依它的,在这里等着吧。” 他越轻松,她便越沉重。 她害怕他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 更怕自己在他需要的关键时刻没能帮得上忙。 她害怕幻梦里的会成真,害怕那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害怕有人走在她前面,而自己是被留下的那一个,太痛苦了。 黎宿看着她清亮眼睛里的破碎,心跳好像突然漏了一拍。有些疼,又好像有些热意。 这样的眼神,原来可以不仅为青玄,也可以为他。 对,方才回过味来后,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越琢磨越郁闷。 他们相识近三百年,其中一半的时间都在一起,可他从未想过她想修行的背后是对青玄剑灵存有心思。从不周山开始,她一路付出了那么多,是为了一段情、一个人。那么多个朝夕相处的时刻,她清亮的眼眸里,看到的是眼前的自己还是心里的他? 黎宿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 何况之前那一遭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爱青玄。 酸涩的感觉溢满胸腔。 而眼下这一刻,黎宿至少可以确定,虽然并不是爱,但自己也是有些分量的,过去的这几百年还是算数的。 与此同时,他似乎也开始害怕了,害怕自己这一去不回,害怕这就是最后一面。 心有所念,不愿成憾。 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怕说了些有的没的后自己又活着回来了,也怕这会儿不说后面又没能回来。 好像有些话说不说都不合适。 他不由得在心底微微嘆了口气。 算了,就这样吧。 废话留给以后也好,让人有些期盼。 回来了再说。 回不来就当是自己命不好吧。 他转过身去,对着乌鸦道,“劳烦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话刚落音,一阵黑雾飘过,树、乌鸦和黎宿都消失了。 同时,山北角落处的那泓墨色泉水渐起微澜,一道昏暗的光映照着。 那就是虚无之眼无疑了。 两侧的梼杌和混沌还在沉睡。 三人原地坐下,各自静默,大概是心中担忧,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运功疗伤。 许久后,晚歌问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虚无之境来去自如,又对所有东西了如指掌。神秘莫测,言行怪诞。 想起之前的经歷,她接着道,“本体真的只是一棵树吗?” “为什么说我们进去会吵醒梼杌和混沌,但它带着魔君进去却没有?” 很多问题她怎么也想不通。 辰安和九渊微微皱眉,显然也在思索着这些问题。 “本体一定是那棵树。”辰安确定地开口,“只是它的力量确实超乎想像。” 这个东西性子邪乎,爱捉弄人,细想种种却也没有说过假话。荒原之上第一次打照面时,它有几句话是认可了他的猜测的,那便也是承认了它的本体是树,这一点应该不假。 “帝君进来之前应该查阅过关于虚无之境的记载,可有什么线索?” 九渊摇了摇头,“记载很少。”他理了理才继续开口,“盘古上神的起源之处,在天地初开生灵化生渐渐形成六界后,这片地方仍然是一片混沌,直至今日。” 原来这就是未开天地时的混沌状态,难怪一路上除了虚无之眼这一块没有任何生灵。 之前只是知道混沌之劫会生灵涂炭,却没有一个具体而清晰的认知,此刻晚歌才算真正明白。 “混沌之处,生灵不生。”九渊继续开口,“可看起来这虚无之眼附近灵力十分充沛,孕育出不少生灵。” “或许盘古上神当初就是虚无之眼孕育而生的?”过了片刻,辰安猜测着开口,“这块地方蕴藏着的是混沌之力,同源则不相斥?” “也就是说,其实我可以?”晚歌顺着他的猜测道,“而你们所修不是混沌系术法,凶兽感应到后便会甦醒进行攻击?” 好像说得通。 “可黎宿进去怎么没被那两位感应到?”她接着问。 “这就只有那个东西知道了。”辰安也没想明白,“大概是它用了什么术法?又或者它本身就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处?它的力量可以掩盖黎宿的气息?” 九渊与晚歌不约而同地微微点了点头,这逻辑好像没问题。 “试试?”黎宿现在也不知道如何了,晚歌还是放心不下他一个人,在这里索性也无事。万一他们猜的是对的呢?万一她进去后能帮上忙呢?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啊。 三人一同望向背后的这道禁制,开始头疼起来。 面面相觑,都是伤残人士,着实没什么精力了。 静默许久最后一致决定先养伤吧。 心急没用,欲速则不达。 再睁眼时,那棵树就在他们不远处,不知看了多久。 它好像变得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多了生机,枝桠也不再是那般要枯死的样子,甚至还冒出了一点点嫩芽。 “诶,你好像活了。”晚歌走到它的面前,伸手摸了摸它的树干。 乌鸦出现在枝头,此时身上散发着的混沌之力比起他们之前在荒原上遇上时要强上太多。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好像也没死过吧?”声音响起,也没有之前那般粗砺。 “所以你的力量来源于虚无之眼的滋养。”辰安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 离开虚无之眼,它便会渐渐枯萎,混沌之力也慢慢流失。 或许在黎宿与九渊刚进入虚无之境时,它感应到就出了虚无之眼,一路上像个看客或明或暗地观察试探他们这群来客。 可想想之前面对那群乌鸦的攻击,他们便没什么还手之力。 这还不是它所有的实力。 更何况眼下它身在混沌之力无穷无尽的虚无之眼。 这样一想,不禁嵴背发凉。 但它又不曾真正要他们性命,虽然也并不和善。 实在摸不透它的身份和心思。 辰安不仅又细细打量了一圈。 “小娃娃,你的猜测都没错。”它笑着开口,“你真的很像他。” 聪慧、明净、赤诚、无畏。 他?晚歌与辰安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轻易开口去接这句话。 “他离开虚无之眼时,大概就是你这般大。”声音中多了温度,也添了感伤,“一样的少年意气啊。” “说是出去看看,可那一去就再也没等到他的归来。” “我知道,他早就回不来了。” 二人对视,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但也都肯定了答案。 晚歌心想,比起自己它可能更愿意辰安说上几句,因着故人,言语间它对他有些莫名的偏爱,便自觉地安静听着,等着辰安去开口。 “是盘古上神吗?”辰安轻柔开口。 “是。” 他们曾在这虚无之眼一起相伴度过上亿年的岁月,最终他修得了人形,不像它,必须依赖着虚无之眼的混沌之力而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它看着他一天一天从小儿长成少年,他也曾无数次卧在它的枝桠间小憩。 然后有一日,那个少年快意地笑着对它说,“我出去看看,看看外面的混沌是否有破解之法。届时寻个像这里一样能滋养你的地方,我再想办法带你一起出去。” 后来他真的噼开了混沌,却也为此身死道消。 外面有了天地,万物渐生。 唯独虚无之眼依然被混沌所包围,隔成一方世界。 最后,他是回过虚无之境的,只是修为散得所剩无几的他已经无法走过那片混沌回来虚无之眼了,便索性耗尽最后的力量给虚无之境的出口设下了禁制。 因为他知道,它能感应到他的消散,定会不顾一切离开这里,闯去外面看个究竟。那样,它将必死无疑。这道禁制,是专门为它而下,让它能永远留在这里,永远活着。 他离开已有数千万年。 它也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一点一点不停地努力,试图离开虚无之眼。 可它到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外面那片混沌。 拥有令人心惊的力量又如何,它没能化形,被死死困住,孤独地活在这里。 “如今外面还有他存在过的痕迹吗?”它问道。 “有个叫往生海的地方,是盘古上神的精元所化。”辰安答道。 它是一片混沌海,内含混沌之力,也是源自于此。 谁也没想到,盘古殒后反而化成了这棵树除了虚无之眼外唯一能活下去的地方,不巧的是,它永远也到不了了。 第四十八章 好好养伤,我们再会 它没有再说话,大约一杯茶的功夫后,又突然消失了。 晚歌收回思绪,开始在这道禁制上面下功夫。 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在身上的,那点三脚猫的修行显然是不行的,只能用般若剑试试了。 再握在手中时,她恍惚了片刻。 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心里头重重的也闷闷的。 她用力甩了甩头,随后唤醒般若剑,闭眼捏诀,集中意念。 “破!” 诶?竟然就这样过来了?这成功来得有些猝不及防,如此容易,不太应该啊。 她转过头去朝着辰安点头示意让他放心,随后大步往里走去。 梼杌和混沌还在沉睡,晚歌心里绷紧了弦,屏住唿吸一点一点地试着靠近。 虚无之眼好像没有动静。 没有声响也无波澜,站在一边看过去就像一池稠得化不开的墨。 黎宿也不见踪影。 人不会没了吧?晚歌心下一咯噔,又连忙摇了摇头,可不能有这不吉利的想法。 等了片刻后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她不禁急了起来,不能再这样干等着,得下去看看。 水下幽暗无光,仿佛被蒙住了双眼,能见度不到半尺。晚歌只能一寸一寸地摸索着,生怕错过。 浑厚的混沌之力不断渗入,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筋脉渐渐变得强劲,灵力流转周身最后走向精元。只是她根基太过浅薄,承受不住这泼天的富贵,与当初重塑神灵之躯的疼痛无异。身体内的力量越来越强盛,快要爆炸开来的感觉,纵然她咬牙坚持也难以负荷。 黎宿还未寻到,四周静谧而漆黑,只能勉强听到自己的心跳,诡异而恐怖。 五识似乎在不知不觉渐渐消退,又或者是自己已经开始神智不明了。 她尝试着尽量保持思索和感知,想要打起些精神。 又撑了许久。 诶?右手指尖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她凭着感觉往右去了一些,试探着摸索,是一个人! “黎宿?” 并无人应声。 晚歌反覆确认,这领口和袖口摸起来该是黎宿无疑。 右手探了探脉搏,十分微弱,几近于无。 同时左手覆在他的额头之上探其精元,一身修为已然化去。 晚歌体内的混沌之力已经开始想要往外沖,她憋着一股劲儿,试图用术法将它们强制压住,此举她再清楚不过,或许很快她就会碎成一片一片地消散,什么都不剩。 但她没有办法,眼下必须搏一搏她和黎宿才有一线生机。 她想要黎宿活下来,然后一起离开这里。 他们是同行的伴。 如何能救他? 除了引自己的心头血试试,她好像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 记得有古籍记载,神灵的心头血,是这世间最好的灵药。 说干就干。 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晚歌只能估摸着隔段时间给黎宿餵下心头血。庆幸的是,此举有用,他的脉博逐渐有力,筋骨也在一寸一寸地慢慢变化。 应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只是她的五感在这段时间里真的越来越弱了,不是错觉。 晚歌带着黎宿出来了。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辰安与九渊眼里都有着淡淡的笑意。 只是走得近了才发现,一个昏迷不醒,一个血煳了满脸。 二人默契的一人扶住一个仔细查探,辰安发现晚歌耳目口鼻七窍血流不止。 有人似乎在给自己擦脸,晚歌开口解释道,“那里的混沌之力十分强盛,源源不断的进入我的身体游走,过多之后压制不住,便往外窜。别担心,我白捡了很多修为,还疗愈了旧伤,只是五感伤了,过段时间会慢慢好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她最先失去的是视觉,最后退化的才是触觉。 到现在,也只剩些许微弱的触觉了。 既看不见也听不见,其实晚歌是害怕的,没有安全感。 但一想到大家的小命都还在,便已是很好很好的结果了。 混沌之力在体内不受控一心往外沖的时候,身体每个毛孔都叫嚣着疼痛的时候,她是真的以为走到头了,就到此为止了。 没想到还真活下来了。 这便够了。 辰安沉默许久,最后只是沉默着拉着她的左手,寸步不离。 晚歌体内的混沌之力似乎开始稳定下来了,七窍渐渐不再流血,九渊与辰安也稍稍放心了些。 黎宿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醒不过来。 先离开虚无之境再说吧。 黎宿与九渊商定。 “我送你们一程吧。” 那棵树又出现了。 此时它已枝繁叶茂,星星点点的枝头透着红色的小花苞,生机盎然。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应声,便迎来天昏地暗的一瞬,一行人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回到了北海。 辰安愣神回望,什么也没看到,但心头却生出了那棵树还挺可怜的想法。 明明不过是这么一挥手的事,于它而言却偏偏成了不可能的事。 不远处站着一个人,背影来看,一袭水墨色长衫,菸灰色的头髮半束,辰安没有见过。 听到声响,他转过身来。 九渊背着黎宿上前,“镜尘尊使。” 原来是黎宿的哥哥。 气场真是强大异常,辰安难得多看了两眼。 镜尘接过黎宿,浅浅道了声谢。 随后看向晚歌,“你要一起回魔界吗?” 往日里看起来他这个弟弟还挺在乎人家的,此时难免就多考虑一些。 “她五感受损,我问问。”辰安应声后开始在她手心一笔一画地写下——“镜尘尊使来接魔君,问你是否要一同回去?” 晚歌思索了片刻后摇了摇头,“多谢,只是我心中已有去处。” 出了虚无之境,一切暂时告一段落。唯一一个昏迷的黎宿眼下也有镜尘照料,她无需操心。之前一直强撑着的那股劲突然就卸了,许许多多被刻意压抑和忽略的情绪排山倒海般袭来。关于青玄,晚歌心中实在难平,她需要时间,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去理清楚,去试着放下。 镜尘带着黎宿离开了,辰安与九渊对视一眼,继续在她手中写道,“要去仙界看看吗?或者北海?” 他们都不放心她一个人。 晚歌依然摇头,“不用担心我。”比起他们伤重的就剩半条命还不知要养多少年,她现在倒是状态最好的一个。于是捏了个诀先走一步,空中隐隐传来一句“好好养伤,我们再会。” 第四十九章 我也有过这世间最好的师父,我也做过这世间最幸福的徒弟 青云峰突然来了个姑娘,一呆就是两年。在山背面的菜园附近,她还搭了个小木屋住着。 如今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 时间久了,识光才发现,她大概是看不见也听不见。 但她似乎不是凡人。 她很安静,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山崖边上吹风,如入定般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识光栽的甘蔗熟了,在一个深秋的晚上她挖了两根,还在原地留下了银钱。 然后靠着苍松树边吃边哭。 一开始哭得很安静,后来渐渐放开声来。 识光站在青云殿的檐下,手脚侷促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挥挥手用结界将青云峰围了起来。 嗯,这样她可以哭个尽兴,也不会吵到无崖峰的同门。 他不由得点了点头,给予自己肯定。 她从未下过山,甚至没有离开过青云峰,小屋与山崖两点一线。 就这样数年如一日地过着。 又是一个新年到,这是识光来到青云峰的第二十六年,也是和这位姑娘未有交集却算比邻而居的第十三年。 无崖峰吃过饺子,回来的路上开始飘起了小雪。 识光决定今夜不妨煮茶看雪。 还烤了红薯。 不消片刻,那位姑娘也来了,不偏不倚地坐在火堆左侧。 这还是第一次。 以往她从不靠近。 晚歌近来嗅觉与听觉在慢慢恢復,只剩眼睛毫无起色,时不时的还会阵痛。 大概是因为看不见,耳朵自然而然就敏锐些。 以往的看雪,如今变成听雪。 雪花轻飘飘的,落下却有声。 只是真的很小,小到一不留心就被风声盖过了。 她不知道来到青云峰多久了,只是觉得时间过得还挺快的。 除了修炼就是静坐发呆。 她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想明白一些事,但她大概知道,在一天又一天缓缓流逝的时间中,她平和了不少。 想起虚无之境的不被选择,已经不那么痛了。 在物是人非的青云峰,也不再那么伤了。 她在慢慢习惯,慢慢接受。 方才闻到了烤红薯的香味,她便循着走了过来。 因着听觉的恢復,她不用再担心与人交流了。 “你叫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识光。”他微微愣住,显然没想过她会突然开口,“识别的识,光明的光。” 只见她微微点头,后等了很多没有下文,他便有些侷促的续上了话,“你能听见了?” “嗯,还没痊癒,但也无碍了。” 至少在这术法极少的凡间,已是绰绰有余。 红薯差不多熟了,识光从火堆里翻了出来,“你要吃红薯吗?” “谢谢。”晚歌凭着感觉朝着右边伸手。 随后二人各自闷声啃红薯。 好像听到烟花声了? 晚歌抬起头来,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想来大概会像那年看到的一样。 那年她离开启城,来到青城山,和青玄一起度过了第一个除夕夜。 哦,还有无期,那时还是个小孩,也不知他后来怎样,有没有得道。 一阵风来,吹动了悬挂在檐下的青霄剑。 晚歌站起身来,大手一挥,又是一阵风,比上方才的还要勐烈许多。 她凝神听了许久,并没有听到她当年嵌入檐柱上的无相剑。 “你来青云峰多少年了?” “我七岁来到青云峰,已有二十六年。” 七岁,应该记事了。晚歌继续问,“除了青霄剑,你在这里还见过别的剑吗?” 识光思索片刻,大致猜到了她在找什么,可那把剑在这青云峰上近千年,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她究竟是谁? 他缓缓点了点头,据实以告,“曾有位姑娘将自己的佩剑留在了这里,之前一直嵌在离你左手三尺距离的那根檐柱之上。” 没想到还能在这青云峰上听到关于自己的只言片语。 她是真的存在过,时隔千年,还有人记得。 晚歌心中突然被一阵热意填满,脸上也有了三两分浅浅的笑意,她故意问道,“什么姑娘?” “是个凡人。”他顿了顿,“我没见过,是听我师父说的。” “你师父是?” “师父名讳无期。” 原来是无期的徒弟。晚歌继续问,“那你师父是怎么跟你说的?” 识光想了想,这事有些年头了。那时他刚上山不久,见那把剑不带半点灵力,和这修道的青城山有些格格不入,便问了师父。 那天师父是怎么说的来着? 无期说,“你太师父生前有一位心爱的女子,那就是她的佩剑。在一个除夕夜,她亲手将剑嵌封于此。” 关于太师父,识光所知甚少,只能从别人的口口相传中拼凑出那是个修道天才,但后来一直行踪成迷。 “那位姑娘人呢?” 凡人封剑,封的更是尘世种种。她应该是留在青城山了,可除了这柄剑,识光没有看到关于她的任何,连画像都没有一张。 “是个凡人,来青城山不过两年光景就不在了。”无期说这话时有些断断续续,望着远方,眼神悠远。 那一年他才六岁,是这青云峰上的小徒弟;而如今他自己都收了小徒弟,也已经九百多岁了。 可过去了这么久,他最记得的,还是师父和晚歌姑娘在的那段日子。 后来,一个死,一个失踪。青云峰上只剩他一个人,几百年如一日地修道,不老不死。 对时间的感知也逐渐褪去,已经记不清自己今年具体是九百多多少岁。 无期又道,“她就被埋在那山崖边的苍松树下。” 那也是他在他们离开后的那些年里,呆得最多的地方。 他的天资远不如师父,修道这一路走得并不顺利,但又比下有余,苦修三百年终于有了师父十几岁时的半仙之境。古往今来,修道能有半仙之境的人屈指可数,他也知道,以自己的根骨,即使钻研再高深的道法,自己也修不成真正的神仙。 因而无期对修道一事也全看缘分,并不执着。更多时候,他更喜欢坐在苍松树下自言自语,就当是和晚歌姑娘说说话了。他对年少时的那段时光是有眷念的。 而识光则是听得一头雾水,怎么那位姑娘年纪轻轻的就没了?也不明白太师父的失踪是为何?是否和这有关?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又觉得既然师父都三言两语地带过了,其中只怕是不愿细说。 听识光讲完这段时,晚歌也有些怔愣,沉默了许久她才再次开口,“后来那把剑呢?” “大概是十四五年前吧,突然有一日它断了,我便收了起来。” 断了?晚歌愣了愣,随即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想想她与青玄之间的缘分都能走到山穷水尽,又何况是它一介凡物呢? “你师父呢?” “我十五岁时下山歷练,碰上一只海妖专取人精元。他修为很高,我只能请师父下山。”识光轻轻地嘆了口气,“那一战海妖被打回原形,修为尽毁;师父伤及根本,撑了两年多油尽灯枯。” 无期不在了?一时之间,晚歌神色复杂。 识光此时也沉浸在回忆里面。 那天无期一直坐在苍松树下,看着太阳慢慢升起,又看着太阳慢慢落下,云霞是淡淡的妃色,然后一点一点染上夜色。 直到空中繁星点点,山下的人家亮起一点一点灯火,无期才将识光叫到跟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为师想与你最后再看一场烟花。” 识光抬手捏诀,咚咚咚的烟花声响彻长空。 盛大而璀璨。 无期从始至终都带着淡淡的笑意,一旁的识光却是泪流满面。 一场烟花落幕,无期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头,望着空中的那轮圆月,淡淡出声,“我是个弃婴,是师父从山门外将我捡回来的。那年他才十五岁,虽已成半仙,可也并不太懂得照顾一个婴孩,但总归还算温柔细緻,一点一点地把我养大。其实这些我都不记得,都是后来去无崖峰听掌教说的。” 青玄于他,如兄如父。 “自记事开始,师父和青云峰便占了我九成的记忆。后来还多了一个晚歌姑娘,每天都过得舒心极了。” “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那段时光。” 无期说到这里时,眼里也泛起了点点泪光。这一刻仿佛时光回溯,他变成了当初那个五岁的小孩。 “其实,我的心性是不太适合修道的。我有些眷念温情,又害怕孤独,所以那年你上山,我就把你收下了,想着能作个伴。”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永远做那个青云峰的小徒弟,师父永远在我身边。” “我大概习惯了做小徒弟,还不太会做别人的师父。这些年,也不知有没有教好你。不过教的好还是不好也就这样了,以后的路,得你自己走了。” “你的心性比我强,天资不比我差,修道定会有所成,这个我不担心。” 这世间如青玄、玉虚那般的奇才很难再有第三个,识光这样的苗子已属难得。 “其他的我也没什么好嘱咐的,你都做得很好。就是压力不用那么大,你这个徒弟当得远比我这个师父要好。” 识光上山不易,拜师不易,所以一直有些紧绷,每一天都不敢懈怠,这些无期都看在眼里。但有些东西就像道一样,只能靠自己悟明白。这些年他能做的就是陪伴和肯定。 识光泪眼汪汪肆意不停,他连连摇头,哽咽道,“不,我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徒弟,你是这世间最好的师父。” 这些年,除了论道,师父很少这样敞开心扉地跟他说这么多话。这是第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了。 他是自责的,都怪自己修行不够。 想到这里,识光哭得更凶了。 无期轻快的笑声在空中盪开来,“好,那就够了。” 最后一刻,他转过身去再看了看他生活了近千年的青云峰,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他都再熟悉不过。 “我也有过这世间最好的师父,我也做过这世间最幸福的徒弟。”无期喃喃开口,泪中带笑,随风飘散。 也是这一刻,识光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师父这些年都很想念太师父,只是从未说出口。那个常坐在苍松树下的那个背影,或许是孤寂的。 这就是识光对师父最后的记忆。 第五十章 过去的都不重要 晚歌半晌也没听到识光的声息,不知是不是想起师父他有些情绪低落了,于是思索着另提了个话头,“你可有看过龙虎山玉霄国师那个时期的歷史记载?” 识光闻声回过神来,想了想,“具体是指?” “陈国王室和朝堂。” 虽千年已过恍如隔世,但他们曾是她的好友,她们之间有过因缘际会,她想听一听那个故事除了自己以外的结局。 “玉霄国师先后辅佐了陈国妫氏三代主君——璟淮、谟则、思林。” 晚歌微微皱眉,竟然是谟则即位? “你知道安平王九渊吗?” “他很早就病逝了。” “很早?” “年份算起来的话,大概是我师父六岁那年。” 晚歌若有所思,无期六岁,也就是自己死的那一年。她不由得轻嘆了口气,有些人啊,真是可怜又可恨,安平王九渊就是这样的人。 “那安平王妃呢?” “安平王妃——叶氏婧曦,死于陈楚两国娄山关一战,此役大捷,追封‘勇烈将军’。”识光据实叙述着书上的记载。 也好,叶婧曦本就志在疆场,是京城困住了她。也算死得其所,得偿所愿。 “初宸公主呢?” “早逝。”识光努力回想,“并无详细记载。” 轻飘飘的两个字,记载的就是一个人的一生。祺妃洛昕的苦心经营,还是成空了。她一直都只是想她的女儿能过得好过得自在快意,却没想到甚至没能活下来。 还是有些唏嘘的。 就像谟则明明求的是江湖逍遥,最后却阴差阳错地登了高台。 事与愿违或许就是这世间常态。 识光等了许久,眼前女子没有再问,只是愣了片刻后安静地啃着手中的红薯。想来是已经问完她想知道的答案了,而他对于她是谁也有了大概的猜测。 这日之后,识光与晚歌偶尔也会凑一起烤烤红薯玉米,看看云霞吹吹风。只是二人都很少开口,就那么一两句,像邻里之间的寒暄。 她的眼睛似乎一直没有起色,如同他的修道,无甚进益。 春夏秋冬,四季轮迴。 一年又一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百年的时间,好像也只是那么弹指一挥间。 青云峰一切一如往常。 在一个秋末的黄昏,青云峰又来了位姑娘,穿着素雅的藕荷色,神色却十分冷漠,带着锋利,看着来势汹汹。 轻轻一挥手,整座青城山都抖上三抖。 是真不好惹啊,这又是哪位仙子?识光站在檐下,还在考虑要不要上前?上前又该说些什么?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神仙打上门的情况,属实是没什么经验。 青光滑过,一把剑落在那冷面女子身前,周遭的一切瞬间都回归了平静。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这位邻居非同一般了,但亲眼看到时还是不由得嘆一句深藏不露。 还是往日她老盯着那菜园子里甘蔗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他都被迷惑了。 下一瞬,晚歌闪身出现,落在青云殿正前方。 “是你自己跟我走?还是我动手抓你走?” 听到她出声,晚歌才知来者何人。一两百年了,她讲话还是这么横。 “你大可试试。”晚歌不甘示弱。 洛禾也在此时察觉到她眼睛的异常,“你瞎了?”随即轻笑了一声,“都看不见了,还是少折腾得好。” 话刚落音,万海潮便破空而来,带着凛凛杀意。 晚歌召回般若直面迎上,正好可以试试她这些年长进了多少。 洛禾连出十招,对方都稳稳接下。这倒真是有些让人意外了,上次见也不过百来年前,她这修为长进得未免有些过于离谱了。 一开始看那两人一开始打得势均力敌,又渐渐看着他的邻居似乎慢慢落了下风,识光站在檐下握紧了青霄剑。心中清楚自己这点本事或许连螳臂当车都算不上,但他不能不管不顾。 因为这位邻居姑娘大概就是师父生前口中念叨过的晚歌姑娘。 他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如今是什么情况。 他只知道若是师父还在,此时定也会尽绵薄之力。 就在识光一边观望一边思索着如何才能不拖后腿又能帮到晚歌姑娘时,一只冰蓝色的箭矢迅勐而至,将那女子击退了十丈有余。 这是来了帮手?轮不上他了? 洛禾出手永远都是又快又勐,接连不断,晚歌之前一直被压着打,此刻终于能喘口气了。 听着像是箭矢的声音,是辰安来了? 洛禾站定后望着辰安眉头轻蹙,这小鬼真是难缠。只能今天先走,日后再找机会了。 真是来得快出手快走得也快。晚歌收剑,轻快地招唿道,“辰安。” “我在这边。”见她冲着北边的空气喊得那么起劲,他不由得出声提醒道。 此刻暮色朦胧,二人一同坐在山崖边上,晚风轻轻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树叶哗啦啦地响动,还有山间的虫鸣鸟叫。他们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安静地感受这片刻的惬意。 直到月亮高悬,山下万家灯火亮起,晚歌才伸了个懒腰悠悠地开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有脑子。” 不是崑崙山就是青城山,他想不出第三个她会去的地方。 晚歌被噎住,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傲啊。 “我去过往生海了。”过了许久,辰安开口道。 嗯?晚歌没听懂,怎么突然提起这了。 “我看到了你的记忆。”他继续道。 晚歌依然没有吭声也没有动作,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你觉得你和那个下山悟道、游歷四方的晚歌是同一个人吗?”辰安措辞许久,才缓缓开口。 她怔住,是还是不是? “你觉得呢?”晚歌将问题抛了回去。 “在我看来,青玄如今剑灵归位,但他始终记得这段记忆也记得你记得你们之间。他还是那个人,只是不单是那个人了,他多了剑灵的职责和使命。” “但你完全不一样。” “崑崙山醒来,是你的开始,也是你记忆的开始。后来你心中所谓过往的记忆也不是你自己想起来的,而是从浮生境里看到的。你和我一样,像个旁观者,纵然知道了所有,可终究缺乏亲歷的那份感知。” “你如今的意识中只拥有那份感情和那段人生的结果,并无过程。” “过程才是感情的积累和支撑,你缺了最重要的东西。” “你不是她。” “你们是完全不同的性格。” 一个天真烂漫,一个漠然理性。 “你不过是偶然看到了一段记忆,而刚好其中种种勉强算是和你有些渊源罢了。” “真的是这样吗?”晚歌微微抬头,听他陆陆续续地说了这许多,连什么时候风停了都不曾察觉。 “你觉得呢?”辰安又将问题抛了回去。 “我不知道。”有些东西,她还是没能想明白,又或许不是不明白,只是她心里还有些疙瘩罢了。 “其实知不知道、是不是的都不重要。”辰安语气一改之前的正经,变得随意,“我刚刚也只是胡诌一通,那些话对不对也不重要。” “都不重要?”晚歌更煳涂了,那什么重要? “过去的都不重要。千年前的事情已经过去,虚无之境中所有的一切也已经过去,包括我刚刚说的那番长篇大论,都成为了过去。我不执着于一番话,你也不要困顿于一段记忆。因为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这才是我真正想说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突然就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晚歌说不上来,就像自己日日兜兜转转的那个死胡同前方有了出口。 而一旁的辰安看到她脸上开始有了些释然的松弛,歪头傲娇地甩了甩他的小辫,看来费的功夫也不是完全没用。 第五十一章 你不会忘了他,但你也要记得我 辰安也在青云峰住下了。 当初一起出虚无之境大家各奔东西,他回到北海闭关约五十年,暂时保住条小命,修为恢復不过三成,就执意带伤去了往生海。 他不放心晚歌。 他总是想起那个挡在自己身前血淋淋的她——“你这张脸最是宝贵了,可不能受伤,还是我对你好吧?”连那句气若游丝的话都一个字一个字地响在耳畔清清楚楚。 还有青玄剑灵出现后她破碎的样子—— 而虚无之境中她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撑着口气往前走。 还有北海边独自离开时略显凄冷的身影。 她是他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他希望她一切都好。 至少苦痛煎熬时,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池尧说过,好朋友就是要同甘共苦,肝胆相照。 虽然来到青云峰的第二天,他就又闭关养伤去了。 主打一个陪了但没完全陪。 连识光也在和晚歌一起烤红薯时问起,“那位小兄弟呢?” “他闭关了。”红薯烫手,晚歌摸了摸耳朵。 闻言识光不禁在思考,自己是不是也该闭关?多少能长进点? 晚歌读到了他的心思,开口道,“修道不是任务,无需有压力。闭不闭关的都能修道,随你自己心意就好。”她顿了顿,“我以前认识一个人,既不念经,也不练剑,打坐、闭关也是少之又少。山林里面打鸟捉鸡,苍松树下看话本子就是他的悟道。” 说到这里,晚歌惊觉,她好像可以平静地提起那个人和那段过去了。 识光面露诧异,这种悟道属实罕见,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他得道了吗?” 晚歌点头,“他本可以的,但他自己放弃了。” 当初那个青城山小道士停在半仙之境,驻留人间。 识光若有所思,他好像知道是谁了。 “是我太师父吗?”他斗胆多问了一句。 “呃——”晚歌没想到他能猜到,想来是早就知道她是谁了,于是短暂沉默后微笑着又点了点头,“是。” “大家都说他是天才。”识光的语气带着几分自豪。 他那短暂而惊艷绝伦的二十年,即使在千年以后,仍旧为人所记得。 “确实是。” 就在二人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时,晚歌突然一哆嗦,手中的红薯也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识光焦急问道。 只见她面色痛苦而凝重,整个人都有些不受控。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浊气力量强盛,神农鼎异动,封印即将破除,如今只能靠她的修为去修补压制。 晚歌双手捏诀成印,扛着筋脉里灼热的刺痛,费了许久,神农鼎才渐渐恢復平静。 缝缝补补不是长久之计,她的修为有限,浊气还在不停壮大,得想别的办法了。 等缓过劲儿来,她苍白着脸拍了拍他扶着自己的那只手,“没事。” 这天之后,晚歌也闭关了。 安静的青云峰这下更安静了。 接下来的两百年间,又陆续来了两位身姿飘逸,看着来头很大的人。一个寡言,一个聒噪。 期间那位小兄弟出关过一次,似乎是三人碰头交流一番后就又闭关了。 然后那个聒噪的离开了,过了三十多年才回来。 他一回来那个不爱说话的也闭关了。 像轮流值守似的。 聒噪的确实挺聒噪的,拉着识光一天说的话比那个寡言的这三十多年和他说的都要多。 只是大多时候都是在问晚歌。 识光日日观察暗自琢磨,像是个在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 小兄弟出关了,明明还是个少年,性子却冷,比那个寡言的还不爱说话。 不过每当识光拿出红薯、玉米、凉薯、甘蔗这些他觉得稀奇的东西时,他还是会过来惜字如金地交流两句。 热闹的青云峰一下就冷清了下来,因为聒噪的那个闭关了。 再等到几个人都齐齐整整地在一起时,是一个年关,连晚歌都出关了。 也是那一天,识光终于知道了那几个人谁是谁。 小兄弟叫辰安,聒噪的是魔族魔君黎宿,寡言的是天族帝君九渊。 确实都来头很大,识光肉眼可见地紧张拘谨起来。 这天晚歌出来,眼睛已经能模模煳煳地看到些东西了,那山崖边上一排四个,映着远方天地辽阔,近处冰雪山林,真好看啊,像幅画一样,宁静而美好,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幸福感。 “魔君!帝君!辰安!识光!”她轻快地唤着每一个人。 还是像以往一样,九渊和辰安不爱吭声,只是安静地听着看着,黎宿则爱接茬,“哟,小没良心的,趁我昏迷不醒一个人跑这过好日子来了。”啧,这阴阳怪气的语调,晚歌听得太阳穴都突突的。正想着说点什么来怼回去呢,就见他笑得像个狐狸精似的勾人——算了,她还是那么肤浅,就这样轻易“原谅”他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哪能啊!”她笑着回道。 “你眼睛如何了?”最初辰安出关那次说她眼睛一直毫无起色,今日瞧着她好像能看见了?黎宿一边说一边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能看见点光影,但十分模煳,还有些痛。” 黎宿掏出一条天青色的纱带,覆在她的眼睛之上系好。 六界中精通药石之术的白栀上神早已陨灭,只有年少时的青丘大王姬晴霜曾在她座下钻研过此道。黎宿听说晚歌眼睛一事后只得厚着脸皮找上门去,晴霜前前后后耗时三十多年才做出来这么一条,专治为强盛灵力所伤的眼疾。 “嗯,很快就会好了。”他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诶,好像真的不怎么痛了。”凉凉的,很舒缓,晚歌有些惊奇,“谢谢。” 这年他们四人和识光一起在青云峰过了人间的除夕夜。 当晚月色温柔而明亮,烟花在他们头顶上绽放时,晚歌看着这个熟悉而朦胧的世界,笑着落下泪来。 过去了。 一切都过去了。 青玄。 我在青云峰上拿起,也在青云峰上放下。 般若剑发出一阵剑鸣,恍若青玄在回应。 泪眼朦胧间,她好像看到当年那个青云峰的小道士,一脸慈悲的笑意。 他在温柔地对她说着——“好。” 黎宿站在她的身侧,看着她的眼泪既心疼又难过。 左手抬起又放下,又抬起又放下,如此反覆,最终也没能为她擦掉眼泪。 犹豫许久,直到烟花都快接近尾声了,他才鼓足勇气开口,“晚歌,新年快乐。” 记忆无法覆盖,但希望以后你看到烟花时,能想起的人不止一个。 我也和你一起在这青云峰上看过烟花,也在这烟花漫天新旧交替之际祝你新年快乐。 你不会忘了他,但你也要记得我。 “嗯,新年快乐。”她有些如释重负的兴奋感,“祝我们新年快乐!” 清脆的声音在冬风里迴荡开来。 第五十二章 或许,眷念温情是一种本能 黎宿说他已经摸到菩提诀的门道了,近来一直勤修苦练。 晚歌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术法,也知道了他们之前去虚无之境寻找虚无之眼洗髓就是为了可以修炼菩提诀。 “这么厉害吗?”晚歌嘀咕着问道。 “一种上古顶级秘术,据记载可以克制浊气。”九渊答道。 “那为什么当初不直接让我来修习这个呢?” 九渊噎住,半晌才接上,“你修不了。” 见她还想再问,九渊给辰安抛了个眼神,后者立刻心领神会,“我们都修不了,只有他可以。” 半真半假地煳弄道。 晚歌呆呆地点了点头,突然体内浊气一阵翻腾,打断了她原本的思绪,也顾不上去问个仔细了,立刻捏诀结印,强行压制,直至渐渐平稳才松了口气。 如今浊气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勐烈,晚歌心里总是不踏实,害怕下一次也许她就压制不住了。 黎宿修菩提诀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出路,希望一切顺利。 而他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寻找东皇钟的碎片。 届时黎宿菩提诀术法一成,需引浊气出体来施展,而神农鼎封印已经消失。浊气的力量不可估量,他们绝不敢在没有任何封印压制的情况下贸然行动,一旦失控,便是他们亲手开启了混沌之劫。 翻阅古籍许久,能有镇压之力的就是东皇钟。 东皇钟,又名混沌钟,上古十大神器之一。千万年前为诛妖神被毁,碎成九片。 所以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便是妖族。 一行人在柳枝透新绿的三月离开了青云峰。 这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和识光想像中的画面似乎是有些不一样。想像中他会目送他们的背影,然后生出些不舍、难过的情绪。可事实是,以他的修为,根本没机会看他们的背影,眼里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这一刻,他突然就理解了师父,为何至死念念不忘。 天边浮云散聚,耳边春风轻拂,识光站在苍松树下,红着眼眶喃喃自语,“或许,眷念温情是一种本能。” 他也心生眷念了呢。 几百年的相伴,又怎会无动于衷呢? 妖族生活在与人界比邻的无极山海之地,不同于其他几族的是自从妖神被灭,内部便一直纷争不断,似乎是各自占山为王的状态。现在若问起妖王,你可以听到好几个答案。 不过具体是什么样,只有他们到了才知道。 算起来天上的也有十多万年没和妖族打过交道了。 上次打交道还闹得不太愉快。 这事说来话长。 那时妖族出现了一位叫莫祁的蛟龙少年,是继妖神之后唯一一位力压妖族所有人,问鼎妖王之位。他横空出世的那些年,妖族内部也曾短暂停止过乱斗。 不巧的是他后来爱上了一个凡人。 大概天赋异禀之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劫难吧。 都说人妖殊途,殊在哪里呢?大概真正的殊在于凡人有生老病死吧。 不过好在六道轮迴,莫祁一生漫长,他一开始也愿意等她转世再续前缘,每一辈子都重新相识相知相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他还去了三生石查看二人的命格,也是从那里得知——他为孤星,而她自有另外的命定之人。 这算怎么回事呢? 什么命定不命定的,他才不信命,手掌翻覆间,轻飘飘地就抹去了那个人,烟消云散,再无轮迴。如此一来,什么天定的缘分都是笑话。他就是要与天斗,自己的缘分还是得靠自己争取。 滥杀生灵,受以天劫。等他撑过这一场再到三生石时,发现她的姻缘虽变,却又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他这时才明白,旁人杀不尽,得另寻个法子。 后来查到妖族禁术记载,仙髓可助没有仙骨的凡人修炼成仙。 那便试试。 天族的仙童仙子开始接二连三的失踪。 其中包括常年在外游荡的洛禾。 这在当时是震惊六界的大事。 最后故事的收尾是晚歌仙子偶然间撞到了莫祁的蛛丝马迹,救下了唯一倖存的洛禾。 随后由舜钦、成晔、心玉、晴霜与黎宿、晚歌仙子一同联手镇压。 囚于暗无天日的囚海海底,用昊天塔锁住。 对,就是后来镜尘呆的那个常年无光的地方。 原来一直还有另一个人存在,也算是做邻居了。 而洛禾那时被抽走仙髓,连人形都难以维持。 是晚歌仙子每个月圆夜餵以心头精血,滋养三千多年,才不至于变回真身。 而数万年的修为归零,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也是她一直陪在身边点拨教导。 这也是为什么洛禾将晚歌仙子看得那么重。 救命之恩,莫不敢忘。 三千多年不曾间断的心头精血,耗去了晚歌仙子一半的修为。 而那时她们之间,不过萍水相逢罢了,谈不上什么情义。 她真的很好很好。 “我洛禾要永远守护晚歌仙子。” 这是当初洛禾在心底暗暗发下的誓。 也是如今让她疯魔的根源。 她没有守护好她,又或者说就是她害了她。 她不能原谅不能释怀,困顿于此。 这段久远的往事,晚歌与辰安都是第一次听说。 听着听着就沉默了。 话本子里都说冷眼看人间,世人多可怜。 其实又何止世人,六界中谁能逃过? 都是一样的可怜。 都有自己的宿命。 莫祁之后妖界群龙无首,下面意见不一,有拥护莫祁想要解救迎回他的,也有野心不小实力不弱想要自己登高位的,很快便乱成一团散沙。 后来这十多万年,妖族内部都是处于弱肉强食的状态,厮杀出来占山为王还能鼎足而立的,实在不容小觑。 “那妖神是怎么回事啊?”晚歌问道。 “妖族唯一一位从妖修成神的人。”黎宿背着手,慢悠悠地开口。 其实神灵并不是只有天地孕育而出的,也有自己修炼而成的,魔族、天族、妖族、人族、鬼族都存在着这样的可能,只是微乎其微。从上古时期算下来,也只出了妖神这么一个,所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似乎是不喜欢这样的六界,想要颠覆了重来,还把主意打到了混沌之劫上。” 黎宿也是在很小的时候听镜尘提起过几句,并无相关文字记载,千万年来口口相传,不详尽,真假也无从得知。 “后来似乎是数位上神合力,藉助东皇钟将她诛杀,东皇钟也因此而毁。” 第五十三章 崑崙山山大王长亭 晚歌几人到无极山海附近已经好几个月了。 倒也不是什么别的,只是进不去罢了。 无极山海因和人间比邻,自上古时期就设下了禁制,限制妖族外出,妖界大门一年才能开一次。后来因为妖神和莫祁的事,与其他几族的梁子就此结下,更是关起门来过日子,原本只是限制本族外出,慢慢变成了禁止外族的进入。 黎宿模模煳煳地记得,六月六似乎是妖界大门打开的日子,可事实是,六月六那天还是毫无动静。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这就有点尴尬了。 九渊跑了趟青丘,想着慕姬五湖四海朋友不少,对于妖族应该比他们要了解的多,或许能有什么消息。不巧的是,慕姬并不在青丘,打听一番也无人知道她的行踪,这一趟是白跑了。 晚歌思索着提出另一个思路,虽然妖族出无极山海有限制,但并不是禁止,也就是说这外面的世界一定有不少妖在,他们不妨找找看,伺机接近,打入内部,去无极山海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几人商量了一番,可行。那便先去崑崙山看看吧。 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再回到这里时,已经过去了近千年。 云海翻腾,一如往昔。 不过也有很多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她变了,九渊变了,她和九渊也变了,身边还多了辰安和黎宿。 崑崙山也变了,如今这山头竟然有老大了。 真是个稀奇事。 山大王叫长亭,是个小鲤鱼精。小小的脸,小小的五官,清秀至极,小白花似的惹人怜爱,眼里的清澈懵懂不亚于当初在崑崙山刚醒过来的晚歌,一颦一笑皆透着天真。 唯有一个,修为虽然不高,但在这崑崙山称王已经绰绰有余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几人一致决定,就是她了。 接下来就看晚歌的了,毕竟另外三个要么看起来太冷漠要么看起来太风流,都不太合适去套近乎。 崑崙山山脚下有一条不算小的小溪,鱼虾沙石清澈可见,鞠一捧溪水,清清凉凉。晚歌就着湿湿的手轻轻拍了拍脸颊,只当是为自己提神鼓励了。 长亭就躺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小憩,脸上覆着一片梧桐叶,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嘿!”晚歌走过去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臂。 “嗯?”梧桐叶下露出那张小小的青涩的脸,睡眼惺忪地看着来人。 晚歌紧张又侷促,硬着头皮开口,“听说——这崑崙山如今是你说了算,我特意来拜见拜见。” 磕磕巴巴的总算憋出了一句话,不禁懊恼为什么没有术法书籍教人搭讪呢? 长亭打了个哈欠,带着点笑意,看起来更人畜无害了。 “我知道你。” “嗯?” “你是前几天来的,还有三个同伴。” 长亭嗓音稚嫩,山大王这身份套在她身上总有一种小孩装大人玩过家家的感觉。 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道,“而且都长得很好看。” 晚歌脑子飞速运转,这样说的话就有些失策了啊,不该派她来套近乎的,应该用美男计。 “恕我冒昧,可以和你们交个朋友吗?”长亭继续道。 这下轮到晚歌不会了,话都让她说了,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得来全不费功夫? 眼看着她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写满了真诚和期待,晚歌一贯的谨慎和戒备都消失了,愣过一瞬后连连点头,“荣幸之至,我叫晚歌。” “我叫长亭。” “那我邀请你一起去喝个茶?”晚歌斟酌着开口。 “就等你这句话了。”长亭满脸笑意,像小姐妹一样扒拉着晚歌的手臂,步子迈得比她还快,急沖沖地往山上走。 哦?这是——为色所迷?迫不及待? 晚歌被逗笑了,八卦着开口,“你这是喜欢哪一个?”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那只是——欣赏。” “好好好,欣赏——那你欣赏哪一个?” “这得等我欣赏之后才有答案。”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脸不红心不跳的,笑意盈盈。 想不到这人还挺有意思的,三言两语的交谈中,晚歌渐渐生出几分亲近和自在,被挽着的那只手也不再是一开始那般僵硬。 小木屋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尴尬,那三人一心品茶,晚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头都大了。 明明往日黎宿是个话多的,见缝插针都要和她呛上几句,偏偏此刻最是高冷。辰安和九渊好歹还说了几句场面话寒暄寒暄,黎宿却像是得了失语症一样,晚歌递了好几个眼神也没听到他吱声。 哟呵!这是装上了? 好好好,只当他们平日里的人际交往不涉及长亭这种,经验匮乏,还是她来努力吧。 “呃——”晚歌清了清嗓子,随后举起手中煽火的蒲扇挡住脸,神秘兮兮地凑到长亭耳边,悄声道,“欣赏出什么结果没有?” 二人相视一笑。 “不急不急,时间会准确地给出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长亭故作一本正经地开口,“相貌这种东西也是需要慢慢品的。” 这小嘴可真有一套啊,晚歌不由得朝她比了比大拇指。 一直“醉心茶道”的黎宿看到那两人举止鬼鬼祟祟,悄悄话说个不停,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这趟出去也不过半个时辰,就有什么我听不得的小秘密了?” 晚歌这边放下蒲扇,露出二人正乐呵还没收住的样子。 “要你管?”半点没客气怼了回去。 “啧,这话说得——真让人伤心啊。”黎宿依旧语气戏嚯,但看着她的眼神却是不自觉的温柔而宠溺。 “你戏还挺多啊。”晚歌顺手给他添了杯茶,随即坐了回去继续和长亭咬耳朵。 长亭此刻茶都顾不上喝了,眼神在晚歌和黎宿二人之间来回扫,一脸兴奋,两眼发光。 辰安和九渊则一如既往安静地看着,然后安静地站起身去透透风。 好一个习以为常。 一晃眼就过去了小半个月,崑崙山上的日子真挺闲的。 九渊和辰安大部分时间都在修习,倒是黎宿有些苦恼,那小鲤鱼精一天天的总是缠着晚歌,甚至称得上一句形影不离,很多时候都根本没有他的立足之地。长亭出现之前,晚歌每天都是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的,这突然少了,还生出了几分落寞感。 不习惯,还有点酸。 于是黎宿开始看那两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有点幽怨。 啊啊啊啊,晚歌喜新厌旧,这么快他就被长亭代替了,分享欲也转移了。 烦死了!她们烦死了! 一天天的笑得那么开心,是没有烦恼吗?有什么话说不完的,那小嘴一直叭叭叭叭的。 啊——烦——死——了—— 第五十四章 今天的云霞好看吗 另一边,晚歌和长亭在山脚抓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这段日子下来,晚歌也知道了长亭的山大王是怎么来的了,全靠公平公正公开地解决那些鸡毛蒜皮的邻里小事,也可以称为崑崙山的青天大老爷。只是偶尔道理讲不通时,就直接上暴力,以一己之力维护崑崙山的秩序稳定。 “你有没有觉得魔君这几天有点怪怪的?”长亭眼珠骨碌碌地转着,随后意味深长地开口。 晚歌擦干手上的水,在阴凉处坐了下来,皱眉想了许久,“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一点。” 不知道在抽什么风,说话爱搭不理还有些阴阳怪气。 或许是修炼不太顺利?过段时间大概就会好了。 晚歌没太放在心上,转而提起别的话头,“长亭,你家在哪里啊?” “我们妖族自然都是从无极山海走出来的。” “我听说妖族和其他几族的关系都挺——紧张的,那你——”面对黎宿与九渊时,可会有什么想法?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完,长亭已然明白她想问什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世间的是非对错是很难说清的。矛盾纠纷任何地方都会存在,妖族内部不也是乌烟瘴气的吗?” “想太多的人很难快乐,活着嘛,过好自己就好了。” “你们和我无冤无仇,对我也不差,我又为什么要自己去找不痛快呢?” “活着都挺不容易的,何必相互为难。” 长亭碎碎念了许久,晚歌听得连连点头。 “那你还有什么其他的家人朋友吗?” 长亭点头,“说起来也出来很久了,是该回去看看了。”她顿了顿,“无极山海的风景很美,你们要一起去我家看看吗?” 礼尚往来嘛,朋友,你们请我喝茶,我邀你们赏景。 “我们可以去吗?” “为什么不可以?” 晚歌总是被她的热情与直率惊到,似乎每次还在努力措辞如何自然地表达自己的诉求时,人家就已经把杆子递过来让你直接顺着爬了。 真的很巧,巧到让人怀疑这一切。但一对上她那张天真无邪的脸,晚歌只能告诉自己,这就是缘分。 嗯,缘分!所以如此妙不可言。 突然间她的良心好像受到了一丝谴责,为自己带着目的性地接近和交好。 回馈也好,补偿也罢。她决定以后要对长亭更好一些。 微风一阵一阵地吹拂,树叶的哗哗声夹杂着山间的虫鸣鸟叫,晚歌听得昏昏入睡。 “餵!” 幽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吓得晚歌一激灵。 再睁开眼时长亭已经不在了,黎宿站在她的身后,脸色看着有些不高兴? “怎么了?”晚歌微睁着眼,她现在是一点也琢磨不透黎宿的心思,这段时间他总是奇奇怪怪的。 黎宿的脸色好像越发难看了。还问怎么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一听这随意的问候他就开始胸闷头疼气也不顺。轻飘飘的语气,显得不甚在意。 啊!烦死了!他只知道他快烦死了! 然后自个儿别扭、郁闷、沉默半晌后,结果发现晚歌又快睡着了。 不是吧—— 黎宿一个深唿吸,压下心底的烦躁,最后无奈地轻嘆了口气,“你眼睛怎么样了?” 晚歌这才又慢慢睁开眼睛,“好多了。”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了摸纱带,也不知道他当初从哪里弄来的这宝贝。 “我们定了明日出发。” 晚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看来长亭的行动力很不错啊,自己这不过眯了会儿的功夫,随口一提的事情就已经敲定了。 “一起走走?” 见她没有再吭声的意思,黎宿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开口。 “嗯?”晚歌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走走就走走,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只是他说这话的语气和神态总觉得有些不自然。 “走不走啊?”顶着她探究的眼神,黎宿别着头催促道。 “走走走。” 晚歌率先迈步,二人沿着小道盘旋而上。 日头正慢慢落下,粉色的云霞一片一片,煞是好看。 她在看云霞,而他在看她。这姑娘可真好看啊,眼睛好看,嘴角浅淡的笑意好看,哪儿哪儿都好看,连眼尾的红痣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越看越沉迷,黎宿突然回神,勐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又过了许久,见她转过头来,便随意开口问道,“待浊气一事妥善处理,混沌之劫化解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晚歌还从未想过这一茬,渐渐陷入沉思。届时事成,九渊回仙界,黎宿回魔族,辰安回北海,她能回哪里呢?又或者说她能去哪里?似乎哪里都可以,但又好像哪里都不太有归属感。想到这里她的心绪突然变得低沉起来,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她抬起头来,看了又看这周遭的一切。当初既生于崑崙山,或许最后也该回到崑崙山? 可这个问题默默在心里问上好几遍也依然没有答案。 她不知道。 她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 她大概是不太想和他们分开的。 罢了,不纠结了,想不出来就不想了,不如好好珍惜眼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嗯,就是这样。 等晚歌再转过头去看黎宿时,顿时觉得他最近的奇奇怪怪也变得可爱不少。 她所求向来都不多,身边有人就好。 只要是我们相伴一起度过的日子,都是绝无仅有不可复制的好时光。 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余晖照耀,他望向自己的眼眸里,明亮而温柔。 恍惚回到栖吾山上看星月时的那份惊艷感。 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没想到这人还挺耐看的。 晚歌暗自思忖道。 “今天的云霞好看吗 ?”黎宿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晚歌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答道,“好看。” “什么颜色?” “粉色。” “那希望以后的每一天,你都能亲口告诉我,那天的云霞好不好看,是什么颜色。” 晚歌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怅惘瞬间被一扫而空。 完了完了,嘴角要压不住了。 她是幸运的,自崑崙山醒来,一路走来收穫的同伴,都是个顶个的好。 若有命运一说,那她便感谢命运的馈赠。 黎宿瞥见她低头抿嘴都憋不住笑意,是自己说得太直白了吗?于是轻咳一声后找补道,“魔界很大,还有很多地方你没去过,很多吃食你没尝过,很多东西你没见过。” 她突然抬头直直地望着自己,黎宿越说越没底气,到最后一句时已经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晚歌再憋不住,大笑出声,看他脸色渐渐发红,她才缓缓打趣着开口,“知道了,你想让我多见见世面。” 哈哈,瞧他那难为情的样子,就放过他吧。 “你这是应了?”黎宿再次确认,语气多了认真。 晚歌郑重点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良久后,她补上一句。 黎宿闻言愣过一瞬后柔声开口,“我掐指一算,你一定能回到栖吾山看星星。” 明明知道他只是随口胡诌,这事是谁也没法掐指算出来的,但晚歌听后就是不自觉地放宽了心。 她对他,似乎有些盲目的信任。 二人相视一笑,继续往前走去。 第五十五章 月亮会圆的 离开崑崙山的时候,有不少小妖小精出来相送,长亭回望的那一瞬间,眼里装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四人,随即昂首阔步地往前走去。 又来到了之前他们一筹莫展的地方。 兜兜转转,长亭带着四人最后停在了一片广袤的草地上,于东南方向施法画阵,片刻后妖界大门渐显。又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禁制慢慢被划开一个小口,几人见状默契地迅速进入。 原来这就是无极山海。 与人间相差无几。 无极城里,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的街景,小贩吆喝,孩童嬉戏。远方有山河壮阔,眼前是鳞次栉比的建筑。 都说青丘的烟火气有几分像人间,到了妖族才知道,这里才是第二个人间。 不愧是自古以来比邻而居。 长亭的家坐落在无极城东北角,很偏的一处小院子。 家里有一位阿婆,头髮花白,行动不便,修为不高。 一见长亭,就蹒跚着走了过来,脸上尽是祥和与疼爱。 “小长亭!” 长亭也蹦着扎进她的怀抱。 “阿婆。” “几百年了才回来,你呀!”她敲了敲长亭的额头。 “阿婆,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们。”她侧过身去,将晚歌他们几人一一介绍。 “好好好,我们小长亭又有新朋友了。” 阿婆和善好客,晚歌的侷促感慢慢消失,跟着长亭将这小院子里里外外逛了个遍。 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桂树,上面绑着一架很破旧的鞦韆。 晚歌能注意到,是因为她发现檐上的瓦,屋里的门窗,地上的石砖,都有不同程度的翻新,唯独这个鞦韆,在歷经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岁月后磨损至此,依然就这样存在着。 “这个鞦韆——” “我哥哥做的。”长亭沉默了一瞬,后神色深沉地答道。 晚歌站在她前方一丈处,听这语气不似平常的松快,刚回过头来想看看,就被她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思念击中,隐约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乎有果决?还是坚毅? 晚歌看不分明,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长亭。 那句到嘴边的“你哥哥呢”也只能默默咽下,她向来嘴笨,不怎么会安慰人,还是说点别的吧。 长亭倒是很快就敛去了情绪,转而说起她以前在这里生活的一些细枝末节。聊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她便去厨房帮阿婆准备吃食了。 如今已是秋天,满园桂花飘香,浓郁至极。 晚歌又慢慢走到那棵桂树下,发现黎宿也在那里站着。 “咳——”她清了声嗓子。 黎宿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适逢一阵风过,零星的桂花被吹落,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身前身后,落在他的衣襟肩头。他微微抬眸,眼光流转,多了温润,少了风流,倒是应了人间话本子里所说的公子如玉。 晚歌看了许久才微微收神,这人确实有几分姿色,也不能怪她没有定力。这人嘛,难免有一不留意晃神的时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嗯,就是这样的。 “好看吗?”黎宿突然意味深长地开口。 真是正经不过一秒。晚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他是问人还是问花,又怕他继续打趣自己,索性微微移开眼神,望向屋檐上的飞燕,状似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好看。” 至于回答的究竟是花好看还是人好看就让他自己猜去吧。 小丫头好像长进了。 黎宿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喜欢吗?”他偏不放过,也就如她这般煳里煳涂顺水推舟地继续问。 晚歌这下真绷不住了,眼睫毛扑闪扑闪,大脑也在飞速运转,什么意思?她该怎么回答?怎么烫手山芋又被扔回来了? 啊——这人好欠啊。 看她脸色越来越红,就差急得抓耳挠腮了,黎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晚歌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想了许久也没能想到个机灵的回答,啊——好气!真是笨死了。 “吃饭了!”长亭的声音此刻正好传了过来。 “来了!”黎宿应声,见她气鼓鼓的样子,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走咯。” 又是一个眼风扫了过来,随后闷头进屋。 她真可爱。他在心里想道。 他好讨厌。她咬牙腹诽道。 他就是故意的! 来到无极城半月有余,四人暗地里没少费心力,可东皇钟一事并无任何进展。 只能出城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了。 在这个晚上,长亭知情后送他们到城门口,挥手作别。 看着他们的身影逐渐变小,逐渐消失不见,她才收回目光。随后望着夜空中的那轮弯月怔愣了许久,神色复杂。 “月亮会圆的。”她轻声呢喃道。 长亭站在城门口吹了许久的风,一动不动。直到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变少,街道渐渐安静,她才头也不回地朝城外走去,不消片刻便消失在夜色中。 这边晚歌四人出无极城没多久便被人找上了。 来人是个女子,十分妩媚。身姿曼妙,眉目含情,一颦一笑都动人心弦。便是晚歌同为女子,也遭不住这样的魅惑。 而她似乎是单为黎宿而来。 “黎宿,好久不见。” 这珠落玉盘般的声音真是好听极了。 闻言晚歌三人齐刷刷地转头望向黎宿,后者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毫无波澜,高冷的样子让晚歌一时之间都觉得有些陌生,有几分像她第一次遇见镜尘的感觉。 唉,有些不解风情了,如此美人啊。 “你曾说喜欢比你强的女子,这六万年来我便一直闭关苦修,今日特意来向你讨教。” 听这话头,有故事?晚歌好像有些笑不出来了,看戏的心也收了,微微皱眉,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黎宿此刻的脸色也是十分精彩,青一阵白一阵。 当时哪能想到会有今天啊。 这位美艷的女子叫若朝,若说起和她的渊源,那得是六万年前了。 当初黎宿因晚歌仙子一事消沉,镜尘提议不如出去走走,魔界他可以暂时代为照看。 黎宿也觉得自己大概是病了,便领了这番好意。天上兜了一圈后,又去人间游荡了几百年,也因此遇见了若朝。 怎么说呢?若朝行事十分彪悍,和她那张脸着实不太相符。第一次遇见黎宿,就觉得他那张脸和自己甚是相配,如果能生个孩子,定会是这六界最好看的娃娃。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更是这么做的。 人间的几百年,他们一个跑,一个追,一前一后两个身影遍布四海列国。 没几日安生,也没时间去伤春悲秋,一个若朝就够他头疼了。两人日日斗智斗勇,过得也算是一种别样的充实。 一方好说歹说,一方充耳不闻。最后,黎宿第一次主动对一个女子出了手,靠武力结束了这场几百年的难缠。 “你究竟喜欢怎样的女子?”若朝想不明白,她本以为时间长了他就会慢慢接受她喜欢她的。 她眼里写满了倔强。 黎宿自己也不知道,但见她在执着地等一个答案,便想了想随口答道,“比我强的女子。” “是不是日后只要我赢过你,便一切都听我的。”她确认道。 “是。” 那时的黎宿自恃修为之高难有人能出其右,便说下了这大话。 第五十六章 我现在都听她的 而如今就尴尬了。 修为早已在虚无之眼散尽,他拿什么打? 真头疼啊。 见黎宿许久既未应声也无动作,若朝催促道,“还是说魔君想要出尔反尔?” “可以吗?”黎宿淡淡回道。 若朝眉头轻蹙,脸上的笑意瞬间添了几分攻击性,沉默片刻后才没好气地开口,“废话还是跟我回去后慢慢说吧。” 见她就要出手,黎宿忙道,“等等。”辰安和九渊早就退得远远的在一旁看戏,是指望不上了。只能不动声色地走到晚歌身后,“我现在都听她的。”他轻咳一声,“她不说话,我哪里都不去。” 晚歌的脸色瞬间精彩极了。 什么意思?他在说什么? 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尤其是若朝,含情的目光已变成一片冰冷,杀意尽显。晚歌心里直打鼓,转过头去小声道,“你怎么回事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这话她听着怎么觉得有些奇怪,又有些不对劲呢。 “我们可是有过约定的,共进退,不背弃。”黎宿想了想总算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藉口。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晚歌此刻脸上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十分勉强、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对上若朝颇具威压的眼神,召出般若剑,“不好意思了。” 不过剎那间,地动山摇,飞沙走石。连刮过耳边的风都蕴含无限攻击力量,晚歌不敢大意,全力迎上。 黎宿揣着手在一旁仔细观察,晚歌自虚无之眼后修为一日千里,如今已有一战之力。不过若朝六万年的闭关也是实打实的,比起人间那会儿,长进了太多,该是妖族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不过片刻,洛禾也来了。 万海潮直直地朝着晚歌而去。 黎宿和辰安眼疾手快,同时出手挡下了这一击。 九渊背后有人裹着风雪袭来。 场面很热闹,看来不是巧合。 最后出现的是个男子,苍白病弱的样子,看着并没有什么攻击性,但实际上打得最凶的就是他。 他叫忘忧。 自莫祁被囚昊天塔后,妖族开始分裂内斗。十多万年以来,不知换过多少茬短暂的老大,只有他这一支不曾变过,可见其非同一般。 妖族最主要的两大块地方是无极城和山海城。无极城是忘忧的地盘,而山海城——上一任老大则在两万年前被若朝取而代之,如今便由她说了算。他俩一个懒散,一个闭关,井水不犯河水。相对来说,现阶段的妖族勉强算得上和睦。 另外就是八千年前妖族突然出现了一位神秘女子,名字不详、来歷不详,修为远在若朝和忘忧之上,极少出现,行踪成谜。每次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来去匆匆,问的大多是关于莫祁的事情。 知道她存在的人屈指可数,但心里都默认她是如今妖族的妖王。在绝对的实力下,忘忧等人只能听候差遣。 迄今为止,她一共也就出现过两次。 那边晚歌对上若朝,辰安与黎宿合力应对洛禾,剩下九渊和忘忧二人打得昏天黑地。 若朝的目标是黎宿,洛禾则是为晚歌而来,那眼前这位男子是?九渊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其中的渊源,只是帮手?还是同谋? 长得挺病弱,出手却极狠辣。九渊再一次无奈于自己修为上的平庸,他是真的打不过。 黎宿见他形势不太好,想援助一二,可惜以黎宿现在的修为根本也出不上什么力,一击就被挥开老远。 帮了,但没完全帮。 今天他们恐怕很难脱身了。 最终,缚仙阵困住了九渊。忘忧收手,不急不缓地走过去,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让心玉来。” 语气平淡,言简意赅。 九渊闻言这会儿也不急着破阵了,很明显,自己只是一块踏板,对方真正的目标是三姐心玉。 他更费解了,这人和心玉八桿子也打不到一起,究竟什么情况? 他琢磨着道,“你怎么不自己去找她?” 虽说两族关系确实糟糕,这些年也没有往来。但要找一个人见一个人绝非难事,众所周知,心玉一直就在仙界。看他这样子又不是寻仇索命,也就谈不上什么打上门去报仇不成反送命。 忘忧瞥了他一眼,“因为我出不去无极山海。” 他原身是珙桐,六界中唯有无极山海的水土可以滋养,便也註定了他们没有办法走出这里。一旦离开,人形不稳,魂魄渐散,真身也会迅速枯死。 他如今看上去一副活不起的样子,就是因为当初试图离开无极山海造成的。 看着九渊一脸困惑,他并没有多言,只是重复道,“让她来。” “你觉得她会听我的?” 说白了,天族真正的掌权人是心玉,九渊不过是个挂名帝君。自她坐镇仙界接手天族百仙臣服从未生乱,便可知她非同一般。所以九渊心中清楚,便是自己出事,也不能让心玉出事。对天族来说,心玉的份量重过太多。 忘忧淡淡笑开,带着三两分嘲讽,“放心,天族的一切她都在意。何况你是帝君呢?” 这话听着就有点不对劲了。什么天族什么帝君的,难道常人不该是先挑明他们之间最直接最亲密的关系——姐弟吗? 忘忧不欲多言,抬手施以传音之术,并将九渊的法器一併送去。 多少万年了? 时间过去太久太久了,他早已记不清。 这下终于可以再见了。 很快他就可以得到一个答案和一个结果了。 他看着夜空中的那轮月亮,眼里渐渐生出了期待,给那张素来病弱的脸添了几分鲜活。 另外一边,黎宿已经晕了过去,晚歌打到现在也是勉力支撑,难以为继,情况并不乐观。 若朝并没有立刻收手带他走,而是缠上了辰安。 很明显,她在帮洛禾。 果然是一伙的。 只是辰安并不好打发。若朝牵制不住他,以致洛禾无法靠近晚歌,更带不走。 这一架陷入了焦灼,迟迟未能突破得手。 “要不我先带走?等你解决完这边了再去找我?”若朝提议道。 只是不等洛禾答话,辰安便冷声打断,“只要我活着,谁也别想带走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洛禾一个眼风扫过来,轻轻笑了,“那就去死。” 她的耐性已被磨完,每次都是因为这一个两个的犟种死磕,她不想再等了,今天她一定要带走晚歌,无论是以什么代价。 焚寂阵,可灼烧精元。此法一出,辰安若还硬扛,精元散尽便是迟早的事。 只是代价就是——伤人十分,自己便要承受五分。虽不至死,但也惨重。 她思虑一番后,决定冒险一试。 反正只需要有条命能带晚歌离开这里就好了。 其他的都可以来日方长。 灼热的刺痛感席捲而来,辰安挽弓蓄满灵力,想要击破此阵并未成功。 他的精元开始不稳,甚至一点一点地在消散。 这是什么邪门的术法? 片刻后,晚歌也意识到辰安的不对劲,心急火燎,几近力竭也还在咬牙坚持。想尽办法试图靠近,奈何若朝缠得紧,屡屡失败。 他好像连弓都握不稳了。 晚歌悬着一颗心,“辰安!” “我在。”他尽量稳住气息,奈何声音仍然透着虚浮。 他的皮肤渐渐泛红,再慢慢出现灼烧的伤疤。手上、脸上,大小不一。 晚歌瞬间便红了眼睛,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辰安素来固执倔强,虚无之境中她便知道。 她心领他的朋友义气,但她不要他以命相博。 她希望他们都完完整整地站在她的身边。 今日他们劣势,无法脱身。做人不妨能屈能伸,走一步看一步吧。 “洛禾仙子!我跟你走。” 洛禾闻言微微挑眉,看向辰安。 她的目的只是带走晚歌,并不是杀人。只要他自己让开,便可以活命。 第五十七章 我是不是不好看了 辰安并没有退开。 今夜对方几人都是有备而来,眼下他们又身在妖族,孤立无援。黎宿指望不上,九渊眼瞧也是自身难保。他一旦退了,晚歌就会落入洛禾手中。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他并不确定他们接下来能否再从洛禾那里救回晚歌,就算能,又是否来得及?他不愿意去赌,他怕后悔。 所以,不如眼下一搏。 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精元在被慢慢灼烧消散。 而对面洛禾灵力也明显溃散了很多。 此类术法伤人伤己,不到最后洛禾绝不会拿出来,可见这已是她的杀手锏了。 那他今日就算是折在这里,他也要拉洛禾垫背,为晚歌除去后顾之忧。 “辰安!停下!”耳边传来晚歌着急到破音的叫喊。 他回过头去,虽然知道自己脸上此刻大概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但他还是打起精神尽量笑得好看些。 辰安引自身精元注入一箭,离弦而去。随后变换成千千万万,铺天盖地地穿过洛禾的身躯,震碎她的每一寸筋骨脉络。 两人都像落叶一样往下坠去。 晚歌径直收手,任凭若朝的攻击打在身上,不管不顾连滚带爬地来到辰安身边,巨大的恐慌感竟让她又生出些力气来。 晚歌小心翼翼地将他圈进怀里,避开被灼烧的地方,唯恐弄疼了他。 他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消失,晚歌害怕极了。 她什么也没想,只想留下他。 求求了。 哦,对,神灵的心头血是这世间最好的药,一定会有用的。 辰安却用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她的手。 他心中再清楚不过,油尽灯枯,回天乏术。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不要浪费在这徒劳无功的事情上。 “我是不是不好看了?”辰安费了许久才气若游丝地慢慢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胡说,你最好看了。” 晚歌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一串一串地砸了下来。 他向来臭美,如今一张脸却糟蹋成这样,惨不忍睹。 怎会不心疼,又怎会不自责? 晚歌的情绪一崩再崩,谁能来帮帮她?谁来救救辰安? 夜风阵阵颳得人心颤发寒。 唿唿的风声似是晚歌心中无助而绝望的吶喊。 她该怎么办? 她真是没用。 “别哭了,滴在我伤口上,疼。” 辰安轻轻嘆了口气,她又该怨自己了。 “我只是修为耗尽,不是死了。” “我会变回铜蓝鹟,你记得要一直带着我,照顾好我。” “我不喜欢吃素。” “等过些年,我再次修炼成人,继续来和你做朋友。” 她半晌也没应一声,辰安这才勉强睁了睁眼,见她哭得不能自已,他无奈地笑了笑,扯得他伤口生疼,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听到了没?”他催促道。 晚歌连连点头,开口的一瞬却泣不成声。 辰安本还想留几句话给池尧的,但他的人形已经开始消散,也实在是没有气力了。 铜蓝鹟落在晚歌手心,小小的,流光溢彩的,真好看。只是生命气息微弱,陷入了沉睡。晚歌施以术法,直接把他放进自己的精元里将养着。 洛禾半死不活地落在不远处,若朝衡量过后还是看了看这个临时的盟友。啧,仙骨已毁去七七八八。 可惜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不过小命应该还在。 餵了两颗她珍藏许久的药,有用没用都算是做过贡献了。 只是眼下剩她和晚歌两人,场面有些僵持住了。 恰好有人来了? 晚歌和若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往九渊的方向奔去。 是心玉到了。 来得真快。 倒是忘忧望着她怔怔出神,难掩失态。 “好久不见。” 他已极力控制,但声音仍有些轻微发颤。 心玉有着一张极其刚毅飒爽的脸庞,像人间画本子里写的那种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她浅浅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并没有在谁身上过多停留,包括九渊,任他被困在阵中。 她始终神色淡淡,让人瞧不分明。 “我似乎不认识你。”过了许久,心玉才应声。 不认识,好一个不认识。 不认识,所以谈不上好久不见。 忘忧嘴角的笑意略显苦涩和嘲弄。 不过今天她既然来了,那有个结果也不过是迟早的事,看她嘴硬到何时。 他渐渐平静心绪,不再纠结于此,转而问起其他,“不知心玉仙子是如何进得来这无极山海的?” 妖族经过太多的变化,如今的无极山海除了妖族里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他人都很难进出,遑论如此之快了。 “进来了很奇怪吗?”心玉瞥了他一眼,随意答道,“这不都进来了?” 还是这么牙尖嘴利,让人占不到半点便宜。 忘忧脸上露出淡淡的愉悦,眼里也有了光,看着似乎没有刚出现时那般病恹恹了。 “是,心玉仙子自是修为高深,那便凭本事带着帝君走吧。” 阴阳怪气,谁不会啊。 能破这缚仙阵的人屈指可数,一旦她出手,便很难不暴露。 他就这样慢慢等着,看她装到什么时候。 心玉微微挑眉,盯了他许久,没有应声,也没有动作。 忘忧又将话头扔给了九渊,“帝君也很久没见过心玉仙子出手了吧?” 九渊微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的这些话弯弯绕绕,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 十万年前的那场混沌之劫,最开始出现的地方就是无极山海,那时心玉恰好也在此地,受了重创。回到仙界后,便闭关了,也是很多年后才听说了她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知她素来要强,以庇佑六界为己任。这下修为尽毁,应该很难接受。从此心玉再也没出过手,他们也都默契地没有过问,直至如今,没人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情况。不过自那次出关后她性格多多少少变了一些,似乎总有股别扭劲儿,给人既亲近又疏远的感觉。九渊一直也只当她是因修为一事郁结于心,没能自洽。 可这话从忘忧嘴里问出来就很不对劲,只是九渊一时还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你把我叫来,就是来听这些云里雾里的废话的吗?”心玉打断道。 “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何要引你来吗?”忘忧反问道。 “不知。”她冷漠应声。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忘忧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我想要一个答案,只有你能给。” “你太看得起我了。”她似乎隐隐嘆了口气,“给不了。” 话刚落音,心玉便迅速出手,一个接一个的结印打向忘忧,凌厉而迅勐。 不对,九渊看得眉头紧皱,他三姐这十万年究竟是修的什么术法,和从前完全不同,甚至已经不是天族的阳明之力。 他不得不怀疑眼前这人还是他的三姐吗?即使这个想法不可谓不离谱。 就连一旁的晚歌也看出了不同寻常,心玉和忘忧的路数竟有些出奇的相似,怎么回事? 心玉打不过忘忧,后者也适时收手,点到为止,并未执意拼个你死我活。 只是眼神里添了些瞭然和痛苦。 “为什么?”没头没脑的一句。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太多的为什么想问。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一直不肯见他? 十万年不知传了多少信,又派出过多少人,却都是石沉大海。 他努力修行,在妖族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厮杀中稳坐无极城,都只是为了能再见一次,求个答案。 可今天她的所言所行无不在告诉他,她不会清楚地回应。因为她选择了继续做心玉,一直做心玉,有些东西就註定了永远不会被揭开,那恰好也是他想知道的。 “我叫心玉,守护六界是我一生所向,天族更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过了许久,心玉轻声开口。 真是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忘忧却听懂了,嘴角的笑意微微泛苦。她没有回答他,又好似回答了。 可她明明不是心玉,她只是这无极山海里的一只小珙桐精。 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成为了心玉?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又为何对自己如此冷漠视而不见? 不该是这样。 他其实求的不是一个结果,而是原因。 因为事情的结果在这十万年间已被自己论证了无数次,他早就知道了。 他的心上人琳琅,成了天族的心玉。莫名其妙便与自己一别两宽,再无瓜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第五十八章 她真的成了心玉 心玉见他始终望着自己,似是不甘心只是这样一个回答。 可她也说不出别的来了。 十万年前的混沌之劫,浊气现世,六界中大大小小的地方慢慢生灵涂炭,归于混沌。 她本叫琳琅,和忘忧一样,是一只珙桐精,二人互相陪伴着度过很多个千年万年,爱意的萌生也是自然而然。大概就像大多数恋人一样,细水长流的小日子,偶尔拌个小嘴,闹个脾气。只是她素来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只能是忘忧多担待了。 心玉为何会来到妖族她并不知道,反正正好就赶上了。那时浮玉山附近浊气渐盛,正是当初妖神被诛杀之地,更是珙桐一族的主要生存之地。 珙桐一族是妖界最先感受到混沌之劫恐怖之处的。 看着身边一个接一个的亲人朋友渐渐被浊气包围,吸走灵力,慢慢变回原形,再渐渐枯萎死去,经受着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凌迟。 琳琅本以为自己也会那样死去。 是心玉突然出现,挡在了前面。任浊气慢慢侵蚀着她一寸一寸,却始终不避不退。 明明她们素不相识。 可心玉却为了护住她们牺牲了自己。 纵然灵力一点一点地被消散瓦解,她的法器黄罗伞始终罩在琳琅的头上。 心玉弥留之际,琳琅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何救我?” 试问别人,也许会牺牲自己救所爱之人,救亲近之人,救在意之人。但绝不是这样义无反顾地救一个陌生人。这不是简单的举手之劳,而是以命换命,代价十分之大。 纵然琳琅一遍一遍地问自己,答案大概也是否定的。 她是个自私鬼,她不愿意,她也不明白心玉。 心玉淡淡笑了,“换成其他任何一个,我都会救的。” “自我开始修行,就只为一件事。” “我想守护好身边的人。” “后来又觉得,守护六界就是守护天族,守护天族也就是守护家人。” “可以不必那么狭隘的。” “所以,守护众生是我一生的使命,我心甘情愿。” 就连她的法器,都是同为守护的黄罗伞。 她为守护而活,也为守护而死。 她很开心,这就是她想要的一生,她觉得值得。 她大概是有些怕死的,所以话有些碎。 又或许是觉得,再不多说几句,以后也都没机会开口了。 大概是这份有着赤诚之心的大爱打动了琳琅。 如今想来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那样鬼使神差地做出了接下来的事。 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愿意替你继续守护你想守护的东西。 所以她活成了心玉。 珙桐一族无法离开无极山海,她只能施展禁术在心玉临死的一瞬引自身魂魄强占她的身躯。 两方相斥,加上浊气的侵蚀,只剩了半条命,一回天族便闭关了。直到她能完全操纵这身躯,也做好以心玉的存在面对所有人的准备后,这才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试了很多次也没能修成具有天族阳明之力的术法,唯恐暴露便索性不再出手。 大概在其他方面她也都做得不错,这些年身边还没有人怀疑过。 一开始她也是有些不适应的,也会想起忘忧,自觉亏欠于他。 后来想了许久,她决定去三生石上抹去自己的名字,斩断一切情缘。同时自绝情根,心如止水。 情缘已灭,情根已断。 所以眼下她站在这里,看着忘忧,是实打实的心无波澜。 说不认识是假的,但冷漠是真的。 不爱,不在乎,他们二人只是路人。 而关于冒名顶替心玉,从一开始的懵懂煳涂到后来的坚定清楚。 十万年的时间,她有很多成长与改变。 事到如今,她的心告诉自己,她愿意成为心玉,并一直做心玉。 不,她就是心玉。 为守护而存在的心玉。 她坚定地告诉自己。 而关于忘忧如何一点一点查到自己是心玉的,她猜大概最初的引子在于那把黄罗伞。 随着心玉的离开,黄罗伞沉睡,那天琳琅怎么也带不走,只能作罢。 想来是神器有灵,当初她还没有守护的意志,因而无法让它认自己为主。 忘忧不愿相信她的离开,一点一点寻找着蛛丝马迹来证明。 随之他在浮玉山发现了黄罗伞。 法器认主,心玉既还活着,黄罗伞又怎会深藏于此呢? 只能说明活着的这个并不是真正的心玉。 那会是谁呢? 顺藤摸瓜,他慢慢推测出了心玉是琳琅的结论。 所以开始千方百计地想见她一面,想问个明白。 传的音,派的人,心玉都知道,但她装聋作哑地略过了。 因为她似乎无法给出什么回应。 想来他永远也离不开无极山海,也来不到她面前,就任他去吧。 谁知终究还是有这么被逼着来到无极山海的一日呢? 她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他有愧,但她无话可说,更是不能说。 事关重大,天族真正的掌权人怎么能是他族之人呢?十万年的冒名顶替绝非儿戏,何况以后的路还要继续走下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她终于懂了心玉最后说的那一句“我心甘情愿”。 于琳琅而言,一开始的替心玉守护,早已渐渐变成了自己愿意守护。 她也可以无比确定地道一句心甘情愿。 既立志走这条路,那么有些东西就必须捨弃。 眼下就当是风月往事纠葛一场,到此为止吧。 该收场了。 她就是心玉。 她要消除除忘忧外所有人心里的猜疑,坐实身份。 右手轻抬,意念合一。深埋于浮玉山十万年的黄罗伞再次现世,破空而来。 九渊此刻正胡思乱想,见到黄罗伞后终于定下心来。 此乃至纯至诚之物,心怜众生之人方能号令。 六界还有没有这样的人他不知道,但在仙界,只有心玉一人。 并不是谁都能有那样的大爱。 这世间大概也有很多人是可以牺牲自己的,或许是为道义,或许是为责任,但都不是一句最简单最纯粹的愿意。 忘忧见到黄罗伞先是惊愕,良久才慢慢笑了。 他明白了。 成为心玉是她自己的意愿。 没有难言之隐,也没有言不由衷。 通通都没有。 他骗了自己那么多年,如今再也找不到藉口来安慰。 她就是放弃了自己,她不爱了。 他执着了千年万年的求个明白,此刻也不重要了。 那些为什么也都变得没有意义。 因为她再也不可能和他走回同一条路上。 他本想要的求个答案,是想说清楚后能回到十万年前。 再也回不去了,她真的成了心玉。 罢了。 笑着笑着,他的眼里隐隐泛起泪光,映着那苍白病弱的脸,格外破碎。 就当是命吧。 认了就是。 纵然难平,也不忍苛责。 缚仙阵突然消失了,所以人都有些诧异,包括心玉。 她看着那人背过身去,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也没有看任何一个人。 心玉心下明了,他这是不再执着于从自己这里讨一个说法了。 过去了。 她松了口气,准备带着洛禾和九渊一行人离开。 若朝拦住。 别人她不管,黎宿却是必须留下。 她不是没有劝过自己放下,只是越劝越放不下。 或者说她不甘心。 日日自我较劲,自我拉扯。 虽说强扭的瓜不甜,但好歹解渴啊。 她就是想要一个圆满。 看起来黎宿和这个叫晚歌的好像是有点情况,但她又不做君子,谈不上什么成人之美。 不想那么多,先随了自己心意再说。 气氛突然又紧张起来。 辰安不在了,如今他们中只剩晚歌还有一战之力。 毕竟刚刚九渊和心玉都打不过忘忧,而若朝和他大抵是实力相当的。 晚歌心中绷紧了弦,辰安的离开给了她沉痛一击,她再也不要看着身边任何一人走在她前面。 若註定要有一个人死,那也一定是她先死。 般若剑发出阵阵剑鸣,似是感应到了她背水一战的杀意。 灵力充沛流转全身,晚歌在这瞬间修为骤涨,跨过了两百年也没能突破的瓶颈。 原来执剑需要果决的信念。 一招一剑,干坤落定。 若朝踉踉跄跄地起身,不敢置信地望向她,却依然没有让路。 晚歌没有犹豫,挥出第二剑。 却在中途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拦下。 众人错愕。 这么久了,谁也没有发现还有其他人存在。 下一瞬,结界出现,他们打不破,闯不出,被死死困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五十九章 我想要一个人回来 “都得给我活着留在这里。” 轻轻的,悠悠的。很熟悉的声线,但往常听到却不是这种毫无起伏的死寂。 它该是稚嫩的,清脆的,鲜活的。 晚歌与九渊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若朝和忘忧也是心神一震,这声音他们只听到过两次,但绝不会记错也绝不会忘记。 她怎么也来了? 瞬间后背开始发凉,头皮也有些发麻。 “长亭?” 晚歌看着出现在不远处的人,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地问道。 不再是那张他们所熟悉的人畜无害的脸。 清冷桀骜,好看至极。 究竟是什么变幻之术,能瞒过他们所有人的眼睛,甚至连真身都能捏造。 崑崙山上,甚至在片刻之前,他们看到的都是鲤鱼精。 这世间该只有青丘的九尾狐能做到。 可她明显不是。 大概是读懂了他们的疑惑,长亭也并未藏着掖着,将一只九尾狐抛了出来。 九渊拧眉看了许久,是慕姬无疑,却只剩八条尾巴了。 原来如此。 藉助狐尾瞒天过海。 灵狐断尾,生死一线。 心玉更快反应过来,迅速将慕姬抱起查看。倒还活着,只是脉息微弱。 小狐狸看起来也是蔫吧蔫吧的,昏迷不醒。 断尾之痛,不知是如何熬过来的。 “为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晚歌心中久久难平,她几乎没有设防地给了长亭莫大的信任,甚至因自己最初怀着目的的相识而惭愧,但她确实始终真心相待。 怎么就变成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呢? 那么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懵懂天真的眼神,所以对于她的主动接近和邀约来无极山海,晚歌从没怀疑过,只觉得是巧合。 轻信了,也大意了。 这一切她应该已经谋划了很久很久。 能斩断慕姬一条尾巴再来处心积虑地接近她们,一点一点铺设着她的计划,每一步都需要时间。 长亭直面她审视的目光。 眼里是古井无波的冷漠。 “我想要一个人回来。” 身后的若朝和忘忧立刻便明白了她指的是谁。 晚歌则微微蹙眉,想这阵仗也不像是要一个死人回来啊。 如果说是活着的,谁值得如此兴师动众?青丘、天族、魔族、妖族都在这儿了。 能断掉慕姬一条尾巴,修为应远在慕姬之上,如此放眼六界能和她一战的人寥寥无几。这样的实力,想要带走谁似乎都不算难。 为何选择如此迂迴的方法? 把他们这群人当人质一样困在这里。 “我意不在杀戮,只是想要他回来而已。”长亭猜到她所想,继续开口。 就连慕姬,她虽取狐尾,却也竭力保其性命。 她或许有些伤害无辜,但也不想杀害无辜。 剎那间,晚歌脑子里闪过庭院里的旧鞦韆,和当时长亭眼底深深的思念。 “你哥哥吗?”她问道。 “是。” 九渊与晚歌对视一眼,陷入思索。 倒是心玉突然开了口,“我怎么不知道莫祁还有一个妹妹。” 莫祁? 妖神之后唯一一个妖族上下所有人都承认的妖王,那个横空出世的蛟龙少年。 当初被舜钦、成晔、心玉、晴霜、黎宿、晚歌仙子联手镇压。 昊天塔上有他们合力结成的封印,也需由他们一起才能解开。 长亭没有否认。 兜了这么一大圈,只是为了换莫祁回来,就是如此简单。 她自生下就虚弱至极,吊着一口气常年沉睡。 是莫祁用长达十多万年的时间一点一点集齐了东皇钟碎片。 藉助上古神器的力量续命。 长亭如今的力量也大多来自于东皇钟。 没错,晚歌他们寻找的东皇钟,就在她体内。 等她如常人般康健醒来时,莫祁已经被镇压在昊天塔里了。 身边只剩了一个阿婆。 阿婆待她很好。 也是通过阿婆,长亭知道她的哥哥很爱很爱她。 或许莫祁曾经是错了,但已自食其果。 如今十多万年过去,她要接她的哥哥回家。 为此,她已花了近八千年的时间,自她醒来,便未停止过。 一点一点了解曾经莫祁身上发生的一切,一点一点摸清六界。 但凡有点名号的人物的动向她都了如指掌,又跟踪慕姬耗了几百年才抓到她落单的机会取到狐尾,变成小鲤鱼精提前混入崑崙山,暗中蛰伏,伺机而动,请君入瓮。适逢洛禾与人联手,她只需看到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昔日莫祁滥杀无辜是真,有违天道是真,那几族都不会轻易松口,何况是要一起点头同意。她总归要有和人谈判的筹码,或者说——要胁。 黎宿已经醒来,半靠着晚歌,听她悄声说起自己错过的事情。 刚刚理顺,镜尘就来了。舜钦、成晔、萱蘅紧随其后,最后到的是晴霜和雁丘。 看到慕姬小狐狸伤成那样,一向温婉的晴霜眼底尽是恼恨,哐哐出手却还是没能击破那结界。 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出不来。 “这结界是借东皇钟之力设下的,不必白费力气。”长亭开口道。 话刚落音,舜钦一击袭来,不愧是仙界最有天赋的仙君,灵力深厚铺天盖地,勐烈而凌厉,长亭迅速出手挡下,站定后继续道,“若是杀了我,他们可就得给我陪葬了。” 东皇钟在她体内已二十万年有余,一点一点相融相通。她一死,东皇钟的毁灭之力便不再受控。届时这个结界,不是消失,而是连同里面的一切都会被毁去。 镜尘那多年如一日古井无波的脸上开始有了情绪外露。 舜钦等人的杀意更是毫不掩饰。 就这样被拿捏着,真是气人。 “所以你是想?”舜钦冷声开口。 “解除昊天塔封印,放莫祁回妖族。” “他若再作恶呢?” “他不会。”长亭肯定答道。 “你如何能保证?” “因为他在意的那个女子已经死了。”长亭沉默片刻后开口。 说起来莫祁被讨伐的根源不过就是出在了那个女子身上而已。 她也相信,她的哥哥不会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何况从今往后,她都会陪在他身边,兄妹二人好好过日子就好。 “我可以起誓。”她继续道。 蛟龙一族生有逆鳞,以此起誓,断不可背,否则日日遭受刮骨剖心之痛。 以前很多蛟龙族人用来与心爱之人盟誓三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你有没有想过他自己是否愿意再回到这世间呢?”镜尘突然开口。 长亭闻言脸色微变,下意识便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又没有来地有些说不出口。 “那你带我去问一问他不就知道了。”她语气随意。 也不是不行。 镜尘与莫祁在囚海海底做了十万年邻居,比起其他人,他已经是最熟悉莫祁的那一个了。 距离上次二人说话,已经过去了大约六七千年。 去看看情况也好。 也让其他人心里有个底,如今的莫祁是什么样子。 事情总要解决,走一步看一步,总比僵持在这里的好。 “那就走吧。”镜尘应声。 第六十章 意志,才是真正力量的来源。 囚海。 幽深,静谧。 长亭随着镜尘走在最前面。 这般暗无天日,真是对得起它的名字。 她不由地打量起身旁这人,好好的为何他也在这囚海呆了十万年。 是什么囚住了他。 昊天塔在不远处微微发光,长亭加快脚步。 漠然的眼睛里开始出现期待和紧张的情绪。 “哥哥!”她的声音微微发抖。 并没有人应声。 只有囚海一日既往的死寂,让人微微发寒。 “哥哥!我是长亭。”她又开口道。 “长亭?”莫祁很轻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好了?”不难听出惊喜。 “嗯!”长亭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哽咽,眼泪早已默默煳了满脸,“八千年前就醒了,阿婆一直把我照顾得很好。”她说起正事,“今天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醒了就好。”他开心,顿了片刻才继续道,“我习惯了呆在这里。” 莫祁婉拒了,他不回去? 长亭瞪大了眼睛,“哥哥不想出来看看我吗?” “我——”他犹豫了。 “十多万年了,哥哥还是放不下吗?”长亭径直开口。 莫祁沉默,他对自己那股偏执的疯劲儿再清楚不过,一旦自由,无所束缚,他十有八九会忍不住无所不用其极。这么多年,他想明白了,那不过是为难别人,也不放过自己。不如就被困在这里吧,连同自己那无法遏制的欲望一起被困住。 他情愿被困住。 “她死了。”长亭继续道。 “死了?” “我亲手杀的。”她温和的声音隐隐泛着冷意,“为什么三生石上的名字不是你?因为她爱的不是你。什么深爱深情和你海誓山盟都是假的,不过是因为她一介凡人爱上了一位仙君,所以也想成仙。她一直都在利用你。糟蹋别人心意的人,都该死。” 那女人是长亭杀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她醒来知道一切后恨得牙痒痒,遍寻六界几百年才除之而后快。 她敢做敢说,也是在赌在莫祁心中,她这个妹妹的分量更重。 其实这些莫祁未必不清楚,奈何当初他选择了自欺欺人,将错就错。 “啊——”昊天塔里传来一声声嘶吼,这么久了,为何心还是会痛。 直到声音渐歇,重归静谧,长亭才慢慢开口,“哥哥,我很想你,阿婆年纪也很大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好。”良久,他终于有了答覆。 长亭悬着的心终于落定,灿烂地笑了。 她转过身来,看着众人,眼神坚定。 “放了他吧。”萱蘅竟是最先开口的,语气哀伤。 九渊等人还在她手中,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可以拒绝的余地。长亭要带走莫祁,是势在必得。 “镜尘尊使,你觉得呢?”舜钦开口问道。 如今的莫祁,看着似乎没有当初那么邪了。但究竟如何,或许只有他更清楚一些。 “未尝不可。”镜尘答道。 当初莫祁因三生石肆意抹杀生灵,受到天劫;后为取仙髓,残害不少天族族人,被镇压在昊天塔十多万年。 所有的因果他都已照单全收。 他得到了惩罚,也付出了代价。就连那个女子,都已经不在这世间了。 十万年的邻居,镜尘心中大概明白。她消失了,他便也失去了偏执的根源。 但这也只是揣测,赌他们兄妹二人的心性与良善。 话说回来,眼下他们也只能先放。以后的事再走一步看一步。 “等等,我小妹的断尾之仇,还请给个交代。”晴霜走上前来。 “我许她三个条件。”长亭利落开口,“杀人除外,皆尽力而为。” “妖族的灵丹妙药,也尽数奉上。”她补充道。 确实有诚意。 布局挟持的是她,开诚布公有商有量的还是她。先兵后礼的做派,挺稀奇的。 那就这样敲定。 众人合力解开封印,昊天塔由舜钦收回。 时隔十多万年,再见莫祁,他还是那般桀骜、不羁。 长亭笑中带泪,扑进他怀里。 哥哥回来了。 以后每一天,都会是崭新而美好的。 莫祁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回头看了眼镜尘,微微致意后拉着长亭离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那群人倒是浩浩荡荡地走了,留下晚歌他们依然被困住。 九渊面对心玉略显侷促,这些年时亲时疏飘忽的感觉,让他生出些别扭。若说他与萱蘅是因为二人性格如出一辙的沉闷而不亲厚,那他对心玉就是想亲近但不敢。 毫无疑问,心玉对自己很好,不同于洛禾的关照,她是总习惯于为自己托底。做仙君时也好,做帝君了也罢,她总是默默地做一切事,为他扛起很多很多东西。九渊是很依赖她的,但又总觉得她有些距离,明明私下她对自己都是温和的。 就有些矛盾。 但凡事事关自己,她比谁都着急在乎,就比如这次来无极山海。 她肯定再清楚不过自己修为的高低,她打不过,但她依然单枪匹马地先赶来了。 大概也是个不会表达爱意的人吧。 九渊在心里想道。 但今天她的出手是修的哪一路术法?看着有些奇怪,九渊想问一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心玉正一心照看洛禾,还没注意到九渊这九转十八弯的心思。 洛禾情况很糟,走到如今这一步,或许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也有很大责任。 晚歌仙子一死,洛禾失踪,她曾断断续续找了几百年,都没有消息,后来也就渐渐搁置了。 哪知再出现时已叛离独行,且越走越远。 “三姐。” 心玉转过头去,看他有些潦草又略显狼狈的面容,神情亲昵而委屈。 她淡淡笑了。 哪怕做帝君这么久了,他在她面前似乎还是那个敏感而拧巴的弟弟。 “会没事的。”心玉的声音温柔却坚定。 不知道是在说他还是在说洛禾,亦或是他们所有人。九渊向来对她有着盲目的信赖,只要她应了,他就安心。 “嗯。”他重重点头。 “辰安——” 辰安一事发生得太过突然,罪魁祸首还是躺在面前半死不活的洛禾。九渊忽然有些哽咽,心里难过极了,同行这么久,那是弟弟般的存在。想想池尧一手养大教导,离开北海不过千年,就在他这里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甚至现在他连晚歌都不敢直视,她整个人溢出来的痛苦和恼恨,裹挟着他快要窒息。 他不知道怎么处理为好,一直以来他都习惯了躲在她身后。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事承担后果,洛禾也是。” 对于这个妹妹,她既生气又心疼。 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我是不是很没用?”沉默许久后,九渊气馁开口。 一直以来,他好像没有做好一件事。 想做的做不成,想护的护不住。修为惨不忍睹,帝君当得也是没眼看。 总是犹犹豫豫,这也捨不得,那也放不下。 果决、魄力这样的词更是与他不沾边。 他这般平庸的人,为何坐在了帝君的位置上?这副重担,有心无力,便只剩下质疑自己。 他也明白心玉这些年一步一步走得很不容易,她并不是生来就会掌管天族,只是不得不站出来。究其根本,是自己没能撑起来。 都是因为他。 自己就是个罪人。 偏偏留他如此煎熬地活着。 心玉见他憋着泪,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只得拉过他靠在自己肩头。 “世间事大多不如人意。”她微微嘆了口气,“事事尽力,事事甘心就好。” 心玉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相信永远都要比怀疑更有力量。” “洛禾为辰安设下的那个阵法,名叫焚寂,纵是上神也会被压制,难逃精元消散。但辰安却在灵力溃散之时,还给了洛禾致命一击,同归于尽。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个奇蹟。但他能做到,绝不是因为他的修为,而是他那一刻的自信和决心。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九渊,你从来都不差,你也可以做到很多事。” “意志,才是真正力量的来源。” 心玉一直都明白他心里的坎,却苦于没有机会与他推心置腹地说上几句,如今他既开了这个话头,她便多说几句。 意志,九渊在心里反覆默念这两个字。 第六十一章 我说的都是真的 晚歌这边忙着取心头精血餵辰安。 之前洛禾被莫祁抽走仙髓,便是晚歌仙子一点一点心头精血餵养回来的。 这方法用在辰安这里,大概也是可以的。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挽回,但她想早点再次见到他。 黎宿难得十分安静地坐在她身边,沉默地注视着。 大概是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吧。 曾经在武力上几乎没有吃过什么亏,如今却成为拖油瓶。 纵是他一向洒脱,也有些难以接受。 若是有惊无险还好,偏偏他们付出了代价。 正是应了那句话,被留下的人才最是难熬。 如何面对辰安的离开?如何去走接下来的路? 见晚歌如此,他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似是觉察到他情绪的不对劲,晚歌不由得强打起精神,轻柔喊道,“魔君。” “嗯。”声音闷闷的。 “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她一向笨嘴拙舌,嗫嚅许久才慢慢出声,“我可以保护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她不希望黎宿把所有的一切都往他自己身上揽。或许他习惯了保护别人,但他也可以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见他不接话,她换了个打趣的语气开口,“怎么?我不能保护你?” “若朝找上门来你躲在我背后的时候忘了吗?” 一句接一句说个没停,黎宿连忙捂住她的嘴,哎呀,他不要面子的吗? 于是嘴硬开口,“是是是,那就勉为其难给你这个机会吧。” 见他难得侷促,晚歌偏还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惹得他又手忙脚乱地去捂她眼睛。 “别看了。” “怎么了?”晚歌笑着促狭道,“还不能看了?之前不是某人自诩相貌举世无双吗?怎么这会儿不让看了?” “我也不是个小气的人,你要是实在喜欢得紧那就看吧。” 呵,在说话这一块,他还能让她占了上风? 晚歌果然被噎住,那绞尽脑汁最终却只能闷着恼得牙痒痒的表情真可爱,不禁逗笑了黎宿,心头的乌云也渐渐散开。 那边的若朝踉跄着走到两人面前。 他明明总是冷若冰霜的样子,怎么会有着如此温柔的笑意。 为什么?她真的想不明白。 为什么就是这个女子而不是自己呢? 明明她更早认识的。 明明自己什么都不差的。 是因为她有着和昔日那位晚歌仙子一样的名字,一样的相貌吗? 若朝知道那桩往事,但不是早已经成为过去了吗?何况此晚歌非彼晚歌。 黎宿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眼里的温度和笑意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更加刺痛了她。 “为什么?”她努力忍住酸涩的眼眶,希望在人前能留住最后一点骄傲和尊严,“你当真喜欢她?” 比起晚歌立刻低下头去,一阵手忙脚乱地不知道在忙什么,黎宿倒是平静地与之对视,不躲不避。 “是。”声音很轻,却是毋庸置疑。 晚歌听得心头一跳,唿吸都忘了。真的假的?说得这么真的样子。 “是因为她长得和某位故人一模一样吗?”若朝继续问道。 晚歌在一旁悬着一颗心,同样在乎这个答案。 她只是她自己,她希望在别人眼里看到的也仅仅是她而已。 就像在虚无之境辰安说的那句“我只认识这一个晚歌”一样纯粹且独一无二。 就当是她有些小心眼也有些计较吧,她不想做别人的影子,哪怕是一点点。 黎宿淡淡笑了,带着些许冷傲,“我也就活了二十多万年,还不至于老煳涂了吧?” 若朝轻抿下唇,“那你喜欢她什么?” 他好像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以对面这人执拗的性子是一定要亲耳听到一个答案的,于是思索了片刻才开口,“喜欢她在我身边,叽叽喳喳的,热闹,美好。” 有她在的日子,一点也不觉得漫长、无趣、冷清、落寞,整个人都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充盈的幸福感。 若朝微微皱眉,明明当初在凡间的那几百年,他说她叽叽喳喳的烦人又难缠。 原来这就是喜欢和不喜欢的区别啊。 她自嘲一笑,默了许久后突然问向晚歌,“那你呢?” “我?”晚歌猝不及防。 “你——” 她刚开口就被黎宿打断,“你冒昧了。” “冒昧了又如何?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答案吗?还是说你不敢听到答案?” “若朝,你可以冒昧一问,她也可以选择不答。她自己的感情,无需给任何人交代,包括我。”黎宿语气始终淡淡的,“何况很多事情我们心里本就有一个答案,听不听都一样。”他微微抬眼,“就像有些问题即使我不回答,你其实也清楚答案,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或者说妄想自欺欺人。” 话说得大概没错,可是听起来真是伤人。 如此赤裸裸。 想来自己也真是自讨无趣,但也算是求个明白吧。 可是明白就等于放下吗? 若朝并不确定。 几万年的执念,如今变成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疼痛难忍,旁人看不见,只有自己知道。 她没再说话,失魂落魄地走到一边。 若朝一走,黎宿与晚歌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微妙而尴尬了。 总是不自觉地偷偷瞟着对方,但视线一对上又迅速移开。 “我说的都是真的。”许久后,黎宿开口。 晚歌听后立刻埋下头去,心怦怦直跳。 喜欢?喜欢自己?他喜欢自己? 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该说点什么好呢? “你不必为此烦忧。”他继续开口,“感情之事,顺其自然,交给天意。” 诶,不是,他说得这么风轻云淡,好像很简单的样子,可她就是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忸怩,不似平常那般自然大方。 半晌没听到她应声,黎宿不由地用手肘戳了戳她,“低着头在这瞎琢磨什么呢?” 晚歌刚抬起头来准备开口,长亭他们就到了。 于是咽下要说的话,瞬间绷紧了弦,仔细打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想必长亭身边那位眉眼中自带几分张狂意气的便是莫祁无疑了。 这样一看,兄妹两人从里到外都有几分相似。 长亭用狐尾变换容貌,确实很有必要。 结界消失了。 长亭犹豫一瞬后还是走到了晚歌面前,“东皇钟在我体内,但我不会给你们,另寻他路吧。” 她依靠东皇钟的力量而活,如今莫祁也回来了,心心念念的好日子近在眼前,说什么也不能横生枝节。她贪生,贪恋这世间。 她与晚歌相识一场,其中种种难以说清,是友是敌?事到如今她能做的也仅是坦诚相告。 晚歌只是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长亭也未执意等她应声,对视片刻后便转过身去。 看着兄妹二人并肩离去,萱蘅突然追出来几步。 “莫祁!” 他闻声转过身来,眼里盛满了陌生。 他不认识自己。萱蘅突然清醒,僵硬而克制地笑了笑,“无事。”她迅速调整自己的失态,“保重。”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有些奇怪。 莫祁觉得奇怪,熟悉萱蘅的人更觉得奇怪。 舜钦与心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萱蘅怎会与他有交集? 莫祁并未深究,轻轻颔首便离去了。 萱蘅望着他的背影,神情有些藏不住的哀伤,片刻后才缓缓回过神来。 死的死,伤的伤。各自打道回府。 青丘的回青丘,天族的回天族,魔族的也回魔族。 晚歌这次没有犹豫,连眼神都没有分九渊那边一个。不是他的原因,是她眼下,心中愤恨难消。即使洛禾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她立刻拿命来偿。心玉说了,天族自会有惩处。何况还有九渊的存在,无论是公还是私,她都只能按耐住。 这份强行克制的不甘,让她无法坦然面对那边的任何一个人,便先避开吧。 大概是心情糟透了,没心思想东想西。她和黎宿之间刚刚生出的那份别扭,反而消弭了。 第六十二章 今天的云霞很好看 往生海边,九渊受心玉嘱咐来看着点萱蘅,她似乎有心事。 姐弟两个闷葫芦并排坐着,一如既往的安静。 夜色笼罩,灰沉沉的天空中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我其实一直也想不明白,为何你们下凡歷劫的那几十年都能那般轻飘飘地揭过。”萱蘅轻嘆了一口气,“唯独我作茧自缚近二十万年。” 九渊愣住,他从不知道也未觉察萱蘅的这些心思。如此说来,她流连往生海,查看的或许并不是什么别人的故事,而是她自己的那一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次又一次,重温着过去,然后一直过不去。 “你会觉得晚歌是她吗?”九渊措辞着开口。 萱蘅轻轻摇头。 “那为何会觉得你们是同一个人呢?” 萱蘅沉默。 “或许有关联吧,但我觉得是不一样的。”他继续道,“而且,那一生结束时,所有的一切也随之结束了。” 可是她有那段记忆,记得所有的一切。最重要的是,她认识那个人的时候,他就是蛟龙莫祁。 同样的几分桀骜、几分疏狂。 从此日日夜夜萦绕于心,再不能放下。哪怕是时隔十多万年后再见,她依然心动,不能自已。 只不过,这份感情,从始至终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那些萍水相逢,莫祁早就忘了,他不认识她。 他有心爱之人,并偏执入骨。 当初莫祁被昊天塔镇压后,她曾去过一次魔族,就在囚海边上时她突然停住,又折返回去。 她的理智告诉她,不妥。 他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没让她亲自动手,已是上天仁慈。 她需要摆正她的立场。 她该放下。 这份无望的念想,应该克制併到此为止。 她都明白。 她也每一天都在努力放下,只是她没有做到。 可能有些人太惊艷,註定很难忘吧。 萱蘅一直没有出声,九渊也没再开口。两个人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岸边有风颳来,刮过他们的耳畔,刮过他们的脸颊。或许是有几分凛冽,所以萱蘅红了眼眶。 洛禾活了下来。 但在无极山海里仙骨已损,修为只剩十之一二,回仙界后又受了一场天雷之刑。再醒过来心智受损,也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唯独念着晚歌仙子。 她被关在了仙界九幽之狱。 百年眨眼而过。 晚歌自无极山海出来后似乎真的开窍了,修为一路突飞勐进。 东皇钟的计划基本上是泡汤了,他们必须尽快另寻法子,藏书阁里的古籍翻来覆去地找。 黎宿不愧是天赋异禀,菩提诀已只差最后一层。这人在修炼一途上还真没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唯一觉得受挫便是在无极山海自己最手无缚鸡之力时。 他这一悠闲下来,就有点忍不住想要谈情说爱。奈何如今晚歌就像那石头一样,除了修炼就是餵养辰安这只小铜蓝鹟。 愁啊。 “要不去重明河吹个风?” “不去。”晚歌拒绝得十分干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那出去吃顿好的总行吧?” “不行。” 黎宿摸了摸鼻子,嘆了口气,准备去找镜尘。 囚海边站着一位披头散髮的女子,似乎正和守卫在僵持着。黎宿凑近一看,竟是洛禾?但原本的凌厉已被呆滞所替代。 “晚——晚——晚歌——仙子——”她神色茫然,吐词含煳而结巴。任凭守卫跟她说什么,都是只兀自念叨着这几个字。 心智受损至此,形同废人。 一时之间,黎宿望着她脸色有些复杂。 可恨又可悲。 很快九渊也跟着到了,想要带洛禾回去,奈何他刚碰到她就拼命挣脱,发疯似的大喊大叫。 她不认任何人,只是本能般地记住了晚歌仙子。 九渊无奈又心疼,始终不愿施以术法。那是他的七姐,不是犯人。 闹了许久,终是把晚歌闹来了。 洛禾直奔她而去,眼里有了喜悦和光亮。 “晚——晚歌——” 晚歌黑着脸,躲过了她的触碰,般若剑直指她的心脏。 “站住。” 洛禾摇摇晃晃地还在继续靠近。 眼看着般若剑就要没入她的心口,她仍恍然未觉地执意向晚歌走去。 九渊轻唿出声。 晚歌在最后一刻收了剑,转而掐住她的脖子,“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洛禾很快便喘不过气来,但她仍是笑着期待地望着晚歌,并努力唿唤她的名字。 “晚——晚——” 她什么都不懂,唯独意志里剩下一个叫晚歌仙子的执念。 晚歌猩红着眼,两行清泪落下。 额头上的青筋凸起,无不显示着她的杀意。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她嘶吼出声。 这一百年里,她总是想起辰安那张被生生灼伤毁掉的脸,想起他靠在她怀里修为耗尽,变回铜蓝鹟,如何能原谅?她每时每刻都在被自责啃噬,又如何能放过洛禾? 可如今的洛禾已经听不懂她的话,也明白不了她汹涌的恨意了。 哪怕快被活活掐死了,她都仍用带着笑意又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样的眼神让她在煎熬中不知不觉逐渐收了力。 洛禾跌在地上大口唿吸,见晚歌抬脚迅速抓住她的裙角,试图阻止她的离开。 晚歌再没客气,挥挥手便打晕了她。 九渊欲言又止,见晚歌已经转身离去,只好先带着洛禾回仙界了。 黎宿也没再去找镜尘,追着她一路到了栖吾山。 傍晚了,云霞十分绚烂。 晚歌就那样呆呆地望着天际,安静如入定般,只剩眼泪在脸庞上肆意流淌。 除了当日在无极山海,她似乎是较劲般,足足憋了百年直到今日撞见洛禾才将这情绪宣洩出来。 她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黎宿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将她轻轻搂在了怀里。此时此刻,他没有任何私心,就是特别心疼,那种从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巨大的悲伤与破碎,快要吞没了他。 抱抱她吧,给她一点温暖和力量。 晚歌伏在她肩头,终于痛哭出声,渐渐变成嘶吼咆哮。 “啊——” 直至声嘶力竭。 晚歌闭上眼睛,任由晚风轻轻拂过,似乎听到辰安在说,“朋友,往前走,你在前面等我,我过些年就来。” 晚歌总是庆幸辰安只是修为耗尽,因为活着总有希望;可她又忍不住埋怨,如果没有发生那一天的事,他现在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需要经歷那么一场,也不需要等待这遥远而未知的好多年。 “今天的云霞很好看。”晚歌嘶哑着声音开口,“粉粉的,透着些淡淡的紫色,像夕颜花。” 黎宿一愣,待反应过来时,嘴角的笑意是怎么也压不住了。他大笑出声,爽朗而热烈,栖吾山似乎都因此生动了不少。 空中月亮高悬,他的心也轻飘飘的。 大概又过了三百年,辰安这只小铜蓝鹟终于醒了。 晚歌很高兴,日日对着他说话,也不知他能否听懂,但他总是冲着她啾啾,且当是听懂了。如此一来,她更来劲儿了。 今日体内浊气突然翻腾得厉害,明明这几百年她都一直很好地压制着。 黎宿眼看着她脸色越来越差,也开始急了起来。 纵然他菩提诀已成,因没有东皇钟,他们始终没敢引浊气出来化解,又或者黎宿有些贪恋眼下的生活。 他想永远停在这一刻。 若没有这该死的混沌之劫就好了。 晚歌拼尽全力,浊气依然在她体内冲撞不停,每一寸经脉都隐隐刺痛,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开始滚落,她有些熬不住了。 这波异动来得十分突然。 她开始反思。 是自己的恨意一点一点助长了浊气吗? 可她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平和,努力放下,将更多的心思放在照顾辰安和期待辰安再次修炼成人上面。 九渊出现了,神色严肃异常,“出现新的浊气了,浮玉山和崑崙山。” 心玉去了浮玉山,他们得去崑崙山。 还没来得及寒暄这几百年,三人便马不停蹄地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浊气一事,事关六界,他们休戚与共。纵然往日有些什么恩恩怨怨,但是眼下,都必须得一起解这燃眉之急。 第六十三章 盼与君重逢 无极山海。 心玉到得最快,还是在浮玉山,还是十万年前相同的位置。 这一刻,她和当初那个真正的心玉好像重合了。 莫祁与长亭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浊气的威力,蔓延之处,生命迅速凋谢,变得荒凉,死寂。 饶是他们修为如此之高,似乎也很难与之抗衡,它还在一点一点地往外延伸。 心玉手执黄罗伞,镇守浮玉山以东。但她灵力实在有限,珙桐的魂魄,天族的躯体,不同族不同系,不伦不类,修炼很难。 她渐渐感知到了自己生命在慢慢流失,可是她不能退。至少要撑到下一个人来。 忘忧出现了,坚实地挡在了她前面。 心玉望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 但以他们二人的力量眼下也只是螳臂当车。 用不了多久,忘忧便会成为枯木一块。 “你走!”心玉开口道。 忘忧闻言反倒笑了。 明明已经气力虚浮,却在笑声中透出轻松和愉悦。 “还以为你又不认识我了呢。”比起上一次见面的讽刺,此刻话语里多了调侃。 心玉并没有理会这句,只是重复道,“快走!” “我走了你怎么办?”他微微嘆气,却不似问她一个答案,只是表达他要留下的意愿罢了。 “你会死的。”见他灵力已被浊气吸去七七八八,她语气开始着急起来。 “或许十万年前,我就该死了。” 十万年前的混沌之劫,他不在浮玉山,这才产生了命运的阴差阳错。 心玉沉默,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忘忧明白自己已经没多少时间了,灵力的溃散让他备受煎熬,但他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快意和解脱。 既然来了,就做好了不能全身而退的准备。他可以死,但他得撑到别的帮手来。 无论如何,她至少能平平安安。 之前的十万年也好,还是这几百年也好,不知是他想通了,还是在继续执迷不悟。反正最后,抛开一切,他希望她一切都好。 既然她选择了成为心玉,志在守护六界,那就让他以最后的绵薄之力来守护她吧。 她心甘情愿,他也心甘情愿。 “我祝心玉仙子得偿所愿。”忘忧笑中带泪,温柔至极。他回过头去,眷恋地看了又看。早已不是那张熟悉的脸,但只要是她,他都不由自主地沉迷。 忘忧看到远处晴霜火急火燎赶来的身影,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 走到这一刻,没什么不甘心,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甚至他竟生出了一丝丝圆满的感觉。 瞑目了。 心玉眼看着他化为珙桐一棵,又眼看着他迅速枯萎。 死得透透的。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不是断了情根了吗?为何还会有这般心痛的感觉? 她难受到快要窒息。 晴霜、雁丘、萱蘅、琉璃、泽霖的陆续到来总算暂时稳住了浮玉山的形势。 长亭缓过劲来,决定去一趟崑崙山。 当初她留在崑崙山的目的并不纯粹,但在那切实生活着存在着的每一天中,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与那个地方的一切建立了某种微妙的感情。 可等她真正到的那一刻,眼前所见的一切让她不由得心头一震。 再不是她离开时的那个崑崙山。浊气所到之地,没有半分生机。她听到无数的哭嚎杂在一起,又在下一瞬,有些声音就消失了。 永远消失。 往日崑崙山的一幕幕在她眼前出现,一句句山大王充斥着她的耳膜。清脆的、苍老的、喜悦的、稚嫩的、温柔的&mdot;&mdot;&mdot;&mdot;&mdot;&mdot;然后渐渐变成鬼怪一样的嚎叫。 “啊——”长亭捂着头,蹲下身去。 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哭了。 “山大王,救救我。”看到她的小妖小精纷纷发出求救。 然后在浊气的肆虐下,那一张张鲜活的脸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舜钦、成晔也来了。 晚歌他们这才稍稍稳住。 但这只是暂时。 长亭和晚歌两两对望,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慌乱和沉重。 长亭绕山一周,曾经最爱和她躲在树荫下聊八卦的那个小松鼠精没了,採到新鲜的果子总会第一时间分给她的小水仙也没了,太多太多都没了。 最后她走到晚歌面前,“我把东皇钟给你们。” 这几百年的好时光,她该知足了。那么多的生命,她无法视而不见,也承担不起。 晚歌抬头看了她许久,不是不意外的。 “你——”她顿了许久,没能想到一个合适的措辞。 倒是长亭不以为意地开口,“我哥哥是这六界最厉害的人,他一定还会找到别的办法让我再醒过来的。” 这话既给了自己希望,也给了旁人宽慰。 “我先走了,东皇钟我哥哥会来交给你们的。”她说完这句就离开了。 或许是灵力消耗得太多,晚歌已经力不从心。体内的浊气不停翻涌,崑崙山的浊气又在试图窜进她的身躯。浊气之间在相互召唤,甚至想要直接占据她的躯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啊——”脑袋简直要爆炸开来。 舜钦与黎宿等人助她一臂之力,这才堪堪稳住心神,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众人发现虚无之境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往外扩大,与之相邻的北海首当其冲,被混沌吞噬。 比起浮玉山和崑崙山的情况更加糟糕。 北海如今只剩了原本的一半不到,池尧在这场劫难中成为了天族最先离开的那个人。 青丘驰援浮玉山,魔族守护崑崙山,天族除了痴傻的洛禾和消散的池尧都已尽数到达北海。 九渊这一次站在了最前面。他是一族帝君,义不容辞。哪怕自己这点力量只是以卵击石,他也不要任何人替他负重前行,尤其是心玉。 混沌以不容抗拒的姿态席捲而来。 莫祁到崑崙山将东皇钟交给黎宿,随之顶替他的位置镇守崑崙山。 黎宿必须立刻去北海。那里才是关键所在,治标需治本。 晚歌一醒也迅速往北海赶去。 可越靠近北海,体内的浊气越是翻腾不止,她的神思也渐渐涣散恍惚。外界飘荡的浊气开始想要强行进入她的身体,一层一层,晚歌被困住。 独木难支,伤痕累累。 洛禾不知从哪里跑了来,拿着万海潮站在晚歌的身前。 浊气抽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又将她重重击飞。 她如今剩的那两成修为不过是杯水车薪,很快就变成血人一个。 但她依然死死握着万海潮,守在晚歌身前。 晚歌心里五味杂陈。 她恨洛禾,也想要她死,但不能是为自己死。 她怕日后既没法痛痛快快地恨也没法说原谅,然后日日夜夜在心里磋磨自己。 可大概就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我——洛禾——要永远——守护晚歌仙子——” 可她不是晚歌仙子。 痴呆了几百年的洛禾说出了唯一一句也是最后一句完整的话。 她是心满意足笑着离开的。 北海之上,晚歌与黎宿置身混沌之中,两相对望。 不知为什么,眼下明明是火烧眉毛的时刻,晚歌看着他反倒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黎宿望着她的眼睛里都是温柔和笑意,还有肯定的力量。 晚歌始终也浅浅笑着。 他的眼睛真好看啊,对上的一瞬间,她还是像最初一起在栖吾山看星月的那个晚上一样怦然心动。 但她好像又读到了很多另外的东西,不自觉落下两行泪来。 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最终只是灿烂一笑。 黎宿也从这一笑中,明白了她什么都懂了。 “今天的云霞好看吗?” “今天没有云霞,但过了今天就会有了。”她的语气温柔而坚定。 不知是不是这混沌里的风格外凛冽,黎宿觉得眼睛有些涩涩的。 “嗯。”他微微颔首,许久后又突然开口,“还可以回栖吾山看星星。” 明明前言不搭后语,但晚歌却心领神会,用力连连点头。 崑崙山那个黄昏的一切,他们都还记得。 黎宿抬手施法,东皇钟将二人罩住。 所谓菩提诀,其实就是禁锢与炼化,只是容器是修炼者的精元。 他回不去栖吾山看星星了。 神农鼎离体,晚歌昏迷。部分冲破封印的浊气在东皇钟内四处散开,叫嚣着,冲击着。 黎宿施以菩提诀,一点一点将它们尽数引入精元。 慢慢的,从沸腾到止息。 北海之上混沌中的丝丝浊气似乎有所感应,通通汇聚过来,绕着东皇钟层层包围,甚至发起激烈的攻击,撞在东皇钟上哐哐作响。 黎宿坐在一侧,盯着晚歌看了许久,眷恋而细緻。 眼角这颗红痣真好看,他伸手轻柔地抚摸。浓密而卷翘的眼睫毛,小巧笔挺的鼻子,还有略显苍白的嘴唇。 越看越喜欢。 真是捨不得呢。 自己运气怎么就这么背呢。 若没有这新一场的混沌之劫,只需借东皇钟镇压,引出晚歌体内浊气,他再以菩提诀净化便可功成身退,他们就可以一起回栖吾山看星星了。 可现在混沌之气已钻出了原来的虚无之境,四散于六界不再受控,却相互感应。自己方才吸纳的那十万年前的浊气此刻就如母蛊一般,不停召唤着新浊气,融合,壮大。 只要他离开这东皇钟,就会被它们飞蛾扑火般涌入躯体,进到精元。 而他的身躯根本经不住这样的袭击,会被吞噬得一干二净,只剩因菩提诀依旧运转的精元。 或者他可以就在这东皇钟内等上成千上万年,等到十万年前的浊气完全被净化。 可外面的人等不起。 他们眼下的每一刻都是拿命在熬。 罢了,他自己选择的命,他认。 东皇钟重新回到莫祁手中,神农鼎被晴霜收下。 晚歌再次睁眼时,黎宿已经不在了。 菩提诀运转的精元淹没在铺天盖地的混沌里。 浊气已除,危机已解。 黎宿以一己之力改变了这世间唯一一个神灵陨落的命运。 代价却是以命换命。 晚歌站在混沌之中,清澈的眼眸中满是坚毅和果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该她了。 古有盘古开天地。 如今就让她斩开这混沌,让北海回归北海,虚无之境回归虚无之境。 “青玄。”晚歌掌心抹过剑身,以血祭剑,轻启朱唇。 闭眼一瞬,一念一剑。 混沌破开。 蓝色的海面上飞鸟盘旋,岸边虾蟹微微探头。 清风微拂,吹来生机的气息。 晚歌笑着泪流满面,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栖吾山。 月光皎洁,星汉灿烂。 一如往常无数个平凡的日子。 黎宿,我们做到了。 铜蓝鹟落在晚歌肩头,翅膀微张轻拍着晚歌一下又一下,似陪伴,又似安慰。 魔族镜尘走出囚海,继承君位。一场混沌之劫带走了他最爱的女子,又一场混沌之劫带走了他最亲的弟弟,留下他一人,孤独地守在这世间。 萱蘅离开往生海,就算不能放下那些儿女情长,但至少可以不囿于此,于是接替池尧成为北海水君。 琉璃回到仙界,试着做心玉的左膀右臂,结束了逍遥闲散的日子。 心玉承天族君位。 九渊呢? 当日在北海,他为护住心玉仙骨尽毁。 “终于我也保护了你一次,三姐。” 以往他躲在心玉身后被保护了太多太多。 如今的九渊已与凡人无异,会老、会病、会死。 他卸任帝君,回到崑崙山,煮茶赏霞,安度余生。 当初的四个人,如今只剩他一个。 他不再敏感拧巴,可取而代之的是从里到外的苍老。 忘忧魂飞魄散,若朝闭关。莫祁成为妖王,长亭没再醒过,尽管东皇钟又回到她的体内。 晚歌去了虚无之境,并留在了那里。 辰安依旧是一只小铜蓝鹟,跟着她寸步不离。 黎宿的精元在混沌中飘荡千年后没入虚无之眼。 那棵树说这或许是生的契机。 她就这样等着。 有望又无望地等着。 盼与君重逢。 六界一片生生不息,欣欣向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