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异能小福女,经商致富养崽崽》 第1页 [穿越重生] 《农门异能小福女,经商致富养崽崽》作者:蟹黄唿唿【完结】 简介: 潇箬在仗着自己的火系异能横行霸道惯了,一朝失手却重生到一个农耕为主的朝代。 爹娘双亡,家里一贫如洗就两间破土房和一亩薄田,重生的身子瘦弱可怜,下面还有一双年幼弟妹需要拉扯? 悽惨buff叠满了。 上山挖个野菜果腹还能捡个头破血流的小狗崽子,这小狗崽子还贼能吃,本就贫寒的家境真是雪上加霜…… 村里人欺负姐弟三人年幼想吃绝户,潇箬直接一个招婿入赘。 「喂,我捡的你,你以后就当我的夫郎吧。」 潇箬吭哧吭哧用辛苦练回来的一点火系异能赚口饭钱,拉扯着弟妹和便宜奶狗夫郎长大,只是这狗崽子怎么越长越像是头狼了…… 第一章 重生 潇箬费劲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两张肉嘟嘟的小脸蛋。 看到她微微睁眼,其中一个小脸蛋立刻扭头向外嚷嚷起来:「刘大爷!张大娘!阿姊醒了!」 另一个小脸蛋嘴巴一瘪,细细的小眉毛皱成一团,藕节似的小胖手立刻搂住潇箬的脖子,嚎啕起来。 「呜哇哇……阿姊,阿姊你可醒了呜呜呜……你吓坏裊裊了呜呜呜……」 儿童稚嫩的声音在耳边炸开,虽然奶声奶气,可是直接在耳朵旁近距离输入也是非常可怕的。 潇箬顿时觉得好像被高音炮持续轰击,脑瓜子嗡嗡直响。 她印象中最后的画面还是在基地的生物演变研究室里,足足六个小队的叛军团团围住她,要她交出变异基因秘钥。 叛军头子挤弄着他的豆丁眼,肥胖的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容试图招揽潇箬。 「潇队长,只要你交出基因秘钥,你就是我们长盛军的大功臣,到时候君主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你每天要刀里来枪里去的厮杀,也太危险了,像你这样的大美人,君主一定会让你……」 不等这个猪头队长话说完,潇箬冷哼一声,指尖暗暗蓄能。 「一头肥猪,想的还挺美,我潇箬平身最是大方,这就请你们吃烤乳猪!」 话音刚落,几团青色火焰凭空出现,直冲叛军头子方向。 五千多度的高温瞬间让整个实验室扭曲坍塌。 按照原定计划,在实验室坍塌瞬间,十几里之外的队友应该迅速打开空间纽带将她转移至安全地带。 不知为何该出现的空间纽带并没有如期而至。 在最后一刻她只能用尽体内所有异能,凝结成一个绝对空间将秘钥包裹住,任由自身坠入无边的黑暗。 我死了吗?还是这是临死前的幻境? 潇箬想抬手将埋在自己肩窝里嚎啕的小脑袋瓜移开,却感觉自己手被千斤重物压住一样无法挪动分毫。 「哎哟小祖宗,你可别压着你阿姊了!」一个胖妇人听见嚷嚷声,从门外小跑着进来。 「箬箬啊,你可醒了,担心死我了。」 她跑到床边一把将还在呜呜哭泣的崽崽从潇箬身上抱起来。 「裊裊别哭了,你阿姊刚醒肯定饿了,你和弟弟去给刘大爷帮忙弄点吃的来。」 胖妇人从粗布口袋里费劲地掏出两小块粗糖塞进两个小娃的手里,连哄带赶将两个抽抽噎噎的小傢伙送出门外。 潇箬还没来得及感嘆终于耳根清净,胖妇人又折返回床前拉住潇箬的一只手开始抹眼泪。 「箬箬啊,你这个傻姑娘,怎么就想不开要寻短见呢……」 妇人的手粗糙但是热乎乎的,就是力气比较大,这么看似轻轻拍了两下,潇箬却觉得自己手好像被板子打了一样生疼。 「这瘸拐张也真不是个东西,就算是远方表亲,也不能强迫你嫁去他家啊!箬箬你别怕,有大娘我在,我就不信这瘸拐张还能硬上门来抢不成!」 说着又摸了摸潇箬的头,把她鬓角散乱的一缕髮丝别到耳后。 「你爹娘在的时候没少照顾我家俩崽子,多亏你爹教我家大娃算术识字,我家大儿才能进县城替人当跑堂伙计赚得几个钱养家餬口,我们一家人才有机会搬到县城边过好日子去。」 她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又说道:「这杀千刀的瘸拐张,看你爹娘一没,我们都不在村里了,欺负你们无依无靠想强娶你给他家小瘸子当便宜婆娘!」 妇人越说越来气,恨恨地一跺脚:「看我张翠花这次不去撕了他的嘴!扒了他家驴棚!就他家那破落草房子也敢叫嚣给他家小瘸子三妻四妾,还要你丢下你弟妹带上家当去他家填房!做他个春秋大梦!」 潇箬躺了一会儿终于积攒起一些力气,费劲地抬起没被张大娘握住的那只手抹了一把脸,好歹是擦掉了大娘太激动而不小心溅到自己脸上的沫子和眼泪。 这一会儿功夫,潇箬心里就琢磨了个大概。 自己应该是在实验室的坍塌中死了,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的灵魂并没有消亡,而是重生到这个叫箬箬的女孩身体里。 在末世见到了太多的知人知面不知心,潇箬谨慎地选择不将真相说出,即使眼前这个张大娘看起来真心对这个身体原主人好。 先苟着吧,观察清楚后再做后续打算。潇箬心里暗暗做好决定。 第二章 身为长姐(1) 既然先苟着,收集信息就是第一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潇箬自醒后就没怎么开口说话。 一是原身昏迷的比较久,嗓子嘶哑干涩。 二是多说多错,倒不如多听旁人言语。 别人问她身体感觉如何,她就抿着嘴笑,再轻轻咳两声,旁人也就知道打住话头不再追着聊天了。 几天的休养中,她从旁人的叙述中,摸清了这个重生世界的大致情况。 原身也叫潇箬,字如何写不知道,但是发音一致。 原身爹娘在三个月前过世,据说是得了疾病突然双双撒手人寰,留下十六岁的潇箬和两个五六岁的双生弟妹。 这个家并不富裕,爹娘在世时是靠着一亩薄田耕种一家人的口粮,农闲时爹爹替人抄写书信赚取微薄的酬劳。 可是这个小村子里大家都不宽裕,抄写书信乡里乡亲也就意思意思给几个铜板,有时候还会拿自家腌菜或者鸡蛋来代替书信钱。 虽然没有攒下什么家底,但也不缺三个孩子的吃喝。 原身和两个弟妹肉眼可见被养的很好,皮肤白净,衣衫齐整,完全不似村里其他孩子在乡野沟壑摸爬滚打皮肤黝黑。 特别是两个双生弟妹,五六岁还没褪去两颊婴儿肥,手臂藕节似的胖乎乎,像年画里走出的一对凤娃娃般。 潇箬甚至发现在这个乡野人们普遍大字不识几个的情况下,她的便宜弟弟妹妹不仅能背诵《百家姓》、《三字经》这种启蒙文学,还能简单的计算出百数以内的加减。 看来原身爹娘并不是普通的乡野农家,寻常农家屋子里有空位置都是堆放芋种柴火,哪有空余地方腾出来放书架。这个家里不止一个书架,架上的书籍也是五花八门,从农耕医学到精算推演,足足有一百来册。 许是个没落的书香世家? 听闻爹娘是几十年前逃荒到这个小村子,看这儿水土尚算丰美就在这儿落户安家生儿育女。 潇箬也没时间继续琢磨过世爹娘是从何处来,眼下她有一堆麻烦是迫在眉睫。 第一件事就是她刚醒来是张大娘口中的瘸拐张逼婚。 这个瘸拐张并不是本村人,是十八里外隔壁村东头的一户人家。 爹娘在世时,瘸拐张曾经把他唯一的儿子送来潇箬家住过一阵子,说是会给些束脩,让潇箬爹爹教他识字算术。 其实就是图潇箬爹爹不是正经的私塾先生,占个便宜地方学字而已。 所谓的束脩,是从来没有在眼皮子底下实打实的出现过。 这瘸拐张的儿子叫张光宗,不知是遗传还是怎么的,左腿也有点瘸,走路一跛一跛的,为此没少被村里其他孩童嘲笑叫他小瘸子。 只有潇箬没有笑话他,加上潇箬打小就生的眉清目秀,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一笑起来就跟小月牙似的,这小瘸子还就惦记上了潇箬。 张光宗每次回家都要和瘸拐张念叨以后要娶潇箬,念叨的次数多了,加上瘸拐张婆娘是个大嘴巴,这隔壁村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潇箬是定亲给张光宗的。 乡里传话极快,几天功夫这个定亲的传言都传到了本村,自然也传到了潇箬爹娘耳中。 那时候潇箬才刚满十岁,花骨朵还没长起来,可不能被流言给生生折了枝条。 潇箬爹爹赶紧将张光宗送回瘸拐张家,明确说不再教其识字,以后还请不要再来往,潇箬也不会与张光宗定亲。 可是这瘸拐张别的没特长,占便宜没够和脸皮厚倒是特别突出。 哪怕潇箬爹爹当着大伙的面说得如此清楚,他也依旧让小瘸子儿准时准点跑去潇箬家。 在潇箬家吃了几回闭门羹后,又时不时的让小瘸子儿带点马兰头啊小鱼仔啊这些便宜山货上门,硬是软磨硬泡又拉扯了几个月。 到最后甚至不清不楚的对外说自己家和潇箬家是远方表亲,往上数几辈子可是堂表兄弟。 磨的潇箬爹娘实在无法,和人解释都解释不清,索性就随着瘸拐张一家去了,顶多就是不教不问不闻。 本来也就这样过下去,谁知潇箬爹娘突然过世,潇箬又刚过及笄。瘸拐张看着潇箬如春花般的面庞和家里两间房子,这心思可就起来了,到处嚷嚷着他作为远房表亲要照顾潇箬。 瘸拐张的婆娘又把陈年旧闻翻出来,说潇箬是她儿打小定下的媳妇,自然是要来她家的。 还说潇箬的两个弟妹和潇箬年纪相差十岁,定不是她爹娘亲生的种,没准是哪个野外捡来的,让潇箬早早赶走俩拖油瓶,带着家里东西做嫁妆来他们家。 潇箬是越听越来气,她潇大队长已经十几年没有受这样的鸟气。 要是搁在她重生前,瘸拐张这样厚颜无耻的一家人早让她一把火给烧了,骨灰没准都被她给扬了。 可是重生后别说火系异能,就这纤瘦的身体,扬起锄头都费劲,还扬别人骨灰呢。 这个重生的朝代还处于农耕时期,太阳落山后并没有什么娱乐可言,大家都早早回家休息睡觉。 村里渐渐陷入寂静,只要偶尔几盏如豆灯火从没有关严实的窗棂倾泻到地面上。 毕竟这灯油也不是便宜东西,大部分人还是不捨得在家多备灯油。 其中就有潇家一盏。 潇箬和弟妹围着小桌子吃着晚饭。 说是晚饭其实也就是四张发硬的饼子和张大娘送来的腊肉炒荠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饼子是妹妹潇裊烙的,柴火是弟弟潇昭架起来的。 弟弟潇昭的小脸蛋上还有几道没擦干净的碳灰。 潇箬不会做饭,她十几年来大部分时间喝的是营养液,偶尔改善伙食会去基地爱好者开设的实体饭店打打牙祭。 张大娘看这姐弟三人干啃硬饼子实在心疼,回家匆匆炒了个菜送来让她们就着吃。 虽然张大娘没有明说什么,也是叮嘱潇裊和潇昭听姐姐的话,但是潇箬还是从张大娘蹙起的眉头中看出了一丝嗔怪。 的确,十六岁在这个朝代已经不算小,按理是要操持起家里活计,更何况弟弟妹妹才五六岁光景,实打实的孩童,却要弟弟妹妹来照顾自己这个姐姐。 潇箬心中也分外不是滋味。 「裊裊。」潇箬给妹妹夹了一筷子腊肉。「姐姐前阵子摔下山让你们担心了,你能和阿姊讲讲阿姊摔下山之前的事情吗?」 潇裊看了看碗里红彤彤的一小块腊肉,咬着筷子尖嗦了一口,又把肉拨到潇箬的碗里。 「阿姊不记得了吗?」肉嘟嘟的小脸蛋近日居然有了一丝消下去的意思,没有潇箬第一眼看到时那样嫩生生。 「阿姊那天说要上山给裊裊采红莓莓,让弟弟和裊裊在家里等,可是裊裊和弟弟在家里等了好久好久,阿姊都没回来,太阳都快下山了。」 潇裊说着说着皱起了小眉头,小五官挤成一团,像个还没上锅蒸开的小肉包。 「后来瘸子爷爷来了!」潇昭抢着说:「瘸子爷爷还带着摇摇哥哥!他们俩一起来的,一来就推门喊着要找阿姊!」 潇昭说的摇摇哥哥就是张光宗,随着年纪长大他走路越发摇晃,这才被潇昭和潇裊喊摇摇哥哥。 「是呀,我说阿姊不在,瘸子爷爷还不相信呢,说我骗他。」 潇裊嚼着菜含含煳煳地说:「瘸子爷爷就一定要进来看阿姊在不在,弟弟站在门口,瘸子爷爷还把弟弟推倒了,还说两破瓶子什么的……」 潇裊学着瘸拐张当时的动作和语气,筷子一扬对着空气软乎乎的一推。 潇箬知道这是瘸拐张欺负俩娃小,骂他们是俩拖油瓶。 她恨恨地一咬后槽牙,这俩便宜弟妹虽然不是自己亲弟弟亲妹妹,但是聪明可爱,又乖又软。 从她醒来以后天天黏在她身边,一口一个阿姊叫着,有点什么好吃的东西都想塞给她,对她撒娇让她快快好起来。 潇箬已经把这俩娃娃划分到自己的保护范围内,既然占了原身的肉体,自然也要替她照顾好她的弟弟妹妹。 「不过瘸子爷爷和摇摇哥哥看阿姊真的不在就走了,还把阿姊种在门口的胡萝蔔拔走了好多哦……」 潇昭也皱起了小眉头,他这是心疼阿姊种的胡萝蔔。 爹娘走后阿姊就忙得很,每天都要去田地里看看禾苗,回来又要喂喂鸡鸭。 胡萝蔔是阿姊摸黑育苗种下的,好不容易长成了手指粗细,这下突然被拔走了好多,他真是心疼的紧。 潇箬看俩娃娃如出一辙的皱包子脸,也心疼得厉害。 她一把将两人搂到怀里搓揉着两人的小胖脸:「没事,胡萝蔔拔了我们还能种。昭昭被推倒了痛不痛呀?」 潇昭很有男子汉气概的握了握拳头:「不痛的!爹爹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昭昭也没有流血!」 这个男子汉气概一闪而逝,潇昭又马上把头埋进了长姐的肩窝小声说道:「瘸子爷爷走后没多久,阿姊就被刘大爷和叔叔们送回来了。阿姊那时候动都不动,脸白白的和雪一样,吓坏昭昭了……」 听着弟弟嘟嘟囔囔,潇裊也有样学样把头埋到长姐的另一侧肩窝。「裊裊也吓坏了,裊裊都哭了……」 第三章 身为长姐(2) 潇箬看着怀里撒娇的两个崽子,心里是又暖又酸。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和人这样紧紧拥抱,这样被全身心的依赖着。 在末世时代,她是异能大拿,带着手下几十号人在资源匮乏的蛮荒地带艰难求生,时刻提防着变异生物的攻击,监视着人类叛军的一举一动,甚至对于自己的队友手下也不能完全的信任。 要知道在那样的环境下,自己能活下去永远都是人的第一目标。 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多年的队友说翻脸就翻脸,昔日帮你挡住敌人攻击的刀刃转头就可能刺进你的胸膛。 人人信奉强者,信奉资源为上。 潇箬这几天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死亡是不是又源于另一场背叛,但是她并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既然自己已经重生到这个世界,原世界的背叛与否也不再重要。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这两弟妹,她是这俩娃的长姐,也是他们唯一的保护者,她需要承担起身为长姐的责任。 她要让弟弟妹妹吃饱,穿暖,不受人欺侮。 当晚为了安抚弟弟妹妹,潇箬姐弟三人挤在一张不算大的床上过夜。 好在潇裊潇昭年纪小,身量也小,三人睡一张床也不算拥挤。 潇箬睡在中间,左右各一个软软暖暖的小身子紧挨着她,好像两个小炮弹一样。 她摸着两个娃软软的胳膊肉,心里盘算着这个家里的物资。 储存大米大约还有三缸,约莫有一百来斤,每缸米里放了几头大蒜防虫,按照他们三个人的食量,倒是能撑好几个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另外家中还有米粉麦粉各一袋,依照这几天村里人所说,再过个把月就是雨季,米粉麦粉不耐潮,要先消耗掉避免浪费。 肉类没有多少储存,腊肉翻箱倒柜也就找出来一小条,还不到一斤的。 院中有四只母鸡,却是下蛋的,不能宰杀。潇裊潇昭还小,蛋白质补充不能少,每天鸡蛋要先紧着他俩吃。 这光吃蛋也不够,家里没有找到什么现钱,看来也不能去买现成的肉类,她得想想办法再搞点其他肉。 这家里还有一亩多的地,也要找个时间去看看。虽然她不会种地,但是她可以学,家里米总有吃完的一天,不种地可没有来年的粮食。 还有现在天气暖和,应该是春末时节,这个村子后面就有山,山上应该山货野果资源不少,也得去山上多寻些自然馈赠…… 盘算来盘算去,潇箬不知不觉睡着。 她做了一个模模煳煳的梦,梦中有两个看不清脸的中年人,一男一女,衣着朴素整洁,远远地看着她。 潇箬想靠近看看两人长什么样,可是无论怎么追都追不上,两人始终和她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潇箬想问他们是谁,但是张开嘴发不出一丝声音,急的她手脚并用地比划,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年男女并没有回应,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两人缓缓给潇箬做了一揖,转身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随着中年男女身影淡去,潇箬也慢慢转醒。 怀里的潇裊潇昭还在熟睡,肉乎乎的小手还紧紧攥着她的衣襟,皱巴巴的衣襟在诉说着内心深处的不安。 小傢伙还是挺敏感的。潇箬心里酸酸的,慢慢起身干脆把外披脱下,盖住两个娃。 外披带着长姐身上淡淡的幽香,笼罩着尚在梦中的潇裊潇昭,似是略微安抚了两人,两个娃娃向更深的黑甜乡坠去。 潇箬前世神经时刻紧绷,本就短眠,加上这几日借着养伤的名头着实睡了不少觉,现在外面虽然天刚泛鱼肚白,鸡未叫第一遍,她就已经再也睡不着。 琢磨了一会儿刚才的梦,潇箬觉得梦中的中年男女可能就是原身的爹娘。 至于为什么她会梦到,有可能这是原身本就留存的记忆。 原身说到底也就是个十五六的小丫头,搁潇箬的前身,十五六还是个孩子,思念自己过世不久的爹娘也是人之常情。 也可能是原身爹娘真的放心不下家中三个孩儿,特来她梦里托她照料这三个可怜孩子。 虽然潇箬本不信鬼神之说,可她都能重生了,这鬼神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也不可一言断之。 既然受了梦中男女一礼,自己又本就打算好好照料这个家,那就要前尘往事皆云烟,她再也不去想前世的事情,一门心思开始为这个小小的家庭忙碌开来。 第四章 身为长姐(3) 做饭还未学会,洒扫归置之类的活计总归难不住她。 里屋两个娃娃还在睡觉,潇箬就没有打扫。 小孩子还是需要多些睡眠,多睡长得高。 推开外屋的房门窗户换气,就着外面熹微晨光将地面微微撒上一些水,潇箬仔细得用笤帚扫过一遍。 房子是土木混建的,地面也是夯实的土而已,直接扫会扬起大片灰尘,撒上一些水再打扫就不会满屋是灰。 清扫完外屋地面,擦完桌椅后,她迈出房门。 潇家所在的村子叫井珠村。 村子不大,拢共也就二十来户人家,家家户户都有十几米的距离并不紧挨着,大部分都是两三间土木混建的一层矮房,再往四周围一圈竹篱笆便算是自家的院子。 潇家位于井珠村的西南面,同样是前后两间土木房。 后面的做里屋,里屋隔做三个房间,最左边是潇家父母在世时的卧室,最右边大部分是姑娘家的衣衫,是潇箬的房间。 中间房间则是隔成两个小隔断,一半给双胞胎姐弟睡觉,另一半就放着三个通顶的书架,上面整齐排放着百来册书籍。 外屋则是多桌椅,类似于门厅的作用,只是房屋角落摆放了不少大缸和木架,缸做储存粮食所用,木架上也多是农具柴刀。 再往外就是潇箬现在所在的院子,院子左右各搭有两处草棚,左边那处草棚下是石头和土块垒砌的灶台,右边草棚则是一个简易搭建的鸡笼。 指望自己能做出好吃的饭菜目前是不可能的,潇箬又不想昨晚场景重现。 一想到潇裊小小的身子还没灶台高,昨天烙饼还得搬个小凳子踮着脚,着实是让她愧疚。 不会做复杂的饭食,那就弄点简单的。此时刚好母鸡们也咯咯叫着醒来,鸡笼里发出阵阵窸窣的动静。 潇箬眼睛一眯,这不是刚要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几步来到鸡笼前,全然不顾老母鸡愤怒的咯咯声,白皙的手一伸一摸,果然摸出俩热乎乎的鸡蛋来。 她用火摺子点燃了引火草堆,又架上几根木柴,架锅烧水。水开后撒了两把麦粉搅合搅合后,朝锅里磕了两个鸡蛋。 蛋液瞬间被咕嘟咕嘟烧开的麦粉煳气泡冲散,蛋白粘结成白花花的蛋花,蛋黄倒还是整个的。 做完这一切天光已经大亮,不远处的邻里也传出了响动,村里的人都逐渐甦醒起床。 潇箬擦擦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暗想这身子可真是瘦弱,这么点活计就能累成这样,看来强身健体也迫在眉睫,长姐太过于弱小对于这没有父母庇护的家可不是什么好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她边心里嘀咕着强身健体的方法,边向里屋走去。 看看光景,大约两个小娃娃也该醒了。 几步进屋,发觉两人果然已经半睁着眼睛,愣愣地坐在床上醒觉。 潇裊手上还攅着她的外披不放,细细的小眉毛凝成一个小疙瘩,两眼迷濛。 潇昭同样满脸迷离地靠在双胞胎姐姐身上,小胖手还微微一握一握着空气,这是还在和困劲做斗争。 「醒了?醒了就起来洗漱吃饭了。」 潇箬利落地过去一手拉一个,让他俩站起来更快醒觉,找出两人的衣服各自放在他们怀里。 「小衣服都能自己穿吗?要阿姊帮忙不?」 被动站起来后两姐弟终于彻底清醒,小胖手扒拉自己的衣服吭哧吭哧拽出上衣开始往身上套,边努力穿衣边异口同声含煳地回答:「裊裊/昭昭能自己穿……」 潇箬笑嘻嘻看两个崽崽手脚并用穿好衣服收拾自己,又跟着他们一同去里屋中间房间,拿出各自布巾擦脸,用粗盐刷牙漱口。 他们三人昨晚是一同睡在最左边的房间,也就是原来潇家父母的睡房。 洗漱完毕,潇箬给俩人每人盛了一碗鸡蛋面煳煳。 卖相不太好看,胜在加了鸡蛋有香味。 潇昭看着碗里裹着一层面煳的蛋黄,眨巴眨巴眼睛问潇箬:「阿姊,我们今天吃鸡蛋吗?可是今天不是过年呀?」 潇家的鸡蛋平时是攒起来的,攒够一定数量会送到县城里去卖掉。只有过年或者孩子生辰时才会煮几个鸡蛋自己吃。 潇箬对这个家庭的经济情况有了进一步实际的认知,鸡蛋对于潇家是经济来源的一部分,并不是日常消耗品。 但是没有足够蛋白质摄入,两个崽崽的营养就不够充足,她首先要先保证俩小娃娃的健康。 赚钱什么的,另外想想办法就是,总靠攒鸡蛋并不现实。 她摸摸潇昭肉乎乎的小脸蛋,笑着说:「昭昭,母鸡下了不止两个鸡蛋呢,还有的,你和裊裊以后每天都要吃鸡蛋,这样你们才会长高高哦。」 潇裊看到有鸡蛋吃,开心的立刻啊呜一大口,刚没嚼几口,她就停下来,犹犹豫豫地看向长姐:「阿姊,这个蛋蛋没有味道……」 坏了,潇箬这才意识到她忘了放盐调味…… 还好小豆丁都懂事,临时加了一小撮盐巴搅合搅合后,三个人还算是勉强吃了一顿算得上营养丰富的早饭。 第五章 开源不节流 吃完饭收拾了碗筷,又餵饱了一大清早被摸蛋而气唿唿的母鸡们,潇箬决定要出门转一转,探查下附近情况。 最好能给潇家想想办法开源,两个崽崽尚且年幼,想拉扯大的道路可漫长着呢,绝不是每天两颗鸡蛋就够的。 不过出门之前,潇箬还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首先就是要防着瘸拐张。 瘸拐张家从潇箬出事之后就没有来过。 一是听说了潇箬在山上出事,不知到底伤的有多重,怕万一摔伤摔残了,自己家可不想要个残婆丑妇当媳妇,万一被村里人拉着要他家出钱出力去照顾潇箬,他不就吃了大亏。 再一个,潇箬刚出事第二天,和潇家交好的那个张翠花就上门指着他鼻子骂,骂他们家丧良心想逼死潇家遗孤。 张翠花生性泼辣,自家婆娘压根骂不过她,瘸拐张决定事情没有明朗之前,还是和潇家撇清关系比较好。 现下潇箬甦醒已经有几天,村里人也渐渐没了指责瘸拐张家的闲言碎语,瘸拐张心思就又活络起来。 不说潇家大女儿年轻貌美,且说潇家那亩地,土肥美的紧,丰年能产三担稻米,折成银钱那可就将近三两银子呢! 瘸拐张那边眼冒绿光的计算着潇家的家产,潇箬这边也心中盘算着。 上回瘸拐张来潇家没看到潇箬,也没占着什么便宜,按他占便宜没够的心性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指不定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 自己又不能整天守在家里等他们上门闹,春光不等人。 不趁着现在气候合适去寻些山货野果,等天气热了或者雨季到来,田地里禾苗又没到收成时候,家里两个豆丁可能就要少吃好几顿。 门还是要出的,潇裊潇昭还小也不能跟她上山下地,潇箬决定做一些简易的小机关,至少能在瘸拐张再上门闹事时小惩大诫,让他知道潇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来的。 先让潇裊去收拾鸡笼,打扫出来鸡粪归拢在一团用草编的小框子盛起来,又让潇昭去找一些灶台旁边的白色粉末。 她观察过这是石灰石和木材燃烧后的产物,也就是生石灰。 两个小傢伙领着长姐分配的任务兴沖沖地忙碌起来,虽然不知道阿姊要做什么,但是能帮上阿姊的忙他俩就很高兴。 欣慰地看两个崽崽各自撅着屁股忙碌,潇箬也开始自己的行动。 她先是将两根山药细细捣碎,将山药汁水涂抹在外屋门把手上。 山药汁水富含植物硷,能让人接触后奇痒无比,涂抹高度刚好是两个小傢伙够不到的地方,以免两人玩闹中不小心误触。 涂完后她小心地从未涂汁水的门内进入,在樑上用细棉线把潇裊收集起来的鸡粪筐子一端悬挂于樑上,绕过木樑系在门后。 另一端用较短的棉线拉紧固定在门正对的墙上,整体形成一个不规则z字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这样如果有人勐地一拉门,门口的棉线就会受力把装鸡粪的小框子往门的方向牵引,后端原来用于固定草筐的细棉线就会被扯断。 没有向后棉线固定的草筐就会像钟摆的摆一般向开大门的人砸过来,带着满满一筐鸡粪。 生石灰则是被仔仔细细的厚厚洒在院子口。 一般人就算进院子,不生事端就不会有什么事,顶多就是鞋底沾满生石灰。 但如果是瘸拐张来,他肯定不会没看到人就打道回府,就算被砸了一脑门鸡粪,他定然也是不会善罢甘休,骂骂咧咧往前沖。 瘸拐张和他同样瘸腿儿子都是左腿不灵便,身子走路不自觉往左倾斜。 潇箬在外屋偏左放了八个罐子,里面注满了清水。 只要他们碰倒了一个罐子,大量水就会和他们鞋底的生石灰发生反应。 这个时代的农村人鞋底都不算厚,生石灰遇水会散发大量热量,足以给他们一个惨痛的教训。 弄完这些,潇箬勉强放心了点。 目前家里能利用的东西不多,也只能弄这么几个小机关,虽然没有大杀伤力,对付没见过什么市面的农村老赖子也是足够。 她又嘱咐潇裊潇昭回里屋玩耍,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能出来,除非是自己回来喊他们,自己保证在中午前就回来。 看两个小傢伙齐齐点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乖得没边,萌的潇箬又忍不住狠狠撸了两下小脑袋才出门。 潇箬出门时整个村子已经忙碌起来了,各家各户炊烟裊裊,大多是家里婆娘准备饭食,只待家里劳动力饱餐后好干活讨生计去。 离潇家最近的是刘大爷家,也是他在潇箬出事那天帮忙上山寻人,再将她抬回来。 刘大爷此时正在院子里修理锄头。 锄刃和柄松动了,他正将锄刃在上柄在下用力的往地上砸,这样可以使锄头更牢固些。 「刘大爷忙呢?」潇箬主动打招唿。 这个时代还是农耕为主,人们生性淳朴的居多,同一个村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归是熟络的,见面少不得寒暄几句,她也要尽快融入。 刘大爷被这脆生生的招唿声叫的抬头,看到是前几天还病蔫蔫的潇家大女儿在喊他。 「这不是箬箬吗,你好些啦?我瞅着你这精神头还不错啊,这是要上哪儿去?」 「我好多了,整天呆家里也没什么事,我寻思着出来走走,看看地里庄稼去。」潇箬笑着回道。 门外的对话也引出来刘王氏,刘大爷家婆娘。 刘王氏探出大半个身子,看到是潇箬也招唿到:「闺女啊,早饭吃了没,没吃带上你家俩娃娃来我家对付一口吧,王奶奶早上做了糍粑!」 刘王氏是个热心人,自从潇家父母去世后一直想办法照应着这姐弟三人。 「谢谢王奶奶了,我们吃过早饭了。」潇箬笑眯眯地回答,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刘王氏。「王奶奶,我等会儿去地里看看,可能要一会儿时间,如果我还没回来的话,万一我家有什么事情……」 话不等潇箬说完,刘王氏就整个身子走出房屋,一手插着腰,另一只手还握着菜勺:「你是说瘸拐张是吧,你别担心,这死瘸子还敢上你家闹事,我先一勺子敲死他!」 」什么歹毒心肠,就是欺负你们小孩儿没人护着,上次翠花去骂他也不带上我,我早就想骂死这家缺德玩意儿!」 看着王婆婆越说越激动,潇箬赶紧摆了摆手:「不是不是,王奶奶,我的意思是等会我家如果发生什么响动,您可千万别插手。」 「啊?」潇箬这一句可把刘家老两口给听愣了。 怎么着?这潇家丫头摔下山把脑子摔坏了?怎么别人欺负她家还让别人不要管呢? 潇箬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大大的眼睛眯成两弯月牙儿。「刘大爷,王奶奶,你们不用担心,我安顿好裊裊昭昭了,其他我自有安排。」 说罢又问了刘大爷自家田地怎么走,问清楚方向路程后就微微一弯腰算是行了一礼,便转身向村外走去。 看着潇箬慢慢远去的背影,刘王氏迷惑地和自己老伴说:「我咋觉得箬箬今天有点不一样了呢……你说她能有什么安排啊?」 刘大爷也愣了一会儿,又低头继续夯锄头,回了自己老伴一句:「你甭管这些,没根浮萍自己漂,娃子没娘打算早,箬箬她现在已经有主心骨,她说有安排就有安排。咱们能帮衬就帮衬,不用咱就瞅着就行了。」 刘王氏也点点头。是啊,三娃娃没了爹娘,潇箬就是最大的,她大概也是开窍这是要当家了。 想着也就转头回屋里继续烧饭,合计着等自家大儿子学木匠回来,让他多做点傢伙式给潇家姐弟叄吧,也不枉这邻里邻居的一场。 而向村外走去的潇箬并不知道自己留给他人的印象正悄悄改变。 她现下心中铺开了一张白纸,她要做的是尽快将能利用的资源罗列其中,为潇家开源,让潇家两个小豆丁能尽可能的茁壮成长。 第六章 山中自有粮 井珠村碑外就是大片整齐开阔的稻田。 正值五月春末,潇箬走在夯实的田垄上,绿波春浪满前陂,极目连云?稏肥。 在这片绿色海洋里,她一眼就能找到自家的田地,毕竟大片的茁壮禾苗里就那么一块地是稀稀拉拉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潇家爹娘去世刚好是二月开春,正是该开田下种的时节,下葬办丧陆续忙完后已经过了最好的开田那几天。 乡亲虽然有心帮忙,也得先把自家田地收拾完再来。 一来二去,潇家地里的秧苗就插得比其他家晚了很多。 后续的除草追肥经过原身一个没有多少经验的小姑娘打理,苗子越来越稀拉,要么肥害叶尖枯黄捲曲,要么就是瘦瘦长长一看就没什么产量。 潇箬望着蔫头耷脑的禾苗心里默默嘆了口气,果然是指望不上今年的收成,就这长势,秋收能有几十斤稻米都是老天垂怜。 在心里的开源清单上将稻米选项大大画了个叉后,她决定往更远点的山上去看看。 井珠村大致位置在长江流域下游,山地平原兼备,既有大片广阔田地,也有起伏延绵的丘陵。 村子南面是农民开垦出来的田地,西面则是几座高低错落的山峰,潇箬只需穿过自家地里再行十来分钟就能到达最近的一座山。 山大约只有两三百米高,山脚自由生长着一大片毛竹林。 竹林中有一条石板小径向上延伸,逐渐被茂盛的草木掩去,一眼望不到小路的尽头。 潇箬拾级而上,滴熘熘的双眼四处张望着。 她眼中哪里是竹林草木,这些不都是食材和可以变现的白花花银子! 穿过竹林时,她想的是这毛竹韧性好,鞭、根、蔸、枝、箨都是可以利用的好东西,砍回去的竹子噼成细长竹条还能做竹编。 大的竹床竹榻她做不了,编个竹编篮子椅子啊还是可以的,以前基地有开设资源利用最大化课程,里面可是都有教过。 可惜现在是五月了,不是春笋的时节,不然挖他个几百斤竹笋回去,晒成笋干也能吃上好一阵子。 摇摇头扼腕嘆息错过了春笋,潇箬又把目光往地面搜寻。 经过数日的观察,她确定了井珠村的地理位置应该就是江浙一带。 小时候还没有进入末世,她就生活在浙江的一个小县城里。 县城外也有很多低矮山坡,儿时潇箬就和邻居小伙伴们天天在山上疯跑,春天摘的野果野菜更是数都数不清,什么摘摘公、野桑子、酸泡子,想想就让她口舌生津。 想什么来什么,刚出竹林潇箬就眼见看到地面有一大丛摘摘公。 嫩黄绿的叶子矮矮地趴了一地,叶子背后有密密麻麻的小刺,扒开叶子就能看到一颗颗形如珊瑚珠的红果子。摘摘公中空外圆,口味酸甜深受孩童的喜爱。 摘摘公其实就是蓬蘽,除了好吃以外,它全株及根入药,能消炎解毒、清热镇惊、活血及祛风湿。 潇箬喜滋滋地将它写入自己的开源名单,她摘了一小捧用手帕包起来,打算带回去给潇裊潇昭当小零嘴。 收好摘摘公,她继续向山里进发。 陆陆续续又发现了三叶木通和南酸枣的花,潇箬仔细记下发现的位置和数量,这些在九十月都是很好的储备水果。 荚蒾也有不少,这种植物果实、根、枝叶具消食、活血、止痛、清热解毒、疏风解表功效,它的种子含油,可以制作肥皂或做润滑油。 能够好好利用起来的话,这对于潇家可是一大笔进项。 渐渐地树木就越来越茂盛,厚厚的落叶也逐渐覆盖了石板小路,使小路显得越来越窄。 这说明她现在到的深度已经是村民不常来的地段,人走得多的地方就有路,路消失的地方则少人烟。 耳边只有鸟叫在林中迴荡,草丛树后偶有窸窸窣窣的的声响,寻常人孤身一人在这个环境下多少有点发毛害怕,潇箬却丝毫不觉得哪里可怕。 她更惊悚可怖的事情见得多了。 窸窣异响非但不会让她退缩,反而更想上前一探究竟,万一发出响动的是野兔野猪呢?那可是上好的蛋白质! 地毯式搜索下,潇箬还真发现了优质蛋白质的踪迹。 在一从茂密灌木的树根处,她看到了一撮灰白色的毛髮,捡起来用手指抿了抿,再一闻,是兔子的尿骚味!呵,果然是有野兔在这片地区生存。 兔子独居或者成对居住,擅长打洞穴居并不好捕捉。春天雄兔为了求偶会追逐雌兔,全速奔跑的兔子前世的潇箬都未必能独自追上,更别提现在这瘦弱的小身板。 潇箬微微弯起嘴角,念叨着:「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有主观能动性,并且人会利用工具!」 不能硬拼体力抓兔子,那她就设陷阱呀! 说干就干,先四处寻了一根稍微粗壮的树枝,把路边的大石块用力互相砸碎成边缘锋利的扁平状,再将数根草茎搓揉编织成牢固的草绳,用草绳牢牢捆好石块与树枝,一把简易铲子就完成了。 腐叶土层松软,但是想挖一个能捕捉野兔的洞怎么着也要一米来深。 潇箬吭哧吭哧挖了许久也就挖了二三十厘米的深度。 娇俏的小脸上已经布满汗珠,汗水沿着脖颈下滑濡湿了衣襟和里衣,有些汗珠还随着她轮铲子的动作甩进了眼睛,让双眼又刺又痛。 气喘吁吁地靠在旁边的树上,她实在挖不动了,原身这细嫩葱白的小手也被树枝磨的发红髮烫。 算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口吃不成胖子,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潇箬喘着粗气安慰自己,可别一次性透支体力把这身子骨透亏空了,这野兔也不是非要今天吃上,明个儿继续来挖洞就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抬头看看树冠缝隙斜射进来的细碎日光,现在已是日头高照,她答应了潇裊潇昭中午归家,现下也该启程回村了,不然这俩小豆丁可能就要在家偷偷抹金豆豆了。 第七章 恶有恶报(1) 潇箬是撑着树枝当拐杖回村的,她高估了这个身躯的能量,下山的时候脚都是软的,眼前阵阵发黑。 这丫头的身子骨也太弱了吧,难怪之前摔下山被人抬回来,还被误会成想不开寻死。 这么弱怎么能养好家里俩崽崽?她必须制定有针对性的锻鍊计划,不说飞檐走壁,至少要能肩扛手挑吧? 要知道她潇箬以前可是为了追击叛军,带着小队在崖壁上攀援潜伏了足足三天没有闭过眼! 边碎碎念边一瘸一拐的挪回井珠村,还没到村口就听到远远有人喊她。 「潇家大丫头?是你不?」 喊她的是同村的刘铁生。井珠村大部分人家都姓刘,少有几家外姓都是外迁而来的。 刘铁生是村长的二儿子,他爹年纪大了,村里很多事情需要用到跑腿通知的,全交给他去办。 潇箬前几日卧床休息时刘铁生就来过几次,是个面熟心热的。 「潇家丫头,你可算回来了!」确定走来的是潇箬以后,刘铁生三步并做两步的跑过来。 他三十来岁正值壮年,人高马大的,这村口到潇箬两三百米的距离对他来说根本不叫事,甚至跑到潇箬身边气都没喘,额头上倒是一脑门的汗。 「你赶紧回家看看去,瘸子那一家又来了!也不知道发生了啥,正摊在你家院子里哭天抢地的呢!」刘铁生这一脑门的汗不是累的,是急的。 「也不知道你家弟妹去哪儿了,我在院子外往里瞅了几眼,你家外屋大门开着,俩娃影子都没瞧见!」 听刘铁生这么说,潇箬一把扔掉拄拐用的粗树枝,提起在山上蹭脏的裙摆就往家里跑。 她心里又着急又带有一丝窃喜。 窃喜的是按照刘铁生的描述,瘸拐张必定是触发了机关,他吃苦受罪必然是躲不过。 着急的是不知道潇裊潇昭到底是按照她叮嘱的在里屋不出来,还是被瘸拐张家的人怎么了,才会导致刘铁生觉得俩娃不见踪影。 在肾上腺素刺激下,原身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能量。 刘铁生只感觉身边一阵风划过,再抬头潇箬已在十几米开外,正一路向自己家里飞奔,像一只小蜂鸟一般,扑扇着小翅膀还带来一阵阵幽香。 原来那个平日里安安静静细声细气的潇家丫头能跑这么快啊。刘铁生感嘆着。 潇箬十几米外就看到自家院子外围着几十个看热闹的村民,还有一阵阵的嚎啕声从院子里传来。 「我的天老爷啊!杀人啦!」尖锐刺耳的老妇人声在哭喊着:「还有没有王法啊,大白天的杀人啦!」 潇箬站定先努力深唿吸几次安抚因快速奔跑而发胀的胸膛,吞咽几下口水缓解喉咙里的腥甜。 待唿吸平缓后,她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整理了下散乱的鬓髮,以一种淡定中带着惊讶的语气开口道:「今天叔伯婶娘们怎么这么清闲?我家院子里是有什么大戏在唱吗,惹得各位来看热闹?」 少女清脆的嗓音中包含着一丝娇俏,原来围着院子伸脖子往里看的人群闻声回头。 刘王氏看到潇箬回来立刻从人群中挤出,健步如飞来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凑到耳边小声说:「瘸拐张又来了,还带着他儿子和婆娘,也不知道咋了就在你家院子里哭闹起来了。你早上让我别管,我就没进你家看。」 嘀咕完又担忧地看着院子里继续念叨着:「裊裊和昭昭我都一早上没看到了,外边这么大动静俩孩子咋也没个声响,不会是跑出去玩不在家了吧?」 潇箬拍了拍刘王氏的手背让她不要太担心,随即往自家院子走去。 围观的人群见主人家回来,自动分开一条空道让潇箬进去。 院子大门敞开着,一眼就能看到院子里的三人。 哭天抢地喊着杀人了的正是瘸拐张的婆娘,一边哭喊着一边半弯着腰拍着自己的大腿,一副受了天大冤屈的模样。 瘸拐张瘫坐在他婆娘脚边苦着脸哎哟哎哟的叫疼,他的脸上头上衣襟上都是黄褐白三色皆有的半固体物,散发着阵阵臭味。 他也没有要擦拭的意思,只瘫在地上,枯瘦的手捧着自己的脚丫子不停地发抖。 瘸拐张的儿子张光宗则是坐在离他老爹稍微远一点的矮木凳上,脱了鞋子在不停用手向自己脚丫子扇风,龇牙咧嘴的看起来也是疼痛难忍。 瘸拐张婆娘一看到潇箬,也不捶胸顿足了,立刻站直身子双手叉腰沖潇箬叫喊起来。 「你这个歹毒的妮子,你安的什么心使得什么妖术!我们好心来看你,你在家里使妖法害我们!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家啊!」 张家婆娘声音尖锐刺耳直冲脑门,外观的人群都皱起了眉头。 这瘸拐张家贼喊捉贼,谁不知道他们上潇家的目的是什么,还说自己好心,我呸! 潇箬也完全不理这狼狈的三人,一把推开快要把手指戳到她脑门上的张家婆娘,绕开满是黄白之物的瘸拐张,直接向里屋走去,边走边喊:「裊裊,昭昭,阿姊回来了,把门开开。」 随着潇箬的声音,里屋紧锁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了两张圆乎乎白嫩嫩的小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看真是自己长姐回来了,潇裊像只轻盈的小蝴蝶一样蹁跹而出,扑到潇箬的怀里,声音里透着委屈地说道:「阿姊你可回来了,裊裊和弟弟好害怕啊,瘸子爷爷好兇的骂了一早上了。」 潇箬心疼地摸摸弟妹细软的头髮,安抚着:「没事了没事了,阿姊回来了,有阿姊在呢。」 随后一手一个牵着两个崽崽往院子里走去。 院子里张家婆娘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 骂潇箬是妖女,骂她心思歹毒不识好歹,骂的越来越难听,甚至骂起了去世的潇家父母没有教好自己女儿礼义廉耻,难怪突发恶疾暴毙,肯定是老天爷的惩罚云云。 潇箬柳眉一竖,怒喝一声闭嘴。 所有人都没想往日柔弱安静的小丫头居然能这么大声的吼回去,张家婆娘好似被这一声掐住了脖子,也收了声。 看着所有人都愣愣地看向自己,潇箬表情一变,温柔地让俩小傢伙坐在干净的小木桌旁,掏出摘摘公放在桌子上让他俩慢慢吃。 而后又走向院中,在离瘸拐张一家一米开外站定。她可不想沾上这鸡粪,衣服会很臭很难洗的。 她轻咳一声,朗声说到:「婶子,你说我要害死你们全家,可有证据?」 张家婆娘回魂一般反应过来这是在问自己,又抖擞起来,继续一只手插着自己肥胖的腰上,一只手指着地上哎哟哎哟叫唤的瘸拐张。 「证据?我男人我儿子还在这伤着呢!这不是证据?」 「你说你男人儿子是被我弄伤?我一大早就出门看庄稼去了,村里人都看着的,难道我是在几里地之外隔空伤了你们不成?」潇箬笑着反驳。 「当时只有我俩个年幼弟妹在家,还是说你是觉得我家两孩子天生神力,能将你们一家三口重伤至此?」 听到潇箬问是不是潇裊潇昭把瘸拐张一家弄成现在这样,众人哄的一声笑开了。两个垂髫小儿怎么可能把三个成年弄得如此狼狈悽惨,说天书都不敢这么瞎编的。 张家婆娘被众人一阵闹笑弄得面红耳赤,憋着气骂着:「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弄的,我男人一进来就被砸了一头脸的粪,再往屋子里走就突然喊着疼,吓得我们赶紧跑出屋子,这还没出院子我男人和儿子就走不了路了!还不停挠自己,喊着疼叫着痒的!」 越说越觉得就是潇家的问题,张家婆娘越发的兇狠起来:「谁知道你怎么弄的,没准就是你使的妖法!你就是个小妖女!你爹娘定是教了你妖邪术法!」 潇箬一听可就笑了。「婶子,你说我用妖术又拿不出实际的证据,平白无故污衊别人使用巫蛊妖术可是要进大狱的。」 第八章 恶有恶报(2) 张家婆子一个乡野村妇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长,一听到可能蹲大狱顿时就心虚起来,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想用手推下自家男人让他一起说几句,但是瘸拐张这一身的鸡粪是实在不去手。 她恼怒地踹了自己男人一脚,只换来瘸拐张更大声的哀嚎。 瘸拐张边哎哟哎哟嚎着疼,边用力抓挠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 本就起皮屑的手脚上都是一道道红肿的抓痕,红白交错。随着抓挠扭动,他头上的鸡粪也被甩到身上他处,抓挠间像是被抹匀了一般到处都是。 潇箬肚子里暗笑的快要抽筋。要不是众人都在看着,她还要端着潇家主心骨的架子,她早就笑的捶桌了。 她憋着尽量用平稳的语气继续道:「婶子,我看张大爷这是犯了疯病了吧?不然怎么会一身这样扮相?还有这一身的……嗯,鸡粪,莫不是疯病发作跑我家鸡窝里打滚了?哎呀,这疯病可不传染吧?可别传染给我家鸡了!」 说着还假装害怕往后连退数步,蹙着柳眉用袖子掩住口鼻,一副深怕前面就是恶疾传染源的样子。 一听说会传染,围在院子外的众人发出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在这个医疗资源并不丰富的,会传染的病症都是极其可怕的,谁都不想因为看个热闹就闹上疯病。 有几个胆子小的已经打算扭头回家了。 「你,你胡说!」张家婆娘憋红了脸,这有传染性疯病的名头一但被散播开来,她们家以后可就没法在村子里住了,更别说给儿子讨媳妇传宗接代开枝散叶。 「明明是你家里的问题!我家光宗也是进了你家屋子后才会喊脚疼的!是你家里有脏东西!」 她也不敢再说潇箬会邪门歪道使妖法,她怕真的被扭送去蹲大狱。既然不是妖法,那定然是潇家不干净,有脏东西作祟。 「脏东西?什么脏东西?」潇箬也紧接着立刻反驳。 「我家院子房里干干净净,我看这片地方就你男人最脏!还有,你平白无故进我家房屋里干什么?莫不是看我家没有人,想进去偷东西!」 潇箬深懂这种事情必须先发制人,先给对方扣上偷窃的帽子,加上瘸拐张家向来爱贪便宜的名声在外,真假掺半的嚷嚷起来,必然会让围观的众人觉得瘸拐张今日登门,是在觊觎潇家财产想顺手牵羊。 「什么偷!我们没偷!」一说自己是贼,瘸拐张忍住叫疼大声喊了起来。 偷窃是重罪,要被罚苦役的,判定盗窃即使没有偷盗成功也会被仗责,要是被指定偷鸡,脸上还要被纹面刺青。 这么重的罪名,就算他只剩一口气也要否认到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你说没偷就没偷?」潇箬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不趁机狠狠教训,他们下次还敢来。 这次是自己有提防,万一哪天疏漏了,自己又恰巧不在家,潇裊潇昭那么小小个的豆丁,还不成了他们撒气的包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潇裊潇昭看着自家长姐一改往日的温声细语,对着瘸子爷爷一家条理清晰的反击着,他俩愣的甜甜野果都忘了吃,直到看到潇箬转身对他们笑着招手示意他俩过去,两个小傢伙才回神,呲熘滑下凳子向长姐小跑过去。 「裊裊,昭昭,阿姊问你们,你们要如实回答。」潇箬对自家弟妹还是很温和的,摸摸两人的小脑瓜,等两人都点头后继续问:「你们有看到瘸子爷爷一家进来吗?」 潇裊圆熘熘的眼睛一转,看向了还瘫倒在地上的瘸拐张,看到自己早上努力收集的鸡粪均匀地挂在瘸拐张身上,她差点咯咯笑出来,努力憋了憋笑意,潇裊一本正经回答:「阿姊你出去后没多久,瘸子爷爷就来啦!我和昭昭在里屋玩数格子,听到院子的篱笆被推开,然后就是瘸子爷爷在叫阿姊的名字。」 「我们不敢出声,也听阿姊的话不能出里屋,就躲在窗户旁边偷偷看。」潇昭接着潇裊的话。「我看到瘸子爷爷喊了几声就往外屋走,摇摇哥哥是跟他一起进的外屋。」 「进外屋以后呢?」 「他们把门一拉开我们就看不到啦。」潇昭挥舞着小胳膊学了一个开门的动作。「然后就啪的好大一声!瘸子爷爷就叫起来了,开始骂人,骂了好多人,张家奶奶就也跑进外屋了。唔……」 他努力回忆着继续说:「他们都进了外屋我们看不到,就听到又有东西摔碎了,没一会儿他们几个就都哭叫着跑出来啦!」 里外屋中间有几步距离的空地,里屋呈半弧形围着外屋,在里屋侧面的窗户的确可以看到部分院子,若是外屋的门被拉开则会挡住里屋的视线。 众人听完两个孩子的叙述,知道这俩孩子并没有说谎,那瘸拐张一家三口确实是有偷盗的嫌疑,不然怎么会没有主人应答的情况下还自行进人家房子里呢。 这下子所有人看张家三口的眼神都带着怀疑和戒备。看众人这反应,张家三口这下子是真的慌了神。 他们本以为潇家爹娘去世,家中三个孩子能有什么气候。潇箬从小文静温婉还有点胆小懦弱,两个小的稚嫩可欺,又没有其他亲戚叔伯的庇护,他们只要强势一些定能将潇家吞吃入腹。 谁知道今天的潇箬完全不似以往,说话头头是道条理清晰,还要给他们扣上偷盗的重罪。这小丫头争执间全程直视着他们眼神丝毫不闪躲,反而看的他们心里发毛。 「不,不是的,箬箬啊,我们今天本来是想来看你们姐弟三的……想着你们三个孩子会不会缺衣少吃的……我们这不也是一片好心嘛……」瘸拐张吊三角眼眯起来,老脸上努力堆出笑容来。 「误会,都是误会!」瘸拐张努力解释,手还忍不住继续在胳膊上抓挠。「你说我们这好歹是远房表亲,我们怎么会想偷你家东西呢,我们给你送吃喝还来不及呢……」 他太痒了,自从进了潇家后他突然就莫名其妙的痒,越抓越痒,恨不得把自己的皮都给抓破的痒。 张家婆娘看自己男人已经认怂,她也识趣地不拱火,暗暗扯了扯自己一直不吭声的儿子,想让儿子也说点什么好摆脱他们疑似偷盗的嫌疑。 张光宗此时脸已经红透,还有点隐隐发黑。 他本就不同意来潇家。 他知道自己爹娘的打算,他也的确是从小就喜欢美丽温柔的潇箬。可他心里也清楚,潇箬爹娘在世时候就反对把潇箬嫁给自己,潇箬对自己也无丝毫男女之情。 他是跟着潇爹爹念过几年书的,礼义廉耻不是不明白。奈何他爹娘一门心思要黏上潇家,说潇家能识字会推算,家里肯定不是普通农家,没准家里私藏了什么传家宝贝。 他被爹娘推搡着逼迫着黏了潇家这么多年,他是真的没办法,心里觉得愧对潇家,更愧对潇箬。 张光宗一声不吭,任凭他娘怎么推他怎么向他使眼色。 潇箬看着这一家三口唱大戏觉得可笑至极,还有脸说要给他们三姐弟送吃喝,她正打算把瘸拐张一戳就破的谎言击碎时,院子外传来了苍老又威严的声音。 「张鹤立,既然你是来看潇家姐弟,那你带了什么吃喝来给他们?」 围观村民摩西分海般散开,一个鹤髮老者拄着拐杖,在刘铁生的搀扶下走进潇家院子。 来人正是井珠村的老村长,刘铁生的爹。 第九章 捡到狗崽(1) 原来是刘铁生害怕三姐弟会被瘸拐张欺负,去找的自己村长老爹来给潇家撑腰。 潇家父母在世时与人为善,和村子里大部分人都相处的很融洽。 潇家爹爹又是个识字的,能帮大家抄写书信,读读上头派下来的文书,大伙儿都觉得潇家肯定能出读书人。 特别是小儿子潇昭聪明伶俐,小小年纪诗文背诵的滚瓜烂熟,没准以后还能考上秀才呢!嘿,到时候井珠村能出个秀才,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羡慕到眼红流口水,夸咱们井珠村人杰地灵! 就沖这,也不能让这别村的人上门真欺负死潇家姐弟。 老村长管理井珠村几十年,将村子管理得井井有条,对村民一视同仁,办事松弛有度,村民间有个什么矛盾都喜欢找村长来调解。大傢伙儿甚至附近村子的人,对老村长是十分信服尊敬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张鹤立就是瘸拐张的本名,一听是井珠村老村长拆穿自己的藉口,瘸拐张更怂了,他吭哧着嗫喏:「嗯……来的路上……摔了一跤给摔沟里去了……东西,东西也给丢了……」 「啊对,对对!」瘸拐张婆娘立刻接上自家男人的话头。「我们在路上摔了,摔了这才没带啥东西到这儿的!老村长啊,你可千万要明鑑啊,我们可没想来偷东西的!」 老村长看着狼狈不堪的瘸拐张一家,花白的眉头拧成一股绳。 他何尝不知道这家人的心思,只是瘸拐张家终究不是本村人,他也不能真对其他村子的村民管教苛责,最多就是敲打敲打让他们不再像今日这样,只是委屈了潇家这三个娃。 「既然你们是来看望潇家路上摔了,那这一身磕磕碰碰想必是当时摔伤所致,和潇家无关。」老村长摸着花白的鬍子点头说着。「你们来看潇家娃娃心意是好的,自然也就不是盗窃了。」 这样说既撇清了张家三口身上伤和潇家的关系,又给了瘸拐张一家台阶下,免去了他们偷盗嫌疑。 张家三口哪里还敢反驳,能洗去身上偷盗名头就谢天谢地了。 瘸拐张和他婆娘堆着笑脸连声应是,扯着涨红脸跟个锯嘴葫芦一样不吭声的张光宗,就想回家去。 围观村民看满身鸡粪狼狈不堪的瘸拐张都躲得远远的,更显得三人狼狈至极。 潇箬目送着倒抽气忍着疼痛离去的张家三口,走远了都还能听到张家婆娘埋怨自家儿子刚才不帮他们说话的叫骂。 她也懂得不能痛打落水狗的道理,更何况这是老村长递上来的台阶,她和潇裊潇昭还要在井珠村生活,更不能驳了老村长的面子。 刘铁生对着还在探头往里看的村民喊:「散了吧,散了吧啊!各自都回去干活了!」 众人一看热闹没了,老村长还在潇家,估摸着瘸拐张也不会再杀个回头枪找潇家娃子们麻烦了,就都三三两两散去,各自回家忙活自家农事了。 事情已了,老村长的心却不能放下。 他看着娇俏的潇箬,这潇家大丫头打小就是美人坯子。 肌肤胜雪,发如堆鸦,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随着笑容微微眯起,像盛满星光的银河。虽然从小并无绫罗绸缎金银花钿装饰打扮,潇家阿母手巧勤快,给她常做些新样式的素色布裙小袄,倒是衬的潇箬更像是春水边的嫩柳,又似那出水的芙蓉,清丽的让人惦记。 自潇箬七八岁开始,就常有想找她结亲的人家上门,都被潇家爹爹回绝了。 被回绝的人家即使觉得可惜也不会多加纠缠,这儿女定亲是必然要双亲同意才好定下媒妁之言。. 只有这邻村的张瘸子,死缠烂打好些年,潇家爹娘突发疾病去世后更是变本加厉纠缠不休。 潇箬看老村长的视线在潇裊潇昭和自己之间来回游移,知道这位老人是在替他们忧愁往后生活,她看着老人慈祥的眉眼,依稀想起来前世她的爷爷。爷爷是个操心的性格,总是这样带着担忧地看着潇箬,担心她没吃饱没穿暖,担心她在学校被人欺负。 回忆至此,潇箬心中发软,对老村长也越加亲近。 「村长爷爷,谢谢你帮我们解围。」 「你这丫头,说的哪里话。一个村的,我又是村长,还能看着外人欺负你们不成。」 刘铁生也来搀扶着自家老爹,搭腔说:「潇家大丫头,瘸拐张以后再来你就让人去喊我们,我们肯定会来帮你的。你就是太内向了,我听说他们家欺负你们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也不来和我们说,之前想帮帮你都不知道从哪搭手。」 原身潇箬确实良善可欺,被欺负了顶多是关起门来抱着弟妹默默哭泣,像村长告状求助这类事情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现在的潇箬可不是任人搓揉的面团,瘸拐张今天在她手里就吃了个大憋屈。 潇箬看向刘铁生,脆生生地答道:「那以后再有人欺负我们,我一定找村长和刘大伯给我们主持公道。」 这落落大方的回答,活泼飞扬的神采,和之前刘铁生印象中总是低头颔首羞答答笑的潇家大丫头完全不同,让他猝不及防一愣,随即又有点欣慰起来。 潇家总算也有个能抗事的了,好歹这个家不会就这样被人吞吃干净。 将老村长和刘铁生恭敬地送出院子,潇箬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收拾干净院子,擦去门把上残留的山药粘液和飞溅的鸡粪,又仔细把踢碎的陶罐碎片都扫到一处,防止潇裊潇昭不小心受伤。 做完这一切,潇箬晃晃胳膊伸伸腿,居然感觉刚才下山的酸痛感全部消失无踪,甚至有体内有一股热源在游移。 潇箬不敢置信地抬手挥动了两下,这个熟悉的感觉让她狂喜,这不就是末世初现她觉醒异能时的感觉吗! 四肢百骸的神经仿佛被泡在温泉里滋养,热源从最初的一小团开始,在她体内沿着血脉翻滚,越滚越快,越滚越大,外表虽然毫无体现,体内却已经开始酝酿着一座小火山。 潇箬兴奋地抬手,看着自己葱白的指尖,暗暗一用力。 只听到细微的「噗」一声,一缕青白烟雾绕着她的指尖飘散而去。 这股烟无味,且及其淡薄,淡的一阵轻微的风就卷散,除了紧紧盯着自己指尖的潇箬,谁也没有察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潇裊潇昭看着长姐这奇怪的动作感到困惑,阿姊这是在干什么呀? 又看到潇箬兴奋到发红的脸庞,脸上绽开的大大笑容和亮闪闪的眼神,虽然不知道阿姊在做什么,但是阿姊高兴他俩就高兴! 「太好了!太好了!」潇箬从来没想过重生以后还能拥有前世的异能,她都做好了一辈子只能做普通人的打算了,能重新觉醒异能简直无异于天降惊喜。 她一把将身旁两个抬头看着自己,咧嘴跟着自己一起傻乐的小崽子抱起来,快活地转了两圈再紧紧拥住。 两个小豆丁虽然还是不懂,也还是跟着阿姊嘿嘿嘿笑。 他们好久没看阿姊这么高兴过了,爹娘去世后阿姊大部分时间都在哭,前阵子还摔下山受了伤,不过阿姊受伤醒来后就有一点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他们也说不上,只是觉得好像是一束光照在了阿姊身上,阿姊再也不哭了,整个人都鲜活明亮起来。 不管阿姊什么样,对他俩都一样的好,都是他们的好阿姊。 潇箬最兴奋的劲头过去,她虽然还是很高兴很激动,脑子里则开始琢磨异能觉醒的原因,万事抓住源头才能一根线捋下来是她的行事习惯。 异能觉醒前她在做什么呢?和瘸拐张家针锋相对?不对,吵架要是能觉醒异能也太扯了吧? 那在争执之前呢?她就去了一趟西山,山上也没发现什么可以觉醒异能的天材地宝啊,还累个半死…… 对了,累个半死!她从山里下来时候手脚酸软,眼前都发黑了,体能被完全耗尽。 难道说异能是在她消耗完原身的所有能量以后迸发出来的? 还是说每一次耗尽身体力量后,异能就会再充沛一点? 想到这里,潇箬就再也坐不住了。 她看看天色尚早,将潇裊潇昭放下,对他俩笑着说:「裊裊,昭昭,阿姊再去山里给你们摘点红莓莓,没准还能给你们逮只兔子吃,你们俩乖乖在家等阿姊回来好不好呀?」 一听阿姊可能要带兔子回来,潇裊立刻头点的像个小拨浪鼓:「好呀好呀!阿姊你可快点回来!裊裊想要小兔子!」 潇昭也双眼放光,相比双胞胎姐姐他相对沉稳一点,只是对潇裊像个小大人一样说道:「阿姊你要小心哦,山上黑的早,你要早早地回呀。」 两小只的小奶音萌化了潇箬,她在两个豆丁脸上一人亲了一大口,转身提起院子里的锄头挥挥手,示意两人回去屋里玩后,就锁好院门朝西山进发。 第十章 捡到狗崽(2) 异能觉醒后体力也跟着好了不止一星半点,潇箬再次进西山一点都不觉得吃力。 她疾步穿过竹林,直觉自己身体轻盈的仿若一只燕子,轻轻一拍双翼就能借风滑行。不一会儿功夫,潇箬就来到了早上探索的终点附近。 她这次有备而来,带了锄头,想必能更快挖好陷阱,捉他个三五只野兔,一只给裊裊玩,一只拿来红烧,省下的统统做成肉干储备着。 美滋滋地在心里安排好猎物的处理方式,潇箬张望着寻找早上自己挖的那个不算深的坑,打算在原有基础上再动工加深,好歹早上费了那么大劲挖了二三十厘米了,可不能白忙活。 这一看吓了她一跳,只见她早上挖的坑旁边趴着一个人。 难道自己挖的坑害死了人?可是这里已经是西山深处人迹罕至,连路都没有,估摸着这里三五年都不一定会有人来,潇箬当时才没有想着立个警示牌什么的提醒他人防止落坑。 更何况这坑撑死也就三十厘米深,连只老母鸡掉进去都能轻易扑腾上来,又怎么会害死人呢? 这么一想潇箬就镇定下来,不管如何,先看看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死是活吧。 她小心绕了半圈,从侧面接近那个脸朝地趴着的人。 走进后才发现这个趴着的人身量不高,估摸着还比潇箬矮半个头。 他身上穿着粗布短打衣衫,已经有些地方破损,像是被树枝山石刮擦导致,头髮散乱并未束髮,一只脚踩在潇箬挖的坑里,另一只脚蜷缩着的姿势并不自然,脸朝下看不清长相,但是额头附近有擦伤及血迹,头部不远处突出的石块上也有一丝血痕。 看起来还真是因为踩到自己挖的坑摔的啊? 潇箬戳了戳那人的胳膊,小声询问:「喂,还活着吗?餵?」 地上的人轻微抽搐了一下并没有发出声音,潇箬心中一松,确定此人还活着,自己至少没有刚重生过来就过失杀人。 不过这人因为自己的过失而受伤,她潇箬也不是一个会逃避的人,自然会负起责任。 潇箬将人翻身过来,想检查一下他是否还有其他伤处,等看清脸才发觉这人还是个少年。 少年约莫十二三岁光景,仰面朝上后显得他额头的伤口越发可怖,皮肉被石块划开了好几道口子,伤口处还掺杂有泥沙。 额头可怖的伤口和脸上的脏污也没掩盖住少年的俊朗,他的五官轮廓分明,鼻若悬胆眉似剑,双颊略显消瘦,唇色都有些发白,紧闭的双眼是一道浅浅的下弧线,蛰伏在浓黑整齐的眉下,眼尾上挑缓和了整张脸的锋利度,潇箬都能想像到这双眼睛睁开后会多么摄人心魄。 这是谁家的小子淘气跑这深山里玩耍吗?这么英俊的小脸蛋被我害成这样,他家大人还不把我撕了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潇箬脑补了一下,缩了缩脖子。 还是救人要紧,希望他家大人看在自己亡羊补牢犹未晚矣的份上,不要太过于生气,至少不要向她索赔太多,她现在可没钱赔人家。 将少年两只胳膊抬起,在自己脖子上虚虚环绕着,潇箬一个使劲就把少年背起来,许是又碰到少年身上的伤处,他又无意识地抽搐一下,依旧没有声响,也没有醒来。 还好觉醒了异能,背着仅比自己矮一点的人下山,潇箬不仅不觉得累,体内的小火山隐隐有增强的趋势,一路上她甚至还能噼里啪啦时不时召唤些小火花玩。 为了不生事端,潇箬专挑人烟稀少的小道回村,进院子时都先躲在草垛后面观察半天,确定没人看见她之后才快速进屋。 进屋后将仍旧昏迷不醒的少年安置在床上,又嘱咐围上来好奇观察的潇裊潇昭去打盆热水来替少年擦洗身上脏污。 待她把少年脏破的衣衫换下时,才发现少年并不是只有额头一处伤口,身上数十道青紫的长条状瘢痕纵横交错,像一张网一般将少年牢牢束缚,这种伤痕看起来是近期被密集鞭打留下的。 少年的右腿之前踩坑里,脚踝处应是扭伤,现下已经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而他的左脚一直以不自然的像外侧扭着,潇箬沿着他左脚小腿骨摸去,推断他的左腿腿骨十有八九是断裂了。 难道这个少年并不是淘气才跑到少有人烟的深山,而是受了家里的虐待,不堪暴打才逃进山林躲避一二? 潇箬柳叶般秀美的眉毛拧成了结。 在她看来这十一二岁的少年还是个孩子而已,居然被人如此虐待,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保护孩童的律法。 如果将这个孩子交给官府,只怕在这个主张孝悌为上的年代,官府也只会找寻到这孩子的原生父母将他交还。 那会不会是将他推回火坑呢? 潇箬不无担忧地想着,手上没有停顿绞干帕子替少年擦拭去身上的脏污。这一幕如果被村里其他人看到,一定会惊诧万分。 在他人看来,潇箬年至十六,已过及笄,是能婚嫁年纪,应该对男子避嫌,这么替陌生男性擦洗简直是伤风败俗有违常理。 潇箬对此毫无感觉,她重生之前已经是二十六岁,看这十几岁的少年跟看五六岁的弟弟潇昭并无区别,都是个没长大的崽而已。 待将少年完全擦洗好,换上干净衣服,天色已经擦黑。 潇家没有合适少年身形的男性服饰,给少年换上的是潇家爹爹生前的衣衫,衣衫对于少年来说偏大了,潇箬不得不将袖口和裤腿挽了几折。潇家三姐弟思念父母,并没有将父母的物品全部烧掉,这会儿反而正好用上。 「阿姊,裊裊做好饼了,阿姊来吃饭吧!」潇裊从门外探进头来喊潇箬。 潇箬觉得潇裊潇昭这俩娃简直乖得没边,答应他们的兔子没有带回来,俩崽不止没有闹脾气,还帮着她打热水找相对合适的衣服,看自己在忙碌还自觉地准备了晚饭,这让前世见多了熊孩子的潇箬眼眶发热。 虽然潇裊只会烙饼,还是没葱花硬得硌牙的那种。 「裊裊昭昭,你们先过来。」潇箬沖门口探头的俩崽招手,潇裊潇昭像两只不离人的小奶狗一样,马上跑到长姐身边贴贴。 「这个小哥哥是阿姊在山上遇到的,你们仔细看看他脸熟吗?是不是我们村子的人,或者像不像附近村子的?」潇箬这几天虽见过了村子里的大部分人,但怕自己会有所疏漏,还是让从小在村子里玩耍的俩崽辨认比较靠谱。 「唔,这个哥哥我们从来没见过。」潇裊潇昭同时摇头,潇裊还接了一句:「他应该也不是我们附近村子的,要是有这么好看的小哥哥,每年花神节的武花神一定会是他,裊裊不会记错的。」 这个小丫头,小小年纪还挺花痴。潇箬又好气又好笑地揉了两下潇裊肉嘟嘟的脸蛋。「行吧,我们裊裊对武花神记得最清楚了!」 想了想,她又叮嘱两人:「小哥哥受了伤,可能是遇到了危险,我们先让他在我们家养伤,等他醒过来再问问情况。在他醒过来以前,裊裊昭昭要保密知道吗。」 「谁都不能说吗?张大娘也不能说嘛?」对于经常来看望他们,会给他们带糖饴的张大娘,俩豆丁都觉得她是除了爹娘长姐以外,最最和善好心的人了。 「是的哦,对张大娘也不能说,刘大爷也不行,所有所有所有人都不行。」潇箬着重强调了保密的范围,看两个崽高度同频率齐齐点头后,她才一手一个牵着潇裊潇昭去吃饭。 裊裊烙的饼,果然还是硌牙。 第十一章 捡到狗崽(3) 翌日晨光微熹,潇箬就被隔壁房间东西落地的声音吵醒。 姐弟三人依旧睡着潇家父母原来的屋子,隔壁就是原来潇裊潇昭睡觉的地方,昨日少年就被安置在那里。 潇箬将自己一左一右分别被紧紧抱住的双臂从弟妹怀里轻轻抽出,又给两个崽拉上薄被,掖紧防止凉风灌入冻着他俩,这才放轻脚步走出屋子。 绕过通顶书架她就看到少年蜷缩在墙角,双眼戒备地盯着自己,双唇紧抿,手缩在胸前握成拳状,一副随时发起攻击的姿态,只是微微发抖的手臂出卖了他只是在虚张声势。 潇箬放软声音轻轻安抚:「我叫潇箬,我昨天在山上看你受伤昏迷,就把你带回来了,这儿是我家,你叫什么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少女的声音在刻意放软的时候更像桥下的一道涟漪,柔柔盪开,浸润着少年高度紧绷的神经。 「啊……唔……」太久没说话,少年嗓子嘶哑到甚至不能发出完整的回答,只能断断续续吐露着无意义的音节。 见此潇箬赶紧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让少年润润喉咙。 看他喝完水仍旧剑眉紧蹙,张口几次依旧是嘶哑的啊哦之声,潇箬就让他不要再说话,只用点头摇头来回答她的问题。 「你是这附近的人吗?」 摇头。 「你记得你家在哪里吗?」 少年皱眉思考良久,摇头。 「那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依旧摇头。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是不是遇上了坏人?」 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 「你的意思是你记不清了?」 点头。 一番简单的询问,潇箬大致确定这个少年很可能是头部受伤导致的记忆混乱,甚至失去记忆。一想到可能是因为自己挖的那个坑导致少年摔到脑袋,潇箬就一阵心虚。 「那,如果我将你送至官府,让官家人替你找寻家人,你可愿意?」 疯狂摇头。少年虽然失去记忆,却本能地知道危险。 潇箬见少年突然激动起来,如此抗拒的姿态,只能给出另一个建议。「要不你就先在我家住下来,将身上的伤养好,等你恢復记忆再决定去留吧。」 少年眼睛一亮,原来眸中的戒备和紧张已经荡然无存。 不知为何,面前的少女虽外表俏丽柔弱,却给他一股强烈的安全感,让他想全然地信任,去靠近去依偎。 「啊,啊嗯!」重重点头,胸口的拳也松开来,转而放在左腿小腿上,少年颤巍巍地呜咽哼唧几声表示疼痛。 潇箬站着,少年蜷缩坐着,她本就略比少年要高一点,此时被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盯着,少年圆睁着眼睛,上目线小狗狗眼攻击瞬间击中潇箬的心。 真的好像一只委屈的小狗,哼哼唧唧地等着主人去摸摸它的头,夸一句好狗狗。 手随心动,潇箬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揉着少年的头了,感受着手心里蓬松的毛髮触感,她有点尴尬又有点高兴。 这娃的头髮摸起来也跟狗子毛髮一样,柔软且蓬松,仔细看还有点天然卷,让毛茸茸爱好者潇箬完全停不下来。 「你腿应该是骨头断了或者裂了,等会儿天大亮了我带你去找大夫看看,再配点舒筋活血的药来。」潇箬手口皆不停,边撸毛边安排着。「你不想去官府的话,我们要给你编个合理的身份,才能不惹人怀疑。」 少年被不停摸头也不抗拒,甚至眯起双眼一副享受的表情,更像一只大型狗子。 潇箬看地想笑,索性说:「想不起你原来的名字,那我就给你起个名字吧,既然是暂住我家,你就单名一个苟字,意为暂且。对外就说你是我家三代之外的表亲,来寻我爹娘的,只是在路上遇上盗匪才受伤至此。」 少年对潇箬的安排全盘接受,全然信任地点头表示同意。 潇箬狡黠地一笑:「既是亲戚,你就跟着我家姓吧,那就叫潇苟,潇苟,噗,小狗,修狗哈哈哈哈哈哈……」话没说完,潇箬被自己的恶趣味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少年没有因潇箬话中的调侃逗弄产生一丝恼怒,他看着潇箬笑弯了腰,只觉得好像一束明媚的光照亮了自己,温暖而灿烂。 潇箬的大笑声吵醒了隔壁房间的潇裊潇昭,俩娃揉着迷濛的双眼循声出屋,就看到自家长姐笑的弯腰捂肚,昨天昏迷的小哥哥也已经甦醒。 「阿姊……怎么了……」刚睡醒的小奶音软乎乎的。 潇箬见自家弟妹醒了,这才止住大笑,把少年从冰凉的地面半扶半抱到床上坐着,又将两个只穿了足衣的豆丁也抱上床,省的清晨地凉冻着脚。 「裊裊昭昭,这位小哥哥以后要和我们一起住了。」潇箬搂着软乎乎的两个豆丁,小小的身子软软暖暖的,手感超棒。「他呢,是我们七舅姥爷的表兄家的二儿子的婶娘的孙子,叫潇……噗,叫潇荀,你们以后要叫他潇荀哥哥。」 潇苟这名字只是她逗弄少年的玩笑话,每日要使用的名字还是要正经些,虽然乡下人有叫二狗铁蛋这样贱名好养活的习惯,潇箬看着少年英气不凡的脸庞,还是不能想像别人对着这样的脸唤他小狗的场景。最后取了和苟字笔画差异不大的荀字。 少年对于潇箬临时给自己又改了名字并无异议,潇苟潇荀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看着赖在潇箬怀里贴贴的潇裊和潇昭,心里有一丝丝说不清的酸楚,好像是有点羡慕,又有点嫉妒。 被长姐一串亲戚关系绕晕的潇裊潇昭没有想明白,昨天还说是阿姊在西山上捡到的,怎么今天就成了自己的哥哥?不过阿姊这么说,那肯定不会有错,兴许是阿姊也是才认出来这是他们的亲戚吧。 姐控的两人心中,自家姐姐可下五洋捉鳖也可上九天揽月,姐姐说的话就是真理,于是两人齐齐开口,脆生生地喊:「潇荀哥哥好。」 潇荀也点头表示答应,他也对自己多出两个弟弟妹妹没有意见,潇箬的弟弟妹妹自然也该是自己的弟弟妹妹。 四人又挤在床上说了一会儿话。大部分时间是潇箬在说,安排着潇荀来歷的细节,梳理着逻辑,好让村里人更快地接受潇家突然冒出新面孔,另外三人边听边点头,努力吸收潇箬编出的故事情节,力争让所有人都相信潇荀,就是他们潇家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等故事编完,天也大亮了。新组合的潇家四人吃过早饭后,由潇箬出门去打听怎么去县城的药馆,潇裊潇昭做力所能及的洒扫工作。 潇荀也想帮忙,但被潇箬强行要求卧床休养,毕竟今天的早饭就是潇荀做的。 早饭本来潇箬又想先用面粉煳煳对付一下,昨晚潇裊烙的饼也还有两张,全撕吧了丢到面粉煳煳里煮软,端上来就是四碗白中透灰黏黏煳煳的粥状物。 潇荀沉默地看着眼前不知道叫粥还是叫面煳的东西,抬手拦住准备开吃的姐弟三人,他实在做不到看潇箬只吃这个果腹。 他一瘸一拐地从小菜地里拔了几根手指粗细的胡萝蔔,把潇箬分给弟妹和他的三个水煮蛋嗑开切片,加上一点猪油炒香,和泡发的糯米再一起蒸煮,待冒出香气后再撒上一把嫩绿葱花,翻拌均匀就是一锅色香味俱全的焖饭。 潇裊潇昭自爹娘去世后就再没吃过这么热腾腾香喷喷的饭食。三姐弟都不善厨艺,做出来的东西只能算是吃饱,偶尔张大娘心疼他们送来饭菜打牙祭,也是因为路途原因送到潇家已经没有这么热乎,味道自然比不上刚出锅的勾人馋虫。 想不到自己捡到的狗子还有这么一手,潇箬和弟妹吃着热腾鲜香的焖饭感嘆着,就是这狗子可真能吃的。 焖饭量不多,刚够潇箬和俩小豆丁一人一碗,而潇荀则是包揽了四碗面粉煳煳,眉头没皱一下唏哩唿噜吃了个精光,一点都没浪费。 第十二章 药馆疑案(1) 潇箬打听了一圈,知道村里人都是去镇里面的医馆瞧病,镇子离井珠村约十五公里左右。 村中没有马,赶车多是用的骡子,自井珠村到镇上要两三个时辰。也正是因为去一趟要小半天,村里人平日只是头疼脑热的就会抗一抗,挨不过去了才会去镇上瞧病。 刘铁生正好今日要去镇上採买些东西,听到潇箬打听怎么去镇上医馆,他爽朗地说:「潇家丫头,叔我正要去镇上,可以捎上你,不过你今天怎么要去医馆?裊裊还是昭昭病了?」 「刘大伯,不是裊裊昭昭病了,是我一个远房的亲戚来找我爹娘,这路上遇到了山匪强盗,被抢了财物不说还受了伤,我想带他去镇上让大夫瞧一瞧。」 「亲戚?昨天我咋没看见呢……」刘铁生一愣,昨天潇家出事时候他也没见有生面孔出现,怎么一夜过去还冒出来个远房亲戚?别又是另一个瘸拐张吧? 「是昨日天擦黑了才到的,所以大傢伙儿可能都没注意到。」潇箬拿出早就想好的理由煳弄过去。「我们四个人,会不会太占您车子的地方?要不您帮我们看看还有没别的人要去镇上的,我们可以出钱租一辆车子……」 「嗐,我这是要去镇子里採买,去的时候就是空车子,捎上你们四个人有啥占地方的。」刘铁生一摆手打断潇箬的话。「再说了,你家俩娃那么点大,你又那么瘦,能占多少地方,就算你那个亲戚是头牛一样我也能带上。」 听到刘铁生说潇荀像头牛,潇箬差点笑出来。农家人朴素率真,对人真诚热情,说的话虽然不好听却是真心为你着想。 像刘铁生道过谢,约好一刻钟后村口见,潇箬就回家准备了。 镇子路途不短,加上要看伤买药,当天定是回不来,得在镇子上住上一晚。也不知道这个年代在外住宿要多少钱,看病买药又是多少银两花销。 潇箬在家里床板下翻出小布包裹清点着,这是潇家爹娘所有的积蓄,拢共几小块的碎银约莫是一两左右,铜钱两串共计两百文。 思来想去潇箬决定都带上,一是不清楚现在的物价几何,二是家里没有人在藏着银钱也不安心。 每人收拾了一套换洗衣物,又把潇荀腿伤做固定用的木板用布条捆紧些,托隔壁刘大爷王奶奶帮忙照看几日家里的鸡后,潇箬仔细锁上了院门,将钥匙交给了王奶奶,四人就往村口走去与刘铁生汇合。 刘铁生看到潇荀时吃惊不小,他以为潇家的远房亲戚会是老人或者壮年,怎么也没想到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四人坐上骡车,刘铁生坐在前辕赶着骡子前行,一路上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潇箬告诉刘铁生,潇荀是她母亲那边三代以外的亲属,本来是一家人来寻潇母看望她家的,谁知路上遇到了山匪,将他们一家抢杀,只有潇荀年少身形矫健,勉强从山匪手中逃脱。 他依着之前母亲留下的一点消息摸索奔逃,直到昨晚才到了她家和她相认。虽然保住性命,潇荀也受了不少伤,一瘸一拐不说,这咽喉也受了损发不了声音。 刘铁生听到潇箬说的悽惨,看潇荀的眼神中都带着同情和怜悯。这么好的儿郎,竟然在山匪手中丧失了父母,自己也落成这番模样,这山匪着实可恨。 「这都什么世道!这几年我也是听说这山匪越来越猖狂了,官府年年剿匪也没个成效,只知道要我们年年增加上交的粮食数量!」刘铁生一路骂着狗官狗山匪。 潇箬笑着时不时应和一句,还偷偷在潇荀耳边小声说:「狗官狗山匪都不是好狗,我们潇苟才是好小狗,是不是呀?」 惹得潇荀耳朵红的像煮熟的虾米,手紧握着车沿,两只眼睛看天看地,看啃着糖饴的潇裊潇昭,看赶车的刘铁生,就是不敢看嘻嘻笑着的潇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到达上溪镇已过午时,刘铁生在靠近药馆的道路旁停下骡车,指着不远处悬挂着慈济堂牌匾的房子说:「那就是镇子上唯一的药馆了,里面有坐诊的大夫。」 等潇箬点头应是后又问:「下午你们预计几时回去?到时候我来接你们吧,也省了你们回去还另找车子,这镇子上的马车可贵着哩!」 潇箬扶着行动不便的潇荀,让他半靠在自己肩上。潇裊潇昭从没来过镇上,看着人来人往的道路有点发憷,都紧紧贴着长姐站,像两只不安的小鹌鹑。 「刘大伯,阿荀这腿伤的不轻,只怕我们今晚要在镇上过夜了。」潇箬谢过热心的刘铁生。「您去忙您的吧。」 看潇箬镇定的模样应是心中自有盘算,刘铁生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叮嘱潇裊潇昭要听姐姐的话,镇上人多可千万不能乱跑,要紧跟着姐姐。看两个小豆丁乖乖点头,他也就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和刘铁生分开后,潇箬一行四人朝慈济堂走去。 潇荀的腿早上硬拖着做饭,又在骡车木板上缩了三个时辰,气血不通,他只觉得每一次落地前行都像有千万根针从脚底扎入,又像有人拿木棍击打他的腿骨,疼的他脑门沁出一层冷汗。 他死死咬着嘴唇里面的肉,不发出一点疼痛的抽气声。 小狗要勇敢,小狗不想让潇箬担心。 到慈仁堂门口才发现,药馆的门口被人层层围住,人群交头接耳在讨论着什么。 透过人群像药馆内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绸缎的中年人坐在中央,身后是四个身形高大的家丁。 中年人眉头紧锁,一脸怒容,正朝药柜旁的白鬍子老头髮难呵斥。 「岑老头,我是相信你的医术才没去县府给我儿请大夫诊治,你前几日说我儿只是恶疮肿毒,开几服药就能痊癒。」中年人怒气沖沖,身后的四个家丁也黑着脸向白鬍子老头逼近一步,威胁意味甚是浓烈。 「我儿确实服用你开的三贴药后有所见好,怎么今天喝完最后一贴药了反而突然叫喊着疼痛,浑身发热,现下直接昏迷不醒了!」越说越气,中年人用戴着玉扳指的手指着老者怒喝。「说,是不是你觉得我儿好后你就不能再赚取诊金,给我儿下毒谋害我儿!」 随着中年人愤怒的质问声,家丁们撸起袖子,竟然有对老者动手的意思。 人群中也议论声更甚。 一个说岑大夫在上溪镇行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在他手上出过事,岑大夫医者仁心救死扶伤,怎么可能回去害中年人的儿子呢。 另一个人就接着道万一是岑大夫这次失手呢?亦或是人年纪大了心就贪了,想多圈拢点银钱给自己养老也说不准,这才对张家儿子的最后一帖药下手,图的就是多赚诊金。 原来这个穿着华丽满身金银的中年人是上溪镇最大的富户张丰灵,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叫张丁戈。张丁戈前几日得了怪病,口舌生疮不能进食,两只膝盖肿的像发面馒头一般,人日渐消瘦,四肢却越发肿胀。 张丰灵并不是像他自己所言没有去县府找大夫救治,而是找了十几个县府里的大夫,都查不出病因悻悻离去,百般无奈下想起自己镇上慈济堂坐诊的岑老头。 虽然镇上的人都尊称岑老头为岑大夫,他自己却一直坚称自己只是个药师,远当不得大夫二字。 病人上门求药,又给足了诊金,岑老头也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他在看过张丁戈的症状后告诉张丰灵这只是一种恶疮肿毒,只是比较罕见而已。他给开出的药方里也是几味普通的药材,寻常药铺就能买到。 张丰灵起先半信半疑,派人按方抓药煎煮后让张丁戈服下。 果然才一帖药下去,张丁戈就悠悠转醒。张丰灵喜出望外,又按照岑老头的医嘱连续三天按时煎药送服。 本来张丁戈都已经能下床走动,肿胀的膝盖也消退不少,眼瞅着自己儿子就要恢復如初了,结果今天一大早伺候儿子的丫鬟就慌张跑来禀告,说少爷早上这最后一贴药喝完后就喊疼,说身上好似火烧一般,哀嚎翻滚没多久就昏迷不醒了。 第十三章 药馆疑案(2) 张丰灵一听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昏迷不醒,立刻带人前去查看。 到张丁戈床前一看,只见他双眼紧闭,人直挺挺地躺着,脸庞发红肿胀成两倍大。床边地上是一滩黄褐粘稠的呕吐物,依稀还能分辨出是早上的吃食,以及刚喝下不久的药汁。 张夫人看到宝贝儿子如此情形,倒抽一口气尽然直接晕厥倒地,众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掐人中的,端参汤茶水的,丫鬟给抚着胸口顺气的,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好不容易才让张夫人缓过气来,她刚睁眼就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骂张丰灵抠搜,不捨得给儿子请更好的大夫,找的什么庸医开的什么便宜药方。 哭一阵子张夫人又拍着胸口喘不上气,吓得张丰灵连声赔罪,信誓旦旦必然给儿子请更好的大夫,也不会让儿子白白受这样的苦楚。 在家中受了夫人责骂,还提心弔胆儿子真的出事,又急又气的张丰灵带上家中最魁梧的四个家丁就去找岑老头要个说法。 岑老头面对四个面露兇相的大汉没有丝毫惊慌,他手上活计不停,将一小撮晒干的芒萁在药碾子里仔细研磨,头也不抬的对张丰灵说:「我这药是写方子给你,你自行去抓取煎煮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就是你开的药方子,我儿服用你的药出了问题,我不找你找谁!」张丰灵气急败坏,这岑老头居然一副与他无关的架势,是想推卸责任不成。 「这位大夫的意思是,问题不在药方上。」少女清亮甜美的声音透过人群传进慈济堂里。 众人闻声都转头看向身后,才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她肩上倚靠着个额头带伤的少年,身后紧跟着两个幼小的孩童,四人形成了奇怪的组合。 「这是谁家闺女?」 「这家大人呢?小小女娃娃怎么还管起这种闲事了?」 「看着眼生,不像是我们镇上的。」 「张官人家的事也敢管,小女娃娃是真大胆啊……」 一时间人群相互交头接耳对着四人议论起来。 慈济堂内的老者和张丰灵也都听到潇箬说的这句话,往外看去却寻不得是哪家妮子插嘴说的。 张丰灵转身看向药馆门外的众人,略带怒气问:「谁说的药方没问题?」 人群自觉地向左右散开,将潇家四人暴露在张丰灵的视野中。 他们可不想让张大官人误以为是自己说的,张家有权有势,张夫人的娘家哥哥就是知县,上溪镇和附近十里八乡皆是他的管辖范围,得罪了张家那就是自寻死路。 潇箬见众人让开来,正好将潇荀扶进慈济堂。 在张丰灵和四个家丁的注视下,她让潇荀坐在患者的诊凳上,潇裊潇昭就蹲坐在潇荀旁边的踏脚凳,三个人从高到矮排排坐,莫名的让她觉得像俄罗斯方块的倒置l型。 安置完自家三人,潇箬才走到岑老头身边,正对张丰灵和四个家丁说道:「我说药方没问题。」 她开口时双眸直视张丰灵的眼睛,丝毫没有闪躲。 张丰灵第一次这样和人四目交接,心中尽然升腾起一丝慌乱,他提高声音掩饰着:「你这丫头哪里来的,你说药方没问题就没问题吗?我儿子吃他的药吃出问题是事实,现下还在家里躺着奄奄一息!这不是他的问题难道还是我儿的问题吗!」 潇箬冷哼一声,现在又不是比声音大,谁声音大谁就有理吗,她不慌不忙地抻了抻衣袖,抚平刚才因潇荀倚靠产生的褶皱。 「你刚才说你儿子服用三贴药后有所见好,今天喝完最后一贴药才昏迷不醒的,是也不是?」 「正是如此。」 「那就对了,如果是药方的问题,你儿子前几日怎么会有所好转?」 「这……」 「岑大夫也说了,他只给你开了药方,抓药煎药都是你们家自己来操办的,你怎么又说是岑大夫下毒谋害你儿子呢?」 一番话说的张丰灵瞠目结舌,他从来没有被一个小丫头这样反驳过。 岑老头也略感惊讶地停下碾药抬头看向潇箬,他没料到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竟然如此通透,从寥寥几句对话里能分析的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张家家丁见老爷被一个小丫头说的哑口无言,撸着袖子就要上来拉潇箬,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妮子,也好在老爷面前长长脸。 家丁身形刚动,潇箬纤长的食指微微蜷曲,小小的高温火苗就在家丁裸露出来的手臂上狠狠舔舐而过,旋即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整个过程非常快,快到除了潇箬没有人看到火苗的出现,只听到四个家丁皆发出一声惨叫,甩着胳膊连连后退、 大家还没明白这是怎么了,一个残影突然砸向张家家丁,正击中四人里最高大的那个,也是他最先面露凶色向潇箬发难的。 大高个被残影狠狠砸中背部,惨叫声又拔高了三个度,颳得在场所有人耳膜生疼。 残影落地,人们才看清这是慈济堂的诊凳。 诊凳是由老榆树的木桩整刻而成,足有百来斤重,平日慈济堂里洒扫想挪动一二都十分困难,这会儿居然能被用来砸人,众人不由都看向诊凳来处。 潇荀此刻再也撑不住跌倒在地。他满头汗水,后背也被浸湿,这是生生疼出来的。 刚才看到张家四个家丁要对潇箬动手,潇荀又惊又怕,想冲上去将四人撞开,想把潇箬牢牢护在身后,可是自己的腿现在走路都需要人帮助。 他脑中一片空白,感觉心脏在胸膛砰砰直跳,像是要冲出来一般。双手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原来自己坐着的诊凳举起砸向四人。 掷出后才觉脱力,不堪重负的双腿颤抖着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软倒下去。 即使跌倒在地,他也恶狠狠盯着张丰灵和家丁们,双眸布满血丝,看起来像要滴血一般,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吼……啊……」之声,像一只随时准备攻击的恶狼。 第十四章 药馆疑案(3) 此番景象让众人都吓了一跳,本挨靠着潇荀坐着看长姐的两个小豆丁吓得快哭出来。 潇箬小跑几步去搀扶起潇荀,又弯腰将两个小豆丁搂紧怀里轻轻拍了拍后背心安抚,这才哄得潇裊潇昭憋回了金豆豆,只是不安的越发靠近潇箬潇荀。 潇家四人紧紧靠在一起,颇有几分无依无靠姐弟们瑟缩成一团被欺负的味道。 潇箬长得娇俏瘦弱,潇裊潇昭俩娃玉雪可爱,潇荀身上带伤此刻力竭喘着粗气。怎么看这四人组合都是无害的。 而张家这边,张丰灵满身绫罗绸缎金银玉器,四个家丁高大健壮,即使现在家丁们惨兮兮地叫疼,人们也觉得是张家在欺负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人群里就开始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这不是欺负人家小丫头们吗?」 「就是啊,这几个小娃娃这么瘦瘦小小的,也狠得下心下手,啧啧啧,张家哦……」 「还不是仗着自己家有钱嘛,还有个当官的小舅子……」 「嘘,小点声,你不要命啦!」 岑老头也拧起了花白的眉毛,语带怒气:「张丰灵,我念你爱子心切,不与你多做计较,你有事情沖我老头子来就罢了,欺负几个小娃娃算什么!」 张丰灵是百口莫辩,怎么就成了自己欺负人家小娃娃了,他也没做什么啊。 他年轻时也是个读书人,一心想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虽然后来娶了现任夫人后放弃了考学一途,但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道理还是懂的,断不会欺侮老者幼子。 他平日虽说不上乐善好施,也从未因为小舅子是亭长就仗势欺人鱼肉乡里,遇上荒年还会减免自家佃户的种子钱。 这次他带着家丁来并非真想动手,纯粹就是给自己壮壮声势而已。 张丰灵脸上变颜变色,一时间耳边众人的议论声,岑老头的指责声,家丁的哀嚎声交至成一团,他只觉自己现在是被放在热锅盖上的蚂蚁,团团转着不知下步该去哪里。 潇箬看张丰灵这模样,感觉这张大官人也不是什么恶霸,不然早就发难了。她也有心解开这困局,不然这么纠缠下去,岑老头怎么有空给潇荀看病疗伤呢。 她一手搂着弟妹,一手搭在潇荀头上慢慢抚摸,像给狗子梳毛一般。心中略一思索,她沖张丰灵说到:「既然抓药煎煮是你自己家里处理的,你不如把今日的药渣取来,看看这药渣是否和药方一样。」 闻言岑老头也点了点头,查验药渣的确是最直接的方法。 「好,好,我这就去把药渣取来!」张丰灵连连点头,又沖站在一旁龇牙咧嘴嚎着疼的四个家丁咬牙切齿地压低嗓门:「你们几个在这儿等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随便动手知道吗!」 家丁们喏喏称是。 他们那儿还敢动手啊,不说旁边有一个像只恶狼般盯着他们的潇荀,光是冲着自己手臂上莫名其妙出现的剧烈灼痛感,他们也不敢再随意接近潇箬他们。 张丰灵匆匆回去取药渣的空档,岑老头走到潇荀跟前观察起这个少年的伤情。 潇荀额头的伤已结痂,严重的是他的腿。 右脚踝肿胀的明显比左边大了一圈,左腿虽然没有明显的外伤,此时却一直在细微的颤抖着。 岑老头伸手要将他的裤腿卷的更高些,好观察下左腿颤抖的具体原因,在快要接触到潇荀时他的腿勐地往后一缩。 同时又是一声痛苦的闷哼。 潇箬有点心疼,狗子刚才扔诊凳时完全没有顾上腿的伤情,情绪正激动,现在大概率还是处在应激状态。 她有节奏地摸着潇荀的头,让手指穿过他微微捲曲的头髮,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没事了没事了,小狗很棒……」 潇荀果然眼神中褪去了狠厉之色,开始察觉出自己现在姿势的狼狈,有点不好意思地微微向上用力,耳朵又悄悄红成了煮熟的虾米。 潇箬掌心感受到潇荀的回应,笑着继续哄小狗:「让大夫给你看下腿,等会儿看完病给你买糖吃。」 潇裊耳尖听到长姐对潇荀的承诺,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潇箬撒娇道:「裊裊和昭昭也想吃糖。」还不忘帮自己弟弟也要一份。 潇昭像个小大人一样,踮起脚用胖乎乎的小手拍着潇荀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阿荀哥哥不要怕,大夫看完病我们就不难受了。」 被潇昭这样鼓励让潇荀更加害臊,脸上升腾起热气,连眼角都开始发红。 潇箬看他害羞成这样,也不再打趣,只帮他把裤腿往上提方便岑老头查看。 潇家爹爹的衣服对少年来说着实大了些,裤腿也空荡荡的,很轻易就能提到膝盖之上。 潇荀的小腿笔直均匀,少年体态尚未长出浓密体发,久不见阳光的小腿皮肤白皙,肉眼能看到皮肤下的肌肉微微鼓胀,似是蕴含着旺盛的力量。 此刻若是有练家子就能看出来,这是一双常年习武的腿。 岑老头枯瘦的手沿着潇荀小腿骨细细检查,再查看了他右腿脚踝的肿胀程度,问了潇箬几个腿是如何受伤之类的问题后,当场就下了判断:「左胻骨有断裂,需要夹木板休养数月。肿胀只是表象,过些日子就消退了,无需用药。」 「他还撞到了脑袋,很多事情记不清了,嗓子也说不了话。」潇箬补充道。 「哦?头部精妙,撞击后失去记忆的事情也常有发生,老头子我光这么看也不好下判定……」岑老头观察了半天眼前少年头部的伤口,一时也不能做出决断。 「岑大夫,都说您医术高超,还请您多多费心。」潇箬给岑老头戴起来高帽,她看出老头子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放低姿态好言请求着。 上溪镇慈济堂是她目前能找到唯一的医疗资源,再往上就要去州府,不说耗费银钱几何,这个年代的交通不便,真的要到州府去寻医,潇荀很可能在路上就要死于并发炎症了。 「老头子我可不是什么神医,我就是个药师而已。」话虽然这么说,看岑老头花白鬍子都挡不住的上翘嘴角,就知道潇箬这马屁是拍对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这样吧,我给你们开个方子,主要是活血化瘀所用,这小子很可能是撞击导致脑中有淤血……」 岑老头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外轿夫拖的长长的声音打断:「张大官人落轿——」 随即张丰灵就气喘吁吁从门外跑进来,边跑边喊:「药……药渣我取来了!」 第十五章 药馆疑案(4) 张丰灵手上抓着的布袋里正是今日给张丁戈煎药后所剩的药渣。 岑老头将药渣倒出摊开仔细查验。一样样分辨出来归拢,根据数量估算煎煮前的重量,判定该种药材没有错漏就挑拣出放置在一旁。 麝香、去须黄连、白芨、五倍子……岑老头的眉毛越皱越紧,这些药材都没有问题,也确实按他药房中所写的重量抓取,这问题出在哪里呢? 在旁一直紧盯着岑老头查看药渣的潇箬突然指着其中一味药问道:「岑大夫,这可是蜈蚣?」 「确是蜈蚣。干蜈蚣可以祛风定惊,攻毒散结,也是我方子重要的一味药材。」 「干蜈蚣?」潇箬火系异能强大,能轻易操纵火的大小及温度,因此前世在基地没少帮老中医们处理烘制药材。那帮老中医还笑称潇箬是小炼丹炉,太上老君用的那种。 也正因为处理多了药材,她能轻易分辨出药材的炮制是否达到用药标准。 毕竟中医里有不少药材是需要经过烘焙降低毒性,矫臭矫味,便于粉碎和贮存。只有烘焙达到标准后,药材才能发挥该有的作用。 就比如这蜈蚣。 处理过后的干蜈蚣可以息风镇痉,通络止痛,攻毒散结,是一味用处很大的药材。而未经过处理的蜈蚣,却含有毒素。 「我看这并不像是干蜈蚣,倒挺像是活体直接入药的。」 此言一出,众人譁然。蜈蚣乃五毒之一,毒性非常,这是人人皆知的。 岑老头捏起一段蜈蚣放到眼前仔细观察,果然是活体蜈蚣的躯体! 虽然经过加水煎煮后的干蜈蚣会有一定程度的復水,常人很难分辨出两者的区别,但是岑老头做药师几十年,仔细分辨还是可以确定,这药渣里的蜈蚣绝不是他药方中要求的干蜈蚣。 「哼!张大官人这莫不是寻我老头子开心,我药方中写明了干蜈蚣5钱,你却用活蜈蚣代替!」 岑老头一把将蜈蚣残体扔到张丰灵身上,啐了一口。 「这会儿吃出问题了,又来怪罪我!」 「活……活蜈蚣?!」张丰灵听到这三个字魂都要吓飞了。 药方拿到后就交给张府大管家孙伯保管,抓药都是孙伯亲自去,配好药材则是交给张丁戈房中小厮去煎制。 孙伯和小厮都在他家做工多年,从无生出什么事端,怎么这次会闹出有毒的活蜈蚣代替干蜈蚣入药的纰漏? 慈济堂里的热闹,外面人群都伸长了脖子往里不错神地看,唯恐自己漏了精彩之处,日后和人闲话讨论起此事没了谈资。 唯有一人正向后退去,努力挤出人群。 潇箬一眼就看出这个向后退的人有异常。 此人穿着长衫布褂,头戴方巾窄沿帽,手上拎着一个黑色的小包裹,鼓鼓囊囊的。他的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去了小半张脸,脸色素白,留着和他身形不相称的山羊鬍。 「站住!」潇箬朝他喝道。 这人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大力推开人群向外跑去。 「快抓住他!他一定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被潇箬这么一喊,张丰灵也回过神,赶紧吩咐矗在旁边家丁去把此人抓回来。 四个家丁休息过一阵子,这会儿手上灼痛消退,正站在墙边互相查看手臂情况,一听老爷吩咐,立马朝老爷指着的人飞扑而去。 四人当张家家丁之前是当伙夫的,腿脚灵便身形壮硕,那仓皇逃窜的是个瘦长竹竿身材,没几步就被四人追上,齐齐扑倒压在身下。 四人将他双手反剪扭送到慈济堂内,又把他那顶方巾帽往后一挑露出脸来。 张丰灵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惊唿出声:「金神医!你怎么在这里?」 被叫金神医的瘦竹竿也不回答,只拼命扭动双臂想挣脱开来。 「只怕这位金神医最清楚蜈蚣的来龙去脉,这毒蜈蚣十有八九和他脱不了干系。」潇箬朗声说。 这跟兇手通常会返回案发现场欣赏自己的杰作的心理是一样的,他大费周章将毒蜈蚣替换掉干蜈蚣,让张家公子中毒,就是要张丰灵误以为是岑老头的问题,去寻岑老头的麻烦。 那这寻麻烦现场他又怎么会错过呢? 「你信口雌黄!胡说八道!」瘦竹竿扭动的更加疯狂,脸上露出愤恨之色。「你有什么证据是我换的蜈蚣!」 「我没有说是你换蜈蚣,再说我们刚才只是在讨论药方中的干蜈蚣被活蜈蚣代替,哪里提及是有人故意偷梁换柱?」 瘦竹竿脸色越来越白,到最后已是面如金纸,浑身像筛糠一样抖起来。 张丰灵也看出来这金神医神色不对,全然没有之前那种仙风道骨的脱尘感。 这金神医正是张丰灵找的十几个县府里的大夫中最有名的那位。 他被邀请到张府后对着张丁戈望闻问切了几天,什么十全大补丸、九天回魂丹都用上了,药费金银更是如流水般花销出去。张丁戈却丝毫没有好转,每日仅靠勉强灌入的百年参汤续命,等着神医想出更好的药方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金神医等得,张丰灵和张夫人可等不得,眼看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脸颊凹陷,日日痛苦呻吟,他俩是心如刀绞。 孙伯偶然向张丰灵提起镇上还有个岑大夫,听说他的慈济堂开了几十年,从无人在他手上出过纰漏,反正现在连县府神医都没办法,要不就去找这个岑老头试试。 张丰灵也没有其他办法,矮子里面拔高个,死马当活马医吧。这才将县府请来的大夫们都遣散,来找岑老头求医问药。 「我看他刚才手上提了个黑色小包袱,现在何处?」潇箬问道。 「这,这儿呢!」其中一个家丁比较机灵,他看到被扑倒之前这个瘦竹竿就把一个黑色物体甩进小巷,直觉告诉他这个东西肯定有用,便在同伴擒住金神医后,他去小巷里把东西捡起一併带回。 金神医抖得更加厉害,双腿无力支撑,要不是家丁架着他,都要瘫在地上了。一股骚臭味从他胯下瀰漫开来,竟是吓得尿了裤子。 第十六章 药馆疑案(5) 张丰灵命家丁打开包裹,只见里面除了大夫必备的银针诊垫之外,还有六个大小不一的瓷瓶。 岑老头拿起其中一个瓷瓶拔开木塞,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眉头立刻就皱起。 他又依次将剩下瓶子一一打开,或闻或倒出端详。 最后一个瓶子往外一倒,居然爬出两条小指粗细,黑红髮亮的长虫,正是蜈蚣! 金神医已经彻底瘫软,胯下淅淅沥沥水声不断。 岑老头恶狠狠地指着金神医骂道:「生草乌、甘遂、洋金花、斑蝥、马钱子,还有这火头蜈蚣,这些都含有很强的毒性,你算什么神医,只带毒不带药!」 张丰灵也是火冒三丈,恨不得一脚踹死这害他儿子的恶人。 「我哪里对不起你?马车接你来我家给我儿看病,你没治好我儿,我也没怪罪你,照样百两白银奉上,我张家上下谁不是对你客客气气以礼相待?啊?你就这样害我儿!」 光骂不解气,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真踹上一记窝心脚,私自动刑是犯法的。 张丰灵喘着粗气,勐地脱下左脚靴子砸向被家丁架着的金神医,正中额头。 「你算什么神医!你就是个骗子!恶棍!杀人兇手!」 慈济堂里面迴荡着张丰灵的骂声,外面的人群突然被分开,只见四个差役装扮的人左右清道,迎着后面穿官服的人进入慈济堂。 来人正是张丰灵的小舅子,张家夫人的亲胞兄长,现任上溪镇所属辖区知县赵干坤。 「姐夫,我听说这里有恶人为非作歹,残害百姓,特地过来看看。」 其实是张家夫人看张丰灵匆忙回来取药渣,来不及问缘由又出门,怕横生枝节有所变故,就派家奴去请哥哥去给丈夫撑腰。 「大人来得正好!」即使是自己小舅子,有官职在身还是要尊称一声大人。 张丰灵略一拱手弯腰算是行礼,指着金神医就将刚才发生的情况说给赵干坤听。 「好一个神医,竟然敢毒害无辜百姓,还意图嫁祸他人!还不将事情缘由从实招来!」 赵干坤坐在堂正中高位,四个差役左右分别两两站位,慈济堂仿若成了暂时的衙门。 无人架着的金神医已跪都跪不直,半跪半坐在地上,被尿濡湿的裤子贴在他枯瘦的腿上,随着他大幅度的颤抖散发着骚臭味。 众人无一不掩鼻摇头,嫌恶地看着地上的人。 赵干坤见自己的喝问没有得到回答,就向站着的差役使了个眼色。 差役心领神会,将腰侧悬挂的刀用食指推出一小节,身体微微转向,好让地上跪着的人看清寒光闪闪的刀刃,同时大声呵斥:「大人问你话呢!还不快点把你的罪行说个清楚!」 锋利刀刃的寒光像钩子一样勾回金神医的神志,他突然磕头如捣蒜,砰砰砰嗑了几个头,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叙述起自己的罪行。 原来他被张丰灵遣散后并没有回州府,而是在上溪镇寻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他本来是打算过几日再去张府看看,届时就说自己有了救治张家少爷的秘方,让张家再多掏银钱去买稀世药材。这些稀世药材他可以从中昧下大半来,以后拿出去倒卖了可是一大笔钱。 剩下的就都给张家少爷灌下去,运气好万一能治好了,这诊金何止百两白银,百两黄金都可以开口! 喜滋滋打着如意算盘的他没想到,第二天就听说张老爷听了管家孙伯的建议,去镇上的药铺开了个方子,这方子居然还真有效。 赵家少爷第一贴药服下去就明显见好,张老爷和夫人高兴的当场就赏了孙伯钱。 眼看自己计划落空,本该属于他的钱都长着翅膀离他远去,他是气的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下,心中暗下决心定要让这个搅黄了自己发财计划的药铺吃个大教训。 于是他暗中观察了两天,发现给张家少爷抓药的正是管家孙伯。 孙伯年迈,怕第二天自己走得慢赶不及去药铺买药,耽误早上少爷喝药,都是前一天傍晚时分去抓配好所需药材,放在自己房中保管,第二天才交予小厮去煎煮。 他就在夜里潜伏进张府,将药包中的干蜈蚣换成剧毒的火头蜈蚣,这才使张家少爷服药后出现中毒症状。 「大人,小人并不想置人于死地,这蜈蚣分量小人是算好的,张少爷服药后只会噁心呕吐,并不会昏迷啊!」金神医的头不停砰砰撞地,生怕堂上大人因为自己害的是他侄儿,判自己个故意杀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煳涂!」岑老头在旁冷哼一声。「枉你自称神医,难道不知病人体质状态不同,对药物的反应也会不同?张少爷本就被病折磨的身体虚弱,你放的蜈蚣量于正常人是噁心呕吐,于他则是烈虎噬心,才会让他至今昏迷不醒!」 「那可有解毒之法?」听到儿子中的是火头蜈蚣之毒,张丰灵赶紧追问。 「大人决断,其他人勿要喧譁!」差役威严地维持秩序。 赵干坤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正色问岑老头:「你是否能医治张家张丁戈?」 知县发问岑老头不得不如实回答,他虽然并不情愿再和张家扯上干系。 「回大人,老夫能治。」 「那本官就命你前去治好张丁戈,张家应支付相应的诊金酬谢。」 赵干坤知道如果自己不下命令,这岑老头还真有可能袖手旁观,不肯再救治自己侄儿,毕竟按刚才张丰灵所说,他们可是冤枉岑老头在先。 为了自己侄儿的性命,他不得不借着官威当众下令。 「至于你,身为医者却下毒害人,实在是罪不可恕!来人!拖回衙门关入大牢!择日再行判决!」 语毕就起身往慈济堂外离去,差役拖走彻底绝望的金神医,跟随知县大人身后打道回府。 知县下令,也不给他机会回绝就走了,岑老头只得哼一声,也无其他办法。 张丰灵脸上堆着笑搓着手:「岑大夫,岑大夫您看……」 岑老头瞟了他一眼,也不答话,转头就继续查看起潇荀头上的伤。 张丰灵也不生气,小步挪了挪,凑近岑老头身边道歉:「岑大夫,哎,岑大夫,此前是我太失礼了,是我煳涂……」 「走开,挡着我的光了。」岑老头神色稍缓,依旧没好气。 「哎,哎,好!」张丰灵搓着手讪讪退后了点,这一后退差点踩到金神医的遗留物——地上一滩黄黄的水渍。 「没长眼睛吗!还不赶紧把这儿给我弄干净!岑大夫的慈济堂是治病救人的地方!怎么可以让脏东西玷污了这里!」张丰灵冲着家丁吼道。 真是四个没用的东西!没点眼力见!没看到自己正绞尽脑汁让岑老头息怒吗,还跟柱子一样傻站着! 被老爷吼了的四个家丁赶紧手忙脚乱找洒扫工具打扫厅堂,驱赶门口还企图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岑老头也不管他们怎么折腾,只专心查看着潇荀。 用手摸额头,有肿块,应确是淤血。张口看其舌喉,喉头肿胀,像是有一泡水鼓在咽喉处。 「你是否误食过什么东西过敏?」岑老头问潇荀。 潇荀摇头,潇箬代他回答:「我们今日只吃了早饭,并无容易过敏的东西,至于之前他有没有吃过敏之物,他想不起来了。」 岑老头摸着自己的鬍子思索片刻,又问:「那你家附近有无一种佛焰苞绿色或绿白色的植物,有时边缘青紫色,叶子大多二至五枚。」 听岑老头这么一说,潇箬想起来她见过这种植物,不是在家附近,而是在捡到潇荀的西山上。 第十七章 专属小狗 「是不是叶子尖尖的,花像两个手掌拢起来半开合,里面的花序和稻穗类似?」 「正是此物。这种植物叫半夏,现在正是它开花的时节。」岑老头抚着鬍子颔首,又问潇荀:「你有没有觉得舌头髮麻,喉咙刺痛?」 潇荀点头。他的舌头一直是麻麻的,喉咙也像是一直有针扎一般疼痛。只是他现在一不能言,二也是不想让潇箬担心,一直忍着没有表现出舌喉的痛苦。 「这就对了,你这是误食了半夏导致的中毒。这半夏全株有毒,尤其是地下的块茎部分,毒性尤甚,。」 听到中毒二字,张丰灵在旁搓着手嗫嗫插嘴:「中毒,我儿也是中毒,岑大夫……」 岑老头像是没有张丰灵这个人一样,压根不理旁边着急上火的张大官人。 他现在知道失礼了?现在知道煳涂了?方才找自己兴师问罪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呢! 岑老头决定再晾晾张丰灵,听他之前说张丁戈呕吐过,十有八九是吐出来一部分蜈蚣毒了,加上那个所谓的金神医说了他下的蜈蚣分量少,那张丰灵儿子暂时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虽然知县大人有令,他不得不去救治张丁戈,可也没说必须立刻去救不是。 潇箬听潇荀时中毒,一颗心也揪了起来。 「岑大夫,那这个半夏毒有没有办法解?请您务必帮帮我们,诊金都不是问题。」 兜里就那么点碎银子,还要供一家人吃喝,但是银钱没了可以赚,潇荀的伤病现在是等不及的。 「你这孩子也是命大,半夏少量可使口舌麻木,若是大量则会出现烧痛肿胀、不能发声、流涎呕吐、唿吸迟缓、全身痉挛,最后麻痹而死。你现在只是声哑口不能言,可见所食不多,只需益气补血汤一日三次服用,将毒素排出就好。」 药方简单,可要用到的药材却不简单。岑老头面露难色看向一脸担忧的潇箬。 「只是这益气补血汤中需要用到当归,最好是东当归。我这儿当归却是存量不多,东当归更是半点也无。」 东当归产于北方,上溪镇地处江南,南北路途遥远,就大大增加了南方药铺里东当归的价格,最近又听说北方不太平,能运送到南方的东当归就更是稀少,出现了一药难求的地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潇箬知道这不是岑老头的託词,她也听闻过现在北方时有动盪。似是原来镇守北部的大将军上奏说自己年老辞官,游牧的部族们就屡屡骚扰边境,北方商贸也因此经常受损。 「哎!哎我有!东当归我家有!」张丰灵立刻找机会插嘴。 听到张府有他需要的药材,岑老头才斜着睨了一眼张丰灵。 「真有?」 「有的有的!前几天那些大夫们说要准备的药材里就有东当归!」 「哼,你们张府的东西,我们可买不起!」 「看您说的,我怎么可能要您的钱呢!只要您愿意随我回去治好我儿,不仅东当归随便您取用,还有其他的药材,您只要需要,爱拿多少随您高兴!」 张丰灵挤笑挤的老脸都僵硬了,再珍贵的药材也比不上他宝贝儿子的姓名重要。 岑老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潇箬。 「丫头,你可愿意随我去一趟张家?」 潇箬一时犹豫起来,倒不是不愿意陪岑老头走这一遭,只是潇荀行动不便,潇裊潇昭尚且年幼,带上他们一起自然是很不方便的,不带上他们仨,又把他们安置那哪里呢? 何况张家只有求于岑大夫,允诺东当归也是给的岑大夫,她一同前去又是何道理?就算她想掏钱问张家买这东当归,她手头也没有这么多银子,只怕连根东当归尾都买不起。 岑老头看潇箬沉默,大致也猜到她的顾虑。 「张大官人,刚才要不是这丫头,我俩之事也没这么容易掰扯清楚,那个假神医更不会这么快被捉拿归案。」岑老头手指叩着柜檯面,发出得得得的声响,看似敲桌面,实则是敲打张丰灵。 张丰灵一直窥着岑老头的脸色,他是何等机敏,立刻就明白了岑老头的意思,赶忙对潇箬抱拳施礼:「岑老说的对,这位小姐机智非凡,帮我擒住害我儿的恶人,于我张某,于我张家都是有大恩,也请这位小姐和岑大夫一同去我家,我张家要好好感谢才是。」 见张丰灵这样说,潇箬也不再犹豫,毕竟东当归是潇荀急需的,有这个机会能获取她自然不会放过。 「张老爷有礼了,我只是把猜测的说出来,并没有出什么力。岑大夫要我和他一同去您府上,我自然是乐意至极,只是我弟妹尚且年幼不善脚程,我家阿荀又有伤在身,留他们三人孤零零在此,我实在是不放心……」 「这好办!我这就吩咐人多备几顶轿子,一同去我家就是!」张丰灵见事情有了转机,乐的牙不见眼,这会儿是真心笑了。 几人做好决定,张家又不缺银钱,一会儿功夫慈济堂门口就抬来了四顶轿子。 最后轿夫是抬着三顶轿子走的,因为潇荀怎么都不愿意和潇箬分开两顶轿子,潇裊潇昭也抽抽搭搭要和阿姊潇荀哥哥一起坐,最后四个人都挤在了一顶轿子里。 还好张家阔绰,轿子也是准备的十分宽敞,潇裊潇昭又还是豆丁体型,窝在潇箬怀里也不占什么地方,四人在轿子里倒也不算拥挤。 潇荀本来想让俩豆丁坐自己这边,他怕潇箬要一直搂着弟弟妹妹要累着。 潇箬笑着戳戳他的脸郏调侃道:「小狗先把自己的小狗腿养好了再来背弟弟妹妹吧。」 潇裊耳朵特别尖,听到阿姊说小狗,好奇地问:「小狗在哪里呀?」 「笨,阿姊说的小狗就是阿荀哥哥!」潇昭肉乎乎的脸上努力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大人表情。「这叫爱称,就像以前阿娘叫爹爹呆木头一样。」 「哦……那我们也可以叫阿荀哥哥小狗吗,叫小狗哥哥也可以!」潇裊似懂非懂,只觉得好玩。 俩娃的稚言童语听得潇箬噗嗤一声笑出来,潇荀则是连耳朵根都红的明显。 「不可以叫小狗哥哥哦,在别人面前也不能说阿荀哥哥小狗。」 「为什么呀?」潇裊圆熘熘的葡萄眼看看长姐,又看看旁边脸红成熟透苹果一样的阿荀哥哥。 「因为啊……」潇箬看潇荀脸红成这样,越发起了逗弄的心思。「因为小狗是我捡来的,你们阿荀哥哥是阿姊的专属小狗。」 「哦~~~」两小孩拖长了声音回应长姐,旋即被轿子外街上热闹的声音吸引,挑起轿帘朝外边看边嘻嘻哈哈打闹成一团。 潇箬和他们一起看着街上的热闹,突然觉得一只有力的手拉住自己,在自己手心划拉着什么。 回头一看是潇荀。他俊朗的脸上满是红晕,连眼尾都染上了一抹红色。 他低垂着眼不敢看她,只用冰凉的手指颤抖地在她掌心写着字。 潇箬仔细感受了下,才认出潇荀写的是什么。 他写的是好字。 好的,我是你的小狗,专属小狗。 第十八章 你懂药? 到了张府,众人下轿。 孙伯早已在门口恭迎,家丁丫鬟左右排开,尽显大户的气派。 早先就有腿脚快的家丁回家通报老爷即将带回府上的人数及特点需求,好让孙伯早做准备,不至于失了礼数。 除了在大厅备好茶水和四季瓜果点心外,还特地安排了几个伶俐的丫鬟来搀扶行动不便的潇荀。 少年并不让这些丫鬟靠近,他清晰的下颌线收紧,剑眉微微皱着,双眸冷冷地看着这些丫鬟们。 张府哪怕是丫鬟,也个个都是娇嫩水灵,身上穿的也比潇家姐弟的布衫料子好上许多,她们大多是张家的家养奴才,从父母辈就在张家做工,打小在张府里伺候,反而比外面穷苦人家的孩子过得舒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也多少有点看不起穿着朴素的潇家人,被潇荀冷冷看着,其中一个高挑偏瘦的丫鬟就不乐意了,小声嘟囔了一句:「谁乐意扶你一样!我之前扶的都是夫人少爷,我还不想碰乡下小子呢!」 丫鬟说的小声,除了潇荀其他人都没听清,只觉着是这少年不喜他人亲近。 潇箬赶紧过来搀住潇荀,笑着和丫鬟说:「不好意思啊,他害羞,还是我来吧。」 高瘦丫鬟也没回话,翻了个白眼就带着几个姐妹退下。 潇箬也没往心里去,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张府的东当归在何处,存量多少,够不够给潇荀用到完全康復,至于其他,都暂且放一放。 潇箬小心搀扶潇荀到大厅中坐下,安置好潇裊潇昭在潇荀身旁,叮嘱两个豆丁要和阿荀哥哥在一起,不可以乱跑乱闹。安置好一切后,她才跟着岑老头一同往张丁戈住的小院走去。 本来潇荀还想跟着她,被她摸摸头并且承诺很快回来后,他才没有继续黏着潇箬。 张丁戈住的院子在张府的左侧,从大厅出去穿过一个景致错落的花园,又绕过一片碧波荡漾的荷花池,再从一个月牙状的拱门左拐,才到张家少爷平日居住的院落。 只见小院中央是十米见方青石板铺设的空地,旁边设立这一个金丝楠木制武器架,高三丈有余,上面成列挂靠着七八样兵器,斧钺钩戟无一不全。 空地四周种着一圈各色兰草,只是养的都不成样子,蔫头耷脑毫无生机,再外围格格不入的栽种了一圈竹子,倒是郁郁葱葱,随着风声竹叶沙沙作响。 看这院子的陈设构造,张府少爷张丁戈只怕是个喜爱舞刀弄枪之人,又想要附庸风雅,才将兰草山竹同栽种在一处,反而弄得奇奇怪怪让人发笑。 潇箬和岑老头在张丰灵的陪同下进了张丁戈卧房,张夫人正在房中。 她从早上一直守到现在,手上的帕子被她捏着绞着都已经变了形状,哭了好几次的眼睛连眼角都红了。 看自家老爷带着岑老头和一个娇俏少女进门,她早就得了僕人报信,知道这个面容姣好的姑娘就是帮他家破解下毒案的潇箬。 张夫人起身迎上前去,向三人略一屈膝表示礼节,期期艾艾地问自家老爷:「老爷,咱们戈儿是不是有救了?」 张丰灵也来不及回话,一挥手示意张夫人等会再说,这边躬身就请岑老上前查看张丁戈的状况。 只见张丁戈双目紧闭躺在金平脱宝相花床上,面色白中泛红,身上盖着蚕丝云纹绞银被,身上穿着蜀锦滚金边的璀璨流华衣,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被交叉放置在胸前,这安详的姿势配上奢华的床具,颇有几分即将下葬的架势。 潇箬一阵无语,这张家人什么审美品味,好好的一个病人给搞得这么奢华又安详,也不嫌晦气。 岑老头毫不客气,一把掀开张丁戈身上的被子,又扯开合身包裹的华服,边扯边骂:「他中毒体热,内虚发汗,你们还给他包的这么严实,怕他死的不够快吗!」 吓得旁边伺候的贴身丫鬟惨白着小脸解释:「这是少爷要求的……他昏迷前就要我们给他穿上……」 唯恐被扣上一顶弒主的罪名。 张夫人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平生最爱学那些文人名士,一旦得知外面才子间流行什么装扮,隔天他立刻就要整一身一样的,这身黑金相间的衣裳正是前些日子州府里学子间新盛行的款式。 定是他自己要求丫鬟们给他穿戴的,哪怕病床上都要学一学文人的儒雅之姿。 她并不会因此怪罪下人们,只打发丫鬟们都去门外候着,别打扰岑大夫诊治。 岑老头掰开张丁戈的嘴和眼皮仔细观察一番,再二指搭在他的脉搏之处听了下脉动。 在张丰灵和张夫人期待的目光中,他慢腾腾地开口道:「并无大碍,你们弄点荔枝碳捣碎给他沖服下去,等再吐上两回毒素就都排出来了。」 「那我儿为何还昏迷不醒?」 「昏迷个屁,他就是睡太沉了!看他眼皮子底下那么两大泡乌青,昨个儿怕是一宿没睡吧,身子虚加上蜈蚣毒一发作,又是鬼哭狼嚎又是吐的,折腾累了而已!」 这下张家夫妇两人脸上都露出尴尬的神情,喊进来其中一个贴身丫头问了几句。 贴身丫头果然答昨晚张丁戈是一宿没睡。 他服了三帖药后觉得大好,精神头又回来了,昨晚就在院子里又是舞枪弄棒又是吟诗作对的,折腾到天亮,本来打算喝了药再美美睡一觉,谁知道喝完就喊疼,又是吐又是哭叫起来。 张丰灵听完又是气得直摇头,这不省心的孽子,平日里不着调也就算了,这回还闹出这样的乌龙。 终究是晚来得子,又是他张家唯一的男丁,打又捨不得,骂又骂不动,也只能是一口嘆息。 「待张公子吐完,你们可以弄点蛋清给他服用,生蛋清就行,可以保护胃黏膜,让吐完的胃舒服一些。」 清脆的少女声打破室内的尴尬氛围。 听潇箬这么说,岑老头想起她先前能分辨出煎煮后的干蜈蚣和活体蜈蚣,不由惊讶起来。 「丫头你懂药?胃黏膜又是什么?」 「胃黏膜就是胃的内壁,有一层薄膜保护胃壁的。」潇箬意识到在这个时代,胃黏膜这个概念可能还没有出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药我只知道一些皮毛,懂字谈不上,就在书上看到过而已。」 第十九章 炮药小能手 岑老头重新扫视了两遍这个小丫头,能说出这些话,她必然比她表现出来的更懂药理。 但是岑老头并没有追问,他知道现下并不是往下问的好时机。 「张大官人,你儿子的病我也看了,解毒的方法我也告诉你了,你是不是也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岑老头直白的向张丰灵伸手。 「哦!这诊金必然少不得!来人!准备白银五十两!哦不,一百两!」 「我不是说诊金,我说东当归,你不会出尔反尔吧?」岑老头向张丰灵投去不信任的眼神。 「当然不会!你看我这脑子!我这就让人去清点,有多少算多少,全部奉上!」 张丰灵赶紧吩咐小厮去找孙伯,让孙伯把府上的药材清点起来,尤其是东当归,全部装盒让岑老头带走。 他可算见识了岑老头的能耐,这么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自然是能交好就交好的。 人食五谷,孰能无疾? 以前是他眼高于顶,不相信上溪镇这小地方会有医术高超的神医,差点就酿成大错。现在若是能用银钱药材补救,和岑老头多些交情,那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嗯。」算张丰灵识相,岑老头终于满意。「东当归我要,诊金我也要。」 药材归药材,这银钱归银钱,他岑老头帐算的明白。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张丰灵点头应是。 药材和诊金悉数奉上,张家又另给了潇箬二两白银作为感谢。 不是张家小气,这东当归明面上给的岑老头,实际上就是给潇荀用的,整整两大盒的东当归,折算成银钱,也不比给岑老头的诊金少。 这现银只给二两,也就是表示个意思而已,怕的是潇家一个丫头,一个少年,再带着两豆丁奶娃,现钱给多了招人惦记。 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留岑老头和潇家四人吃过一顿丰富的饭食之后,张家人才差人将几人软轿送回慈济堂。 回到慈济堂,岑老头就忙碌开了。 东当归要按照大小分类,挑选出同等规格的完整当归,头下须上放在瓮中浸润。待药材成弯折不断的韧性状态后,按一定比例将东当归或头下须下,或须上头下,或横放撺紧,再摆药上刀。这是为了保证当归的头、尾、身能按照最佳比例混合,以便于发挥最大的药效。 只见岑老头正手握药,用药铡将东当归切成薄片。他边切药边喊潇箬上前帮忙,趁机也将在张府没问完的话一併问个清楚。 「丫头,你学过岐黄药理?」 「没有完整的学过,以前家里附近有几个老郎中,我就跟着帮帮忙,时间久了就懂了一点皮毛。」潇箬将在基地帮老中医们处理药材的事情稍稍改编,更贴合这个世界,不至于引人怀疑。 「那你能分辨药材,处理药性吗?」 「只能认出一些,药性的处理我也不是很懂,只帮老郎中们烘制过几次,主要还是他们处理,我看看火候而已。」 「你会看火候?!」岑老头大为吃惊。 药材的炮制除了分辨药材的药性,将药材配伍增效外,主要就是烧、炼、炮、炙这类处理,无一不需要用火。 要当一名好的药师,是必须从小就要学会看火候,熟悉火的形态,不同阶段的火温度不同,要有十分丰富的经验积累,才能让药材在炮制过程中不会因为火温变化而毁之一旦。 而这个经验积累的过程,少则十数年,多则数十年。有些药童熬成了老头,也未必能保证自己每一次炮制都能发挥药材最大的药性,看火候这三个字的分量可想而知。 潇箬还不知道自己的话给岑老头带来多大的冲击,她捧着接当归片的竹筐,看岑老头停下切药的动作,有些疑惑。 「嗯,我对火比较敏感,所以大部分时间是我来看火的。」 「看火……好,好好好!」岑老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连说了几个好。「等会儿丫头你就帮我也看看火,我们一起把这东当归炮制了,做成当归碳和土炒当归!这炮制过的东当归对那小子的伤更好!」 能更快帮潇荀排出毒素恢復健康,潇箬自然乐意。 一老一少两人都加快手上的动作,没一会儿就把满满两盒的东当归切片完毕。 岑老头带潇箬捧着药片到慈济堂后院。后院分为五个房间,左右各两间房间较小,用来睡觉及堆放杂物等日常使用,正中最大的那间则是岑老头储存兼处理炮制药材的地方。 「我来翻炒,你来看火,咱们先炒当归碳。」 岑老头领着潇箬来到土灶前,上面是一口黝黑髮亮的大铁锅。 「当归碳全程要用中火炒制,丫头你可要看好了,火大了徒增燥热,火小了这药性可就不足了。」 潇箬点头答应,将木柴塞到灶里,朝火摺子吹气引燃稻草,以便于加速柴火燃烧。 趁着岑老头全神贯注翻炒东当归,她五指微微收拢往土灶里一拂,灶中刚一个角发红的木柴就被一团火焰包裹。 中火大约是120摄氏度,她控制着火苗的燃烧速度,使火均匀分布舔舐铁锅底。 随着岑老头的黄铜药铲的每一次翻炒,火都会跟着节奏变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铲子拨散药材,火就向四圈一同散,药材归拢锅底,火温就下降几度,防止过于聚集而使锅底最下方的药快速碳化。 经过几次盖上盖子闷制后,药材中原本的水汽蒸腾掉大半,只见铁锅里的当归颜色微微发黑,片片都收缩紧实。 岑老头将炮制好的当归碳盛出,放在瓷碗里铺平散去热气。 这一碗当归碳每一片都黑而不焦,色泽油亮,在洁白的瓷碗散发着当归独有的药香。 竟无一片损耗! 岑老头称自己是药师,自认炮制药材的手艺非凡,也不敢说自己炮制的药材出一点损耗都没有,这还是第一次如此完美的完成炮制。 「好!好!好啊!」他眼睛都眯成两条缝,抚掌大笑。「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丫头你真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药师!」 第二十章 回村搬家 岑老头的夸奖潇箬大方的笑着应下,不是她不谦虚,是她的火系异能在这个世界来说,的确是独一份。 「你家在何处?爹娘作何营生?你这天赋不当药师真是可惜了!」 「我家在井珠村,爹娘几个月前病逝,现在家中就我和弟弟妹妹们。」 「嗯……那你们兄弟姐妹以何为生?可有亲族长辈可以依靠?」 「我爹娘是外迁来的,没有其他相近的亲戚了,我暂时还没有打算好之后做什么营生。」 岑老头接连问潇箬的问题,她都一一如实回答。 「那,你留在我慈济堂如何?」 「留在这里?」 岑老头这个建议还真让她有几分心动。 虽然潇家在井珠村有房有田地,但是她并不擅长耕种,靠着那亩被打理的歪七扭八的薄田拉扯大潇裊潇昭,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现在还多了个潇荀,要养伤要调理,他何时回復记忆也没有准信,多一张嘴吃饭就是多了开销。 如果能留在慈济堂,既能方便潇荀的休养,又能跟着岑老头学医辨药,还能远离井珠村。 潇家在井珠村十几年,村里人对潇箬是从小看着长大,短时间里没看出来她内里已经换了一个人,天长日久的,难保不会被人瞧出端倪。 「你就在我这先做药童,虽然没有女子做药童的先例,可是慈济堂是我老头子一人办的,我一人说了算,这先例就从你这开始!」 为了打消潇箬的顾虑,岑老头加大筹码。 「我也不让你白干,你家少年郎在我这看病治伤,我分文不收,而且你们四个人都可以吃住在此,我还每月给你一百文的工钱,如何?」 他实在是想要潇箬留下,这么好的药师苗子,要是就这么错过了,等他寿数到了躺在棺材里都闭不上眼! 一百文的月钱,包吃包住,还包了潇荀的药钱,这在上溪镇已经算的上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了。 潇箬略一思索就答应下来,毕竟她目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选择。 得了好苗子觉得自己后继有人,岑老头乐的嘿嘿嘿直笑,做土炒当归被灶心土呛了都毫不在意。 处理完东当归,熬了益气补血汤让潇荀服下,潇箬向三人说明了她的决定。 潇荀自是毫无意见。 潇裊和潇昭睁着滴熘熘的圆眼睛偷偷看着岑老头,岑老头咧嘴一笑,朝小豆丁们一人塞了一把甘草。两娃娃立刻被嘴巴里甜滋滋的味道征服,觉得这小老头真是慈眉善目,是个好老爷爷!他们愿意和好老爷爷一起住! 全票通过,当晚潇家四口就在慈济堂住下,决定第二天由潇箬潇荀回井珠村收拾家当。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也就是家里的书籍名册需要整理,地和院子里那窝老母鸡可以直接拜託刘大伯一家照应,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把潇家父母的牌位请到慈济堂供奉。 潇箬是想一个人回井珠村收拾的,潇荀死活不肯。 夹着木板固定的腿使不上劲,他拖着伤腿跟在她身后,一声不吭地走一步跟一步。 潇箬觉得自己身后跟着的不是十来岁的少年,而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跛脚小狗,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小狗成功了,第二天潇箬雇的回村骡车上,潇荀坐在车板上,面无表情的朝慈济堂门口蹲着的两个豆丁挥了挥手作为告别。 看着阿姊和阿荀哥哥的身影变小远去,最后消失在视野尽头。潇裊小胳膊托着自己肉乎乎的脸颊,有点疑惑地问弟弟:「我怎么觉得阿荀哥哥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潇昭把小胳膊背在身后,像模像样奶唿唿地嘆了口气,大概这就是吾家有姐初长成的烦恼吧。 话分两头,在三个时辰的颠簸后,潇箬潇荀终于回到了井珠村。 不知是岑老头的药,还是潇荀自己身体恢復能力强,只隔一夜他就能拄着拐杖自己走了,只上下车需要潇箬搭把手借力。 骡车将人只带到村口放下。 付了车钱,两人并排往潇家走去。 为了照顾潇荀的速度,潇箬放缓了脚步。春风吹起她鬓角的一缕头髮,像是一双温柔的手在抚摸她的脸颊,潇箬心情放松而愉悦。 离开井珠村对她来说卸下心中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她在这个世界即将开始新的生活。 的情绪也感染着潇荀,他冷峻的脸上也挂上了一抹笑容,驱散病气,显现出少年该有的英朗不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哟,好俊的少年郎!」 「这不是潇箬吗?昨天听你刘大伯说你上镇子里去了,今天才回来啊?」 「潇箬你家裊裊和昭昭呢?咋没跟着你一起回来?」 沿途遇到不少村民,看到潇箬和潇荀都打着招唿。 潇箬也微笑着一一点头问好,她没有停下脚步多做交谈。她想快点到家打点收拾好,最好能在天黑前就僱车回慈济堂,两个豆丁晚上不见自己怕是要掉金豆豆。 潇家的院门是开着的,刘王氏正在帮潇箬洒扫院子。 她男人和二儿子下地干活去了,大儿子在外做木匠,家里就她一个老婆子,自家洒扫完了闲来无事,她就想帮潇家也归置归置,左右潇家大丫头出门前将门锁放在她这儿,托她照料下家来着。 她正忙活着,就听到熟悉的少女声从门外传来。 「王奶奶,我回来了。」 正是潇箬的声音。 刘王氏把手上的水渍往围裙上擦了擦,满脸慈爱地转头看向他们。 预料中的两个小身影没看到,倒在潇箬身边看到一个俊朗的少年郎,个头比潇家大丫头矮一点点,拄着个木拐杖,左腿上还夹着两片木板,少年郎身上的衣服有点眼熟,刘王氏仔细瞅了瞅,这不是潇家爹爹的衣服嘛! 刘王氏赶紧拉过潇家大丫头,背过身挡着潇荀的视线,附在潇箬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箬箬啊,我听铁生说你家来了个投奔的亲戚,就是这个少年郎?」 昨日刘王氏只知道潇箬是要去镇上找大夫,托自己照看下她家,并没有见过潇荀。她还是从村长家的铁生嘴里才知道潇箬为什么要去镇上找大夫的。 「恩,他叫潇荀。」 「那裊裊和昭昭呢?你们回来咋没带他俩啊?」 刘王氏心中忧虑,这突然又冒出来一个亲戚,少年郎再英俊也是个跛脚的,潇家是和瘸子跛子分不开了吗,咋一个两个纠缠上的都是这样的人。 去一趟镇上回来还只有这个跛脚少年郎和潇家大丫头,潇家的龙凤双胞胎呢?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第二十一章 上门提亲 刘王氏心中如此想着,看潇荀的眼神也就越发戒备,好像他是个人牙子要将潇家三姐弟给骗去卖了一般。 面对刘王氏的疑问,潇箬笑着解释俩豆丁是在镇上的医馆住着。自己在医馆找了个活计,以后也会都住在那边了,这次回来就是来收拾行囊的。 一听潇箬要一家人搬去镇上,刘王氏心中五味杂陈,又是不舍又是疑惑。 不舍是因为打小看着长大的三个邻家孩子要搬走了,这跟她自己孩子要出远门没啥区别。 疑惑是以前也没听说潇家大丫头还学过医啊,怎么就突然在医馆找了活计? 「箬箬啊,你老实跟奶奶说,你是不是被人骗了?你说的医馆是上溪镇的慈济堂?可别是什么江湖游方郎中?我跟你说,那些郎中都是不靠谱的,没准就是人牙子,看你们姐弟仨长得标緻,想骗你们去卖了!」 说人牙子的时候,刘王氏还往潇荀那瞟了几眼。 潇箬看着面前老太太警惕的表情,心里一阵暖洋洋的,这老太太是打心眼里疼爱潇家姐弟仨,真心实意地为他们考虑。 「王奶奶你不用担心,我就是在慈济堂做活计,是岑大夫想聘我做药童。」 「岑大夫?那确实是有本事的,在他那儿做活倒是个好营生……」 听到岑老头的名号,刘王氏才略微放下心来不再追问打听,看潇荀的眼神也和善起来。 「王奶奶,我得去收拾一下东西了,裊裊昭昭还在等着我回去呢。」 「哎……」刘王氏应着,又看潇荀拄着拐明显是指望不上,赶紧又拉着潇箬要帮她一起帮忙。 刘王氏节俭又念旧,只觉得潇家姐弟要搬去镇上了,看看这房子里什么东西都觉得应该带上。 潇家父母留下来的书籍整理了三大箱,带上。 姐弟们睡惯了的床褥用粗布条捆着,带上。 四季衣物少不了,带上。 这块砚台是潇父生前爱用之物,带上。 这根红布条是潇箬一岁时抓周时捏手里的,保平安,带上。 这个布娃娃是潇母给潇裊潇昭做的玩具,他俩睡觉都要抢着搂的,带上。 看刘王氏忙进忙出,外屋里被打包起来的行李越来越多。 终于在刘王氏试图将今日清晨家里母鸡下的几个鸡蛋也塞进包裹里时,潇箬哭笑不得打断了刘王氏的忙碌。 「王奶奶,这些真的不用都带去的。」潇箬将一些用不上的零碎拿出来。 「再说我们只是暂时搬去镇子里,年节都是要回来的。」 潇家父母的坟冢还在井珠村,他们不可能一去不回,过年清明都是要回来祭拜。 「哎呀,这些都能用上的,到时候万一要用又再添置多费钱啊……」刘王氏还想再塞点。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院子外的喊话声打断。 「箬箬啊!箬箬!你在家吗,我们来看你啦!」 人未到声先至,来人正是前天灰熘熘走的瘸拐张,身后跟着同样一瘸一拐的张光宗。 瘸拐张那天在潇家吃瘪又受罪,一家三口回到自家后,他又被自家婆娘指着鼻子骂没用,连潇家几个娃娃都拿不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他思来想去还是不捨得潇家这口肥肉。 他婆娘说得对,潇家就三个娃娃,没有长辈可以撑腰,潇家大丫头年十六,谁家闺女十六了还不成亲的?谁人不知他儿子和潇家大丫头有那么点关系?虽然这点拉扯联繫是他家单方面宣扬出去的,那又如何呢?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大家信了就是真的了,她潇箬就该是他张鹤立的儿媳妇,他家张光宗的婆娘! 井珠村那帮老不死的现在护着潇箬又怎么样?等潇箬嫁到他家,还不是任由他家磋磨?还有她的两个拖油瓶弟妹,长得这么标志,卖给有钱人家做个小厮丫鬟的,肯定能卖不少钱呢! 如意算盘打的噼啪作响,张家两口子头靠着头筹划到深夜,想着以后的好日子瘸拐张脚也不疼了,手也不痒了,美滋滋地和他婆娘讨论起等潇箬嫁过来后怎么作践她。 睡在隔壁屋的张光宗不知道自己爹娘的谋划,只知道第二天一大早,他爹娘就满面红光地拉着他,和他说要提点东西去潇家下聘。 张光宗还有点懵逼,昨天狼狈回家时他爹娘还对潇家破口大骂,怎么一觉醒来又变成提亲下聘了。 张家婆娘知道自己儿子对潇箬存的心思,她假意劝慰:「娘知道你一直喜欢潇箬那丫头,现在她爹娘都去了,无依无靠的,还要照顾弟妹,她一个人得吃多少苦啊。要是嫁到咱家,我们帮着拉扯,她不也轻松嘛!」 看张光宗脸上有了心动的神色,张婆子知道有戏,继续说道:「这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上门去把亲定下来,请个媒婆走个过场,于情于理不都合适嘛!以后啊,潇箬就是你媳妇!」 这一番设想彻底打动了张光宗,他黝黑的脸上飘起两片红云,答应了爹娘一起再去潇家提亲。 提亲要带礼,瘸拐张看看这个捨不得,看看那个觉得太贵重,最后挑了半天就带了一兜子自家种的花生和白菜。 张光宗觉得太单薄,瘸拐张还辩解花生是好事发生,菜通财,这俩都是好寓意,送礼最合适不过了。儿子说不过老子,最后只得跟着瘸拐张就这样去了井珠村。 张家婆子没跟着去,一是对在潇家的遭遇心有余悸,二是觉得哪有婆婆给儿媳妇先服软的道理,她要等着潇箬上门,好好挫一挫这妮子的锐气,省的嫁进来后爬到她头上。 瘸拐张带着儿子到井珠村时才知道潇家人都上镇子里去了。问村民潇家去镇上干什么,井珠村的人谁也没搭理他。 昨天在潇家院子里的那场热闹戏,井珠村早传开了,没看到现场的人也经过别人转述,知道了瘸拐张一家干的破事。 他只能灰熘熘又领着儿子回自己家,等到第二天又提着昨日那一兜子花生白菜再继续到井珠村提亲。 第二十二章 这是我男人 看到来人是瘸拐张和张光宗,刘王氏脸就拉了下来。 这家人跟狗皮膏药一样,贴着潇家甩都甩不掉。 「张瘸子,你来干啥!」她没好气地问。 「刘嫂子你也在啊,正好来沾沾喜气!」 「什么喜气,我看晦气还差不多。」 「哎,你这话说的我可就不爱听了,这千里姻缘,珠联璧合的好事怎么就不是喜气了。」 「什么千里姻缘,谁跟你千里姻缘!」 看瘸拐张堆满笑的褶子脸,刘王氏暗觉不妙。 「还有谁,不就是我儿子和箬箬的千里姻缘嘛!」 瘸拐李乐成一朵花似的,笑呵呵就把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张光宗往前推。 张光宗憨厚地笑着,两颊黑里透着红,裂开的嘴巴里还能看到他并不整齐的牙。 他觉得今天的潇箬比往日更美更娇艷了。不像以前总是低着头,自己只能看到她洁白的额角和细软的绒发。 今日潇箬身穿上白下绿的襦裙,端正挺直站着,阳光洒在她粉白细嫩的脸庞上。她目光清亮,神情淡然,像一株挺拔的百合绽放在春风里。 看的张光宗忍不住拖着跛脚往潇箬这边走了几步,这个美丽的女子他朝思暮想了好多年,现在就要成为他的媳妇了,怎么让他能不激动。 张光宗离潇箬还有几步距离,突然一根木制拐杖横在两人之间。 木拐朝张光宗方向一使劲,戳在他右肩上,将他戳了个趔趄,差点仰面倒地。 「哎哟光宗!」瘸拐张一声怪叫,扔下手里提着的兜子就去扶儿子。 扶稳儿子他转头就想破口大骂,但当他刚看向那边就被震住了。 一直默不吭声站在潇箬身后的潇荀,此刻正挡在潇箬的身前,木拐还指着张光宗的方向,阴鸷的双眸紧紧盯着张家父子。 恍惚间,瘸拐张觉得在被一头狼盯着,目光似乎凝成实体刮着自己脖子,这匹恶狼随时会扑上来,扯断他的颈动脉,用獠牙将他撕个粉碎。 他扶着儿子的手不自觉收紧,用力到张光宗都忍不住倒抽气。 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问:「你,你是谁啊……」 挡在潇箬面前的少年郎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院外传来苍老熟悉的声音。 「张鹤立,你怎么又来潇家惹事!」 是老村长和刘铁生来了。 有村民看瘸拐张带着儿子进村,知道这是又找潇家去了,潇家丫头此刻正在家,村民怕潇箬受欺负,赶紧去通知了老村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你连续几天来我井珠村,惹得我们井珠村鸡犬不宁的,你想干啥!」老村长厉声呵斥。 瘸拐张看老村长来了,不知为何反而松了口气,他努力忽视让他嵴背发凉的眼神,脸上堆上了讨好的笑。 「看您说的,我这次来可是好事。」 「哼,你能有什么好事!」 「我这次来是给我儿子提亲的!可不是好事嘛!」 听到瘸拐张这么一说,老村长更加不悦。 这一没纳彩问名,二没纳吉纳徵,没带媒婆没带聘礼的,就说是上门来提亲,这不就是欺负潇家爹娘故去,想直接吃绝户。 老村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心直口快的刘铁生先不干了,怒气沖沖地说:「提什么亲,你拿什么提亲,就那兜破烂白菜,啊?你也不躁得慌!」 这话能怼住张光宗,怼不住他那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爹。 瘸拐张颇有点死皮赖脸的意思,斜睨着潇箬说:「家里穷就只能带这么些来提亲了,再说了,我儿子和箬箬的事情,在我们村谁不知晓,我就不信你们井珠村都没听过!」 他不敢看潇箬面前表情兇横的少年,只能侧着头去看潇箬,挤眉弄眼的语带得意。 「箬箬啊,咱们两家可是远房表亲,你和光宗打小一块儿玩的,我和你爹娘早就说好了,等你们长大就成亲,这可是早定下的娃娃亲吶!」 潇荀闻此言心中暴怒,恨不得手上拿的不是木拐,而是锋利的宝剑,他好一剑割破这个跛脚老头的喉咙。 潇箬感受到挡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整个人散发出怒气,握着木拐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宽大的布衫下面肌肉也定是紧绷到极点。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背,示意他让开。 潇荀好似鼓胀的气球,被潇箬轻轻拍背的动作拔去了气芯,体内的怒气一点点平息下来。他认识的潇箬做事有计划有分寸,好似再难的事情到了她这里都能迎刃而解。 他只需要听她安排就好。 潇荀顺从地右撤一步,被他牢牢护在身后的潇箬也随之露在人们视野中。 潇箬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这抹淡笑让她整个人散发着自信的神采。 她平静地问向瘸拐张:「你说我和你儿子定了娃娃亲,可有凭证?」 瘸拐张被问的一愣,他没想到潇箬会问这个。 哑了一会儿后他支支吾吾地说:「凭证器物是没有的……但是,但是我们和你爹娘说好了的,你爹娘允诺了你要嫁到我家的!」 「我爹娘已故去数月,他们在世时你们不来要求兑现,现在无人对证了你来说和我家有口头婚约?」 「我,我们也是你爹娘去的突然,我们来不及……我们悲伤过度了,没来得及想到这些……」 瘸拐张见潇箬没这么好煳弄,干脆心一横耍起赖:「反正你爹娘就是答应了!我们村的人都知道的!他们可以作证!」 看跛脚老头耍无赖想伸手扯潇箬的袖子,潇荀立刻上前,一拐敲在瘸拐张伸向潇箬的手上,立刻一道红肿印子就浮现出来。 「哎哟!」瘸拐张一声痛唿,剧痛的手壮了他的胆,他愤怒地骂道:「你是哪来的小子,这是我家和潇家的事情,你没事插什么手!」 「哼,他是谁?他是我男人,你说他插什么手?」 第二十三章 新生 潇箬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瘸拐张磕磕巴巴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刘王氏捂着嘴惊讶地在潇箬和潇荀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刘铁生和老村长也是一时愕然。 潇荀的脸慢慢泛上了红,虽然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说辞,但此刻潇箬在众人面前宣布出来,还是让他内心一阵激动。 潇荀皮肤偏白皙,脸红起来就特别明显。 他努力想表现的更成熟更镇定,握着木拐的手已经悄悄出卖了他,他都用力到指尖泛白了。 潇箬看小狗飘忽不定的眼神就知道小狗又害羞了,还怪可爱的。 可现在没时间去逗弄小狗,她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一张薄纸递给老村长。 「这是我爹娘以前留下的书信,写给我娘三代以外的远房表亲的,里面提及我与这房表亲的儿子潇荀定有婚约。」 这书信是前天晚上他们商量好潇荀身世后准备的,就是为了让他的出现更自然,不惹人怀疑。 老村长接过薄纸细细阅读,果然纸上所写和潇箬说的分毫不差。 这封信是以潇家父母的口吻,邀请潇母远房表亲来潇家做客,信中说潇箬已及笄,早年与表亲之子潇荀的婚约应该履行,请潇荀也择日上门来提亲。 「只可惜我爹娘突然去世,阿荀全家来这儿的路上又遇上了山匪,全家除了他无一倖免,他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我家,带着这封书信和我们相认。为了找到我家,他受了不少伤吃了不少罪……」 说着潇箬面露悲伤,提起袖子假装擦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珠。 刘王氏心中酸楚,可怜的潇家丫头,怎么这么命苦。 刘铁生点着头应和佐证潇箬的说词:「是啊,这少年郎昨天伤的连路都走不了哩,还是我送的他们去镇上看的大夫。」 这一番变故让瘸拐张傻了眼,怎么到嘴的鸭子突然就成了别人家的。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老村长却不给他机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你和潇荀有婚约在先,又有书信为证,自然是不能和张家有其他瓜葛。」 老村长直接下了判定,彻底将瘸拐张家与潇家的煳涂官司给截了。 「张鹤立,潇箬和潇荀的婚约是有凭证的,你说的口头婚约无凭无据,你就算要闹到天上去,也是你没理。你还不快点离开,以后再也不许来潇家纠缠!」 瘸拐张再也没有理由继续呆着,他只能扯上已经完全呆住的张光宗,一瘸一拐地离开潇家,临走前还没忘把地上那一兜子花生白菜带走。 儿媳妇没了,自然就也不存在什么礼不礼物的,他可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兜子白菜洗吧洗吧还能吃上好几天呢。 张光宗被老爹拉着走。他一天之内经歷了即将娶到心上人的狂喜,又被告知心上人早就另许他人的大悲,这么大喜大悲的冲击下,他脑子已经呆呆木木,做不出什么反应,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瘸拐张提回家去。 张家父子的离开终于还了潇家一个清净。 刘王氏忍不住开口问潇箬:「箬箬,那这少年郎,哦不,潇……潇荀是吧,他之后就和你们一起生活吗?」 「王奶奶,我们暂时是这么打算的。阿荀的伤还需要继续医治,我们接下来都暂住在慈济堂。」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完婚?虽有婚约,没拜过天地就住一起,总归是有人要说闲话的……」 刘王氏这也是出于好意提醒,潇箬一个黄花大闺女没有成亲就和男子同居,知道的他俩有婚约在身,不知道的背后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唾沫星子淹死人,传来传去总不是好事。 潇荀的身世和这婚约都是他们瞎编的,潇箬并不打算弄假成真,她早就想到了这一层的应对说词。 「我也知道这于礼不合,只是我爹娘新丧,阿荀父母也被山匪……为人子女自应守孝三年,我们打算等三年孝期满后再做打算。」 这番回答让老村长连连点头,孝为天下先,有道是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潇箬能先行孝道再顾虑自身,确实是知书达理。 「好,你爹娘确实将你教养的很好。」老村长很是欣慰。「还是那句话,以后有什么难事,你们尽管来找我。」 又嘱咐刘铁生留下帮他们收拾行李,老村长颤巍巍回自家去了。 多一个人手帮忙,收拾打包的速度快了许多,半个时辰不到就收拾好了该带去慈济堂的行囊。 屋子钥匙依旧託付给刘王氏,央她转告她老伴刘大爷,潇家那块地也一併给她家耕种。 刘王氏本说地可以帮忙打理,这地里的收成还是给潇家。 潇箬知道刘王氏心地淳厚,不会白白占他人便宜,几个鸡蛋她都给潇箬留的好好的,更何况一亩良田的收成。 好说歹说,才以需要刘王氏经常帮忙打扫照顾院子,帮潇家父母清理坟头杂草等理由,将潇家地里的收成划分成三七。 刘大爷和刘王氏负责田地耕种,苗钱药钱赋税都刘家出,占收成的七成。剩下的三成还是潇家的,若潇家人没有回来,就先暂存在刘家代为保管。 一切妥帖,已将近黄昏,潇箬谢绝了刘王氏吃饭的挽留,将潇家父母的牌位仔细包好贴身抱着,决定立马启程回上溪镇。 刘铁生帮着找了辆能去镇上的骡车,多加了五文钱,车夫才答应连夜赶路将潇箬潇荀送至上溪镇。 待两人到了镇上,夜已深沉。空中明月皎皎,照在沉睡的大地之上,平整的石板路仿佛蒙上一层轻薄的纱。 近几年朝廷不再实行宵禁,镇门并未关严,有人要夜半通行只需在镇门旁的孔洞中轻叩几下,门内值守的士兵就会出来验证来人身份,查验无误就可入镇。 通过验证,骡车行入镇内,沿着街道主干前往慈济堂。 远远地看到慈济堂并未插板关门,柔和的桔色烛火光辉从门内映出,照的慈济堂门口地上留下一块斜方亮处。 慈济堂门槛上有两个小黑影,是潇裊和潇昭蹲坐在那里。 眼尖的潇裊先看到骡车的影子,蹦跳起来。 「阿姊!是阿姊回来了!」 雀跃又奶唿唿的声音把岑老头也喊了出来。小豆丁们执意不肯去睡觉,他就也没睡,陪着俩小的等他们姐姐回来。 潇箬下车先抱着扑到怀里的俩崽崽一人亲一口,揉揉他们软乎乎的脸蛋儿过过手瘾,然后才跟着车夫一起把行李包裹都卸下车搬到慈济堂后院。 一老,两小,一位半残废人士都想帮忙,全被潇箬打发去乖乖坐着休息。 她自从异能重新觉醒后,体能异常充沛,一整天忙下来不止不觉得疲惫,反而浑身充满了力量。要不是怕吓到他们,潇箬觉得自己一个人把所有行李都卸下来都是小事一桩。 多添了十文钱给车夫作为帮忙搬行李的谢礼,慈济堂这才上板打烊,几人也依次回屋休息。 当晚潇箬躺在床上,看着陌生的房间心里是无比安定。 她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世界,明天开始,她就要开启全新的生活。 这里虽然和她前世生存的世界完全不同,但她觉得和原来孤身一人,每天睁开眼睛就要进入戒备状态的日子相比,她更喜欢这里的生活。 她喜欢这里人们的鲜活和淳朴,喜欢未见面的潇家父母从各方面体现出的慈爱,喜欢潇裊潇昭对她全然的依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还喜欢小狗,又容易害羞又乖的不行的样子。 潇箬带着微笑沉沉睡去,只有黑甜乡,再无梦境。 第二十四章 领月钱 上溪镇医馆收了个女娃娃做药童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人们议论纷纷。有说哪有让丫头出来抛头露面的;有的怀疑这新药童识字吗,不会抓错药吧;还有人说这该不是岑老头年轻时的风流债。 不管人们怎么说,潇箬都当做听不见,她白天在前堂帮着分拣草药及按方抓药,将药材按照药柜上标註的名字分门别类存放归置,晚上在后院和岑老头一起炮制药材。 她聪颖过人,记忆力非凡,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已经记住了数百种药材的炮制方法。 有时候岑老头故意考验她,从清理晾晒到炮制配伍都让她一人打点,潇箬是分毫不差,老头子连连夸赞自己没看走眼。 这一个月来,她在前堂按方抓药也是从无错落,再复杂的药方子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快速在药柜几十个格子里找到对应的药材,有时候甚至一些常见的病症,她无需药方都能配出对应的药来。 加上她对病人温声细语,娇俏的脸蛋上总是挂着甜美的笑容,镇上的人们议论声逐渐消失,转而人人都知道慈济堂有个机灵又能干的药童,岑老头这是后继有人了。 潇荀的伤情在经过一个月的精心调理已是大好。少年身体强健恢復能力快,加之张府的东当归质量上乘,炮制后药效大大增强,连续服药几天潇荀就能开口说话了。 潇箬还记得潇荀喉咙恢復的情景。 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她和岑老头将从药农收购的鲜黄连手动去除粗根,放入泽泻笼正要进一步来回推拉,去除更细根须,潇荀突然跑进位药房。 吸进肺里的空气沾着初夏夜晚的凉意,刚去除木板的腿因快速跑步传来阵阵刺痛,这些都不能阻止他此刻雀跃的心情,他迫切要去见潇箬。 看着喘着粗气突然闯入的少年,潇箬有点惊讶,这个时辰平日里潇荀都在帮潇裊潇昭做睡前的准备。 少年双眸灿若星辰,锋利的剑眉微微上挑,满脸抑制不住的激动。 他在潇箬面前深唿吸几下,然后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喉颈处,慢慢开口:「箬……潇箬……箬箬……」 潇箬能感觉到指尖随着潇荀的发声传来的细微震颤,还有少年并不凸显的喉结吞咽时的上下滑动。 「你能说话了?」潇箬也是惊喜非常。 「能……一点……」 「看来毒素消退的差不多了,等再过几天全部排出,他就能顺畅的说话了。」岑老头眯起眼睛,捋着花白的鬍子笑。 果然和岑老头所说的一样,那夜过后潇荀说话越来越流利,谁都猜不到几天前他还只能靠单音节表示情绪。 能流畅说话的潇荀不再整天窝在后院,除了必要的復建锻鍊下肢力量外,他都呆在医馆前堂,帮岑老头登高取物或搬运药材。 大部分时间无事可干他就拿三个小板凳,带着俩崽崽坐在慈济堂门口晒太阳,有时也弄些苇草给两个小的编个蛐蛐小鸟逗乐。 慈济堂除了有个俊俏小郎君的事情传遍了上溪镇,小镇上的人家不像高门大户有这么多规矩,姑娘家们也不像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镇上未许人家的豆蔻少女们是经常找藉口来慈济堂,都想看一看这俊俏的少年郎。 「别人是家里闺女如花似玉,门槛被媒婆踏平的,我看我慈济堂的门槛是被来看你家阿荀的怀春少女踏平的。」岑老头这么调侃潇箬。 为了省事,潇荀和她有婚约一事,潇箬早早地和岑老头说过,也说明了为何他们一起生活却没有拜过天地。 潇箬并不觉得有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些小姑娘来看潇荀又如何呢,换成是她路上看到帅哥也会多看两眼。 再说了,来的小姑娘多,美白祛斑的白芷和珍珠粉都比以往销量要好不少呢! 潇荀也觉得无所谓,他根本不关心哪些人是冲着他来的,除了面对潇箬和俩崽崽的时候他会面带笑容,对其他人一律都是面无表情。 众生平等,潇家除外。 月末潇箬领到了岑老头答应的月钱,整整一百二十文。 一百文是原先就说好的,另外二十文算是另外的奖励。毕竟自从潇家四人来了以后,慈济堂的收入是大大增加,月底一盘帐,竟然比平时收入多了三分之一。 岑老头大方地多给了潇箬月钱不说,还给了潇裊和潇昭每人十文钱作为零花。 这俩小豆丁冰雪可爱,嘴巴又甜,一口一个岑爷爷的喊着,晚上还会说爷爷和姐姐辛苦了,要给他们捏捏手锤锤腿,逗得岑老头每天心情舒畅。 他一生未成家无儿无女,心里早就把潇家的娃娃们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对于潇荀他也没落下,给了四十文钱作为平时帮忙的酬谢,另外还送给潇荀一柄短剑。 这把短剑是请镇上的铁匠给打的,剑身长二尺八寸,宽一寸二分,配在少年腰间正正好,衬得他更是身姿挺拔,浑然一股英侠之气。 这把剑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兵器,却也做工精细,看来也是费了岑老头不少银钱。 领了月钱自然是要花的,正逢上溪镇集市,岑老头给潇箬放了一天的假,让她带着弟弟妹妹还有潇荀一起去镇上好好逛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虽然给放了假,潇箬还是早早起来和岑老头一起卸板开张。帮他裁好今日写方子所需的纸张,研好墨汁备用,又整理了药柜里的药材,快用完的添加进去,受潮的倒出来拿到后院去铺开晾晒。 待忙完日常的工作以后,潇家四人才准备一齐去镇上的集市逛街採买。 「岑爷爷,裊裊回来会给你带好吃的!」潇裊一只手牵着长姐,另一只手努力举高向岑老头挥动。 「哎,好,那爷爷就等着裊裊啦。」岑老头一脸慈爱看着小豆丁,恨不得再给她塞点零花钱。 「岑老您一个人要注意别太辛苦,要是有药农送药材过来,您放着别动,等我们回来让阿荀搬。」潇箬临出发前叮嘱岑老头。 这个小老头要强的很,性子又倔,完全不管自己年纪大了,有什么事情都想自己来搞定,也不看看那些送来的药材框有多重。相处的这段时间以来她可太清楚了。 「哎呀好好好,你这丫头怎么越来越啰嗦了。」岑老头假装不耐烦地回答,又催他们快些出发。「快点走吧你们,再不去这集市都要散了!」 把四人送出慈济堂,他才咧着嘴笑着回去等病人上门买药。 第二十五章 逛集市 每逢三与九尾数皆为上溪镇的集市,集市当天不管是附近村落的村民还是买卖商人行货郎,都会赶至上溪镇。 将自己带来的物品或用担子装着,或用方巾摊开在地上,就算是一个摊位开始叫卖。 集市上瓜果蔬菜、粗细布匹、活鱼牲畜、香囊胭脂无一不全,也有不少卖糖葫芦糖画、捏小面人这类逗小孩儿玩乐的。 摊主商贩们吆喝着招揽顾客,人们围着各色摊位挑选自己心仪的货物。叫卖声、还价声、笑谈声、杯盏碰撞声、车轱辘碾压石板路的咯吱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连成一片,置身其中不觉吵闹,只觉日久太平,人间烟火。 潇箬一手一个崽崽牵着,防止人潮涌动冲散走失,潇荀手握短剑走在靠街道这边,护着三人不被街道中间行驶的车马碰到。 「阿姊,你看有糖画!」潇裊摇晃着被牵住的小手,小脑袋努力看向斜前方。 一个老头坐在街道角落,前面支了一张小木桌,木桌中空下凹,内嵌圆形光滑的石板。 老人正从木桌旁边舀起一小勺融化的糖稀,高高举起手来让糖汁从小勺的侧面流到石板上,随着糖汁的流动他的手飞快地移动画着图形,不一会儿一只小兔子就跃然在石板之上。 「阿姊,裊裊想要糖画。」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渴求,看的潇箬心里软软的。 慈济堂不像在井珠村的潇家,两豆丁没有什么可以玩乐的地方,更别提玩伴了。除了潇箬会在空闲时候给他们读读潇家带来的书、讲讲故事,或者潇荀给他们编个草蚂蚱之外,两人几乎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可是潇裊潇昭都很乖,从来不会闹着要什么东西,还会帮着做端碗叠被这种力所能及的事情。 现在难得潇裊说想要个糖画,她又怎么忍心拒绝的,本来今天来逛集市就是想带弟弟妹妹们来买好吃的好玩的,再说发了工资不就应该给崽崽花的嘛! 糖画摊位围了一圈小孩,基本是围着看老人家画的,很少有人掏钱买。 糖画桌子旁是一个转盘,上面画着各类图画,有桃子、兔子、鸟之类线条简单的,也有龙凤之类复杂的,两文钱能转一次。 在小孩们羡慕的注视下,潇裊和潇昭分别转了一次转盘。 潇裊转到自己名字的谐音,一只俏丽的小鸟,老人家先给潇裊画了只仰脖啼叫的雀鸟,拿竹籤往画好的雀鸟上一压,糖鸟就站在了竹籤上。 潇昭转到了花篮。老人家看到转的是花篮,笑着夸奖潇昭气运好,将来定有出息。 原来这花篮才是整个转盘中最复杂的,是个立体的样式。 只见老人先在石板上倒出一个实心的圆形,在实心圆形外圈再画一更大的空心圆,用糖汁连接起来后外圈加花边装饰。另起一遍浇画出拱形的把手,再拿热糖汁重新浇在实心圆的边沿使其软化,后用巧劲抵住实心圆心,将连接的外圈向上提,半融化的实心圆边沿便被拉升成剔透的花篮主体。 以加热的糖液作为黏着,老人把拱形糖把手和花篮主体粘连在一起,引一根粘在花篮底部棉线捆在小木棍上方便潇昭提着,又用花生干果做成莲花形状装饰,十几分钟的功夫,一个精巧别致的立体糖花篮就完成了。 小小的花篮通体黄中带红,凝固后的糖丝晶莹剔透,折射着阳光,让糖花篮更像是琉璃制作,而不仅仅是糖饴。 潇裊看弟弟提着的糖花篮很是眼馋,也想转一个,可是想想自己只有十文钱零花,刚才那次是阿姊付的钱,想再转可就要自己掏钱了,她还答应要给岑爷爷带好吃的回去呢,这十文钱可要精打细算地花。 这么想着,她就拍拍自己贴身藏在衣服里的小荷包,决定还是省着点。 小丫头肉乎乎的小脸蛋藏不住心事,脑子里那点弯弯绕绕全表现在脸上了。潇箬好笑地看她一会儿面露羡慕,一会儿又小眉头紧锁,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了还拍拍自己小肚子,一脸严肃地点着头给自己肯定,真是太可爱了。 买完糖画,四人沿着道路又继续逛着,陆续买了糯米糍粑、糖葫芦、食饼筒之类的小吃,撑得两个小傢伙肚子越发熘熘圆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潇裊虽然刚才还想着要省着点话,可看看这个好像很好吃,看看那个又觉得好玩,什么都想要,不知不觉她小荷包就瘪下去,没一会儿功夫十文钱就全换成了手上提着的糯米芝麻小饼和小猴子面人。 潇昭倒是一路都算着花销,糖画是阿姊付的钱,他后面也只买了个小面人玩花了四文钱,现下手上还有六文。他看着潇箬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脸,又看看几步之外的糖水摊。 拉拉长姐的手让她们在这里等一会儿,潇昭登登登跑到糖水摊前面,仰头问老闆:「老闆,糖水是两文钱一碗吗?」 「是呀。」 「我们有四个人,可是我只有六文钱了,你能卖给我们四碗糖水,算我六文钱吗?」 糖水小贩没想到面前这个只比自己膝盖高一点的小孩不止会算钱,还会还价,觉得特别新鲜。 「我这糖水利润微薄,四碗卖你六文钱我就亏本啦!」 「那我帮你招揽两个客人来的话能抵两文钱吗?」 「你还会招揽客人?」小贩惊诧道,小小年纪的奶娃居然能想到用这个方式来抵糖水钱,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我会的,老闆你同意吗?」 「成啊,你要是真的帮我招揽到两位客人的话,我再少收你一文钱,四碗糖水算你五文钱!」 谈好了价格,潇昭还真站在糖水摊前开始招揽客人。 他没有跟其他摊位一样吆喝,只是静静观察着街上来来去去的人们,没一会儿就见他朝两个妙龄女子走去。 「姐姐你好,我叫潇昭。」他走到两位女子跟前自我介绍起来。 「呀,小弟弟,你是在叫我们吗?」女子惊讶地看着拦住她们去路的小孩,她们从未见过这个小孩,突然被拦住难不成是认错了人? 「是的呀姐姐,我看你们皮肤白白的,长得跟仙女一样,就想要和仙女姐姐说说话。」 哪有女子被叫仙女姐姐心里不乐成花呢,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就聪颖可爱的孩子叫的,她俩还没乐几秒,面前的小男孩又开口了。 「今天太阳这么大,仙女姐姐是不是走累了呀,要不要来这里的糖水摊喝两碗糖水补充一下水分呀,喝了糖水的仙女姐姐肯定会更水润润的好看!」 这小傢伙的嘴巴就是用蜜做的吧,说的话怎么让人听着比喝了糖水还甜呢! 两人被潇昭的话逗得花枝乱颤,正好逛了挺久也有点累,就如小傢伙所说去这个糖水摊喝两碗糖水也不错。 第二十六章 神秘石块 糖水小贩说到做到,小孩儿果真替他招揽到两位客人,他自然也兑现承诺四碗糖水只收潇昭五文钱。 潇箬全程看在眼里,她很欣慰自家崽崽小小年纪不止会心疼家人,还无师自通学会砍价了,不愧是她潇箬的弟弟! 四人围坐在临时支起的木桌旁喝着甜滋滋的桃浆薄荷水,糖水摊摆在香樟树下,巨大的树冠挡住有些刺目的日光,只有细碎的阳光穿透树叶间隙洒在摊子上。 六月近暑,正午的太阳已经初露炎热的端倪,赶集的人们都能感觉自己身上有了细密的汗珠。 「今年这热的有点晚,往年这时候可都能看到不少卖糖水凉茶的了。」小贩用一片荷叶当做扇子扇着风感嘆。 「热的晚不好吗?而且茶水摊子少老闆你不是生意会更好吗?」潇箬巴不得晚点热,这世界也没个空调电扇,她自带火系异能本就体热,一想到夏天她都有点怕了。 「姑娘你一看就没怎么干过农活的。」小贩回答起潇箬的问题:「有道是四季有序,万物有时,这老天爷都安排好的。夏天热的晚,那今年夏天就有可能热的特别厉害,连着冬天都可能会特别寒冷。」 「而且特别热的话,我这糖水摊反而开不下去了。天热的厉害苦夏的人就多,哪还有心思吃我这糖水呀,有钱的都愿意高价买冰,没钱的万一老天爷不开恩,能吃饱饭就不错喽……」 潇箬确实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听小贩这么说不禁陷入了思考。 按照小贩的说法这个世界的夏天肯定是比较难熬的,虽然不像前世因为城市热岛效应导致的高温,但是这儿也没有高科技带来的凉爽,那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降暑呢…… 她想的太投入,听到潇荀叫她也没多分神,依稀好像是说他要去买个什么东西,她摆摆手让他自己去。 潇荀除了记忆没有恢復,身体已经完全康復,加上他还会些拳脚功夫,她也不怕有人会欺负他,终究是少年心性,随他单独去逛一会儿也不妨事。 「老闆,你们往年夏天都这么降暑呢?」 「还能怎么着,小孩儿么光个屁股去河里游那么几遭,痛快的很。不过你们丫头嘛肯定不会去的,我也没女儿,不晓得你们丫头怎么个方法,大概也是用蒲扇之类?」 「除了这些,再就是吃点井里镇着的瓜果了,熬点茶汤酸梅汤之类的。」 听小贩说到酸梅汤,潇箬顿时口舌生津,酷热中来一晚冰镇的酸梅汤的确是人生一大美事。 「酸梅生津止渴,冰镇的酸梅汤口味更绝,可惜哦,冰价太高了,我们小老百姓也只能用井水来镇一镇,回温的快。」小贩也想到酸梅子汤的滋味,砸吧着嘴巴嘆息。 糖水摊上其他喝糖水休息的人也贊同地点着头,闲聊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往年冰都是北方运过来的,要棉被稻草层层包着,就这样二十车冰到南方也就只剩半车不到,真是比黄金还贵重哩。」 「今年听说运冰的都停了,只怕是今年有钱也买不到冰!」 「还有人说挖地窖能藏住冬日的冰的,那张家不就信了嘛!去年挖了那么大一个地窖,结果今年三月不到,这藏的冰化的一干二净,白白浪费了好多银钱!」 「要我说啊,想吃冰就要去北方,还是顶顶北的那边!就算是皇城,夏天都还是从更北边运冰来呢……」 「不过听说北边现在可不太平了,好多原来在北边做生意讨活计的人都逃南边来了……」 潇裊坐在木凳上晃着小脚丫,她嘴馋喝的快,一碗桃浆早早见底了,见弟弟还端着碗小口小口喝着,有点儿羡慕。 潇箬看着小馋猫盯着潇昭手里碗的专注样,晓得这小傢伙是还没喝够,不能再叫一碗糖水给她了,倒不是觉得两文钱的糖水贵,而是喝多了怕她晚上吃不下饭。 于是将自己还有半碗的桃浆推到小馋猫面前,捏捏她肉嘟嘟的小脸蛋:「阿姊这碗给你喝吧,别喝急了,小心等会儿肚肚痛。」 潇裊嘿嘿笑了两声,想着阿姊真好,捧着碗就小口小口喝起来。 听着众人的议论,潇箬并没有插话,倾听永远是最好的收集信息的方式。 「哎,可不是。」小贩嘆了口气,用手指指糖水摊子最里面的一堆石块。「这堆石头就是我一个邻居抵给我的,他原先在西北讨营生,欠我十两银子,说是在那边赚了钱就还我。结果今年年初回来,说是那边生意做不下去了,亏了不少钱,没现银给我,拿这堆破石头给我抵债。」 循着糖水小贩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摊位最角落堆放着数十块大小不一的石头,粉红色偏白,还掺杂着几块褐色的斑块。 「他一定要说这个石头价值不菲,我不要,他又一副癞子嘴脸说就是没有现钱。我能怎么办,只好趁着赶集一併带来卖卖看了,唉……」小贩摇头嘆气,要不是这个邻居的娘小时候救过落水的自己,对他有救命之恩,他都想直接扭送这个无赖去见官了! 小贩愁眉不展,众人听着故事也一併嘆息,只有潇箬在看到这堆石块的时候眼睛一亮。 她走过去用手指在石块粉白处摩擦几下,放在鼻子底下嗅闻,又将手指在舌尖微微舔了一下,眯起眼睛咂咂嘴,果然是它! 小贩见这个娇俏的姑娘居然还拿摸过石头的手往嘴巴里塞,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这姑娘长得这么漂亮,刚才跟他讨价还价的小孩儿还叫她姐姐,弟弟这么聪明,这姐姐不会是个傻的吧? 「老闆,刚才听你说这石头你是打算卖的对吗?」 「啊?对对对,姑娘你是想买吗?」 「是的,老闆打算卖多少呢?」 小贩也没想到这堆破石头还真有人要,他完全就是看这石头颜色比较少见,想着碰碰运气的。 「那……我邻居是用它抵债,他欠我十两银子,你要是想要就十两银子拿走。」 他也不贪心,不想发横财,只图保个本就行。 十两银子!嚯!这报价着实让旁观的人倒抽凉气,这小贩莫不是傻了?这堆破石头除了颜色特别点还有啥呀,有人想要不随便开点价格出手,叫价十两不是明摆着不想成交嘛! 潇箬心里盘算了一下这堆石头大概有近百斤,按它能带来的经济价值而言,十两银子简直太便宜了。 她有心买,只是自己的荷包不支持啊。 潇家父母留下的银钱加上自己后来攒的,算来算去一共也就三两又三百文,距离十两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她想了一下决定再争取争取,毕竟这堆石块对她来实在太有用了。 「老闆,不瞒你说,我没有那么多钱,我最多能出五两银子,若你愿意我们今天就能银货两讫。」 潇箬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赌这里没有人能认出来这堆石头是什么,赌小贩的心理底价。 糖水小贩看看角落平平无奇的石头,最终狠狠心咬牙答应了,卖出去好歹有五两银子,卖不出去就是一堆破烂石头还占地方。 「那成!五两就五两!不过你可说了今天就付清的,我这儿不接受赊帐。」 见小贩答应了价格,潇箬舒了一口气,从荷包中掏出一小块碎银付给他。 「这一两银子是定金,劳烦你将这堆石头送到镇上慈济堂,届时我定然将剩下的四两银子全数奉上。」 与小贩商定好地点,恰巧潇荀也不知从何处买好东西回来,潇箬就让潇荀和小贩一起将定好的石头运送回慈济堂,她则带着俩崽先行一步,她要赶紧回去通知岑老头这个好消息。 第二十七章 炮硝矿 潇箬赶回慈济堂时岑老头正在拍砂仁。 今日集市人们都去赶集了,上门买药求治的病人不多,岑老头就挑拣些上好的砂仁出来拍碎,打算今晚让潇荀做砂仁蒸排骨,这道菜散寒祛湿,开胃消食,经过烹饪成菜后药性温和,最适合给崽崽们食用。 他刚拍了一个砂仁,就听到潇裊稚嫩的童音欢快地喊他。 「岑爷爷,岑爷爷!裊裊回来啦~」 他赶紧迎出去,把小炮弹一样往里沖的潇裊抱了个满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集市还没散吧,也不多带他们玩一会儿。」岑老头假装埋怨潇箬。 潇箬没空回答这些,她赶紧拉着岑老头往后院走。 「岑老,我想预支点月钱。」 看她神色匆匆,又说要预支月钱,岑老头困惑起来。 潇家大丫头向来行事稳重,并不是一个大手大脚喜爱挥霍的人,怎么去了一趟集市回来就缺了银钱?但他也没多问,他还是相信潇箬是有分寸的,可能真是遇上了不得不用银子的地方。 「预支多少?」 「三两银子。」 「多少?」这下岑老头真是吃惊了,三两银子在一般农家都够全家两三年的用度了。 「我买了点东西要五两银子,现在付了一两作为定金,还需要四两。我自己的积蓄有三两多,但是我想留一点作为应急使用,所以才向您预支三两银子。」 潇箬也不瞒着岑老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讲与他。 正讲着,潇荀和糖水小贩也到了慈济堂。小贩问旁边摊位的老闆借了板车,把石头用板车送过来。 「姑娘,你要的东西我给你送来了,剩下的银子你可准备好了?」 「你跟我来吧。」岑老头背着手开口,带着小贩到后院自己房中取出三两银子,潇箬又另外拿了一两银子也交于小贩,这才算把五两银子的货款结清。 在他们结算货款的时候,潇荀已经把石头卸下,用称分别称了重量,最后一加足足有一百六十多斤。 「那谢谢姑娘惠顾,我得回摊子上去了,刚才拜託隔壁大哥帮我照看着我才有功夫给你送来。」小贩清点好银钱就要告辞。 「等等!」潇箬喊住小贩,端着笑脸和他道:「实不相瞒,这石头我们医馆有用处,老闆回家后可否再问问你的邻居,如果他还有这样的石头,我们还收,价钱就按照今天的折算。」 小贩肚子里一算,这合三十多文一斤呢!能买四两大肥肉了!这可是个划算买卖,他得赶紧回去告诉邻居去。 连声应好,小贩推着空板车这才离去。 岑老头仔细端详着这堆粉白的石头,他还没看出来这堆石头值钱在哪里,潇家丫头居然肯花这么大的价钱买下来,还允诺如果还有,她照单全收。 他左看看又看看,拿起一块较小的石头对着太阳照着端详,半天都没看出名头。 潇箬神秘一笑,果然不出她所料,这石头在南方极其罕见,连见多识广的岑老头都一时没辨认出来。 「岑老,您知道硝石吗?」 「自然知道,硝石又叫地霜,性寒,味苦、微咸,归胃和大肠经,可治腹泻之用。」 「硝石得在秋高气爽时节析出,覆盖在地面、墙角,特别是在猪圈、马厩、厕所附近的墙角尤多,收集起来费时费力,很难能一次性大量获取。对不对?」 「正是如此。」 「这石头就是硝石矿,炮制后能一次性获得大量硝石。」 听到潇箬这样说,岑老头不由诧异,这个从未见过的石头居然就是硝石矿。 硝石矿主要产于西北地区,南方很少能见到原矿石。 只是原矿虽然难见,硝石却并不稀缺。因为硝石有毒性不能大量服用,药方中用到硝石也只需一点就够,人力收集地面墙角的地霜已完全够用,他还是不能想明白潇箬为何要购入大量的硝石原矿。 岑老头将自己的疑惑问出,潇箬却说等有足够的硝石后他就知道了。 「岑老您可知怎样炮制硝石吗?」 她虽知道硝石的用法,却并不熟悉如何炮制硝石,岑老头对天下药材的炮制则是瞭然于胸。 「古书记载有炒制和萝蔔制两种,炒制有一定爆炸的危险性,大部分都是採取萝蔔制的方式。」 「好,那咱们就用萝蔔制。」 左右今天没有病人,干脆早早打烊,几人一起围着一堆硝石原矿忙碌起来。 潇荀负责将原石敲成细小的碎块,再放到石碾中尽量碾成细末。 岑老头和潇箬负责准备在炮制硝石中作为媒介的萝蔔汁。这个萝蔔汁并不是简单的榨取萝蔔汁水,而是需要将萝蔔切片后加水熬煮一个时辰,然后滤过萝蔔残渣,滤液静置后取上层清液,才能得到可以炮制硝石的萝蔔汁。 两个小豆丁也不愿意闲着,围着三人这边看看那边凑凑,撸着小袖子也想帮忙,最后只得了将临时从集市购买的大量白萝蔔清洗干净的任务。 能帮上阿姊和岑爷爷他们的忙,两个崽崽十分高兴,洗萝蔔也洗的十分卖力。 等准备工作全部做完,天空中已是残月皎皎。 慈济堂后院依旧烛火不息。 每五份硝石矿末配一份萝蔔汁,潇箬掌火熬煮。 硝石的炮制带有一定危险性,虽萝蔔制比炒制的危险系数要小,为了安全起见,潇箬还是将其他人赶出制药房,让他们离得远远的防止意外波及。 岑老头领命带着潇裊潇昭在距离制药房最远的房间里呆着,远远地看着制药房窗户中透出的橘色火光。 潇荀不管潇箬怎么说他都不愿意离开制药房,最后还是潇箬板起脸来他才肯磨蹭到门口。紧握着短剑,背靠在紧闭的门上,好像这样他就能多保护她一些似的。 跳跃的火在潇箬的掌控下均匀包裹着溶解在萝蔔汁里的硝石,锅中冒着一个个小气泡,气泡翻滚到水面以后发出一声小小的「啪」,炸开消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一锅锅小心煮沸的硝石溶液被过滤后倒入木桶,制药房中十个木桶整齐排列,木桶中的滤液冷却后重新结晶,正是炮制好的硝石。 炮制好的硝石还要取出晾干,制药房中只有潇箬一人,她不想再等第二天靠太阳晾晒,这样阵仗太大,怕是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硝石的燃点是334摄氏度,只要控制在燃点之下,硝石就不会被引爆。于是她直接将手覆在洁白的硝石结晶上,调动体内缓慢流淌的火种,看不见的火焰便瞬间使结晶附近的温度精准上升到200摄氏度,快速蒸发掉硝石结晶多余的水分。 充分干燥的硝石结晶只需要轻轻一捻便成了粉末,在她精准的温度掌控下,今日购入的一百六十斤硝石矿没有一点损耗,除去石渣外,这一夜过去她足足获得了三十斤纯度极高的硝石。 第二十八章 保你平安 面对洁白的三十斤硝石,岑老头捏起一小撮捻开,指尖传来细腻的摩擦感,不由心中感慨潇箬绝佳的制药天赋。 「这硝石精度纯良,品质上佳,只是这三十斤的量,怕是能用上好几年了。」他还是没想明白潇家丫头要这么多硝石做什么。 潇箬一夜未眠,也不睏倦,只感觉五脏庙像是在敲大鼓咚咚咚地抗议她只消耗不进贡。她现下也顾不上细说,拉着从自制药房出来后就一直亦步亦趋紧跟着她的潇荀的袖角晃了晃。 潇荀也是一夜未眠,制药房里忙碌了多久,他就靠在门口守了多久。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 想如果不是潇箬捡到他的话自己会不会就消无声息的死在深山里,可能会被野兽撕扯开皮肉吃掉,等数年后被人发现只有一具不知名的白骨。 又想到潇箬在众人面前说自己是她男人的时候,风拂过她的鬓角,那一缕髮丝就在她脸庞轻轻摇晃,好像在温柔地抚摸着她。 还忍不住想如果今晚真的炼制硝石失败,发生爆炸之类的意外,自己一定会第一时间冲进去,就算不能护住她,死也要和她死在一起。到时候就让岑老把两人埋在一处,墓碑上名字也要紧挨着,等清明时候裊裊昭昭就来给他俩上坟…… 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通宵,直到金鸡破晓天光大亮,制药房的门被从里推开,潇箬神采飞扬地从里面走出来,他才从纷乱的思绪里回神。 一夜没变换过姿势的身体僵硬的像久未上油的门枢,动一下恍惚间都能听到骨头与骨头摩擦的咯吱咯吱声,他也顾不上伸个懒腰舒展,潇箬去哪儿他就跟到哪。 从她去敲岑老和潇裊潇昭昨晚就寝的房门,到她把炮制好的硝石搬出来放在石桌上摊开,他始终保持半步的距离跟着,他像是潇箬身后的那条尾巴。 或许漫漫长夜想的东西太多了,跟着潇箬来来去去的这段时间他脑子里是一片雪白,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想,四肢也不用大脑发号施令,只需要遵循着本能。 袖子被葱白的手指扯着晃了晃,脑子里的东西也像是一同被拉扯回来,他视线循着白皙纤长的手指移到俏丽的脸上,潇箬睁着杏眼直直地看着他。 少年如春笋,一天一拔节。经过一个月的调养治疗,他身高窜了一大截,现在已经超过了潇箬,看她时已经不用上目线视角了。 潇箬只需眼神不用说话,他就知道她饿了。 潇荀后撤一步,短剑从右手换到左手,右手张开又握紧,重复几次感觉恢復灵活后,他朝潇箬和岑老点头示意,转身去了小厨房。 昨晚的砂仁排骨还有剩余,重新加水和盐煲成砂仁排骨汤。蒸个米饭,清炒个时蔬,再给潇裊潇昭一人蒸一碗鸡蛋羹,简单又有营养的一餐就准备好了。 自潇荀醒来后做了那锅焖饭开始,潇家的饭菜都是他来包办的,到了慈济堂也是如此。 他做的饭菜好像有魔力一般,简单的材料经过他手的烹饪后也能变得鲜香扑鼻,让人胃口大开。岑老头吃过一次就彻底让出了厨房的使用权限,每天只管吃饭,不再操心过问饭食问题。 吃饱喝足,潇箬让几人都聚集在院子中间,她要给他们变个戏法。 她先是拿了一个陶瓮倒上清水,又拎出比陶瓮要大上一圈的木桶也蓄上清水,将陶瓮放在木桶中间形成内回形。 在几人好奇的目光中,潇箬取出和陶瓮中清水等量的硝石,倒入木桶的水里。雪白的粉末在水中溶解,随着硝石的溶化,陶瓮里的水也发生了变化。 只见瓮中的水发出细微的咯吱声,竟然慢慢结冰了。 六月正午,太阳虽然不像盛夏勐烈,晒人身上久了也会有热感,潇箬居然在阳光下制造出一瓮的冰块。 「哇!」两个豆丁感觉自己真的看了一出精彩的戏法,瞪着大大的眼睛感嘆着。阿姊果然是天下第一厉害的姐姐! 岑老头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他枯瘦的手颤巍巍贴在陶瓮上,冰凉的触感确实是冰,这不是他的幻觉 「这,这真的是冰?」 「是冰。」潇箬肯定地回答。「硝石溶解在水里能吸收大量的热量,能使等比例的水因为失热凝结成冰。」她要大量硝石的原因就是这个。 昨日听人们谈论冰价昂贵,又恰巧看到那堆硝石矿的时候,她就想到了可以用硝石来制冰,这正是一个极好的赚钱机会。 「我只知硝石入药,竟然不知它还有这样的用处,丫头你小小年纪从哪位高人处学得这些的?」岑老头摇头嘆息,果然生有涯,知无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潇箬不想岑老头细究,只道是在爹爹留下的书里曾经看到过硝石制冰的方法,又说这硝石制冰比例是一比一,溶解于水的硝石可以蒸发掉水分后重新提取出来重复使用,虽然过程中会有损耗,但和能制作的冰相比,这点损耗也几乎可以无视。 她和岑老头商量,直接卖冰虽然可以快速获利,但过于引人注意,慈济堂里老的老小的小,过于引人注目并不是好事。倒不如由岑老头配一副药性温和,清热去火,又顺口顺喉的良方,加冰块做成冰茶饮售卖,既能去暑又可退热。 岑老头也贊同潇箬的建议,并且坚持这药茶饮他只分药材等用料的钱,所有的利润都归潇箬所有。 「我一个老头子,平日诊金药钱足够花销,还有上次那个张家给的百两酬谢都还没花在那攒着,我要那么银子做什么!」岑老头挑起一边的花白眉毛,显得生动逗趣,惹得俩崽子咯咯直笑。 「再说了,裊裊和昭昭还小,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你和你家阿荀以后过日子、置办家业,哪样不要用银钱?」 听岑老头这样说,潇箬也不再争辩。左右这个小老头无儿无女,又这么疼爱他们,她将来肯定是要给他养老送终,现下再争这利润的来去倒是生分了。 「行,那就按照您说的来。」 第二十九章 柳叶手环 岑老头去拟方子,今日慈济堂再休息一天。 潇箬从潇家爹爹留下的藏书里拣了本《山海志异》给俩崽崽念其中的故事,念着念着就变了调,天马行空起来。 什么山里的小花妖化作人形去参加富家公子的晚宴,到了亥时就必须回自己的山洞,不然就会变回原型,小花妖离开时遗落了一只绣花鞋,富家公子根据绣花鞋找到了小花妖。 什么东海里的鲛人救了落海的王爷,王爷眼瞎错以为白莲花丫头是救命恩人,害的鲛人在天亮时化作海上的一堆泡沫。 她把各种西方童话掐头去尾和聊斋拼凑起来,听得俩娃一愣一愣的,觉得自家长姐真是博学多识,讲的故事都是他们闻所未闻的。 两人听得根本停不下来,缠着潇箬问东问西。 「鲛人为什么不用法力把坏丫头打跑呀?」 「小花妖的干娘能每晚都变出更好看的裙子吗?」 直到潇荀过来一手一个拎着他们去午睡,潇箬才解脱出来。 潇昭小大人样地抖开小被子,他比同龄孩子要早熟稳重,大部分力所能及的事情他都可以自己完成。不止自己的小被子抖得平整,还帮他二姐也把小被子抖开,拍拍床铺边缘喊二姐过来午睡。 「裊裊来睡觉。」潇裊只比他早出生几分钟,名义上是姐姐,可绝大多数是他在照顾这个双胞胎姐姐,平日里也是互叫小名,不曾喊她二姐。 「阿荀哥哥你去忙你的吧,我们能自己照顾自己的。」把潇裊带到她自己的小床上,给她盖上小被子,还掖了掖被角,潇昭回头对潇荀说道:「阿姊昨晚没有睡觉,阿荀哥哥劝劝阿姊该去休息了。」 潇荀点头,确定两个豆丁都上床闭眼了,才退出房间关上门。 没有了俩小傢伙的叽喳声,岑老头在前堂琢磨方子,院子里很静。潇箬坐在藤椅上斜靠着石桌,《山海志异》反扣在膝盖上,她正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桑葚吃。 桑葚正当时节,个个饱满鲜甜,潇箬慢条斯理地吃着,白嫩的指尖被桑甚汁染上了紫黑色。 她一抬头才发现潇荀已经走到石桌旁边,手上拿着沾湿的帕子。 「睡了?」问的是潇裊潇昭两个崽。 「嗯,乖得很,都睡着了。」 「他俩一直都让人省心。」 「比你省心。」潇荀握住她还要继续拿桑甚的手,另一只手的湿帕子仔细擦她染色的指尖。 「哈,臭小狗。」潇箬笑着骂他,要抽手不给他擦。「我怎么不省心了,我看你胆子越来越大了,都要管教我了。」 想想这狗子一个月前还会用湿漉漉的双眼盯着她看,什么都听她的,又委屈又胆怯,还容易害羞,动不动耳朵就通红。现在胆子跟个子成正比长,看自己都能微微垂眼了,逗弄他也没那么容易脸红了,现下还会埋怨自己不省心了。 「别动,这个染上不快点擦了就不好洗。」潇荀箍着她手腕不让她乱动。「你昨晚都不让我进屋子。」 「哦,不让你进药房就是不省心了?」 「你该让我进去帮忙的。」潇荀低着头,他擦得很细緻,湿润的布巾裹住手指搓揉,好像在连擦带玩一样,反覆地揉来捏去。 潇箬能感觉到他的力道透过布巾传到指尖,反正也不疼,湿湿的布巾擦着还挺舒服,有心再逗一逗小狗:「谁说不是呢,小狗想帮忙进不来,就差挠门啦!」 「不会炮药,我帮你搬搬东西也可以。」 「是是是,下次就让小狗帮我叼着药铲子。」 「岑老都说炮制硝石有危险了,你还关门一个人做。」 「真不该,真不该,以后我开着门让小狗看着。」 潇荀还是板着脸,面无表情地装作严肃,耳朵倒是很诚实地红了。 手指上揉搓的力道停了,手腕上传来冰凉的摩擦感。潇箬一低头,发现潇荀给她手腕上套了个手环。 手环是用红黄布条编成的,黄色布条鲜亮,红色布条沉稳,交织在一起形成穗状,穿过一个柳叶形状的琉璃坠子,那冰凉的摩擦感就是琉璃坠擦过手腕的感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昨天看到有人在卖手环,可以现编的,我觉得好看,就给你也买了一个。」手环编制的样式是可以伸缩的,潇荀一手捏着黄色布条的一端,另一手拉着红色布条轻轻拉着,将手环调整到适合潇箬手腕的大小。 琉璃是外来品,价格肯定不便宜,潇箬端详手腕上的手环想着。 「怎么想起来给我买这个了?」她左右转动手腕,看阳光折射在透绿的柳叶坠上显出七彩的光斑。 小狗想送她东西,她就大方收下,推来推去的怕是要伤小狗的心。 「那天王奶奶说的,这个保你平安。」潇荀指了指手环的红色布条。 潇箬抬起手腕凑近仔细看,果然这个红色布条就是刘王氏企图塞进包裹让她带走的那根。 她不是那天给拿出来放桌子上了吗,原来是小狗给偷偷收起来了。 「你抓周抓的这个,能保你平安,你要带着的。直接带不方便,编成手鍊就容易携带了。」潇荀嘆息似的,声音很轻,潇箬却每个字都听的分明。 她有点感动,潇荀是真心关心她,希望她一直平平安安无病无灾。不论这种关心是因为她捡到他产生的应随效应,亦或是别的现在自己也说不清的其他情感,此刻她都能感受到这种真实的惦念。 「这手环贵吗?」她低头去摸柳叶坠子,掩饰微微发红的眼角。 「有点贵,那个老闆要价八十文,我说我自己编,还出一半的材料。」他指指红布条。「最后砍价到四十文成交的。」 四十文是他全部的身家,他还特地挑了这个柳叶的形状,老闆说柳同留,是寓意永伴左右的意思,不过这点他没有和潇箬说。 不知为何他一直没有想起来自己究竟是谁,来自何方,发生了什么才会被潇箬捡到。潇荀觉得如果一直想不起来也没事,他愿意生活一直这样过下去。 「对半砍啊。」潇箬抬起戴着柳叶手环的手,和以前一样摸摸小狗头。「小狗砍价比昭昭还厉害!」 潇荀个子高了后潇箬摸他头已经有点费力,他低头往她身边凑了凑,这个高度就很适合被摸头了。 第三十章 凉茶饮 两人坐在石桌旁说着闲话,潇箬继续拈桑葚吃,潇荀就隔一会给她擦手。 惠风和畅,暖意融融,没一会儿潇箬就哈欠连天。一晚上的忙碌后,此刻她确实很睏了,拍拍潇荀的肩让他也去睡一会儿,小狗守夜也很辛苦。 两人分别回房睡觉,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 潇箬再睁眼外面已经是斜阳铺地,漫天晚霞。她睡得迷迷煳煳,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半睁着眼睛醒了会儿神才想起来,身子骨软软地躺着也不愿意动弹。 潇荀喊她起来吃饭,她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 晚饭是油炸河虾,菠菜香菇汤,素炒茄子和凉拌黄瓜,每人还有一碗奶豆腐羹。 岑老头拟好了两个凉茶饮方子给潇箬看,两人对着两张纸讨论着,面前的饭都是一口没动。 潇荀剥了一碟虾肉,给潇裊和潇昭每人拨了一些让他们就饭吃,然后把盛着虾肉的碟子往讨论的热火朝天的两人推去,手指叩了叩木桌,发出咚咚咚的提醒声。 岑老头和潇箬顿时住嘴,各自拿起筷子开始吃饭。潇荀板着脸的样子还是挺有威慑力的。 吃完饭两个崽崽帮着阿荀哥哥收拾碗筷,岑老头和潇箬继续讨论药方。 凉茶饮拟的两个药方分别是清热泻火茶和美容养颜茶。 清热泻火茶採用竹叶、生地、芦根、通草等,可以除烦解渴,对于热盛津伤或气阴两伤引起的体热多汗、口舌生疮、咽喉肿痛等都有一定疗效。 美容养颜茶的主意是潇箬提出来的,女性天生爱美,从销量甚好的白芷粉珍珠粉就能看出来,只要是能够美容养颜,女子们是相当捨得花钱的。岑老头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又拟了个以白芨、白芍、白蔹、白附子、白朮、白僵蚕为主的六白茶方。 不出潇箬所料,这两个凉茶饮在慈济堂一推出就大受欢迎。 特别是六白茶,为了改善口感,茶中加入了甘草熬煮调味,入口冰爽回味甘甜,还能有美白焕肤的功效,一杯二十文的价格也阻止不了上溪镇的女子们争相购买的热情。 三十斤冰块敲成碎冰沙,也只够做一百杯凉茶饮,通常没到中午就销售一空。 一百杯就是两千文,刨去药材人力等其他成本,也有一千五百文左右的利润。而且硝石是可以再提取重置,重复利用的,别人可能烘干晾晒硝石溶液需要三五天,对于潇箬来说却是一个时辰都不用。 潇箬和岑老头商议每天推出一百五十杯的限量。其中一百杯仍是用碎冰沙,每杯二十文,放开售卖,先到先得,能不能买到就各凭本事。 另外每天下午的再推出五十杯,用的是小冰块,更加清凉持久,售价定为五十文一杯。这五十杯可以提前预定,未时准时开售,如果一次性定五杯以上,在镇子范围内还可以送上门。 冰块昂贵,今年尤甚。 张府做为上溪镇乃至十里八乡里的第一富户,家中宅深院大,良田百亩,手里的银子数都数不过来,换算成银票也比书香世家的藏书厚。可再有钱今年也买不到冰块。 张夫人苦夏得厉害,每年六月初就开始吃不下饭,完全靠冰块镇着参汤米粥才能勉强用一些,一个夏天过完能瘦好几圈。去年听说北方商路常有蛮族骚扰,可能会影响来年的冰块运输,张家为此早早的做准备,造了数十丈深的地窖想储存冰块,可是上溪镇处于南方,天气一回暖储存的冰块全化成了水,一丝冰块影子都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这才刚初夏,张夫人已经瘦了好几斤,每天只能恹恹地艰难抿些梅子,希望能开开胃口。 张夫人的奶娘一旁给她打着扇子,送去一些凉风。奶娘看自家小姐消瘦是十分心疼,可苦夏不算病,没有良方可以医治,她也只能干着急。 她着急上火得心中烦躁,外面丫鬟也不省心,只听呀的一声,接着就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开门一看原来是两个丫鬟行走匆匆,没有注意到拐角有人,撞了个满怀,手上端着的茶碗也摔落在地碎了个干净。 「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夫人的参茶都敢摔了,我看你这小蹄子是欠教训了!」奶娘拧起眉毛怒气沖沖地呵斥。 相撞的两个丫鬟立刻跪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身体微微发抖起来。 「奶娘,让她们进来回话吧。」张夫人扶着额头吩咐道,她正头痛呢,听不了太大的声音。 丫鬟们不敢站起来,跪着用膝盖进了张夫人的房间。 张夫人是富家小姐,自小娇身惯养,未出阁时候爹娘疼爱,还有个当官的哥哥宠着,养的她多少有点骄纵的性子,平日里对下人说不上严厉,却不是能任由犯错不罚的。 犯错的两个丫鬟一个叫如意,一个叫绿珠,都是家生奴才。 如意跪着匍匐在张夫人面前颤抖着,正是她捧的参茶盏摔了个粉碎。 「夫人,奴婢……奴婢不小心……」她本就胆小,被夫人的奶娘一呵斥,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心中惶惶然不知该怎么办。 瘦高个的是绿珠,她胆子大生性也外向,还是夫人奶娘的表侄女,平日在张府丫鬟里算是中心人物,对其他丫鬟都姐妹相称。看如意妹妹吓成这样,她开口帮腔:「夫人,如意向来谨慎小心,刚才也是担忧夫人心切,想夫人快些进参茶,这才匆匆而来。」 「死丫头要你多嘴!」奶娘拿扇子佯装敲了下绿珠的额头,她是怕自己表侄女的话惹小姐不高兴,到时候两人一起挨罚。 张夫人现下头痛,一点胃口也没有,参茶送到不送到也不在乎,她抬手无力挥了挥,示意算了不再追究。 绿珠轻轻哎哟一声,捂住额头,看了看给她使眼色让她快退下去的表姑姑,又看了看脸色苍白消瘦的张夫人,斗胆朝夫人磕了个头道:「夫人畏热日渐消瘦,绿珠心疼地紧。绿珠今日听闻镇上有人在售卖凉茶饮,听说茶饮中有碎冰,非常消暑。」 「胡闹!街头小贩的东西也敢和夫人说!谁知道那些茶啊水啊的用什么做的,到时候吃坏了夫人身子你承担的起?」奶娘抬手又要拿扇子去敲绿珠。 「不是街头小贩!是慈济堂在售卖!」绿珠赶紧捂住额头,刚才那一下是佯装敲她不怎么疼,这一下可是实打实的,敲中不破皮也要红肿几天。 「慈济堂?」张夫人听到这三个字来了点兴趣。「你说的是镇上岑大夫的慈济堂?」 「正是。夫人苦夏这阵子没出门可能不知道,慈济堂推出了两款凉茶饮,一款生津解暑,一款美容养颜,都有碎冰沙,喝起来是冰凉爽口,特别是那款美容的六白茶,听说能去黄去斑,久喝可以让皮肤白皙水嫩!」 「哦?当真如此?」张夫人这会儿彻底提起精神,她还记得一个多月前,正是慈济堂的人治好了她儿子的病,对于岑大夫的神医妙手她可是印象深刻。 「奶娘,你快去打听一下是否和绿珠说的一样,真有加冰的凉茶饮?」 第三十一章 卖冰茶 张夫人的奶娘听小姐这么说,她不得不领命去看看是否当真有冰饮售卖。 她带着绿珠如意一同出门,算是给两人将功赎罪的机会。 「死丫头我告诉你,要是你瞎说的欺骗夫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张家奶娘戳着绿珠的头,戳的她东倒西歪差点连路都走不稳。 「表姑姑,我骗夫人干嘛,又不是嫌命长,我是听孙长柏说的。」 孙长柏是管家孙伯的儿子,负责张府的採办,经常要上街购货,对镇上的消息那叫一个灵通。 「长柏说的?那十有八九是真的,我们快去看看。」 三人匆匆往慈济堂赶,还没到就看见门口排着十几米长的队伍,排队的人各个手上拿着一张纸,翘首看着队伍前端。 「这位兄弟,我打听一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张家奶娘拉着队伍里一个大兄弟询问。 「还能干什么,排队等着买冰茶饮呀。」他晃了晃手上的纸条。「我今天赶早才领到六十七号。」 「怎么还要领号呀?」如意小小声嘀咕,她第一次听说买东西还要排队领号,不是直接给钱就可以吗。 「你们第一次来吧?这冰茶饮每天限量一百杯,为了防止人太多堵塞交通,他们就想出这个办法。」他满脸得意,好像这办法是他想出来的一样。「取号排队,一次队伍就排二十人,这样既不会妨碍通行,又能公平公正保证先到先得。」 张家奶娘嗤笑一声,作为张夫人的奶娘,她去买小姐指定的东西可从来没听说过还需要排队的,哪个店家见到她来了不是赶忙出来迎接,巴不得把她迎到库房去随她挑选。 她压根没理这个兴奋地唾沫横飞的男人,领着绿珠如意就往队伍前面走,她得赶紧买到冰茶饮回去给小姐开开胃。 还没走几步她就被人拦下,拦她的人是个手握短剑的少年郎,容貌俊美英武不凡,就是面无表情看起来冷冰冰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今日号数已经发放完了,明日请早。」少年声音和他表情一样平静无波。 「是你?」绿珠看到少年时一愣,这人正是潇荀。 绿珠对他印象深刻,之前她被吩咐去招待老爷带回来的贵客,就是面前这个少年郎。 当时他好像腿脚受伤,夹着木板固定。看他行动不便,绿珠就想去搀扶,没想到少年郎压根不领情,害她在众姐妹面前丢了颜面。 潇荀对面前瘦高的丫鬟已是毫无印象,不重要的人他向来不费心力去记。他在这里是来维持秩序的。凉茶饮供不应求,来买的人太多就会产生矛盾。有人想插队,有人想趁机倒卖,刚开始售卖的时候还有人为了谁先跨进慈济堂而打起来。 后来潇箬想出先到先领号,按号购买后就解决了很多麻烦,就算有人私下买卖号码也是你情我愿,不会滋生事端。 他只需要维持队伍形状,防止队伍太长,这会影响街道通行。 「你俩认识?」奶娘看看绿珠又看看少年。「认识正好,你是慈济堂的吧?快领我们去见岑大夫,我们要买那个凉茶饮。」 「不认识,今日取号结束了,想买二十文一杯的请明天早点来取号。」潇荀依旧面无表情。 张家奶娘一听急了,没买到凉茶饮可怎么回去跟小姐交代。她眉头一拧摆出不耐烦的表情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张夫人的奶娘!我可是替张夫人来买东西的!」 听她这么说旁边排队的人就插嘴了:「张夫人的奶娘还来和我们抢二十文一杯的啊?你们咋不定五十文的呀?」 五十文?二十文一杯茶就够贵了,还有五十文一杯的?慈济堂这哪是药馆,这是土匪窝吧? 绿珠听到旁人这么说,心里大受震惊,她只听孙长柏说慈济堂卖的凉茶饮二十文一杯,当时还嘀咕这么贵的茶谁会喝啊,现在居然还有五十文一杯呢! 五十文在张家奶娘心里却不算什么,她给小姐买的东西用银锭计价的多了去了,五十文而已,和小姐的身体比起来,压根不算事。 她颔首对潇荀说:「小哥,五十文就五十文,只要今天能让我买到,五百文都不是问题。」 「嚯,不愧是张府的人,五百文都不算事呢……」附近的人听到张家奶娘的话,纷纷感慨起来。 潇荀也点头示意张府三人跟他走,之前潇箬就交代过了,如果有人要预定五十文的凉茶饮,他就直接带人去前堂左侧登记。 登记册上已经有四个名字,张家奶娘趁机瞟了几眼,上头的两个名字是镇上的李家和阮家,后面两个她没见过。李家和阮家虽然比不上张家,也算是镇上有名的富户,这两家名字后面分别跟着数字八和九。 「这是什么意思?」她指指那两个数字问道。 「这是他们预定的杯数。」回答她的是语中带笑的女声,正是刚制完今天第二批冰的潇箬。 「我们除了每日凭号购买的一百杯以外,还有五十杯是可以预定的,预定的这批每日未时开始按照登记册销售。」她详细地为张家三人讲解。「我们还推出外送服务,只要是上溪镇的范围内,预定超过五杯的,就可以送货上门。」 「那二十文和五十文除了可以预定以外还有什么区别吗?」张家奶妈可不是这么好煳弄的,价格差了一倍不止,她总要问清楚是不是一样的东西。 「药材相差不大,配方都是一样的,只是二十文加了碎冰沙,五十文是小冰块。」潇箬把冰块两字咬的特别清晰,带冰块的茶饮只售五十文,懂行情的人都知道这有多划算。 「当真是冰块?」张家三人有点不可置信,她们家老爷求爷爷告奶奶多方打听也买不到的冰块,这慈济堂居然有?还制成茶饮售卖,一杯只要五十文? 这下绿珠也不觉得五十文一杯的茶贵了,要真有冰块,能让夫人觉得凉快开胃心情愉悦,那她们下人今年夏天也会好过很多,不用提心弔胆被老爷少爷迁怒了。 看潇箬一脸肯定地点头保证,张家奶妈也放下心来,让潇箬给她也登记上册,她要定五杯清热茶,五杯六白茶。不用送上门,她就在这儿等着自取,左右现在也将近未时,她要亲眼看到带有冰块的凉茶饮。 第三十二章 疑虑 张家三人在慈济堂等了好一会儿,看着排队的人一个个凭藉手上的纸条,兴高采烈地买走属于他们的茶饮。甚至有人买到的当场就大口喝起来,喝一口满足地嘆一口气,好似干涸的植物久旱逢甘霖那样畅快。 如意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拉着绿珠小声说:「绿珠姐姐,你说这凉茶饮真的这么好喝吗?」 「我也没喝过呀,要不等月底领了月钱,我们也来奢侈一回?」绿珠感觉自己口腔发酸,忍不住跟着那些人饮茶的节奏一起吞咽分泌出来的口水。 如意右手捏着自己左右的食指,抿着嘴盘算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嘴馋了,她还想攒着钱当嫁妆呢,等她攒够了钱就去求夫人给自己找个合适的人成婚,然后一家人继续在张府过平凡又安稳的日子。 等到慈济堂门口人都散了,放开售卖的一百杯二十文的凉茶饮已经销售一空,太阳当空悬挂释放着正午的热量,张家三人才看到她们预定的茶饮出现。 潇裊和潇昭推着小板车把客人预定的茶饮送到前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小板车是特制的,半米见方的木板下面安装着四个木轮子,木轮子被有弹性的猪皮紧紧裹住,有效减少小板车前进途中产生的震颤。车把手安装在板车的后端,只到两个豆丁的腰部高度,方便他们抓握推行。 两人配合默契,板车到达分装茶饮的指定柜子旁,潇裊负责拉着把手固定板车不再移动,潇昭负责把竹杯一字排开,方便潇箬等会儿分装茶饮。 杯子也是特别定制的,竹杯的侧面都烫印着慈济堂三个字。最初潇箬想要用陶杯,但陶杯造价昂贵,制作工期又长,她就想到在附近随处可见的竹林。 竹杯制作方便,只需要将竹子按竹节分割,打磨杯子的边沿,经过晾晒和烘干就能使用,使用竹杯还能给凉茶饮带来独特的竹香。最最关键是造价便宜,分割打磨都是潇荀在后院完成,她再控制温度烘干水分,整个过程下来需要耗费银钱的地方也只有购买竹子而已。 潇箬按照登记册分杯装好客人预定的茶饮,需要外带的就把竹杯装在编织好的草绳袋子里,需要送货上门的就叫来脚夫,交代送达地址及数量,支付脚夫工钱后就可以让其送走。 「五杯清热茶,五杯六白茶,您要的茶饮好了,拿好慢走。」潇箬把打包好的十杯凉茶饮递给张家奶娘。 草绳编织的袋子贴合着竹杯,只需拎着袋子提手就能轻松拿起,竹杯口用通草纸覆盖,边缘用棉线綑扎紧,这样提着袋子也不用担心茶饮倒出。 张家奶娘透过轻薄可视的通草纸盖往杯子里瞧,能依稀看到几块透明的冰块漂浮在茶上,轻轻晃动杯子,还能听到冰块相互碰撞的叮咚声。 「好好好!这是茶钱。」她从腰兜里掏出半两碎银,十杯五百文正好半两。 付完钱张家奶娘带着绿珠如意匆匆赶回张府,得趁着冰块没有融化前送到夫人手上才好,折返的如此匆忙,甚至没听到潇箬在后面喊的「谢谢惠顾下次再来」。 竹杯加盖通草纸的保温效果还是相当不错,张夫人拿到六白茶的时候冰块没有化多少。她保养得宜的双手握着杯壁,掌心能感觉到杯子里沁出的凉意。端起杯子喝了口,清凉微甜的感觉顺着舌喉向下蔓延,抚慰被燥热鞭打的五脏六腑,整个人像是被轻柔放进水波漾漾的小溪,从头到脚被凉意沖刷。 张夫人几口喝完一杯六白茶,舒服地吐出一口气,胸中郁结多日的苦闷一扫而空,竹杯中茶水饮尽,冰块还没融化完。她用长尾小银勺拨了一块碎冰到嘴里,慢慢咀嚼着,冰块在贝齿间咯吱咯吱作响,像糖块被嚼碎了一样。 她郁气纾解,头脑也清明起来,朝回来后一直站在一旁等着伺候的绿珠说:「你去给少爷老爷各送三杯。」突然一顿,又改口:「清火茶和六白茶各给少爷院子里送两杯去,老爷那边就如意去,看看老爷在不在府里,在的话让他来我这一趟。」 丫鬟们各领命去了。张夫人让其他伺候的人都退下,只留下奶娘在侧。 「奶娘,你说说买这茶饮的过程。」 张家奶娘就把从向排队的人询问开始到最后付钱回府的过程详详细细说给小姐听,连预定登记册上李家和阮家定的杯数都没漏下。 「你是说这排队取号,预定外送的主意都是那个叫潇箬的丫头想出来的?」 「按那些买茶的人所说,确实如此。」 「那这丫头还真是聪颖机灵,之前我就觉得她不是一般人……」 张夫人低头又拨了一粒冰块咀嚼,想了一会又问:「那你有没有看到凉茶饮的制作过程?或者有没有看到慈济堂怎么弄出来这些冰块的?」 「他们都是后院里弄好了茶桶和分装的冰,让俩小娃娃用推车推出来,我伸脖子看了许久也没看出来这冰块是哪来的。」奶娘瞧见小姐手里竹杯冰块都吃完了,又拆了一杯新的六白茶递过去。 「小姐你说这冰块会不会是他们买的?」 「不可能,老爷今年为了弄冰块,几家大商行早就都打过招唿了,有冰块卖肯定是先紧着我们家,一个小医馆怎么可能越过我们张家去。」 这边两人讨论着慈济堂冰块的来处,门口就匆匆迈进穿着讲究的中年人,正是张家老爷张丰灵。 张丰灵听丫鬟说夫人请他过去,还以为夫人又是苦夏难受,找自己发难。他一刻也不敢耽搁,急忙起身就往夫人所在院落赶去。 刚进门就看到自家夫人神色平静,端着一个竹杯边喝茶边和奶娘说话,往日总是蹙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他甚是诧异。 「夫人,不知叫我来何事?」 张夫人也不急着回话,招招手示意张丰灵来落座,又将桌上没开盖的竹杯向他推了推。 张丰灵的手触及竹杯时感受到一阵冰凉,竹杯外已经开始凝聚细小的水珠。他赶紧打开杯盖,凉意更甚,竟然是冰块。 「这?这冰块是哪来的?」他端起竹杯凑到眼前仔细看,就看到竹杯侧面烫出来的慈济堂三个字。「慈济堂?」 张夫人笑眯眯地看自家老爷也是一脸吃惊的模样,平日张丰灵多半时间是在盘看家中商铺的帐册,与商行银庄打交道,不盘帐的时间就在书房里看往日他求学时候留下的书籍,甚少外出闲逛,不知道慈济堂有冰这事也不奇怪。 「回老爷,这是小姐差我去买的凉茶饮,二十文一杯的里面是碎冰沙,五十文一杯的里面就是冰块了。」奶娘回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张丰灵觉得很不可思议,他把桌上剩下四杯未开封的竹杯全部打开,果然每一杯里面都飘着冰块。 「这慈济堂居然有冰块?夫人,我是真的和每个有北商线的商行都打过招唿的,绝对不可能有遗漏!」张丰灵赶紧向夫人保证,就差举手立誓了。 他原先家境普通,家里支撑他读书的费用就已经很吃力了,后来去第三次乡试的路上偶遇待字闺中的张家小姐,两人一见钟情互许终身。 成他也清楚自己没有能庙堂高中的才能,干脆就靠张夫人的娘家扶持着做起了生意,没想到念书没天赋,做生意倒是很得财神爷眷顾,没几年就赚的盆满钵满,成了远近闻名的第一富户。 虽然有钱了他也没忘记自己是怎么发家的,对张夫人他是一心一意,举案齐眉,哪怕张夫人身子柔弱只育有一子,他也不曾动过纳妾开枝散叶的念头。 张夫人苦夏,他年年都为此忧愁,不惜耗费重金买冰块替她消暑。 第三十三章 交易 张夫人当然相信自家老爷,他这么多年对自己如何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慈济堂的冰肯定不是从商行买的,且不说商行不会越过我们卖冰给别家,就这买冰的钱他们也出不起呀。」张夫人柔柔地说道。「老爷,我们和岑大夫也算是有点渊源,我寻思着我们是不是……」 张丰灵也和夫人想到一块儿去了,慈济堂的冰既然不可能是买的,那他必然是有其他冰块的来处,是有保存冬日冰块的秘方?还是有高人指点了仙法,比如点水成冰之类的? 他之前请岑老头来家里医治儿子,奉上丰厚的酬金和珍贵药材,虽说不上有多亲厚的关系,也好歹算是相识了。如果慈济堂真有能弄出冰块的秘方,自己为了夫人也不是不可以拉着老脸去套套近乎。 「夫人,你放心,我这就让人准备准备,我再去慈济堂拜访下岑大夫。」如果想让夫人舒心度夏,每天只靠买凉茶饮是不够的,他需要更多的冰块。 张夫人细嫩的双手覆上张丰灵的手臂,拍了拍他,让他稍安勿躁。「老爷,我看岑大夫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医者父母心,我们如果去慈济堂问冰的事情,就应该摆出我们的诚意。」 「夫人的意思是……」 「我们好好准备些礼物,等天色稍微暗一些,我同你一起去慈济堂拜访。」如果慈济堂的冰真有秘方,那他们一定希望保密,选在天色昏暗人群散尽后再去,也是表现出张府对他们的看重。 张丰灵连连点头称是,张夫人心思缜密思虑周全,他立马唤来孙伯,让孙伯按照夫人的意思准备礼物,就等太阳落山后两人一同去慈济堂拜访。 夕阳的余晖搅动流云,天空像一个浓稠的调色板,蓝紫红色被混合在一起,逐渐向深沉的黑色靠去。 潇荀握着竹制的大扫帚清扫着慈济堂前的空地,袖子挽了几折推到手肘后,匀称的手臂上能看到用力浮现出来的青筋,上臂隐藏在衣服下的肌肉鼓鼓囊囊,昭示着身体的主人强健有力的体魄。 他每日都要练几个时辰的短剑,刺、挑、后勾、挥刃噼空,他没看过有关的剑诀,但是那些招式就像是刻在他脑子里,印在他身上有了肌肉记忆。只要手上握着剑,他就能完整地练完一整套剑诀,行云流水毫不迟滞。 充足的营养和辛勤的练习,现在的潇荀身上已经能看出成年男子的影子。 潇箬清点完一天下来的入帐银钱,抬头就看到还在扫地的潇荀,他现在已经比她高半个头了,天色昏暗融化了他身体的边缘线,肉眼上放大了他的体型,更显强壮,她不由感慨青春期的孩子长得可真是快啊。 张丰灵和张夫人就是在这时候登门拜访的。 两顶小轿悄悄落在慈济堂门口旁边的树下,张丰灵和夫人下轿后吩咐轿夫原地等着,他们没有多带僕从,仅带着孙伯和孙长柏来拎礼物。 潇荀停下扫地动作,握着扫帚柄注视着四人进了慈济堂,略一思索,他也提着扫帚跟着进屋。 按理说这个点已经接近关门,少有人会此刻前来。 潇箬一眼就认出张丰灵和张夫人,她心里猜出七八分这两人登门的目的。 「阿荀,你帮我收一下东西。」她唤潇荀来整理柜面,又转向张家夫妇道:「张老爷,张夫人,里面请。」 孙伯和孙长柏很有眼色地留在前堂,把带来的珍贵药材和两匹绸缎放在柜檯,安静候着老爷夫人。 潇箬将张家夫妇带到后院,请两人在石桌旁入座。 潇昭端来茶水,有礼貌地向客人问好后,安静地在一旁就着烛火看起《笠翁对韵》,潇家爹爹在世时经常教他们识字和句读,他已经可以自己翻看一些基础的书籍。 张丰灵环视一圈不大的小院,慈济堂后院不大但是很整洁,有几个空的笸箩在木架上,想来应该是晾晒药材用的。 「怎么没看到岑大夫?」他从进来开始就没看到岑老头,忍不住开口询问。 「岑老前几天扭了下腰,这阵子都在卧床休息呢。」潇箬替两人都沏了茶,她今天替张家奶娘登记预定时候就猜到张家夫妇必定会登门,只是没想到两人这么沉不住气,当天就来了。 「张老爷和夫人今天来不是为了看望岑老吧?」她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一丝狡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在决定开始凉茶饮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冰在南方太过珍贵,仅靠她是不能守住这个秘密的,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后盾。而这片地区的首富张家既有雄厚的财力支持,又有当知县的亲族依靠,正是她的首选合作对象。 「张老爷可知道西边的李家和阮家前几天都已经来找过我了。」 潇箬此话一出,张丰灵和张夫人不由对视一眼,心中一惊,难不成自己晚了一步? 「潇姑娘,之前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张丰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这么多年生意不是白做的,如果慈济堂已经和李家或阮家达成了什么合作,今天就不会再这么平静地接待他们。「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我家僕人买到慈济堂的凉茶饮,里面的冰块不知你们从何处购入?」 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坦诚,扭扭捏捏地试探反而可能招人反感。 「冰块我们可买不起。」张丰灵态度坦诚,潇箬也不再绕弯。「是我们自己做的。」 张夫人听潇箬这么说又是激动又是不可置信,她面上不显,依旧端庄大方一派富家主母的气派,放在桌面下的手却忍不住紧紧攥住自己老爷的手臂。 自己做的!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再需要漫长的运输时间,意味着不再担心商路上出现意外,意味着巨大的利润空间! 张丰灵能理解夫人的激动,他也在强行抑制自己不要露出狂喜之色。他尽量稳住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肌肉,开口的声音略带磕绊:「那,那不知潇姑娘可有意向出售制作冰块的秘方?」 他怕潇箬一口回绝,立刻补充:「价格好商量,百两,不,千两都可!」 一千两,可能寻常人家一辈子都赚不到一千两,你说潇箬一点不心动那是假的,可是这个秘方没办法卖啊,她要怎么解释自己短时间内能炮制出大量硝石?又怎么解释自己能快速重置硝石结晶?说她能控制火?那恐怕第二天她就要被当成妖怪抓走了。 她轻咳几声控制蠢蠢欲动的心,忍痛委婉拒绝了张丰灵开的价格:「张老爷,这秘方是我家代代相传,家父有嘱託,万万不能变卖。」 看张丰灵和张夫人脸上抑制不住的失望,她又开口道:「虽然秘方不能卖,这个冰块却不是不能卖。」 「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只不过我家秘方制冰耗时耗力,每日产出的冰数量是有限的,除了制作凉茶饮之外,我最多每日只能卖给你三十斤冰。」 「三十斤……」张丰灵想了一下,三十斤冰虽然不多,但是足以应付夫人的苦夏。「可以,三十斤就三十斤,那这价格?」 「每日三十斤冰,我从明天开始供应到九月暑退,每月收你纹银二十两。」 这个价格比张丰灵预计的要低,整个夏天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一百两银子,要知道之前在商行买冰,半车冰也就一百斤,却要四百两。他连连点头答应潇箬的报价。 潇箬话却不止于此,她继续道:「除了白银,我还有一个条件,就是需要你们对外宣布,我慈济堂的冰块都出自你们张府。」 这话让张家二人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他们买冰,反而要对外宣称是慈济堂的冰是他家出去的呢? 第三十四章 启蒙 张夫人玲珑心思,没一会儿就想明白了潇箬这个条件的本意。 慈济堂是岑老头一手创立,背后无依无靠,现在很多人都知道慈济堂有冰,难保不会有人眼红心生歹念。若是说这冰是张府提供给慈济堂的,那可就不一样了。 一是张府的财力支撑,冰块的来源就被合理化,没有人去猜测为何小小医馆会有昂贵的冰。 二也是告诉他人,慈济堂背后就是张家,想来慈济堂闹事就要掂量掂量自己得罪的起张家吗。 她颔首对潇箬允诺:「这个条件我们可以答应。」 虽然晚了一步,张丰灵这会儿脑子也转过来了,想明白了潇箬提这个要求的用意。他也点头表示同意张夫人的说法。 这笔交易算是正式成交,从此慈济堂和张府是合作伙伴了。 事情谈妥,张丰灵才松了一口气,轻松地随意捡着话题闲聊起来。他深谙合作达成后不能立刻告辞,要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来加深双方的日常交集,也缓冲谈合作时紧张的氛围。 他看到潇昭还在一旁趴着看书,烛火摇曳,小孩儿的影子投射在地上,一晃一晃的很有些童趣。 「你弟弟真好学,我家戈儿要是有他半分上进就好了。」他有点羡慕,这小傢伙这么小的年纪就能静下心来自己读书,属实是非常不易。 潇箬想到他那个特别爱学人,附庸风雅的儿子,确实是个不省心的,也难为张老爷想管教儿子,却有劲使不出。你说他不好学么,他也经常拿着书卷摇头晃脑地念,说他上进吧,他念的都是别人风流才子写的文稿诗集,没有一篇上得了台面的。 要是张丁戈是她弟弟,她这暴脾气肯定忍不住天天揍他,相比之下,潇昭可太乖了。 心里骄傲嘴巴上还是要谦虚的,她笑着说:「昭昭还小呢,才六岁,哪有什么上进不上进的。」 「六岁啦,那该启蒙了吧,不知师从哪位先生?」 这话把潇箬问的一愣,她只知道古人想从仕要考科举,对于这个世界的教育体系却没有具体的认知。她原先的打算是等潇裊潇昭到了可以上私塾的年纪,就送他们去念书,为此她还特意打听过私塾是八岁可以入学,但她没想到原来还有启蒙从师这一阶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莫不是潇姑娘还没物色到合适的启蒙先生?」张丰灵看潇箬面露犹豫,就猜到可能潇家没有长辈照拂,她也无法事事周全,耽误了弟弟的教育问题。 潇昭如此聪颖,张丰灵有了惜才之心,若是自己给潇箬举荐一位好的开蒙明师,既能给这小孩儿漫漫求学路开个好头,又能拉近两家的关系,岂不是一箭双鵰。 「潇姑娘,如果你不嫌弃,在下倒是能推荐一位名师,我家戈儿当年开蒙时候就是请的毛坦镇的秀才,他……」 没等张丰灵话说完,就听身后苍老有力的声音打断他:「什么秀才,毛坦镇的那老傢伙不过徒有虚名!有个秀才的名号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岑老头牵着潇裊从身后的房间里出来。他刚才在屋子里剪纸花逗小傢伙玩,听潇箬和张家夫妇谈合作,他感觉潇箬完全能应付就没有出去插手。这会儿听到张丰灵在向潇箬推荐毛坦村的秀才当潇昭的开蒙恩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才出门打断。 那个老秀才年轻时就不靠谱,整天流连酒楼花船,还美其名曰人生百年有几,良辰美景休放虚过。最后虽然考了数次过了院试得了个秀才的名号,却再也没有长进,到老也就只是个秀才。 这样的人怎么能教好潇昭呢,昭昭这么乖巧懂事,被那个老秀才带歪了可怎么办。 张丰灵见岑老头气唿唿地样子,暗叫不好,他刚和潇箬谈成合作,可不能得罪了这个倔老头。万一老头子生气了要潇箬不卖冰给自己,那夫人岂不是又要受罪。 他赶紧起身作揖打岔,恭恭敬敬地说:「岑大夫,刚才听潇姑娘说您腰有伤在休息,我和贱内就没有去打扰您,不知您现在可舒坦些了?」 「哼,不劳张大官人费心。」张丰灵态度恭敬,姿态谦卑,岑老头也不好再发作,只闷闷地摆摆手。「我老头子身子骨好着呢。」 张夫人拉拉张丰灵的袖子,使了个眼色。张丰灵心领神会,又向潇箬作揖行礼后就要告辞。接下来是人家家务事时间,他俩再继续待下去多少有点碍事了。 潇箬将张家夫妇送到前堂,又礼节性地推了几次礼,一会儿后就目送两顶小轿子消失在茫茫月色之中。 待潇荀插上木板吹熄烛火打烊,两人一起往后院走去。 院中岑老头还在气唿唿地,潇裊用小肉手帮他揉着后腰,奶唿唿地撒娇要他消消气。潇昭也不再看书了,那本《笠翁对韵》被整齐地摆放在小凳子上,他对爹爹留下的藏书很是爱护。 「老爷子还生气呢?怎么气性这么大。」潇箬越和岑老头相处的久,越觉得他和自己前世的爷爷脾性相似,她也越来越放松,不再端着潇家长姐的架势,经常像以前调侃自己爷爷一样调侃起岑老头来。 「哼,哼!」岑老头愤愤不平。「这个张丰灵也不看看他儿子现在什么德行,还想推荐他儿子的开蒙老师给我们昭昭。」 潇箬走过去,捏住潇裊的小肉手揉一揉,把她圈在自己怀里亲一口小脸蛋,逗得她缩成一团咯咯笑。她代替潇裊的小肉手给岑老头揉着扭到的老腰,均匀的力道加速血液循环,岑老头僵硬的腰终于有了一丝活络感。 看老头子眉毛有舒展的趋势,应该是稍微舒服一点了,潇箬边揉边开口道:「我也觉得他儿子那样,开蒙老师可能不太靠谱,不过昭昭也确实该找个老师启蒙了。」 岑老头脑子里把他知道的读书人全过了一遍,给潇昭开蒙的老师必须是有真才实学的,为人也要品性端正,最好知根知底……一条条框架卡着筛选着,他突然想起一个人。 第三十五章 择师 郑冬阳,与老秀才同期求学,他自幼聪明过人,才华横溢,小小年纪时便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六岁成诗,八岁能论,十岁已是乡里最年幼的童生。 他不仅勤奋好学,能触类旁通,还天生带着正气,看不惯那些恃强凌弱的事情,经常帮助学堂里被霸凌的同窗。有次他回家路过小巷,见到几人围着一个瘦弱少年殴打,他立马上前呵止,并言「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黄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运时。」小小身躯毫不畏惧对面几人,疾言厉色加以循循善诱,最终解救了被围殴的可怜少年。 人人都觉得他将来必定能金榜题名成为一个造福乡里的好官。 他十三岁第一次参加乡试就成绩斐然,在全县名列前茅,连学政看了他的文章都连连叫好,夸奖他少年有为前途无量。 只是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眼红的人,有人一封匿名举报信递到了衙门,状告郑冬阳那年迈的奶奶年轻时经常为他人牵线说亲,是个媒婆。 彼时朝廷有规定,娼、优、皂、隶及特殊职业的如媒婆、轿夫、看门人等等本人及三代后代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的。 当时的学政是个爱才之人,他多方查证后得知郑冬阳奶奶只是热心肠为附近青年男女牵线搭桥,虽然促成了多段姻缘,却不是以说媒为生,并不该被认定为媒婆。 然而眼红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就放弃,毕竟如果能成功挤走郑冬阳一人,就意味着多一个名额。举报信又递到了巡抚处,当时的巡抚就不像学政那样愿意去多费时间查验,当时就下令郑冬阳成绩作废,他的出身有违朝廷规定,永远不得再参加科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此事之后郑冬阳再也无缘科考,郑家父母悲痛欲绝,奈何是巡抚的命令,他们再愤闷又能怎样?旁人只能可惜可嘆神童就此陨落成庸庸农人,只能在自家薄田上从天亮忙到天黑。 岑老头知道郑冬阳并不是个甘于平凡的人,他即使不能参加科考入仕,也不放弃继续自学自纠,之后四十多年来多次给乡镇衙门献言献策,针对田赋、人丁、农时耕种都有提出自己的见解。 这么多年地方父母官都变了十几任,有的觉得郑冬阳提的意见确有用处,根据他的建议变更了一些治理措施,也有当任的官员接到他递上来的策论勃然大怒,认为他藐视官府信口胡说,将他打了板子丢出衙门。 这么一个博学多识,为人正派的人,才是岑老头心中有资格成为潇昭蒙师的先生。 听岑老头讲述了郑冬阳的生平,潇箬也贊同请这位先生来教潇昭开阔眼界,学文习字。 「要是请这位先生,我们要准备多少束脩合适?」潇箬有点犯愁,她对这个没有概念,少了怕人家觉得怠慢不肯收潇昭,多么又说不上多少才叫多。 岑老头推开潇箬一直为他揉腰的手,喝了口微凉的茶水,思考了会说:「我也没请过开蒙师父,不然我们明天先带上点腊肉碎银,先去拜访一下再说。」他一生无儿无女,根本没机会请开蒙师,也就说不上来该给多少束脩。 「爷爷,昭昭要去念私塾了吗?」潇裊眨巴着大眼睛,歪头问道。她有点忧愁,如果弟弟去上学了,她就一个人在慈济堂里,没有人可以陪她玩了。 潇箬搂着怀里软软暖暖的妹妹,让她把小脑袋仰起来靠在自己胸口,低头和她面对面贴着问她:「裊裊是不是也想和昭昭一起念书?」 她知道这个世界几乎没有人会让家里的女孩子去念书,这些女孩子的时间被用来要求练习女红,学习三从四德恭顺温良。她们是笼中的鸟窗里的花,她们的名字不是文字,只是别人口中的音节,他们这么唤她们,她们就循声而去。 潇箬不希望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小傢伙也成为这样的花鸟,她应该和双胞胎弟弟一样,自由的,肆意的,长成她自己希望的模样。 潇裊黑葡萄般的大眼睛转来转去,她其实不爱上学,以前爹爹教他们认字的时候她就老犯困,那些字跟黑方块一样在她眼前转来转去,她一会儿就晕晕乎乎啦。可是她又不想和昭昭分开,她从出生开始还没有和昭昭分开过呢。 吭哧吭哧地抠着自己肉乎乎的小手,犹豫了很久她才回答长姐的问题:「裊裊也不想离开爷爷……裊裊也不想离开昭昭……」 潇箬看潇裊不自觉撅起嘴巴的娇憨模样,忍不住失笑。 这小丫头贪心着呢,又不想去上学,又不想独自一个人在慈济堂里没人一起玩。 她也不强求潇裊,不爱学就不用去上学,左右这丫头也不能考科举,自己平时也可以教她识字算术,能学会基本的听说读写就可以了,有她这个长姐在,小丫头想怎么长就怎么长。 捏捏潇裊的小鼻头,潇箬说:「那裊裊明天和我们一起去看看昭昭的未来老师吧,帮昭昭掌掌眼,看未来老师凶不凶。」 哎呀,还有可能是凶凶的老师呀!潇裊被这个可能性吓了一跳,那她可要紧跟着昭昭,万一那个老师很兇要打弟弟板子,她还可以帮弟弟!想到这里她用力点点头,表示明日她一定一起去。 全家达成共识,决定第二天一起去拜访郑冬阳。 提了三条腊肉三条鲜活的小鲤鱼算是见面礼,三条小鲤鱼还是潇箬一大早亲自去挑的。 郑冬阳家在上溪镇外的小山坡下,三间落戗屋无依无靠,孤零零地立在地面上,像它们的主人一样。 郑家只剩下郑冬阳一个人,他爹娘在多年前就已经去世,原来的亲眷也在他被巡抚下令不得科考后全部断绝了往来,他前途渺茫家产微薄,自也没有人愿意嫁给他,就这么伶仃一人过活至今。 潇箬一行人登门拜访时郑家的门户大开,斑驳的薄木板就这么敞着,家中不见人影。 第三十六章 开蒙礼 几人站在门口,潇箬曲起食指叩了三声院门。 咚咚咚,无人应答。 她扬声询问:「请问,有人在家吗?」 这次有了回应,从屋后传来含含煳煳的声音:「谁……谁啊……」 「我们找郑冬阳郑前辈,请问他在家吗?」 「找……找我做什么?」随着这声回答,有个略显踉跄的身影从屋后走出来。 走到几人面前,一股淡淡的酒味从他身上传来。 郑冬阳年过半百有余,却不见半分佝偻老者的体态,反而四肢修长,双目矍铄,他头髮黑白相间扎在脑后,身上穿着灰白逢掖,宽大的袖口沾着草屑,整个人显得放浪不羁。 他扶着院门晃了晃脑袋,企图让自己清醒。 「我就是郑冬阳,你们何事登门?」这么一晃悠,驱散了酒气。他方才躺在香樟树下,看天上云捲云舒,心中畅然就小酌几杯黄酒,喝的不多,清醒也快。 他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他也不在意。 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 一个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管他世间纷扰。 潇箬带着潇裊潇昭向郑冬阳行了一礼,后退一步到岑老头身后。岑老头是长辈,这事由他来开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我是上溪镇慈济堂的岑学理,今日是替家中小儿求学而来。」岑老头年纪比郑冬阳大一轮,他不需要向郑冬阳行礼。 「求学?我这儿又不设私塾。」郑冬阳摆摆手,宽大的袖袍随着他手的幅度摇晃着,像一只来回踱步的灰鹤。 前面一老四少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郑冬阳觉得连门都不让人进也说不过去,就让五人进屋来喝杯淡茶。 屋中陈设十分简单,甚至可以说的上没有陈设。靠墙只有一张木床,正中是一张发黑的四方桌,凳子也只有一张,其他一概全无。四方桌上全是交错铺开的书籍,一张发黄粗糙的纸在最上方,纸上是狂放的自在二字。 说是进来喝杯淡茶,连茶壶影子都没看到,唯一的凳子让给岑老头坐,除了郑冬阳毫不在意地半靠半躺在床沿,其他人都只能站着。 「岑大夫久仰大名。」郑冬阳客套一句已是极限,他挠了挠头,有点痒,不会刚才在树下睡着了,有小蚱蜢钻他头髮里了吧?「你刚才说来找我干什么来着?求学?」 岑老头咳了一声,看郑冬阳落拓不羁不拘形迹的模样,他有点怀疑起自己的选择了,难道自己推荐他推荐错了? 潇箬看着方桌上的狂草和书籍,摊开的书籍上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皆是他研读时候的心得或者见解标註,这就说明他并非虚得浪名腹中草莽,而是有真才实学。他能多年坚持给衙门递策论,所书所写都是民生大计,也正说明他心性纯良,为人正直,是真的有一腔为百姓谋福的大志。 岑老头尴尬地摸着自己的鼻子眼睛看向潇箬,潇箬瞭然,牵着潇昭向前一步,开口道:「郑前辈,这是我弟弟潇昭,今天我们来就是希望您能成为他的启蒙恩师。」 听到这话,郑冬阳先是呆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是来寻我开心吗?我既没有功名,又不是私塾先生,怎么当这小娃娃的蒙师!」 「您的事情我都听说过了,您学识渊博,虽然没有机会步入仕途,却一直钻研自学,为百姓谋福祉,您完全有资格替人启智开蒙!」 潇箬直视郑冬阳,黑白分明的杏眼盯着笑的东倒西歪的高瘦老者,她能听出来这笑声里有自嘲,有不甘,还有一丝愤怒。 郑冬阳只觉这个姑娘的目光好似两道火,被她盯着的地方明亮又灼热。他收住笑声,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五个人。 一会儿后他低低开口,像对着五人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学识渊博,为百姓谋福祉,哈,又有什么用,能干什么呢……」 「怎么没用,一个人只要能充分利用自身所学,不荒废度日,心怀正气,一心为民,总有能发挥自己才能的时候,难道一定要封王拜侯才算是有用吗?庙堂高远,但是你心中的庙堂无处不在。」 潇箬这一番话铿锵有力,像是一口大钟砸向郑冬阳的脑子,砸的他脑子嗡嗡作响。 「爹爹说过就算你帮别人写一封信,帮别人递一把锄头,那都是为民行事,因为别人就是百姓,百姓就是一个个人组成的。」潇昭用软软的童音说道。 他还记得潇父以前抱着自己和裊裊,和他们说一人为人,二人为从,三人为众,天下千万百姓也是由一个个单独的人构成的,当你有能力的时候就要帮天下百姓,若是你还弱小能力不足以护天下万民,那么就从帮助一个人开始,因为一个人他也是百姓。 潇箬的话是钟的话,潇昭这番话就是敲击大钟的木槌,使大钟发出深沉而悠远的迴响,音波如有实体盪开郑冬阳眼前的黑雾,他脑中竟有开明之感。 再看向五人,郑冬阳挥袖整理衣衫,端正坐好,他朝潇箬潇昭颔首:「小小年纪有如此见解,此子不凡。你们要是不嫌弃我只是个童生,我愿意当他的蒙师。」 众人欣喜,潇昭当场下跪给郑冬阳叩首,算是师生相应。 口头拜师只是初步,开蒙礼是不可少的。岑老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开蒙礼是需要择吉日举行,于是便约好三日后再来接郑冬阳去慈济堂行开蒙礼。 三日转瞬即逝,郑冬阳一大早就起床,在仅有的几件衣衫中挑选出最贵重的换上,收拾好自己后昂首阔步地走向慈济堂。 一路上人们都觉得很稀奇,从没见过他如此春风得意,咧着嘴眯着眼,一副乐滋滋的模样。 有人就和他打招唿:「郑冬阳,你干啥去啊?」 「我去我学生家收拜师礼去。」 「哟!你还有学生啊!稀奇哟!」 众人议论纷纷,郑冬阳也不管他们嚼什么舌根,袖子一甩,踮着轻快的步伐将众人的议论声甩在脑后。 慈济堂里岑老头和潇箬早就打听好了完整的开蒙礼流程。 他们在中堂上摆列髮菜、汤圆、猪肝、小鲤鱼等十味,分盛十碗,这叫「十魁」,要请蒙师的老学生前来与蒙童共食的。 食毕,潇昭于红毡毯上向郑冬阳行跪拜礼。他今日也被阿姊穿上一身新衣服,蓝色的小衫衬的他唇红齿白,像是画册上走下来的小金童一般。 跪拜礼毕,郑冬阳手把手地带着潇昭执笔描写已印好的「上大人」三字,写完后,他在这三个字上加圈表示肯定,潇昭再行跪拜礼示谢,并且呈上早就准备好的一两银子和十条腊肉作为拜师的礼物,以表恭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流程都走完后,郑冬阳牵着潇昭的小手一同入席。 饭菜说是潇箬帮着潇荀一同准备的,其实她还是只管掌火,洗切炖煮炒都是潇荀来完成。 「嗯……这桌菜功劳我们三七分。」潇箬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自我认可的点点头。 潇荀夹起一筷子白玉丝瓜让她尝尝咸淡,得到肯定的大拇指。他笑着任由潇箬分配功劳。潇箬还是保守了,要他来分配,这功劳得一九分,他一,潇箬九。没有好的火候哪有好的菜,全是潇箬的功劳也是理所当然的。 第三十七章 变故 郑东阳的家实在过于简朴,他用潇昭的束脩除了添置了桌椅板凳以供他们授学,剩下的全部拿去购买笔墨纸砚。 潇箬才知道虽然给老师的束脩并不少,可每月用在购买纸笔上的花销更大。 普通的笔一支需要一百文,墨按斤售卖,三百文一斤,纸是最昂贵的,糙纸每张五十文,白纸每张一百文,这样算下来一两白银也不过能买一支笔一斤墨和六张白纸。 很多人家不是付不起先生的束脩,而是供不起纸笔的耗费。 潇箬清点了一下小金库,从开始卖凉茶饮和冰块之后,她就和岑老头说好不再领月钱了,还掉岑老头最初预支的三两银子,每月还另外给他一两银子做日常花销,抵做他们一家四口暂住的房钱和饭钱。 老头子自然是不肯收了,直到潇箬说就算是亲爷爷,做子孙辈也该给孝敬钱,他这才勉强收下。 这几个月来潇箬已经攒下一百多两银子,看着是不少了,可是接下来每月的束脩和纸笔钱就是一笔不小的固定开销,两个崽崽也该做秋衣了,还有潇荀,他个子窜的飞快,潇家爹爹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已经从需要挽袖子,变成露出一截手腕和脚踝了,也该给他多添几套合适的衣服。 她咬着甘草杆子,沾水在石桌上圈圈画画,盘算着一家的收支。 一只指节分明的手从她右耳后方伸过来,捏住草杆子阻止她继续啃。 「别嚼这个,等会儿吃不下饭。」 潇箬松开嘴,任由整根甘草被抽走。潇荀将甘草放在自己左手边,把自己带过来的温水递给潇箬示意她喝。 他看着石桌上潇箬用水画的痕迹,有些水渍已经快干涸了,看不清详细内容,依稀能看到写的是数字,最靠近潇箬手边的字最湿润,是刚写上的去的「衣」字,字旁还画着一高二矮的火柴棍似的小人图案。 「这是什么?」他指着小人问道。 「没什么,走吧,晚上吃什么?我想吃你上次做的酱萝蔔了。」潇箬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在算帐,打着岔拉潇荀离开石桌。「明天你给郑老送些牛乳过去,我上次看他爱吃这个。」 潇荀顺从地跟着潇箬走,他微微回头,又瞟了石桌一眼,桌上的水渍反射着阳光。 牛乳用陶罐装着,罐口牢牢封住,一是防止牛乳撒出来,二也是防止路上尘土飞扬飘进罐子里,牛乳可就脏了。 潇荀怀抱着罐子,沿着街道往郑东阳家走去。街道上不时有人和他打招唿。 「潇家小哥这是要出门啊?又去郑家?」 「潇家小哥你帮我和岑大夫说一声谢谢啊,他前阵子给我开的药可太有效了!」 「哎,潇家小哥要不要看看今天的菜?水灵着呢!」 潇荀一一点头算是回应,上溪镇的人早就习惯了英俊少年少言寡语面无表情的样子,并不恼怒他的冷淡,他们只管说他们的。 上溪镇地处两河交接处,贯通南北,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枢纽,定居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商铺林立,车水马龙。 人多就需路广,上溪镇年年税赋上交最多,衙门财政充裕,就拨款扩宽了镇上的道路,上溪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足足能并排行驶两辆马车。 只要不在集市日子,街道两边的店家就会在自己店铺外挂上布帘,帘上写着自家的营生来招揽顾客,帘下则支起临时的桌椅板凳,或放些茶水吃食售卖,或租给没有铺面的小贩作为固定售卖点,也能增加营收。 面上冷冰冰,潇荀脑子里可热火朝天。每路过一个摊子,他脑子里都有声音在念叨。 「凉糕今天是兰花形状,等下回来可以买几块,裊裊爱吃。」 「这小菜抽薹了,不买。」 「这是什么果子?没见过,不知道甜不甜。」 就在他偷偷打量刚才过去的姑娘荷包样式,想也给潇箬买一个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妇人尖锐的叫声。 「啊!囡囡——」声音中包含惊恐。 闻声回头,只见一个头上扎着小髻的小女孩呆傻傻地站在路边,一把闪着寒光的薄刃长刀在空中划出令人心惊的弧线,马上就要噼中她了。 来不及细想,潇荀手腕一扬,怀中的牛乳罐子就朝长刀砸去。罐子在空中和刀撞在一起,发出砰的一声,刀子卸力直直落地,牛乳罐子则是当空碎裂。 白色液体在空中绽放成一张渔网,带着罐子碎片把小女孩笼罩在内,潇荀快如闪电,在抛出罐子的同时足尖点地,旁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已经抱住小女孩将她拢在身下。 陶罐碎片比较大,高度也不高,砸在潇荀背后并没有对他造成伤害,只是他的衣服被牛乳弄湿了一大片。 他松开怀中的小女孩,小孩儿这时才从惊吓里回魂,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女孩的哭声惊醒看呆的众人,刚才发出尖叫的妇人拨开人群,几步跨来一把搂住小女孩,朝着潇荀连声致谢。 她是小女孩的母亲,忙着和小贩讨价还价,没注意到女儿被旁边摊位的茶点吸引,在不知不觉间已自己走远了,她一回头就看到空中的长刀马上就要看中女儿,这才失声尖叫。 「谢谢,谢谢!太谢谢你了!呜呜呜……要不是你,我家囡囡……呜呜……」她紧紧抱着女儿,又是感激又是后怕。 啪啪啪,掌声夹杂在她的哭泣声中,鼓掌的是个高大汉子。 他身后带着五个同样健硕的硬汉,六人都绑腿护腕,缁衣马裤,缠着一条黑红腰带,其中五人手上都提着一把薄刃长刀,和刚才差点噼中小女孩的刀是一个样式。 「少侠好俊的功夫!」鼓掌的汉子豪爽地夸赞着,刚才他的兄弟们在喝茶歇息,调侃比划,打闹起来一时失手,飞刀脱把而出,差点酿成大祸。 潇荀皱着眉头看几人手中一样的兵器,就知道他们就是这场意外的源头。 「你们不该在街上亮兵器。」他声音冷淡,却能明显听出怒意。 大汉身后的人听他这语气就不乐意了,他们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事情没遇到过,轮得到这毛头小子对他们大哥这样教训? 第三十八章 镖师 其中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语带轻蔑说道:「小子,爷爷亮不亮兵器还要你来管,我练刀的时候你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呢!」 他是几人中唯一手上空空的,被牛乳罐子击落的那把刀就是他的武器。 「马老三!住嘴!」鼓掌汉子扭头呵斥,随即回身对潇荀抱拳道:「不好意思啊小兄弟,是我管教手下不严,希望你不要计较。刚才多亏了你出手相助,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 「感谢我就不用了,你该对她们道歉。」潇荀双手抱臂,朝还在哭泣的母女方向略一歪头。 「对对对,应该的应该的。」大汉豪爽地笑着,半蹲下身子掏出一小块碎银想塞给妇人。「嫂子对不住,是我兄弟一时失手,这点银子你拿去给娃娃买点糖吃。」 妇人眼中含着两泡泪,看着几个像小山一样的壮汉,她根本不敢收这银子,只把怀里女儿搂得更紧。 潇荀看妇人吓得身子都颤抖起来,他从大汉手上拿过那块碎银,塞到小女孩手里,对妇人说:「拿着吧,这是他们应该赔给你们的。」 颤抖着接过碎银,妇人低低道一声谢,抱着女儿赶紧离开了,她可怕死了这些满身江湖气的壮汉。 潇荀见妇人和小女孩已经安全离去,他也转身要回慈济堂。给先生的牛乳没了,他要回去和潇箬解释。 「小兄弟留步。」 刚迈出一步,潇荀就被带头的大汉拦住,那大汉抱拳道:「小兄弟的罐子因为我们的原因毁了,我们也应该做出赔偿才是。」 潇荀刚想说不必,脑中又闪过石桌上的水渍,话到嘴边就变了:「那你赔吧。」 大汉好像没料到潇荀会这么直白,抱拳的双手顿了一下,立刻又哈哈笑了起来:「小兄弟真性情,我喜欢!」 他掏出一块银子递给潇荀,又说道:「我还不知道小兄弟的姓名呢,我叫江平,是顺记镖局的镖头。」 潇荀接过银子掂了掂,这块碎银约莫有二两。 「我叫潇荀,罐子不值这么多钱,你给多了。」 「不碍事,多的就当我结交你这个兄弟,你拿着买酒喝!」 「我不喝酒,我没带钱,等我回家找好余钱还给你。」 江平第一次见还有嫌钱多的,他咧嘴笑道:「也行,都听小兄弟的。只是我们现在有事要去办,不能在此等你找钱回来。不如这样,我们镖车就停在镇子西南面的三里亭,明天小兄弟可以到那里来找我。」 潇荀颔首表示知道了,随即就不再理他们,抬腿往慈济堂走。 江平乐呵呵地目送他远去。马老三捡回自己的刀问江平:「老大,不是说我们在这儿休息几天吗,现在还有啥事要去办啊?」 江平收敛笑容看向马老三,恨铁不成钢。依他所见潇荀一个人能打五个马老三,怎么着马老三当镖师也有五六年了,跟自己走镖也将近三年,咋一点长进都没有,吃饭的傢伙都拿不稳还能脱手! 狠狠地一巴掌拍在马老三后肩上,江平道:「啥事没有!以后你给我刀握紧点!再有一次脱手,我就回去告诉掌柜的扣你镖钱!」 另外四个人见状都背过身去嗤嗤直笑,马老三功夫不到家就算了,脑子也跟不上啊。他们老大这明显是看上那小子的身手,想拉那小子入伙呢。 潇箬见到潇荀回来有点吃惊,这才出门没多久,这就回来了? 「东西没送到,发生了点事情罐子碎了,这是别人赔的罐子钱。」潇荀摊手把江平给的银子递到潇箬面前。 潇箬闻到他手上传来浓郁的牛乳味道,没去接银子,拽着他的胳膊让他转了个身。果然潇荀半个后背都被浸湿了,牛乳从衣服上渗透进去,怕是里衣都没有倖免。 她马上推着潇荀去后院,要他先把湿衣服换下来。 「谁家这么阔绰,赔个碎罐子给二两银子啊?」潇箬站在窗外,一件件接过潇荀从里面递出来的脏衣服。 「我没全要,明天把余钱找给他。」潇荀的声音从半开的窗户里传来,煳煳闷闷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也好,不明不白的钱拿着烫手,罐子我们二十文钱买的,剩下的钱我给你包起来,你好还给人家。」潇箬觉得潇荀这样处理很对,虽然到了她手里的银子再还出去有点肉痛。 谈话间潇荀已经换好了干净衣服,他从潇箬手里接过自己换下来散发牛乳味的脏衣衫,两人一起走向水井旁。 夏天就要过去了,井水已经发凉。他自从身体恢復后就不再让潇箬碰洗涤一类的活计,从洗碗洗锅到洗衣洗被都被他一手包揽。 潇箬搬出来洗衣服用的大木盆,潇荀从井中打上来两桶水倒进木盆里,往脏衣服上搓了点皂角,就开始洗涤衣物,边搓洗边和潇箬讲今天街上发生的事情。 看他熟练地搓着脏衣服的样子,潇箬脑中浮现起前世的一个词语——家庭煮夫。又是做饭又是洗衣,平时扫地整理潇荀都能干的很好,潇箬一度怀疑潇荀怕不是点了家务技能,怎么会这么贤惠。 洗完衣服晾好,两人一同去潇箬房间里数明日要还给江平的余钱。 银子被潇箬藏得很深。她先从枕头下拿出一把铜制小锁,再掀起床板从缝隙中掏出一个小木盒,用铜锁打开木盒后拿出又一把略大的锁,这把大锁才能打开她的小金库——被压在衣柜下面的木箱。 不是她过分谨慎,谁叫这个世界没有保险箱呢,不这么藏着她心里不踏实,一想到辛辛苦苦攒的银子万一被人偷了,她都要犯心绞痛了。这丢的是钱吗?这丢的可是两个崽崽的口粮,丢的是他们未来合身的衣服和希望! 抱着这样的想法,每一文钱在她眼中都是珍贵的。数出来一两白银,九贯又八十文铜钱,用小布包扎紧,手指在布包上恋恋不捨地摩擦了几下,这才递给潇荀。 看着潇箬眼中流露出来的不舍,石桌上的水渍又闪现在他脑海里,潇荀抿了抿唇,问道:「箬箬,我们是不是很缺钱?」 第三十九章 赚钱 潇荀一直身上不留钱,每个月岑老头还是会给他四十文,每次拿到钱他就都会交给潇箬。 他平日也没有什么花销,若是去买菜就从前堂抽屉里拿个十几文,买完后有余钱也都丢回抽屉。 这就导致他对家里的经济状况掌握度不高,看潇箬对钱依依不捨的抠搜样,他不由猜测难道家里其实很缺钱吗? 「嗯?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潇箬瞪大双眼看向潇荀。 她虽然还算不上家财万贯,起码家里现在是不缺吃喝,怎么小狗会有觉得家里很穷的感觉?难道是她平时太过于抠门了? 潇荀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潇箬看。微微上挑的眼尾使他在持续盯着人看的时候,显得眼神格外专注而深邃。 被这样盯着看,潇箬心中平白升起一丝愧疚。 是自己没有给小狗足够的安全感吗?不然明天带他先去做两身合适的衣服,证明一下家里绝对没有穷到缺钱的地步。 「行了行了,你别担心了,咱们家里算得上小康水平的啦,小狗不该操心这些的!」潇箬踮起脚,习惯性摸了摸潇荀的头,企图以此给小狗安慰。 没听明白什么叫小康水平,潇荀也没问,只是捏紧了手上的小布包。 当晚看着窗外的点点星空,潇荀彻夜难眠,脑中不断浮现着潇箬明媚的笑容,还有潇裊潇昭喊「阿荀哥哥」那奶唿唿地声音。 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后,他决定作为潇箬的男人,应该承担起男人的责任,他要努力赚钱让潇家姐弟都过上不为钱财发愁的日子,就算「潇箬的男人」这个称号只是以前的权宜之策。 第二天一早潇荀带上小布包,往上溪镇外的三里亭走去。 三里亭外果然停着四辆马车。马车上有序堆放着一箱箱的货物,尾部都插着金字狼牙旗,黑色的旗面上是硕大的顺记二字,旗子在风中猎猎作响,好是威风。 江平等人围坐在镖车附近,见到潇荀出现,他立刻起身抱拳,哈哈大笑道:「潇荀兄弟果然守信,我没看错人!」 潇荀也学着他抱拳,递上布包:「这里是一两九贯八十钱,你点一下。」 江平以拳换掌把布包连着潇荀的手一齐推回去,他连连说道:「我江平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我向来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去的话没有不算数的,给出去的钱也没有要收回的道理。」 不等潇荀再说什么,江平又压低声音继续说:「实不相瞒,我这钱也不是白给,我是有一事想和潇荀兄弟你商量。」 潇荀一挑眉,要他平白无故收人钱财是不可能的,但若是别人要他办事给的钱,那也不是不能收……他昨晚刚决定了要赚钱养家的。 看他的表情,江平知道自己想办的事情可能有戏。 「来来来,潇荀兄弟一大早就赶过来,早上没吃好吧?我们兄弟几个正吃着呢,你要是不嫌弃,就搭一口!」江平顺势拍着潇荀的肩膀,半推半拉地把他带到人群里坐下。 递过去个夹了肉的馒头,江平这才把自己从昨天就开始想的事情说出来。 「我看潇兄弟身手这么好,不用起来也太可惜了!」他也拿起馒头,边啃边说。「如果潇兄弟觉得可以,不如和我们一起走镖!」 「走镖?」潇荀只听说过镖师这个行当,具体做什么的他并不清楚。 「对,我们这一趟镖就是走的滇南,上溪镇只是我们中途落脚休息的地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走镖给工钱吗?」 「给啊,怎么不给!咱们镖师按路线长短和货物价值算镖钱的,像这一趟镖,安全送到的话,每个人至少能分这个数!」江平伸出五个手指在他面前比划着名。 「五两银子?」潇荀心中一动,五两银子可以管潇昭半年的束脩了。 「五十两!」江平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哈哈笑道:「这还是保守的估计,要是托镖的老闆心情好,另外给了赏钱,每人分个百八十两也不是没可能!」 五十两!潇荀的瞳孔收缩了一下,这可不是小数目,有五十两的话箬箬就不用这么发愁了吧? 「那,如果我跟你们护这趟镖,大约要几天?」 「上溪镇到滇南目的地,也就十来天的路程了,一来一回,算宽裕点,一个月差不多。」 潇荀低头沉思,心里盘算起来。 一个月的时间不算长,一个月就能赚五十两,这笔买卖很划算。 于是他点头答应。 江平本来很是为这趟镖发愁,按以往的习惯,四辆镖车应该派八名镖师,可是正巧赶上镖局刚接了笔大生意,大部分镖师都被派去押送那笔货物了。 滇西这趟镖的老闆和镖局大掌柜沾亲带故,非要指名顺记镖局来护镖,大掌柜拉不下脸拒绝,最后只能拜託他来走这一趟,镖师带镖头就凑出来六个人。 六个人护四辆镖车,滇西多异事,他一路上心中就很忐忑,就怕出点事情人手不够应付。昨日在街上看到潇荀身手敏捷,反应迅速,就知道他绝对是个好帮手。之后他又以银钱试探,潇荀不仅不贪不昧,还很信守约定,若是这样的人能同行,这趟镖的安全性就能大大提升。 「好,不知潇荀兄弟家中几人?是否需要告知家中长辈?」走镖一趟个把月,不提前告知家人,他怕会被误以为拐卖人口,到时候闹出误会就不好了。 「嗯,要跟家里人说一声。」潇荀点头,这件事他确实要告知潇箬和岑老头。 「我们在这儿还要在修整一天,补充饮水和物资,潇荀兄弟你尽管去和家里说,我们明日再出发。」江平精神振奋,拿出水囊递给潇荀道:「我知道兄弟你不喝酒,那么以水代酒,我们喝一杯!从今天开始,我江平就是你共患难同享福的兄弟了!」 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潇荀一抹嘴抱拳告辞。 「哎,对了,你多大了,我好给你加到过所上。」过所是他们走南闯北必备文书,登记在过所上后才能顺利通行各县镇州府。 潇荀想了想说:「年十六。」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几岁,潇箬提起过刚捡到他是觉得他只有十二三岁,但这段时间以来他身高长了不少,已经不似十二三岁少年,现在说自己十六岁也不会有人怀疑。 他这一句话惊的顺记镖局几人呆在当场,潇荀看他们没说话,就再一抱拳后转身回家了,他还要去和潇箬说自己要走镖的事情呢。 好一会儿后,马老三才把哽在脖子里的馒头咽下,结结巴巴地和江平说:「这,这小子才十六岁啊……」 江平也是吓了一跳,他以为潇荀这么好的身手,怎么着也是练了有十来年,原先只当他脸嫩,没想到他还真的就是个小少年而已。 「十六也能出来赚钱了……他家长辈应该不会反对吧……」江平只能这么自我安慰,心里默默拜起了关老爷,这好不容易找到的帮手,可千万别黄了啊。 第四十章 说服 潇荀回家时,岑老头正坐在那把老榆树木桩制成的诊凳上,抓着一把南瓜子嗑着。 他近来越发无事可做了。 潇昭每日都去郑冬阳家念书,连带着潇裊也隔三差五跟着弟弟一起。小丫头机灵可爱,嘴巴甜会撒娇,哄得郑冬阳心甘情愿不收束脩多教一个。 医馆里的事情也轮不上他做,潇箬像海绵一样源源不断地从医书及他的言传身教里吸收着知识,大部分病人都很信任她,她开的有些方子能在保证药效的情况下,用药更便宜。她还改动了慈济堂前堂的格局,把开方、抓药、取药、煎药分成四个区域,病人多的时候也能按序就诊,不会挤做一团手忙脚乱了,岑老头也不得不承认潇箬在医药方面已是青出于蓝。 他之前逞强还把腰给别到了,好一阵子躺床上起不来,自此之后潇箬干脆就让他每日只坐在前堂休息,翻翻医书看看风景,怕他无聊甚至还给他炒了瓜子花生杏仁果。 「阿荀回来啦?」岑老头剥瓜子动作不停,手边已经攒了一小碟瓜子仁。他这是留给潇裊潇昭下学后吃的。 潇荀点点头回应。 「啧,老这么板着脸老的快。」岑老头嘟囔着,朝抓药区努努嘴:「也就你家箬箬不嫌弃你个冰块脸。」 潇箬此时正抓好最后一味黄精,把药包利落綑扎好,递给取药的病人叮嘱道:「三碗水熬成一碗,早晚服用一次,三天后来复诊。」 病人连声道谢,付完诊金离去。 这是早上接待的最后一位病人,潇箬揉着有点酸痛的手腕,看了一眼岑老头:「老爷子你别再给裊裊昭昭留这些了,他们再这么吃下去要上火了!」 岑老头讪讪地停下嗑哒嗑哒剥瓜子的动作,悄悄把装瓜子仁的碟子往自己怀里揽,企图用袖子挡住潇箬的视线,保住俩崽崽下学后的零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走到潇箬身边,潇荀掏出布包递给潇箬。 昨天布包什么样今天还是什么样,扎布包的棉绳都还是潇箬昨天打的蝴蝶结。 「怎么又拿回来了?不是说还给人家吗?没见到人?」潇箬有点疑惑,接过布包抽开棉绳,里面还是昨天她数的银子数量。 潇荀把短剑放在柜檯上,拉过潇箬的手替她揉捏起手腕。她的手腕是如此纤细,他想自己只要拇指和食指合成一个圈,就能把她困在里面。 脑子里想归想,他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力道适中地按压着她的神门、太渊等穴位,缓解她的酸痛。 「见到了的,他们有事托我办,这钱就给我了。」 「什么事啊?将近二两银子,给这么多?」 「让我跟他们走镖。」 「走镖?!」一老一少发出二重奏。 换成潇箬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了。 「你答应人家了?」潇箬的眉头拧成一股绳,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镖师这个职业她以前只在小说和电视上见过,在她的认知里镖师那可是刀口舔血的活计。 他们往往身怀高强的武功,还要有广阔的人脉,她还记得看《笑傲江湖》时,里面福威镖局的林震南就说:「江湖上的事,名头占了两成,功夫占了两成,余下的六成,却要靠黑白两道的朋友赏脸了」。潇荀虽然功夫不错,可他之前连自己叫什么都想不起来,哪里来的人脉?真遇上什么事情不得全靠自己一双拳脚? 走镖在她印象里也是件非常辛苦的事情。风餐露宿,日夜兼程是常态,危险性还非常高,最主要的是她以前的看的电视小说中,镖师那都是炮灰的角色,一个镖队动不动就死伤过半,乃至全灭也是时有发生。 越想越心惊,潇箬眼神锐利,一巴掌拍在潇荀手背上道:「不许去!你去回了人家,你不跟他们走镖!这钱也还给他们,不,我跟你一起去!我来说!」 这一巴掌拍在手背上,潇荀只觉得是小猫挠了一下,还是收着爪子用肉垫挠的,一点也不疼。只是轻微麻麻发痒,让他想抓一抓。 抓是不可能真的去抓的,小猫正炸毛呢。 他咽了咽口水,缓解想去抓小猫爪的冲动。 「是啊,阿荀,我也经常听说走镖一去就要好久的,你听箬箬的,还是别去了。」岑老头在旁边插嘴,潇箬现在差不多是他们的一家之主,他也觉得潇箬的想法都是对的。 「他们说这趟镖最少给五十两。」 「五十两!」岑老头听到这个价格眼睛都瞪大了。「给这么多啊?镖师这么赚钱吗?」 「那更不能去!」潇箬深知收益越大风险越大,走镖要是没什么危险,怎么会愿意给这么多钱?她虽然爱钱,一想到五十两可能是潇荀受伤,甚至丧命换来的,她就觉得白花花的银子也没那么可爱了。 毕竟钱她可以再赚,小狗的命可就只有一条。 「五十两而已,我们卖两个月茶饮和冰就赚回来了,你不许跟着那些人去走镖,听见没有!」潇箬摆出自己觉得最凶的表情,怒视着低头不看自己的小狗。 潇荀还是没克制住自己,抽出右手去抠被潇箬拍了一巴掌的左手手背。 左手被潇箬握着,抠手背就难以避免会触碰到潇箬的手,她的手又软又白,经常抓药导致她手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现在八月末了,我们最多也就再卖一个月的冰。」他称述事实。 冰块的收入是有时节的,再过一个月慈济堂的收入就要大减,每月的支出却并不会减少,这也是他答应江平走这趟镖的主要原因。 被潇荀直白地戳破,潇箬有点恼怒起来,她自然也知道冰块生意最多就只剩下一个月,她只是不想让小狗因为担心钱的问题去冒险。 一把拍开潇荀抠着抠着就变成抠她手心的狗爪,她哼了一声扭头就进入了后院,不再理会身后罚站似的一老一少。 潇箬气唿唿的状态一直延续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她都只夹自己面前的菜,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给对面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潇荀。 「阿荀哥哥是不是犯错啦?阿姊怎么这么生气呀?」潇裊举高碗挡住自己的脸,自以为小声悄悄地问岑老头。 「嘘……你快吃,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岑老头也学她的样子把脸藏在举高的碗后面,和她隔空咬耳朵。 「哦……昭昭你说阿姊是不是发现阿荀哥哥昨晚偷偷给我们吃糖啦?所以才生阿荀哥哥的气呀?」她又把藏在碗后的脸扭向潇昭,企图和弟弟讨论今晚饭桌上气氛异常的原因。 她以为自己放轻了声音在悄悄说话,其实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潇箬清了清嗓子,瞪圆杏眼扫视了一圈各人。一家之主的架势还是很能拿捏人的,顿时两个崽崽和岑老头脖子一缩,不敢再废话了,只加快了扒饭的频率。 第四十一章 年龄 一家人不能闹太久脾气,为了家里和谐,潇箬还是决定把话说开了。 她放下碗筷,清清嗓子:「阿荀,我还是反对你去走镖。」 潇荀还没说话,潇裊就举起筷子表示要发言,她看向潇荀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 「阿荀哥哥,走镖是不是就是行侠仗义啊?就是话本里那样,吼!哈!」她小胖手捏着筷子像模像样的比划了两下,好像她手里拿的不是竹筷,而是一把宝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裊裊!吃饭不许乱挥筷子!」潇箬手一拍桌子,板着脸呵斥道。这小丫头一打岔,她聚集起来的严肃气氛荡然无踪。 潇裊立刻缩手埋头扒饭,乌黑的大眼睛滴熘熘转着,从碗沿上方偷偷看一脸严肃的长姐。 呜呜呜,阿姊好兇哦…… 潇昭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气,给自己双胞胎姐姐夹了一筷子肉,示意她多吃饭少说话。 他明天要好好和蒙师谈谈了,不能再潇裊一撒娇就给她讲话本,看看她学的都是些啥啊。 潇箬深唿吸几下,平復被淘气的小傢伙气的发胀的脑袋,确定自己冷静下来后才继续开口:「阿荀,你还小,你不明白走镖意味着什么,那些镖师风里来雨里去的,动不动就会遇到一些穷凶极恶的人……」 「他小?」岑老头神色古怪地指着潇荀,他看看潇箬再看看潇荀,语带困惑地问潇箬:「丫头,我记得你说你今年十六是吧?」 「对啊。」潇箬点头,她不明白为什么岑老头会是这个表情。 「那这小子至少跟你同年,有可能还比你大那么一两岁,你怎么说他小?」岑老头一副想不明白的表情。 「他怎么可能比我大啊?老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他几个月前的样子,他那时候才到我这!」潇箬比划下自己耳朵的高度。「比我矮半个头呢,他也就十一二岁吧?」 岑老头连连摇头道:「我不会看错的,我之前给他治伤的时候,摸了那么多遍他的腿骨,还有他的牙齿,这些都表明他不可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 他摸骨的本事是年轻游医时从一个老大夫那里学的,摸骨定龄属于基础性的知识,他不可能看错的。 「这几个月他身高长这么快你就没想过为啥?」岑老头补充着:「那是因为他体内的毒素排出,原本被压抑的身体舒展开来,人自然就恢復成他这个年纪本来就有的模样。」 潇箬恍然大悟,虽然说成长期的少年长个子是正常的,但她一直觉得潇荀的个子长得未免也太快了,已经超过她的日常认知。原先她只当潇荀是天生特殊,没想到是事出有因。 「难道他之前不止是中了生半夏的毒?」潇箬追问。 「我一开始也以为只是生半夏导致的咽喉水肿,后来他迟迟不能恢復记忆,我就怀疑他体内可能有另一种毒素存在。正是这种毒素抑制他的身体让他失忆,我还怀疑这种毒会让人身体外观发生变化,矮化或者其他,不过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素。」 想了想岑老头又补充道:「他吃了大量生半夏还没死,也可能是两种毒性相抗导致的。」 潇箬哑然,她以为自己捡了个小狗崽子,虽然对别人说这小狗崽是她娃娃亲的夫婿,但她一直心里把他当成弟弟一样看待。 突然之间小狗变大狗,弟弟可能要变成兄长? 潇荀也没想到自己煳弄江平,随口说的十六岁竟然一语成谶。 随即他心里又泛起一阵快活,他可能和箬箬同岁,甚至可能比箬箬要大,那么更应该他来照顾潇箬。 潇荀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到潇箬碗里,她赌气一晚上只吃面前的菜,炒鸡蛋都没被她临幸过。 观察了下她的神情,确定她没有之前那般激烈的抗拒后,潇荀才缓缓开口道:「箬箬,除了五十两的酬金外,我还有其他要跟镖的原因。」 说话间他的视线一刻也不曾从潇箬的脸上移开,看到俏丽的脸蛋紧绷的线条逐渐柔和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怒气沖沖,潇荀知道潇箬这是逐渐平復了情绪。 潇箬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她开朗强势的外表下有一颗柔软的心,她只是习惯用强硬的姿态来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我一直没有想起来自己的过往。我很庆幸是你捡到了我,帮我治伤,给我姓名,我也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生活,还有裊裊、昭昭和岑老,对我来说这就是我的家。」潇荀语调平稳,从他的声音里能听出他是真心喜欢现在的生活。 「有时候我会做梦,梦里面有时是无边的黑暗,有鞭子噼啪的响声,有时会是广阔的,一望无际的草原,我不知道这是我的想像,还是我曾经的生活。」 「我并不想回到过去,我也不关心我是否还有其他家人。我希望我将来的生活里一直有你,有裊裊昭昭,有岑老,对我来说你们就是我的家人。但是我想记起我是谁,我想作为一个完整的,有来处的人,和你们一起过有去处的生活。」 「走镖能接触到很多人,没准有些东西就能触发我的记忆。」 潇箬扭向一边,她眼眶酸胀,泪水盈睫。但她不想在弟弟妹妹面前哭鼻子,只好努力向上看,并且快速眨动双眼,企图让眼泪倒流回去。 她能理解潇荀的想法。在重生前有次出任务,她也曾脑部受到冲击而短暂的失忆过。那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无根的浮萍,在偌大的天地间游荡,她不能回头,回头只有一片浓重的雾气。 那种脚不沾地的漂浮感,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来处,没有根。就像潇荀所说的,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潇荀一直注视着潇箬,看到她眼角一闪而过的水光,他顿时慌乱起来。 「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想起些东西,他们说这趟镖就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能回来的,我很快就能回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那抹水光像一根尖锐的针,狠狠扎进他的胸口,在他的心里面叫嚣着搅动着。 潇箬看他甚少有表情的脸上充斥的慌张和不知所措,噗的一声笑出来:「我又没说不许你想以前,急什么。」她也不掩饰了,大大方方地用指节揩去眼角的泪痕。 「你要走镖也可以,就一点你要记着,要是路上遇到了危险,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逃跑,知道吗!不许受伤!」 第四十二章 水路 潇箬的要求潇荀就没有不答应的,何况只是要他保证自己的安全,他连连点头,就差没举手发誓。 一家人这才安安稳稳把晚饭吃完。 第二天潇荀是自己独自去找江平汇合。 潇箬本想和他一起去,潇荀藉口医馆里病人求医不好耽搁,没让潇箬与他同去。镖师个个腰佩寒刃,面带风霜,他怕潇箬见了徒增担忧。 江平早早在亭外等着,马老三时不时过来晃荡几圈,阴阳怪气地说道:「老大,这太阳都大起来了,那小子怕是拿钱跑路了,不会来的,咱们还是出发吧!」 他特别看不惯老大对那毛头小子看重的样子,不就是拿罐子击落了自己的刀嘛,那是自己一时失手,要是正正经经和那小子比一场,他一定能打的那小子哭爹喊娘。 「你少说几句!」江平白了马老三一眼,这傢伙心里想什么他一清二楚。「我可警告你,等会儿潇兄弟来了你给我放恭敬点,他是我江平请来的,以后就是我们兄弟,你再挑刺惹事别怪我不顾往日情面!」 马老三看老大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再犟,只不服气地嘟囔几声,回去整理自己的行囊了。 潇箬给他准备行囊时为带几套衣服纠结了好一会儿,导致潇荀到三里亭已经是巳时,太阳已经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 江平也不生气,他让镖师们和潇荀互相认识了一下,分给他一条几人腰间相同款式的黑红腰带,腰带末端用金黄色丝线刺绣着顺字。 「这是咱们顺记镖局的标志,这腰带加上我们的镖旗,路上的朋友们见到了就能知道我们是谁。」江平向他解释着。 顺记镖局创立已有二十余年,实力雄厚,从天子脚下的盈都到南北的县府,大大小小十几个分局,在江湖上颇有威望,金字狼牙旗和黑红腰带就是他们在镖路上的通行证。 清点完要押运的货物,行囊中蓄满清水,准备好的众人在江平的一声令下,踏上了继续往滇南前进的路途。 几日下来路途很是顺遂,他们每天卯时启程,酉时歇息。有村落小镇就借宿一宿,不赶巧在荒野中便直接就地安营。 越往滇南行走山路越多,马匹吃重登山下坡,逐渐的就慢下来,之前一日能走百里,现在不足八十里地。 江平是个经验丰富的镖头,看到这样的情况,他果断下令换成水路前行。 马匹被寄存在马行里,每日只需付二十文的草料钱,等他们回来时候凭信物就能取回。四车货物用涂了熟桐油的油布包裹防止进水,整齐码放在租来的船舱里。 潇荀第一次体会到头晕目眩四肢无力的感觉,他晕船了。 又一次忍不住趴在船沿上干呕,他觉得自己脚好像踩在棉花上,口腔两侧不断分泌着酸涩的口水,喉咙痉挛仿佛被无形的手掐着。 他已经吐不出来什么东西了,从上船开始他就头脑发胀胃口全无,早上强迫自己咽下的包子早就吐了个一干二净,胃里面空荡荡的,只涌上来阵阵酸水。 「来,喝点水漱漱口。」江平递过来水囊。「潇兄弟之前没坐过船吧?晕的这么厉害可不好受啊。」 潇荀接过囊袋,打开喝了一口,嘴巴里的酸涩被沖淡。现在他说话都觉得费劲,只能朝江平举了下水囊表示感谢。 「还以为是条多厉害的龙呢,没想到带了只旱鸭子。」阴阳怪气地声音必然是马老三无疑。 他被江平警告过来就憋着一肚子气,无奈老大的命令他不敢不从,一路上只是离潇荀远远地翻着白眼。这会儿潇荀晕船手脚无力,算是被他逮着机会嘲讽。 抛下这句嘲讽后马老三立刻朝船舱走去,他只是过过嘴瘾,被老大逮住少不了一顿教训,还是去船舱藉口看货物,趁机找个地方睡觉舒坦。 江平有心说马老三几句,又找不着机会,最后只能嘆一口朝潇荀说道:「你别介意,马老三就是嘴巴欠,他对你没有恶意。」 潇荀摇头表示没关系。对他来说马老三不过是暂时性的合作伙伴,等这趟镖走完以后还不一定能见面,只要马老三不来招惹他,他也不管对方对他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 两人靠在船栏杆上吹着江风聊着闲话,以此分散潇荀的注意力,缓解他晕船的感觉。 大部分时候是江平在说,潇荀在听。 江平走南闯北多年,十八岁开始给顺记镖局做镖师,去过荒芜的漠北,也去过风浪滔天的南海,他斩过麻匪,擒过山贼,曾经三天三夜追击千里抢回被盗的珠宝,也曾失手被擒关在山洞里差点饿死。 正在他滔滔不绝地给潇荀讲他那趟押镖去江南的途中,遇到色艺双绝的花魁非他不嫁时,船舱里突然传来重物落在舱底的巨响,紧接着就是马老三的破锣嗓子嚎了声:「你们是谁?来人啊!有贼!」 江平和潇荀对视一眼,同时紧握兵器飞奔向船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还未等两人掀开船舱口悬挂的帘布,一个身影就从仓里屁股朝后迎面飞来,正是被踹飞出来的马老三。 潇荀左脚向后一抵,上身前倾,右手正托住马老三的后背心。接住马老三卸去第一步的力道后,他右手肘依着惯性向后一撤,带着马老三的身体连续后退三步,稳稳停在甲板上,免去了马老三被踹下船落水的结局。 江平在他接住马老三的瞬间已提刀冲进船舱,与舱里的人缠斗起来。他那把薄刃长刀在狭小的船舱里仿佛一条游鱼,迎着三个贼人左突右击,以一敌三毫不落下风。 潇荀抓住江平闪身让出的间隙,短剑出鞘,也加入了战斗。 他的剑法没有那些华丽繁复的招式,精髓在于快、准、狠。 剑锋凌厉,几招下来对方几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其中一人手腕被潇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三人中领头的那个见势不妙,口中发出尖锐的哨声,紧接着三人就开始后撤,向船尾冲去。 另外四个镖师这时也从船尾赶到船舱,和江平潇荀形成前后包抄的架势,将三个贼人正好睏在舱口。 第四十三章 救人 几人皆是黑布蒙面,只露出精光四射的吊梢眼,三人背靠背围成三角阵势。 眼看无路可逃,为首的贼人环视一圈后朝江平喊道:「悬崖枯枝老鸦立,浅潭仍有戏龙鱼。」 江平在听到这句话后眉头一皱,抬手拦住正要提剑攻去的潇荀。 潇荀不解为何不趁着现在一举拿下这三人,但江平是镖头,镖头的决策就是镖师要执行的铁律,他只能握紧短剑暗中聚气,注视着围靠在一起的贼人,随时准备在他们有所行动之前,让他们一剑毙命。 只听江平沉思片刻后开口道:「老鸦展翅归巢去,风停云止自有时。」 这一句话之后,原本拦在船尾舱口的四个镖师左右散开,居然给三个蒙面人让出一条路来。 三个蒙面人一拱手,走出船舱后鱼贯跃入江中,随着水波散去,他们也消失无踪。 危机解除,除了马老三被踹了肚子需要揉药酒休息外,其他人都毫髮无伤。江平指挥着众人两两一组,把船舱里因打斗散乱的货物重新整理码放。 潇荀和江平合力抬着箱子小心地摞在一起。江平看潇荀只干活不说话,他暗想这小子真沉得住气,第一次走镖遇上这种事情也不开口问问他为什么放人走,是个成大事的苗子。 摞好箱子后,江平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拍拍潇荀的肩膀道:「潇兄弟,这次多亏了你。」 「我收钱跟你护镖,这是我该做的。」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们刚才让他们走?」 潇荀闻言抬头直视江平不做言语,意思是你要是想告诉我,我就听着,你要是不说,我也没必要多问。 江平哈哈笑着说道:「你这小子有点意思,告诉你也无妨。你也听到他们头儿刚才说的话了吧,这是我们道上的暗语,意思是他们这次不是冲着我们的货来的,纯粹就是撞上了。」 「我回那两句的意思是让他们赶紧离开,我们也不再追究,天高路远以后若是再遇上,大家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交个朋友。」 潇荀瞭然地点头,暗想这镖师内里的门道原来还有这么多,他这趟也是长了见识。 两人这边说着话,就听到瞿二扬声喊道:「老大,这里还有个人!」 江平和潇荀闻声上前,果然在货箱的阴影处仰躺着个青年,身量八尺左右,刚才被交错叠放的箱子挡着视线,所以谁都没有发现他。 此人身着墨绿色丝绸织就的行装,袖口是一圈绣着雅致竹叶纹路的雪白滚边,此刻已经被水浸的湿透,整个人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躺着的船板上已经泅开一大滩水迹。 这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江平伸出食指在他鼻子下面探了一会,有微弱的鼻息。 「没死。」江平得出结论。「刚才那三个人可能是沖他来的。」 翟二拄着货箱探头观察这人,说道:「他这打扮,看起来是个有钱人,他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船上?只怕是个麻烦。」翟二也是跟着江平护镖多次的镖师,形形色色的人他见了不老少,一看就能看出地上这人穿的衣服料子可不便宜。 江平也贊同翟二的观点,青年服饰昂贵来歷不明,还被人追杀,怎么看都会是个大麻烦。他思考了下说:「等明天到下个码头,就寻个医馆把他丢在那里吧,我们还有一段路才能到货点,带着他只怕会滋生事端。」 「救……救……」微弱的声音从地上的人口中发出,在江平决定怎么处理他的时候,此人竟然醒了。 他发白的嘴唇无力地开合着,费劲挤出几个字:「请……救……救……」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潇荀靠近青年蹲下,将他上半身扶起才发现这人的后背处有一道约莫五寸的伤口。 伤口被水泡的发白髮胀,不知是不是刚才仰躺的姿势压迫正好止住血,此刻的伤口并没有流出大量血液,只有丝丝缕缕的血丝掺杂在水里,沿着衣袖往下滴落。 「潇兄弟,你这是……」江平欲言又止,他本打算让这人就这么在船舱呆一晚,明天送下船就和他们无关了。潇荀这会儿若是插手,那就等于他们管了这件事,只救人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救了这个人会产生什么样的后续,是不可预见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潇荀明白江平没说出口的顾忌,他看向江平道:「这件事和你,和顺记镖局无关,是我潇荀一人所为。」 他并不想给江平带来麻烦,只是在慈济堂看岑老头和潇箬救治病人这么久,让他明白什么是医者仁心。伤势严重的病患在他面前,让他有能力救治却要袖手旁观,他做不到。 从贴身携带的药瓶里倒出两粒橙黄色的药丸,潇荀把其中一粒塞到青年嘴里,另一粒小心地放回药瓶里,塞紧盖子重新贴身存放。 这两粒药丸是潇箬研制的,取林下参、幼鹿角、三月雪莲等珍稀药材炮制了小半个月天才成功,出发前她特意叮嘱潇荀,若是路上受伤就吃一粒,这药生肌活血,固气养神,对内外伤皆有奇效。 潇箬所言非虚,一刻不到,青年双唇开始恢復血色,微微睁开的双眸也有了神采,只是身体依旧没有气力,不能行动。 潇荀见青年略有好转,撑到明日码头已不成问题,便避开他背后的伤口,将他的身体斜靠在货箱上,又从袖口取出一包金疮药粉,撒在伤口处。 金疮药就是普通的药粉,内含松香、樟脑等,撒到伤口时激地青年倒抽一口凉气。这一激灵好似给他增添了点活泛气,他颤颤开口道:「小……小兄弟,谢谢……谢谢你……」 江平看潇荀已经处理完了,木已成舟,他总不能和潇荀反着来再把这青年丢回江里去,只能嘆了口气,让翟二去拿点热水吃食给青年。 「多谢……好汉,你们放心,我……我不会给你们添……添麻烦,就按你们之前……之前所说,明天把我……我放在码头医……医馆就好……」 「别谢我,谢他就行。」江平摆手,指了指潇荀对青年说道。 第四十四章 礼物 江平看在潇荀的面子上,匀了一套自己的干净衣衫给青年,他俩身量差不多,他的衣服青年穿着正好。 他又把多备的油布给青年垫在身下,防止晚上江水潮气上涌。幸好现在是夏天,晚上也冷不到哪里去,青年在船舱里凑合一晚不算难捱。 白天的突发事情好像对晕船有奇特的治疗效果,到了晚上潇荀都没再噁心过,只是仍旧没什么胃口。他吃不下东西,就独自一人来到船头吹着江风。 今日晴好,晚上的星星格外明亮,一闪一闪好似一把细碎的明珠洒在黑色的幕布上。 潇荀抬头看着繁星闪烁,忍不住想潇箬此刻在干什么呢?她会不会也在抬头看夜空?他们会不会凝视到同一颗星子? 正在他发呆愣神的时候,右手边递过来一个小罐子。 「这,这是我妹妹给我准备的腌黄瓜,你尝尝,能治晕船的。」来人是马老三。 他一只手举着罐子,另一只手侷促地抠着裤边缝隙,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潇荀。 潇荀一偏头,看到开口的罐子里果然盛放着黄绿色的酱瓜。黄瓜被切成手指长短,被鲜香浓郁的酱汁腌渍的边缘剔透,一看就非常入味。 他伸手捏了一块送入口中,鲜脆爽滑,咸酸中带着一丝回甜,很是开胃。 「谢谢。」潇荀点头致谢。 「不,不用谢。」马老三看潇荀吃了腌黄瓜,他脸上流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他本来还担心潇荀会不理他,毕竟他之前对潇荀的态度太差了。 「应该是我谢谢你,下午要不是你接着,我可能就掉江里餵鱼了。」马老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潇荀兄弟,之前是我不对,我给你道个歉。」 潇荀有点意外,他还以为马老三会一直对他阴阳怪气知道这趟镖结束呢。 「没什么,一起走镖就该互助。」 「嘿!我就知道你不是小心眼的人!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我马老三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特别护短!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尽快开口,我马老三上刀山下火海,眨一下眼睛我就是孬种!」马老三咧着嘴拍着胸脯。 「马老三!别再外面瞎逼逼!喊潇兄弟一起进来吃点烤鱼啊!」江平豪放的声音从舱里传来。 「哎!来啦!」马老三应了一句,拉着潇荀就往船舱里走,边走边说着自家妹妹手有多巧多会疼人,好似他妹妹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 不过也真亏了马老三那罐腌黄瓜,之后的水路潇荀再也没有晕船到食不下咽的情况了。 第二天放下青年后,他们一路顺风行船,只四天的功夫就到了目的地。 算算日子他们比答应老闆的日子还早到了两天,收货的人很满意,滇南路远兇险,能安全准时到货的话老闆给钱就格外爽快。除了答应好的每人五十两护镖钱以外,还额外每人给了二十两的赏钱。 任务完成领了银子,江平按照惯例给兄弟们一天的自由活动时间,好放松下身心。 「潇兄弟,咱们明日午时再启程,这段时间你可以自己安排。」江平笑呵呵地说。 「哎,要不你跟着我,哥哥带你去好玩的地方!」马老三用胳膊肘捅捅潇荀,朝他眨着自己的绿豆眼,连带着脸上的刀疤都挤出褶子来。 江平一巴掌拍的马老三一个趔趄,怒骂道:「马老三!你可别带坏了潇兄弟!临出发前我可是答应了你妹子要看着你的,你再拿银子去赌,看我回去怎么跟你妹子说!」 马老三讪讪不敢说话了,他挠挠脸皮,灰熘熘地回客栈去了。他可不敢在老大眼皮子底下去赌,万一老大真回去告诉妹妹,他妹妹能把他耳朵揪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潇荀本就没打算和马老三一起去放松,虽然这一次就拿到七十两银子,但这钱他要攒着回去交给潇箬的。 谢绝了江平想带他去尝尝滇南特产的邀请,他打算去街上逛逛,看看有什么新鲜小玩意可以带回去哄家里两崽崽开心。 出发时候潇箬把原来江平给的二两银子都塞他包裹里,这一路上吃住行都是镖局掏钱,他还没机会用上自己的银子呢。 滇南风情迥异,沿街有不少当地装扮的小贩在叫卖着,摊位上大多是潇荀从没见过的奇特动植物。 有一人多高的笋状树芯,也有用芭蕉叶盛放的各色花朵,更多的是框框还在鲜活蠕动的虫子。 「阿哥,新鲜的蚕蛹要不要来一点?」 「菌耳炒菜甜着哩!来一份菌耳吧!」 「自家的芭蕉心,解渴的芭蕉心,便宜卖啦~」 各种热情的揽客声此起彼伏。 潇荀在人群中穿梭着,两只精緻的木雕小马是给潇裊潇昭的,当地炒的云山茶是带给岑老头的,只有给潇箬的东西他定不下来,看看这个觉得好,看看那个也适合箬箬。 最后逛得天都要黑了,他才选定了药香囊。 靛蓝色布料上绽放着两朵别致的白花,店家告诉潇荀这是他们这里特有的扎染,用蓼蓝、板蓝根和艾蒿等天然植物汁液作为染料制成。香囊里是滇南特产的三七粉、滇龙胆、云当归等药材,佐以鲜花香料,气味悠长宜人,有助眠安神的功效。 潇荀拿起药香囊在鼻尖嗅闻,淡淡的药香里混合着鲜花的芬芳,仿佛潇箬柔嫩的双手抚摸着他的脸,顿时俊朗的脸上升腾起一阵热气,放下银钱拿着香囊就匆匆离开。 这小伙子脸怎么突然这么红?店家看着潇荀略显仓皇的背影一脸疑惑。 当夜潇荀枕着药香入眠,一整晚影影绰绰梦不断,梦中潇箬沖他温柔浅笑,正是相思树上合欢枝,紫凤青鸾共羽仪。 鸡叫三遍,勐然惊醒,眼前没有潇箬白皙的手臂,也没有燃烧的龙凤喜烛,入目只有陌生的床顶。他还在滇西的客栈里,离家千里。 潇荀翻身坐起,感觉到濡湿的被褥,忍不住弓起双腿,把发烫的脸颊埋进双掌。 该死,他恨恨地锤了下自己,想娶箬箬,自己就要快点强大起来。 第四十五章 回家 「潇兄弟,你起了吗?收拾收拾我们准备回程了!」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是江平来喊潇荀。 「马……」潇荀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嗓音沙哑,他用力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后道:「马上好!」 江平听到潇荀的回答,就转身去招唿其他兄弟也抓紧准备行囊,好早早启程回去了。 潇荀起床换上干爽的衣物,收拾好行囊和昨日给家里人带的礼物,想了想又红着面皮在枕头旁放了二十文钱,算是给收拾房间的小二留下额外辛苦的酬劳。 待他下楼时,其他人已经都收拾妥当开始吃早饭。 「潇兄弟来坐我这边!」马老三手里握着个包子朝他挥着,屁股挪了挪给他让出位子。 潇荀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也拿起包子吃,一夜春梦,他现在觉得分外飢饿。 「哟,胃口这么好,昨晚干啥体力活了?」马老三挤眉弄眼揶揄道:「小伙子就是火力旺。」 「行了行了,马老三你别老逗潇兄弟,你心情这么好,怎么?昨晚赢钱了?」翟二插嘴。 「嘿嘿嘿,我这是关心潇兄弟。再说了,我马老三赢钱,那不是小事一桩~」 「嘘,小点声,老大听到了又该骂你了……」李吴看江平过来赶紧提醒得意忘形的马老三。 江平看众人吃的差不多了,招唿着拿上傢伙该登船启程。 回程轻装简行,空船顺水,到马行取马后换回陆路,不到十天的功夫,上溪镇就在眼前了。 江平捨不得潇荀这颗好苗子,几次邀请他和镖队一起回州府的分镖局住几天。 「潇兄弟,上溪镇离我们最近的分镖局也就几天功夫,你真不跟我们去一趟啊?回镖局里还能拿掌柜给的工钱呢!」 潇荀抱拳谢过江平的好意,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明白江平是个热心的老大哥,知道自己缺钱,想让自己跟着去镖局分一份佣金。 「可不是,潇兄弟就跟我们一起吧!」马老三一夹马肚子,催促马紧踏几步跑到两人身边插嘴道:「我家就在钦州桂角巷,领完工钱你还能来我家住几天!我把我妹子介绍给你呀!」 他现在可满意潇荀了,长得俊俏,功夫又好,人还本分,要是自家妹妹能和潇荀成了好事,他马老三做梦都能笑出来。 「得了吧马老三,你妹妹那么泼辣,潇兄弟可吃不消~」立刻有人吹口哨调侃起马老三来。 「泼辣又如何,我妹子长得漂亮啊!」提起自家妹子,马老三可来劲了,扬着马鞭就要和调侃他的兄弟比划比划。 潇荀看他们打闹笑而不语,这一个月以来风餐露宿,炽热的阳光和飞扬的尘土非但没有让他显得颓唐,反而在他脸上增添了成熟和稳重的意味,刀刻一样的轮廓更加鲜明,眼神锐利如刀锋。 要说之前的他是一把没有开刃的剑,那现在就已经可以吹毛利刃,锋芒毕露。 马蹄哒哒,上溪镇的大门已到。 潇荀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翟二,向六人抱拳道:「潇荀谢过各位兄弟这个月的照顾,家中有牵挂,我就不再和大家继续前行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马老三听潇荀这么说,夸张地唉呀一声嘆出好大一口气,惋惜起自己无缘的妹夫,惹得众人纷纷大笑。 江平抱拳回礼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那潇兄弟我们有缘再会!以后你要是想继续走镖,就来顺记镖局找我!」 其他几人也一样抱拳与潇荀告别。 目送镖车和众人远去后,潇荀握紧短剑,把背后的包袱紧了紧,迫不及待向慈济堂走去。 一月不见的上溪镇依旧热闹,两边摊位上做买卖的、喝茶吃点心的、聊天唠嗑的皆如离开那日一样,好像这一个月的日子是须臾间从指缝里熘走的。 潇荀脚步轻快,他想着不知道潇箬看到他时会说什么,会觉得他晒黑了吗?还是会和每次一他回家时候一样,说一句「阿荀回来啦」? 岑老头这个月是不是还总是扒拉那本书页泛黄的医书,偷偷躲着潇箬的注意,给两个崽崽藏零食? 潇昭的学业不知道有长进没有,不过他向来勤奋好学,又聪明,定是很得郑冬阳的夸奖。就是潇裊这个小丫头,天天想着玩,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背出《弟子规》了。 心里快活的畅想在他远远看到慈济堂门口空无一人时全被打断。 现在还不到申时,太阳还明晃晃挂在天上,往日这时候慈济堂前总有进出抓药的人。 他眉头一皱,加快脚程几步跑到门口,只见慈济堂大门紧闭,门把手上悬挂着小木板,上面写着「家中有事,今日不营业」。 潇荀知道这块小木板是潇箬定制的,另一面写的是「今日营业,欢迎光临」,每天开张时候她就会把营业这一面挂上,鲜少能用到不营业这一面。 拍拍门板,砰砰砰,无人应答。 潇荀眉头皱得更深,心像被一只手紧攥着,他快速绕到慈济堂的侧后方,这里是后院的小门。 从围墙右上角半块的黑瓦下掏出钥匙,打开小门上的锁,他推开门喊着:「箬箬?岑老?」 无人回应。 顾不上放下背上的包裹,他三步并做两步,挨个打开几个房间查看 四个卧室没人,制药房也没人,一摸药灶是冷的,这就说明至少有三四个时辰没有生火炮制药了。 潇荀越来越心慌,正当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可怕猜测时,小院门外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是荀小哥回来了吗?」 随着这声疑问,一个胖乎乎的老妇人从门外探进头来。 她是慈济堂隔壁的李氏,和岑老头做了几十年的邻居,平时两家也经常打招唿送个菜什么的,交情很是不错。 「哎呀,真是荀小哥啊,你可回来了!」李氏看确实是潇荀,她踮着小脚碎步进了院子。 「李婶,你知道箬箬她们去哪儿了吗?」潇荀焦急询问。 「你咋才回来呀!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个月发生了啥!箬箬和岑大夫他们这会儿应该在郑童生家呢!」 郑童生就是郑冬阳,他最后只到童生这一步,虽然不能再科考,上溪镇上了年纪的人还是习惯叫他郑童生。 潇荀听李氏这么说,脑子里嗡的一声,各种可怕猜测好像有了实体,短短几秒内朝他的心脏发起千军万马的攻势,心脏突突地好像要从喉咙口里跳出来,太过紧张让他没有注意到李氏是笑着说这句话的。 也来不及问李氏具体详情,只把包袱往桌上一扔,潇荀就往郑冬阳家飞奔而去。 李氏连忙喊他都来不及,最后只能无奈地摇头,帮他把院门再锁上,边上锁边嘀咕:「荀小哥平时看起来这么稳重,今个儿怎么这么慌张,话都没说完呢……」 第四十六章 秀才 潇荀不知道自己奔跑了多久,好像才几秒种,又好像跑了几个时辰,他已经分辨不了时间的流逝,只想快点到郑冬阳家。 郑冬阳家里此时正充斥着笑声。 「我!郑冬阳!没想到这辈子还有这样的福气!」 郑冬阳酒气上头,站都有点站不稳了,他一只手撑着桌面,一只手举着小酒杯,朝同桌的几人做了个碰杯的手势道:「来,今天,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他酒量浅,往日是断不会这样豪饮,沾几杯度数浅的黄酒就是极限。 但是今天他快活的很,比他童生试得了学政的夸奖时还要快活! 与他同桌围坐的正是岑老头、潇箬和潇裊潇昭四人。 岑老头也双颊通红,他今天喝的也不少,他一拍桌子也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举着酒盅就要去和郑冬阳碰杯。 「不醉不归!我就知道我老头子没看错人!小的我没看错,老的我也没看错!」拿酒盅的手有点抖,醇香的酒液撒到他花白的鬍子上,他也毫不在意。 潇箬看着乐地快发酒疯的两个老头,摇摇头也不去制止,只嘴巴上叮嘱道:「老爷子,郑前辈,你俩少喝点,明天醒来要头疼了!」 这事确实值的庆祝,俩老头乐成这样也是自然,要不是她要照顾两个老的和两个小的,她也想喝几杯快活快活! 潇荀就是此时推门而入,他双目赤红,鬓髮凌乱,扶着门框急促地喘息着,吓了潇箬一跳。 她放下筷子赶紧上前扶住潇荀问道:「阿荀你怎么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能感觉到掌心下潇荀的手臂肌肉在一涨一涨地鼓动,他的身体不知是因为剧烈奔跑,抑或是其他原因,在微微颤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潇荀说不出话来,他跑得太快了,呛进喉咙里的风割的他嘴巴里涌出腥甜味,急速扩张的肺叶在向他抗议。 潇箬柔软的小手从上到下顺着他的嵴背,帮他顺气。 「唿……唿……我,我刚才到家……唿……你们都……不在……唿……我以为你们出事了!」他艰难地说着。 「阿荀啊?是阿荀吗?」岑老头醉眼迷离,眯成一条缝努力聚焦。「来来来,阿荀也来喝一杯!我们一起给昭昭庆祝一下!」 「庆……祝?」在潇箬一下下抚摸下,潇荀的肺终于没有快爆炸的疼痛感,他不解地看着醉醺醺的两个老头子,又看看一脸期待表扬的潇裊和潇昭。 「老爷子喝醉了,你别理他,来喝杯水。」潇箬扶着潇荀到桌边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道:「这事说来话长,我慢慢和你说。」 在潇箬的叙述中,潇荀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情是在他走后第三天开始的,那日潇昭照例去郑东阳家念书。 潇家二子聪慧,之前潇家爹爹已经教过姐弟认字和句读,潇昭又自己读完了《论语》、《朱子家训》、《增广贤文》等启蒙书籍,郑冬阳平日就开始教他四书、五言六韵等更深一步的学问。 这一日郑冬阳特地嘱咐他提前一天温习,明日要考校。潇昭在回慈济堂的途中就一路思索着,想的入神,没留意就与人撞了满怀。 被撞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比潇昭足足高了一个头。这一撞下去少年只趔趄后退了一步,潇昭却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 「哎哟!」少年发出一声假意的哀嚎。 接着他身边就围上来三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七嘴八舌说开了。 「子路,你没事吧?」 「哪里来的小子,走路不长眼啊?!」 「这不是医馆那个小矮子嘛!眼睛不好让你姐先给你治治吧,省得在街上乱撞乱窜!」 潇昭自知理亏,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向几人作揖道:「刚才是我不小心,撞到了你们,潇昭在此向你们赔礼了。」 「赔礼?那你倒是赔啊!」 「哎呀,你们别难为他了,听说他没爹没娘,八成啊是拿不出什么钱来赔的!」 「哈哈哈哈对呀,就是没钱才拜了郑冬阳那个老童生当蒙师吧哈哈哈哈~」 几个少年语带讥讽,笑成一团。 听他们以这样的语气提起自己的蒙师和父母,潇昭就明白这几个人不是偶然遇见的,十有八九是在这儿等着故意等自己撞上。 咬着牙,婴儿肥未褪去的小脸蛋看起来更圆了,他愤怒地说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请各位让开,我要回家了!」 被撞的少年眉毛一竖,上前一步勐地一推潇昭,骂道:「你说谁是小人!我们有说错什么吗?你家就是因为穷,才请不起秀才当蒙师!」 另外几人也在一旁搭腔。 「就是!我们蒙师都是王秀才,哪像你只能找个童生!」 「什么童生,郑老头这辈子不能考科举,我看叫童生都玷污了圣人!」 「童生能和秀才比?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潇昭被推的又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疼的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就在这时,从旁边慢慢踱步出来一个老头。他稀疏花白的头髮挽成一个细小的髮髻在头顶,身上穿着考究的杏白色文人长衫,手上还摇着一把题字山水扇,上面写着王恩卿三个大字。 老头斜着眼睛看了眼被推倒在地的潇昭,咳了一声假模假样地说道:「子路,子贡,子张,子期,你们不可以这么说。」 老头就是四个少年的蒙师王秀才。 他早就听说上溪镇医馆里有个小童聪明伶俐,他家人在给他找蒙师时却直言自己这个秀才不配,最后找了郑冬阳当这个小童的蒙师。 知道这件事后他气的三天吃不下饭。 年轻时这个郑冬阳就处处压他一头,求学的同期学子中郑冬阳虽然最年幼,却很得夫子的喜爱,学堂里做的文章回回都是郑东阳第一他第二。后来一起参加乡试他也差点被郑东阳比下去,还好有人告发,郑东阳因为出身被剥夺了科考资格。 谁知道都这把岁数了,他还能被郑冬阳压一头! 王秀才看潇昭忍着痛又站直了身体,摇着扇子和善地对潇昭说道:「我的弟子不是故意与你争执,小孩儿你不要计较才好啊。」 潇昭心如明镜,他擦了擦疼出来的泪水,对着王秀才作揖道:「争执是双方的,方才那算不上争执,既然您是他们的蒙师,那您管教他们就好,我是晚辈,自然没有计较的必要。」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孩儿!王秀才眼角抽搐,他听明白潇昭是说他教徒无方,纵容自己的弟子们先惹事。 「好啊,小娃娃你蒙师就是郑冬阳吧?你回去转告你的老师,我与他也许久未见,明日我会登门拜访,和你老师叙叙旧日同窗情谊。」王秀才手摇摺扇,假装温和说道。 他倒要好好看看,这郑东阳这么多年没进私塾没科考,能有什么东西可以教这小孩! 第四十七章 县试 潇昭回到慈济堂时,潇箬看到他白嫩嫩的小脸蛋上是一道道的灰印子,向来干净整洁的衣服也变得凌乱脏污,最主要的是他平日圆熘熘精神抖擞的眼睛此刻红彤彤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潇箬当即就炸了,一把搂住潇昭的小身子,心疼地问道:「昭昭,这是发生什么了?谁欺负你了?」 潇昭再早慧也就是个六岁娃娃,此刻被长姐搂在怀里安慰,心里憋着的委屈瞬间放大。 「呜呜……阿姊,阿姊,有人说我没爹没娘……呜呜……呜……」小包子脸上泪水纵横交错,看起来更悽惨了。 「怎么了怎么了?昭昭这是怎么了?」听到潇昭的哭声,岑老头牵着潇裊急匆匆从后院赶来。 「昭昭,昭昭不哭……呜呜哇……」双胞胎心连着心,潇裊伸着小肉手想安慰弟弟,结果鼻子一酸,没忍住也跟着哭了起来。 潇箬心如刀绞,她早就把两个崽崽当成自己亲弟弟亲妹妹,一直捧在手心里照顾,没让他们受一丝委屈,哪个王八羔子今天居然让他们伤心成这样,真当她潇箬是好欺负的吗! 「好了好了,乖乖,昭昭乖,不哭了不哭了,告诉阿姊,谁这么说的?」 潇昭抽抽噎噎把刚才路上发生的事情和长姐复述了一遍,潇箬越听柳眉皱得越紧。 摆明了就是王秀才觉得潇昭没有选他当蒙师,让他丢了面子,今日才指使弟子们在路上寻衅滋事。只怕所谓的明日登门和郑冬阳重叙同窗旧情,也是来者不善。 她绞了湿帕子给潇昭潇裊擦着哭花了的小脸蛋说道:「明日我送你俩去上学。」 她倒要会一会这个王秀才,敢骂她家崽崽没爹没娘,她潇箬就要让他们尝尝什么叫哭爹喊娘! 第二天潇箬一手一个豆丁牵着一同前往郑冬阳家。 本来岑老头也想一起去,她怕到时候两个老的两个小的顾不过来,就藉口万一有病人来求医,让老头子留守慈济堂。 到郑冬阳家后,潇箬就把昨日潇昭遭遇的事情原原本本和郑冬阳说了一遍,郑冬阳一听勃然大怒。 「这王恩卿从小就眼高于顶,求学时候没少欺负同窗,原以为我不再科考后与他就是殊途异路,没想到他到老还是这个德行!欺负起一个小娃娃算什么本事!」郑冬阳一甩袖子,气愤地说道。 「先生莫急,他既然说今日要登门,想来也是不怀好意的。等会儿他们来了,就由我来接待,先生只需旁观。」潇箬笑着安抚燥怒的郑冬阳,只是她的笑怎么看都让人头皮发麻。 郑冬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小弟子们的长姐,看起来可不好惹啊。 约莫巳时左右,王秀才带着他的四个弟子到了郑冬阳家。也没敲门没询问,被称为子路的少年率先推开郑家院门。 薄木板不堪蛮力,发出让人牙酸的一声「吱呀——」。 潇箬等人听到声响出屋一看,果然是王秀才他们。 「你就是郑冬阳?」子路指着郑冬阳问,语气满是不屑。 郑冬阳冷哼一声:「竖子无礼!」 「子路,你怎么说话呢?」王秀才笑眯眯地摇着摺扇,假意斥责道:「你要称唿他为郑……恩,郑童生才是,怎么可以直唿姓名?」 「蒙师教训的是。」子路拱手向王秀才作揖后,转身一字一顿地说道:「郑,童,生。」最后两字咬的特别重。 其余几个少年闹笑起来。 郑冬阳气的脸色通红,要不是潇裊潇昭在他身后站着,他都想上去给那几个小子一拳。 潇箬递给郑冬阳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款步走向王秀才几人,到了他们面前微微躬身行了个礼道:「几位登门是客,还请进来喝杯茶水吧,总不好就这么在院子里站着。」 谁都没注意到潇箬行礼的时候手在袖子的掩盖下,往王秀才几人身上弹去几枚小药丸。丸子接触到几人衣服后就化成粉末,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他们身上。 这是用飞蛾翅膀上的鳞沫和细微的石棉炮制出来的,飞蛾翅鳞容易让人过敏,石棉是针状结构,肉眼难以分辨,却可以让人刺挠麻痒。 王秀才依旧一副高深大儒的表情不说话,他身边的少年开口到:「就你们这几件破房子,能有什么好茶水,别给我们喝坏了肚子!」 「你这个人真没礼貌!别人请你喝茶你还这样说!」潇裊从郑冬阳身后探出小脑袋,撅着嘴巴回那个少年。 「哎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少年撸起袖子就要朝潇裊走来。 潇箬纤长的手指略微弯曲,在袖子的遮掩下朝王秀才的摺扇遥遥一点,顿时那把山水题字扇噗的一声化成一团火光,吓得王秀才哎哟惨叫着赶紧把扇子扔在地上。 四个少年手忙脚乱争相去踩扇子,想把火踩灭。 可奇怪的是这火怎么都灭不了,越烧越旺,扇子在王秀才肉痛的「哎哟哎哟」声里化成了一滩黑色碳末。 「我这扇子可是赵刺史亲自题字的!哎哟我的扇子啊!」 王秀才心痛的眼泪快出来了,一张老脸皱成一团,像一颗风干的杏子。 潇裊潇昭看他抬手顿脚哎哟哟叫唤,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两个糰子缩在郑冬阳身后咯咯直乐。 郑冬阳虽然不知道他那扇子是怎么莫名其妙着火的,但看王秀才这狼狈样也是心中解气的很,他慢悠悠道:「王兄今日来不会就是给我们表演烧扇子的吧?可有其他贵干啊?」 王秀才也想不通自己的宝贝扇子怎么就突然烧起来了,想怪郑冬阳作怪吧,又没有证据,他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恨恨道:「我早就听说你有个聪敏的弟子,这次来就是想问问你,敢不敢让你弟子参加二十日后的县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县试一般都在二月举行。去年大旱,冬天没有粮食不少百姓没挨过凛冬寒风,开春时饿殍遍野,官府整个二月都在忙于分发粮种,收敛尸首,县试就被推迟到九月,按照官文公告,正是二十日之后,今日是最后一天报名期限。 郑冬阳眉头紧皱,潇昭才六岁,没有正式念过私塾,让这么小的孩子去参加县试,这不是说笑? 看郑冬阳没回话,叫子路的少年又开口道:「郑童生这是怕了吗?我们几个都会参加这次县试,莫不是你怕自己的弟子会输给我们?」 「就是,学生不如学生,蒙师也不如蒙师呀!」另一个少年插嘴道。 「我参加!」脆生生的童音掷地有声。 潇昭从郑冬阳身后站出来,小身板挺得笔直。 蒙师如父,郑冬阳待他和姐姐亲厚,他是打心眼里尊敬这个慈爱又学识渊博的老师,今日这些人用自己来羞辱郑冬阳,他岂能不回击? 王秀才一挑眉,杏干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好,那就一言为定,我们二十日后县试考场见分晓。」 第四十八章 搬家 王秀才几人见计谋得逞,转身得意地离开了郑家,只是他们怎么觉得身上麻麻得发痒,全身越来越刺挠? 看着五人扭动着身体以诡异的姿势离去后,郑冬阳低头看向自己的小弟子。 「潇昭,你真要今年参加县试?」 「是的先生。」 「你可知县试是各路学子踏进科考之路的第一步?踏出这一步,你就要埋首学海,不可再有半分懈怠之心了。」 「学生知晓。」 看潇昭的小脸蛋露出坚毅的表情,郑冬阳颔首赞扬道:「好,不愧是我郑冬阳的学生,有志气!那我们即刻准备去府衙报名,明日开始我们就好好开始准备县试。」 当天潇箬就在郑冬阳的提点下,准备好亲供、具结等报名材料,赶去县署礼房给潇昭报了名。 之后的十五天里,潇昭几乎夜夜宿在郑冬阳家里,平日的换洗衣服和三餐都由潇箬和潇裊送来。 两人挑灯夜读,详细讲解县试五场要考的内容,十五天里潇昭肉乎乎的脸蛋肉眼可见的消退不少,让潇箬心疼的很。 更兇险的是县试的那几天,连续五场考下来,潇昭出考场的时候脚都是软的,几乎是被潇箬抱着回的慈济堂。 幸好潇昭平时就努力,县试要考的时文、诗赋、经论、骈体文等他都有熟读,县试放榜那天二十个名字里潇昭的名字赫然在最上方,他竟然是这次县试的县案首! 而王秀才的四个学生,只有子期坚持到最后一场没有被刷下去,刚好卡在第二十名。 看着那张公文告示,王秀才气的脸都扭曲了。他的脸之前被他自己抓挠得血痕交错,正在结疤,一气之下疤又裂开,黄脓红血流了满脸,把路过的小孩给吓的啼哭不止。 慈济堂的小童是今年县案首这件事传遍了上溪镇,知县赵干坤亲自接见了潇昭,问了几个问题潇昭都对答如流,进退有度,赵知县当场就赏了十斤肥肉,一旦粟米。 郑冬阳更是乐的见牙不见眼,他可是县案首的蒙师,现在出门谁遇到他都会恭敬地喊他先生,再也没人拿他童生名号说事取笑。 十斤肥肉和粟米,又添了几篮子时蔬,都请镇上大厨做成各色菜餚,潇箬把多的菜给街坊四邻分了,自己只留下三荤两素,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带着酒菜到郑冬阳家庆祝。 这才有了潇荀归来家中无人的场面。 边吃喝边说着,潇箬把前因后果讲完,郑冬阳和岑老头也已经酩酊大醉,卧床酣眠了。 天色已晚,潇箬决定大伙儿索性就都在郑冬阳家过夜,这段时间潇昭在这儿夜夜留宿,不知不觉间潇箬已经搬了不少家用的东西过来,郑冬阳家已经不像最初那样家徒四壁。 把醉酒的两个老头安顿好,又哄睡了潇裊潇昭,潇荀这才有机会和潇箬两人共处。 初秋的夜已经全然退去白日的燥热,晚风带着让人舒爽的凉意。 潇箬坐在屋檐下深吸一口气,享受地让凉风充盈身体,带走不多的酒气。 她没有喝酒,只是岑老头和郑冬阳豪饮一下午,房间里充斥着粮食酒发酵后的醇香,熏得她都有点昏昏沉沉。 潇荀坐在她旁边,歪头看身边的少女白里透红的脸庞。这才分开一个月,他却觉得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潇箬了,现在怎么看都看不够。 「傻狗,干嘛一直盯着我?」潇箬笑着,杏眼弯成两汪月牙儿。「你这趟运镖顺利吗?有没有遇到危险?」 潇荀把他们运镖一路的事情挑着有趣的给潇箬讲,讲自己晕船吐得七晕八素,讲马老三是个爱妹狂魔,讲江边的船夫会唱响亮的号子,还讲了滇南的美景和奇异的动植物。 说着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那个药香囊递给潇箬。 「这是我从滇南小贩那里买的,送给你。」 其他人的礼物都装在包裹里,被他甩在慈济堂的桌子上了,就这个药香囊他一直贴身放着。 药香囊还带着他的体温。 潇箬接过香囊嗅闻,奇异的药香和花香混合着,还带了一点小狗身上的味道。 她莞尔一笑,大大方方收下道:「那就谢谢小狗啦。」 把香囊放在袖笼里,潇箬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她现在觉得无比的轻松畅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潇昭得了案首,潇裊健康活泼,捡的小狗也会出门后回家给她带礼物,她觉得自己算是没有辜负潇家爹娘的託付,把潇家的人都照顾的还说得过去。 「哎阿荀,这趟出门你有想起来什么吗?」她回头问道。 潇荀当时要去护镖的理由之一,就是想通过接触更多的人和事物,看看能不能让他回忆起一些过往。 潇荀摇头,他并没有回想起任何事情。 潇箬摩挲着下巴思索着道:「我觉得可能还是要去三甲医院看看……」 「三甲医院?」潇荀不解,这是什么地方? 「哦,就是州府里的大医馆。」潇箬解释道:「州府里经济更发达,那里的医馆里药材啊大夫的医术啊,没准都比较好。」 潇荀点点头,潇箬说的很有道理。 「那好,明日等老爷子们醒了,我们就商议一下,看什么时候去州府找大医馆给你看看。」潇箬一拍手,把这个提议敲定下来。 第二天喝多了的两老头子睡到日晒三竿才慢慢转醒,龇牙咧嘴地喝了潇箬煮的醒酒汤才感觉好些。 「让你们少喝点,就是不听,也不想想你俩都什么岁数了。」潇箬假意念叨着,给两人端上养胃的鸡蛋羹。 潇荀回来了就是好,能吃到滑滑嫩嫩的蛋羹了,不像她做的,整个一碗蜂窝煤。 「岑爷爷,郑爷爷,要听阿姊的话哦!」潇裊嘴巴里塞了满满一勺蛋羹,含含煳煳地帮长姐的腔。 「哎好好好,下次一定不喝这么多了……」岑老头虚心受教,裊裊丫头的话他最听了。 「对了老爷子,我想过几天带阿荀去州府一趟,到时候郑前辈就搬来慈济堂和你们一起住吧,你们二老二少的,也好相互有个照应。」潇箬道。 「去州府?」郑冬阳抬眼看向潇箬。 「对,阿荀这趟出门也没有想起什么,我想带他去州府找大些的医馆看看。」 「嗯……我倒有个提议。」郑冬阳放下筷子,郑重地说道:「潇昭现在通过了县试,按照规定,他明年四月可以参加钦州府试,府试不比县试,要考校的更多。我建议潇昭不如去钦州府的私塾求学,那里的夫子更懂府试的要求,对他以后的科考更有利。」 潇箬停下夹菜的动作,思考起来。 府试作为县试的高一级科考,竞争更激烈,所考的内容也必然更难。虽然潇昭现在还小,但是府试三年两次,若是错过了明年的机会,就要隔一年之后才能再参加。府试之后还有院试,院试之后还有乡试,层层考核往上只会越来越难,若是一直只在小镇自学肯定是不够的,必须要去大的州府,去更好的私塾。 思及此,潇箬犹豫起来,昭昭还这么小,要他一个人去州府求学,她肯定是放心不下的。 仿佛看透了潇箬的心思,郑冬阳开口道:「我觉得不如藉此机会,你们直接去州府定居,既能给阿荀治病,又可以方便潇昭求学。」 搬家?潇箬倒是从没想过这个方案。 第四十九章 乔迁 「我倒是贊同太礼的提议。」太礼是郑冬阳的字,岑老头比他要大几岁,便直唿他的表字。「去州府确实是一举多得。」 潇箬思来想去,确实如两个老人所言,这是最好的选择。 「那我们这几天就收拾收拾,慈济堂前阵子不是有人来问要不要盘给他吗,改天我就去联繫一下谈谈价格。」她又转头对郑冬阳说道:「您这边要收拾的多不?要不我让阿荀留下给您打包搬东西吧。」 俩老头同时呆愣住。 「为啥要盘出去?」 「我为啥要收拾?」 潇箬皱起了眉头道:「老爷子你这把年纪了,我们不在这儿了,难道你一个人还要继续搬药材爬梯子?你忘记上次你一定要一个人搬葛根,结果把腰给闪了。」 岑老头低头不语。 潇箬又转头看向郑冬阳:「郑前辈,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然是昭昭的蒙师,就是他的父亲,那就也是我的父亲,难道要我们做不孝之人,留您一个人在这儿无人照料吗?更何况潇昭的学问还需要您继续指教,还是请您跟我们一起去钦州吧。」 这一番话把郑冬阳也说的无法反驳。当今圣上最重孝道,要是有人拿这个做由头,以后编排潇昭是不孝之人,岂不是毁了他的一生? 郑冬阳最知道被人编排指摘的厉害,他不忍心让潇昭将来也有可能落得如此境地。 左右家中已无牵挂,只他一人随心即可。 「你说得对。」郑冬阳点头道:「那我就跟你们一起去钦州。」 岑老头还是捨不得自己一手创建的慈济堂,他更不想拖累潇箬他们。 虽然他早就把潇家四人视作子孙辈疼爱,但毕竟他们无亲无故,自己年纪这么大了,跟着他们只会添麻烦。 他犹犹豫豫道:「我……还是不去了,慈济堂关了以后上溪镇的人上哪儿买药去呀?」 潇箬怎么会不明白岑老头担忧什么,她蹲坐在岑老头身边耐心劝解:「老爷子,慈济堂不会完全关闭的,这件事我去谈,保证上溪镇的人们还是和以前一样,能在镇上买到药。」 她又把一直乖乖在旁边听大人们谈话的潇裊拉过来,跟她一起蹲坐在岑老头身边。 「你要是不跟我们一起去钦州,那以后裊裊岂不是要天天想你想的哭鼻子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潇裊这个小机灵鬼立刻配合起长姐,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岑老头,噘嘴道:「爷爷,爷爷,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吧,裊裊捨不得你~」 小奶音软乎乎的,岑老头听得心都快化了,他又何尝捨得潇家四人呢? 「可……可老头子我去了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啊……」 「谁说帮不上忙?你的那些炮制药材的方子,我可没学全吶!我还指望着到了钦州,能继续跟你学制药,到时候我们就卖炮制好的药材,赚他个盆满钵满!」潇箬俏皮地眨眨眼睛。 「赚他个盆满钵满!」潇裊像个小鹦鹉一样欢乐地学舌道。 岑老头双眼忍不住酸涩起来,两包眼泪差点没忍住流出来。 他点点头道:「哎,好,好……」 搞定了两个老头,一家人要乔迁定居钦州的计划算是正式提上议程。 潇箬是个行动派,当天就联繫了之前想盘慈济堂的人。 那人也算半个大夫,他之前是在北方医馆当学徒的,后来北方动乱他就回老家了。之前攒了不少银钱,回家后也没有什么活计可干,思来想去还是做回老本行,开个医馆吧。 只是他只会抓药,开方子都只会几个基础药方,要从头开始租铺面竖牌匾怕是困难,于是就相中了上溪镇唯一的医馆——慈济堂。 潇箬与他聊了一阵,就摸清了这个中年人的情况,她列出几个条件。 一是要保留慈济堂的名号,不能换牌匾,也不能做有损慈济堂名号的事情。 二是要他保证将来只做医馆生意,不能随意变更活计。毕竟上溪镇就这一家医馆,要是变成其他商铺了,人们就要跑很远才能买到药。 相应的潇箬也给了他几项优惠,比如店铺盘让费只需二百两,店铺里所有的药材及平日供货药农的渠道都保留给他,另外潇箬还给他留下包括治疗跌打损伤、发热寒症、体虚乏力等在内二十多张常见病症的药方。 药材有价药方无价,中年人千恩万谢,连连答应一定会好好经营慈济堂,不会毁了这几十年的招牌。 潇箬对慈济堂的处理,岑老头也很满意,便签了纸契约定好三日之后中年人来交钱拿钥匙。 这三天他们要把所有需要带走的东西整理出来,可忙坏了潇箬。 一老二少是指望不上,被她勒令在一旁看着,省的没帮上忙还伤着磕着。 潇荀又被她指派去帮郑冬阳整理行囊了,这会儿逼得她不得不花一两银子请了两个脚夫帮忙。 六口人的行李足足装了三个马车,其中有一个马车装的全是书籍,有潇家爹娘留下的,也有郑冬阳多年收藏的。 对于需要多租一辆马车装书这件事,潇箬倒是不心疼,这叫多租吗,这叫为知识付费! 钦州离上溪镇有五天的路途,潇箬在马车的硬木板上颠簸来颠簸去,感觉屁股都要开花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钦州。 钦州不愧是附近最大的州府,宽阔的街道两旁林立着茶楼、酒馆、作坊、当铺,铺子门口站着专门招揽客人的伙计,吆喝着自家的特色。街道上行人如织,挑担赶路的,驾车送货的,逛街游玩的,各式各样的商品被摊贩们摆放在大伞下的车铺上。精美的绸缎、色泽诱人的糖果、杂耍艺人精湛的功夫,都明晃晃在阳光下成列着,吸引着人们驻足赏玩。 潇昭潇裊好奇又兴奋地挑开马车布帘向外张望,是不是小嘴巴里发出惊嘆的声音。潇箬也透过门帘看着这热闹的城市,不由感慨原来以前电视里繁华喧嚣的古都是真是存在的。 车夫问潇箬在何处下车,潇箬让他寻个便宜实惠的客栈就行。 可能这世界的车夫也是吃回扣的,欺负他们不懂行情,竟然把他们拉到了钦州最繁华地段的客栈放下,忽悠着他们结算了剩下的车钱后扬长而去。 第五十章 定居 潇箬问了价钱才知道,这个客栈最便宜的房间也要二两银子一晚,二两银子都够上溪镇客栈包几个月房间的价格了! 店小二看潇箬犹犹豫豫,一脸不耐烦地问道:「住不住啊?嫌贵就别来我们悦来客栈啊!我们悦来客栈可是全钦州最有档次的客栈,不是谁都能住得起的!」 一家老小都眼巴巴等着休息,他们的行李又都被坑爹的车夫卸在客栈门口,潇箬正要狠狠心要两间房的时候,身后传来惊喜的喊声。 「潇兄弟?这不是潇兄弟嘛!」 一个高大的汉子大步向他们走来,古铜色的脸上笑地露出一口白牙,来人正是不久前分别的江平。 「潇兄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你咋来钦州了?」 潇荀也没想到会在此时遇到江平,心中惊喜,他向江平抱拳打了招唿,转头向潇箬说道:「这位是之前护镖的镖头,江平江大哥。」 又向江平介绍了潇箬等人。 潇箬欠身行了个礼道:「谢谢江大哥之前照顾阿荀。」 江平愣了愣,他从没见过像潇箬一样漂亮又独特的姑娘。 你说她惊艷吧,算不上,钦州明艷的女子不在少数。 但是潇箬就是给他眼前一亮的感觉,像是艷丽牡丹丛里的一株洁白玫瑰,让人心中喜爱挪不开双眼。 不过他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一会儿已经反应过来,用胳膊肘戳戳潇荀,压低嗓音道:「这就是你家中的牵挂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于是他难得地见到向来面无表情的潇荀红了脸。 「不住不要挡着我们做生意!要走赶紧走啊!」店小二一甩白布巾打断几人的谈话。「一堆破东西放着我们还怎么招唿客人!」 江平闻言拧眉看向店小二,他人高马大,常年走镖带了一身江湖气,这眼看去让店小二不禁瑟缩了一下,声音都小了好几阶,只敢嗫嗫嘀咕着抱怨的话。 「潇兄弟这是举家来钦州定居吗?可有中意的房子了?没有的话先来我们顺记镖局歇息歇息,我来给你们介绍几处如何?」江平道。 潇荀看向潇箬,家中大小事务他们都习惯了潇箬来拿定主意。 江平咧嘴一笑,看不出来他潇兄弟还是个惧内的,他心领神会地转向潇箬说道:「潇姑娘,我们镖局就在两条街道以外,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先去我们镖局喝口茶,下午我带你们去看房子。」 潇箬本来打算住几天客栈,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这会儿江平愿意给牵线搭桥介绍房子,简直就是雪中送炭,毕竟钦州客栈的房价超出她的预算太多了。 她笑着说道:「太好了,我们正发愁住的问题呢,那就劳烦江大哥了。」 「哪里的话,潇兄弟的事就是我江平的事,你们只管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江平唤来几个镖局伙计拉来空镖车,把他们的行李都运到顺记镖局暂存,又让潇箬几人吃了便饭休息到下午,才带他们去看房子。 江平介绍的房子是镖局老帐房的旧屋,他儿子娶妻另外置办了宅院,接二老过去共住,这边的院子就空出来了。 说是旧居,房屋却被养护的很好,门梁窗棂无一处虫蛀,只煳窗户的纸有些泛黄。 院中有十米见方的青石板空地,空地旁边有一小陇没铺石板的泥土地,上面搭着空瓜架子,想来是老帐房夫妇自己拿来种些瓜果的。院子靠墙处有一方水井,打开井盖能看到井水清澈充沛,这就能免去每日去护城河打水的麻烦。 潇箬最满意的还是小院房间较多,数了数有十间屋子,足够六人居住,还能整理出仓库、制药房和潇昭的书房,余下的一间空屋正好供奉潇家爹娘的牌位,一家人整整齐齐。 「江大哥,这院子我们很满意,只是不知道这个价格……」 潇箬心中盘算着,她自己原本攒的有一百八十五两银子,加上潇荀带回来的七十两护镖工钱,共计两百五十五两。但是接下去要带潇荀去看病,潇昭也要上私塾,都是用钱的地方,如果这院子价格太高,再喜欢她也没办法承担。 「我们老帐房说了,这院子你要是租,那就每月十两银子,你要是想买,给二百两就行!」 每月十两的租金虽然比上溪镇高很多倍,但是对于钦州的物价来说,已经是很便宜了。 而二百两买断的价格基本上就等于半卖半送。老两口不缺银子,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卖给不知根知底的人,怕这房子被人糟践了。正好江平开口要替兄弟寻一处住宅,才开了这个价,只求这套房子能有个靠谱的新主人。 潇箬有点犹豫,十两银子的租金确实划算,府试在明年四月,若是租的话最少也要租七八个月,那就是八十两打底,若是一试不中,那就需要再隔一年,那远远不止二百两…… 潇荀的伤也不知道要治多久,这样比划下来,其实二百两买断是更划算的。只是若一口气掏出二百两银子,那身边的余钱可就不多了…… 「我们买断。」岑老头突然说道。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递给江平。 「劳烦这位小哥,帮我们和屋主商定个时间,我们好去衙门过契。」 「好呀老爷子,包在我身上,顺利的话明日就能去过契!」 潇箬阻止都来不及,江平和岑老头就已经达成了一致。 她从未想过要岑老头掏钱买房。 看她皱眉,岑老头明白她这是不想用自己的钱,这二百两银子是慈济堂的盘费,潇箬让他留着颐养天年的。 他笑呵呵说道:「丫头,你自己说我们是一家人的,既然我是长辈,我的钱和你的钱有什么分别?再说了,我以后养老你就不管啦?我还指望着你和荀小子生个娃娃喊我太爷爷呢!」 这个犟老头,潇箬摇着头苦笑,她重生前自力更生,凡事都靠自己打拼,没想到重生后倒是体验了一把啃老的感觉。 第五十一章 附子 江平行事靠谱,第二天果然办好了房屋过契,房子的户主写的是潇昭的名字。 潇箬本欲写岑老头的名字,老头子又犟起来,说自己一把年纪了写自己名字作甚,潇荀没有户籍册,潇箬潇裊女儿家登记了容易招惹闲话,一家人商议良久,最后才决定登记潇昭为户主。 安身之所尘埃落定,潇箬又拜託江平打点了些银钱,将潇昭安排进钦州最好的私塾,算是正式入了学籍。潇昭白日在私塾受夫子教学,晚上回来后郑冬阳询问今日所学为何,再做补充巩固。 私塾不收潇裊入学,正好她也志不在学,每天就在院子里逗逗蝴蝶,陪着两个老爷子解闷,再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日子过的也算快活。 家中事物步入正轨,潇箬心头只剩下潇荀的失忆和赚钱养家两件事。 她曾带潇荀去钦州的大医馆求医,耗费了十几两银子的诊金,大夫只得出「人脑精妙非人力所能判定,宜强身健体,或可自愈」的诊断,简而言之就是顺其自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潇荀安慰她这事确实急不来,正好江平力邀他加入顺记镖局,倒不如自己再跟着他们四处走走,没准就能找到契机想起点事情。 潇箬也只能答应,只要求潇荀护镖要挑那些安全的路线,路远危险的,再多酬金也不许去。 得了潇荀的保证,她才放心。 她只是捡到小狗,却不能束缚小狗。 赚钱养家这边,潇箬选择的是向钦州的药铺供应炮制好的药材。 合适的火候及精确的炮制技巧,能最大程度激发药性,加之她炮制的药材损耗低,又守时守信,不在药材中掺杂其他不合格品,钦州的药铺大部分都很乐意和她合作。 这日潇箬将笸箩上晾晒的禹白附极薄片收拢,这是答应下午交付给同记药铺的。 禹白附又叫白附子,属天南星科,未经过炮制或者炮制不当会有毒性。它的炮制也十分繁复,需清水沖洗,漂制四至七天,加白矾均匀搓揉腌制十二个时辰,取特制的姜水再腌制十二格时辰后,用武火蒸煮三至四个时辰,才可得禹白附雏形。 这禹白附还需再用药刀切成可透针尖的极薄片,不是多年的老师傅很难掌控好笨重的药铡。 正因此,很多药铺并不自己炮制,而是选择从潇箬这儿购买成品。 「裊裊,阿姊去送药了,你乖乖在家陪着岑爷爷和郑爷爷,我没回来不要随便开门知道吗?」 今日听说城里有孩童被拐卖失踪,潇箬不得不出门前多强调几次。 「阿姊放心,不是阿姊回来我一定不会开门的!」潇裊举起四根手指信誓旦旦,这是她从马叔叔那里新学的发誓手势。 「你放心去,家里有我们两个人呢,门栓肯定插得严严实实。」岑老头切着桑白皮说道。 院中阳光好,他把药铡搬到院子里来,这样就可以边切药边陪着潇裊在院子里玩耍了,还能和太礼聊天解闷,这日子比以前在慈济堂还要舒服。 潇箬在门外确认门栓从里面牢牢抵住了,不能随意推开后,才安心去送药材。 同记药铺的钱掌柜早早在门口张望,盼着潇箬的到来。倒不是怕潇箬不守约定,而是这禹白附极薄片他着急用。 好不容易看到潇箬的身影出现在巷口,他赶紧迎上前去。 「哎哟潇姑娘,你可算来了!」 「钱掌柜怎么这么着急,我没延误时辰吧?」 「没有没有,是我这儿刚才突然送来个病人,口眼歪斜伴有惊厥,应是中风的症状,需要这附子入药!」 救人如救火,潇箬赶紧把装药的箱子交给他,钱掌柜抱着箱子就往内堂跑。 等潇箬走到同记药铺的正门,就看到先跑回来给煎药伙计送药的钱掌柜气喘吁吁地靠在柜檯旁,哆嗦着手给自己倒茶呢。 潇箬赶紧上前帮他倒好茶水,让他喝了缓口气。 钱掌柜自从做了掌柜的,平日要顾及做掌柜的体面,就再也没有这么火烧眉毛地飞奔过,这回跑这么一遭,差点让他背过气去。 喝了茶缓了气,钱掌柜不好意思道:「潇姑娘见笑了。」 「哪里,钱掌柜也是医者仁心,急病人所急这是大善事。」 虽然得了夸奖,平日里总是乐呵呵跟笑弥勒一样的钱掌柜却依旧愁眉不展。 潇箬不由好奇问道:「钱掌柜还有其他心事?怎么还如此担忧?」 「唉,潇姑娘你是不知道啊。」钱掌柜深深嘆了一口气道:「看到你这禹白附,我就想起附子来。附子这味药温肾壮阳,温中散寒强心,附子汤乃正治伤寒之法,更是本是各大药铺常备的药材,可现在,唉,只怕是一附难求了……」 「这是为何?附子寻常易得,怎么会一附难求?」 「这还要从十日之前说起……」钱掌柜娓娓道来。 原来这钦州虽然药铺林立,但群龙有首,众多药铺总能分出个大小强弱,钦州药铺之首就是开彤医馆。开彤医馆的老掌柜是个心地宽厚的人,为开彤医馆攒下不少好名声,只可惜老掌柜去世后他儿子接管开彤后这口碑就急转直下。 开彤新掌柜唯利是图,他命令医馆的大夫开药能开贵的就不许开便宜的,病人若是银钱不够不仅不再救治,还要将人拖出医馆去,哪怕那个病人已经奄奄一息,百姓私底下都骂他丧良心。 虽然开彤医馆丢失了百姓的口碑,但是它依旧是钦州最大最富有的医馆。原因无他,这新掌柜极其擅长熘须拍马之策,对达官显贵是奉承讨好,年节次次不落地送上名贵补品,自然也会得到上面的特殊照顾及庇护,对新掌柜做的种种事迹不仅不闻不问,还给他牵线搭桥,让他做起了官家生意。 十日之前开彤医馆突然宣布,钦州的所有药材商必须将附子都卖给开彤医馆,若是让他们发现有人私自将附子卖给其他药铺的,就等着麻烦上门吧。 第五十二章 人牙子 起先也有胆大的药材商偷偷卖了点生附子给其他小药铺,只因开彤医馆给的价钱实在太低,可是当天夜里这个药材商就在自家门口,被人套上麻袋狠狠揍了一通,打的是鼻青脸肿,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这个药材商的家人心中不忿,去衙门告状,可是无凭无据的,反而被官差训斥一通,赶出了府衙。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违背开彤医馆,私下卖附子给其他药铺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这不就是搞垄断嘛!」潇箬气愤道。 「啥?啥垄断?」钱掌柜有点懵逼,心想这潇姑娘炮药手艺好,人心眼也好,就是有时候说的话自己听不太懂。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潇箬尴尬笑了笑,解释道:「就是说他想霸占所有的附子,到时候想卖多少价钱,就都由他说了算。」 「正是这个道理呀!」钱掌柜一拍大腿道:「为了搞这个垄断,他硬是把全钦州的附子全吃进了,到时候我们想要附子,就得去开彤买了!」 「全钦州的附子量可不少吧,他有这么多银钱吃下?」 「附子是陕西产的最佳,其他地方也有种植,不过多数还是商队运送过来,每年能到咱们钦州的附子量确实不少,我听说开彤这次是从广安钱庄借的银子,才把所有附子全吃下的。」 「借钱囤货啊……」潇箬眯起杏眼,看来得想个法子治治这丧良心的开彤医馆了。 「钱掌柜,你别着急,等我回去准备准备,明天我来告诉你怎么让开彤医馆把吃进去的附子给吐出来。」 钱掌柜大吃一惊,告到官府都不能拿开彤医馆怎么样,这潇姑娘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不论他怎么追问,潇箬都笑得一脸神秘,只让他耐心等着,明日他便知晓。 结完禹白附极薄片的药钱,潇箬挎着空篮子往家里走去。 家里的院门果然还是像她离开时那样紧闭,她曲起指节叩响门板,门内就传来潇裊软乎乎的的声音。 「是谁呀?」 「是我,裊裊让爷爷来给阿姊开门。」潇裊个子矮,还够不到门栓,回回都得喊岑老头或者郑冬阳来开门。 果然院子里传来潇裊哒哒哒跑进屋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她喊大人的声音。 「爷爷,爷爷,阿姊回来了~」 不一会儿门内传来门栓被拉动的声响,「吱呀——」一声,院门向内被拉开,开门的是郑冬阳。 「箬箬回来啦,累了吧,快进去歇歇。」郑冬阳道。 「没事,郑前辈我不累,怎么不见老爷子?」往日开门都是岑老头,今天却换成了郑冬阳,潇箬有点好奇。 郑冬阳食指竖在嘴巴前嘘了一声,示意她小点声,然后回头伸着脖子往屋内观察了一下,确定岑老头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潇箬更好奇了,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郑冬阳也奇奇怪怪的。 「他生自己的气呢。」郑冬阳小声地附在潇箬耳边道。 「生气?生什么气?」 「哎,今天你走没多久后,我犯困,就回屋眯觉去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就啪的一声打开我房门,喊我起来陪着裊裊。等我起来后,他就气唿唿地回他那屋了,门关的震天响。」 潇箬就追问道:「是裊裊淘气了?」 「不是,我后来问裊裊才知道,我睡着后本来就他俩在院子里,中途岑兄大概是想去屋里拿点啥东西,就离开了会儿。裊裊这时候听到门外有人在敲门,她就从门缝里往外看,据她说门外有个很好看的布偶小狗在动来动去。」 潇箬听到这里心中一紧,但她没有打断郑冬阳,让他继续说下去。 「裊裊就问门外是谁,门外那个布偶小狗摇头晃脑说让她出去一起玩,小丫头只知道陌生人敲门不能开,现在敲门是个会说话的布偶小狗,她就想出去了。」 「她够不着门栓,还挺聪明的知道搬个小凳子垫着,等岑兄出来时候裊裊小手都放门栓上了,差一点就要把门栓扒开了。岑兄问裊裊干嘛呢,裊裊说门外有只会说话的布偶小狗,让她去和小狗一起玩。」 「等岑兄把门打开,门外哪有什么小狗,什么都没有!」 潇箬明白这会说话的布偶小狗十有八九就是人牙子拐卖小孩的一种手段,把小孩骗出门好抱走。 岑老头估计是恼怒自己害的裊裊差点被拐走,这才生起自己的闷气来。 「我知道了。」潇箬放下空箱子,给郑冬阳一个安抚的笑容道:「麻烦郑前辈再帮我照看下裊裊,我来劝劝老爷子。」 郑冬阳点点头,招唿潇裊过来,他来继续念刚才没念完的话本。 潇裊一听能继续刚才中断的侠客故事,乐颠颠就跑过去乖乖坐好。 潇箬推开岑老头的房门,就看到老头子背对着大门佝偻着腰坐在床上,背影里都透露着懊悔与恼怒。 「老爷子?我回来了。」 岑老头不吭声。 「怎么了老爷子,生这么大气?」 岑老头依旧不吭声。 潇箬嘆了口气,走到岑老头面前蹲下,让自己的视线和他齐平,她看到岑老头有些浑浊的双眼是红肿的,岑老头哭了。 「我刚才听郑前辈说了下午发生的事情。」潇箬放柔声音道:「这也不能怪您,人牙子的手段层出不穷,谁能料到他们会拿玩偶去哄骗孩子出门呢?」 「差点……差一点裊裊就要被……要不是我进屋找药钵,把裊裊一个人留在院子里……」岑老头语带哽咽。「要是裊裊没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现在裊裊不是没事嘛,您也别再自责了,咱们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这种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呀。」 见岑老头情绪依旧低落,潇箬又假装生气道:「裊裊这个小丫头也是,等会儿我就打她两下小屁股,让她也长长记性,不能给陌生人开门,就能给陌生小狗开门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一听潇裊要挨揍,岑老头也顾不得自责了,赶紧劝起了潇箬。 「裊裊还小呢,你好好和她说就行了,可不能打她!」 第五十三章 连环计(1) 潇箬噗嗤一声笑出来,解铃还须繫铃人,她就知道搬出潇裊来,岑老头才能提起精神头。 「好了好了,就按您说的,我只教育她,不揍她,行了吧?」 岑老头这才松了口气,被潇箬这一阵连哄带吓的安慰,这会儿他心中郁结也舒展了很多。 「对了,我跟您说件事。」 潇箬看岑老头神色如常了,这才把今天在同记药铺里听到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 岑老头听到开彤新掌柜如此不顾病人,将全钦州的附子通通买断的事情,气得鬍子都要翘起来。 他怒道:「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良药为君,良心为臣,良知佐之使之,这人居然敢做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就不怕遭报应吗!」 潇箬点头附和道:「确实应该让他自食其果。」 共同生活这么久,岑老头太了解潇箬这么笃定的语气意味着什么,他问道:「丫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了?」 「主意是有的,就是有一些问题想请教一下您。」潇箬狡黠一笑道:「我记得附子的药效与乌头相近,您知道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炮制方法,能把乌头炮制成不像一般乌头呢?」 「不像一般乌头?」 「对,只要从外观上看起来不像一般乌头就行,要看起来更……额,更高端,更昂贵的样子。」 岑老头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道:「我曾经从古书上倒是看过一个方子,能把乌头炮制完以后,药性相差不大,但是炮制好的乌头外有一层夺目的光泽,仿佛挂了一层金粉一般。」 「好!就用这个法子!这方法知道的人多吗?」 「这样的乌头药性一致,只是看起来不同,炮制起来还分外麻烦,几乎不会有人用这个方法,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听岑老头这么说潇箬就放心的了,当晚她就在岑老头的指导下炮制出十枚金乌头。只见出炉的金乌头色泽鲜亮,表面均匀地裹着一层厚厚的金色粉末,仿佛一块沉甸甸的金子。 潇箬看着十枚卖相十足的金乌头,满意地点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时候让他体会体会什么叫自食恶果了。」 第二天潇箬就带着金乌头去同记药铺找钱掌柜,把自己的计划详细讲给他。 钱掌柜边听边点头,不住赞扬道:「好!好!好!潇姑娘果然聪慧!我这就按照你说的去安排!」 他让伙计寻了个路过钦州的戏班,出钱雇了三个脸生的戏子,让其中一个人扮成乡野村夫,另外两人则是穿着富贵,一看就似家有万贯钱财。 扮成乡野村夫的戏子携带着一枚金乌头去开彤药铺,一进门就压低嗓音问店里伙计:「你们掌柜的在吗?」 伙计是个机灵的,看这个村夫含胸驼背,好似怀里藏着什么宝贝,就也一样压低嗓音问道:「掌柜现在不在,客人有何贵干?」 村夫扒开衣襟露出金乌头的一角,不等伙计看仔细又立刻用衣服牢牢包裹住。 开彤伙计只觉眼前金光一闪,还没看清就又消失在眼前。他怕这人真有什么宝贝要给掌柜的,自己若是耽误了,只怕要挨训。 于是他让村夫在后堂稍等片刻,立马跑二楼帐房去通报此事。 开彤掌柜听伙计说楼下有人给自己带了金宝贝来,心中又欢喜又疑惑,跟着伙计下楼一看,后堂中真有一人在等着他。 「你有什么宝贝?」他直奔重点,跟一个村夫有什么好客套的。 村夫见他穿金戴银遍身罗绮,确定了他就是开彤的掌柜,这才谨慎万分地从怀里将金光闪闪的宝贝掏出来,用两只手捧着递到他面前。 「这是?」开彤掌柜也从没见过此物,你说它是金子吧,细看也不是,但是这东西就是遍身都裹着一层金光。 「回老爷,这是小人家中传下来的,叫金乌头。」 「金乌头?这是药材?」 「正是,小人祖辈是山中採药人,机缘偶得金乌头。这金乌头色如黄金,稀少至极,壮阳健体等功效更比普通乌头强千万倍。」村夫见掌柜的眼睛不错神地盯着金乌头,自己手挪到哪儿他目光就跟到哪儿,知道这计划的开头算是成了。 他又假装哀伤道:「要不是我儿娶妻需要用钱,我是万万不肯卖这个的。我听说大人你在收附子,乌头与附子药效相近,就想要不来这儿试一试,或许大人对这金乌头感兴趣呢?」 「有!有兴趣!」开彤掌柜咧嘴笑道,露出他嘴巴里镶金的大门牙。 「你这金乌头打算怎么卖?」 「一枚金乌头一千两。」 「什么!这也太贵了!」一旁本在看热闹的伙计失声惊叫道。 开彤掌柜也收敛了笑容,再稀罕的药材开这个价也着实离谱了。 「大人你有所不知,这金乌头世间罕有,只怕这全天下也就我家的十枚存量,若是遇上了需要金乌头的人,别说一千两银子,再多的钱该掏也得掏呀!」 开彤掌柜并没有被这番话说动,再珍惜的东西,有价无市又有何用?他可不当这傻子。 村夫咬咬牙道:「那这样,这枚金乌头我先暂放在你们这里,也先不收银子,你们先考虑考虑。两日后我再来,如果到时候你们还觉得不值得,那我再拿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话说到这份上了,开彤掌柜才傲慢地点了点头。 不要钱的东西放着也无妨,这玩意金光闪闪的,放着做个装饰也可以。 于是他就让伙计寻了个琉璃罐子装上金乌头,摆在了药柜上。 村夫佝偻着身子,摇头嘆息着走出开彤医馆,一步三回头的架势让伙计都觉得有些不忍。 伙计不知道的是他以为的可怜村夫一走出开彤医馆的视线范围,就被拉进小巷子里团团围住。 钱掌柜紧张地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 村夫笑嘻嘻道:「老闆放心,都按照您交代的演的,这宝贝现在已经在柜檯上放着了!」 钱掌柜这才松了一口气,按之前说好的给了演村夫的戏子赏钱,嘱咐他等下次安排。 一切都按潇箬计划进行着。 第五十四章 连环计(2) 等天色刚刚擦黑,开彤医馆的伙计正在洒扫门口准备打烊,扮做富贵人家的两个戏子开始登台演戏。 两人佯装路过开彤医馆,年轻一些的那个扭头往医馆里一瞧,那枚金乌头在琉璃罐里散发着淡淡金光。 他赶紧拉住年长一些的那个,用惊讶的语气喊道:「大哥快看!那是不是金乌头?!」 声音控制的刚好能让伙计听到。 年长一些的人也一起扭头探看,然后又是惊喜又是激动地说道:「果然是金乌头!太好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伙计见两人能说出金乌头的名字,赶忙上前说道:「二位是在找金乌头吗?我们医馆里正好有,要不您二位进里面来和我们掌柜的详谈?」 两人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进了开彤医馆。 开彤掌柜接到伙计禀报下楼时,就看到两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捧着装金乌头的琉璃罐,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口中还连连感嘆。 「哎呀,真是金乌头,主子这回有救了!」 「是呀,只要能带回金乌头,我们可就发达了!」 听两人这么说,开彤掌柜不由心中暗暗一惊,能称唿的上主子的,莫不是皇亲国戚? 这么想着他也不敢怠慢,连忙脸上堆笑走向二人道:「贵客贵客,有失远迎,还请不要见怪。」 年长一些的那人小心翼翼放下琉璃罐,朝掌柜一拱手道:「掌柜的客气了,只怕掌柜的才是我们兄弟二人的贵人呢。」 「哦?此话怎讲?」 「我叫贾青宜,这位是我兄弟贾良信,今日路过贵宝地,竟然能见到传说中的金乌头,实在是我们兄弟两的福气啊。」 贾青宜感慨道:「我们兄弟俩替我家主子寻找金乌头已经半年有余,久寻不得,我还以为那个神医是忽悠我家主子的,世上根本没有金乌头呢!」 「哦?不知你们的主子是……」 贾青宜和贾良信对视一笑并不言语,只高深莫测地举起食指往天上指了指,然后抱了抱拳。 这动作让开彤掌柜后背心汗都吓出来了,能向天上指的主子,那得多大的泼天富贵啊! 贾良信又借着问道:「只是不知道这金乌头,掌柜的有多少存货?」 开彤掌柜刚伸出右手食指,转念间又把左手食指伸出,交叉成一个十字。 「十枚,这金乌头是我家传秘药,只存世十枚!不过嘛……这价格可不菲啊……」 他脸上的绿豆眼滴熘熘转着,心想这不是老天赏给他发达的机会嘛,他可不能错过! 「价格好说,只要有货,以我家主子的财力,就算这金乌头千金一枚,那也是小意思!」贾良信哈哈笑着说道。 一千两黄金一枚都是小意思!?那十枚金乌头不就一万两黄金?这笔买卖做成了,他可就发达了! 开彤掌柜只觉心扑通扑通乱跳起来,脑子都被一万两黄金这个想法冲击的嗡嗡直响。 「那,那……」他嘴巴都不利索了,磕磕巴巴地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贾青宜见掌柜已经上钩,便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掌柜手里,说道:「今日我们兄弟俩只是恰巧遇上,身上没带多少现银,这儿是一百两,掌柜的先拿着,就当是个定金。」 他又举高双手向上拱拱手说:「待我们回去将此事禀告主子,不出十天,啊不,五天足矣,我们定然带万金前来购买金乌头,还请掌柜的早做准备。」 说罢两人就笑呵呵地告辞离去。 开彤掌柜待两人身影在夜色中远去消失在路口,这才唿出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伙计赶紧关紧大门,回到自家掌柜身边探头看他手里捏着的银票,果真是张一百两的。 「两个下人随随便便都能掏出一百两的银票,他们的主子那得多有钱啊……」伙计忍不住感慨道。 瘫坐在椅子上的开彤掌柜勐地弹射起身,边走边喊:「帐房!帐房呢!快给我盘盘咱们还有多少现银!」 帐房一盘帐,开彤能挪用的现银不足五百两,帐上还欠着广安钱庄八千多两,银子全被拿来买进附子。 开彤掌柜来回踱步,思来想去决定明日还是去广安钱庄试试。 要想买下十枚金乌头,他还要再搞到一万两银子,眼下也只有再从钱庄借高利了。 没想到在广安钱庄他也碰了壁。 这个月他赊贷的金额已经很高了,现在又开口要再借一万两白银,广安钱庄的老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彤掌柜,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要不然你先把之前的八千两还上,我们再谈一万两的事情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他只能灰熘熘地回了开彤医馆。 「掌柜的,那村夫明日就要来了,咱们要是凑不上银子,金乌头可就要还给人家了……」 伙计也是着急,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掌柜的赚钱了自己的油水还会少吗? 开彤掌柜何尝不着急呢,一想到这到嘴的鸭子要飞了,这比剜他的心头肉还要痛。 他一咬牙一跺脚,恨恨地道:「开仓,告诉钦州的其他医馆药铺,咱们原价卖附子!」 那可是一万两黄金!区区附子怎么能比得过? 伙计领命去通知各大药铺,直到下午才神情萎靡回到开彤医馆。 「掌柜的,他们都不要……」伙计一脸委屈说道:「钦州十五家医馆药铺我都跑遍了,奇了怪了,他们都说不要附子……说咱们的附子太贵了……」 当初他们是压价收的附子,已经比市价要低了,怎么那些人还嫌贵呢? 「那就折价卖!我就不信这一万八千两囤的附子,我卖不到一万两!」 开彤掌柜已经红了眼。 这下子钦州的大小药铺可就沸腾了,每家都派人来收购附子,但是来的十五家帐房非但没有竞争抢货,反而互相礼让。 最后各家药铺按照自家的规模,排序出对应能吃下的附子数量,一齐收购了开彤医馆的所有附子。 而这一特殊的情况,一向精明的开彤掌柜却没有放在心上,他现在脑子里已经被即将到手的一万两黄金充斥着,再也容不得他思考其他事情了。 第五十五章 商会 出售完所有的附子,帐房一清帐,刚好凑足一万两。 第二天村夫果然再次来到开彤医馆,还带来了剩下的九枚金乌头。 开彤掌柜现在看村夫已经不是村夫,而是自己的财神爷了。 他笑眯眯地请村夫上座,沏上最好的白山云雾茶。 「老先生,你的金乌头我都要了,只有一点需要麻烦你。」他努力挤出自以为最和善的笑容。「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告诉任何人,这金乌头是你卖给我的。」 他不仅要赚这万两黄金,还想藉此机会攀上贾青宜和贾良信的主子,钱和权他都要。 「这有何不可,我答应你就是。」村夫爽快地应道。 银货两讫,村夫收好一叠银票美滋滋地离开了医馆,开彤掌柜也同样美滋滋地欣赏起金灿灿的金乌头。 村夫一离开医馆就直奔约定好的秘密小院。 他只是个唱戏的,怀里揣着这么多银票他心里慌啊。 小院中早就有十六个人在等他,正是钦州十五家医馆药铺的掌柜和潇箬。 「怎么样?成了吗?」钱掌柜关好院门,紧张地问道。 「成了成了,老闆您看,这是他给的银票!」戏子像掏火炭一样掏出银票,一股脑全塞给钱掌柜。 众人围拢过来清点那一叠银票,正正好一万两整。 「好,很好!这是你们的酬劳,拿好,你们几个连夜出城,以后最好再也不要来钦州,知道了吗?」 钱掌柜清点出三百两交给戏子,戏子连声道谢,并保证今生今世他们几人再也不会到钦州来。 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他们不仅每家都有了充足的附子库存,还狠狠教训了一把企图一手遮天的开彤医馆。 「一万两除去定金和给戏子的酬金,还余九千六百两,我们十六家,每家分六百两。」 钱掌柜把钱分配到其他各位掌柜的手里,潇箬那一份他也没忘记。 「这次多亏了潇姑娘,我们才能出这口恶气。」他感激地向潇箬拱手行礼道。 潇箬浅浅笑着回礼,说道:「各位掌柜的同心协力才是最重要的,若是有一人去和开彤医馆通风报信,那我们的计划也不会成功。」 她这话既是在谦虚,也是在敲打所有在场的医馆药铺掌柜。 言下之意大家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事后谁要是想把这件事捅出去,也要想想自己干净不干净。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要我说啊,开彤就是恶有恶报,他要是不见钱眼开,囤货居奇,也不会中了我们圈套不是。」 说话的叫张风兰,是十五个药铺中唯一的女掌柜,她早就看不惯开彤医馆金钱至上,见死不救的行事准则,无奈自己势单力薄,一直没什么办法改变这个局面。 「张掌柜说得对。」仁心药铺的黄掌柜贊同道:「希望在场的各位都能记住开彤的下场,引以为戒,我们是救命的行当,万不可丧失本心。」 其他掌柜也纷纷应和,表示同意黄掌柜的观点。 潇箬望着众人陷入沉思,不是她不相信眼前这些人,只是她见过太多背刺,深知人的善恶标准若是没有强制性的标准,就会很容易根据自己的立场而改变。 「我有个提议,不知各位可否愿意一听?」她轻启朱唇,明亮的双眸缓缓扫视众人。 「潇姑娘请讲,我们愿闻其详。」 「我觉得我们十五家可以成立一个钦州医药商会。」 潇箬这句话引起所有人的兴趣,他们之前从未听说过商会这个词。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潇箬身上,眼中都露出好奇与探究的意味。 潇箬解释道:「所谓商会,就是一种行业协会。只要加入商会,就会受到商会的保护和支持,当然也需要受商会规定的约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比如商会能制定各类药材的规格,不同产地不同品质的药材能够提供公平的指导价格,这样就可以防止有人擅自抬高药价,或者以次充好,牟取暴利。」 「商会也会监督钦州所有医馆药铺的作风问题,所有见死不救、有违医德的行为都将被公之于众,受商会其他成员的谴责。」 「商会还可以整理和汇集各方药材商和药农,为供应方和购买方搭建更加便捷透明的桥樑,方便大家採购药材,减少买到假药材或者劣质药材的风险。」 她将加入商会的好处与制约娓娓道来,听得在场所有人大唿妙哉。 待将加入商会的好处与制约大致说完,潇箬停下来抿了口茶水润润喉咙,她悄悄观察着各位掌柜的反应。 「我觉得潇姑娘的提议很好,我愿意加入商会!」这是豪爽的阮氏药铺掌柜阮皓。 「的确精妙,加入商会能降低很多成本,以后买益母草就方便多了。」这是擅长妇科的平欣医馆掌柜毛增荣,益母草在钦州很难一次性大量收购,他每次都要跑很多个商行才能买到足够他们医馆使用的量。 「不过,商会由谁来打理呢?」毛掌柜又提出新的疑问。 潇箬等的就是这个问题,她说道:「我们可以推荐三人作为商会主事,平时商会的决定由这三人投票决断,每人一票,票数过半才能算通过。同时还可设定三位监事,监事没有处理商会事项的权利,但可以监督主事。」 「这倒是个好法子,不用所有人都耗时耗力去参与商会决策,又能保证决策的公平。」 钱掌柜对潇箬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能想出这么绝妙的主意。 他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待所有讨论声停下,他说道:「如果大家没意见,那我们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钦州医药商会的事给定下来。」 钱掌柜话落,其他人纷纷鼓掌表示贊同。 随后每个人以投票选举的方式推选出三名主事,分别为同记药铺钱掌柜、仁心药铺的黄掌柜和久信医馆的丁掌柜,三名监事则由阮氏药铺的阮掌柜,妙仙医馆的张掌柜和平欣医馆毛掌柜担任。 在唱票的过程中,居然有不少掌柜推举潇箬作为钦州医药商会的主事,不过被她以自己并未经营医馆为缘由推掉了。 最后盛情难却,在她自己的提议下,她成为钦州医药商会的外聘理事,只在商会需要的时候才会出席商会会议。 第五十六章 再遇人牙子 等商会的事项都敲定好,天已经是浓稠到化不开的黑色,今夜无星无月。 众人互相告别,各自回家去。 拒绝了钱掌柜送她回家的提议,潇箬提起一盏灯笼,给小院落锁后,独自一人往家走去。 她身有异能,天生又是个胆子大的,根本不怕一人走夜路。若真的遇上歹人,一把火烧过去,只怕到时候哭的是那个歹人才对。 没走几步就看到巷子口有个人影也提着灯笼,靠在院墙上。 灯笼被那人拿的很低,只照出一小圈圆形的黄色光圈,那人好似等得有些无聊,晃荡着灯笼杆,连带着地上那光圈也一跳一跳地蹦跶。 潇箬身形纤瘦脚步轻盈,行走在黑夜里像一只猫儿一样悄无声息,那人却好似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把灯笼抬高朝她的方向喊了一声:「箬箬。」 是潇荀。 潇箬加快脚步走过去,笑着喊他:「阿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潇荀此前跟着江平去湘西护镖,原出发前只说会在年前赶回来,没想到现在离过年还有小半个月,他已经回来了。 「听郑老说你来猫儿巷,具体哪间不知道,我就在巷口等你了。」潇荀也不由跟着咧嘴笑,他每次都很容易被潇箬带起情绪,她笑,他就忍不住也跟着笑。 十二月的夜晚寒气瀰漫,两人说话都能看到唿出的白气。 潇箬穿着内里絮棉的鹿皮袄,外面还加了防风大氅,并不觉得冷,可潇荀只穿着相对厚实的裌衣,暴露在空气中的手冻得通红,让她看着都替小狗打哆嗦。 「别站着了,咱们快回家吧!」她把灯笼杆换到另一边,腾出的右手握住潇荀的左手。 冻得有点僵硬的手被握住,潇荀能感觉到皮肤接触的地方传来阵阵暖意。 潇箬的手小小的,软软的,在两个灯笼的亮光间展露着它白皙的本色,像一块精雕细琢温润的羊脂玉,让他几乎挪不开双眼。 「傻小狗,看哪儿呢,看路!」潇箬笑骂道。 半年的朝夕相处,潇箬也不傻,她能看出来潇荀的心思。 只是在她的心里,潇荀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而自己内在却已经是二十几岁的成年女性,她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老牛吃嫩草啊!而且这草也太水灵了吧,还没长大呢。 少年多热忱,没准等潇荀恢復记忆,见过更广阔的的世界,认识更多温婉的、可爱的、形形色色的女子后,他会遇见更适合的人。 现在,就让自己扮演好姐姐的角色,陪着小狗慢慢长大吧。 两人脑中各想各的,两盏灯笼照着眼前的路,护着他们在冬夜中慢慢往家里走去。 猫儿巷距离他们的家不算远,不一会儿他们就看到家里的烛火光透过开着的院门洒在房屋前的路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院口探出个小脑袋瓜,扎着两个圆圆的小髮髻,滴熘熘的大眼睛一下子就发现了远处的两点光亮。 「阿姊!阿荀哥哥!你们回——」 话音还没落,突然从黑暗里伸出一双手,把她拽向黑暗中,只留下含煳的呜呜声,是潇裊被捂住嘴巴努力挣扎发出的动静。 熟悉的童音突然中断,潇荀敏锐地意识到不好,他只来得及抛下一句「箬箬小心」,就似离弦的箭向声音消失的方向飞奔而去。 浓稠的夜色成为最好的掩护,灯笼在快速的奔跑中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潇荀干脆扔掉灯笼,只靠耳朵来分辨他们的位置。 那人显然早有预谋,身上穿的是和夜色融为一体的夜行衣,穿行在这无星无月的夜晚,几乎找不到一丝痕迹。 幸好潇裊不是,小丫头爱漂亮,今天穿着一身嫩绿色的小袄,在偶尔别人窗户泄露出的微弱烛光下,时隐时现好似一团微弱的萤火虫。 靠着这团朦胧的绿,潇荀紧紧跟在贼人的身后,并且逐渐缩短距离,到钦州护墙边的时候他们不过相距十几米。 怀里抱着不断挣扎的潇裊,贼人显然是体力不支,眼看只靠逃跑是无法躲过身后人的追击,他眼中寒光一闪,从腰间抽出一条细鞭就向潇荀抽去。 细鞭在空中展开,足有三米长,鞭子的末梢闪着银白色的光,竟然是镶嵌了锋利的倒钩,若是挨上一记,只怕要被扯下一大块皮肉来。 潇荀弯腰朝左边一滚,躲过这要命的一鞭,他随即抽出随身的短剑,压低身子蓄力,在那人甩手收鞭的同时向他冲去。 短剑与鞭子在虚空中有一瞬间的接触,甩鞭子的那人只觉虎口一麻,鞭子脱手而出,在空中甩出一条简短的抛物线后,颓然落地。 鞭子落地时潇荀已经冲到他面前,别无选择之下,他只能把怀里的潇裊用力往潇荀相反的方向扔了出去。 潇裊小小的身子好像断线的风筝,眼看就要落地,潇荀硬生生用右脚撑住地面,停住自己沖向贼人的惯性,反身扑向潇裊,终于在最后一刻把自己当成肉垫,将她小小的身子护在怀里。 贼人桀桀一笑,右手又从身后抽出一条八寸短马鞭,啪的一声狠狠抽在来不及起身的潇荀小腿上,左手就去拉他怀中的潇裊,竟是还不死心想带潇裊走。 就在此时,一团鲜红的火光凭空出现,吞噬着贼人伸向潇裊的左手。 潇箬气喘吁吁地赶来,她没有内家功夫,跟不上潇荀和贼人的速度,只能朝着他们前行的大概方向奔跑。 她不知跑了多久,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两个模煳的人影。一个看起来体型较大的人影蜷缩在地上,似乎在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另一个人影抽出鞭子状的武器正在攻击地上的人影。 她立刻就判断出地上的是潇荀和潇裊,来不及思考,她伸出右掌朝贼人方向虚空一握,高温火焰温顺地随她心意吞噬起贼人。 「啊——」贼人发出悽厉的惨叫声,短马鞭落地,他慌乱地用右手去拍打左手,想要扑灭这莫名出现的高温火焰。 但是任凭他扑打、倒地翻滚、上蹿下跳,火焰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只给他带来更加剧烈的疼痛。 第五十七章 记忆碎片 「阿荀!裊裊!你们没事吧?!」潇箬无视旁边在火焰里翻滚嚎叫的贼人,匆匆去查看蜷缩在地上的两人。 潇裊听到熟悉的声音,从潇荀怀里抬起头,看是自家长姐,眼泪像决堤的河水奔涌而出。她的嘴巴被布条牢牢捂住,只能发出闷闷的呜咽声。 潇箬赶紧解开小丫头嘴巴上的布条,布条是贼人逃跑中匆忙绑上的,勒得很用力,解开后潇裊的小脸蛋上都有了深红色的痕迹。 「哇呜呜……阿姊……呜呜呜……阿姊……」潇裊扑进长姐的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她吓坏了。 潇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发出像哄婴儿一样有节奏的「哦~哦~」声。 随即她发现不对劲,潇荀依然蜷缩在地上。 「阿荀?阿荀!」潇箬跪坐在潇荀旁边,一只手搂着潇裊,另一手去触碰地上的潇荀。 她感觉到手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潇箬一惊,提高了嗓音又喊道:「阿荀!阿荀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依旧没有回应。 此时的潇荀根本听不清任何声音,从短马鞭抽到他身上开始,他的脑子里就像是有人在不停地放炮仗,砰砰砰的炸裂声还带着纷乱的画面。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潇昭那般大小的孩童,在高高的马背上,有人在旁边鼓励他不要怕,好男儿应该纵马飞驰,于是小小的他举起手上的马鞭,狠狠抽打在马屁股上。 砰的一声场景又变成了黑暗的小房间,高大的黑影在对他咒骂,骂的什么听不清,可能他默不作声的样子激怒了黑影,黑影举起手,啪的一声又是一鞭子抽在他身上,带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 被鞭打的疼痛未消,场景变成了草木茂盛的山林,他飞奔穿梭在树丛里,尖锐的荆棘划破他的皮肤,稜角分明的石块撞击他的脚踝,但是他不敢停下,他拼命地奔跑着,好像身后有可怕的勐虎在追他…… 「何人在此吵闹!」威严凌厉的声音传来,是钦州官府的夜巡衙役。 近期钦州不太平,连续有好几户人家来击鼓鸣冤,哭诉家中小儿被拐被抢,钦州刺史特命下属衙役日夜巡查,全力缉拿人牙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大人!」潇箬见有官差到,赶紧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贼人道:「这个人牙子想抢走我家幼妹,我们追寻至此,和他发生了打斗!」 她一手搂着潇裊,一手抚着蜷缩在地的潇荀,恳求道:「我家儿郎因此受伤,现在不知伤情如何,还请大人帮忙,把我们送到最近的医馆救治。」 来的两个衙役举高手中的火把,看清说话的是位柔弱美丽的女子,怀里的女娃娃泪痕交错还打着哭嗝,地上蜷缩的男子面色苍白,双手紧紧抱住头部。 再反观另一个躺在地上的人,虽然左手仿佛被火烤了一样黢黑,看起来奄奄一息,但是他身穿夜行衣,脸上还蒙着黑布巾,怎么看都是形迹可疑的那一方。 当下衙役就做出判断,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分开行动。 其中一人过去搀扶起潇箬,温和道:「姑娘放心,我们这就送你家儿郎去就医。」说罢蹲下身把潇荀的双手往自己脖子上一环,一使巧劲就将人背在身后。 另一个衙役走向躺在地上时不时抽搐一下的黑衣人,一脚踢在他的腿上道:「起来!别装死!跟我们去衙门受审!」 见黑衣人依旧软着身子抽搐,他才一把拽起黑衣人的胳膊,半拖半架地把黑衣人押解起来。 兵分两路,黑衣人被带去地牢关押起来,等着明日钦州刺史亲自审讯。而潇箬一行人则是来到了最近的久信医馆。 听到拍门声时,丁掌柜正要吹熄蜡烛和媳妇就寝。 他今日当选了钦州医药商会主事,心中喜滋滋地想在梦里禀告自己故去的老师父,好让他知道他的徒儿没有坠了师门名头,久信医馆马上就要发扬光大了。 「谁啊?今日已经打烊了,有事明日再来吧!」他朝外喊道。 「开门!我是钦州府衙的衙役金辉,有要事需要你协助!」 一听是管家人,丁掌柜赶紧举着蜡烛一路小跑来打开门。 看清门外的来人,丁掌柜不由吃了一惊:「潇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丁掌柜,说来话长,我以后再跟你说,你先看看他怎么了,是不是受了内伤?」 潇箬帮着衙役把潇荀放在诊凳上坐着,她另一只手还牵着潇裊,没法搀扶着潇荀,只能自己也挨着诊凳半蹲着,让潇荀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潇荀此时已经不再颤抖,只是脸色依旧苍白,额头满是汗水。 丁掌柜伸出二指探着潇荀的脉门,闭眼感受一会儿后说道:「这位少侠脉象平和,只偶有洪脉之状,并无内伤。」 「那他刚才浑身颤抖,呈蜷曲状,双手护头,是不是伤到了头部?」潇箬不敢大意,将刚才观察到的症状一一细说给丁掌柜。 丁掌柜沉吟片刻,又去触摸潇荀的后脑勺、天灵顶及太阳穴。 无出血,无淤青,无硬块。 「他此前是否头部受过伤?」丁掌柜问道。 「是的,大约半年前,他曾经受伤失忆,至今没有恢復记忆。」 「那就对了!」丁掌柜一抚掌,下了判定。「我看他眼皮下眼球左右移动,这是内里在快速运转的现象,他的头部没有外伤,老夫以为,他很可能是在恢復记忆中!」 「那他现在还未清醒是因为……」 「无碍,你让他好好休息,睡一觉,没准明天醒来他就想起来了。」 丁掌柜这样说,潇箬才松了口气。 既然无事,潇箬便向丁掌柜道了谢,打算先回家去。 衙役金辉见潇箬瘦瘦弱弱,还有个不安地必须要抱着的小娃娃在,他就主动说要把潇荀背回去。 「那就麻烦金大哥了。」潇箬微微屈膝,向他行个礼。她也不想麻烦别人,但是此刻若是没有金辉相助,她确实没办法同时带着潇裊潇荀一同回家。 「嗐,这有什麻烦的,我还要谢谢你今晚帮我们抓到人牙子呢,不然我们兄弟们不知道还要巡查多少日夜。」金辉豪爽地笑道。 他为了抓人牙子都好几天没回家了,再不回去他两岁的儿子都要认不出他这个爹了。 踏着冬夜寒风,几人终于到了潇家,金辉好人做到底,干脆把潇荀背到房间里的床上再放下,省着这个家里的老人小孩还要想办法把潇荀给弄上床去。 潇箬感激地把金辉送到院外,要不是天色晚了,这世界又分外讲究男女有别,她都想请这个热心的衙役大哥喝杯热茶再走。 「姑娘别送了。」金辉扬了扬手,示意潇箬赶紧回去。「明日还要劳烦姑娘上衙门一趟,大人可能审人牙子时需要问你一些话。」 「这是自然,明日若是我家儿郎醒了,我们会一同前去。」 目送金辉消失在夜色中,潇箬才唿出一口白气,转身关紧院门进屋。 第五十八章 似曾相识 整整一晚,潇箬都守在潇荀床前。 虽然丁掌柜说潇荀并无大碍,但是他昏睡中紧皱的眉头,痛苦的神情,以及满额的冷汗,都让潇箬做不到让他一个人呆着。 雄鸡三啼晓,潇箬才迷迷煳煳睁开眼,她昨晚不知何时睡着了。 刚醒来脑子里还是混沌一片,她忍不住把脑袋往枕头深处埋,嘤咛一声,冬日的被窝实在太舒服了,压根不想动弹。 在被窝里蛄蛹来蛄蛹去像个被蚕茧包裹的蚕宝宝,潇箬眯着眼睛发出舒服的喟嘆声,赖床什么的果然是冬天最快乐的事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噗嗤~」旁边传来一声轻微的笑。 潇箬勐然惊住,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不再蠕动,脑子也开始恢復清明。 她昨晚不是在陪床吗?不是在看护病患吗?现在怎么会躺在被窝里? 从被窝里露出眼睛一瞄,这窗棂,这屋顶,潇荀的房间! 那她岂不是躺在潇荀的床上?她刚才是在潇荀的被窝里像只傻虫子滚来滚去? 潇箬仿佛被雷噼了一样呆住不动了,内心开始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姐姐光环咔嚓一声碎了一地…… 「醒了?要不要再睡一会?」潇荀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我做了鸡丝粥,在灶上温着,你想睡会儿再吃也不会冷的。」 哀怨地从床上坐起来,潇箬实在做不到在潇荀眼皮子底下睡回笼觉。 她在被窝里翻滚过的衣服皱皱巴巴地堆在身上,髮髻也松散开来,脑袋顶上还翘起一根呆毛。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她假装不在意的问道。 「寅时三刻左右醒的,我看你趴在床边睡着了。」潇荀盯着那根呆毛看,手感觉痒痒的。「外面冷,我怕送你回房间会冻着你,就让你直接在这里睡了。」 男女有别,没有成婚,不能睡同一张床榻的。 「我反正也睡不着了,起来给大家弄了些早饭。」潇荀又补充解释道。 他没忍住,还是伸手去压了压那根呆毛。倔强的呆毛被压扁了一瞬,立刻又弹回原状。 潇箬推开在自己头顶作乱的手,挠了挠头,起身下床。 「裊裊呢?你早上有看过小丫头的状况吗?」她昨晚回来后忙着照顾潇荀,只能把潇裊交给两个老人安抚,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潇荀看她只穿着足衣就下榻,眉头微皱,上前一把将潇箬从腋下提起,紧走几步把她放在凳子上让她坐好。 他现在身量比潇箬高很多,提抱她就像提起一只猫儿一样轻松。 「我去灶屋之前就看过裊裊了,她昨晚和昭昭一起睡的,两个娃娃抱成一团。昭昭懂事,会安抚好裊裊的,你别担心。」 他拿过潇箬的鞋子,一只手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帮她把鞋子穿好。 潇箬有点不好意思,上次别人帮她穿鞋,还是她三四岁的时候。 她忍不住轻轻踢了踢,说道:「小狗,放开,我自己穿。」 「别动,很快就好了。」潇荀动作麻利地帮她两只鞋子都穿好,还左右端详了一下确定不会掉下来。 待潇荀双手一离开自己的脚踝,潇箬就立刻站起来跺了跺脚,双眼乱飘说道:「走吧,吃饭去吧,我都饿死了。」 说罢也不等潇荀反应,她就一阵风似的小跑出潇荀房间,脑后传来潇荀憋笑的气音也不敢回头看。 跑到院子里接触到清晨清凉提神的空气,潇箬才放缓脚步,她伸出在被窝里烘得缓和的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脸上的热度竟然比手还要高。 「该死,你在脸红什么劲啊潇箬!」她忍不住心里暗暗唾弃自己。「阿荀还是个孩子呢!」 深唿吸几次平復下砰砰乱跳的小心脏,她这才冷静下来,逐一去敲家里的门,把一家老小都喊起来吃早饭。 潇裊端着小饭碗坐在桌边,平时灵动的大眼睛垂着,盯着自己的饭默默地吃,她还没缓过神来。 昨晚她害怕想找长姐一起睡,结果长姐要照顾昏迷的阿荀哥哥,她只能和潇昭抱着睡。还好弟弟一直拍着她的后背,让她感觉好像爹娘在身边一样,后来哭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潇箬担心地看着蔫了的小豆丁,说道:「裊裊吓坏了,老爷子晚点你给她熬点安神汤,喝完再睡会儿,等会儿衙门她就不必去了。」 「啊?还要去衙门啊?」岑老头心疼道。 昨晚三个人和衙役一起狼狈归来,可让他担心死了,小的哭的直抽抽,大的昏迷不醒,就潇箬还算全须全影,真是造孽。 「我和阿荀去就行了,总要去和官家说清情况的,更何况那抢人的贼人还在牢里关着,我得去把他罪名坐实了,省的他再出来祸害娃娃。」潇箬解释道。 岑老头点了点头,确实要让那些人牙子得到该有的审判,上次诱拐不成这次就强抢,若是让他放出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娃娃要被掳走。 吃完饭一起收拾好碗筷,潇箬和潇荀就出发去钦州衙门。 临出门前潇箬还特地叮嘱今日潇昭不必去上学,夫子那边她会去告假,今天潇昭就在家好好陪着潇裊,见潇昭点着小脑袋答应,二人这才放心出门。 二人行至府衙,就看到金辉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姑娘可来了,我们大人卯时就开始审那人牙子,这会儿估计问的差不多了,你进去说说昨晚情况就行。」金辉道。 潇箬潇荀向金辉行了一礼表示知晓,便跟着他进了府衙。 这人牙子诱拐和抢夺孩童,已是板上钉钉的大罪,所以钦州刺史曾永波是直接在牢里审的罪犯。 牢房的门很窄,窗户也只能达到正常身高的腰部,看起来压迫感十足,墙上挂着的各种刑具,闪着寒光威慑着犯人们。 金辉领着二人进入牢房后,向正中高坐的人弯腰拱手道:「大人,苦主带到。」 「苦主上前来。」曾永波道。 两人依言走近,向刺史行礼道:「小人潇箬/潇荀,见过大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行完礼,报完姓名,却久久没听到大人喊免礼,潇箬不禁偷眼去瞧这个钦州刺史。 钦州刺史曾永波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丹凤眼,卧蚕眉,相貌端正威严,一看就是个正派之人。他平日治下严明,不多结交乡绅富户,是百姓交口称赞的好官。 这位不怒自威的大人脸上此时却是惊愕之色,盯着他们发起呆来。 「大人?」金辉也察觉气氛不对,试探地提醒自家大人。 这声提醒像是把曾永波的魂给喊回来了,他勐地一震后轻咳几声道:「不好意思,本官失态了,这位小哥面容熟悉,让我似曾相似,一时想出神了。」 第五十九章 审判 听刺史这么说,潇箬也扭头看向潇荀。 剑眉星目,鼻樑高挺,下颌线清晰,还是她熟悉的英俊面庞。 「大人认识他?」 「我不曾见过大人。」 两人同时说道。 听身边人这么说,潇箬忍不住又看向潇荀。 但潇荀肃立如松柏,平静地和曾永波对视着,并没有看她,只隔着衣袖捏了捏她的手心。 「啊,哦,是不曾见过,我一时也想不起来,许是少侠风骨,让我觉得熟悉吧哈哈哈!」曾永波点头笑道。 这少年不卑不亢,敢直视当朝刺史毫无惧色,他很是欣赏。 「你们来认一认下面跪着的,可是昨晚抢夺你家幼童的贼人?」曾永波一指几步外跪在地上,脸贴着地面不敢抬头的人问道。 潇箬几秒钟内脑子里思考了很多,她想到昨晚丁掌柜说的潇荀可能会恢復记忆,难道阿荀已经想起什么了? 曾刺史难道真的认识阿荀?那他又为什么不认呢? 阿荀捏我手是什么意思?让我不要现在问吗? 或者他认为和曾刺史相认会有风险,才不想曾刺史说出实情? 脑中百转千回,潇箬面上却并不显现,她眯起眼睛辨认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 牢中光线昏暗,全靠点燃的几盏烛火来增加亮度,在影影绰绰的烛火中,潇箬看到这人的左手焦黑,只潦草地裹着布条固定,正是她昨晚用异能烧伤的。 「回大人,就是此人!」潇箬肯定地回答道。 听到潇箬的声音,跪伏在地上的人抖得更厉害了,浑身如筛糠一样。 「那你详细道来。」 「昨晚我和我家儿郎晚归,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此人掳走我的幼妹,我家儿郎奋力追赶,才在护城墙边将他制服,抢回我的妹妹。」潇箬说道。 「大,大人!她,她是妖女!」跪着的人突然抬头,牙呲欲裂嘶声喊叫道:「她是妖女啊!我的手,我的手就是她烧的!」 「放肆!」金辉见犯人神色疯癫,竟然有起身扑向刺史的动作。 他厉喝一声,抄起靠在墙上的火棍就打在犯人腿窝,砰的一声,刚起来半个身子的人牙子就又被打倒,平扑在牢房湿冷的地面上像一只没几口气的癞蛤蟆。 「你的手明明是打斗中被灯笼烧的,与我何干?」潇箬面色平静,冷冷地盯着癞蛤蟆道:「我还没说你打伤了我家阿荀呢,两位衙役大哥可以作证。」 被提及的金辉放下手中火棍,拱手恭敬道:「确实如此,昨晚是我和田立新共同巡夜,行到护城墙边就听到有打斗声和孩啼声,我们当时就想到会不会是人牙子半夜抢人,循声而去,果然是这贼人在为非作歹。」 「当时这位姑娘抱着受惊啼哭的娃娃,这位少侠就躺在地上,想来确实是被贼人所伤。我们还在地上捡到了人鞭。」说着他呈上一条八寸短马鞭。 曾永波接过短马鞭仔细翻看。 皮质的短马鞭柔韧精悍,便于携带,抽人身上能叫人疼到皮肉里,但是又不会造成致命的危险,通常是人牙子随身带着用来教训不听话的人牲。 而所谓人牲,就是指被他们买卖的人。那些或被拐卖或者强行掳掠的人们被毫无尊严的买卖着,像可怜的牲畜一般,故而被叫做人牲,抽打他们的鞭子,就叫做人鞭。 「哼!」曾永波狠狠地把人鞭扔在地上,愤怒地看向趴在地上的犯人问道:「你不守朝廷法律,贩卖良人,还专挑年幼孩童,害的别人骨肉分离,你可知罪!」 地上趴着的人动也不动。 装死?潇箬心里冷哼一声,她前世见过死人无数,真死假死她一眼就能看出,这贼人就是企图装死来躲过刑罚,哪有那么容易。 「大人,小人略懂岐黄制药,刚好我带了一颗还魂丹,不如给这贼人吃下,省得还没审出详情他就扛不住刑罚死了,平白耽误大人的时间。」 「哦?」曾永波看向金辉,他要先确定潇箬所说是不是真的,万一她只是随口胡言,假药吃死了犯人也是不妥。 金辉心领神会,走到曾永波身边附耳说道:「昨夜我听久信医馆的丁掌柜说,这个女子是他们钦州医药商会的什么理事,想来是真懂岐黄之术。」 曾永波这才点头,答应潇箬使用她所说的还魂丹。 这哪是什么还魂丹,就是潇箬用莲子心、黄连、苦参、龙胆草等炼制出来的药丸,没啥其他作用。 最大的特色就是一个字形容:苦。 两个字形容:很苦。 三个字形容:非常苦。 苦的是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提神醒脑,苦不堪言。苦的让人想晕都晕不过去,从脚底板到天灵盖都浸泡在了苦海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完全就是她恶趣味的产物。 潇荀怕贼人还会暴起,接过潇箬手中的药丸,示意他去餵。 装死的贼人牙关紧咬,死活不张嘴,潇荀两指捏住他的下颌一用力,竟直接卸掉了他的下巴,把药丸往他合不上的嘴巴里一扔后,又把脱臼的下巴给咔的一声按回去了。 药丸入嘴,登时鼻涕眼泪就纵横了人牙子整张脸。 他呸呸呸想吐出来,可是药丸中掺杂了大量淀粉,紧紧粘在他的上颚,想要吐出来只能用舌头去舔舐,一舔舐又更苦。 苦的他用双手捧着自己的喉咙,呜呜呜地在地上打滚扭曲起来。 「好了大人,他这不就精神了,大人只管问,他要是再晕死过去不老实回话,我这儿还魂丹管够。」潇箬笑眯眯道。 一听潇箬这么说,人牙子也管不上涕泪横流了,连滚带爬地跪回刺史面前,磕头如捣蒜道:「大人,大,大人我说!我说!」 曾永波被还魂丹的药效惊到了,但此时还是审问犯人要紧,他端正坐姿,惊堂木啪的一拍,喝问道:「你为何贩卖良人?可有同伙?所掳孩童现在何处?还不速速招来!」 「我,我也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人牙子边说边用尚且完好的右手抹了一把快流到嘴边的鼻涕,继续说道:「同伙,同伙我也不知道有多少,都是上面安排的……」 「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去悦来客栈天字三号房领银子和任务,要抓什么样的人牲都是他们安排好的,我们就照着抓就行……」 「他们要的大多都是孩童,偶尔也要少年,掳来或者拐卖的人牲都被关在城外的山神庙里了……」 第六十章 坦诚 人牙子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吐露了个一干二净,只求刺史大人给他个痛快,他真是苦的痛不欲生,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不再受这无尽的折磨。 确定从人牙子嘴里审不出其他消息了,曾刺史命人将他关回牢房,再不理会他的哭爹喊娘。 从牢房里出来后,曾刺史就派手下衙役兵分两路,一路去城外山神庙寻找被关在那里的孩童,另一路直奔悦来客栈天子三号房,去抓捕人牙子口中的上线。 不过这些和潇箬他们无关,两人出了府衙就往私塾走去,他们还要去给潇昭请一日假。 冬日暖阳融融地照在大地上,给万物都披着一层淡淡光晕,路边是支起的摊贩叫卖着琳琅满目的货品,整个钦州充斥着活泛的烟火气。 潇箬无心欣赏这种热闹,她手指绞着垂在胸前的髮带,思考着曾刺史那句似曾相识。 「小心!」 她勐地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里,一个尖声笑闹的熊孩子擦着她的裙摆跑过去。 待熊孩子跑远,确定潇箬站稳了,潇荀才微微后撤,将潇箬从怀中放出来。 「箬箬在想刚才衙门里的事情吗?」潇荀一直留意着她的神情,大致能猜到她为何心不在焉。 在潇荀注意她神情的时候,潇箬也同时在偷偷观察潇荀。 他脸上毫无闪躲之意,坦坦荡荡,好似在潇箬面前,他就是一本敞开的书籍,随她翻阅。 「嗯……那你想说吗?」潇箬问道。 她不想勉强小狗,如果小狗想保留自己的秘密,她尊重他。 「箬箬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的,只要你问。」潇荀语气平静道。 别看他波澜不惊,只有潇荀自己知道,他内心的狗尾巴都要摇出残影了,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快问我!快问我!」的气息。 他特别喜欢潇箬问他,问什么都可以,从早饭吃什么,到行镖要走几天,问的越详细他就越高兴。 「那你为什么说没见过曾刺史?」得到允许,潇箬就直接问道。 「因为我确实不记得见过他。」 「那为什么当时不让我多问呢?既然曾刺史说你似曾相识,没准他真的认识你,或者认识你的家人呢?」 「因为我不信任他。」 潇箬被这个回答给哽住了,她没想过是这个原因。 潇荀牵着潇箬的袖子带着她继续往私塾走,要是一直站在街边讨论,只怕说完人家夫子都下学了,不如边走边说。 「我昨晚做了很多梦,嗯……说梦也不像梦,就是看到了很多东西。」 边说着,潇荀不动声色地和潇箬换了个边,让她靠墙走,自己走在靠路这一侧。 「我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原和荒漠,上面有很多奔驰的马匹,马身上还有盔甲装饰。」 「还看到和那个人鞭一样的武器,抽打在梦中的我身上。打我的都是黑影,我没看清……」 「还有人餵我吃很苦的黑丸子,吃了身上就很痛很热,但一会儿又觉得好像在冰块里冻着……」 就在潇荀的描述中,潇箬脑补出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男孩被欺负的场景,一想到那个小男孩就是潇荀,她心脏就一抽一抽地疼。 「你说梦到过草原和荒漠,这些场景应该都是北方的风光,难道你的家在北方?你是被人牙子掳到这边的?」 拧着柳叶眉,潇箬陷入思索。若是潇荀本家在北方,那确实不能告诉官府。 北方动乱,流民众多,为了保证北方的劳动力和战斗力,没有经过登记允许的青壮年一旦被官府发现,是会被遣返回原籍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北方这么大,潇荀还想不起来自己家到底在北方哪里,一旦遣返,也是居无定所,食不果腹。 「那等过完年,我去官府打探打探,这次的人牙子都什么来路,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线索,没准他们和当初掳你的人有关联。」潇箬说道。 官家查案裁定都要时间,年关将近,这案子要有结果只怕也要年后了。 潇荀点头贊同,他心中也有了打算,说道:「年后江大哥说有几趟往北的镖,到时候我想和他一起去。」 之前镖多往南方押送。 一是南方镖路近,潇箬交代了不让他远行,他自然不会违背潇箬的愿望。 二是南方富庶,护镖银钱给的多又快,他一心只想快点赚钱养家,就选的这种来钱快的镖路。 现在潇箬炮制药材供应各大药铺医馆后,家中银钱也不再那么短缺,他也就有心去进一步探寻自己的来路。 「也好,我还是那句话,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家里都在等你回来呢。」潇箬温柔地说道。 家这个字挠得潇荀心中痒痒暖暖的,他嘴角也不由挂上了浅浅的微笑,轻轻应了一声:「嗯。」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私塾,劳烦门童通报了夫子,潇箬亲自向夫子告假,只说家中有事,潇昭今日不便来私塾,请夫子允准。 夫子向来喜欢聪颖早慧的潇昭,笑着应允了,只让潇箬回去转告潇昭,在家也不可懈怠,需多加诵读三经,明日来可要考校的。 拜别夫子后两人又沿着街道慢慢往家里走,路上还给潇裊潇昭各买了一串通红诱人的糖葫芦。 回到家里的时候,院门紧闭。 潇荀叩响门板,里面传来郑冬阳谨慎的声音:「谁!」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家中两个老人是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郑老,是我和阿荀。」 吱呀,门只开了一条缝,透过门缝确认了的确是二人后,郑冬阳才把大门完全打开,让二人速速进来。 潇荀后脚跟刚迈进门,郑冬阳又赶紧把院门关上,把门栓插得牢牢的。 而岑老头在郑冬阳去开门时候,则是离院门远远的,差不多贴在最靠里的房门上了,把两个崽崽都紧紧搂在怀里,警戒地盯着院门方向。 两个老头这副高度戒备的姿态让潇箬又欣慰又好笑,虽然提高警惕没有错,但神经一直紧绷着对两个老头的身体可不好。 「老爷子,郑前辈,刚才官府已经派人去剿灭人牙子团伙了,估计明天就能看到其他孩子被就回来的告示了。」潇箬安慰着两个老头子。 「当真?那些贼人都招了?」岑老头抬起眼皮问道。 「真的,我看一时半会儿,钦州应该不会再出现人牙子了。」潇箬的杏眼弯成月牙儿,笑着说道。 潇箬的笑容很有感染性,两个老头终于放松了点,被紧紧抱着的两个崽崽也得到了自由。 第六十一章 过年 潇裊记吃不记打,看长姐带回来的糖葫芦她立刻垂涎三尺,咽着口水问道:「阿姊,这是给裊裊吃的吗?」 「是呀,裊裊和昭昭一人一个。」潇箬把糖葫芦递给两个小豆丁。 潇裊接过糖葫芦就啊呜咬了一大口,酸甜可口的味道让她快乐地眯起了眼睛,全然没有早上那副蔫蔫的模样。 接过糖葫芦的潇昭却没有开吃,而是看着潇裊没心没肺的快乐样嘆了一口气,把自己的糖葫芦竹籤插在平日晾晒药材用的草垛子上。 「昭昭怎么不吃呀?」岑老头问道。 「留着给裊裊吃吧。」潇昭背着手,摇摇头。 这是现在的他能给这个双胞姐姐不多的快乐之一,糖葫芦就留给她好了,自己还是回屋多背背三经。 往房间走了几步,他又突然回头一本正经地叮嘱:「这串要留着等晚饭后吃,不然裊裊该吃不下饭了。」 这小大人样逗得其他人哭笑不得。 第二天官府果真张贴了告示,列出被营救的孩童数量及姓名,请有孩童丢失的人家去衙门辨认。 岑老头眯着眼睛在公告牌前看了很久,他数了数足足有一十八名孩童在列。 「造孽啊,这些娃娃要是没有被救回来,那得多少家要哭着过年了。」岑老头感嘆道。 他今天是和潇箬、潇荀一起来买红纸、神马之类年货的,明个儿就是腊月十五,他们打算今年春节回井珠村过,得早早置办起来,不然怕来不及赶回去了。 街道上到处都是卖年货的摊子,星罗棋布,摊架相依。卖春联的、卖画幅的、卖佛花供品的、卖杯盆杵臼……不一而足。 「老爷子,你看这匹布料给潇昭做套小长衫行不?」潇箬在不远处喊岑老头,手上拿着一匹竹纹青的蜀锦。 岑老头不再看告示,转身向潇箬走去。 他摩挲着蜀锦,布料光滑,织造细密,是匹好料子,竹纹青的样式也很适合读书人穿着。 「好,这料子不错。」他肯定地点点头。 小贩见有戏,赶紧推销起来:「客官好眼光,这蜀锦可是好东西,就是这布尾沾染了点污渍,所以才在我这小摊上卖,不然就这品相,肯定是进好布坊的货架的!」 潇箬展开布匹,果然在布尾看到一小块白色的渍迹,不过潇昭身量小,这布幅宽够,不影响给他做衣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老闆,这匹布多少钱?」 「本来要二十贯铁钱,不过有污渍就对摺,你给十贯铁钱就成。」 十贯铁钱折算下来要十两白银了,属实不便宜,但是潇昭已经算是读书人,虽然都说文人风骨,可是在私塾没有些好的文人长衫,还是会被笑话的。 再说了,现在家里也不需紧巴巴过日子,她赚钱不就是为了给崽崽花么? 最后潇箬砍价以八两银子买下了这匹纹青的蜀锦,又让小贩以五两银子的打折价格卖给她一匹带桃花刺绣的烟笼纱,这是要给潇裊做小裙子用的。 置办完两个崽崽的衣料,他们又买了米面、腊肉、点心、糖果、皇历等,这些东西在繁华的钦州反而价格比上溪镇要便宜,也耐放储存,跟着他们上马车回井珠村不怕坏。 至于香烛和金银纸,潇箬打算回镇上再採办,祭祀用品价格都相差不大,回去后再买也省着占马车地方。 待採买结束,天已擦黑,街上支的摊子几乎都收起来了,三个人身上或提或挂,满是年货,还不算让店家直接送去家里的。 「哎呀,我都多少年没买过这老些年货了,等咱们回去了肯定能过个热闹的年!」岑老头笑得合不拢嘴,潇箬给他和郑冬阳也置办了两套过年的新衣,他都好多年没买新衣服了。 「老爷子没来过我们井珠村吧?到时候让裊裊带你好好逛逛,这小丫头可是知道村里不少好玩的犄角旮旯。」潇箬也笑呵呵的回道。 春节是中国最重要、最隆重同时也是最富特色的传统节日,过年这个词对于中国人来说有独特的意义,它是阖家团圆,是过去辛劳的总结,也是明年希望的开始。 不论老少,都期盼它的到来。 两个崽崽听说过年要回井珠村时,小脸蛋兴奋得红扑扑的,潇裊更是呜哇呜哇地举着小肉手在院子里跑起圈来。 「阿姊,阿姊,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小傢伙每天起床都要来问一遍潇箬。 按照计划,潇箬是决定在腊月二十启程的,这样能在二十六七到村子里,刚好有个两三天来归置洒扫旧宅,迎接新的一年。 可惜天不遂人愿,从腊月十九晚上开始,天上就飘起了鹅毛大雪。噗噗簌簌的雪片有鹌鹑蛋那么大,一夜功夫就压弯了枝条,地面堆积的雪能到脚背。 「姑娘啊,这雪太大了,只怕上路不安全,不如我们等两天,雪化了再走吧?」车夫说道。 他头戴斗笠,披着蓑衣,说话间肩膀上都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潇箬也觉得雪天路滑不安全,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道路救援,万一困在半路了,那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她只能应了声好,和车夫约定两日后再出发。 这场雪断断续续地下着,放晴一日又继续,地面上的积雪化成了水还没消散,就被踩踏冻结,又成了滑腻的冰面。 直到腊月二十五了,潇箬他们还是没能出发。 面对两个崽崽失望的神情,她只能安慰道:「爹娘的牌位都在身边,咱们不还是一家人一起过年嘛,等开春暖和了,阿姊再带你们回去给爹娘扫墓。」 好在两个崽崽都是懂事的,没哭没闹,认认真真去存放潇家爹娘牌位的房间里上了香磕了头,潇昭还仔细汇报了自己的学业,让潇家爹娘放心。 潇箬也去上了香,她跪在牌位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着她一直想说的话。 「爹娘,我占了这个身体,也该喊你们一声爹娘的。你们不用担心,潇裊潇昭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直到他们长大成人。」 「潇昭书念得很好,夫子都夸他是天才,明年四月他就要参加府试了,你们在天有灵,请一定要保佑他顺顺利利……」 「潇裊这小丫头聪明伶俐,就是淘气了点,不过只要她平平安安身体健康就好,等她长大了,我就给她找户她自己中意的好人家……」 「还有潇荀,潇荀虽然不是潇家的人,但是他对我们所有人都很好,也很疼爱裊裊和昭昭。如果可以的话,你们能不能也一併保佑他,保佑他健康平安,保佑他早日找回自己的过去……」 第六十二章 匿丧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过几天,漓漓拉拉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去割肉, 二十七,宰年鸡,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 大年初一扭一扭。」 随着小孩儿的过年歌谣,潇家院子也开启了过年模式。 潇荀在两个老头子的指挥下贴好了对联,挂好了红灯笼。 潇昭私塾早已放假,他就接替了郑冬阳的活计,给潇裊讲各种话本,哄得潇裊不去缠着两老头子,妨碍他们干活。 潇箬最忙,她不止要关注着自家的年节准备,还要接待络绎不绝上门的客人。 这些客人都是钦州医药商会的成员们——各医馆药铺掌柜。 「潇姑娘在家吗?」院门又被敲响,这回来的是钱掌柜。 郑老头开的门,他笑眯眯接过钱掌柜手上的礼物,熟门熟路地放在了仓库房。 这几天来了好几拨人了,各个手上都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他都收麻木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钱掌柜来啦?合该是我去拜访你们才是,结果你们倒是一个个抢先了。」潇箬赶紧把手擦了擦,迎上前来。 她正给潇昭的房间煳新的窗纸,这次买的窗纸更薄更牢固,能让房间里透亮,方便潇昭念书。 「这哪里的话,要不是潇姑娘,我们今年的年可不好过啊!」钱掌柜笑得跟个弥勒佛一般,白胖的脸庞舒展着。 「来年还要请潇姑娘继续多照顾我们,别的不说,你炮制的药材可要继续优先卖给我们啊!」 「这是自然,我的药材不先卖给你们卖给谁呀?」潇箬也笑着打趣道。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随即钱掌柜又掏出两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熟宣纸,递给潇箬道:「这是你上次交代的,咱们钦州及附近常驻的药材商及药农的汇总,你看看这样分类对不对?」 两张薄纸上工整分列着不同地区的各药材商和药农的名字,名字下面又更详细地列出他们所能供应的药材种类,对应的品质等级,以及建议的售价。 潇箬把纸递给岑老头过目,从根本上来说,岑老头就是她医药方面的师父,让岑老头过目是对他的尊重。 岑老头也不含煳,指点出几处不合理的品质等级标註,钱掌柜连连应是,说回去就修改。 三人坐在院中又喝了几杯热茶,谈论了会儿钦州医馆药铺的事情。 钱掌柜告诉两人,开彤医馆的掌柜后来久等不到要买金乌头的人,气的把铺面药柜都给砸了个粉碎,还跑去官府告状。 偏偏他说不清卖给他金乌头的是谁,要买金乌头的又是何人。 虽然府衙中的主薄、参军都与他有往来,但是曾刺史压根不理会这些,只道他无理闹事,把开彤掌柜给逐出衙门去。 听说最后他还不上广安钱庄的欠款,把开彤医馆的院子都卖了,一家老小最后都搬出了钦州,不知去向。 钦州原本最大的药馆最后沦落至此,三人不由唏嘘,感慨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自作自受。 闲话一阵后钱掌柜就起身告辞。 「今个儿年三十,我得早早归家,潇姑娘请留步,不必再送。」钱掌柜拱手道。 潇箬就也不再和他客气,道了别关上院门。 年三十,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准备了丰盛的饭菜,一家人团团圆圆共同守岁。 饭菜依旧是潇荀掌厨,潇箬负责看灶火,两老两小则眼巴巴在灶屋门口看着,烧好一道菜就颠颠地跑过去,接过热腾腾的菜放在饭桌上。 待九大盆八小碗的年夜饭准备妥当,六人围坐在饭桌旁大快朵颐起来。 饭桌安排在院子正中间,上面支了块篷布挡住飘落的雪花,四周摆着碳火,碳火上还温着一壶小酒。 虽然没有墙壁遮挡,但是碳火放的特别足,潇箬又悄悄用异能增加了火焰的温度,烘得几人俱是暖意融融,院子里吃年夜饭只觉空气清新,不觉丝毫寒冷。 「来,岑老哥我们干一杯!」郑老头倒好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岑老头,还自己先把两个杯子的口先碰一下。 「谁能想到几个月前我还是一个人守着三间漏风的落戗屋呢哈哈哈!」他大声笑起来,笑声里透着无比的快活。 岑老头也乐呵呵地嘬一口热乎乎的酒,说道:「是啊,我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过这样的一个年,咱们几个一起多热闹。」 「这算什么热闹,等箬箬和荀小子成亲,再生几个小娃娃,那才热闹呢!」 郑冬阳朝潇荀挤着眼睛调侃道:「阿荀小子你怎么回事,还不和箬箬成亲,你小子不会打算不负责吧?」 潇箬突然想起他们好似从来没和郑冬阳说过为何自己和阿荀没有成亲。 有心替小狗解围,她给郑冬阳夹了一筷子鸡肉,说道:「我爹娘三月新丧,所以我打算三年之后再考虑成亲的事情……」 话还没说完,郑冬阳突然站起,胯骨碰到饭桌,把桌子都撞的晃了一下。 他拔高声音惊唿:「你说什么!新——」 话没说完,他好像意识到什么,克制自己内心的波动,俯下身来压低嗓音说道:「新丧?!你家爹娘今年三月刚过世?」 所有人被郑冬阳的反应弄得一脸懵逼,都搞不懂他在激动什么。 「对,对啊……」潇箬都有点结巴了。 「新丧,新丧,不行!」郑冬阳不顾几人困惑惊讶的神情,离开饭桌来回踱步起来,半花白的眉毛彻底锁成一团。 「太礼,你咋了?」岑老头不明白郑冬阳怎么突然这个反应。 「哎呀,岑大哥,你煳涂啊!」听到岑老头的声音,郑冬阳好像从自己的焦虑里回过神,一步跨到岑老头身边,痛心疾首道。 「你怎么不早说他们父母新丧啊!」 「这,这有啥问题吗?他们父母已经下葬了呀?」 「他们年幼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守孝三年不得应试啊!」 郑冬阳连连摇头,他要是早知道潇昭父母新丧,他怎么都不会同意潇昭去参加县试,这会儿还要四月参加府试! 闻言岑老头懵了,潇箬潇荀潇昭也都懵了,他们还真不知道有这条规定。 这下子饭桌上只有潇裊的小嘴巴里还咀嚼着饭菜,其他人都愣在了原地。 「潇昭参加了县试,已经是匿丧了,不行,四月的府试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去参加了。」郑冬阳斩钉截铁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可是……可是……」岑老头又是懊悔又是心疼。 懊悔的是自己居然不知道早点去打听好科考的忌讳,潇箬他们年纪小想不周全正常,自己一把年纪了,怎么就没想到呢! 心疼的是潇昭日日苦读,为了府试他读书读的小脸蛋都没那么圆了,这下子不参加四月的考试,他不就白用功了? 「没事,那咱们就三年后再考。」潇箬最先冷静下来说道。「既然是朝廷规定的,如果昭昭真的参加府试,反而是重罪。」 她又转头和潇昭说:「昭昭,读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就算这次的府试你不能参加,你也不能放弃,就当我们多了三年的备考期,准备得更充分去迎接挑战,你说是不是?」 第六十三章 雪灾 终究是小孩子,潇昭肉乎乎的小脸蛋上难掩失落。 他对四个月后的府试很是看中,每天鸡叫就起床默诵昨日夫子教的诗文,上课从不敢分心,就是为了能在府试中取得好成绩。 双胞连心,感受到潇昭的难过,潇裊也停下啃鸡腿的动作,瘪瘪小嘴巴,觉得自己心里也是闷闷的。 她顾不上自己小手上还是油汪汪的,一把抱住潇昭安抚着:「昭昭别难过,你这么聪明,就算三年后你也能考过那些大土豆的!」 她把私塾里的其他学子一律称唿为大土豆,因为她觉得那些人脸黄黄的,整天皱着眉毛晃着脑袋,像地里刚拔出来的土豆一样,没一个好看的。 「哎呀我的新衣服!」 眼看长姐给自己新做的衣裳上印出两个深色的油掌印,潇昭就顾不上失落了。 「裊裊!你能不能斯文点!」 他也忍不住撅起小嘴,手上却拿起帕子给胞姐擦起了小手。 两个崽崽的互动萌另外四人一脸,这也太有爱了。 「好了别闹了。」 郑冬阳清清嗓子,端起为人师表的架势说道:「潇昭,山高自有行路客,水深也有渡船人,不过是晚三年而已,为师相信你到时候定能夺魁!」 「是呀,咱们昭昭这么聪明,到时候还有院试呢,咱们来个小三元!」岑老头也加入鼓励队伍。 潇荀直接给潇昭夹了个鸡翅膀寓意高飞,顺带给了个肯定的眼神。 一家老少的安慰下,潇昭的小脸蛋上也有了斗志。 「好,那我好好吃饭快快长高,等三年后我一定能考出好成绩!」 他扒了一大口饭,腮帮子圆熘熘地鼓了起来。 看他恢復了精神,大傢伙都松了口气,又热闹地吃起了年夜饭。 除夕守岁,除了两个崽崽撑不住早早睡着,四个大人都过了午夜才去休息,等第二天门外传来锣鼓哐哐声时,几人都还在酣眠。 潇箬从暖和的被窝里挣扎起来,冬天的被窝是活的,总能死死拽住人再温存一会儿。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吵……」 她推开窗往外看,潇荀不知何时出去过,正关了院门往回走。 「阿荀,谁在外面敲锣?」 潇荀来到她窗边,身体右侧了些,挡住顺着窗缝往屋子里灌的北风。 「是官府的人,挨家挨户通知检查房屋是否牢固,说是昨晚雪太大,西边好几户的房顶被压塌了。」 「什么!屋顶塌了?!」潇箬吃了一惊。 昨夜是除夕,每户都是一家人团聚,若是屋子塌了,那岂不是全家人都…… 「人呢?死伤的多吗?」 潇荀摇摇头道:「还不知道,刚才通知的差役没有提及。」 两人话还没说完,同样被吵醒的岑老头和郑冬阳也起来了,披着裘衣探出头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潇荀又把刚才的话对两个老人说了一遍。 「只怕是死伤不少啊……」郑冬阳摇头嘆息。 岑老头眯起眼睛看了看天,空中依然飘着雪花,这会儿雪花细碎,完全看不出有压垮房屋的威力。 「多少年没见过下这么久的雪了……箬箬,年前我们炮制的苎麻根和白及都还在库房里,要不你……」 岑老头话音未落,潇箬就边挽碎发边从屋内走出来,她披着防风大氅,一副要出门的打扮。 「哎,我晓得,等会儿我一併带去商会。」 苎麻根和白及都有止血敛伤的功效,岑老头干了一辈子药师,医者仁心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明白岑老头的言下之意,这是怕受伤的人太多,药铺里的止血药材不够用。 从灶屋拿了两个大笸箩,潇荀快手快脚地帮她装着药材,坚持要和她一起去商会。 「潇兄弟!潇兄弟在家吗?」 院门被大力拍打着,是马老三的声音。 郑冬阳赶紧去开门。 院门一开,马老三就跨步进来,先是对二老抱拳行礼,随后继续扯着嗓子喊:「潇兄弟!大哥让我来找你!」 潇荀从库房抱着笸箩出来,里面已经装满了苎麻根和白及。 「马大哥,有什么急事吗?」 「昨晚城西边被雪压塌了好多房子,埋了好多人,光靠衙役怕是人手不够。大哥说镖局里的兄弟要是有空的,都去帮忙挖人,你去不?」 「去!」潇荀把笸箩往肩上一抗,说道:「我把箬箬送到商会就来,你先去!」 「哎!好!」 马老三通知到位,又向几人抱了抱拳,赶紧就和江平汇合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你别送了,我先带一部分药材去商会,等会儿不够用再让其他药铺伙计来取就是。」 潇箬拦住要跟着她的潇荀说道:「救人要紧,你赶紧去和江大哥他们汇合!」 她深知被雪埋的最佳救援时间极其短暂,能早一刻被挖出来就多一分生存的可能。 看着潇箬白皙脸庞上坚定的神情,潇荀点头道:「好,那你小心。」 「嗯,你自己也小心。」 说罢,潇荀拿上短剑就朝门外跑去,他身形极快,转瞬就消失在白茫茫的街道尽头。 抱不到笸箩,潇箬就用竹篮,装满了药材后她叮嘱两个老人在家照看崽崽们。 岑老头几次提出要和她一起去药铺,都被她拒绝了,雪天路滑,他这老胳膊老腿的,要是摔上一跤可不是开玩笑的。 跨上竹篮,撑着伞,潇箬一头扎进雪里。 今日虽有雪却无风,撑伞不费力,她只需注意脚下的地面不要滑倒,饶是这样也比平日多费了一刻钟才到猫儿巷。 钦州医药商会的总部就设置在他们最初秘密聚集的小院。 推门入内,院中早已聚集着三个人,是同记药铺钱掌柜、仁心药铺的黄掌柜和久信医馆的丁掌柜。 他们三人是商会的主事,早上听说了雪灾之事后,不约而同来到这里。 「潇姑娘!我们正打算派人去请你呢!」 钱掌柜唿出一口白气,这么冷的天他白胖的脸上竟然是一层细密的汗珠。 潇箬和三人一一打过招唿,领着他们一同进入主屋,不在院中挨冻。 钱掌柜有一身膘抗着,可偏瘦的丁掌柜都牙齿开始咯咯打颤了。 「想必大家今天来都是因为雪灾这事。」 把竹篮放在桌子上,潇箬掀开上面盖着的蓝布,露出满满一篮子的苎麻根和白及。 她指指篮子说道:「这些都是我家之前炮制的药材,我家库房里还有,等会儿你们派几个伙计去我家搬来吧。」 第六十四章 画大饼 「潇姑娘,你的意思是……」 「我认为我们应该号召其他医馆药铺,调动各家所有能够治伤的药品药材,全力救治这次受灾的百姓。」 此话一出,三个掌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吱声了。 虽然说医者父母心,全力救治伤患病人是他们应尽的职责,可是他们毕竟本质上是商人,掏空家底存货去救灾,他们还是办不到的。 「这……潇姑娘,你若是要求我们按进价出售药材,我们都可以理解……」钱掌柜有点难以启齿,犹犹豫豫说不下去了。 丁掌柜接着说道:「我们确实不该趁着天灾获利,但是要把所有的药品药材都拿出来免费供应,这就要有点为难我们了吧?」 看着面露难色的三位掌柜,潇箬素白的面庞上挂上浅淡的笑容,她安慰道:「虽然现在我说的是把全部药品药材都调动出来,可是并不会掏空大家的库存。」 「潇姑娘是另有打算?」黄掌柜疑惑道。 他想不明白,救灾难道还能救个皮毛?昨晚雪灾垮塌的房屋众多,因此受伤的百姓不在少数,他们开始救治总不能只救一半吧?还是选择性的这个救,那个不救? 「救灾本是官家的职责,这次雪灾朝廷必然会採取措施。」潇箬淡定地分析道:「只是等州府上报,上面商议出支援的策略,运送救援的物资都需要时间。」 「等朝廷的物资一到,就不再需要我们往里面垫药品了,想必这个时间也不会太久,我估计大概三到五日左右。」 分析得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三个掌柜也是明白人,肚子里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确实如潇箬所言,朝廷会就近派遣人力及物资援助,最多不超过五天,补给就能送达钦州。 若只是几天的用量,是不可能掏空十五家医馆药铺的库存的,匀到各家可能只需要每户出点皮毛而已。 「就算我们三家没问题,其他人……」 钱掌柜还是面露难色,他和黄掌柜及丁掌柜今天既然能来到这里,本来就是存着和潇箬商量如何为救灾出一份力的心思,其他没来的人愿不愿意可就说不准了。 「你们无需忧心,只管去召集其他掌柜的来此,我来说服他们。」潇箬说道。 三人立刻就喊上自傢伙计,各自去通知其他掌柜。 钦州城阔,雪天路滑,足足半个时辰后所有掌柜才到齐。 有心急的在路上就打听出了潇箬为何召集大伙儿去商会总部,这会儿面上有些不满。 他们加入商会是为了更好地做药材药品买卖的,可不是来坐慈善的,想做慈善他们不会去观音庙施捨吗,好歹观音娘娘看着,没准还会因此保佑他们呢。 「各位,想必大家都听说了雪灾的事情。」潇箬面对众人开口道。 屋内一片寂静,谁也不出声搭话。 无人回应下,潇箬也不着急,继续平和地说道:「我认为我们商会作为钦州唯一的医药团体,应该为救灾出一份力。」 「凭什么啊……」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发出一声嘀咕。 「各位莫急,我们商会参与救灾也不是全无好处的。」 潇箬不闹不怒,也不去追究刚才是谁发出的抱怨。 她走到厅内的正匾下,迈步上了两个台阶,站到台阶上后她就比众人要高一些,能够清楚地看清所有人脸上表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我们这次虽对外说是调动各家医院药铺所有的救命药物,实际上只几天的消耗,用掉多少,摊到每家又有多少,想必大家心中也清楚。」 「我们商会是新成立的,不论是官家还是百姓,对我们都还不了解,很多人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商会的存在。」 「名声不够响亮,我们商会很多工作展开就很困难,想必在这方面,几位主事都有体会。」 说到此处,潇箬顿了顿,眼睛看向钱掌柜。 钱掌柜点头道:「确实如此,我之前去联繫药农时,他们都不相信我们钦州医药商会的存在,价格啊药材的产量之类,都不肯告诉我们。」 听到这里,底下其他掌柜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低声讨论着。 「各位,这一次救灾就是打响我们钦州医药商会名声的机会,让药农和商行,乃至钦州的百姓们都知道,我们钦州医药商会不仅存在,还是个救命治人扶危济困的好商会!」 讨论声更大。 「届时不止钦州,只怕附近州府的百姓都愿意来寻我们商会的成员单位买药,各商行也更愿意和一个有好名声的商会交易。」 「我们这几日用出去的药就是我们投出去的gg费,这笔费用不仅能让我们在钦州站稳脚跟,甚至能让官家朝廷都对我们刮目相看。」 「各位难道不想有朝一日,你们的药材药物能和朝廷搭上线?若是我们商会被朝廷认可,这也不是不能实现的。」 重生前当了几年队长,潇箬可太会画大饼了,不给队员希望,在环境险恶的末世怎么能带领队员们一路前行? 这一套放在这个世界也同样适用。 激昂地演说之后需要留给听众适当的时间去消化,美味的大饼也需要听众去咀嚼。 潇箬说完后就闭嘴不言,澄亮的杏眼观察着大家的反应。 原来嗡嗡的议论声逐渐开始清晰,她都能在其中听到几声贊同的话。 时机已经成熟,潇箬给最靠近她的三位商会主事递了个眼色。 钱掌柜依旧先开口道:「我觉得潇姑娘说的不无道理,我同记愿意拿出药品参加救灾。」 紧接着是黄掌柜和丁掌柜:「我也参加。」 一有人牵头,剩下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各家医馆药铺的掌柜纷纷同意参与救灾。 在潇箬的指挥下,钦州城分别在正中、西南、西北三方立起了三个临时药摊,每个药摊上有四至五个伙计及大夫,只要是因为雪灾受伤的人都可以到药摊上得到免费救治。 每个医馆还另外派遣出两名年轻力壮的伙计,跟着潇箬赶往坍塌最严重的西边,好给不方便行动的,或者不好挪动伤患进行包扎救治。 第六十五章 救灾 情况比潇箬预计的更严重。 钦州城西边的房屋是最早搭建的,住在此处的人也是穷人居多。 没钱翻修屋顶,平时有破漏只寻些破瓦遮盖,甚至有些用的是稻草堵住漏风口就作罢了,这样的房屋在连日大雪的威压下不堪一击。 起先可能只有一两间倒塌,梁木瓦砾砸到地上带动了旁边房屋的积雪震动,摇摇欲坠的屋柱再也支撑不住,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二连三倒地不起,足足波及了数百米的距离。 到处都是掩埋在积雪下的残垣断壁,侥倖活着的人跪在房屋前痛哭失声,有亲眷好友生死不明的人则是不死心地刨着雪堆,企图能挖出他们的心头牵挂。 几十个人在这片可以称得上废墟的地方忙碌着,他们或挖或抬,搜寻着有无幸者。 这些人中大部分是衙役装扮,剩下的皆腰上繫着黑红腰带,末端刺绣的顺字闪着一抹金光,是顺记镖局参与救灾的镖师们。 几个衙役吭哧吭哧抬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从潇箬身边走过,其中一人突然回头看了她几眼,潇箬注意到视线也抬头望去,是金辉。 「哎?这不是潇姑娘?你怎么来这儿了?」 他奇怪潇箬这柔柔弱弱的姑娘家怎么来这种地方,突然一阵瞭然道:「你是来找你家儿郎吧?喏,我刚才在那边看到他了。」 金辉指了指潇箬右边不远处,那儿正有几个顺记镖局的镖师在从倒塌的牛棚里往外拽东西。 潇箬颔首道谢,又给带来的伙计们分配好带来的药物,让他们两两一组去看看哪里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安排完后伙计们都各自散去,她和同记药铺的伙计一组,朝金辉刚才指的方向走去。 眼尖的马老三先看到潇箬,他赶紧捅捅还在埋头挖雪的潇荀道:「哎,你家那位来找你了!」 潇荀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一看,果然是潇箬来了。 他把手上的铲子塞到马老三手里,小跑几步到潇箬面前。 「箬箬,你不是去医馆吗,怎么来这儿了?」 他不太希望潇箬看到这些僵硬的躯体,还有他们脸上不甘和绝望的神情。 「商会在外围设了临时救助点,我带几个年轻力壮的来看看里面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受伤能治的基本都送出去了,剩下的……」 潇箬明白这句没说完的话中意思,从雪灾发生到现在已经将近六个时辰,已经超过黄金救援时间太久,还埋在下面的人大概率是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她抬手去抚摸潇荀皱起的眉头,安抚沮丧的小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你们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看老天爷发不发善心。」 潇荀的指节因为一直在挖雪冻得通红,她心疼地搓揉着小狗爪子道:「我给你们生火,你先来烤烤火,别把自己先冻伤了。」 马老三这时也凑过来,听到潇箬说要生火,他说道:「别费力气了潇姑娘,我们一来就试过了,这儿没个干木柴,雪又不停,根本生不起来火。」 潇箬也不反驳马老三,只神秘一笑,从刨出来的杂物里捡出几根木棍搭成三角塔状,再火摺子一吹,温暖的火苗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哎哟,哎哟神了!不愧是炼药仙子啊!」马老三惊喜地说道。 炼药仙子是顺记镖局几个和潇荀熟悉的弟兄们混喊的,他们早就听说过潇箬炮制药材时能把火控制到完美的程度,笑闹着就和潇荀说你家莫不是藏了个炼药的仙子? 「你去喊他们来烤烤火,我们带了暖身子的药酒。」潇箬对潇荀说道:「轮着来,别一气儿都冻坏了,后面要人手都不够了。」 潇荀点点头,去和江平说了潇箬的安排。 顺记镖局的镖师在江平的安排下分成两班,一班烤火喝药酒暖身时,另一班就继续清理积雪,看看雪下或者倒塌的房屋下是否还有人。 这两班倒的安排下,反而比所有人都吭哧干活来的效率高。 到天黑时,在衙役和镖师们的共同努力下,受灾的地区已经被清理出三分之一,抬出去盖着白布的共计四十余人。 酉时三刻,忙了一天的众人疲惫不堪,但又不敢回去休息,参军有令,今晚需清理到至少一半的进程。 在潇箬的帮助下,差役们原地支起大锅煮起米粥,打算填填肚子后继续干活。 就在这时,听到拉长的通报声:「刺史到——」 曾刺史身后跟着三个小队的士兵出现在众人面前。 「见过大人!」众人齐齐行礼。 「免礼。辛苦各位了!」曾刺史抬手道,又转头向身后说道:「武校尉,这就是我钦州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这时众人才发现曾刺史身后还有一个身穿软胄盔甲的青年,天色昏暗,曾刺史在前挡住火把的光线,才使得他刚才隐匿无踪。 被称唿为武校尉的青年向前迈了一步,这才周身置于火光之中,跳动的火焰使得他一身铠甲反射出薄薄一层光晕。 「奉中郎将命,我武毅带十五名兄弟为先头军,来协助各位一起救助百姓!」他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股威严。 「曾刺史,请您放心,中郎将已奏请上呈,后续的物资与人力已经在安排的路上了。」 听武校尉这么说,曾永波松了一口气。 一开始他接到去城外迎接援助的命令时,一看只有三个小队,他心都凉了半截,以为朝廷并不重视钦州这次的雪灾。 原来是中郎将武瀚前往幽州,恰好路过钦州百里处,听说钦州在除夕夜发生了雪压塌众多房屋的情况,临时指派自己的亲弟弟,校尉武毅先带十五名急先锋来援助。 「中郎将大义,曾某替钦州百姓感谢各位。」 曾永波匆匆谢过后就又赶回府衙,还有难民的安置问题需要他解决,着实是没空做表面功夫。 刺史离去,校尉就是在场等级最高的领导者,武毅清点完人数,确认了衙役共三十人,加上自己带来的小队士兵,合计共四十五人。 「州府衙役就这么些人?」武毅问道。一般州府衙役少则上百,多则上千,此时只有三十人确实不该。 金辉作为衙役的领头,上前回话道:「大人,本来年节当值是七十人,有二十人分出去巡查其他百姓房屋是否牢固,防止再产生坍塌,另外二十人把伤员运送至各医馆和救援点,所以现场清理只余三十人。」 武毅点头表示知道了,这个安排很合理,他没有什么要说的。 金辉又说道:「还有顺记镖局镖师二十人,他们是自愿来帮忙的,今天多亏了他们,早上才能及时挖出更多伤者送去救治。」 「哦?有此等义士?」武毅惊讶道。他原先看其他在场的人未做衙役装扮,还以为是出钱请的壮士,没想到居然是钦州的镖局自愿帮忙。 他举着火把看向衙役们身后的人群,这些人虽然衣服各不相同,腰间却都有一条黑红腰带,果然是同一镖局的。 突然武毅扫视的动作一顿,他在这些人当中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特别是那张稜角分明的英俊面庞,他定然不会认错。 第六十六章 故人 「这位可是潇荀小兄弟?」武毅忍不住跨步上前问道。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他这句话落在潇荀身上。 「阿荀,你认识他?」潇箬扯扯潇荀衣角,等他微微偏头附身时在他耳边悄声问道。 潇荀摇头。 和他隔着两个身位的江平来回打量两人。 数个视线来回后,江平一拍脑袋,他想起来了,这武校尉不就是小半年前潇荀第一次和他们护镖途中救下的那个青年嘛! 彼时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的人,现在神采飞扬穿着威武的盔甲,难怪潇荀一时没有认出来。 江平在人群后方蹭到潇荀身边,小声提醒道:「他就是之前你救过的那个,你还记得不,去滇南那趟……」 原来是他。潇荀这才想起来,他还曾为此人耗费了一粒潇箬辛苦炼制的救命药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小人潇荀见过武校尉。」他抱拳说道。 「潇荀小兄弟不必如此客气,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该是我向你行礼致谢才是。」 武毅能在这里遇到自己的恩人,又惊又喜,只是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他说道:「救命之恩,我武毅没齿难忘,只是眼下有更要紧的事,等过几日得空了,我定然登门道谢。」 说罢他朝潇荀等人抱拳,又嘱咐道:「你们今日辛苦,后面的就交给我们吧。」 在武毅的指挥下,十五名急先锋训练有素,分头行动,两人一组负责一间房屋,对受灾屋子进行了搜救。 军队的士兵和一般人果真不一样,他们行动迅速,视力敏锐,互相只需要一个手势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十五个人的搜寻速度竟然比衙役和镖师们加起来都要快。 「大人,这儿有个活的!」 远处传来一个士兵的喊声,竟是发现了倖存者。 众人连忙往叫喊的士兵处跑去,到了跟前才看清,那个倖存者是个垂髫小儿,约莫三四岁光景,被她的母亲紧紧搂在怀里。 母女二人是卡在墙壁和掉落的木樑形成的三角区内,才没有彻底被积雪掩埋。 只可惜他们所在的房屋位置偏远,前面又有多处完全坍塌的房子阻碍人们前进,整整一天下来没有人听到母女两微弱的求救声。 母亲看小女儿冻得直打哆嗦哭都哭不出来了,无奈只能脱下自己单薄的棉袄全部裹在孩子身上,自己就被活活冻死了。 临死之前她还是保持着怀抱孩子的姿势,企图用自己的肉体来为孩子挡住一些寒风。 也正是因为她这个举动,她的孩子在被雪埋了一天后竟然还一息尚存。 「快!把她带到火堆那边去!」潇箬喊道。 因她带来了不少药品药酒,在场的人们都默认她是个大夫,赶紧按照她说的把孩子抱出来往火堆处送。 孩子母亲的身体彻底冻住,士兵们硬生生把她的胳膊拉到位移,才将她怀里的孩子顺利抱出。 完全不顾地上泥泞的雪水,潇箬直接解下大氅将其铺在火堆旁,示意士兵把孩子放在大氅上。 她又去旁边捧来干净的白雪,撸高孩子手脚的裤腿袖筒,开始用雪用力搓。 这个举动看的旁人摸不着头脑,孩子都冻成这样了,她怎么还用雪去搓娃娃的手脚? 钦州地处南方,他们很少能看到雪,自然也理解不了冻伤的人该如何处理。 潇箬没有时间和他们解释,只说道:「再去弄点干净的雪来,这点不够!」 顺记镖局相熟的几个镖师在潇荀的带领下去挖雪,不一会儿潇箬身边就堆起半人高的干净雪堆。 她示意潇荀帮她一起,用干净的白雪搓孩子的手脚,直到孩子的手脚恢復柔软,身体不再像冰块那样僵硬了,她才拿过衙役准备好的毯子,将孩子裹住后匆匆送往最近的医馆。 幸好潇箬处理得当,这孩子才得以保全手脚,不至于成为残疾。只可惜她一家人都在雪灾中丧生,三岁娃娃在这世界上孤苦无依,也不知她活下来算幸运还是不幸。 这个春节对于钦州来说是沉重而悲痛的,武毅带着士兵及衙役挖掘了三天都没有挖完尸体。 第四日,朝廷派人送来了衣物粮食及药品等资源,却并没有看到增援的士兵。 「北方人手吃紧,朝廷只下令运送这些来钦州,还请曾刺史理解。」护送物资的军官如此说道。 曾永波也别无办法,只能嘆了口气感谢圣上垂怜钦州百姓。 中郎将远赴幽州有要事,武毅也不能长期停留在钦州,朝廷物资一到,他就要带着三小队士兵去追赶行军的进度。 临行之前,他果然如来时所言,上潇家登门拜谢。 「我武毅是知恩图报之人,潇荀兄弟日后若有需要,只管来盈都找我!我若不在,你只管去我武家军报我武毅名号。」 武家军、奔狼营、火器所和飞鱼卫正是盈都四大军,名义上直属兵部管辖。 其中武家军和奔狼营善战,值守护卫盈都是他们的主要职责,受天子直接调度。 火器所内有大量能工巧匠,极善火药军械,负责研发和制造武器以供全国士兵使用。 飞鱼卫则是负责参与收集军情、策反敌将,行巡查缉捕之责,由当朝天子唯一信赖的安亲王管理。 再偏远的地方,都听说过盈都四大军的名号,更何况钦州并不偏远。 一听武毅说自己是武家军的,家中两个老人面面相觑,态度越发恭敬。他们还没从见过这么大的官嘞。 潇荀和潇箬则没有多少反应,潇箬只当武毅这是客气的场面话,潇荀压根就没打算以后与武毅有交集。 「要我说啊,潇荀兄弟这么好的身手,只做个镖师未免太可惜了,不如来我武家军,一起报效朝廷,不也是美事一桩!」武毅说道。 他那日被追杀,虽然因为晕眩没能看完潇荀击退那几个杀手的全过程,但是昏迷之前他分明看到潇荀身姿矫健,出剑时利落干脆,宛如游龙出水。 「谢武校尉抬爱,我暂时没有入军的打算。」潇荀拒绝的毫无半分拖泥带水。 看他表情坚定,武毅就知道这不是託词,他是真心不打算当兵入伍。 「哎,也行,好男儿各有所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说罢武毅解下腰间一块玉牌,放在潇荀面前的桌子上,抱拳道:「军令如山,我得归队不能再待,这是我的随身信物,赠予潇兄弟。」 不等潇荀拒绝,武毅就转身大踏步离去了。 第六十七章 端倪 武毅离去,也带走了随他而来的士兵,本就缺乏的人手更加不足。 面对数量庞大的灾民,曾永波咬牙决定先暂停对因雪灾垮塌地区的搜寻,集中人力物力救治活着的伤员。 钦州医药商会在这次救治中发挥了重大作用。 前期各家药铺医馆出药出力,设置的三处临时救助点挽救了不少伤员,使他们免去落得残疾或丧命的下场。 待朝廷的粮食药品到位,他们又让各家驻店的大夫轮班为钦州百姓看病,只要是因为雪灾造成的外伤或者冻害,都是免费看诊,分文不取。 百姓对此皆是交口称赞,曾刺史更是为商会题字「仁心仁德」,制成匾额挂在商会大厅中。 「潇姑娘,这次多亏了你们商会出手,不然我钦州百姓只怕伤亡更重啊。」 曾永波特地亲临商会总部,对潇箬表示感谢。 「大人客气了,我们只是力尽所能。」潇箬递上一杯热茶,说道:「只是苦了百姓。」 「是啊,粗略统计因此受伤的有四百余人,确认死亡的四十八人,失踪九十六人,只怕这些失踪的都还埋在雪下……」 曾永波虽谈不上爱民如子,倒也是心繫百姓,钦州一口气损失这么多人口,开春的耕种都会受到影响,他从年初一至今就没睡过安稳觉了。 「现在雪化一些了又冻上,更难挖掘,只能等天气暖和了,冰雪消融,再进行收敛。」 其他掌柜也是摇头嘆息,确实如曾刺史所说,只能如此。 幸好钦州地处江南,出了正月,天气就逐渐暖和起来。 融融的暖阳开始笼罩这座刚受过创伤的城市,原本堆积到梆硬的雪堆也开始融化成一滩滩的水渍,像一道道颜色发暗的伤口,斑驳地趴在钦州的皮肤上。 趁着天气好,潇箬和岑老头一起将家中的被褥拿出来拍打晾晒,等晚上就能在蓬松柔软的被子里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敞开的院门探进来一张涂着厚厚胭脂的脸,是隔壁的谢春花。 「忙着呢?」谢春花看院中只有潇箬和岑老头两人,也不客气,扭着腰肢就进门来。 「春花婶,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潇箬笑着和她打招唿。 谢春花年轻时候是个青官人,弹得一手好琵琶,在醉香楼也算是一块活招牌。后来年纪大了,用多年的积蓄给自己赎了身,嫁给了钦州卖猪肉的屠夫。 她家院子和潇家只隔了一道小巷,平时潇箬经常看到她歪着身子依在窗口,把她保养的葱白细嫩的手放在阳光下细细端详,自我欣赏着。 有时候若是她兴致来了,还会把以前的琵琶找出来,拨着弦咿咿呀呀唱上两句。 附近的邻里也许是嫌弃她的出身,并没有几个人愿意和她攀谈,她自己也就识趣的很少出门。 「哎,我这不是无聊么,随便走走。」 谢春花看到还有一床被子没抖开,就把绣着桃枝的袖子往上一挽道:「我来帮你吧!」 她一靠近,岑老头就后退几步,看谢春花上手抖被子了,岑老头干脆就去药房,打算把昨天没切完的橘皮再切一些。 他倒不是嫌弃谢春花,只是男女有别,谢春花一个他人妇在这儿挽袖子露胳膊,他要避嫌的。 这袖子一挽,潇箬就注意到谢春花白生生的手腕上戴着个掐金丝的如意镯。 「春花婶子的镯子真好看,是大牛叔给你新买的?」潇箬笑着问道。 她大概猜到谢春花今天怎么突然出门逛了,这是新得了首饰想显摆呢。旁人都不怎么搭理她,她才会熘达到潇家来。 「他哪有钱给我买这掐金丝的首饰呀!这是观音娘娘赏给他的!」谢春花一脸得意。 得了这么漂亮的一个东西没处说道,可给她憋坏了,潇箬随口一问正问到她心坎里。 用力拍打了几下被子,让里面的棉絮更松散,潇箬手上活不停,随口就搭了句话:「观音娘娘怎么赏给大牛叔的?梦里给的吗?」 她也不是真想知道,唠嗑么,随口问随口答,谁也不往心里去。 谢春花突然就神秘起来,她先是走到院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隔墙无耳,这才小碎步走到潇箬身边,拉着潇箬到院子角落,手拢着嘴巴悄声说道:「是观音娘娘在西边赏的。」 「西边?」 潇箬心中一动,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对呀,我悄悄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啊,这西边现在可有不少好东西呢。」 谢春花涂着厚厚唇脂的嘴角翘起,得意地说道:「我家大牛去的早,一去就得了这个镯子,可不就是观音娘娘赏的吗。」 「那些后来去的啊,就不一定能捡着这样的宝贝啦!」 果然如潇箬所想,这些东西哪是什么赏赐,就是屠夫王大牛从雪灾垮塌的房子里拿的,甚至有可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春花婶!这可不能戴啊!」潇箬皱起柳眉看向谢春花道。 「怎么就不能戴了?这都是无主的东西,谁碰上了就是谁的,我家大牛捡着的,那就是我家的东西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谢春花有点不高兴,又说道:「又不是只有我家大牛去捡,好多人都在捡呢!那些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不都被人捡走抬走了嘛!」 看潇箬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谢春花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觉得有点自讨没趣,嘀咕了几句是不是嫉妒啊之类的话,扭着腰肢就出了潇家的院子。 对她这样的反应,潇箬无奈地嘆了口气。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在这个物资并不丰沛的世界,她也确实不能要求人人都能明白死亡的厚重。 「王家娘子走了?」 岑老头从药房里推开窗户,看院中又只有潇箬一人。 「嗯,刚走。」 被褥都晾好了,潇箬就也进了药房,帮岑老头一起切橘丝,边切边把谢春花刚才说的话告诉了岑老头。 听潇箬的转述,岑老头的眉毛越皱越紧。 等她讲完,岑老头停下切橘丝的动作,手握着药铡陷入思索。 「老爷子,怎么了?」潇箬不解道。 突然岑老头松开药铡,起身就往外走,边走边叮嘱潇箬:「丫头你和太礼一起,去把荀小子和裊裊叫回来,我去接昭昭。」 此刻才午时三刻,离潇昭下学还早得很,潇箬不明白岑老头怎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老爷子,发生什么事了?」 「你莫问,先按我说的做,回来我再跟你们解释。」 第六十八章 瘟疫 岑老头叮嘱完潇箬,就急匆匆往潇昭所在的私塾赶去。 一路上他边走边观察着从身边擦肩而过的所有人。 这人手上捧着个缺了一角的陶罐,十米外那人手肘上搭着湿漉漉的棉袄,还有人拎着一只倒挂的死鸡,心满意足地晃荡着…… 原先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都被岑老头尽收眼底,他越看越心惊,只能暗暗加快脚步,好快一些赶到私塾。 「潇家老爷子好,您这是来找潇昭吗?」 私塾中谁人不知先生最喜爱的学生就是潇昭,年纪最小却最有天赋,长得又是玉雕一般可爱。 连带着私塾门童对潇昭的家人都多有留意,看看谁家祖坟冒青烟出这么一个神童,自然而然把潇家人都记了个脸熟。 「哎,是,是。」岑老头也不去纠正门童的称唿,他拱手道:「烦请小先生通报,家中有急事,我来接潇昭回家去。」 私塾为了防止旁人打扰学生用功,是不许其他人擅自进入私塾的,只能让门童来通报。 门童作揖还礼,随后就去和当日授课的夫子禀报。 「潇昭,既然是你家人来寻,想必是家中有要事,你且归去。不过课业不能落下,也要按时完成知道吗?」 夫子看潇昭乖乖点头,欣慰地笑道:「去吧,莫让家人等着急了。」 收拾好课本装进布兜,潇昭跟着门童出了私塾。 岑老头揣着手站在私塾外伸脑袋眼巴巴瞅着,看到熟悉的小身影出来,他赶忙招手示意潇昭。 「昭昭,这里!」 小身子哒哒哒跑到岑老头身边,潇昭抬头问道:「岑爷爷今天怎么这么早来接我?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先跟我回家吧,咱们回去说。」 接过崽崽身上的布包,牵起他的小手,岑老头不敢再停留,急匆匆带着潇昭回家去。 到家时,潇裊和潇荀都已经被喊回了,一家人整整齐齐。 见人到齐了,岑老头赶紧把院门关紧,插上门栓,这才松了一口气走到院中桌子旁坐下。 他这套动作看得其他人更疑惑。 「老爷子,到底是怎么了?」 潇箬边问边给他倒了杯水,让他缓缓。 「哎,今天这事让我想起我小时候。」岑老头接过杯子喝了口水,慢慢道:「我才十一二岁光景,想必太礼那是还是襁褓中,所以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郑冬阳点点头,他确实不知道岑老头为何今天这么紧张。 「那时也是夜晚,大家都还在睡梦中,遇上了地龙翻身。」 说起往事,岑老头有些混沌的双眼更显迷离。 「那场面,可太悽惨了,数不清有多少人被掉下来的屋顶房梁压死,砸死,到处都是哭喊声……」 「好多人家直接绝了户,尸体摞起来足足有十几米,坟地里都埋不下,最后只能扔到乱葬岗去……」 「再后来,先是个欠了赌债的混小子,家中没有什么能变卖成赌资了,他就歪心思打到那些绝户的人家身上,去空房子里翻找搜寻。」 「先是翻出人家藏起来的积蓄去赌,输了又继续去翻,就这么来来回回,所有因为地龙死绝了人的空房子都被他翻了个遍。」 「没有金银了就拿瓦罐陶器去变卖,后来实在没什么可以拿了,他甚至去乱葬岗扒那些尚且完好的死人衣服,随便淘洗下就拿去典当,或者贱价卖给不知情的。」 「就这样,这混小子过了一阵舒服日子,可是不知不觉间,镇上的人就开始得了奇怪的病症。」 「先是咳嗽发热,然后是呕吐腹泻不止,人变得畏寒,四肢无力,最后手脚溃烂,周身流脓,悽惨死去。整个过程发病迅速,从开始到死亡,不过数天而已。」 「那些最早得病的,就是从那混小子手里买了衣物器具的人,等他们察觉不对,怒气沖沖找混小子讨个说法,到他家才发现,他们一家子早就全死在家里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尸体都腐烂生蛆了!这个病症还会传染给旁人,那一年镇上每天都在死人,家家户户房门紧闭,谁都不敢随便出门。」 「但是有些房门关了,就再也没打开过……」 在岑老头苍老的声音中,潇箬的心渐渐下沉,她明白老头子口中的怪病是什么。 古代科技卫生落后,一旦发生大灾,没有及时处理好人畜的尸体就会快速腐烂。 滋生的细菌会蔓延入地下水,或沾染到与之接触的人畜身上,从而爆发出广泛而勐烈的传染性疾病,俗称瘟疫。 今天谢春花所言情形,与岑老头说的瘟疫前兆别无二致,只怕钦州接下来也难逃此祸。 「我刚才去接昭昭时候,就看到不少人手上拿的死人器物……」 话点到为止,四个大人相互对视,明白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态有多严峻。 潇箬最先冷静下来,她明白在这个没有抗生素,也没有次氯酸做消杀的世界,瘟疫并非完全靠人力就能避免或者治癒的,更多的是只能尽人事看天命。 她心中盘算了一下家中的粮油储存量,虽然年前准备了不少,但一个月的消耗后,剩下的米面肉菜也只够一家人再吃半个月左右。 「郑前辈,阿荀,你们带上银子去买米面和肉,能买多少就买多少,最好多跑几家,分散着买,别太引起别人的注意。」 「老爷子你就在家里,看着裊裊和昭昭。我记得咱们仓库里还有雄黄桐子,等会儿都拿出来烧了,我们进出门都要用雄黄桐子的烟来熏蒸衣服鞋袜。」 安排完大人的任务,她蹲下和两个崽崽平视,一脸慎重地说道:「裊裊、昭昭,从今天起你们俩不可以再出门,除非阿姊说可以。知道了吗?」 「去私塾也不可以吗?」 潇昭小脸蛋微微发皱。夫子对《曲礼》才刚开始讲解,他还想明日去向夫子请教何为「傲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摸摸他刚开始褪婴儿肥的脸蛋,潇箬看着潇昭乌黑的大眼睛,一字一顿说道:「不,可,以。」 随后又安抚地摸摸他的小脑瓜:「学问上不懂的地方,你可以先和郑前辈请教。」 得到两个崽崽节奏一致的点头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家中安排妥当,剩下就是外面的事情了。 潇箬看向天空,今日尚且晴好,但暴雨随时都可能向这座城市袭来,钦州摇摇欲坠。 第六十九章 筹划 古代治疗瘟疫的方法并不多,岑老头写了个散瘟汤的方子给潇箬,主要是泻肺胃之火。 潇箬心里清楚,这方子不一定对症。 瘟疫是由细菌病毒引起,她没办法确定这次会是哪种病毒,只能是聊胜于无,希望博大进深的中医真能派上用场。 当她捏着方子匆匆赶到同记药铺时,钱掌柜刚好在训斥伙计。 「炮附子要用柳木你不知道吗!你看看这弄出来什么东西!这批附子全废了!」 钱掌柜气地团团转,指着伙计鼻子骂。 「要不是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我早就让你收拾铺盖滚蛋了!」 这伙计说起来是他表侄子,他是受表姐所託才收进来做内堂伙计栽培的。 伙计被训得蔫头耷脑,正发愁他这表舅舅什么时候才能熄火放过自己时,看到潇箬神色匆匆往这儿走来。 「潇姑娘!」他惊喜道。 「潇什么姑娘!你要是有潇姑娘一半的炮药本事,我就烧高香了!」 钱掌柜以为他是故意岔开话题,气地一巴掌拍在他头上。 「哎哟!不是!我是说潇姑娘来了!」伙计吃痛抱住脑袋喊道。 钱掌柜是背对大门训人,听伙计这么说他才转头看去,果真看到潇箬跨进门来。 「说曹操,曹操到。潇姑娘今天怎么来我这了?我们约定好的送药日子还没到吧?」 他脸上立刻由怒转喜,又是一副乐呵呵的笑弥勒模样。 「还有三日才到期限的,钱掌柜,我今日来另有事情相商。」 潇箬也不跟他客套,直截了当地说道:「钱掌柜现在可有时间?」 看潇箬俏脸紧绷,神情严肃,钱掌柜心中一紧,连忙让她进内堂说话。 同记药铺的内堂是掌柜平日盘帐和接待贵客的地方,幽静而敞亮,同时又兼具了保密性。 钱掌柜请潇箬上座,就要亲自给她看茶。 「不用,正事要紧。」潇箬谢绝了钱掌柜的茶水,问道。「不知现在商会现在是否能立刻联繫上各大药材商行和药农?」 「能的,从那次救灾义举之后,咱们商会的名号就在钦州打响了,加上曾刺史的题字,那些药材商和药农这个月都主动来找我们商会了!」 说到这里,钱掌柜脸上满是对潇箬的敬佩。 「潇姑娘那时的提议真是太有效了,现在我们商会要什么药材,就一句话的事情。」 身为钦州医药商会主事之一,他也是与有荣焉。 「那好,这上面写的药材,你联繫下他们,能收多少收多少。」 潇箬把写着避瘟散药方的纸条展开递给钱掌柜。 只见展开的纸条上端端正正写着荆芥、石膏、玄参、天花粉、生甘草、黄芩、陈皮、麦芽、神曲、茯苓十种药材,旁边还标註着每种的用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这是?」钱掌柜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没看懂这个方子是何用途。 「这是避瘟散。」潇箬没打算隐瞒,她说道:「劳烦钱掌柜今日就联繫各位药材商和药农,务必尽可能多的收购上面的药材,还有雄黄桐子若是有一併购入。」 「可,可是现在也没有瘟疫出现啊,咱们购买这些药材到时候卖给谁呀?」 看钱掌柜一脸疑惑,潇箬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全盘托出。 毕竟瘟疫可能到来目前也只是岑老头的猜测,要是她现在直接告诉钱掌柜,只怕是会引起恐慌情绪。 「你若是信我,就按我说的做。」潇箬只能这样回答道。 「用不上自然最好,若是有一日用上了,我只要求你们卖这个药不能超过半成利。」 钦州所有药铺医馆的掌柜里,钱掌柜看潇箬是最带有滤镜的,在他心中潇姑娘简直是聪明绝顶,所策所算从无半分遗漏。 这也是潇箬选择第一个就找钱掌柜的原因。 果然不出潇箬所料,钱掌柜反覆看了几遍写着避瘟散的纸条,握拳思忖片刻后说道:「我自然是相信潇姑娘的,我这就去联繫药材商们。」 药材一事算是办妥了,潇箬和钱掌柜拜别后就出了同记。 她特意避开人流量较大的街道,转而从小巷穿行。 其实她心中还在踟蹰接下来要去哪里。 是直接回家闭门等待事情的发生,还是去府衙把这个猜测告诉官家? 如果告诉了曾刺史,说自己猜测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瘟疫,但是最后没有瘟疫的话,会不会被治个诽谤罪? 在这个世界诽谤罪是重罪,立法明言:诽谤者,族诛。 她自己的生死是其次,家中的其他人可是会被连累的。 若是不说,瘟疫真的爆发起来…… 她低头沿着小巷边缘走着,心中纠结成一团,突然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潇箬勐地一惊,她竟然没有听到有人靠近,还未回头掌心已经开始隐隐发热,进入警戒攻击状态。 「潇姑娘?想什么这么入神?我喊你好几声你都没听到。」 熟悉的声音传来,是衙役金辉。 潇箬僵硬的身体这才软下来,不动声色地收起半握成拳的手。 「金大哥,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她盈盈一笑道。 「啊,正好遇上你,省的你以后再跑一趟了。」金辉挠挠脑袋,被眼前少女温柔的笑容晃的有点害羞。 「你上次不是托我打听那个拐卖孩童的案子,上头有消息了,说是抓到的几个牙人都要被押送到盈州,等刑部审判后统一流放呢。」 「盈州?还需要刑部来审判?」 这消息倒是出乎潇箬的意料,只是拐卖了十几个孩童,需要用到最高的司法机关来直接审判? 「是呀,我听司马亲口说的,错不了。」金辉肯定地答道。「说是大理司亲自下令的。」 「不过为啥是这样我也不知道,官老爷的心思咱们哪里猜得透呀,上面啥命令我们就照做。」 潇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金辉说的没错,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今日告诉自己的已经是他所能知道的所有信息了。 「谢谢金大哥告知。」潇箬膝盖微弯,行礼道谢。 「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那我就先告辞了,曾大人还等着我去回话呢。」 金辉也抱拳还礼,说罢转身就要往衙门走。 看金辉高大的背影,潇箬眉头一跳,没忍住开口道:「金大哥等等!」 金辉闻声停下脚步,转头问道:「潇姑娘还有其他事?」 第七十章 躲灾 看金辉憨厚的面庞,潇箬细声细气地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最近看到不少人都咳嗽不止,想来是天寒受冻,金大哥要多多注意身体才是。」 「多谢潇姑娘关怀。」 被漂亮姑娘叮嘱小心身体,金辉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我皮糙肉厚,从小到大很少生病的,而且今年回春快,你看这才出正月,我出去跑趟活计都能出一身汗呢!冻不着!」 他憨憨笑着,为表示自己强壮还啪啪拍了两下厚实的胸大肌。 潇箬并未再说什么,抿唇一笑向金辉告辞回家了。 她只能言尽于此,接下来发生什么只能听天由命了。 整个钦州她扛不起,但是至少要抗住潇家。 金辉和潇箬分别后就加快脚步往府衙跑,差事完成得抓紧时间回去復命。 他今天是去调解西大街的陈记布店和张记烧饼铺的官司。 陈记老闆状告张记烧饼铺每天做烧饼,烧出的柴火灰顺着风飘到她家院子,把她新进的布料染得黑一道灰一道。 张记烧饼铺则是说陈记布店是把卖不出去的旧款式抹了煤灰,好赖在他们身上,讹诈他们钱财。 两家铺子从拌嘴吵架升级到大打出手,最后双双来敲鼓鸣冤。 这种家长里短的鸡毛案子向来都是派给他们几个都头处理,。 要是平日里,金辉会喊手下几个去调停调停,可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皂班、捕班、壮班通通人手不够,他手下仅有的几个下属衙役全被徵用。 无奈只能他亲自出马,今天一下午他来回在布店和烧饼铺来回跑,好不容易才给两家人调解好,他也得赶紧回衙门登记结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路上遇到潇箬说了会儿话耽搁了时间,不快点跑的话就赶不上吏员登记造册了。 幸好他腿长,跑起来一步抵别人三步,终于是放衙前赶回来。 「唿哧,唿哧……王叔,王叔,我,我今天还没登记呢!」金辉气喘吁吁地拦在王姓吏员面前,挡住他企图早退的脚步。 「你怎么不早点,再一刻就该放衙了,我笔墨都收拾好了!」王吏员翘着鬍子,满脸不高兴地说道。 「唿……这不还没到点,你就帮我再记一笔,唿哧……大不了,晚上我请你喝酒!」 「算你小子识相。」听到有酒喝,王吏员面色稍缓。 他慢悠悠从折好的布袋中拿出笔墨,滴上两点清水,研磨起来。 「不过今个儿就算了,你先欠着,下次喝。」 王吏员好酒出了名的,今天居然不着急让金辉兑现请喝酒的承诺,让金辉不由有些好奇。 他问道:「怎么?王叔今日是有约?这酒都请不动你了。」 「约什么约啊,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老咳嗽发热,风寒感冒的汤药喝了几帖了也不见好,我家那位正着急上火呢。」 王吏员撇着嘴说道:「我可不想在这时候出去喝酒,徒惹家中吵闹。」 边说着边写,没一会儿王吏员就把金辉今日差事登记好,清洗起他那支梨花木狼毫来。 「咋又是咳嗽发热,我记得三班的兄弟们不少告假都是因为这个吧?」 「可不是,也不知道这次的风寒怎么这么厉害。」 随口答着,王吏员清洗好笔,又一一收纳好,往院中日晷一瞧,正好是酉时,到了放衙的点了。 一到点他这动作像是突然被加速抽帧,和刚才慢悠悠的样子截然不同。 起身拿起外披,王吏员快速地朝府衙外走去,边走边喊:「你记得欠我一顿酒!」 酒字音未散去,人都瞧不见影子了。 金辉习惯了王吏员放衙前后两幅面孔的样子,他随意挥了挥手当做告别,心中琢磨开来。 刚才遇到潇箬时候她就提起现在好多人都有咳嗽症状,还说天寒让自己注意别受冻。 可是今年天气迥异,二月初稍气温已经很暖和了,好些人都穿不住厚实的棉袄,换上轻便的薄衣,说受寒受冻未免有些怪异。 而且最近自己身边确实是有不少人开始生病,大多是咳嗽发热,府衙中好几个兄弟因此告假,导致三班衙役人手不足,他几个下属都被调去当值了…… 越琢磨金辉心中越是觉得不对劲。 这些人都是先一个告假,隔几天就接二连三都生起病来。 这不像是寻常的风寒感冒,倒像是什么会过人的病症,那些告假的不是平日交情甚好多有走动,就是同班当值长期相处的。 想到这里,金辉心脏勐地突突起来,仿佛要破胸而出。 若真是过人的病症,他要赶紧上报曾刺史才行! 话分两头,金辉这边狂奔去找曾永波禀报自己的猜想,潇箬这边已经回到潇家院子。 进门就看到院中堆放着几十个麻布口袋,里面鼓鼓囊囊都是大米、地瓜、土豆这些耐储存的口粮。 库房被清理成两块区域,原来炮制好放在仓库里的药材都被整理到制药房,仅留下不好搬运的木柴炭火被最大限度的堆叠起来,占用了库房的东北角。 其他空出来的地方全部被潇荀和郑冬阳採购的食物堆得满满当当。 两扇完整的腊猪用粗草绳穿起来挂在房樑上,旁边还有同样晾好的成串鱼干。 炼好的猪油三大瓦罐,雪白的油脂散发着特有的香味,最能勾人肚子里的馋虫。 精磨的白面和粗磨的玉米面各有六麻袋,磨好的面粉容易受潮,潇箬指挥着潇荀把十二个麻袋都放在架子上。 院中的大米、地瓜和土豆通通搬进库房,用品字型堆叠,既保证了空气流通,块茎类不会因为挤压而发霉腐烂,又能方便取用。 两个崽崽不能缺少维生素和纤维摄入,但蔬菜含水量高,不耐储存,潇箬就把萝蔔、白菜、冬笋类植物都切成厚片。 在她精妙的火候掌控中,这些果蔬片中的水分迅速蒸发,变成了一摞摞香脆的果蔬干。 需要食用时,只需在水中泡发,虽然比不上新鲜的,口味却八九不离十。 潇箬最庆幸的,就是当初选择的这套院子里自带了一口井。在这种需要闭门不出的时候,完美解决了水源获取的问题。 清点完库存,确定这些物资足够他们足不出户起码三个月后,潇箬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这口气从岑老头说出可能会发生瘟疫后,就一直哽在她的胸膛里。 这会儿吐出来,她才觉得身体逐渐放松起来。 「箬箬啊……」郑冬阳挠挠脸颊,有点烦恼地说道:「我和阿荀光顾着要分批次,避人耳目地买东西,都没怎么讲价……」 他老脸上泛起了忧愁。 「刚才我一算,好像把家里的银子都用的差不多了……」 第七十一章 从头来过 当时着急要他们去屯物资,潇箬把家中存放银钱的木盒整个交给了郑冬阳。 里面是他们所有的积蓄,包括潇荀护镖的工钱,潇箬平日炮制好的药材换来得来的现银,以及岑老头攒的琐碎银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他们日常的开支都是从里面支取,潇箬隔几日就要从头清点一遍,她还记得上一次数钱是在两日前,木盒中共计八百六十二两七钱,外加四百枚铜板。 「都花了?」潇箬有点不可思议。 倒不是觉得他们买的东西多,这情况下多屯物资完全没有错, 她惊讶的是这些物资基本都是米面粮油,最昂贵的应该就是那两扇腊猪,这全部加起来应该也用不到八百多两银子。 「本来是没花这么多的……可是后来我买了这些。」 郑冬阳从库房最靠里的柜子上搬下来四个綑扎结实的皮袋子,解开绕了七八圈的封口绳,里面白花花的晶体就暴露在几人面前。 用手指分别沾了一些送到嘴巴里,潇箬尝到了熟悉的甜味和咸味,竟然是白糖和盐巴。 四个皮口袋里糖和盐对半,剔透的晶体反射着烛光,像一粒粒细小的碎钻吸引着潇箬的目光。 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知道在这世界里糖和盐的昂贵。 寻常百姓多食用的是麦芽糖或者饴糖,因为提取技术的限制,这类糖多半带有苦味,像面前这样雪白的白糖是非常稀少的。 盐巴虽然没有白糖这么罕见,但是一斤纯度不算高的海盐也需要三两银子。 看潇箬直勾勾盯着糖和盐,郑冬阳有点吃不准自己买这些是对是错。 他本来是在买鱼干,刚好遇上一个行商从货行里骂骂咧咧地出来。 那行商说话带着口音,郑冬阳听了一阵子才听明白,他是来卖货却被这货行的掌柜恶意压价了。 行商本着不蒸馒头争口气的心态,硬是不贱卖自己的货,和货行掌柜吵得面红耳赤,这才骂骂咧咧被货行伙计赶出来。 「会后悔的你们!」行商面带怒容大声喊道。 这句别扭的话挑起郑冬阳的好奇心,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这行商这么有底气? 于是他上前搭话问道:「这位兄台要卖什么?能否让老朽开一开眼?」 行商见来问的老头宽袖大袍,颇有些仙家风骨,不像是一般的小老头,还真就把自己的货给郑冬阳看了。 正是这两袋白糖和两袋细盐。 「老人家,不是我吹嘘,就我这货你上哪儿都找不到这么好的,我也是费了不少钱淘来的。」行商面露得意地说道。 「这可不是普通的盐巴和糖,这色泽你看看,不带杂质一点点!」 行商说话颠来倒去,倒也不耽误郑冬阳理解他的话里的意思。 看眼前的老头感兴趣,他又吹嘘起自己的货物来。 「而且,我的糖和盐,可是能救命的好东西!我就看过有人用这两样救活人吶!」 这一番番推销下,郑冬阳有点心动了,忍不住询问起价格。 「四百两。」 行商的报价吓了郑冬阳一跳,他从没想过四袋雪花盐和白糖会要价这么高,当下就打算告辞。 「哎哎,老人家,有话好商量的!」 行商赶紧拉住这潜在的客户,看得出来这小老头对他的货本来是带有强烈兴趣的,要是错失了这个机会,这糖和盐巴又要重新去找商行卖。 钦州商行间都通着气呢,他和这家商行掌柜吵了一架,只怕等会儿全钦州的商行都知道了,他的货想再卖个好价钱是不可能了。 「这样,打折我可以,三百八十两怎么样?」 郑冬阳还是摇摇头,三百八十两!当这糖和盐是金子做的吗! 「那,那,三百六十两!我进价都要三百五十两了!」 行商急地一跺脚,说道:「我的货真的能救人的!我亲眼看到的!那人都躺着气都喘不上来了!大夫就把我这糖和盐用水一搅合,灌下去就好了!」 看行商神情不似说谎,又思忖到岑老头刚才说的场景,郑冬阳开始疯狂心动。 若是行商所言属实,那之后要真爆发瘟疫,这糖盐是不是真可以救命? 他的糖盐和普通的糖盐确实不一样,或许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郑冬阳自小苦读,多年来也是独自一人生活,和别人接触极少,这就导致他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 思来想去,竟然觉得三百六十两买四袋能救命的糖和盐,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再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后,两人以三百五十四两的价格成交。 此前郑冬阳和潇荀领到购买物资的任务时,他俩就说好要分开行动,各自去钦州东西两个集市採购,防止一起过于惹人注意。 郑冬阳把木盒中的四百两交给潇荀,自己拿着剩下的四百六十二两七钱,外加四百枚铜板。 这会儿买了糖盐,他剩下的钱就不多了,紧巴巴算着帐又买了些米肉鱼干后,直接花了个精光。 听完郑冬阳买东西的过程,潇箬心中默默嘆了口气。 郑老头这是被忽悠了,白糖和雪花盐虽然价格不菲,眼前四个袋子也就十斤一袋,算下来撑死不过一百八十两银子,奸诈的行商哭着怒赚一倍钱。 「他说这俩能救命……」郑冬阳也意识到些许,嗫嗫地低声说道。 他原本黑白相间的头髮在这半年中已经逐渐全部花白,这会儿心中发虚,又是懊悔又是自责,身形也不自觉佝偻起来。 看这位平日放荡不羁洒脱自在的长者,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低着头,潇箬不忍心责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她扬起笑脸说道:「腹泻严重的情况下糖盐水确实是可以救命的。」 听她这么说郑冬阳有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而且平时喝点糖盐水,可以提高体力,维持电解质平衡,还有一定的消炎作用呢。」 笑容终于重新回到郑冬阳的脸上。 看到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围坐在一起,潇箬忍不住伸手摸摸崽崽们的小脑袋,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钱是身外物,花光了可以再赚,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在一起。 没有困难的生活,只有勇敢的潇箬,不就是又没钱了嘛,大不了从头来过! 第七十二章 求药 倒也没有彻底重来,潇荀后来悄悄塞给潇箬一百多两银子。 这是他未花完的,只是刚才的情形,他不好直接拿出来,以免惹郑冬阳更难过。 作为奖励,潇箬踮起脚尖努力伸长手,好好撸了一把小狗脑袋。 之后的日子潇家院门一直紧闭着,一扇小小的木门隔出来两个世界。 钦州果然爆发了瘟疫。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咳嗽发热,腹泻不止,没几天就卧床不起,皮肤出现溃烂流脓。 随着病人越来越多,街上已不復往日的热闹,各家店铺每日只开张几个时辰。 走在路上听到旁边有人咳嗽一声,人们都如受惊的鸟雀,立马四散逃离,唯恐自己也沾染上要命的传染病。 偌大的钦州现在最热闹的就是各家医馆,没有明显症状的人们都来求购一剂闭瘟汤。 有没有疗效尚且无法考证,至少能求个心安。 原本人们还担心医馆药铺们会趁机涨价,出售的闭瘟汤想必也会价格高昂,可真的付钱时才发现,这汤剂仅售十文钱一碗,每日供应,从不间断。 也不是没人提出过要涨价,每每有其他药铺掌柜来找钱掌柜商议,是否把闭瘟汤的价格往上提一提时,钱掌柜都板着脸拒绝。 「我答应潇姑娘,这汤剂盈利不能超过半成,你想涨价那要先去问问潇姑娘答不答应。」 他那张弥勒脸板起来时颇为威严,其他人也就不敢再提了。 钦州官府在瘟疫爆发时反应也是前所未有的迅速。 从以往的记载来看,官府通常是在大面积死亡发生时,才会发现瘟疫爆发。 而这次曾永波在听完金辉的汇报后,敏锐地察觉到异常。 他迅速让人沿着告假衙役病症这条线开始查,得知这些人多少都在近期接触了,或者去过了城西边还未处理完的灾区。 等曾刺史再派衙役去西区附近查看时,发现了几个在倒塌房屋间穿梭寻宝的人。 衙役当即把这些人捆了押送回来,由曾刺史亲审。 「你们何时开始捡取灾区的东西?」 衙门审堂威严肃重,跪在地上的几人瑟瑟发抖,如实招来。 「大,大人,我们是这几天才开始去的,我们听说好些人都在那儿找到宝贝了……」 「啊,不过我们去晚了,我们之前去的人已经把那里搜了个一干二净,连尸体上的衣服都被扒完了,我们可什么都没捞到啊!大人明鑑!」 曾永波又继续问道:「那你们这几日可有感觉身体不适?或者家里妻儿感到身体不适的?」 其中一个瘦小的中年人回道:「我家老小都身体康健,倒是我邻居这几日没见到,听说是突发疾病,在家卧床不起了。」 闻言曾永波面色大变,继续追问:「他是不是也去过灾区捡取物品?」 「啊……啊,是,是的,我就是看他拿回来不少能用的鸡笼子,才寻思也去淘点……」 瘦小的中年人被刺史突变的神色吓得说话都磕巴了。 不好! 曾永波心中大唿,赶紧命令衙役去统计所有去过灾区的人员,将这些人以及所有有过接触的人全部聚集到城外的空庙中。 随后他又採取了按症状轻重,分开隔离病患的方法,轻症的每日递送汤药,严重的直接关在最偏远的房间里,不得任何人去接触。 所有病患的衣物及接触过的东西通通用火焚烧后挖坑填埋。 颁发告示通知全钦州的百姓,家中若有从灾区而来的物品,都要一律销毁,违者重罚。 一系列雷厉风行的举措才使钦州瘟疫的得病人数没有呈阶梯式增长。 饶是如此,这场灾难也持续了四个多月。 直到桃花开败,枝头都结出了毛茸茸的小绿桃,钦州才渐渐恢復生机。 潇箬走在去平欣医馆的路上,她今日要去拿延胡索回来炮制。 家中的银钱不多,她不能自己去买生药材加工后再出售,索性就直接从商会成员那儿接单子。 生药材从他们那儿拿,炮制好后也送去给他们,潇箬就从中赚个炮制费。 刚进平欣医馆的后门,她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毛掌柜,我来拿延胡索了。钱掌柜你也在呢?」 两人一个是平欣医馆的掌柜毛增荣,另一个胖胖的弥勒模样,正是钱掌柜。 「潇姑娘来啦。」毛增荣笑眯眯地打招唿道:「我这就让伙计去取药材,你稍等。」 钱掌柜拱手作揖说道:「我来找毛掌柜商量点事,正巧潇姑娘来了,不如一同商讨?」 潇箬笑着上前,放下手中挎着的空篮子,等伙计装延胡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她知道钱掌柜现在看她都有点迷信了,怀疑她是哪路的神仙,不然怎么会提前知道会有瘟疫发生,早早地准备了预防瘟疫的药方。 「你们俩做生意还要带上我啊?」潇箬打趣道:「我可没有银子来参股了哦。」 「参股?」钱掌柜一愣,随后又说道:「也不是我俩做生意,这事情本来是找商会的。」 他习惯了面前古灵精怪的姑娘嘴巴里会蹦出一些他闻所未闻的词语,全当是她学识渊博,也不去追问。 说到是商会的事情,潇箬这个钦州医药商会的外聘理事是要了解一下。 「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样的,之前我们提前准备大量药材,售卖平价闭瘟汤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各个州府,咱们商会的名号已经算是名扬全国了。」 钱掌柜说着又向潇箬拱手行礼。 「这都是潇姑娘先知卓见。」 马屁吹一波后,他接着说起了正事。 「前两天来了几个面生的主,拿着个神奇的药材问我们商会能不能弄到,说是他们家主母愿意重金求购。」 「我没见过这种似虫非虫的东西,想着他们主母求购,怕是女人家吃的东西,这才来找擅长此道的毛掌柜掌眼。」 说着钱掌柜拿起桌子上叠成正方形的小块丝绸。 这方绸帕锦纹绚丽、格调高雅,上面绣着的雀鸟展翅欲飞,活灵活现。 潇箬自然没认出来这是号称价比千金的云锦裁剪而成,只觉得这小块的丝绸怕是价值不菲,看来绸帕主人确实非富即贵。 叠起的绸帕被小心打开,露出里面包裹的一枚小小药材。 这药材颇为怪异,下端是黄褐色的虫子,上端却是一截直立的植株形状,好似活物又怪诞荒谬,钱掌柜和毛掌柜都从未见过。 「冬虫夏草?」潇箬一眼就看出眼前这枚药材是何物。 「潇姑娘认识?」两人同时发问。 第七十三章 北行 何止认识,潇箬给基地医生们当小炼丹炉用的时候,可没少见这个东西。 冬虫夏草因为生长环境险峻恶劣,野生植株获取困难等因素,自古以来定位都是价格昂贵的滋补圣品。 它能补肾益肺、止血化痰,多用于治疗肾虚精亏,阳痿遗精,腰膝酸痛,久咳虚喘,劳嗽咯血,是一种补阳药。 正因为它滋补功能强大,即便在末世,它也是高层们争相抢夺的资源。 潇箬把冬虫夏草的功效及用法向两人一一道来,听得钱掌柜和毛掌柜啧啧称奇。 「世上竟然真有虫子和草的结合体,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学而不已,阖棺乃止啊。」 对潇箬的博识钱掌柜又是忍不住一阵拍马屁。 「那潇姑娘可知这种药材何处可以求得?那位主母开价八百两一根,不知其中可得几成利?」 说到底大傢伙都是生意人,毛掌柜忍不住关心起这笔生意到底能不能做。 就潇箬重生后的了解来看,这个世界虽然不属于她知道的任何一个朝代,应该与古中国相差不大。 市面上能购买到地图虽然绘制简单,但也能看出山脉走势、河流分布都与潇箬了解的现代地图大致相同。 冬虫夏草主要分布于西藏、青海、甘肃等高寒地带和雪山草原,若是按照这个世界的说法,应该是叫羌蕃地区。 「羌蕃蛮荒,经济落后,这冬虫夏草若是能向他们买,应该所需银钱不多。」潇箬说道。 「只是北地路途遥远,想要到那儿,只怕是困难重重。」 利润有多高,风险就有多大。 在这个交通并不算发达的世界,想要跨越山河到版图的另一端,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听完潇箬的分析,钱掌柜和毛掌柜陷入了沉默。 此时伙计已经装好了延胡索,带来的空篮子变得满满登登放在桌子上。 潇箬取来白布盖住药材,防止回去的路上蒙了尘土。 弄好一切后她向两人行礼说道:「那我先告辞了,毛掌柜,老规矩我两天后给您送炮制好的延胡索来。」 她的异能每次耗尽后都有细微增长,现在已经能同时操控三口药灶了,随之她的炮药效率也提高不少。 「哎,好的,也就潇姑娘敢这样承诺了,哪家炮制药材的都没潇姑娘快!」毛掌柜笑眯眯道。 与两人告辞后,潇箬挎着篮子回到潇家院子。 几日前私塾恢復正常上学,郑冬阳不放心潇昭一人,跟着一起去了。 一个在里面摇头晃脑诵读诗书,一个在外面摆着个小马扎,坐着看带去的杂记,一老一少倒也各有各的忙活。 家中现在只有岑老头、潇裊和潇荀三人。 潇裊小耳朵竖起,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像只快活的小雀鸟叽叽喳喳叫着。 「是阿姊!阿姊回来啦!」 她新练就的绝活,听声辨人。 院门吱呀一声,是潇荀开的门。 他伸手接过潇箬手上的篮子,又帮她拂去头顶不知何处沾上的一片叶子。 「阿荀今日没去镖局?」 「嗯,今日不用训练,就不去了。」 顺记镖局受疫情影响,也是歇了好一阵子,平日镖师们就在镖局里练练手脚功夫,免得要用时手生。 「阿姊阿姊,裊裊今天做了个帕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潇裊蹦蹦跳跳地跑到潇箬身边,献宝一样递上她今日的作品。 她喜欢一切好看的事物,漂亮的花花,亮闪闪的琉璃珠子,还有精緻的刺绣。 从街上看到做工精美的荷包后,她就也想要一个。 潇箬给她买了个绣着两只燕子的,惹得这小傢伙爱不释手,根本捨不得用。 后来不知她小脑瓜怎么想的,竟然琢磨着自己去绣一个先用着,阿姊买的要留起来。 从此后就经常看到潇裊捏着绣线,吭哧吭哧做起了女红。 潇箬接过帕子展开一看,嫩粉的底布上歪歪扭扭绣着一团圆圆的黄色物体。 「呃……不错!裊裊这鸭子绣得可真像!」 本着鼓励式教育的想法,她违心地夸奖道,完全没注意岑老头在潇裊背后挤眉弄眼,努力向她传递信息。 「不是鸭子!」潇裊的小嘴巴撅起来。 「那……是鹌鹑?」 她实在没看出来这坨是啥,依稀感觉好像有翅膀的痕迹。 「是鸳鸯啊!鸳鸯啦!」 小傢伙嘴巴都能挂油瓶子了。 岑老头捂着眼睛直摇头,方才潇裊把帕子给他看的时候,他也猜错了…… 「哦对对,鸳鸯!这鸳鸯真好看!」潇箬毫无原则地说道。 她把皱巴巴的粉帕子抖了抖,让它在阳光下舒展开来,阳光下又是粉又是黄的帕子看起来更伤眼睛了呢…… 不忍直视,潇箬赶紧把帕子叠吧叠吧放进袖笼里,摸了摸潇裊的小脑瓜。 「这么好看就送给阿姊吧,裊裊去帮阿姊打点清水来,阿姊要干活了。」 自己的作品受到了长姐的夸奖,潇裊小嘴一咧露出缺了颗牙的笑容,美滋滋去帮着打水。 说是帮忙打水,其实是等潇荀把井水摇上来后,她站在井边递上装水的木桶,就算完成任务了。 最终还是潇荀提着装满水的木桶,倒在大木盆里,好方便潇箬清洗延胡索。 这次拿回来的延胡索有点多,岑老头和潇荀就和潇箬一起洗。 潇裊也有模有样搬着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小胳膊伸过来要一起帮忙。 洗好的延胡索还需要加醋汁闷润两日,才可进行下一步炮制。 四人正忙碌着,马老三来了。 他人还没到,破锣嗓子先敲响。 「潇兄弟!潇兄弟!来活了!」 他大跨步半跑着进到潇家院子。 「哟,老爷子,潇箬姑娘都在呢!」 走得有些急,马老三也不用他们招唿,一屁股坐在院中石凳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就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马大哥,是有镖了吗?」潇荀问道。 「哎,对!你之前不是说想走往北的镖嘛!这次正好,刚才掌柜的就接了个往北的生意!」 马老三一抹嘴巴,毫不在意溢出的茶水全擦手上了。 他心里高兴着呢,好久没活计了,他手头都紧了。 「这趟是个大买卖,掌柜的说这次镖要分十八个兄弟去,想来镖钱不会少!」 「镖地是北边哪儿?」 「这我倒没咋留意,好像听掌柜提了一嘴,羌蕃吧?」 第七十四章 同去同归 羌蕃? 听到这两字,潇箬心中一动,问道:「是谁托镖的?」 马老三搔了搔头,皱眉道:「我光顾着来和潇兄弟说有北行镖了,托镖老闆是谁我没听到……」 潇箬对于镖局的事情很少会问的这么细,潇荀不由疑惑起来。 「箬箬怎么问起这个?」 他看到潇箬的袖子在搓洗药材的动作中有点下滑,盆边缘的水濡湿了一小圈袖口。 潇荀甩了甩湿漉漉的手,在自己裤子上正反一擦,确定掌心已经干了后,伸手去把潇箬的袖子又向上挽了两折。 动作流畅,神态自然,好似这样亲密的动作已经被进行了千百次。 潇箬也习惯了潇荀有时候奇特的注意点,抻着手随他摆弄衣袖。 「我方才去找毛掌柜时,就和他们在说羌蕃的事情。」 袖子挽好了,她白皙的手又伸到木盆里继续揉搓一粒粒延胡索。 「平时很少听到人说起羌蕃,今天倒是巧。」她笑着说道。 「不是巧合!」雄厚的声音传入门内,声音主人高大的身影也跨入门内。 来人正是镖头江平。 他一把拍在马老三的后肩上,把马老三拍了个趔趄。 「毛毛躁躁!掌柜的话都没说完你就开熘!」 挨训的马老三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他向来最服江平,也最怕江平。 江平不是真生气,就是看不过跟着自己好几年的兄弟毫无长进,骂了两句后就说回了正题。 「潇姑娘,今日来镖局托镖的正是你们钦州医药商会。」 潇箬心中瞭然,钱掌柜和毛掌柜终究是放不下肥厚的利润诱惑,又忧心羌蕃蛮荒路远,要是自己组个商队前行,怕路上多有不测,于是便找上名声在外的顺记镖局,好有个保驾护航的。 「我也记着潇兄弟年前和我说过,他想走远点长长见识,特别是北方的镖。」 江平粗犷的脸上带着笑容道:「所以这回掌柜的说要多点人手,我就毛遂自荐了。」 镖局的镖头一般都会有惯跟的镖师,镖头和镖师组成固定的小团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若是镖头接了任务,经常跟他的几个镖师就会一同出镖。 「这回掌柜点了两个镖头,一个是畲德富,另一个就是我。」 潇荀点了点头,江平接这趟镖多少是有他的因素在,虽然丰厚的镖钱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谢谢江大哥。」他抱拳道。 他这一行礼,江平反而不好意思了。 古铜色的面皮遮掩了红色,他笑着说道:「谢啥,我还没谢谢你们呢,要不是你们给我送吃的,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扛过来。」 瘟疫横行之前,潇箬特地让潇荀悄悄通知几个相熟的兄弟,让他们都去买点吃食囤着。 江平心大,琢磨着好端端地买这么粮食干嘛,反正他老走镖不在家,粮食放着也是发霉浪费。 后果就是街上铺面开张甚少,物价飞涨,有时候手上捏着银子都买不到吃的。 幸好潇荀轻功好,半夜扛着粮食偷偷给他们几个送来,江平他们这才没有挨饿。 听他语气中带着点不好意思,潇箬笑着说道:「你不怪阿荀半夜摸上门,吓你们一跳就好。」 彼时外面粮食紧缺,甚至发生了买了粮食回家路上被抢走的事情,那些饿狠了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潇家有存粮的事情,潇箬是捂得严严实实。 有人来敲门求一口吃的,哭诉自己快饿死,岑老头心软想开门给个馒头,被潇箬劝阻了。 今天要是给了这个馒头,明日就有人敢砸门硬抢。 所以潇箬让潇荀给江平他们送吃的都是选在半夜。 潇荀轻功甚好,来去无踪,半夜扛着几十斤粮食从江平家到翟二家,再到马老三家走了一圈,连门口的狗都没发现他。 他第一次敲江平家窗时,给江平吓了一跳,还以为闹鬼呢。 回想当时自己的表情,江平自己都被逗地发笑,嘿嘿道:「潇兄弟功夫了得,轻功赶上水上漂了,这回北行镖还真是非他不可。」 「就是,潇兄弟可是我们几个里身手最好的了!」马老三点头附和着。 又一记铁掌拍上马老三的后背心,发出响亮的啪声。 「你还好意思说,你也不看看你长潇兄弟几岁!」江平气不打一处来。 拎着马老三的后脖领子,他咬牙切齿道:「给我回镖局好好练练的你的刀,我来给你餵招!」 仿佛被扼住命运的咽喉,马老三意思意思手脚并用挣扎几下后,就蔫哒哒任由大哥倒拖着他往门外走。 「潇姑娘,潇兄弟,岑老爷子,我们这就告辞了。」 手上提着不成器的,无法行礼,江平只能言语辞行。 「江大哥马大哥慢走。」潇箬回道。 面对马老三救助的眼光,潇荀只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两人走远,潇家院子又恢復到岁月静好。 潇箬摇头笑了笑,低头继续干起手上的活计。 木盆里本来是三双手忙碌,其中骨节分明的那双突然停下来。 潇荀抬眼看着潇箬线条柔美的侧脸,说道:「箬箬,你会想我吗?」 「啊?」 潇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潇荀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手捏起一粒延胡索搓着,一会轻一会重,全无章法。 他搓两下,又抬头去看潇箬,口中嘀咕着:「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这句话含煳又低沉,从潇箬耳朵传进,又到脑子里跑了两圈,她才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羌蕃路远,这趟镖一走没个三五个月怕是回不来。 小狗还没出门就开始想家了。 潇箬心里暗自好笑,明白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后,再看潇荀投递过来的眼神,就品出了一丝委屈的意味。 潇荀这会儿坐在小木凳上搓洗药材,原本高大的身子弯着,低头时候还能看到他发顶的发旋儿。 好像一头憨憨的圣伯纳犬。 白皙柔嫩的手从木盆里抽出来,取过搭在一边的擦手巾,仔细擦去手上的水渍。 潇箬两只手都搭上狗脑袋,狠狠地左右开弓,搓揉起来。 几下就把潇荀扎好的髮髻给弄松散开来。 炸开的毛髮看起来更像一只大型狗狗了呢! 潇荀给撸懵逼了,潇箬从来没有那么用力地揉过他的脑袋。 以前都是温柔地抚摸,或者顺毛撸。 看他脸上的懵逼表情,潇箬哈哈哈放声大笑起来。 足足笑了好几分钟,她才揩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说道:「阿荀你也太可爱了吧!」 「小狗离开家是不是害怕呀?那姐姐我陪你去?咱们同去同归!」 第七十五章 技术参股 听她这么说,潇荀脸立刻变得通红,连带说话都有点结巴。 「不用,不用你陪,太危险了……」 潇箬有心逗一逗他,笑嘻嘻地瞅着他不说话。 其实她也不全是为了陪小狗,在钱掌柜他们说有人重金求购冬虫夏草时,她已经疯狂心动。 以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她上有老下有小,肩膀上是甜蜜的负担。 钱自然是赚的越多越好。 只是考虑到路途遥远,她单枪匹马去收冬虫夏草的可行性太低了,一路上吃住都是耗费。 现在既然商会出资请了镖局护送,捎上她一个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真的危险……北边乱的……」 潇荀无措地说着,指尖控制不好力度,啪叽一声竟把一粒延胡索捏成扁扁一片。 噗嗤一笑,潇箬不再逗他,把可怜的延胡索全部用沥水篮捞起,闷到醋汁里,防止心绪纷乱的小狗爪子把药材都捏爆。 「这不还有你嘛,有你护着有什么危险?」潇箬笑道。 小狗不知道她身怀异能,路上若真遇上劫道的,可能她比对方更具有杀伤力。 一把火燎过去,什么山匪莽夫,全给他眉毛头髮烧个精光,统统给老娘出家做和尚去,对着佛祖好好忏悔孽障。 「好了别忧愁了,我去商会一趟,晚上我想吃糖醋鱼哦。」 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潇箬粲然一笑,报了个菜名让小狗去忙活后,转身出门朝商会走去。 果然十五家掌柜都来了。 现在商会把左右几个小院都买下来,打通建成一体式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宽敞明亮。正厅上悬挂着曾刺史亲笔题字的牌匾,看起来十分气派。 此时十五家掌柜都聚集在正厅当中,钱掌柜、黄掌柜和丁掌柜作为主事坐在上方。 看到潇箬进来,众人纷纷起身打招唿。 钱掌柜说道:「潇姑娘怎么一人前来?我傢伙计不是去接你了吗?」 原来钱掌柜早在召开商会会议前就派他那侄儿伙计去请潇箬,还奇怪怎么这么久人还没到。 「许是路上错过了。」潇箬替伙计解释了一句。 和众人行了一礼算是打了照面,她问道:「我刚听说商会託了顺记镖局的镖,打算去羌蕃?」 「是的是的。」钱掌柜连连点头,向北方上位摆了个请坐的手势,请潇箬上座。 潇箬也不客气,示意众人都落座后,她直接走到上位坐下。 没等钱掌柜再说话,毛掌柜抢先说道:「潇姑娘,今天你回去后,我和钱掌柜商量了一下,觉得这冬虫夏草是个很大的商机!」 他脸上满是兴奋,八字眉斜挑,随着他说话一上一下地跳跃着。 「我们召集了各家有经验的大夫,很多人都表示没听过冬虫夏草,只有黄掌柜家的大夫说是医书上见过,他记忆中医书的描述和你说的一般无二!」 「想来确实是一味神药,若是我们商会能搭上这条线,那何愁没有利润啊!」 这话有理,潇箬认可地点点头。 钱掌柜接着说道:「我们打算每家都出些银子和人力,组成商队去羌蕃探查,日后可以做成一条专线,专门做冬虫夏草的生意。潇姑娘觉得如何?」 如何?当然是好的啊,潇箬心里默念着。 她本就对此潜在的丰厚利润心动中。 「我也贊成商会的这个决定,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 缓缓起身,她俏丽的脸上满是郑重的神情。 「潇姑娘但说无妨。」众人纷纷说道。 「我潇箬并无各位的财力,没办法拿出那么多银子参与商队的组建,但是我希望可以技术参股。」潇箬说道。 技术参股?所有人都没听过这是个什么东西。 看众人皆是一脸疑惑,潇箬解释道:「就是我和商队一同前往羌蕃。」 「对于冬虫夏草,想必在座各位没人比我更了解,什么样的品相算是上品,收购的药材要如何保存才能平安运送,以及冬虫夏草后续如何炮制。」 每说一句话,堂下众人就点一下头。 确实如潇箬所言,在这里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味神药。 「我为商队提供的技术支持,就抵做我出的银子。」 这个提议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有熟悉药材的技术在,可比直接出银子更重要。 「可是……羌蕃路远危险,潇姑娘你……」 迷弟钱掌柜很是放心不下潇箬一个姑娘家,长途跋涉去蛮荒边境。 潇箬笑着说道:「既然请的顺记镖局,我就更不用怕了。」 钱掌柜这才突然想到,潇姑娘家的那位,不就是在顺记镖局嘛! 一拍脑袋,他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那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商会这边敲定好各家的出资比例,以及事成之后的利润分配,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地各回各家。 回到家正好赶上糖醋鱼出锅。 潇箬捏着小碟子吃两块鱼脸颊肉。 这是鲜活鱼头上两面的肉,白如雪、嫩而鲜、味而香且没刺,每次做鱼潇荀都要拿小碟子把这两块肉先剔出来,给潇箬单独吃。 「阿荀做的鱼最好吃了!」 鲜嫩的鱼肉美的让人想吞掉舌头,潇箬吃地眼睛都眯起来,不住地夸奖潇家金牌大厨师。 开完小灶,所有饭菜一一端上桌,潇家六口团团围坐。 潇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潇箬一直觉得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饭,就该说些亲热的话。 问问崽崽们今天表现如何,说说明日都有些什么打算。 在饭菜的香味中互相交流着彼此的见闻和看法,能让家的味道更。 郑冬阳给两个崽崽剔着鱼刺,随口问道:「箬箬啊,你说要和阿荀去羌蕃?」 闻言潇箬抬眼看了下岑老头。 他默不作声低头嘬着小酒,没说话。 潇箬知道这事肯定是他和郑冬阳说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今天老头子虽然没有发表意见,但从他脸色就能看出,他并不贊同潇箬跟着潇荀一同去。 「嗯,是我们商会托的镖。」 夹了一筷子岑老头爱吃的花生米,潇箬讨好地对他笑着。 看碗里突然出现的菜,老头子抬起眼皮瞅了潇箬一眼,依然没说话。 「你们商会怎么让你去啊?你一个姑娘家的,没其他人了?」郑冬阳又问道。 下午他和潇昭回到家时,岑老头就拉着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意思就是希望他能劝劝潇箬,不要跟着镖队一起去那偏远的羌蕃。 「有的,其他家也都出两个人力,算上我商队一共三十一个人。」 看岑老头手边的小酒盅空了,潇箬赶紧殷勤地给他满上。 第七十六章 出发 岑老头傲娇地哼了一声,心中闷气消了大半。 要知道为了他身体好,平日潇箬可不许他喝酒超过一杯的。 「你们不用担心,镖局这趟派了十六个镖师来护镖,再说了,不是还有阿荀嘛!」 听潇箬提起自己,潇荀嗯了一声。 郑冬阳点头道:「有阿荀在我就放心了,那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他这句话让岑老头当场就炸毛,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气唿唿地说道:「太礼!你怎么这样!不是约定好了要一起说服箬箬的吗?」 简直就是叛徒! 岑老头吹鬍子瞪眼,刀子一样的眼神嗖嗖嗖向旁边的郑冬阳射去。 郑冬阳却毫不在意,继续慢条斯理地剔着鱼刺。 鲫鱼小刺非常多,他可得仔细着点,别扎了两个崽崽。 「我说岑兄,阿荀的身手你还不放心?有他在,箬箬不会有事的。」 剔好一块洁白的鱼肉,蘸满糖醋汁后放到两个崽崽碗里。 「再说了,我们箬箬这么聪明,有什么能难住她?你就别操心了!」郑冬阳劝慰道。 他现在对潇箬也有种盲目地相信,和钱掌柜这个迷弟有的一拼。 少数服从多数,见唯一的队友也叛变,岑老头也不再挣扎。 嘆了一口气,岑老头拿起难得的第二杯酒,边嘬着边说道:「好吧好吧,我也拦不住,不过你俩一定要给我平安回来。」 他抬起眼皮看向给潇箬剔鱼刺的潇荀。 「特别是你,阿荀,你一定要护好箬箬知道吗?」 「嗯。」潇荀头也没抬,他保护潇箬是理所当然的,无需特别保证。 饭桌上的气氛这才舒缓开来,一家人又亲亲热热说了些别的闲话,度过了愉快的晚饭时间。 商会与镖局约定的出发时间是三天后,黄掌柜特地挑的黄道吉日,宜祈福,宜移徙,宜纳财,宜出行。 这三天里,潇荀要去镖局听镖头的行镖安排,准备走镖事宜。 郑冬阳照旧每日和潇昭一同上下学。 潇裊努力绣着不知名的图案,说是要给长姐和阿荀哥哥做个平安香囊。 只有岑老头啥也不干,一天到晚都在看着潇箬收拾行李。 「听说那边可冷了,你把袄子带上。」 「阿荀这件没絮棉花,换这件换这件。」 「那边也不知道有没有果子吃,这个杏脯也带上。」 「这儿还有些田七,活血化瘀,路上能用上。」 老头子絮絮叨叨,围着她团团转,有时候让潇箬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干嘛。 潇箬又好气又好笑,她双手一叉腰,娇嗔埋怨道:「老爷子你去歇着吧,我知道该收拾哪些的!你都赶上我们井珠村的王奶奶了!」 当初她搬到上溪镇前,刘王氏就是这样,操心她这个没带上,那个落下了。 被这么一吼,岑老头才讪讪停下团团转的脚步,不过还是趁着潇箬不注意,把他自己觉得能用上的东西偷偷都塞进包裹和箱子里。 等潇箬收拾好了回头一看,感觉行李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好像自己扩大了一倍。 潇箬:…… 又是一翻断舍离,删删减减,最后终于在出发那一天,收拾好正常的行李量。 商队出的人力基本都是各医馆药铺里信得过的健壮伙计,整个商队只有潇箬一个女子。 为了照顾潇箬,迷弟钱掌柜特地多出钱多备了两辆马车。以供她沿途休息和放行李。 商队加镖局的镖师,再配上车夫和杂役,足足有七十人和三十辆马车。 马车上一律插着顺记镖局的金字狼牙旗,金灿灿的顺字在黑色旗帜上熠熠生辉。 一行人浩浩荡荡在钦州门口准备着,引来不少百姓驻足围观。 岑老头和郑冬阳一人一个牵着俩崽崽来送行。 两个崽崽从来没和长姐分开这么久过。 潇裊眼泪汪汪,两颗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被浸润得湿漉漉的,显得特别可怜。 「呜呜呜,阿姊,裊裊捨不得你……」 她小胳膊环住潇箬的脖子,头靠在潇箬的肩窝里,滚烫的眼泪灼烧着潇箬的皮肤。 潇箬也捨不得俩个小豆丁,从背后环抱着潇裊,摸着她的小脑袋说道:「裊裊乖哦,阿姊很快就会回来的。」 潇昭相比双胞胎姐姐要坚强一些,两包眼泪含在眼眶里,强忍着没有落下。 他吸了吸鼻子,心中给自己鼓劲。 别哭,潇昭别哭,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鼓了半天劲还是没憋住,他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阿姊,阿姊!昭昭会照顾好裊裊的!呜呜呜……阿姊放心……呜呜呜嗝!」 哭地太急,打出了一个响亮的哭嗝。 两个老头子本来也在旁边有些心酸不舍,松垂的眼角都濡湿了些许,结果这个哭嗝把他们所有离别愁绪给沖的一干二净。 郑冬阳更是差点没笑出来。 江平看着潇家这一出别致的送行戏,哈哈笑着走过来。 他一把将潇昭扛到肩上,颠了颠他的小身子。 「你阿姊和阿荀哥哥要出门,你就是家里的男子汉了,要照顾好家里知道吗,可不兴哭啊!」 视野突然拔高,潇昭吓了一跳,这一惊吓倒是止住了他的哭嗝。 小手扒拉着江平的胳膊稳住自己,他低头看了看屁股下魁梧的身躯,认出这是经常来家里的江平叔叔。 「江叔叔,我不哭,你放我下来吧。」 他用手背擦了擦没忍住的眼泪,一本正经的说道,还带着浓重的小鼻音。 江平依言把他放下。 他又抬头向江平拱手行礼,说道:「羌蕃路远,请江叔叔路上多照顾阿姊。」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阿荀哥哥。」 小身子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被小崽子像大人一样对待,江平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也正经地回了个抱拳礼。 他收起逗弄娃娃的态度,严肃地回道:「好的,江叔叔一定做到!」 一大一小这模样,惹得围观的人纷纷感嘆,这个小崽崽真是懂礼懂事,想必家教一定很好。 潇箬松开小声抽噎的潇裊,拉过潇昭的小手,一样摸摸头。 「昭昭,那阿姊就把这个家暂时託付给你了。」 感受到掌心下的小脑袋认真地点头,她才把两个崽子交给岑老头和郑冬阳。 掐着时辰的车夫来通知吉时已到,该启程了,各人都上了自家的马车准备出发。 潇箬在潇荀摊开的手掌上一借力,也登上钱掌柜准备的马车。 马车在一阵阵鞭子抽打声里陆续前行。 她掀开马车侧面的帷裳,从车轩探头向后看去,送行的人群越来越远,人与人的身影煳成一片,逐渐就分不清两个老人和两个崽崽的位置。 他们正式踏上了北行的漫漫长途。 第七十七章 山匪 这个世界没有柏油沥青,道路多由泥土夯实而成,浇筑米浆使地面不生虫和杂草,就算是一条路。 三十辆马车的队伍很是壮观,为了方便与安全,他们尽量走的官道。 南方尚且富庶,路上还会铺青石板或者混入河沙石砾,官道宽阔,驾驶马车在上面还算平稳。 越往西北,道路则越来越狭窄,路面也越发坑洼起来。 官道的筑建养护,官府起主导作用,当地民众积极响应,合力筹建,平日养护多靠地方缙绅、富户的捐助。 西北的人家穷的自己都吃不饱饭,哪里有余钱去供养路面? 这就导致泥土路面被雨水沖刷的东一个窟窿,西一个大坑。 潇箬这个现代人实在被颠簸得难受,就算马车里备了厚厚的软垫,她也觉得屁股仿佛要裂成八瓣了。 在忍耐了大半个月的屁股疼痛后,她终于忍不下去了。 「阿荀,阿荀!」潇箬掀开帷裳,朝左侧前方骑马护行的潇荀招手。 镖师们呈人字形护卫在商队两侧,潇荀特地选了靠近潇箬马车的位置。 他一勒缰绳,胯下马儿吃劲原地踏两步,恰好与马车并排而行。 「箬箬饿了吗?」 因为道路状况的改变,之前日行两百里,到现在日行仅百余里,加上多险峻山林会增加商队遇袭的危险,从进入中州开始,两个镖头就商议由原来三顿餐食改成早晚两顿。 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和镖师们都没有异议,潇箬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只有潇荀,总觉得潇箬会饿。 每每路过城镇补充物资时,他都要买上一些蜜饯果脯、糖果糕点之类的塞到潇箬的马车里。 「没呢,我不饿,就是车里闷得慌。」 盯着潇荀胯下皮毛锃亮的黑马,潇箬有点眼馋。 她坐过飞机开过跑车,基地里的飞行器她也驾驶过不少型号,就是从来没骑过活生生的马。 「阿荀,我们能换换不?」 潇荀有点没明白她的意思,反射性地问了句:「换什么?」 纤长葱白的手指朝他胯下打着响鼻的黑马指了指。 「我来骑马,你坐马车吧?」 对别人说这话也许她会觉得给人家添麻烦不好意思,可是现在是潇荀,她知道他从不觉得自己会给他添麻烦。 潇箬明亮的杏眼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潇荀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两汪茫茫星河中。 握住缰绳的手不动声色地捏紧,被袖子遮住的手臂上青筋根根分明,潇荀暗暗深唿吸才克制住悸动的心脏。 「你没一个人骑过马,要是想骑马的话,和我共骑吧。」 克制过的声音冷静而平淡,谁也没听出来声音主人心中早已大浪滔天。 虽然请求被打了折扣,潇箬还是挺开心的。 共骑就共骑,至少可以暂时离开憋闷颠簸的马车。 她美滋滋地掀开马车门帘来到车辕旁,向潇荀方向伸出手等着他拉自己一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车队不会因为她需要换乘马而停下,她需要在马车前进中借力跨步上马。 没想到潇荀并没有拉住她伸出的手,而是跨骑在马上,紧靠腰部的力量倾斜上身,一把将她抱到了马背上。 这动作极其考验核心力量和臂力,驾车的马夫看了忍不住喝彩道:「小哥好俊的身手!」 「嘿嘿,我潇兄弟的身手还用说!他可是我们镖局功夫最好的!」同样目睹全程的马老三说道。 他的位置在潇箬马车右侧,本来是想没事可以和潇荀唠唠嗑才挑的这个位置,没想到一路上被塞了不少狗粮。 隔三差五就看到潇荀回头看看马车里的佳人饿了没,冷了没,睏了没,反而和潇荀只隔了个马车并驾齐驱的自己,一路上就没和他搭上几句话。 「啧啧啧,潇兄弟温香软玉在怀,好生快活哦……」 马老三话还没说完,嗖的一声,一支锋利的箭矢擦着他脸划过,深深扎进马车壁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箭羽犹自晃动不已,可见射箭之人力量非凡。 「我屮艹芔茻!」马老三嘴中带酸的调侃变调成一串脏话,他大声唿呵道:「有埋伏!」 随着他这声唿喊,两侧密林里嗖嗖嗖射出无数把飞羽箭。 一时间,马的嘶鸣声、人的惨叫声、箭扎进木头的咚咚声、镖师们拔剑击落箭矢的叮噹声,交织成一团。 在第一支箭射来时,潇荀就敏锐地发现了危险。 他弯腰一把将怀里的人压在马背上,最大程度上减少被飞箭射中的可能性。 随后拔出佩剑,挽出的剑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向他们射来的箭矢全部挡在这张铁网之外。 被牢牢护在怀里的潇箬只觉得自己置身于黑暗温暖的空间里,耳边全是金属撞击的叮咚之声,低头向下看去,焦躁不安踏动的马蹄边已经掉落了十几支箭矢。 「阿荀!阿荀!」她忍不住唿喊起来,想确定潇荀是否安全。 指节分明的宽大手掌挡住她的脸,温暖干燥地掌心贴着她的眼睛。 潇荀低沉带有磁性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没事,没事的,箬箬,别怕。」 黑暗中对时间的观念被拉长,潇箬感觉仿佛过了好久,其实箭雨不过持续了几分钟。 两侧密林刚停止发射箭雨,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喊声。 「沖啊!兄弟们!今天宰个肥的!」 随之林中就唿啦啦跑出上百人,这些人穿着粗麻布衣,手上各个提着刀枪剑戟,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涌向商队。 「全员戒备!」江平的嘶吼声传来,响彻整个车队:「亮镖威!合吾合吾!」 所有镖师闻声而动,背朝马车,亮出武器朝着山匪迎面还击。 顺记镖局的镖师虽说不上武功盖世,也是各个身手非凡,一人应付三五个山匪绰绰有余。 一把把闪着寒光的薄刃长刀舞地虎虎生风,或砍或挑,或挡或噼,一时之间十六个镖师迎击上百山匪竟无一人有伤。 可惜终究是只有十六人,拉长的防卫线无法顾及全商队,很快就被山匪钻了空子。 山匪们突破防线跃上马车,朝商队内部抢掠。 第七十八章 擒贼先擒王 商队的伙计们都挑选的青壮年,他们也不是待宰的羔羊任由山匪屠戮,随手抄起身边的傢伙就反击。 不过他们能拿到的反击武器多是木棍马鞭,扛了山匪几下刀噼就面临报废,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不一会儿车辕上就见了红,不时有受伤的人惨叫着滚落在地,有伙计,有车夫,也有山匪。 大多数受伤的还是商队的人。 潇荀一手要护着怀里的人,单手执剑大大影响了他的发挥。 见他身手了得,十几个山匪一拥而上,企图用数量优势来压倒他。 潇荀侧身躲过一记噼砍,抬起手中佩剑铮的一声挡住迎面而来的三把利斧。 斧剑相撞迸发出几丝肉眼可见的火花。 刚震落三把斧头,就又有数把柴刀向他噼来。 还有两人趁机摸到潇荀背后,成合围之势。 「阿荀小心!」 一只手抓着环住自己的手臂,另一手提起裙摆,潇箬也顾不上其他,一脚踹向绕到潇荀背后的其中一人。 想偷袭的山匪没想到娇娇弱弱的姑娘竟然如此大胆,一时没防备,心窝被踹,摔了个四脚朝天,哎哟一声爬都爬不起来。 吓了一跳的不止想偷袭的两个土匪,潇荀也被潇箬的举动吓得心跳漏了一拍。 肾上腺素在潇箬这声娇喝中激增,潇荀反手握剑一扫。 这一扫带上了内劲,竟把面前手持柴刀的数人全部当胸划开。他又立马接上一脚后踹,踢飞背后还愣在原地的偷袭山匪。 暂时解决围攻的十几人,潇荀带着潇箬退到马车旁,焦急地用眼睛上下检查着怀里的人。 「箬箬有没有哪里受伤?!有哪里疼吗?」 潇箬赶紧用手抚摸小狗的头安抚道:「我没事我没事,你别担心。」 可怜的小狗吓得眉头都皱成川字,满脸的紧张。 葱白手指很好地安抚了紧缩的小狗心脏,川字眉在确认她毫髮无伤后终于舒展开。 潇荀半搂着潇箬,背靠马车观察战况。 这帮山匪虽然人数众多,质量却良莠不齐,从十几岁的少年到五十以上的老者皆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刚才事发突然没看清,这会儿他才注意到山匪手中的武器竟然还有锄头和爬犁把。 他们的攻击也是毫无路数可言,只是一味的用蛮力噼砍殴打,与其说是山匪,更像是落草为寇的流民。 也正是因为如此,镖师们在如此悬殊的人数对比下,虽然没有优势,却是没有一个挂彩。 所有受伤的都是山匪一方和商队的人。 潇箬此时也看出了门道,她附在潇荀耳边小声地说道:「阿荀,他们大部分人好像没有什么组织性,但是有几个不一样,你看那里……」 她指了指车队前方。 潇箬的马车位于车队中前部位,和第一辆马车仅二十米左右的距离,她此时手指的地方,正是江平所在之处。 这次镖头有两个,除了江平还有个叫冉忠仁的,他俩一头一尾护卫在商队前后。 江平此刻正以一当十,他的江氏刀法兇悍无比,刀刀带着残影,颳得和他正面打斗的山匪们是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但是一波倒下,另一波山匪立刻接上,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般无缝衔接。 是车轮战! 潇荀眉头一挑,江平这边迎战的山匪和其他人缠斗的山匪完全不同,他们组织分明,行动敏捷,是接受过训练的! 「你看江大哥十米外的西南方。」潇箬又小声提醒道。 按潇箬所言看去,一个身形矮小瘦弱的山匪远远地站在战圈外围,他虽然手上也拿着一把柴刀,却并不上前砍杀。 那人的死鱼眼也盯着江平方向,薄薄的上嘴唇有点撅起,两腮一鼓一鼓,好似嘴巴里含着什么东西。 「是哨子!」潇箬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后说道:「环境音太吵了,我们听不到哨声,但是他的动作绝对是在吹哨子!就是他的哨声在指挥那些人围攻江大哥!」 潇荀也注意到那人的怪异举动,他握紧手中剑,低声说道:「擒贼先擒王,我去帮帮江大哥。」 他微微抬起上身,视线穿过满是刀痕的马车,看到马老三就在他们两米开外。 「箬箬,你先躲在马车里,我等会儿就回来。」 说完不等潇箬说话,一把将她抱起塞进马车中,又将车门牢牢关好。 随后他一个箭步冲到马老三身侧,挥剑替他挡去一记锄头挥击,说道:「马大哥,箬箬在这辆马车里,劳烦你帮我护着一会,我去帮江大哥!」 马老三回头确认了潇箬所在的马车方向,应道:「好!交给我!」 他且战且退,三两步就到了马车旁,背对马车,向所有朝马车方向攻击的土匪亮出手中沾着斑斑血迹的长刀。 「有我在,我看谁能伤我潇妹子分毫!」 听得马车里的潇箬哭笑不得,她很想说放她出去,这么点人压根就近不了她的身呀! 不过能不暴露异能就不暴露吧,她通过车轩看着潇荀,若真有人要伤到他,那时候就别怪她手下不留情了。 潇荀宛如游龙一般避开攻击,毫不恋战,向江平所在位置的西南方冲去。 等那身形矮小瘦弱的山匪察觉时,脖子上已经架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剑。 剑刃紧紧抵在他皮肤上,只要他稍稍一动,开刃的剑锋就会划破他的脖子。 「让他们停下来!」 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头顶响起,但是他根本不敢回头。 「快点!现在就停下!」 剑刃贴得更紧,矮瘦山匪都能感觉到鼻尖闻到甜腻的血腥味。 他不敢再耽搁,舌尖转动,嘴巴里的哨子发出尖利的响声。 随着这声哨音,围攻江平的山匪们突然手中攻击一滞,被江平寻到疏漏,江氏刀法随风而动,生生绞去几人手上的皮肉。 数声惨叫响彻云稍。 这次击退后,没有山匪再补上前,江平身边出现了一圈空地,和其他还在和山匪们打斗的镖师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平这才看到十米开外站着的潇荀,以及被他用剑抵住喉咙的矮瘦男子。 第七十九章 闹鬼 「让其他人都停下!」潇荀继续对矮瘦山匪说道。 这次的哨声和方才不同,音调拐了好几个弯。 哨声一停,以他为圆心将近十米距离的山匪都停下手上的攻击动作,纷纷向他看来。 「大侠,不是我不让他们停,这哨声只能传这么远……」矮瘦山匪的死鱼眼滴熘熘转着,语气诚恳地说道。 「要不,大侠你和我往那边走走?我一路吹过去,这样大家就都能听到哨……」 「潇兄弟!小心!」 江平突然吼道,打断了矮瘦山匪的话。 同时,潇荀感觉到身后一股热浪扑来,只一瞬就又消失无踪。 所有人都定定地看向潇荀身后,眼睛瞪得滚圆,像是被点穴了一般维持着奇怪的姿势。 潇荀眉头一皱,手上的剑仍然低着矮瘦山匪的脖子,扭头向身后看去。 并没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一定要说哪里奇怪,可能就是他身后一米左右地皮上,有一团漆黑的圆形痕迹。 待他再扭头面对江平一干人时,一个土匪竟丢掉手中的长枪,哆哆嗦嗦大喊一声:「鬼啊!」 这喊声极其响,传到两侧密林形成了回声。 层层叠叠影影绰绰的「鬼啊~」「鬼啊~」来回飘荡在密林上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随着这「鬼啊」声的迴荡,另外两个土匪胯下淅淅沥沥传来水滴声,骚臭味瀰漫开来…… 矮瘦土匪被潇荀用剑抵着,同样没有看到背后发生了什么事。 看自己的同伙这反应,他又惊又惧,含在嘴巴里的哨子啪的一声滑落在地。 「没了,没了!哈哈哈哈哈没了!」这是直接吓疯了一个。 这场面看的潇荀莫名其妙,他看向姿势僵硬的江平问道:「江大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江平也是目瞪口呆,他实在无法相信刚才在眼前发生的事情,结结巴巴说道:「消失,消失了!刚才有个人在你背后消失了!」 什么?消失了? 潇箬眉头紧皱,他不能完全理解江平的话。 这不耽误他干正事。 看面前这些土匪的模样,已经完全没有杀伤力了。 把架在矮瘦土匪脖子上的剑挪开,潇荀一脚揣在他腿窝。 等他踉跄往前几步后,潇荀又把剑戳在他的后心窝,说道:「你往后走,让后面的所有人都停手!」 「我跟着你,你敢乱动我就一剑捅穿你!」说着潇荀把剑往前戳了戳。 感受到后背心传来的刺痛,矮瘦土匪也不敢再耍小聪明,老老实实一路往车队后方走去,边走边喊着:「放下武器!都放下武器!」 随着他的喊声,那些高矮老少皆有的土匪们都停下攻击的动作,收起了武器看向他。 路过潇箬所在的马车时,潇箬正倚靠在车轩处。 和潇荀四目相接,潇箬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温柔地微笑。 潇荀也回以安抚的笑容。 只是眼角瞟见车轩下处有一个漆黑的手印,像是被火烧出的木炭般。 此刻不是在意木炭手印的时候,潇荀瞟了一眼,就继续押着矮瘦土匪往车队尾部继续走去。 就算面前的土匪放下了柴刀不再进攻,冉忠仁仍旧一刀捅穿他的心窝。 他朝惨叫一声软到在地上的土匪尸体啐了口唾沫,狠狠道:「妈了个巴子,敢劫老子的镖!老子让你去见阎王老爷!」 潇荀押着矮瘦土匪刚好抵达车尾,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然后喊了声:「冉镖头。」 「你不是江平带着的那个潇……潇荀,是吧?」冉忠仁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上下打量了眼面前的青年。 他向来懒得去记其他人的名字,这个潇荀还是因为在镖局老听掌柜的提起,他才有点印象。 「你带来的是这帮杂毛鼠的头?」 冉忠仁阴狠地目光盯着矮瘦土匪,舌尖忍不住舔了舔犬牙。 他这会儿杀心正盛,刚才没杀痛快,看向矮瘦土匪的眼睛里都充斥着猩红。 矮瘦土匪被这样盯着,感觉自己仿佛是猫爪子下的老鼠,忍不住哆嗦起来。 看出冉忠仁是个嗜杀之人,潇箬收起剑,抬手拎着矮瘦土匪的后脖领子,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应该是的,冉镖头,不如我们和江大哥商量一下,看怎么处理这些人?」 话是疑问句,意思却很明显,这人现在不能杀。 「啧,麻烦!」冉忠仁嘬了下牙花子,视线又从矮瘦土匪身上转到潇荀身上。 面前高大劲瘦的青年脸上神色淡漠,反握佩剑的双手肌肉条理清晰,表明这个人并不好惹。 冉忠仁又想到镖局掌柜对潇荀的评价:行卧深晦,鬼神莫测。 说的是潇荀的功夫路数他们谁都猜不到师从何处,他也从不愿与人深交,只跟江平那帮人有些情谊。 冉忠仁嘿嘿一笑,说道:「行吧,潇兄弟,那咱们就去找江平,看他怎么个说法。」 说罢将犹自滴着血的长刀往肩上一抗,全然不顾鲜血沿着刀刃浸入他的衣服,自顾自往车队前走去。 潇荀拎着腿软的矮瘦土匪跟在他后面。 回到队首,江平已经不见之前目瞪口呆的模样,他指挥着几个兄弟把那些活着的土匪正一一捆了。 「哎!江平!」冉忠仁远远开始喊道:「你杀了几个啊?老子刚才只杀了不到二十个,不过瘾啊!」 江平抱拳算打了个招唿,并未回答。 他是不喜欢冉忠仁这个人的。 此人兇狠嗜杀,做事狠厉不留一点余地。 凡是他走的镖,回来多多少少会折损些兄弟,都是他在镖路上遇到拦路的,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导致。 他也是唯一一个手下没有固定的兄弟愿意跟镖的镖头。 这趟要去羌蕃,掌柜担心会遇上硬茬子,这才指派他做另一个镖头。 潇荀把矮瘦土匪往江平脚下一推,把他交给江平处置。 江平看看腿软瘫坐在地上的土匪头子,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潇荀,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神情指挥着翟二把矮瘦土匪捆了。 把所有土匪的人捆了,武器都收缴后,顺记镖局的镖师们清点了一番损失。 这场突袭商队中受伤三十四人,其中重伤六人,轻伤十八人,剩下都是擦破皮这种几乎可以忽略的皮外伤,另外还有一个车夫和差役被杀。 财物方面几乎没有损失,他们是空车出发,除了商队成员日常衣物,并没有带什么贵重的东西。 唯一的损失就是好些马车被刀砍斧伐,外表上添了很多痕迹,所幸是并不影响使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而土匪这边伤亡却十分惨重。 按矮瘦土匪所言,他们一共有一百二十三人。被反杀的就有四十六个,疯了两个,失踪一个,轻重伤的不计其数。 第八十章 暴露 给商队伤员上了药,重伤的抬上马车由潇箬救治。 说是重伤,其实都是骨折类,潇箬选了几块薄木板给他们捆上定型,又餵了川断续炼制的药丸,算是初步的治疗。 死了的两个用蓆子裹了,安置在最后一辆马车上,等到了下个城镇再托人带回钦州去,落叶归根。 待商队修整安置妥当,天色已经是深沉的墨蓝。 「天黑了赶不了路,咱们就原地扎营吧?哎,这儿除了你们还有其他山匪不?」 翟二说着用脚尖踢了踢被捆成粽子的矮瘦土匪。 「没,没了……」 矮瘦土匪哭丧着脸,他们纠集在此处打劫过路人已经好几个月,第一次踢到铁板被一锅端。 江平把最后一捆缴获的山匪武器扔上马车,说道:「那成,通知兄弟们,今晚就原地休息,明天再赶路!」 他指了指常跟自己的几个兄弟安排起今晚的守夜。 「齐老五、项一卿、翟二、潇荀和我守上半夜,马老三、李吴、统子、阿坤跟着冉镖头守下半夜。」 冉忠仁啧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他阴恻恻往被捆在一起的土匪们瞟了一眼,朝江平说道:「那他们怎么处理?」 说完又不等江平回答,自顾自笑了起来:「嘿嘿,不如把他们都宰了,省的麻烦。」 笑容中带着扭曲的快意,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想动手灭口。 吓得矮瘦土匪尖叫着喊道:「你不能杀我!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兵!」 被捆在他旁边的二十几个人也叫嚷起来:「对!我们是兵!律法规定了民不能杀兵!」 这些跟着叫喊的,正是听哨声指挥围攻江平的那些人。 听他们这么说,镖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了动作。 冉忠仁也一愣,脸上变颜变色。 如果这些人没有说谎,他们真是在编的士兵,和士兵械斗,在这个世界可是重罪。 江平最先做出反应,他走到矮瘦土匪面前,随手捡了一根断掉的树枝挑开他的衣襟。 「嗤,你唬谁呢,一不穿鱼鳞甲,二不带攀膊,就敢自称是兵?」 镖师们一股脑围上来,把其他叫喊的土匪也一併撕了衣襟,果然各个只穿着布衣。 「格老子的!杂毛鼠敢诓爷爷!今天就把你们片了等会儿烤肉吃!」冉忠仁暴起就要抽刀。 矮瘦土匪扭动身躯,顶着胯尖着嗓子喊:「我有负章!负章!」 负章是一块木牌,上面记着士兵的姓名、部队以及家属等等,如果士兵战死,可以据此识别身份,以便于记录和送到老家。 从他的腰间一摸,果真有一块发黑的木牌。 木牌上刻着「褚文祐,飞箭营二火,曹西县人氏」。 其他土匪身上也搜出了差不多的负章,这存活的七十六个土匪里,竟然有二十四个士兵! 在冉忠仁兇狠的眼神中,矮瘦土匪边哭边交代了全部原委。 原来他们本是驻扎在漠南的士兵,一年多前带领他们的老将军突然向皇上请辞,说是要告老归田,皇上竟然也批准了,还指派了个二十岁左右的新将军来接管。 新将军骄狂,一来就要给关外的蛮族显显我朝天威。 三天两头的打仗让下面的人都苦不堪言,连带着边关百姓都没好日子过,边境做生意的商行全部跑了,生怕哪天就被没长眼的刀枪捅死。 他们属于飞箭营,一打仗就要第一波上,用箭矢为步兵们开道,经常整宿没得睡不说,还要提心弔胆自己的小命。 这日子过了几个月,褚文祐就过不下去了。 他脑子活,平时没少给兄弟们出歪主意,大家也愿意听他的。 于是他就鼓动了所在的飞箭营二火的二十四个兄弟,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逃出了兵营。 等他们逃离漠南后就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北边多穷苦,他们发现捞不到什么油水后就决定一路向南逃窜。 沿途又招揽了不少同样南逃的流民,他们只要男的不要女的,专门寻找像今天这处两侧密林中间道路的地方,做起了山匪。 「原来是逃兵,我就说山匪怎么会有箭矢。」 江平把负章丢回到褚文祐身上,拍拍手对冉忠仁说道:「冉镖头,逃兵也是兵,咱们私自处置不得,等到下个城,把他们交给官家吧。」 冉忠仁从鼻孔哼了一声,算是同意。 天色已经浓黑如墨,众人拴好马车,原地点了数堆篝火,热了点干粮填填肚子后,商队的伙计们和车夫差役就回马车上睡觉。 镖师们按江平的安排值班守夜。 齐老五、项一卿、翟二、潇荀和江平围坐在最大的一堆篝火旁边烤着火。 榴月的夜晚空气透着寒凉,坐在火堆旁仰头看着漫天星子也是别有一番味道。 所有人都逐渐进入黑甜乡,守夜的五人就靠说点闲话驱赶瞌睡。 江平从白日开始就憋着话,他看向旁边双臂环胸的潇荀,欲言又止。 潇荀也注意到江平的异常,问道:「江大哥,你有事要问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他直接发问,江平反而有点犹豫,深唿吸一口冰凉的夜风后才斟酌着言辞说道:「潇兄弟,下午你没感觉到什么异常吗?」 潇荀不解,深邃的眼睛依旧看着江平。 「就是……那个我喊你小心的时候,你没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吗?」江平又继续问道。 脑中仔细回想白日发生的种种,潇荀突然就想到了那块焦黑的圆形地面,还有那个木炭手印。 他没有和江平提起这些,只是淡淡地说道:「当时好像背后有一股热浪,但是转瞬即逝,我回头也没看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江平一拍大腿,压着嗓子喊道:「就是这个!你背对着没看到,我是眼睁睁看着的。」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黑压压被捆在一起的逃兵和流民,继续压着嗓子说:「你知道吗,那时候有个人摸到你背后,差一步就要提刀砍你了。」 「但是就在一瞬间,那个人就被火光吞噬,那火光又马上变成青蓝色,然后裹着那个人直接消失了!」 「活生生的人啊,突然就没了!你说这是不是闹鬼啊?」 第八十一章 你怕我吗 连人带火消失了? 潇荀抓着剑的手握得更紧,剑鞘上的花纹深深印在他的掌心。 顿了一顿,他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也不知。」 江平点点头:「对,你又没看到,哪会知道啊……」 齐老五、项一卿、翟二今日都在车队中间位置,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听江平这样描述,都缠着他详细说说。 于是江平就把下午目睹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听得三人啧啧称奇。 「我说咋还疯了两个,感情是被吓的。」 「嘿,还真是稀奇事,我们也算走南闯北多年,第一次听说白日闹鬼啊。」 「真就凭空消失的?啥都没留下吗?大哥你再给我们说说呗!」 三人又凑上去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耳边嘈嘈,潇荀没有参与他们的夜话,脑子里反覆出现车轩上突然出现的木炭手印,那圈焦黑的地面,以及潇箬苍白脸庞上的微笑。 分明之前那张姣好脸庞上桃颊红润…… 是受了惊吓吗?箬箬生性洒脱,并不是个易受惊吓的女子。 那是累着了?还是…… 「潇兄弟?潇兄弟!」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将潇荀从思绪中拉回。 映入眼帘的是江平写着担忧的粗犷大脸。 「想什么这么出神,你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反正有我们几个守着。」说着江平扬了扬手上的寒刃长刀。 潇荀也不与他客气,抱拳说道:「那辛苦各位,我去看看箬箬。」 「去吧去吧,人家小姑娘家今天肯定吓坏了。」翟二笑嘻嘻打趣着:「你可得好好安慰安慰她。」 齐老五和项一卿都拖长音调「哦~」着起闹。 「会心疼人就是不一样,潇兄弟放心去,有我们呢!」 在四人调笑声里潇荀走向潇箬的马车。 走到车旁,他没有敲马车门,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观察着那个木炭手印。 手印的大拇指一侧在马车内部,其他手指和手掌的大半露在外侧,能看出来这是有人坐在车里用力握住车轩形成。 潇荀伸出手掌隔空与手印对比,木炭手印上的手指明显比他的要细短,整体比他的手要小一大圈。 这是一个女子的手印。 「阿荀,进来吧。」 潇箬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隔着木板,听起来有点模煳,和平日里潇荀熟悉的音色有点不同,像笼着一层轻柔的薄纱。 这点细微的区别让他有须臾的恍神。 低低地应了一声,他推开马车门迈步上车。 钱掌柜很有迷弟的自觉,给潇箬准备的马车十分宽敞舒适,将近三米的长度使得马车里面即使坐了两个人,依然宽绰。 车内悬挂着一盏鱼油灯,散发出柔和昏黄的暖光。 潇箬半倚在厚厚的褥垫上,旁边的雕花小桌上摆着一碟绿豆糕和一壶甜果酿。 这是在上个镇子里潇荀给她买的。 「吃吗?」她拈起一块绿豆糕递过去。 潇荀并不喜甜食,所有甜点他都是给潇箬买的。 看递到面前的绿豆糕,他还是接过来塞到嘴里。 这是北式做法的绿豆糕,里面没有添加油脂,入口绵软松散,整块塞进去还有点噎,并且全部黏在上牙膛。 有些人看起来面无表情,嘴巴里可能在拼命地舔舐黏在上牙膛的绿豆糕。 「噗嗤~」潇箬没忍住掩面笑出声来。 马上又扭过头去轻咳一声,假装正经地倒了一杯甜果酿递过去。 「来润润。」 潇荀接过杯子一口闷,清甜中带有些许酒香的液体浸润了煳成一块的糕点。 这块绿豆糕最终融化后顺着喉管进入胃里。 看到平日澄亮的杏眼此刻盈满秋水,知晓潇箬是故意逗他玩,俊朗的脸上泛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红。 他带点自暴自弃地闷声说道:「你想笑就笑吧。」 反正自己在潇箬面前也没有什么包袱可以端着的。 小狗这个反应萌地潇箬又想去摸摸小狗脑袋。 手伸到一半,她突然顿住,前倾的身体也往回缩了一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葱白细嫩的手举在半空中。 潇箬的手很漂亮,手如玉笋,指若葱根,频繁地炮制药材并没有让这双手增加一丝劳作的痕迹,细腻、粉嫩、光滑,在鱼油灯的暖光下仿若一件艺术品。 手腕上的柳叶手环也在晃动的光晕里,在车壁上投下一圈圆润的影子。 没等到头顶传来熟悉的温度,潇荀抬眼看向潇箬,朗星般的眸子里是明晃晃的疑惑。 「阿荀,你猜到了吧?」潇箬突然开口问道。 她知晓潇荀向来聪明,观察力十分强悍,下午他瞟过车轩上的手印时,潇箬就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细嫩的手在空中一翻,转为掌心朝上的姿势,五指微微向内弯曲,一小簇火苗凭空出现在潇箬的手里。 食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小圈,火苗也按照画出小圈的顺序在空中绕出弧形。 在做这些动作时,潇箬紧紧盯着潇荀,观察着他脸上的细微表情。 她看到那双英俊深邃的眼睛瞳孔一缩,略薄的嘴唇闭合的更紧。 这是人惊讶时的本能表现。 以掌换拳,空中的小火苗随着潇箬握拳的动作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是我让那个土匪消失的,不,应该说是我用火烧化了他。」 潇箬垂下眼皮,不再去看潇荀的脸。 她继续说道:「窗沿上的手印也是我一时没控制好留下的。」 车厢是厚实的榆木制成,隔音效果很好,潇箬说完这句户后就不再开口,车内陷入安静。 在她以为潇荀就要离开马车时,潇荀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低沉的声音在马车里扩散开来。 「箬箬,你是仙女吗?」 潇箬脑内设想过自己会被叫妖女,会被恐惧地喊让她滚开,或者质问她为什么欺瞒……什么都想了,就是没想到潇荀会这样问。 「什,什么?」她脑子没转过来。「你不怕我?」 「箬箬一定是下凡的仙女吧,才会用仙法。」潇荀斩钉截铁地说道。 宽大的手掌包裹住潇箬纤细的手腕,也包裹住手腕上的柳叶手环。 「仙女下凡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会被偷走羽衣。」 潇荀自言自语着,把掌心的柔夷郑重地轻轻放回潇箬膝盖上,掏出岑老头送他的短剑就开始削车轩上的木炭手印。 第八十二章 入羌蕃 短剑锋利,没一会儿木炭手印被削去大半,只留下模煳的一点。 这会儿潇箬也反应过来,他嘴巴里嘀咕的什么仙女什么羽衣,大概就是七仙女的故事。 她觉得有点好笑,拉住潇荀还在用力削木头的手。 「好了,别弄了,你削了这么大一块,车帘子都该遮不住了,回去还怎么还给钱掌柜。」 潇荀停下手,摸了摸凹下去一块的车轩,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土匪砍的。」 感觉差不多了,他才收起短剑。 「箬箬,我永远都在,是你不要怕我才是……」 不要怕我,不要离开我,不要因为我还未说出口的爱慕而疏远我。 这些话在潇荀的嘴边来回翻滚,最终还是被他咽下肚去。 他替潇箬抖开毯子盖在身上,掖了掖,低声说道:「睡吧,太晚了,明天还要赶路。」 说罢起身吹灭鱼油灯,退出车厢关紧了车门。 黑暗中被温暖的毛毯包裹住,潇箬感觉自己像在厚实的怀抱中一般。 所有的担心和忐忑,和寒风一样被隔绝在马车之外。 胸腔里酸酸麻麻胀胀的,她有好多话想说,千言万语无处宣洩,最后还是只嘟囔出一句:「胆子这么肥,哪里是小狗崽子,这是狼崽子吧?」 脸颊在柔软的毯子上蹭了蹭,潇箬终于安心地沉入梦乡。 翌日天光破晓,商队重整旗鼓继续前行。 土匪们被麻绳捆着手,像两串粽子一样,一个挨着一个跟在商队最后一辆马车尾。 临近中午,商队抵达新的城镇,江平和冉忠仁把逃兵和土匪一併交给当地司马,领了五匹绢和十斤茶叶的赏。 「啧,这儿司马忒小气了,二十几个逃兵五十多个土匪就给这么点东西。」冉忠仁粗大的手指翻看着并不算精美的绢布,骂骂咧咧。 江平说道:「这儿不比咱们钦州,能有五匹绢和十斤茶叶已经算不错了,等会儿拿去换成酒肉,好好犒劳犒劳兄弟们。」 闻言冉忠仁眉头皱起来,嘀咕着:「这么点东西能换多少酒肉,还不够我一人吃喝的……」 说着大手往怀里一掏,拿出他的钱袋塞到江平手里。 「我添点,多买些好酒好肉,要吃就吃个痛快!」 这番动作出乎江平意料,他眉头一挑,重新打量起这个比他都要魁梧的大汉。 「瞧我作甚,我就是好打好杀了些,又不是好小气!」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冉忠仁粗声粗气地说道。 江平算是知道为什么掌柜的执意继续让这尊煞神做镖头,他虽然鲁莽好斗下手狠,那都是向着对手。 对于自己人,这尊煞神还是和他名字一样,有仁有义。 江平笑着拍了拍冉忠仁的胳膊,朗声道:「好!我也添点!咱们兄弟都好好吃个痛快!」 当日除了必要的干粮补给,镖队还购买了几十斤的烤羊肉和当地特产的麦酒,连带着商队的人都沾了光,美美饱餐一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饭毕启程,商队里有些人就不愿意再继续上路。 他们生长在富庶的江南,说不上锦衣玉食,也从来没有像昨日那般直面生死。 他们原以为这只是一趟生意而已,去谈好价格买好货物,回到钦州就能领到丰厚的赏钱,谁也没想过还可能半途被砍死。 给掌柜的做伙计是一回事,丢掉性命就是另一回事。 镖师们也不勉强他们,不愿意上路的伙计们就留在此处,自行回家,或者等他们回程再一併回钦州,随他们自己选。 最终原本七十人的队伍再上路,只有一半不到。 又走了一个月左右,众人眼中逐渐出现一望无际的草原。 干燥的风吹拂着绿色的海洋,阳光温暖,牛羊懒散,延绵的巨大山峦顶峰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白色,一点点向山脚蔓延。 他们终于抵达了羌蕃。 羌蕃地广人稀,商队一连数天都没有看到一个活人,只有他们三十几人穿行在博大而空旷的原野上,马车就像几叶小舟,奋力在白茫茫的海中寻找着边际。 马老三夹着马肚子又来敲潇箬的马车。 「潇妹子,唿哈……唿哈……再来点碗儿糖……」 他从进入羌蕃开始就胸闷,唿吸急促。 潇箬就帮他检查过后,告诉他这是轻微的高原反应,等过几天适应了羌蕃的环境就会缓解。 高海拔地区人体消耗大,糖能够快速补充能量,缓解症状。这就和现代人喝红牛、可乐或者酥油茶奶茶来抗高原反应,道理是一样的 为了预防出现高原反应,潇箬早早准备了一些粗糖,学着以前的人那样,把两个碗状中空的糖块对口扣合在一起,外面用油纸包裹,封蜡防潮。 掏出一块碗儿糖,她剥开油纸后递给马老三。 马老三迫不及待地把糖塞进嘴巴里,舌头裹着吮吸了一会儿,才觉得胸口闷闷的感觉有点缓解。 「哎,还好有潇妹子在。」他晃着脑袋说道。 自从来到这羌蕃,他就觉得整天晕晕乎乎,只有吃了潇箬给的碗儿糖,才会恢復清明。 「马三哥,你又找潇箬妹子讨糖吃啦?啥时候能戒糖呀?」翟二打趣着他。 马老三有心反驳,你你你了半天想不出该说点啥,毕竟三十几个人里就只有他需要经常吃糖来缓解不适。 最后也只能从鼻子里哼一声,任由翟二他们调侃。 冉忠仁骑着马噔噔噔几步从队尾赶到队首,和江平并驾齐驱。 「江镖头,咱们这方向对不对啊?不是说去果洛就三四天的行程吗?」 粗嗓门在广阔原野上飘的很远。 江平从怀里掏出地图展开,努力分辨上面纷乱的线条。 「按理说是没错的,果洛是这边最大的部落,上个镇子的老者就是指的这个方向……」 他也不确定起来,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走羌蕃这条线路,难道真是走错了? 正当他陷入自我怀疑中时,一记脆亮的皮鞭声从远处传来。 没几秒钟,轰隆隆的纷杂声响从地平线处出现,这声音是如此浑厚,仿佛地面都被带起了细微的震颤。 胯下的马儿原地停下,不安地用蹄子刨着地面,时不时发出嘶鸣。 所有人都握紧手上的武器,眼睛紧紧盯着地平线方向。 第八十三章 阿贊 地平线上扬起的尘土越来越大,随着距离的缩短,他们才看清这一大团黑唿唿的烟尘里,是一大群膘肥体壮的氂牛。 啪! 又是一记脆亮的鞭声。 氂牛群在鞭声里聚集得更紧密,隆隆的像是平地聚集得雷团。 雷团在距离商队二十米左右停止前进,江平等人能清楚地听到氂牛们发出响亮的喷气声。 「去耦苏惹?」 氂牛群里竟然传来少女的声音,只是这声音说的话,他们都没听懂。 哒哒哒的小马蹄踩着地面,众人才看清原来氂牛群里有一个娇小的姑娘。 她乌黑油亮的头髮扎成数根细长的辫子,身上裹着黑褐色的毛皮做成的衣服,脸颊黑中透红,一双乌熘熘的眼睛大得出奇,几乎占了半张脸。 小姑娘个子不高,又骑着矮脚马,混在氂牛群里与牛群浑然一体,要不是她开口说话,别人都发现不了这牛群里还有个人。 见对面没有回话,小姑娘眨眨眼,改口用蹩脚的官话:「你们是谁?」 江平抱拳回道:「小姑娘,我们是从钦州来羌蕃收药材的,请问果洛该往哪个方向走?」 闻言小姑娘皱着浓黑的眉毛,上下打量着江平。 来来回回看了三四遍,看的江平心中都有点发毛,她才说道:「果洛不会欢迎你们的,你们快回去吧!」 「哎!我说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果洛是你家啊?你说不欢迎就不欢迎了?」 马老三看不得别人对江平无礼,立刻不客气地怼回去。 小姑娘也丝毫不客气,冲着马老三的方向斜眼回道:「你们汉人没几个好……」 话没说完,她突然吞音,斜视半眯的眼睛瞪得熘圆,看起来越发的大。 随即她翻身下马,噔噔噔朝马老三方向小跑过来。 马老三没料到这小丫头有这番举动,看她气势汹汹跑过来的模样,他坐在马背上不由上身后倾,手中缰绳勒紧,结结巴巴道:「干,干什么!你干嘛!想强抢民男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小姑娘身形娇小,手上除了一条马鞭没有别的武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伤害性,因此其他人并没有进入警戒,一个个都坐等看好戏。 不过明显是马老三想多了,小姑娘并不是冲着他来的。 她跑到马老三旁边的潇荀面前,歪头仔细打量着他,又绕着潇荀转了好几圈,圆圆的眼睛像黏在他身上一样,来回巡视。 突然她一拍手,欣喜地说道:「阿贊!你是阿贊对不对!」 众人眼光都挪到潇荀身上,八卦的眼神明显在询问「你认识这丫头?」 潇箬也掀开帷裳,看向他们,眼中带着疑惑。 潇荀垂眼看着这个刚到马背高度的小姑娘,平静地开口说道:「我不记得我们见过。」 他生的一双朗星般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低垂着眼皮看人时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小姑娘一点都没被这眼神吓到,反而兴奋地跺了下脚,愈发肯定地说道:「你就是阿贊!我没认错!」 她一反刚才对众人抗拒的态度,小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洁白的贝齿在阳光下显得分外夺目。 「阿贊的朋友就是我阿幼朵的朋友!远方的朋友们,请随我来!」 右手置于左肩上,她朝江平等人行了一礼,转身哒哒哒小跑回氂牛群,跨上了她的矮脚小马。 手上的皮鞭凌空一抽,发出脆亮的啪声,氂牛群闻声而动,裹挟着矮脚马继续前行。 阿幼朵骑在马上扭身向众人招唿道:「我家就在前面的查铎,大家先来我家坐坐吧!」 商队众人都看向江平,等着他定夺。 冉忠仁用粗壮的胳膊肘捅捅江平,问道:「江兄弟,咱们要去不?」 一路上他已经习惯了听江平的,丝毫不觉得身为另一个镖头应该自己做决断。 看着广袤的草原,连绵巍峨的雪山,江平嘆了口气。 这自称阿幼朵的小姑娘是他们这几天唯一遇见的活人,看她的装扮十有八九就是当地的原住民,眼下跟着她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他一挥手示意大傢伙儿跟上阿幼朵,再坏也不过是闯一闯龙潭虎穴,顺记镖局十八个镖师,总不至于怕了一个小姑娘。 于是一群氂牛身后跟着长长的十几辆马车的奇异场景,出现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之上。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片位于雪山脚下的帐房出现在众人面前。 方形的帐房由木棍支撑,高约两米左右,上面覆盖着黑色的氂牛毡毯,每个帐房四周都有一圈由草泥块或土坯垒成的矮墙,上面放着青稞、牛粪和酥油袋。 帐房与帐房之间距离十分宽阔,远远望去,像是地面上出现的一朵朵黑伞蘑菇。 阿幼朵吆喝着把氂牛群赶到一间帐房后面的草地上后,蹦蹦跳跳来到潇荀面前,黑红的脸颊上两朵深深的梨涡显得她很是俏皮可爱。 「阿贊,我阿妈知道你来了肯定特别开心!」 她伸手就要拉着潇荀进帐房,只是小手一抓却落了个空。 潇荀扭身避开阿幼朵的靠近,朝潇箬的马车走去,完全不理身前的小姑娘嘴巴已经快撅到天上去。 他在车轩边小声问潇箬要不要下来透透气,听到潇箬的回应后,他拉开车厢门,摊开左手给潇箬借力跳下马车。 马车骨碌碌在旷野前行,潇箬窝在车里被摇晃着不知不觉睡去,这会儿潇荀喊她才醒过来。 下了马车深唿吸几口高原的清新空气,觉得格外舒畅。 她忍不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慨道:「不愧是第三极啊青藏高原,空气都格外清新诶!」 阿幼朵看潇荀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潇箬是他掌心里的珍珠似的,她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企图吸引潇荀的目光。 「阿贊!你和我去见阿妈呀!她这几年可想你了!」 说完还朝潇箬瞪了一眼。 潇荀还是不理她,自顾自地帮潇箬把睡乱的头髮从衣领里拉出来,以手为梳顺着它们。 阿幼朵又气又恼,贝齿咬着下嘴唇,乌熘熘的大眼睛里委屈都快溢出来了。 哇呜,修罗场耶! 其他人看得有滋有味,特别是八卦又爱凑热闹的马老三,恨不得能掏出一把瓜子,边嗑边看。 还是江平率先打破僵局,他轻咳一声掩饰着尴尬说道:「阿幼朵姑娘,不如你先带我们去见见你的阿妈?我们到你家是该先拜见长辈的。」 第八十四章 身世 阿幼朵清晰地哼了一声,扭头朝帐房走去。 一把掀开帐房的门帘,她朝里面大声喊:「阿妈!阿妈!我把阿贊带回来了!」 帐房内陈设非常简单,中间是个火灶,灶台后面供奉着佛像,帐中地面铺着灰白的羊皮,一位年约四十的妇女正在搓揉着兽皮。 妇女头都没抬,说道:「阿朵你又白日发梦,快去烫点青稞面,阿妈给你做了酥油茶。」 阿幼朵踮着脚把帐帘拉得大大的,让门口的众人显露在妇女面前。 「阿妈,你看嘛!这次是真的!」 内心嘆息着女儿又在发梦,妇女无奈又宠溺地依言抬头,看到帐门口挤挤挨挨的众人,她愣了一下。 她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汉人,一下子出现这么多陌生的面孔她有点不知所措。 江平站在最前面,朝妇女抱拳行了个礼说道:「这位婶子,我们是钦州来的商队,刚才在路上遇到阿幼朵姑娘,受邀来此歇息片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他礼节充足,对方却依旧愣愣地没有回话。 还是阿幼朵在旁解释说:「我阿妈耳朵不好,你要大点声喊她才能听清的。」 然后她大声把江平刚才的话复述一遍,妇人才点头表示知道了。 「客人远道而来,我们实在没什么好招待的,不如来喝杯酥油茶吧。」她的汉语比阿幼朵要流利很多。 说着就要起身给众人拿茶碗。 阿幼朵一把拉住阿妈的胳膊,带着她往帐房外面走,边走边说道:「哎呀,你别管他们了,阿贊就在外面呢!」 出了帐房,阿幼朵朝潇荀一指,大声说:「你看,是不是阿贊?」 看到潇荀的那一刻,妇人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即身体又颤抖起来。 她踉跄着走到潇荀面前,泪眼朦胧:「阿贊,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 相比妇人的激动,潇荀冷静到淡漠的程度。 他双手环胸,声音波澜不惊地说道:「我不叫阿贊。」 看他身体语言表示出抗拒,潇箬小手偷偷小幅度地抚摸着潇荀的手臂,她知道小狗此刻是紧张和不安的。 「阿荀,没准她真的认识你,我们先听她说说好吗?」她在潇荀身边轻声说道。 潇荀内心是复杂的,他的确想知道自己的过去,但不是在此刻,不是在潇箬的面前被直白地暴露过往。 之前回忆起来支离破碎的片段,大多是阴暗的,痛苦的,很少有光明和快乐。 他心中有一丝害怕,害怕自己的过往是不堪而让人憎恶,他不希望这样的自己被别人赤裸地晾晒在潇箬面前。 潇箬是如此地了解他,轻易就感受到他的抗拒,她柔嫩的小手模拟着顺毛的动作安抚着潇荀,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阿幼朵的母亲泪眼婆娑,哽咽着说道:「是的,你不叫阿贊,你叫顾勤罡,你父亲这名字是希望你勤奋刚正,像天上北斗那样亘古不移,阿贊只是我们叫你的小名……」 说着她忍不住掩面啜泣起来:「呜呜呜……唐拉保佑……你父亲在天有灵,终于可以安歇了……」 听她提起父亲,潇荀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认识我父亲?他已经……」 他说不下去了,鼻腔酸涩压迫着喉咙,眼眶仿佛灼烧般猩红。 阿幼朵搀扶着阿妈的手臂,说道:「我们进帐房说吧,我阿妈身体不好,不能吹太久的风。」 说罢她搀扶着妇人慢慢走进白色的帐房,潇箬陪着潇荀跟在他们后面。 其他人识趣地把空间让给四人,都没有进到帐房里,只围着帐房在草地上或者马车里休息。 到了帐房里,阿幼朵扶着哭到颤抖的阿妈坐在羊皮垫子上,手自上而下抚摸着她的背嵴。 良久,妇人终于克制住自己,她确实身体不行,这么哭一场后精神已经萎靡,只能瘫坐着,双眼痴痴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潇荀。 她的眼神是如此的怜惜又慈爱,让潇荀原本内心的抗拒逐渐消失无踪。 我以前应该也被这样的眼神注视过。潇荀想着。 潇箬挨着潇荀坐,两人的手一直牵着,给潇荀传递着掌心的热度,也传递着无形的支撑。 挑拣着用词,潇箬斟酌说道:「婶子……我就叫你婶子吧,我叫潇箬,阿荀……就是阿贊,是我一年前在老家山上捡来的。」 「他当时受了很重的伤,说不了话,也想不起来任何事情,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随着诉说,潇箬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狗子还是矮她半个头的小男孩,满身是伤,瑟瑟发抖。 「我就给他起了名字叫潇荀。后来我带他去看大夫,大夫说他是身中奇毒。」 「正是因为那种奇怪的毒,让他身形相貌被改变,那时候他就这么点高。」 她比划了一下自己耳朵的高度。 妇人点了点头说:「难怪我们托人寻找了这么久都没有阿贊的消息,原来他是被下毒换了相貌……」 「阿贊是我们恩人的孩子,你救了他就是对我们查铎有恩,潇箬姑娘,我替我们全查铎谢谢你。」 说着她就挣扎着要正坐起来向潇箬行礼,被阿幼朵和潇箬赶忙一起拦下。 潇箬说道:「阿荀现在就是我的家人,谈不上恩情不恩情的。只是他至今都没有彻底恢復记忆,婶子你可否告诉我们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哎,这件事到现在已经三年了……」 说起过去的事情,妇人的双眼逐渐迷离,随着她的诉说,帐内四人共同陷入她的回忆中。 「阿贊十三岁被他父亲送到我们查铎来的,因为我们这儿原来有个特别厉害的寻马大师,草原上再烈再野的马儿都能被他寻到,带回来圈养驯化。」 「阿贊父亲希望儿子能学到这个本领,就让他手下一个将士带着阿贊来到查铎拜师,他自己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带着夫人来和阿贊团聚几日。」 「阿贊特别聪明,勤劳真诚,大师很喜爱他,放言说要将一身的绝活都传授给阿贊。」 「那时候我们部族旁边还有一个小部落,他们整日在查铎附近游荡,不好好放牛牧羊,只想着从查铎挖肉吃。」 「大师寻马的手艺他们首领眼馋很久了,为了学到这个本事,他不止一次要把自己的小儿子送到大师那里学本事,大师每次都会把那个小子赶出去,一点本事都不教给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三番五次下来,那些人就记恨上了阿贊,觉得是阿贊占了他们本来能得到的本事。」 「三年前的一个夜里,他们伙同不知道哪里来的汉人,用药迷晕了大半个查铎人,抢走了我们的氂牛和羊群,还掳走了阿贊!」 「等我们第二天醒来,只有空荡荡的帐房,还有剩下一口气的大师。」 「我们匆忙把阿贊被掳走的消息告诉了阿贊的父亲,可是阿贊的父亲是驻守漠北的将军,不能随意离开军营,只有阿贊的母亲和几个将士来查铎寻找阿贊的消息。」 「他们找了很久很久,也只有大师遗言里透露的贼人里有汉人这条消息而已,阿贊的母亲伤心劳累过度,没有扛过那年青唐拉山的风雪……」 「一年前阿贊的父亲也辞官来到查铎,继续寻找阿贊的消息。可是消息还没有找到,反而遇上了百年难见的雪崩。」 「那场雪崩里阿贊父亲救出查铎十几户人家的孩子,阿幼朵也是靠阿贊父亲徒手从雪里挖出来的……只是最后,他自己反而没有躲过……被崩塌的雪块砸中……」 说到这里,她终于忍不住又啜泣起来。 「阿贊的父亲……永眠在青唐拉山里了……」 第八十五章 上山 帐房内只剩下她的哭声,阿幼朵小声地吸着鼻子拍着阿妈的背给她顺气。 潇箬和潇荀的眼眶都泛着红,听到最后,两人的双手握得更紧。 潇箬心中发酸发胀,没想到小狗真的没有了父母,天地之大,他已经是孤身一人……幸好她捡到了小狗…… 潇荀喉咙发紧,数次张嘴后才发出声音:「那……那他们的坟墓……是在这里吗?」 妇人哭得说不了话,只能擦着眼泪点头。 又缓了会儿,她才能开口:「在,在的,就在山脚下,我们给你父母都立了碑,每年查铎的孩子都要去给他们磕头,他们是雪山上不灭的英魂。」 从帐房正嵴的缝隙向外看了看天色,外面阳光已经开始减弱。 「天色晚了,明日我带你去吧。」 妇人望向潇荀的眼中满是希冀,看到他点了头,她脸上露出放心的笑容。 「那,今晚你能住这儿吗?你父亲以前也住过这个帐房的,他用过的羊皮毯我都还存着!」 这话问的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潇荀会拒绝。 潇荀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看向潇箬。 这一路走来,他一直都睡在潇箬附近。 天气好的时候他就在她的马车旁边搭个帐篷,若是下雨颳风,潇箬定然会招唿他进马车睡,反正钱掌柜准备的马车宽敞得很,睡上两个人绰绰有余。 如果他答应今晚住帐房,而潇箬依旧睡在马车上…… 看小狗眼神潇箬就明白他想的什么,她觉得有点好笑。 这算什么?小狗的分离焦虑症吗? 忍不住捏捏小狗爪子作为他任性的惩罚。 妇人是过来人,看两人的小动作就知道他们并不是潇箬所言的那种关系而已。 她赶紧补充说道:「潇箬姑娘今晚也一起住这间帐房吧,我们帐房的床铺都很宽敞的。」 住帐房还是马车潇箬都无所谓,如果小狗想要陪着,要住帐房就住吧。 她笑着谢过妇人,说道:「和我们一起来的有三十多人,今晚就要占您家门口的地来休息了。」 「哪有客人来了住外面的,我们草原的风都不答应!」阿幼朵伸手往右方指了指。 「我家还有四个帐房呢,阿姐你们的朋友全住进去没有问题的!」 从听潇箬说她救了潇荀开始,阿幼朵对待潇箬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亲亲热热地叫起阿姐。 这再好不过,之前几天商队露宿旷野中时,没少领教羌蕃晚上风的厉害。 毫无遮拦的原野上,风就像撒开了缰绳的野马,横冲直撞。 阿幼朵蹦跳着跑出帐房,热情邀请众人今晚在她家休息,得到肯定地答覆和感谢后,她就迫不及待去准备招待客人的饭食。 查铎的人们听说阿幼朵带回了阿贊,都聚集到她家的帐房前,帮忙宰羊烹肉、搓糌粑和青稞,忙的是热火朝天,热闹非凡。 一坛坛的青稞酒搬到帐房前面的空地上,绕着篝火铺好的羊皮垫子就是众人的桌椅,肥硕的十只烤羊在跳跃的火焰上滋滋冒油。 青唐拉山顶上挂着圆滚滚的月亮,月亮下的人们银碗相互碰撞,香醇的美酒刺激着神经,佐以丰腴的羊肉,共同谱写着舌尖的饕餮盛宴。 查铎部族的族长古拉举起盛满酒的银碗,哈哈大笑道:「阿贊回到我们查铎,这是神明的仁慈!让我们大家一起敬月亮!敬雪山!敬顾将军!」 众人纷纷应和着将碗中的青稞酒一饮而尽。 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酒水,冉忠仁痛快地叉起一块羊腿肉说:「早知道羌蕃美酒这么带劲,老子就该早点来这儿!」 羌蕃人豪迈热情的风格着实对他的胃口,特别是今日让他来主刀宰杀十头羊,更是让他直唿过瘾,血脉喷张。 「哈哈哈,兄弟你要是喜欢,你们就在我们查铎多住几天!」 古拉也很喜欢冉忠仁,他宰羊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干脆利落,很有他们勇士的风采。 冉忠仁大口撕咬着羊肉,说道:「唔,真香!要不是这趟镖还有任务,老子也想在你们多呆几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任务?」古拉把眼光挪向江平。 他阅人无数,看得出来这堆人里江平才是领头拿主意的那个。 江平虽然也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相比冉忠仁,他的姿态要斯文很多。 放下银碗,江平抱拳说道:「我们从钦州来就是受人委託来收药材的,镖主还等着呢,实在是不能多耽搁,明日等潇兄弟祭拜之后我们就该动身去果洛了。」 端着银酒壶满场转着给众人倒酒的阿幼朵正好走到江平旁边,边替他斟满酒边问道:「白天就听你说要收药材,你们收的什么药材啊?」 这个问题江平回答不上来,他单知道商会委託是要他们护送和协助商会来收药材,具体要收什么药材他却并不清楚。 于是他看向潇箬。 潇箬接收到他眼神中的求助,笑着回答道:「我们要收的药材叫冬虫夏草。」 没出发前商会保密不公开药材名字,是为了确保没有别人来抢这条利润肥厚的发财之道。这会儿他们已经抵达羌蕃,自然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冬虫夏草?」阿幼朵皱着小眉头思考了一会,歪头问道:「你说的是不是雪蚕?」 她伸手比划着名:「就是下面是虫子,脑袋上顶出来草的那个?」 「正是此物。」潇箬肯定道。 古拉一拍大腿,哈哈笑着说:「雪蚕你们去果洛还真不一定能收到,还不如就在我们查铎呢!」 他一脸得意又神秘地压低了嗓音:「雪蚕是青唐拉之神给我们查铎的礼物,我们查铎才是雪蚕的家。」 古拉族长这番话让潇箬等人吃了一惊,没想到阴差阳错到达的查铎,竟然就是冬虫夏草的原产地。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潇箬还未开口询问虫草能否购买,古拉就又说道:「你们来的巧,五六月正是挖雪蚕的季节。外乡人按理是不能私自挖雪蚕的,不过既然是阿贊和他的朋友,想必青唐拉山不会怪罪。」 「明天祭拜完顾大将军,你们可以跟着我们的人一起上山,看看刚刚破土的雪蚕!」 古拉族长的大方出乎潇箬的意料,这种特有的稀缺资源向来都很受当地人的保护,能让他们几个外乡人进山一同採挖,实在是少有。 别人大方,他们自然也不能得寸进尺,潇箬感激地说道:「那明日就我和阿荀和你们一起进山吧。」 雪山圣地,外来人越少上山,越能不破坏当地的环境,这也是对查铎部族的尊重。 阿幼朵凑到族长身边撒起娇来说:「古拉叔叔,我也要一起去!」 她好不容易带阿贊回来,自然要多和他接触接触,上山这事,怎么说也要算上她一个。 古拉慈爱地摸着阿幼朵的脑袋:「好啊,阿幼朵长大了,青唐拉山会给予你庇佑。」 第八十六章 风雪 翌日朝阳的金光刚披在雪山顶上,阿幼朵就迫不及待来到潇箬潇荀休息的帐房外。 「阿贊!阿姐!你们起来了吗?」 她和阿妈昨晚整夜都激动地睡不着,阿妈早上天刚擦白就起来忙活着祭拜的用品。 烟燻晾好的氂牛肉干、今年新做的奶皮和奶酪、细细捏的朵玛、顾将军最爱喝的青稞酒,还有香喷喷新煮的酥油茶。 背篓里装得满满登登。 潇荀被阿幼朵的声音叫醒,他原以为昨天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会彻夜难眠,没想到却睡得比以往都要沉。 他翻身起床,换上衣服走出房间,发现潇箬已在帐房正中,她和阿幼朵正一起清点今日要用的物资。 「阿贊,这是阿妈刚煮好的酥油茶!」阿幼朵小脸红扑扑地递上一碗热腾腾的酥油茶。 潇荀接过来后歪头看了眼潇箬,发现潇箬也微笑着看向自己。 「我喝过了,你喝吧,喝完我们一起去祭拜你的父母。」 无需他开口,潇箬知道他动作下的所有意味。 听潇箬说自己喝过了,他才捧着碗喝起来。 新煮的酥油茶飘着裊裊热气,一碗下肚,让人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喝过的碗在火灶上的热水锅里清洗好,三人走出帐房。 族长古拉带着两个青年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们,阿幼朵的阿妈身体不好,族长劝她在家休息,由他来带着潇荀他们去祭拜。 坟冢在青唐拉山东面的山脚下,按古拉所说,这里是每天太阳最先照射到的地方。 望山跑死马,一行人行进了一个时辰才到目的地。 眼前是两个不大的坟包,前面立着两块石碑,上面分别写着「恩人顾敬仲将军之墓」和「顾敬仲之妻顾王氏之墓。」 潇荀跪伏在墓前久久不能动弹,他虽然还未回想起以前,但看到这两座坟冢时,他内心就充斥着无边的悲伤。 同行的两个查铎青年行完跪拜礼之后就去清理坟冢附近的杂草,古拉和潇荀一起跪在墓前,看着自己亲手立起来的两块墓碑,他举起满杯的青稞酒浇在地上。 酒液很快渗入土壤中,好似有人在大口饮用一般。 古拉眼含热泪,说道:「恩公,我终于带阿贊来看你了!你放心,我们查铎就是他的家,以后我们会替你们照顾好他!」 说完他又连浇三杯酒,酒液依然飞快渗入地面,土壤散发着浓重的酒香。 看潇荀额头贴着地面久久不起身,潇箬眼眶发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她想起前世刚失去父母的时候,她也是靠在父母的墓碑上,内心一片虚无,好似自己与这天地间最后的一点联繫被斩断,从此只有去途,没有来路。 她庄重地给潇荀父母磕了三个头,心中默默说道:「叔叔阿姨你们放心,阿荀还有我,我不会让他孤身一人。」 细白的小手沿着潇荀的嵴骨抚摸着他,身边熟悉的幽香拉回潇荀的神识。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方才差点被名为伤痛的海洋淹没,是潇箬的手,把自己拽出苦海。 「箬箬……」他呢喃着,不由自主地把那只细嫩的小手握住,放在自己头顶。 摸摸他,像以往那样,抚摸他的头顶。温暖地,缓慢地,固定频率地,给予他安心。 虽然在别人父母的坟冢前做小狗摸头的动作,让潇箬有点羞涩,不过她还是如潇荀所愿。 完全没管一旁的古拉和阿幼朵目瞪口呆的表情。 祭扫完潇荀父母后,古拉表示自己要回部族里处理事务,接下来就由那两个青年带他们上山挖雪蚕。 在五千多米海拔的青唐拉山上,此时雪已经融化,山坡上露出松软的泥土,以及上面覆盖的湿润草藓。 他们要寻找的冬虫夏草正生长于此。 山坡十分陡峭,有些地方的斜面坡度甚至达到了七十度角,想要寻找到藏在土壤和草藓下的虫草,他们只能趴着,脸几乎贴着地面寻找。 潇荀和潇箬学着青年们的动作,一寸寸地探查着地面,可是花费了将近半个时辰,他俩也没看到冬虫夏草的影子。 倒是阿幼朵已经挖到了第四根。 「我这有!阿贊!你过来看呀!」她兴沖沖地喊道。 潇箬闻声抬头,翻身改趴为躺,朝着天空嘆了口气。 两辈子加在一起,她也是第一次自己採挖冬虫夏草。 原以为就是一锄头的事情,哪知道会是这么困难,潇大队长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么强烈的挫败感。 「箬箬,来,我扶你。」潇荀朝她伸出手,示意一起去阿幼朵那边採挖。 潇箬无奈地抿嘴一笑,把沾满草屑的小手放在指节分明的大手里。 行吧,自己找不到,看看别人挖也不错。 用阿q精神安慰自己后,潇箬和潇荀相互牵扶着小心走向阿幼朵。 高原的山顶天气变化莫测,刚刚还是晴天,突然就下起了暴风雪。 凌冽的寒风夹杂着无数颗雪粒,砸在人身上、脸上,仿佛刀子在割一样。 经验丰富的查铎青年立刻朝两人喊道:「快坐下,低头背朝风雪!」 突然来袭的暴风雪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潇箬扭身时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跌倒。 在这将近七十度的斜坡上跌倒可不是开玩笑的,潇荀的眼睛本就时刻注意着潇箬,看她身形一晃,立刻张开双臂把她小小的身躯搂进怀中。 潇箬滑倒的惯性连带着拉倒抱紧她的潇荀,顿时两人齐齐摔倒在地,在阿幼朵的惊叫声中沿着坡面向下滚去。 滚落过程中,潇箬的脸被埋在潇荀的胸膛上,她看不到周遭环境,只能靠尚能活动的双手不断攀扯身下的苔藓植被,希望能抓到一些阻力不再继续朝下滚去。 一直滚了将近十几米,两人终于止住下坠的趋势,停在了山坡上。 上方传来阿幼朵的唿喊:「阿贊!阿贊你没事吧!阿姐!你们还好吗!」 暴风雪中的能见度很低,阿幼朵的唿喊声被风切割的断断续续。 潇箬想回应她,但她被潇荀的双手死死抱住,根本无法从他的胸膛上抬起头来。 「阿荀!阿荀放开我!没事了!」 她试图让潇荀松开,但潇荀没有反应。 心中一慌,潇箬用力挣扎。 终于,禁锢她的两只手臂松开来,暴风雪的唿啸声重新灌入她的耳朵。 第八十七章 恢復记忆 潇荀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他在摔滚的过程中尽量用身体保护怀里的人,脸上手臂上增添了不少擦伤和污渍。 潇箬的手也同样布满伤痕,都是刚才攀扯地面时留下的,原本白嫩的小手黑一道红一道,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渗出血丝。 此刻她顾不上查看自己的手,她迫不及待要确认潇荀是否安全。 多年的末世生存经验告诉她,在这个情况下她反而不能去轻易触碰或者移动潇荀,避免造成二次伤害。 暴风雪实在太大,她只能维持原来趴在潇荀胸膛的姿势,小手搭握在潇荀的手腕上感受他的脉搏,并且小声地唿喊他的名字。 人在恐惧中会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她在刚才这点时间里,想到了潇荀对自己的种种呵护,想着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他的心意,却一直不回应。 她甚至埋怨起自己到底在矜持什么,热烈地回应小狗感情不行吗?非要等到失去小狗了,才悔恨莫及? 坚定地无神论者如她,这一刻都恨不得向漫天神佛虔诚祷告,只要潇荀没事,只要他没事,自己以后一定行善积德,会好好地和他在一起。 去他马的年龄差异,去他马的前世今生,有什么能比小狗健康快乐地在她身边更重要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潇荀终于艰难地睁开双眼,双唇微动,轻声地回应潇箬。 这一刻,潇箬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她紧紧抱住身下的人,抱住残忍的暴风雪里最温暖的存在。 在肆虐了将近一个时辰后,暴风雪终于愿意从青唐拉山上离开。 查铎青年们和阿幼朵赶紧来到两人身边,焦急地翻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严重的伤口。 一番粗略检查下来,最严重的就是潇箬满是伤痕的手,以及潇荀后脑勺的鼓包。 经过这场暴风雪,虫草是不可能再继续挖了,五人只能收拾好东西下山。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潇箬和潇荀共骑,阿幼朵和查铎两个青年各自一匹马。 潇荀从看到潇箬手上的伤之后,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他右手握着缰绳,左手小心地托着潇箬的双手,单手骑马丝毫不影响他的行进速度,稳稳控制胯下的马匹,和其他人并辔而行。 被珍重地环抱着,两人上身相贴,彼此仿佛都能听到对方有力的心跳。 恍惚中,潇箬不由产生了希望这一刻可以被无限延长,直至天荒地老的想法。 他们刚进入查铎部落的视野,就看到阿幼朵的阿妈站在部落最外围,翘首往青唐拉山方向张望。 看到自己阿妈,阿幼朵一甩小马鞭,矮脚小马立刻加速冲刺。 跑到阿妈的身边,她帅气地翻身下马,迎上去扶住阿妈的胳膊,娇嗔地说:「阿妈你怎么出来啦!不是让你在家里等我嘛!」 她阿妈拍拍她的小手,边继续张望边说道:「刚才风雪这么大,阿贊呢?阿贊没事吧?」 说话间,其他人也都到了她们身边,潇荀长腿一跨翻身下马,伸手小心将潇箬半扶半抱下来,确定潇箬站稳,他才看向阿幼朵的阿妈。 「阿佳卓拉。」 听到熟悉的称唿,卓拉眼眶又红起来:「你叫我什么?阿贊,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潇荀点点头:「嗯,我都想起来了,阿佳卓拉。」 他这话一说出口,明显感觉到托在掌心的那双小手僵住。 低头瞟了眼小手的主人,就看到那双明亮可爱的杏眼剜了自己一刀。 无奈地在心中嘆了口气,他并不是故意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潇箬自己恢復记忆,实在是刚才忧心她的伤势,一心只想快点回来,这才没说出口。 「阿佳卓拉,我们在山上遇上点小麻烦,箬箬受伤了,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眼看卓拉和阿幼朵一脸激动,马上就要开始向他询问之前的事,潇荀先发制人,打断她们的问话。 「哎对对对,回去说,回去说!」卓拉擦擦眼角控制不住的眼泪,点头贊同潇荀的话。 两个青年先去通知古拉族长潇荀恢復记忆的消息,其他人都回卓拉家的帐房。 商队和镖师们都聚集在帐房面前的草地上,喝着高热量的酥油茶,三三两两地讨论着刚才突如其来的风雪。 看到四人归来,江平上前打招唿:「潇兄弟,潇姑娘,虫草挖的怎么……」 话未说完,他就察觉不对,潇箬和潇荀衣衫都有脏污,特别是潇箬的两只手,黑红的擦伤在细嫩白皙的手上特别刺眼。 「这是怎么了?!你们受伤了?」他声音不由拔高一度。 其他人也闻声围上来,七嘴八舌问发生了什么事。 潇箬脸上挂着微笑,声音温柔但清晰地说:「就是一点小擦伤,等会儿清洗了上点药就没事了。」 她的声音中带着神奇的安抚力量,众人听她这么说,都纷纷表示让她小心,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后,也就各自散去继续自己的事情。 毕竟潇箬姑娘在他们心中是如此聪慧过人,对于她的话,他们总有种盲目地相信。 有什么事情能难倒潇箬姑娘呢? 围着的人群散去,潇荀半扶着潇箬往帐房内走去,掌心里依旧小心地托着她满是伤痕的手。 掀开帐帘时,潇箬转头对江平说:「江大哥,麻烦你也和我们一起进来吧,我有话同你说。」 江平没预料到潇箬突然喊他,愣了一下后才应声一齐进入帐房。 一进帐房,潇荀又是拿羊皮软垫,又是端干净的温水,一会儿去马车上拿药,一会儿去给潇箬寻包扎的绑带。 高大的身影在三米见方的空间里忙得团团转,让卓拉和阿幼朵看得愣怔在当场,根本找不到机会问他恢復记忆的事情。 潇箬也懒得拦他,随潇荀忙活。 看着平日冷静到冷酷的兄弟这会儿小心翼翼地拧干帕子,给面前的姑娘轻柔擦拭双手的样子,江平忍不住笑起来。 「潇兄弟这副模样,我可是第一次见。」他岔着腿随意靠坐在一旁,大马金刀的样子,咧着嘴巴调侃着潇荀。 第八十八章 又是他们 对于江平的调侃,潇荀没有回应,只半跪着低着头继续给掌心里的小手涂抹伤药,只有潇箬看到他的耳朵逐渐红到几欲滴血。 她把手抽回:「好了,这点小伤几天就没事了。」 不理会面前的人投射过来不贊同的目光,她指指对面的坐垫,示意潇荀去坐好。 「来,说说,你都想起什么了?」 潇荀乖乖坐在潇箬指定的座位上,在卓拉和阿幼朵希冀的目光,以及江平吃惊的注视下,缓缓讲述起他今日涌现的记忆。 「我原名叫顾勤罡,我父亲是驻守漠北的千户将军顾敬仲,母亲是边陲小镇农户之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我小时候听我母亲说过,我父亲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士兵,他英武非凡,每每上战场都会奋勇杀敌,多次斩杀敌方将领,靠着军功他一步步爬上了都尉、参军,最后在大破匈族后被封为将军。」 「听他的封号也知道,千户将军,不过是个叫着好听,实际没有什么油水的职位,手下的兵也就漠北这一支不到百人的散兵。」 「加上他娶了当地农户之女,没有姻亲助力,所以他在边境一呆就是几十年,既没有升迁,也没有调动,好像已经被遥远的盈州遗忘了一样。」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生长在草原和荒漠之上,跟着父亲骑马、射箭,听他讲想替圣上开疆扩土的壮志豪情。」 「在我十三岁的时候,为了解决军中战马稀缺的问题,我父亲送我来查铎,拜皮拉达爷爷为师,就是希望我能学会他驯化野马的本事。」 「我在这儿呆了两年多,每日跟着皮拉达爷爷在旷野上寻找野马群的痕迹,追踪怀孕的母野马,记录它们的族群轨迹……」 「查铎的人们对我也很友好,特别是阿佳卓拉,那时候我最喜欢喝她煮的酥油茶,每天都要来讨要一碗。」 「这样充实又快活的日子在那个黑夜被打破。」 「那晚我们刚追踪到一个野马群生了四匹小马崽,我和皮拉达爷爷半夜才疲惫地回到查铎,刚睡下没多久,我就被人捂住口鼻。」 「他们用绳索想要捆住我的手脚,被我挣脱后又想用迷药把我迷晕。我们打斗的声音吵醒了隔壁的皮拉达爷爷,他刚来到我的房间,就被那些人一棍子砸在头上。」 回忆到这里,潇荀仿佛陷入梦魇中,脸上满是痛苦,他本能地朝潇箬方向伸出手,潇箬也立刻回握住他。 掌心的温暖好似给了他力量,他继续说道:「我想去救爷爷,却被那些人当面撒了迷药。」 「等我再醒过来,已经在陌生的山洞里。我身边有很多个同样被捆着四肢,用布条封住嘴巴的孩童,他们大多看起来才八九岁,缩在一起默默流泪。」 「我靠着洞壁蹭掉了封口的布条,大声唿救,结果只有两个中年汉子进来。」 「他们用鞭子抽我,还说我这样货根本不合格,他们头儿不会满意的。」 「我说我是千户将军顾敬仲之子,让他们赶紧放了我。」 「没想到他们听我这么说非但没有放了我,还把我捆得更结实。后来他们去喊了个女的过来,那个女的也是他们同伙,听他们说完我是谁后,就给我灌了一碗黑水。」 「那碗黑水又苦又涩,喝完后我浑身就跟在油里煎一样,骨头缝都在疼,直接把我疼晕过去。」 「从那天开始,每天我都会被灌黑水,反抗不肯喝他们就拿鞭子抽我。」 「隔一段时间他们就给我换一套更小的衣服,现在想想,大概那个黑水就是改变我相貌身形的原因。」 「这样的日子可能有三年多吧,因为我记得大约是过了三个冬天,我逐渐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整天都是昏昏沉沉的。」 「有一天那个给我灌黑水的女人说我已经改造好,是个合格的货品了,是时候送去给主上。」 「然后我就被塞在笼子里装上马车,车里有很多笼子,每个笼子里都是一个小孩。」 「那些孩子应该都被折磨训练了很久,他们不哭不闹,面无表情,跟一个个泥雕娃娃一样安静到了无生气。」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安静听话,负责运送我们的人放松警惕,不再一日三次查验我们的笼子是否牢固结实。」 「我数过,最长三天,都没有人来检查我们,只一天一次往马车里随手扔些馒头给我们充飢。」 「我旁边那个孩子的笼子角落有一根细铁丝,大概是打造笼子时候工匠随手缠的忘记取下了,我就靠这根细铁丝捅开了锁,在半夜悄悄跳车跑了。」 「下了车我就拼命地往山里跑,那里树林茂密,就算那些人发现我不见了,他们也没办法在莽莽群山中找到我。」 「哪里树多草密我就往哪里钻,渴了我就喝山水,饿了就吃草根野果,直到有一天,我吃完草根后感觉喘不上气,手脚发麻,眼前发黑。」 「我感觉应该是中毒了,想往山下走,走着走着脚一崴踩到了个坑,就晕过去了。」 「再然后,就是箬箬救了我。」 潇荀讲述完一切,帐房中陷入寂静。 五人谁也不说话,卓拉、阿幼朵和江平是被潇荀叙述的经歷震惊到哑言,潇箬则是心疼之余有那么点尴尬。 那个坑,是她挖的…… 「潇兄弟……啊,还是叫你顾兄弟?」江平是几人中见过最多风浪的,也最快从中恢復过来。 他挠挠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唿这个兄弟。 说出一切后,潇荀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好像一股积压已久的浊气终于被排出体外,他平静地说:「江大哥,你还是叫我潇荀吧。」 「哎,好。」叫了这么久的兄弟突然要改名的话,江平还怕自己一时适应不了,能不用改称唿是最好。 江平回忆了下刚才潇荀所说的种种,问道:「潇兄弟,那你还记得捆你囚禁你的是哪些人吗?」 「掳走我的人我认识,有几个就是干纥的人,至于囚禁我的那些人,他们都是中原面孔,想来都是汉人,不过他们抽我的鞭子是人鞭。」潇荀说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人鞭?」江平和潇箬同时重复出声。 又是人鞭,又是人牙子。 可人牙子多盛行于中原和江南地带,怎么偏远荒芜的羌蕃也会出现? 潇箬皱眉问江平:「江大哥,你见多识广,你知道咱们这儿人牙子这么泛滥的吗?」 江平思索一番后确定地回道:「没有的,以前很少有贩卖良人的人牙子,最多也就是买卖非良人的牙婆。」 他双腿盘坐,支着下巴皱眉又说道:「不过这几年确实是听说了很多人牙子拐卖小孩的事件,咱们钦州年前就一口气丢失了一十八个孩子,还有你家裊裊,不也差点被掳走。」 第八十九章 后路 提及潇裊被差点掳走这件事,潇箬现在回想仍然心有余悸。 若那时候不是潇荀第一时间追上去,潇裊会落得什么下场?她会不会也和潇荀以前一样被囚禁,被灌下不知名的黑水,进行所谓的改造? 一想到小小软软的崽崽会被那样虐待,她的心就跟针扎一样疼。 「你们的官家不管吗?」阿幼朵感到很奇怪,要是在查铎抓到拐卖掳掠别人家孩子的人,那是要受到很严厉的惩罚的。 那些人会被捆上荆棘条,赤裸地跪在雪山之上,向伟大的山神忏悔他们的罪孽。 要是加上虐待孩童的,会被族长宣布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当场处死,割下头颅。 罪人的身体被扔到南边,头颅被扔到北边,让他们永远身首异处,不得轮迴。 「管的,抓了几个据说都被送到盈州去审了。」江平长嘆一口气,感慨这些人牙子实在是造孽,也不怕遭报应。 「潇兄弟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他是万万没想到,和自己一起走镖的兄弟,有一天摇身一变会成为将军之子。 虽然当今圣上从登基开始就最爱封人做将军,各种各样名号的将军少说也封赐了上百位。 不过就算最小的千户将军,那也是将军,食官家俸禄的。 潇荀神色平淡,道:「阿佳卓拉说我父亲生前已经辞官,我家中本就无亲眷在世,父母既然安眠在查铎,我也就没什么好牵挂的。」 他偏过脸去看向潇箬,眼神缱绻依恋:「我依然是潇荀。」 这几乎等于是明晃晃的告白,饶是潇大队长也扛不住,俏丽的脸庞染上一摸红霞。 「嗯咳,那个,江大哥。」她假意咳嗽一声,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旁边那双炽热的眼睛。「你是这趟镖的镖头,又是阿荀的好兄弟,我刚才喊你进来就是想让你也知道阿荀的过去。」 她知道江平为人仗义,言而有信,对潇荀真心实意的好,所以没打算对他欺瞒潇荀的身世。 「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江大哥成全。」 对江平来说,虽然潇箬并未与潇荀成亲,可他心中早就认定了这个弟妹,「潇姑娘你有什么事尽管说,与我何须客气。」 潇箬的虎口又被握住,手掌被虚虚托在掌心,指尖被他掌心的温度烫着,她有点恼怒地瞪了潇荀一眼。 怎么不分场合要贴贴,小狗病又犯了是吧。 帐房中另外三人被猝不及防塞了一嘴无形的口粮,嚼也不是,咽也不是。 阿幼朵红着小脸和阿妈假装往火灶里添牛粪,江平挠挠脑袋无奈地看着两人。 他这兄弟好歹在镖局里混了个冷面神的名号,到了潇姑娘面前怎么就这么黏黏煳煳,看得他都觉得老脸热得慌,不好意思起来。 手腕往后抽了抽,没抽出来。 潇箬无语,小声道:「别闹,我要和江大哥说正事。」 劝诫没起任何效果。 无奈她只能维持这种奇怪的姿势,仅扭头四十五度面向江平,说:「江大哥,昨日在帐外卓拉婶子说的那些话,想必聪明的人已经能对阿荀的身世猜出一二。」 「我希望你能和镖局的兄弟们打个招唿,阿荀的身世还请他们帮忙保密。」 昨夜她与潇荀就他身世问题聊了很久,彼时他就表示并不想留在北方。 「若我就是他们口中的阿贊,如今已是父母双亡,你们就是我唯一的牵挂。」说话时他眼神坚定,似苍穹上亘古不变的星空。 而今恢復了记忆,他仍旧想作为潇荀继续生活,潇箬自然是要替他做好万全准备。 这个要求对江平来说轻而易举,常跟着自己的兄弟自不必说,知会一声便是。 就是冉忠仁这边要好好说说,好在他是个只要满足杀欲,平日不缺酒不少肉就万事皆可的性格,并不会长舌。 镖局这边有江平,商队的伙计更好办,能跟到羌蕃的商队伙计对潇箬都有盲目的崇拜,只要她跟伙计们说一声,再给些银钱做改口费,他们就会守口如瓶。 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潇箬和潇荀各自去换了干净衣裳,梳洗好后美美喝上卓拉特地给他们煮的热奶。 高原天空堪比三月孩童的脸,暴风雪后本已放晴,此刻却又挂上层层厚重的云朵,低低地压着,让人无端胸闷。 古拉族长姗姗来迟,他今日去处理和其他部族的事情回来晚了,听今日和他们一起上山採挖虫草的两个青年说潇荀恢復了记忆,就赶紧赶到阿幼朵家里来。 「阿贊!你认出我是谁了吗?」他的大嗓门穿透帐帘,紧接着身子才进入帐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阿绒古拉。」潇荀放下碗,朝他喊了一声。 听到这声熟悉的称唿,古拉古铜色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小阿贊!你终于想起来了!」 大步走向潇荀,宽厚有力的手掌在他后背拍了拍,用力地搂了他一下,古拉这才在火灶旁坐下。 卓拉舀了一晚热腾腾的氂牛奶递过去,他也不客气,接过来一口喝干。 「卓拉煮的牛奶还是这么香醇!小阿贊你以前就经常来讨一碗喝!」 捧着奶碗,潇箬兴致默默地听古拉族长和卓玛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潇荀小时候的趣事,闹得他耳朵又红起来,一边让阿佳阿绒不要说了,一边悄悄瞟着潇箬的反应。 这个场景让潇箬有一种自己好像在男朋友家里,男方长辈翻出小时候的相册,给她看男方儿时穿小裙子的照片的既视感。 说得兴起,卓拉干脆留族长吃饭。 天已经是打翻的砚台,一片浓黑。 镖师和伙计们各自回昨夜的帐房吃饭休息,卓拉给每个帐房里都准备了丰盛的饭食。 火灶烧得又暖又旺,江平、冉忠仁、潇箬和潇荀陪着族长在一个帐房里享用美食。 冉忠仁和古拉特别投缘,两人举着碗相互敬酒,大口撕咬炙烤好的羊肉。 「要我说,你们就别什么果洛、库塔的跑了,不如剩下的时间就在我们这儿呆着,也好让我和冉兄弟多喝几杯!」古拉脸上泛着酒气。 他很喜欢冉忠仁口中快意厮杀的江湖,巴不得他们能留久一些。 「不就是雪蚕吗,卖给谁不是卖,干脆全卖给你们算了!」 第九十章 自我 古拉这番话正中潇箬的下怀,对于人生地不熟的商队来说,羌蕃危机四伏。每个部族都有自己的规矩和忌讳,外来人一不小心就容易踩雷。 「族长说的可当真?」江平闻言也是大喜过望,能在查铎直接完成老闆委託,那就大大缩短了运镖时间。 古拉唿噜一把脸,脸带不悦:「我古拉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一旁帮忙斟酒的卓拉笑着纠正他:「族长,这个官话应该叫做说到做到。」 「哦对,对,对对对,说到做到!」他点着头连续说了一串对。 「只要你们让冉兄弟多陪我喝几天酒,多给我讲点你们那个,那个在土匪里杀了个七进七出的故事!我查铎以后的雪蚕,都可以只卖给你们!」 事情进展顺利的出乎想像,潇箬当场答应接下来的十天,商队都会驻扎在查铎。 一代煞神冉忠仁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靠陪酒和吹牛皮来帮镖局完成任务。 第二天开始潇箬就在古拉的陪同下,逐一拜访查铎的採药人家。 族里人知道她曾经救过潇荀的性命以后,都认定她是恩人之子的恩人,把家里的冬虫夏草存货都翻出来与商队交易。 虫草根据大小品相不同,价格也不相同。在古拉的帮助下,商队学会了当地特有的袖里干坤。 这是一种独特的交易方式,双方分别把手伸到袖笼里或者框子下,在遮挡中通过手势来确定交易价格,这样的交易方式既可以避免恶性竞价,也能保证买卖双方的利益。 十天交易下来,商队将查铎今年所有的虫草收成全部收入囊中,并和查铎族人约定好每年他们都会在六月来这里收购虫草,钦州医药商会的虫草专线正式落地。 在这十天里,潇箬陪着潇荀祭拜皮拉达爷爷,又重新刻了他父母的墓碑。 青白的石碑伫立在雪山之下,庄严肃穆。 石碑的右下角是潇荀亲手刻下的「子:潇荀」。 潇箬看着遒劲有力的阴刻,问潇荀:「你爹娘会不会生气你擅自改名啊?」 她再桀骜不驯,也知道名字是父母爱的寄託,是他们对孩子的希望,在潇荀刻字的时候,她试图阻止,要他刻顾勤罡三字。 潇荀抬头眺望苍茫的旷野,声音悠悠:「我爹给我起名罡是希望我能如北斗星柄,永远指向北极星。」 将目光从地平线收回到眼前人身上,「箬箬,你知道吗,北斗是天帝出巡天下所驾的御辇。我爹其实更希望我能成为圣上的御辇,替他开疆扩土。」 「但是当今圣上真的值得我这么做吗?」 听潇荀自言自语式的提问,潇箬陷入沉默。 她出生在红旗下,长在自由的春风里,即使到了后来的末世,她也是顺从本心,只维护她认为正确的人类生存准则。 对于「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思想,她根本认同不起来。 跨走几步,自然地站在潇箬的右边,替她挡住从山顶吹来的北风,潇荀继续开口:「小时候我就问过我爹,他身为将军为什么没有话本中那样威武,一唿百应,为什么不让圣上调他去盈州。」 「我爹每次都是笑着说圣上忙,后来我才知道他这个将军,只是圣上随手封的名号而已。每次打个小胜仗,略有功勋的人都能得到一个某某将军的头衔,赏个几石粮食,就算是天恩。」 「可怜我爹一生都对圣上感恩,觉得自己是被伯乐相中的千里马。实际上远在盈州的圣上,可能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 「与其被虚无的念想操纵成傀儡,我宁愿自己只是潇荀。」 这番话若是被旁人听见,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大逆不道,藐视天威,但此刻只有潇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她完全认同潇荀的观点,何必为了一个根本没见过的人去拼死拼活,可能这一辈子他们都不会见到所谓的圣上。 活在当下,做好现在的自己,才是最要紧的事。 潇箬蹲在墓碑前,伸手沿着墓碑上的「潇荀」二字摩挲:「刻潇荀也不错,相信你父母在天有灵,也会希望你能顺从本心的生活。」 葱白的食指突然戳了戳这两个字旁边的空位,她仰头露出两个甜蜜的小梨涡:「以后你觉得自己想刻本名了,我们再来重新刻,到时候就把我的名字也刻在这儿。」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潇荀感觉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像未被驯服的野马,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不敢置信,又满怀希冀:「箬箬,你……你是愿意……」 潇箬站起身,掸掸裤脚上粘着的草屑,狡黠笑道:「起风了,阿佳卓拉肯定盼着我们回去吃饭,咱们回去吧。」 狗崽子连最重要的三个字都没亲口说过,她才不要这么轻易地就入狼窝。 日子啊,还长着呢。 不等潇荀反应,她跨步上马,一抖缰绳,双腿用力夹住马腹,朝查铎部落纵马飞奔。 草原上的风捲起她的衣角,鲜艷的红纱飞扬在空中,仿佛一朵怒放的格桑。 心上人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潇荀一个箭步蹬跨上高大黑马,追着他心中那颗最绚烂夺目的流星而去。 一黑一白在广阔的原野上飞驰,快到部落边缘才放缓速度,任由马儿哒哒嚼着草散步进入查铎。 商队的领头伙计是同记药铺的外柜,最擅长与人打交道,一张嘴里舌灿莲花,让每一个和他做交易的人都舒舒坦坦。 这次收购虫草的具体交易事项,潇箬全权交由他处理。 见潇箬和她家那位骑着马熘达回来,他赶紧迎上去:「潇姑娘,咱们已经和各位採药人银货两讫,这次收购冬虫夏草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 他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本蓝皮册子递上去:「这是每一笔交易的记录,都按照您的要求,不同品相和新鲜程度,一一对应登记造册。」 潇箬接过帐册随意翻开一页,只见上面小楷工工整整写明了所有交易事项,所收虫草的品相、採挖时间、购买价无一不全。 满意地点点头,她将帐册交还给伙计保管:「虫草都处理好了吗?」 「都弄好了,我们按照您说的每一根都用细马鬃毛按照虫草纹路刷去泥土,再用细羊毛刷去浮灰,这会儿已经在帐房里阴晾上了。」 每一根虫草都很珍贵,他半点不敢马虎,按照潇箬交代的处理方法一根根盯着其他伙计清理。 「很好,今晚我就开始炮制,没有意外的话明日我们就可以动身回钦州。」 说罢潇箬回头朝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潇荀勾勾手指,让他今晚一起帮忙。 反正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异能了,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第九十一章 回程 冬虫夏草的炮制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在查铎为了保存虫草,採药人会在清理泥土以后将其直接晒干,但直接晾晒很难达到彻底干燥,日光照射不均匀,也会导致成品颜色深浅不一,品相次等。 潇箬採取的炮制方法就是分批次低温干燥,针对不同的含水量用不同的温度进行水分蒸发。 冬虫夏草的含水量在70-87%左右的,温度需要控制在35c来烘干,干燥3-4小时,让虫草的表面水分蒸发。 前期烘干之后虫草的水分含量大概降到50-65%左右,这时温度就要控制在45c,干燥5小时左右。 最后将温度控制到50-55c,干燥3小时,这样炮制出来的冬虫夏草色泽甘黄,形态饱满,其中的营养成分也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保留。 两人从天擦黑忙到金色的阳光重新笼罩旷野,才将所有收购的虫草全部处理完毕。 炮制好的虫草一层层用干草包裹,放入花椒、丹皮防虫蛀,再放入香樟木箱中装车。 见识到他们短短一夜处理好全部落一年的雪蚕收成,古拉忍不住对潇箬竖起大拇指:「小阿贊果然没有找错人。」 他这段日子早就看出两人之间涌动的春潮,为此他还特地拎着酒去顾将军坟前絮絮叨叨了一晚上,让恩人不要挂心,他们的小阿贊已经觅得美娇娘,相信再过不久小小阿贊都能满地跑了。 古拉不知道其实这俩人现在最多只是牵个小手,八字第一撇刚开始落笔而已…… 潇箬翘起嘴角,杏眼弯弯全盘接受古拉的夸奖:「那当然!」 第一次遇到汉人姑娘被夸奖后直率地回应,古拉愣了一下才放声大笑:「好呀,有我草原儿女的风采!」 他还以为所有汉人女子对于情爱都是娇弱而害羞,没想到今天遇上了一个大胆热忱的,让他大开眼界。 「阿贊!我阿妈让我给你带了氂牛肉干好路上吃!」阿幼朵从帐外探进小脑袋。「古拉叔叔也在呀!」 「小阿朵,来,坐。」潇箬指着身边的羊毛垫子说:「阿姐等会儿就要走了,送你个小玩意做纪念。」 她从袖笼里掏出两个绣满海棠的药香囊:「这是阿姐自己配的,里面有酸枣仁、柏子仁、灵芝、首乌藤、合欢皮,助眠安神的,一个送你,另一个麻烦你带给你阿妈。」 商队在查铎的日子都寄住在阿幼朵家里,她把吃食住宿都按照钦州的消费水平换成银钱给卓拉,却被卓拉拒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你们是阿贊的朋友,也是我们查铎的客人,哪有问客人收伙食费的。」卓拉略显苍老的脸上挂着温柔地笑容,拒绝得坚定而干脆。 潇箬自己再坚持给银子,就是在羞辱这位热情好客的羌蕃妇人,那她干脆投桃报李,替卓拉调养她羸弱的身体。 卓拉年轻时候也是个健壮能干的姑娘,在豆蔻年华嫁给了阿幼朵的父亲,两人恩爱勤奋十几年,挣下丰厚家产却没有一儿半女。 羌蕃人认为孩子都是神明的恩赐,如果两夫妻多年没有孩子诞生,那肯定是前世造了冤孽,今生才会没有子女缘。 阿幼朵的父亲按照习俗去雪山顶长跪三日,祈求神明宽恕,赐给这个家庭新的生命。 再强健的人都受不住三天三夜的冰冻,他回到家就高烧不退,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卓拉痛不欲生,想跟着伴侣一起去了,偏偏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阿幼朵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了,而卓玛在长期的悲痛和失眠中也熬垮了身体。 潇箬知道卓玛这是心病,除了使用益气补血的方子,她还经常陪卓玛聊天。 给她描述能在天上飞的铁鸟和四个轮子无需马拉的铁车,讲人们可以相隔万里也能每天互相诉说想念,告诉她世界不止有雪山和草原,还有无边无际的大海、深不见底的沟壑和奇异瑰丽的极光。 讲述世界各地的奇闻异事时,阿幼朵也经常托着腮入神地听着,潇箬在话语中给她们母女徐徐展开一副波澜壮阔的画面,让她们对羌蕃以外的世界升腾起浓重的好奇。 当一个人对世界提起兴趣,她的精气神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段时间以来,潇箬明显能感觉到到卓玛的眼睛里有了光,也不再像以前一样,一会儿看不到阿幼朵就产生迷茫焦躁的负面情绪。 整个人仿佛由内而外开始有了蜕变的倾向。 只可惜潇箬不能看到完全好转的卓玛,商队已经完成任务,她必须要回钦州了。 药香囊是以前潇荀送她的滇西药香囊的改版,用的药材更常见,安神助眠的效果也更强。 自己离开羌蕃之后,希望这个药香囊能帮助卓玛安然入睡。 接过香囊放在鼻尖深深吸了口气,阿幼朵瞪圆了两只本就大的出奇的眼睛:「哇!阿姐!这个好好闻呀!」 她抓着两个药香囊就起身往外跑去:「我这就拿给阿妈!」 娇小的身影一熘烟消失在众人眼前。 古拉摇摇头笑着说:「这小丫头,一惊一乍的,被她阿妈都宠坏了。」 就这么一个爱人拿命换来的宝贝疙瘩,谁又不会宠爱呢?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潇荀父亲救出阿幼朵,对于卓拉而言,那就是救了她们一家人的性命和希望。 顾大将军为了救查铎的孩子们牺牲,卓拉更是当场发誓,一定要将恩人的儿子找回来。 当商队整装待发,准备启程回钦州时,卓拉带着阿幼朵足足送了他们十几里地。 她眼眶中饱含热泪,拉着潇箬的手摩挲着。「你和阿贊以后要是有空,一定要再来查铎,阿佳在再给你们煮酥油茶……」 「哎……」潇箬眼眶也发热,她转头叮嘱跟在一旁的阿幼朵,说:「你要好好照顾你阿妈,监督她按时喝药,按时睡觉……要是以后有什么问题,就让人带信来钦州……」 阿幼朵用力点着头,乌熘熘的大眼睛被水汽瀰漫着,「阿姐我听话的,你以后要再来找阿幼朵啊……」 她年纪小控制不好情绪,娇小的身子都快哭抽抽了。 阿姐温柔开朗又漂亮,懂的东西那么多,一定是世界上最最好的阿姐。 现在潇箬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经超过阿贊,荣登阿幼朵最最喜欢的第二个人。第一个人自然是她的亲阿妈。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眼看查铎最边缘的帐房影子都要消失在视野里,她们已经送行的够远了。 把卓拉扶上马,潇箬挥手说:「阿佳卓拉,你们快回去吧,就你们两个人在草原上,古拉族长该担心了。」 告别了两人,商队和镖师们不再回头,浩荡迈向回程的地平线。 第九十二章 销售策略 回程耗费的时间要短很多,只一个月的功夫,众人就进入钦州辖区。 加上此前滞留在半途的伙计,原本七十人出发的队伍,回到钦州时不足五十人。 钦州医药商会的人几日前便接到信客带回来的消息,此后十五名掌柜日日不落,齐聚在钦州城外,都想第一时间见到回来的商队。 时值七月,明晃晃的太阳不要命地炙烤着大地,路边的树叶都被晒成卷。 十五位掌柜扛不住日头,干脆请工匠在城外搭了个简易草棚来遮阳。 挡得住上面,挡不住下面,地面滚烫,久站脚底板都要起燎泡。 阮氏药铺掌柜阮皓摇着大蒲扇,勉强算是搅动起几缕温热的风来,看看身边其他掌柜,一个个前胸后背的衣裳都泅出一片深色的汗渍。 「你说……他们才出去三个月就回来,是不是事情没成啊?」他忍不住和离他最近的毛掌柜搭话。 毛掌柜热的根本不想说话,有这个闲聊天的体力,还不如留着多喘几口气,他瘫坐在椅子上,斜眼看着阮浩,企图用眼神来传递自己心里的话。 见毛掌柜不搭茬,阮浩又扭头向自己左侧的妙仙医馆张掌柜说:「妙仙娘子,你觉得这事能成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张风兰真是服了阮浩这个话篓子,不知道心静自然凉吗!心里七上八下的猜来猜去,是嫌弃自己火气不够大不成? 「张掌柜急什么,左右不过是几日的功夫,成与不成马上就能见分晓,你在这里瞎猜一百次也没用。」天气热人心浮躁,张凤兰的话里带着一丝不耐。 本来只想聊聊天打发下干等的时间,却碰了个软钉子,阮浩就不乐意了:「你这话说的,我不过就是随口一问,你……」 「好了好了,都少说几句,不嫌热啊?」眼看要爆发争吵,钱掌柜赶紧出来当和事佬,「张掌柜你也不要着急,商队有潇姑娘在呢!」 迷弟滤镜依旧八百米厚。 阮浩从鼻孔里哼出一股气,摇着大蒲扇说:「我有啥好着急的,我是怕老闆着急。」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八百两一根呢!」 白花花的银子摆着,他还是有点急的,不知道能不能吃到这块肉,吊着心里难受呀。 是啊,八百两一根的药材,商队要是办成了,里面的肥油分成十六股,都够他们吃得心花怒放。 在场的所有人心有戚戚焉。 翘首盼着,视野尽头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人影。 眼尖的毛掌柜最先确定目标,拍着椅子扶手喊:「是商队!是他们!我看到顺记镖局的狼牙旗了!」 这话如平地惊雷,瘫坐在椅子上的、倚靠在树下的、放空自己魂游天外的,通通都蹦了起来,手搭凉棚踮脚张望。 人影越来越清晰,金边狼牙旗在阳光下尤为亮眼,顺记镖局的镖师们骑着高头大马,昂首挺胸护送着一辆辆马车,骨碌碌的车轮声昭示着满载而归的喜悦。 十五个人也顾不上毒辣的太阳,全从草棚子里跑出来,向商队迎上去。 领头的江平看到托镖的老闆们,勒住缰绳,让马儿原地停下,身后的队伍自然也止住前进的步伐。 江平朝众人抱拳说道:「顺记镖局不负所托,只是货物贵重,各位掌柜还请一同进城,咱们回到镖局再说话不迟。」 只要没有交镖,他们的任务就不算结束,对于马车上一箱箱货物来说,城外也算不上安全地带。 他这话说得在理,掌柜们也意识到是自己太过于激动,考虑不周。 于是众人纷纷点头,各自寻到自家的马车,钻上车跟着商队一同进城。 精神十足的高头大马和镖师们挺拔的身姿吸引了不少路人围观,在人们的注视和议论声中,商队来到顺记镖局。 三十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掌柜们在镖师和镖局掌柜的陪同下,一辆辆马车查验过去。 确定装货的木箱无损伤,商队人员归来的都安全抵达后,商会与顺记镖局结清尾款,将马车从顺记镖局驾回了商会总部。 到了商会大院,他们就迫不及待让伙计们把冬虫夏草搬下车,他们要好好看一看传说中的半虫半草的神药。 潇箬赶紧制止了他们企图在烈日下开箱的莽撞举动:「虫草都是低温干燥的,暴晒容易对品相造成损伤,还是到屋内再看吧。」 能在短短三个月内就带回这么多冬虫夏草的潇箬,此刻在各位掌柜的心中地位越发崇高,一个个看向潇箬的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钦佩和信服。 被十五倍迷弟迷妹眼神笼罩的潇箬:「……」 三十辆马车装了足足一百个香樟木箱,等箱子被抬到屋内,几乎占去五分之四个正厅。 剩下的空位十六人都站进来就很是拥挤了,除了潇箬和商会三位主事,其他人都自觉站在正厅门外,只探头往里看。 掏出蓝皮帐册,潇箬一页页翻开给三位主事看:「这上面记载了每一笔虫草的交易记录,我们这次共购入虫草两万七千六百根,共计四十斤,买虫草的现银耗费是四百两。」 查铎的虫草採药人卖给其他部族的虫草价格是三两银子一斤,潇箬还是特地按照三倍多价格来收购的。 为此族长古拉还特别不好意思,感觉占了潇箬、潇荀的便宜似的,连连感谢他们给族里人增加了收入。 除去直接购买成本,商会在组织商队、购买香樟木箱、付给顺记镖局的镖银等共计耗费两千六百两,等于这次出行羌蕃的总成本是三千两。 相比于带回的虫草能带来的收入,成本简直可以忽略不计,更何况这次还和查铎部落定下了以后所有虫草的购买权,这趟出行说一本万利都不为过。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笔利润惊到了,虽然此前就知道这是一笔丰厚的收入,但没想到竟然足以让每一家药铺都赚出千万家底。 「那,那……」家底殷实的钱掌柜都被这笔帐惊的结巴起来。「哦,对,老闆,那家主母还等着我们,咱们,咱们给她送去?」 潇箬在回来的路上没干别的,光研究虫草运回来后的销售策略。 针对虫草的品相,她决定将虫草分成上品、上上品和特级品。上品和上上品是可以对外销售的,而特级品,要暂时只展示而不售卖。 被问中品和次品呢?她嗤笑一声:「咱们跋山涉水千辛万苦带回来的东西,哪有次品中品的道理。」 再差的品相,也要从上品的定位开始!只要你定位是上品,那么消费者就会认定这就是上品! 对于潇箬的品相分级,众人都表示贊同,在列的各位都是老生意人了,自然知道分级售卖的好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那咱们是不是特级品卖给那位主母?」毛掌柜忍不住插嘴问道。 潇箬摇摇头:「我刚才说了,特级品只展示不售卖,给那位主母的虫草,我建议是上品和上上品都带上,两种规格的虫草都展示给客人看。」 她将定位为上品和上上品的两种虫草同时摆放在桌子上:「各位请看,这两种若是一支定价一百两,一支定价八百两,你们会买哪支?」 两支虫草摆在一起能明显看出上品虫草偏小,虫体有一点断裂的瑕疵,而上上品虫草虫体完整饱满,体型也略微偏大一些。 「两者药效有区别吗?」毛掌柜提问道。 「并无太大区别。」潇箬据实已告。 「那我选择上品。」 「我也选择上品。」 「虽然大小不同,但这虫草本来就小小一根,整体看起来差别就不大,既然药效相同,恐怕大部分人都会选择一百两的上品。」 几乎所有掌柜都选择了较小且有断裂的上品虫草。 只有钱掌柜的选择不同:「若是我,就选上上品。」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钱掌柜,仿佛在看一位冤大头。 钱掌柜摸着下巴道:「我都买得起一百一根的药材了,想必我也不缺钱,能买到更好的神药,我为什么不买更好的?哪怕多一丝丝效果,那也是对我身体更有裨益。」 他沉浸在自己一掷千金的设想里:「对我身体好就是对我命好,难道我这么有钱了,还会对自己的命吝啬七百两?」 这一番话惊醒了众人,正是这个道理,都愿意花那么多钱买小小一根草药了,又怎么会在乎花多一些买更好的呢? 潇箬很满意钱掌柜的悟性,向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得到偶像认同的钱掌柜顿时心花怒放,笑呵呵的肉脸蛋子更像弥勒佛了。 潇箬看向众人,说道:「这就是顾客群体的定位。我们要明白,冬虫夏草的潜在客户,是那些口袋里有大把银子的富豪巨贾,他们只在乎什么对他们的身体好,不会去计较要付多少钱。」 顿了一下,她加重语气:「不过在此,希望各位能共同遵守一个约定,就是冬虫夏草不能开到救命的药方里。」 「它是属于有钱养养生的,谁开方子要是开虫草,那是要人命的,不是治人病。」 第九十三章 献药 冬虫夏草的昂贵价格註定了它不能走进寻常人家,若是在救命的药方里开了它,无异于谋财害命。 众人都同意将这条规定写入商会条约中,以此约束钦州医药商会中的所有人。 他们正讨论着接下来如何售卖虫草,商会院子里就闯进一灰褂子打扮的人。 「表叔!表叔!」正是钱掌柜的表侄伙计,他跑的气喘如牛,满头大汗。 「做什么毛手毛脚慌慌张张的!没看到我们正在商量要紧事吗!」钱掌柜厉声呵斥。 「唿哧……唿哧……之前来求药的人家,刚才又来我们药铺了!他说知道我们有了虫草……」 这户人家倒是耳朵尖,商队刚进钦州,他们就知晓是冬虫夏草到了,这会儿人直接找上门来。 「钱掌柜,可是那家八百两?」阮皓迫不及待问道。「那咱们赶紧给人家送去呀。」 其他人也一致看向钱掌柜,好像看着全村的希望,搞得钱掌柜顿时感觉压力山大,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他的偶像潇箬姑娘。 接收到求助信号,潇箬把桌上做样品的两支虫草拾捡起来,说:「让人准备个精緻的黄梨花木盒,里面垫上红绸缎,把这两支装进去。」 她走到正厅其中一个做了标记的香樟木箱旁边,拔开插销打开箱子,只见这箱子里的虫草个个浑圆饱满,个体肥大,虫体明黄髮亮,头顶的把子草粗短不过虫身一半长,就算再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这箱虫草绝对是百里挑一的极品。 「这是我特地挑出来的特级品,一共九十九根,每一根我们都要用小巧的琉璃瓶子单独包装,保证它们不受潮不变质。」展示结束后潇箬关上箱门,「这批特级品今天就不带去给那位客人了。」 「怎么不给他们呢?这特级品肯定能卖上好价钱呀?」大家不理解潇箬这是打的什么算盘,有好东西藏着不卖? 潇箬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这叫飢饿营销。」 「我换套衣服,梳洗一下,等会儿我和钱掌柜去给那位客人献药。」 她并未回家,直接从带的行囊中找了件算得上体面的衣裳换了,略微打理在马车里躺了大半天而凌乱的头髮,拿上装好虫草的黄梨花木盒,带上潇荀和钱掌柜一起回同记药铺。 表侄伙计先一步跑回来招待贵客,待三人回到药铺时,他正点头哈腰给客人上茶。 那人身穿单杏色丝织袍衫,白色丝绸绔裤,腰佩环形雕花镂空玉坠,手执一柄山水竹扇,不多的头髮用白玉冠束在头顶,再配上他涂得发白的脸颊,像个油面捏的泥人,精緻中带着一抹滑稽。 油面泥人端起伙计奉上的茶碗,「嘶……呸!」吐出一口茶沫子。 「你家没有好点的茶叶吗,这都是什么破烂茶梗!」 他轻蔑地瞟着弯腰赔笑的伙计:「我们家喝的,可都是雨前的龙井……」 「嗳!是是是,我们小地方小药铺,自然不能跟您高门大户比……您受累,您受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表侄伙计心里叫苦连天,表叔怎么还没回来,他短短几刻种已经被这位贵客从头到脚嫌弃的一无是处了,都要被骂抑郁了…… 三人在门口将这一幕看得分明,潇箬与钱掌柜心照不宣对视一眼,钱掌柜立马堆起他的招牌弥勒佛笑容先迈步进入药铺。 「贵客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是我钱某招待不周了!」 即使药铺掌柜的来了,油面泥人屁股依旧稳稳坐在椅子上,一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钱掌柜,我家主母可是等了你们足足三个月,你们有了冬虫夏草怎么不第一时间来禀告我家主母?」 钱掌柜的脸色当时就有些不好看,他们一没有收定金下承诺,二不是这家的僕从受主人家差遣,上来就噼头盖脸一顿责难,实在是无礼至极。 不过有钱的是大爷,商会还指望从这家主母开始打开虫草的销售市场,钱掌柜强压着心里的不痛快,陪着笑脸道:「我们正打算去拜见您家主母,你看,我们药材的样品都准备好了。」 说着,他把端着黄梨花木盒的手抬高了些许。 价格不菲的黄梨花木盒立刻吸引了油面泥人的全部注意力,他立刻放下手中的茶碗,就要上前摸木盒。 潇荀动作比他更快,手腕一转,短剑的剑鞘就挡住油面泥人想要触摸木盒的手。 「你们这是干什么!」他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配上满面的白粉,显得分外狰狞。 潇箬盈盈笑着说:「客人莫急,我们做为钦州唯一的医药商会,对药材的质量把控自然是没得说的。只是冬虫夏草昂贵,是你家主母指明要的珍惜药材,如今你家主母没过目,先给你品鑑,这……」 言止于此,她把皮球踢回给面前的人。 油面泥人脸上变颜变色,自家主子最看重颜面,要是知道自己摆架子抢在她前面看了虫草样本,只怕今晚他就要被活撕了…… 想到自己可能会有的悽惨下场,他打了个激灵,本能后退好几步,离抱着黄梨花木盒的钱掌柜远远的。 「那,那你们随我来,我家主母正等着你们呢!」 说完也不等三人回应,抢先转身就往门外走,连那柄山水竹扇都忘了,落在茶水桌上。 表侄伙计赶紧拿起摺扇,小跑好几步才追上他,双手递上摺扇物归原主。 跟在油面泥人身后,三人来到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外。 方才还是一副不可一世嘴脸的油面泥人现在满脸都是谦卑恭敬,他弯着腰朝紧闭房门的天子一号房内小声禀告:「主子,送冬虫夏草的人带来了。」 门随后吱呀一声被门内丫鬟向内打开,三人这才发现这不是一间一般的客栈房间。 站在门口就能看到里面宽敞的过分,是打通了左右,将原本三间房合併成一间才有的宽度。 房间里的陈设也与寻常天字房截然不同,从门口开始地面就铺设了厚厚的云毯,行走在上面不会发出一点声响。 屋内的桌椅登几全是上好的红木打造,雕刻着繁复的花鸟图案,显示出此屋主人雄厚的财力。甚至还有几个通天紫檀木的百宝阁,上摆放着一整套天青瓷器和各色摆设。 奢华到夸张的屋内装饰看得钱掌柜合不拢嘴,这得多有钱的人,才能在钦州最好的客栈连住三个月,还让客栈为她打通三间天字房并且重新装修。 「是冬虫夏草吗?拿过来吧。」慵懒的女声透过层层纱幔,在屋内响起。 第九十四章 笼中鸟 侍女们撩开纱幔,三人看到房间深处的贵妃椅上坐着个曼妙绮丽的女人。 贵妃椅旁边的少年提着金丝鸟笼,弯腰让鸟笼保持与坐着的女人平行的高度,方便她逗弄笼中的鸟雀。 钱掌柜捧着木盒走在最前面,三人离女人还有五米的距离,就被两个婢女一左一右挡住去路。 其中一个婢女示意钱掌柜把木盒交给自己,钱掌柜微微扭头看跟在自己身后的潇箬,无声询问他该怎么做。 见他没有第一时间交出木盒,婢女拧眉小声呵斥:「把东西给我,我来呈给主子,你懂不懂规矩!」 「九儿,小地方的人不懂规矩也正常,你拿上来便是,别坏了我今天难得的好心情。」女人边用棍子捅笼中的鸟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僕人,这女人高高在上的语气和油面泥人一模一样。 捅雀鸟的棍子是玉雕的,女人涂着丹蔻的细长手指捏着圆润的末端,用细长尖锐的一面不停戳弄鸟被剪去飞羽的翅膀,鸟在狭小的笼中躲无可躲,只能可怜地扑腾着小身体。 婢女瞪了三人一眼,直接上手去抱黄梨花木盒。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她尖锐的指甲直接划过钱掌柜的手背,吃痛的钱掌柜手一松,木盒轻松易主。 站在他身后的潇箬看得一清二楚,面上不显,心中暗暗决定要把虫草的价格再抬高一倍。 不狠狠宰她们一顿都对不起钱掌柜手背上的红痕! 叫九儿的婢女来到女人面前跪下,低头举高双手呈上木盒,女人身后贴身伺候的婢女立刻上前将木盒打开。 只见鲜亮顺滑的红锦缎上,两支色泽黄净半虫半草的东西安静地躺着,一大一小两支身上皆用细红绳打了个结做固定。 看到等待已久的神药就在眼前,女人一改慵懒神情,媚态横生的眼睛一亮,明显的激动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快,把陆神医给的虫草拿来,给我好好对比一下,是不是同一种?」 婢女领命从红木闷仓柜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玉雕小碟,中间盛放着叠成正方形的小块云锦帕子,与当日在钱掌柜和毛掌柜那里看到的帕锦是同款。 玉碟呈到女人面前后,婢女将帕锦小心打开,露出里面包裹的药材,正是冬虫夏草。 只是帕子里的冬虫夏草个子很小,虫体干瘪,色泽发暗,和潇箬他们带来的虫草一比,简直有云泥之别。 女人一眼就能看出三人呈上来的药材质量更好,她满意地点点头,抬高下巴恩赐一般对三人方向说:「你们上前来吧。」 拦路的婢女才退下,给钱掌柜三人让出路来。 三人走近后向女人拱手行礼,得了允准站起身来的九儿却翻了个白眼,小声说:「小地方就是小地方,没规没矩,行个礼都不会。」 她突然插嘴说话,女人也没有发怒,只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他们能弄来神药有功,又不是在府里,不会行礼就不会吧。」 说的是宽宏大量的话,听着却很让人别扭。 臭显摆。 潇箬心里暗骂一句。 「我们主子免了你们的礼,还不谢恩?!」九儿仍旧是一个白眼。 精明的钱掌柜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加上面前的人可是潜在的大金主,他也不在意婢女的态度,笑呵呵拱手再弯腰:「钱某谢过夫人恩典。」 大约是钱掌柜的话戳到了女人的爽点,她神色更是快活,让婢女们给三人看座。 三把红木椅子搬上来,三人道谢后一一落座。 「你们带来的冬虫夏草品质不错,不过怎么是一大一小的?」女人纤长的手指抚过两支虫草,细细端详着。 「这是因为较小那支是上品虫草,较大那支是上上品虫草。」潇箬回道。 意外竟然不是领头的胖胖掌柜回答,而是他身后娇小的姑娘回话,女人抬眼朝潇箬看去。 她刚才没有正眼看过三人,这会儿才注意到,胖掌柜身后的姑娘竟然长得水嫩标緻,巴掌大小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灵动明亮,好似天上星子误入凡间。 对于长得比自己漂亮的年轻姑娘,她向来是最厌恶,顿时语气也就不好起来:「轮得到你说话吗?乡野丫头就是没规矩!」 钱掌柜心中也不高兴起来,潇姑娘聪慧伶俐,怎么就乡野丫头了? 他有心为偶像找回场子,于是隆重地向女人介绍起潇箬来:「这位是我们钦州医药商会的外聘理事潇箬,当初钱某拿到夫人的药材样本时,就是潇姑娘一眼就认出这是传说中的冬虫夏草。」 女人听到他这么介绍,眼中的厌恶褪去几分。 钱掌柜接着继续吹捧起潇箬:「夫人可能不知道,这次正是潇姑娘亲自带领商队,远赴边疆蛮荒之地,歷经千辛万苦才带回夫人面前的虫草,各中艰难困苦,是我等不敢想像的……」 说着还假装动容地抹了下眼角,一副潇箬吃了天大苦楚的样子。 没想到这姑娘还是带回冬虫夏草的关键人物,女人顿时觉得潇箬顺眼起来。 她对于能帮上自己忙的人,向来最是大方,立刻就将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撸下来,往潇箬手里一塞。 「潇姑娘真是聪明能干啊,不如你与我详细说说,这虫草的上品和上上品有何区别?」 手里被塞进来的翡翠镯子满种满绿,质地通透,水种极佳,手指一摸上去就能感觉到它细腻光滑的触感,肯定是造价不菲的值钱货。 白送上门的宝贝,潇箬就没有吐出去的打算,她落落大方地把镯子往自己手腕上一套,仿佛这镯子本来就是属于她的一般。 东西收了,该忽悠的照样要忽悠。她摆上销售员标志性亲亲热热的笑脸,向女人详细介绍起虫草的分级。 「夫人,这小一点的上品虫草是草头比较大,虫体身量适中,售价一百两一根,大一些的上上品虫草,则是虫体更饱满,草头与虫体等长,售价八百两一根。」 听了潇箬的讲解,女人再去看红锦缎上的两支虫草,就咂摸出来二者的区别。 「那……药效呢?」她最关心的是这味神药能不能帮助她达成目的。 「冬虫夏草归肺经、肾经,具有补肾益肺的功效,它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胺基酸,能够增强机体免疫力,上品虫草就很适合体虚之人服用,而上上品的虫草体型更大更饱满,自然也就含有更多的营养成分……」 一堆现在专业名词听得女人一愣一愣的,她听不懂这些词语代表了什么,只依稀能明白虫草是越大越好。 「让我寻这味神药的陆神医说这味药可以壮阳,是不是上上品的这个功效也大于上品?」她迫不及待要确定这一点。 潇箬肯定地点头:「这是一定的,上上品优于上品,特级品优于上上品。」 虽然冬虫夏草大小只要能达到三条每克,再大的话其整体饱满度变化不是很明显,药效增加的幅度相对较小,但她保证的只是「优于」这个概念,可没有承诺特级品有多逆天的药效哦。 「还有特级品?!」女人吃了一惊,上上品定价就是八百两,那特级品岂不是价格更高? 「是的呢,特级品很稀少的,我们暂时只展示不售卖的哦。」潇箬笑眯眯地说道,差点就脱口而出某宝客服对客户的经典称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听到特级品竟然只展示不售卖,女人心里痒痒的,她自然是想要最好的那一档,但是想买特级品,只怕光有钱还不够…… 她从盈州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万两银子,到了钦州奢靡生活三个月下来已经用去小一半,剩下的钱只怕买上上品的虫草也只能买个五六根…… 钱不够她倒是可以去钱庄支取,反正老爷对她正偏爱,多使些银子根本不叫事,更何况她这次远赴钦州本来就是打着为老爷求神药的名号,花多少钱都是理所应当的。 就是不知道特级品的虫草要多少钱,这个商会才肯割爱给她…… 「那我先定个六根上上品,服用效果好的话,我自然还要你们更多的货。」她把额角的一缕头髮别到耳后,嘴角不自觉挂上习惯性的笑容。「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可能,特级品……」 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的笑容里有浓重的讨好意味,这是已经刻到她骨子里习惯。 听到女人一口气要了六根上上品,钱掌柜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有点激动呀,这就要有四千八百两到手了?直接回本还有的赚! 潇箬脸上的笑容也越发职业化:「特级品只展示不卖哦,不过每个购买上上品满一百根的客户,就有机会能以优惠价格换购特级品一根。」 不就是飢饿营销加配货嘛,这套她重生前见识的可够多了。 听到潇箬如此说,女人仿佛获得了天降横财,欣喜若狂:「好!好!明日我就亲自去取六根上上品的冬虫夏草,希望到时候能有幸欣赏一下特级品的风采!」 「这是自然,您可是我们最尊贵的vip客户。」 虽然听不懂什么是vip客户,但是女人能感受到这个词很不一般,她的面子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于是这场商务会谈圆满落幕,甲乙双方都很满意,女人还特地命九儿送三人到悦来客栈门口,目送他们离去。 走在回商会的路上,钱掌柜就忍不住对潇箬吹起彩虹屁:「潇姑娘,你真的太厉害了!这下子我们直接就收回了所有的成本,听她的语气,之后我们肯定不少赚!」 已经习惯了钱掌柜时不时的迷弟属性暴露,潇箬但笑不语。 相比钱掌柜的激动,她注意到一直走在她旁边的潇荀过于安静。 「阿荀,你怎么了?」 潇荀还在思考,他看着天空,呢喃道:「鸟……」 钱掌柜和潇箬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天空,空中一片白晃晃的日光,炙热的阳光里一根鸟毛都没有。 「笼中鸟……」他好像突然回神,问两人:「刚才笼子里的鸟,腿上有个脚环,铁链子就拴在脚环和笼子栏杆上,对吗?」 潇箬努力回忆着那个鸟笼,只可惜她刚才心里只想着谈生意,并没有多注意那个鸟笼。 钱掌柜倒是很喜欢养鸟逗趣,他是留意到那只鸟被链子拴着脚,当时还心里嘀咕为啥已经在笼子里了,还要给鸟栓铁链,不是多此一举吗? 得到钱掌柜肯定的回答,潇荀说道:「那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提着鸟笼的那个少年,他脚踝上也有一个和笼中鸟一样的铁环。」 第九十五章 准备 人身上也有鸟一样的铁环? 钱掌柜和潇箬面面相觑,他俩都没注意到提笼少年的脚踝。 「兴许是那位夫人的面首?我听说盈州那些大户人家啊,会有很多奇怪的爱好……」钱掌柜摸着自己光熘熘的双下巴说着自己的猜想。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不妥,潇箬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自己怎么和她讨论起这话题呢? 「哎,不是,潇姑娘……我,我不是……」 在钱掌柜结结巴巴不知道该从何解释时,潇箬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这些,她问潇荀:「你怎么留意起这件事?」 潇荀平日除了自家人外,对谁都不上心,若说他只是观察入微,能注意到旁人注意不到的细节便罢了,今天他却对作为陪衬的少年分外留意,还主动和他们讨论起来。 这不对劲。 潇荀也说不上自己是为什么,刚在悦来客栈时他就忍不住一直去看提笼少年。 少年当时低头弯腰,面目模煳地隐匿在阴影里,潇荀只能看到他从额头到左耳的小半张脸,少量能让人看清的裸露皮肤是铅白色的。 提着鸟笼把的手指节粗大,手掌厚实,好似辛苦劳作的成年人一般,和他给人纤弱的少年感形成强烈的反差。 当潇荀的视线从少年的手挪到脚时,他就看到在宽大袍子的掩盖下,少年脚踝的铁环若隐若现,和他手中鸟笼里的雀鸟脚上的铁环是同样的款式。 或许是少年察觉到潇荀的视线,他几不可见地缩了一下脚,铁环彻底隐匿在长袍之下。 「我总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潇荀眼中透露出迷茫,他很少露出这种不确定性的神情。 在潇箬印象中,小狗一直是果决且坚毅的,他身手好,不在意除了潇家人外的任何人对他的看法,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犹豫和迟疑,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总是目标坚定、一往无前。 一时间三人就站定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潇箬不去催站着发愣的潇荀,钱掌柜也站在一旁陪着,任由毒辣的日头晒着他软白的双下巴。 直到潇荀自己回神,看着钱掌柜已满身是汗。钱掌柜富养的皮面比潇箬的还要薄嫩,太阳这么直晒了不到一刻钟,额头已经白里透出热红来,看来明天他脸上得黑一大块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潇荀立刻伸手挡在潇箬的头顶,「走吧,我一时也想不起来,没什么要紧的,以后再说。」 潇箬并不畏热,这会儿身上依旧干干爽爽,但她忘了钱掌柜身宽体胖格外怕热,潇荀替她当太阳的动作才让她意识到这会儿钱掌柜已经晒得不行了。 她登时满心愧疚,「钱掌柜,咱们先回商会吧。」 作为补偿,她决定把硝石制冰的方法告诉钱掌柜,反正接下来她只吃虫草的利润分红也够养家。 回到商会,勤快的伙计们已经按照潇箬之前的要求,把特级品虫草一根一个琉璃瓶装好,瓶内放了香樟木丸防虫蛀。 商会特地腾出光线明亮的东厢房作为展示厅,九十九个琉璃瓶子摆放在通天多宝槅里,剔透的琉璃瓶折射着日光,显得分外高级。 妙仙娘子张凤兰别出心裁,找来大把盛放的合欢花摆放在展示厅内,粉红色的合欢花带着细密的绒毛,一簇簇挤挨着,像羽毛做成的小扇子,骚着人心间痒痒。 和冬虫夏草众多药效中的一种相得益彰。 其他虫草则是按照品级分类,分别保管在商会的仓库里。虫草是以商会的名义,各家集资获得的,放在任何一家药铺都不合适,只有在商会总部里共同保管,才最为公平。 掌柜们对虫草安排处置潇箬很满意,只展示厅的布置方面她提议要多加人手站岗,着重强调站岗的人务必要身形修长纤瘦,面容姣好的青年男子。 「这是为何呀潇姑娘?」众人不解。 要是说站岗值班是为了保证特级品虫草的安全,也应该找孔武有力,身手敏捷的壮汉才对,要身形纤瘦的男子做什么?还要长得帅的?长得帅难道就身手更好? 不过他们看到潇箬身后站着的潇荀,心中一哽,这位确实长得帅身手也更好……但是这位是个例,全钦州,啊不,全中原只怕也没几个能像他一样又帅功夫又好的吧? 潇箬解释道:「明日那位夫人要来我们商会取货,也要来参观特级品的。我们增加展示厅的安保力量,既能显示出特级品的贵重,也能让夫人感受到我们对她的重视程度。」 从油面泥人到提笼少年,潇箬已经发现这位夫人独特的审美偏好,她这个安排就是为迎合眼下最大的客户。 英雄难过美人关,夫人难过美男关。 「另外,我们还要请几班擅长吹拉弹唱的,明日客人上门时,怎么喜庆怎么来。」她补充道。「今天就放出消息去,咱们钦州医药商会有稀罕药材到货,并且已经有盈州的客人下了订单!」 这一系列骚操作众人闻所未闻,谁都没想到卖药的还能来这一套。 「这……合适吗?」妇科圣手毛掌柜心中没底,他接待的女性客人最多,往常女性客人来买药都是悄摸摸的,戴着帷帽生怕别人认出来。 这回敲锣打鼓的,客人不得气死呀? 「放心吧,能让别人都知道她有一掷千金的实力,那位夫人肯定乐开花!」潇箬胸有成竹道。 今天那几个婢女的做派就能看出,这位夫人恐怕最好颜面,她巴不得别人都知道自己能一口气买六根价值昂贵的上上品虫草,岂会生气? 钱掌柜心有戚戚焉,他从未见过排场摆的这么大的夫人,潇箬说吹锣打鼓大肆宣传会让这位客人心花怒放,这绝对不是吹嘘。 看钱掌柜不反对,其他掌柜的也都接受潇箬的安排,该找美男找美男,该找戏班找戏班。 安排好一切,潇箬、潇荀这才准备回家,足足三个月没看到两崽崽,潇箬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踏实。 迷弟给潇箬准备的马车过于宽敞,这就导致马车行进到潇家所在的巷子入口,直接卡住进不去了。 幸好出发前带的行李大多是食物和药品,衣裳反而带的不多。食物药品都在路上消耗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所有东西拢共不过四个包袱。 潇箬下车谢过钱家车夫,另给了十文赏钱,再回头想要拿包袱时,就看到潇荀左右手各拎着一个,前胸后背也各吊着一个,整个人就是一个移动的行李架。 她忍不住噗嗤笑出来,朝移动行李架伸出右手道:「你好歹分我一个,别两只手都占满了。」 潇荀脖子一梗,男友力十足:「不用,不沉!」 说完就转身率先朝小院走去,好像走慢了一步潇箬就要上来抢包袱似的。 潇箬:…… 她让小狗分她一个包袱,是想让他有手可以给她牵! 当着别人的面他们没有成婚,男女授受不亲不能牵手,现在小巷子里就他俩人,依旧还没机会牵手! 唉,不开窍的死直男! 第九十六章 展销会(1) 移动行李架一马当先,率先跨入潇家院子。 院中潇裊正坐在葡萄架子的阴影下绣着她第八十九个荷包,突然门口闯进的庞然大物吓了她一跳。 仰头看去,才发现庞然大物的脑袋,那张脸赫然就是她想了三个月的阿荀哥哥! 「阿荀哥哥!」丢下绣绷,她像只小蝴蝶一样扑腾着小手跑向潇荀,看清潇荀身上四面八方挂满的包袱,她立刻踮着脚,要帮他把东西都卸下来。 「阿姊呢?阿姊没有一起回来吗?」小嘴巴叭叭不停,「我可想阿姊了,想的梦里都是阿姊给我买糖葫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潇箬跨进大门就听到她发表的想姐姐论,笑道:「你个小馋猫,我看你是想糖葫芦吧?」 「阿姊!」潇裊圆熘熘的眼睛睁得更大,也顾不上帮潇荀卸包裹了,倒腾着小脚就往潇箬怀里扑。 「才没有呢!我最想的是阿姊!就是想阿姊!想阿姊!」 一叠声的「想阿姊」引得房间里的人也都走出房门。 岑老头、郑冬阳看到是潇箬和潇荀回来,并没有表现的太惊讶,只乐呵呵说道:「回来就好。」 中午时分江平已经来过,送来了潇荀这次的镖钱。 岑老头才托人捎话到私塾,让郑冬阳今天早点带潇昭回来,好迎接远归的两人。 看到三月未见的长姐潇昭心中也十分激动,正要和潇裊一样扑到长姐怀里撒娇,脑中又想到夫子有云,君子应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刚迈出去的小脚缩回,站定在屋檐下,向潇箬板正地拱手弯腰:「三月未见阿姊,不知阿姊可安好?」 啧,就说八股文念多了容易成为小呆瓜,还她原来那个软萌可爱的小崽崽!以前乖乖赖在她怀里的小昭昭多可爱呀,可不能学那些老夫子成小呆瓜了! 潇箬半蹲着,左手搂着潇裊,右手伸向仍端正行礼的潇昭,说:「傻站着干嘛呀,快来让阿姊好好捏捏,是不是瘦了?」 受到长姐这样召唤,潇昭抿了抿嘴,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抵抗不住想要阿姊抱抱的本能,撒开小脚扑进了潇箬的怀里。 潇箬一手一个搂着崽崽,感受软软暖暖的两个小身体贴在自己怀里,捏捏这个小脸,揉揉那个小胳膊,满足感充盈全身。 抱着两个崽崽,感觉一路的辛劳都飞到九天云外去了! 「你俩在家有没有听爷爷们的话呀?有没有乖乖吃饭?」 两个崽崽齐齐点头,一边一个搂着长姐的脖子,哼哼唧唧起来,把三个月缺失的撒娇劲儿一次性补了个够。 当晚两小只还抱着小枕头一骨碌钻进潇箬的房间里,要和她一起睡。 还能怎么办呢?自家崽崽只能宠着呗。 于是潇箬又重温了在井珠村才有的睡觉方式,她睡在中间,左右各一个软软暖暖的小身子紧挨着她,好像两个小炮弹一样。 真是甜蜜的负担呢。 她不知道的是,在一墙之隔的另外一张床上,潇荀心中默默嘆了口气,心中哀怨地想着自己还不如俩小豆丁…… 第二天岑老头和郑冬阳看到潇箬、潇荀都吓了一跳,这俩人咋一夜过去,眼下都挂上了黑眼圈? 潇箬用刚回来作息没调节过来为理由打哈哈过去,她总不好说是因为两个崽崽横七竖八的睡姿,害得她半夜惊醒好几次吧?说出来多伤崽崽的心呀。 不过为什么潇荀也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她就不知道了,难道他真的是作息没调整好…… 面对潇箬投来的目光,潇荀只能点点头应和她的说法,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昨晚想到两个崽能陪潇箬睡觉,自己嫉妒地睡不着吧? 一家人草草吃过早饭,潇箬和潇荀就前往商会,今日约好了那位夫人的,他们需要早点到现场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穿过南大街,拐进猫儿巷,两人刚行至距离商会百米处,突然就听到锣鼓喧天,高昂的花鼓调里穿插着唢吶模仿热情欢快的鸟叫声,若是加上鞭炮,就是活生生的迎亲队伍既视感。 潇箬、潇荀:…… 商会大门里探出半个身子朝巷子口张望,是阮浩。看到来人后,他抬高手臂做出向下压的手势,喊道:「停!停!他们不是客人!」 乐队这才偃旗息鼓,停止奏乐。 走到门口,潇箬才看到门口站着七个身穿喜庆红衣的乐师,手里大鼓小锣、唢吶铜钹无一不全。 「阮掌柜,这是……」 「潇姑娘你昨天不是说要请几班吹拉弹唱的嘛!」阮浩一脸得意,胸脯拍的邦邦响。「这都是我请来的,保管等客人上门时吹得热热闹闹!」 「哈哈……」潇箬尬笑两声,说道:「啊是……热闹就好……热闹就好……」 她也没料到,阮浩居然会直接把迎亲队伍里的乐师喊来,这气氛不得直接拉到炸街啊? 打哈哈应付了阮浩几句,留他继续在迎亲乐队里自嗨,潇箬和潇荀赶紧进入商会院落里,就怕阮掌柜兴致来了,要让乐队再给他们演奏一曲《百鸟朝凤》。 进院子没几步,钱掌柜迎了出来。 「潇姑娘来啦!潇荀兄弟也在呢!」他今天笑的格外灿烂,伸手将两人往展示厅方向引。「潇姑娘,你看看这些人符合你的要求不?」 抬眼望去,展示厅内外站了十个奶油小生,个个身形纤瘦,唇红齿白,看得出来是费了功夫寻找的,有几个甚至称得上「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放在现代,都能直接换装成伪娘了。 这波美男计稳了! 「你们几个听着,今天来的客人富贵非常,你们嘴巴都甜一点,如果能让客人多消费,那么客人消费额的百分之三,将会作为你们的提成,额外发放给你们。」 这番话是昨天潇箬教给钱掌柜的,钱掌柜和其他掌柜们商量后,觉得这是个刺激消费的好主意,那位夫人想必也很乐意花这个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奶油小生们原来都是奔着钦州医药商会开出的高价工钱来做一日工的,没想到现在除了固定的工钱,还有提成可以拿,顿时十个人都支棱起来,脸上的笑容都甜了几分。 门外乐师们的固定曲目花鼓调又突然响起,激昂喜庆的奏乐声响彻猫儿巷,院中众人听到阮掌柜在门口喊:「来了来了!贵客来了!」 剩下十四名掌柜和潇箬潇荀立刻都来到商会院门外,做好迎接贵宾的准备。 第九十七章 展销会(2) 只见巷口抬进来一顶富丽堂皇的软轿,轿子顶是花团锦簇的红木雕成,四个沿角垂下四帐朦胧的红纱,随着轿夫的步伐在风中晃荡着,隐隐约约能看到轿子里的太师椅上坐的美艷女子。 这么骚包的轿子潇箬上回看到还是在重生前的电视剧里。 软轿两侧分别有一名婢女随行,左边那个潇箬认识,正是九儿。 婢女后面跟着的是昨日的油面泥人和提鸟笼的少年。 油面泥人还是昨日的打扮,只是脸上的敷粉似乎上的更厚了,感觉随着他的脚步在扑簌簌往下掉似的。提笼少年依旧提着昨日的金丝鸟笼,低着头沉默跟在队伍最后。 这支奇异又奢靡的队伍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甚至有人跟在后面随行,看看到底是谁家的女子才会坐这么乖张绮丽、不同寻常的轿子。 轿中女子似乎很享受被人注目和仰视,她时不时将涂着鲜艷丹蔻的手伸出来拂过围着她晃荡的红色纱帐,好让那些看着她的人能从纱帐间隙里一窥她明艷的美丽容颜。 乐队一首接一首,不停地演奏着欢快的乐曲,吸引了更多看热闹的人围观。 巷子不过几百米长,这边奏着乐,那边骚包的软轿一摇三晃,潇箬感觉自己好像在看一场奇异的走秀…… 好不容易软轿终于到达商会大门口,油面泥人紧跑几步,从轿子后赶到轿子前,九十度弯腰抬手,同时嘴巴里拖着长音说道:「春丽夫人下轿,万福——」 九儿掀开纱帘,另一个婢女扶着,轿中的女人才抬脚出了这顶骚包至极的红帐软轿。 她一出来,明显能听到围观的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好一个美艷女子! 她身上衣服不是一般女子常穿的宽松舒适款,而是腰线毕露的贴身款,尽显她凹凸有致的妙曼身材。乌黑油亮的头髮挽成流云髻,斜斜插着两只镂空金鹧鸪步摇,坠下来的流苏是一粒粒温润的珍珠串成,随着她的步伐晃来盪去。 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双凤眼饱含春水,眼波流转间勾人夺魄。真真是香娇玉嫩秀靥艷比花娇。 丽春夫人很满意自己的出场效果,在婢女的搀扶下,嘴角含笑,莲步轻移,款款走向潇箬等人。 「恭迎丽春夫人——」众人齐声喊道。 潇箬上前一步屈膝道了万福,「夫人光临我们商会,真是让我们钦州医药商会蓬荜生辉。」 丽春夫人重心侧移,略微歪着身子,纤纤玉指将额角一缕头髮拂到耳后,媚态尽显,再次听到围观的人倒抽凉气的声音后,她才心满意足,娇滴滴掐着甜腻的嗓音说:「我来取昨日定的上上品冬虫夏草。」 「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夫人请——」潇箬伸手将丽春夫人向院内引,待她抬脚跨过门槛时,潇箬向钱掌柜使了个眼色。 钱掌柜心领神会,昂首挺胸大声唱念道:「丽春夫人取上上品虫草六根,总计四千八百两——」 跨过门槛的丽春夫人闻声脚步一顿,抬起下巴微微朝后瞥了一眼,如愿地听到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观人群在听到这声唱念后响起嗡嗡讨论声。 即使听不清人们在说什么,也能大致猜到,无非就是感嘆这位漂亮夫人太有钱了。 丽春夫人美艷脸庞上的笑容更明显,她对身侧随行的潇箬说道:「你们商会,很好。」 潇箬笑笑不答,只引着她往展厅走去。 今天这场可是为她量身定制的展销会,每一处都设计到她的心坎里,务必让她面子里子都得到最大化的满足。 美艷夫人的身影消失在商会院子里,围观的人伸长脖子也看不到倩影,被勾的心痒痒,有人就忍不住凑上来问:「你们商会那个什么虫草,干啥用的呀?怎么六根就要四千八百两?」 等的就是他们问这个,钱掌柜赶紧给围观的人们讲解起冬虫夏草的药效。 「这冬虫夏草来自边塞,获取不易,但是它的药效十分奇特,能滋阴补阳,强身健体,体虚或者大病初癒的人食之最能进补!」 「哇塞……」听钱掌柜把虫草说的如此神奇,人群中发出阵阵赞嘆。 「不过你们这药一根就要八百两,恐怕没几个人能买得起呀!」有人喊道。 「是呀,这也太贵了!」 「八百两呢!我看全钦州能买的起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诸位,诸位请稍安勿躁!」钱掌柜抬高双手示意喧嚣的人群安静下来。「除了八百两一根的上上品,我们还有出售一百两一根的上品亲民款!」 一百两一根的价格虽然依旧昂贵,但经济发达的钦州能承受这个价格的富户不在少数,能滋阴补阳,特别是能补阳这一点特别吸引三妻四妾的富户们。 当场就有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掏出百两银票:「给我来一根,我买一根是不是也可以进去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买药是一方面,他想进去继续一睹美艷夫人的芳容才是主要目的。 人群中立刻有人认出他:「荆乐公,你买这个你夫人知道吗?当心今晚床都不给你上,买十根虫草也无用武之地啊!」 众人哄堂大笑,钦州谁不知道荆乐公这人又好色又惧内,家里祖上富得流油也架不住家有河东狮,愣是让他成亲以后再也没有胆子在烟花柳巷花钱,成日只能过过眼瘾。 荆乐公大饼脸涨得通红,无能狂怒的「你你你……」说不出话来。 见此钱掌柜赶紧为客人解围,道:「今日是丽春夫人的专场,我们商会这场虫草展销会持续三天,各位对冬虫夏草有兴趣的话可以明日再来,购买的客人都可以进到商会内部参观我们特级品虫草的展示厅!」 嚯!还有特级品! 小地方的人哪听过药材还能这样分类,还可以搞什么展销会,大门口已经又吹又打这么热闹,里面得有多少他们没见过的好东西呀? 这些新奇把式成功勾引起钦州人们的好奇和热情,围着门口迎客的掌柜们七嘴八舌又问起了展销会的详情,心中都决定明日定要再来看个热闹。 第九十八章 梦 门外热闹非凡,门内也不遑多让。 十个奶油小生个个使出看家的本领,围着丽春夫人端茶递水,捶背捏肩。 这个拉着夫人的手,带着鼻音软糯地说:「您看这支虫草是不是特别好特别适合买回去滋补呀?」 那个又歪着头,企图把自己一米八的身高缩到夫人的肩窝上撒娇道:「您看我这支嘛,明明我这支才更大更好~~~」 看的潇箬扶额不忍直视,让他们努力推销,没想到他们这么努力! 她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快被他们努力起来,齐刷刷向这些花样美男们敬礼了。 不过丽春夫人明显很吃这套,脸上都笑成一朵喇叭花了,涂着朱丹的红唇一刻都没合拢过。 夫人身边莺莺燕燕围了个水泄不通,连两个婢女都被挤到外围,更别提油面泥人和提笼少年。 油面泥人狠狠瞪着奶油小生们,几次想要挤进去,都被这些花美男不着痕迹地排挤出去,慌乱中还不知道被谁踩了几脚,月牙白的鞋面上横七竖八好几个灰扑扑的鞋印。 「别白费功夫了,坏了夫人好兴致看夫人怎么罚你!」九儿冷眼看他白忙活,压低嗓音提醒他。 这傢伙自己要找死,可别拉她们做垫背的,夫人发起火来谁都逃不掉。 不敢顶撞九儿,油面泥人最后只能朝提笼少年撒火:「整天死气沉沉提个破鸟笼子,难怪夫人不爱和你说话!」 少年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看着眼前的地面,像一泓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一拳打到棉花上,油面泥人怒火更甚,咬着后槽牙道:「别以为夫人宠着你,你就可以目中无人,我伺候夫人这么多年……」 他话没说完,九儿便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说:「自己没能耐还怪起别人了,你再啰嗦我就要告诉夫人你私下欺负文公子了!」 一句话呛的油面泥人不再吱声,半晌才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一个冒牌货……」 少年方才抬眼一瞬,潇荀将他脸庞尽收眼底。 一张鹅蛋圆脸上嵌着尖尖的翘鼻子,鼻尖肉嘟嘟的,双眼细长,眼神如古井一般深不见底,唯有眼角一点黑痣,透露出些许俏皮生机。 这张脸……潇荀心中顿时升腾起一股说不清的异样感觉,这种无从找寻的感觉驱使他直直朝少年走去。 黑色皂靴闯进少年眼前的地面,垂着的眼皮沿着靴子往上攀爬,最后定格在仰视的角度。 潇荀比他要高将近两个头。 看了眼靴子主人的脸,少年又恢復旧态,低头垂目,不言不语如同入定老僧。 「你……我们是不是见过?」两人不过一步的距离,潇荀眼前只能看到少年乌黑的发顶。 沉默。 「你认识我吗?」潇荀又问。 依旧沉默。 旁边的油面泥人瞥了他一眼,翻着白眼说道:「你问到天黑他也不会开口的,要不是之前听过他说话,我都以为他是个哑巴。」 他的阴阳怪气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少年依旧沉默,潇荀站在少年面前也陷入沉默,而两个婢女压根就不想搭茬,直接当做没有听到。 气的油面泥人脸上肌肉又一阵扭曲抽搐,厚重的敷粉几乎要裂出龟壳纹。 有奶油小生招待贵客,潇箬根本插不上手,索性由美男推销员自己发挥,她招手让毛掌柜顶替自己的陪同位置后,就悄悄退出展示厅。 展示厅外,潇荀、提笼少年、油面泥人、两个婢女形成锐角三角形站位,潇箬喊了一声「阿荀」,才打破这奇怪的场面。 潇荀扭头看是潇箬出来,几个大跨步来到她身边,手搭凉棚为她挡住愈加生勐的烈日。 「没事,我不热。」潇箬拉住额头上方的大手,顺势将他手放下。「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难得看到潇荀会和别人聊天,她忍不住有些好奇。 潇荀偏头看了少年那边一眼,半阖双眼飞速在脑中搜索一遍,确定自己想不起来是否见过少年。 「看他眼熟,问了几句。」他收回视线,注意力重新放回潇箬身上。「里面还没结束吗?中午我答应裊裊给她做凉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快了吧?」想到潇荀的手艺,潇箬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朝门内张望,花美男销售员们还在不余遗力地努力赚提成。「唔,接下来其实没我什么事,咱们先走也行。」 她都好久没有吃到潇荀烧的正经菜了,怪想的。 行动力极强的潇箬立马朝守在展示厅门外的伙计招手,伙计小跑几步到潇箬面前,恭敬问道:「潇姑娘有何吩咐?」 「你转告其他掌柜们,我家中有事先行回去了,有什么问题来我家找我便是。」 现在回去准备午饭就是最大的事。 「哎!好的!潇姑娘您慢走!」 目送潇箬潇荀走出商会院门,伙计又赶紧跑回展示厅门口随时待命。掌柜的可说了,今天要是干得好,这个月的月钱是要翻倍的! 出了商会大院,两人沿着猫儿巷,挑着阴影里走着。 虽然潇箬不怕热,但她也不想晒黑呀。 说起来这个世界好像没有防晒霜哦……得回去和老爷子问问,有没有什么药材可以防晒的,说不准又能开发一下再赚一笔。 心中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潇箬没有注意到一路上潇荀格外的沉默。 回到家中,小馋猫早就搬着小凳子坐到灶屋门口,就等着潇荀回来兑现给她做凉糕的承诺。 调米浆,滚开水,白嫩顺滑的米浆完全熟透后倒入碗中凉透,再浇上一勺香甜的红糖浆,清甜凉爽的米糕就完成了。 又炒了几个当季的蔬菜,一家人坐在葡萄架的阴凉处吃完了午饭。 饭后打发老少去午睡休息,潇箬和潇荀一起收拾碗筷。 拿起一口碗,停顿三秒,收起筷子,又停顿三秒,潇箬看不下去直接上手接过潇荀手里的最后一口碗,说:「阿荀,你也去午睡吧,昨晚没睡好得补个觉。」 看这两个黑眼圈,潇箬看着都心疼。 潇荀迟钝地反应了会,才应了声好。坚持把最后一口碗洗干净放到碗柜里,他才在潇箬担心的目光里慢腾腾地回到自己房间,开启难得一次的午睡。 躺在床上的潇荀感觉自己很快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应该是睡着了在做梦。 梦中他所处的世界笼罩着浓重的雾气,他在浓雾中穿行,可是不论他怎么奔跑,都抵达不了梦的尽头。 正当他跑不动了,弓着身子双手拄着膝盖大口喘气,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很细微的声音。 「你要这个吗?」 他勐然回头,一个瘦弱的大头男孩蜷缩在地上,仰头看着他,男孩朝他递过来一根细细的铁丝。 「你要这个吗?」男孩毫无血色的小嘴巴开开合合,他细长的眼角,有一颗黑痣。 第九十九章 真相? 勐地坐起身来,潇荀大口喘着粗气,像离水濒死的鱼。他想起来在哪见过提笼少年了。 竟然是他,当初自己逃离人牙子魔爪时,旁边笼子里的小孩! 虽然身形有所变化,但是眼角的那颗黑痣是变不了的。 天气炎热,家中所有房间都开着窗,粗重的喘息声传到隔壁,潇箬敲敲墙壁,问道:「阿荀?你怎么了?」 这儿的房屋墙壁都薄,又开着窗,相邻的两个房间都用不上走动,直接喊话就能听清隔壁人在说什么。 等了会儿不见潇荀回应,潇箬感觉不对劲,放下手里的帐册起身出了房门,走进潇荀的房间。 「阿荀?」她撩开阻隔蚊虫的纱帐,潇荀坐在床头,手撑着额头仍旧在喘着粗气。 看不到面前人的脸,潇箬担心地伸手去触碰,才察觉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阿荀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这下她也跟着心慌起来,低头去看潇荀的脸。 「箬箬……」潇荀低声呢喃,「我看到他了……」 「谁?你看到谁了?」 「那个人,提鸟笼的那个人,他就是在我旁边笼子里的那个孩子!」 没头没脑的话让潇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潇荀刚才说的:「旁边笼子里……的孩子?」 握住潇箬的手,感受掌心里柔荑的温热,潇荀气息逐渐平稳,除了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已经看不出他刚才做噩梦的痕迹。 「你还记得我是怎么从人牙子的车里逃出来的吗?」 潇箬皱着眉努力回想在羌蕃时潇荀讲述的记忆,「你当时说你们都被笼子关押在车上,你是用铁丝开的笼……铁丝?!你是说那个少年就是和你一併被运送的孩子?」 潇荀点头,松开掌心温软的小手,翻身坐到床沿,拿起皂靴往脚上套。 看看日晷,他入睡不到半个时辰,不过现下要再入睡已是不可能。 「箬箬,我想再见一见那个少年。」 问一问他到底是不是当年的孩子,如果是,他们当年到底被运往何方?卖给了何人?如今又为何成为丽春夫人的随身侍从? 若他需要帮助,潇荀不介意帮他摆脱现在的处境,去寻找他真正的来处。 潇箬明白潇荀的意思,除了同样对人牙子的痛恨,他内心还有一丝愧疚。 可惜当年的潇荀太过于弱小,在当时的情况下能保全自己已是万幸,他实在是没有余力去帮助其他孩童。 「好,咱们一起去商会。」 略微整理好因午睡而褶皱凌乱的衣裳,两人便匆匆往门外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刚到院门处,岑老头喊住二人:「大中午的你俩干啥去?当心暑气!」 老头子觉浅,刚才半梦半醒间就感觉外面有人在说些什么,起来一看,恰巧就看到两人匆匆的背影。 来不及和岑老头多做解释,潇箬只抛下一句「我们去趟商会」,便消失在门口。 商会和潇家距离不算远,这会儿顾不上会不会被晒黑,也不挑阴影处行走,两人加快脚步直接穿过巷子,不一会儿便到了商会大院。 院门口早上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迎亲乐师们也不见踪影,静悄悄的门口只有藏在树梢的知了在不知疲倦地歌唱。 跨过大门,院中只有两个伙计在洒扫收拾,其中一个伙计抬头见到两人,停下手中给的笤帚,扯着笑脸热情地说道:「潇姑娘,你怎么回来了?」 正是早上潇箬要走时拜託他传话的那个伙计。 「丽春夫人呢?」潇箬看到空荡的院子,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客人已经走啦!掌柜们正在里面给那几个站岗的算提成呢,您要不进去看看?」伙计一手握着笤帚,一手往正厅方向指。 已经走了?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扭身便走,留下两个洒扫伙计面面相觑。 「潇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脸严肃的……」 「不知道啊……」 潇箬和潇荀出了商会大院,直奔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离商会有些距离,一个在城东边,一个在城西南面,要走过三条大街再拐过两条小巷才能到达。 七月初的盛夏尾巴威力不减,晌午的太阳晒得街面上的青石板直发烫。 时暑不出门,亦无宾客至,这会儿人们都躲在家里躲晌,街上反而没有其他人影,只有潇箬和潇荀奔走在烈日之下。 潇箬虽然不畏热,但薄薄的绣鞋底抵抗不住滚烫的石板,加上不停歇地赶路,细嫩的脚底已经快起燎泡。 皱着柳叶眉,雪白的贝齿咬住嘴唇,她一声不吭拉着潇荀的衣角继续走。 突然葱白的手指被阻力拉扯,是潇荀停下脚步。 潇箬歪头看向潇荀,还没等她问怎么不走了,就看到潇荀一个跨步来到她面前,背朝她膝盖弯曲,半蹲下身子,示意潇箬上来。 柳眉一挑,潇箬也不客气,往他宽阔的背上一跳一趴,双手环住潇荀的脖子。 后背人是心上人,在她跳上来的瞬间,潇荀立刻托住她娇小的身躯,往上颠了颠,确定身后人稳当了,他当即健步如飞,继续朝悦来客栈走去。 —————— 悦来客栈的伙计大毛今天不太高兴,今日太阳格外毒辣,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更别提客栈里了。他除了月钱,主要的收入就是客人给的赏,没客人他就没有额外收入。 歪坐在靠近门口的桌子旁,抹桌布随手搭在肩上,大毛蔫头耷脑地发起呆来。客栈掌柜的看他神游天外,摇摇头进了后院,反正现在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索性他也去睡个晌午觉。 「小二,小二哥!」脆亮的女声好似一股凉爽的清泉,将大毛从放空中拉回。 他一个激灵立刻起身弯腰,本能地一叠声唱念起自己每天都要重复无数次的台词:「客官你好,请问是打尖还是住店?」 习惯性地说完后,大毛才抬头向来人看去。 只见来人是一男一女,男俊女俏,两人都气质非凡,不似普通客人。 他露出更殷勤的笑容,看两人的眼光也更热切。 他看的是客人吗?不,他看的是移动的赏钱! 俏丽可爱的姑娘先开口,说:「小二哥,我们不是来打尖住店的,我们是来找丽春夫人的。」 这话一出口,大毛殷勤的笑容立马消失,恢復意兴阑珊的表情,身子一歪,手随意地搭在桌边,继续坐在凳子上。 「丽春夫人啊,她已经走了。」他不冷不热地随口答道。 「走了?」这次开口的是那个英武非凡的男子,语气中明显带有怀疑。 「是啊,原来住天字房的那个是吧,她中午就结清了房钱,带着她弟弟一起走了。」 说起这事大毛还有点肉痛,这个夫人平时虽然很少见到本尊,但每次替她服务,都能得到一笔不少的赏钱。 看这个伙计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潇箬从袖笼里掏出十文钱放在桌子上:「小二哥,劳你多想想,这位夫人走了有多久了?她身边有个提鸟笼的少年郎,也跟着一起走了吗?」 看放在手边的十文钱,大毛大手一捞,把铜板攥在手心,脸上又重新挂上了殷勤的笑脸。「走了大半个时辰了,您说的那个少年郎,就是她弟弟呀,自然是跟着她一起走的。」 「弟弟?」潇荀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毛,追问:「你确定是她弟弟?」 得了赏钱,大毛耐心十足:「确定的,我有几次去给她送水,听到她喊那个少年郎弟弟,还问他饿不饿,渴不渴,这么关心的样子,肯定是她亲弟弟了呀。」 第一百章 品牌 得到伙计肯定的答覆,潇荀陷入沉默。 难道是自己认错了?还是他也获救,回到自己亲人身边? 隔了几息,他望向目光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潇箬,轻轻嘆了口气,说道:「咱们回去吧。」 谢过伙计,两人出了悦来客栈,身后传来大毛饱含期盼的送客声:「客官慢走!有需要再来啊!我一定知无不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是知无不言,就是一言得付十文钱。 回去的路程不似来时那么赶,潇箬继续挑树荫墙影下走,少晒一分是一分。 两个墙影间隔了一米宽,潇箬轻盈一跃,从一米日光下掠过,重新进入阴凉后她一转身,面对潇荀倒着走路:「才走大半个时辰,还没出钦州地界,你要是想追去还来得及。」 替她留意着身后,防止石头绊到眼前玩心不减的人,潇荀语气平淡说道:「他既然有亲人在身边,我又何必去打扰。」 歪头观察他脸上的神情,确定潇荀没有违心之言,潇箬才舒了口气,一旋身重新面朝前方:「那我们先回商会吧,瞅瞅早上美男计的效果如何。」 事实证明,美男们个个都是干销售的料,丽春夫人除原来的六根上上品虫草之外,又额外消费了十根上品和十根上上品,足足九千两白银。 钱掌柜捧着帐本,乐不可支地和潇箬说着今天的营收。 「除了丽春夫人的九千两,还有三位客人各定了一根上上品,八位客人定了上品,这几位客人都约好了明日再来我们展销会取货。」 一旁的毛掌柜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今天一共收了一万二千二百两,刨去提成二百七十两,请乐师七十两,工钱五十两,今天净利润一万一千八百一十两!这多半天功夫,咱们每家就有七百多两的进帐!」 「毛兄何必心急算帐。」黄掌柜端着茶盏,呷一口茶水,慢悠悠地说:「这才第一天,冬虫夏草展销会还有两天,等全部结束了再算不迟。」 帐越算越开心,毛掌柜完全不计较被人说心急,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一样进兜里,他啥脾气都没了。 看众人一派喜气洋洋,潇箬笑着说道:「明后两天的营收肯定是比不上今天的,但是我们已经回本,之后卖出去的所有虫草都是净利润,各位只管安心收钱便是。」 掌柜们纷纷点头应是,又一番感谢潇箬带回虫草,定下商线,才让商会成员们有今日的银子可赚。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我还要感谢各位允许我技术参股,分这一杯羹呢。」潇箬进退有度,一番话说得众人十分受用。 乘势她又提出一点:「虫草作为我们商会的代表性产品,我们应该将它做成品牌,让别人一听冬虫夏草,就想到我们钦州医药商会。」 「好呀!」迷弟钱掌柜第一个鼓掌。「不过,什么叫品牌?」 众人:…… 潇箬用最直白的方式向大家解释起品牌的含义及作用。 「所谓品牌,就是消费者对产品的认知程度,比如客人们在我们这里购买虫草,除了能保证获得相应的质量外,还享有谘询、优惠、售后等后续服务。」 「这样客人们就会对我们的虫草产生信任和认同,形成消费习惯。以后如果别人也卖虫草,即使售价比我们低的情况下,客人出于对品牌的认同感,也会更倾向于购买我们钦州医药商会的虫草。」 经她的讲解,众人恍然大悟。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给我们的冬虫夏草起个品牌名?总不能一直叫钦州医药商会的冬虫夏草吧?」毛掌柜提问。 阮掌柜首先提议:「叫好得快虫草怎么样?」 众人:…… 防止阮浩再提出什么更奇怪的名字,丁掌柜赶紧发言:「民无信不立,不如就叫信立虫草?」 「信立虫草?不错,我觉得挺好。」 「朗朗上口又能彰显我们钦州医药商会的原则,我也贊成。」 众人立刻表示贊成丁掌柜的提议,信立虫草可比好得快虫草好听太多了! 少数服从多数,信立虫草成为钦州医药商会出售的虫草的最终品牌名。 果然如潇箬所言,信立虫草这四个字在展销会结束后就已经火遍钦州,稍有家底的人都以购买服用信立虫草而自得。 商会还推出上上品虫草购满一百根后能兑换一次购买特级品虫草的资格。 每个购买上上品虫草的人都能得到一张写着「特级品冬虫夏草购买资格券」的纸,上面画着九十九个空格,每购买一支上上品虫草,就能得到钦州医药商会信立虫草的印戳,集满印戳之后就可以来兑换购买资格。 瞬间钦州巨贾富户之间最常用的显摆方式就从穿金戴银,变成了互相问「你有几个印戳」。 甚至钦州之外的其他州府,也听闻了信立虫草的名号,派人迢迢千里来购买。 刚到次年三月光景,两万七千六百根虫草已经销售一空,商会各家皆因虫草分得利润了六十一万两。 之后两年,潇箬和潇荀又两次前往羌蕃收购虫草,每次去都能得到查铎族人的热情欢迎。 和商会其他掌柜商议后,潇箬将查铎虫草的收购价格再次提高三倍。 一是为了让查铎採药人多费心,尽量採挖质量品相都上成的虫草。 二也是回馈查铎,毕竟人家愿意把所有虫草都卖给商会,杜绝了其他人用查铎虫草和信立虫草竞争的可能性。 第一趟探路后,商队再去羌蕃已经有了固定路线,安全性和稳定性得到极大的提升。 之后每次去查铎,潇箬和潇荀都会尽量多带些黄芩、黄芪、当归、西洋参、人参、党参等查铎没有的药材。在潇箬的指导下,阿幼朵已经能利用他们带来的药材,为族人治疗一些简单的疾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相比之前查铎族人生病就去雪山上跪拜神明,祈求神明垂怜的靠天疗法,阿幼朵按照潇箬教她的药方,利用中原药材煎煮的汤药来救治病患,大大提高了病癒率。 短短几年间,查铎在人数和财力上都得到了迅速的增长,超过了果洛,一跃成为羌蕃最强悍的部族。 第一百零一章 乡试(1) 秋风送爽,巷子里丹桂的甜腻香气沿着院墙熘进潇家小院。 庭中的葡萄架上垂坠的数串青紫相间的葡萄在风中摇摆,空有累累硕果却无人问津。 潇家的人全在为明日潇昭的乡试做准备。 潇箬抖开两层细绢带加厚的裌衣,朝潇昭身上比划:「昭昭,把这件穿上,入秋了晚上冷,多穿件秋衣总没错。」 郑冬阳伸脖子看了眼裌衣,否决道:「不成不成,裌衣两层,进贡院会被拆开看里面是否有夹带的纸条,还不如只穿一层的。」 在科考经验上,郑冬阳在潇家有一票否决权。 放下裌衣,潇箬抽出件月白色素面细葛布直裰,说:「那穿这件,料子厚点也能保暖,再加件外袍吧……」 说着又从箱子里翻出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配这个外袍,好看!」 这几年商会的分成、炮制药材的工费,加上潇荀走镖的工钱,潇家已经有了丰厚的家底,不说堆金积玉,家财万贯还是算得上的。 家里有钱,潇家却依然低调,一家六口仍旧住在最初的小院中。 按照岑老头的话来说,现在的屋子住他们几个绰绰有余,买大宅子就是纯纯浪费钱。 潇箬也盘算过,光从两个崽崽来说,之后花钱的地方就特别多。 潇裊将来出嫁,她肯定要给出良田千亩,十里红妆,让裊裊风风光光出嫁,也让她将来的夫家知道潇裊有个财力雄厚的娘家,这样宝贝妹妹嫁过去才不至于被欺负。 而潇昭,这两年府试院试皆为魁首,是远近闻名的小三元,如今即将参加乡试,接下来还有院试、殿试,各中耗费自不必多说。 等将来若是潇昭有出息被举荐道国子监……潇箬早就设想过,听说国子监里的其他学子都是豪门望族出身,平时出手肯定阔绰。 到时候她就给昭昭塞好多好多钱,千万不能让学霸弟弟因为银钱上的短缺,而被同学看不起。 这么一盘算,现在潇家百万两的存款,就说不上多么富余。 不过低调归低调,家里人的生活水平仍然有了不小的提升。 特别是两个崽崽,潇箬最捨得给他们买舒服又好看的新衣服。 这两年来,潇昭潇裊的衣柜逐渐呈现超负荷工作的态势,每年春装秋衣、夏短打冬皮草,更新频率比隔壁老母鸡下蛋都勤快。 左手提着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右手又翻出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潇箬拧起柳叶眉:「这件配着也好看……哪件好呢……」 潇昭乖乖地坐在板凳上,任由长姐一件又一件衣服放在他身前比划。 现在的他站起来已经到潇裊的耳朵,修长的身形加上多年学海薰陶,举手投足间已经隐隐有了翩翩少年郎的风采。 「阿姊,选那件石青色的吧,玄色深沉,秋老虎白天还凶着呢。」潇裊和潇昭比邻而坐,袖子因为双手拄着脸蛋而下滑,露出一双藕节似的洁白手腕。 因多年深耕女红,她对服装和色彩搭配很有一套。 「那行,就这件石青色的。」潇箬将玄色外袍丢回箱子里,选定的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放在桌子上等着待会儿一同塞进包袱。 乡试第一场的衣服选定,她又开始担忧起其他。 「明日不知道会抽到哪间号房……」 参加乡试的学子会以抽籤方式抽取接下来的「考场」兼「宿舍」,抽到号房的好坏能对考试状态产生直接影响。 虽然所有号房都是上下两块木板,上面的木板当作写答卷的桌子,下面的当椅子,晚上睡觉将两块板一拼当床,但运气好的抽到干净舒爽的号房,考试的九天都能安稳应考,运气差的抽到茅厕旁边的号房的话,别说考试了,光味道就能把人熏得头晕脑胀。 所以民间有个说法,真正的科考,是从抽号房开始,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潇箬里外里两辈子都没有当过妈,现在却深深体会到以前妈妈们在高考前一夜辗转反侧的心情。 唉,无痛当妈了。 「阿姊你别担心,昭昭吉人天相,肯定会抽到好号房的!」见长姐眉头紧锁、忧心忡忡,潇裊从板凳上跳下来,扑进长姐怀里,细嫩的小脸蛋在长姐的肩窝来回蹭,像只撒娇的小猫咪。 异卵双胞胎相貌只有七八分像,越长大她和潇昭区别越明显,连身高都有了差距,潇裊要比潇昭矮那么五六厘米。 不过两人都没有长残,依旧相貌出众,在人群中颇为惹人注目。 搂着潇裊,潇箬心中感慨小馋猫长大了,能帮忙出主意还会安慰人了。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是潇荀和岑老头完成任务回来了。 他俩被指派出去买潇昭乡试考场里的吃食。 「颜记烧饼可真难买,队伍排了半条街那么长!」岑老头一回来就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缓了口气说道。 「说了让阿荀去买就好,您还非要跟着去。」潇箬半真半假地埋怨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岑老头年纪大了,这几年明显身子骨不如从前,给潇昭买吃食的事潇箬本来只让潇荀去,老头子说什么昭昭的人生大事他一定也要出一份力,非要跟着一起去。 「哎呀,买个烧饼能有多大事,我就排排队,不像阿荀还要跑城东头的翠香楼买食盒。」岑老头有点不服气,人年纪越大越不服老,他就是这样不服输的犟脾气。 不和他拌嘴,潇箬知道犟老头的脾气,越说他越较真,得跟个孩子一样哄着:「都辛苦都辛苦的。」 老小孩老小孩,老了可不就是小孩吗。 潇荀把食盒放在桌子上,说道:「赶上乡试,就第一日能带食盒吃有滋味的饭菜,第二天第三天开始都只能靠耐储存的烧饼度日,所以颜记烧饼才会排那么长的队伍。」 打开食盒确定打包的饭菜都是清爽不油腻的,潇箬关上食盒,点头道:「明日早饭再吃个寒巨和两个鸡蛋就齐活了!」 寒巨就是现在的油条,只是这时候的寒巨都是圆形。 「明日的寒巨一定要做成长条形!」潇箬郑重其事地和潇荀说道。 搂着长姐的胳膊,贴着长姐香香的肩窝,潇裊抬起白嫩嫩的小脸蛋,好奇问道:「为什么呀?长条的寒巨比较好吃吗?」 「不是,长条寒巨加上两个鸡蛋,这是能保佑昭昭考个好成绩!」摸着潇裊的小脑袋,潇箬解释着。 油条加俩鸡蛋,这是来自现代的神秘力量! 第一百零二章 乡试(2) 翌日天还未亮,潇箬亲自在灶屋和潇荀一起准备了油条和水煮蛋,当然炸油条和下水煮蛋的都是潇荀,潇箬一如既往看火。 看着潇昭把油条和鸡蛋吃光后,潇箬才去拿昨日准备好的包袱。 笔墨纸砚、垫考卷的卷袋装到考蓝中,吃食和饮用水装在食盒里,擦脸的,漱口的,油纸伞、加上提神醒脑的香囊和驱蚊虫的药粉…… 左手提着考蓝,右手拎着食盒,背后繫着装零碎的包袱,潇昭身穿昨日长姐挑好的战袍,脚蹬定制的平步青云靴,昂首阔步走进贡院门前的考生队伍。 贡院前面的学子不少人都认识潇昭,他小小年纪连得三案首荣获「小三元」的事迹在学子中广为流传。 能参加乡试的都是秀才,在自己县中都是免税免徭役,见了县令都不用下跪的,心气自然都高,看「小三元」不过是个面带稚气的十岁少年,多少都带了点轻视的意味。 他们与潇昭面对面时连学子间的拱手礼都懒得回,直接无视潇昭仰头向前走,鼻孔几乎朝天。 贡院前面无关人等不得逗留,潇家其他人把潇昭送到贡院门口后就得回去,也就没有看到这些人傲慢无礼的模样。 要是潇箬看到自己宝贝弟弟被这样冷暴力霸凌,高低她得让那些人尝尝什么叫火烧鼻毛! 潇昭并不介怀他人的态度,无人搭理,他就安静地排队、抽号、交出携带的一干物品让监考人员检查,自始至终镇定且沉着。 他的安静与周遭学子聒噪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翰林院侍读学士项善仪忍不住问一旁的学官:「这是哪位学子?」 学官顺着项善仪的目光望去,看到潇昭领完签纸,身姿挺拔地站在一群交头接耳的学子当中,犹如鸡群里站立了一只年幼的小鹤。 「回大人,这位学子叫潇昭,岭县上溪镇井珠人氏,岭县去年的『小三元』正是此人。」学官弯腰拱手,恭敬地回答道。 「哦?『小三元』如此年轻?」项善仪摸着自己的山羊须,赞赏地点头道:「此子不急不躁,安守本心,是个可造之材。」 说罢,他从侧面迈步进入贡院,不再看门口众多学子。 作为这次乡试的正主考官,他不该对任何学子在考试前有过多接触,以免失了公允。 学官低头拱手送正主考官进入贡院后,才起身也跟进院中,临关门前,他又看了一眼潇昭,心中忍不住感嘆:「能得到翰林院的夸赞,这人不简单啊。」 这一切潇昭并没有任何感觉,他按照规定等门口官吏检查。贡院的搜检十分严格,穿着的衣物要一层层摸过去有无夹层,考蓝食盒包袱都要打开一样样过目,连带的几个烧饼都被掰成小碎块,防止作弊小抄夹带在内。 考生人数众多,又要挨个搜检,进场速度很慢,从天未亮到贡院门口排队,到搜检结束,所有考生入院落锁,足足进行了四个时辰。 进到院中后,每人都按照自己抽中的签号前往专属号房。 潇昭手气不错,他抽中的号房居中,离臭气冲天的茅厕很远,不会受到恶臭的影响,号房的两块木板也很完整,不像有些号房木板腐朽,晚上睡觉都要担心会不会压塌了木板,明日写卷子都没地方。 九日艰辛,其中苦楚没有参加过科考的人体会不到万分之一。 第一场老天尚且赏脸,风和日丽,到了第二场,即十一日半夜时分,突然下起瓢泼大雨,不少考生是被豆大的雨点砸醒的。 难以入眠事小,泅湿了考卷才是最大的问题,当场就有十几人的考卷被雨水打湿煳成一团,字迹难以分辨,自然也就没有了成绩。 潇箬未雨绸缪,塞给潇荀的油纸伞派上了大用场,他将考卷小心地护在怀里,用体温烘着,油纸伞面压得很低,几乎挨着他的脑袋,贴着号房内壁蜷缩了整整一夜,暴雨才算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幸好考卷干燥完整,白日放晴,潇昭用袖子反覆擦拭当做桌面的那块木板,确认没有水渍,才铺开考卷继续书写。 饿了就吃几口碎饼,渴了却不敢多喝水,以免要去茅厕浪费时间也增加风险,只能小小泯半口润润干燥起皮的嘴唇。 身体的辛苦没有阻塞潇昭的思绪,诏、判、表、诰信手捏来。 今年策论是针对中州水灾,要求学子结合经学理论对朝廷调运相邻州府存粮救济灾民发表议论或者见解。潇昭只略一思索,便笔翰如流,将所思所想条理清晰,脉络分明地畅言于纸上。 待九日考毕,官吏唱道:「休笔——各学子离场——」时,潇昭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出贡院的考生一个个都蒙头垢面,或哭或笑,有的神情恍惚嘴里念念叨叨,有的一出门直接膝盖一软晕倒在地。 相比他们,潇昭虽然也是面色憔悴,脚步踉跄,却是难得的神智清明。 考试结束这日,潇家全员早早在贡院外等待,说是贡院外,其实离贡院大门足有百米距离,朝廷规定了贡院门口除了考生学子,其他人一律不得靠近。 「出来了出来了!」随着贡院大门的打开,等待考生的人群中有人唿喊道。 潇裊踮着脚尖努力分辨乌泱泱的考生里哪个是她胞弟,左看右看,就是不见潇昭的身影。 还是潇荀个子高看得远,一眼就发现人群中脚步踉跄的潇家小弟。 让潇箬带着二老一少往旁边站,别被汹涌的人群伤到,他自己拨开人群逆流而上,几个大跨步便走到潇昭面前。 「阿荀……哥哥?」潇昭着实有点眼花,他现在看什么都是蒙着一层黑色的墨点,只能靠着熟悉的气息和隐约的高大人影,判断眼前之人应该是潇荀。 说完这句话,潇昭脚下发软,一个踉跄差点被人挤倒在地,潇荀立刻伸手托住少年,强有力的臂膀扶住他虚弱的身体,带着他往潇家人方向走去。 看潇昭被半扶半抱地带过来,潇箬心抽抽地疼,立刻接过他身上的包袱,担忧问道:「昭昭,昭昭你没事吧?」 潇昭努力睁大一圈圈发黑的眼睛,确定眼前是自己的长姐,他心中一松,呢喃道:「阿姊……阿姊……我没事……」 最后一个字轻如蚊吶,飘散在空气中,同时他直接闭上双眼,任由身体的重量全部转移到潇荀身上。 他这一瘫软吓坏了潇家人,潇裊差点哭出来,还是岑老头摸了潇昭的脉门,才让大家提到嗓子眼的心重新落地。 「没事,他只是睡着了。」 第一百零三章 成亲? 潇昭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饭菜都是潇裊端着小托盘送到床边,摇醒他起来胡乱塞了几口,又倒头睡去。 要不是岑老头再三保证他只是太累了睡得熟,潇家其他人都要以为潇昭是在贡院里得了什么重疾。 醒来的时候,潇昭是被憋醒的,拥被坐起时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被人压得酸麻无力,是潇裊趴在床沿睡着了,压着他的左手当成了枕头。 他轻轻把手从潇裊脸蛋下抽出,从手背和潇裊脸上软肉的红印来看,她应该是睡了有一段时间。 「裊裊,裊裊醒醒,趴着睡你的脚要发麻的……」 晃了晃她的肩膀,潇裊依旧唿唿大睡,依稀还能看到她红嘟嘟的嘴巴旁边有一丝可疑的水光…… 无奈地嘆了口气,潇昭决定还是先去解决迫在眉睫的生理问题,等会儿再来喊醒这只嗜睡的小懒猫。 净手后他来到院中,天色已昏黄,凉爽的晚风卷着秋意,吹得葡萄叶沙沙作响。 深唿吸一口气,潇昭只觉天地广阔,胸中有无限的畅快。 「昭昭起来了?」 潇箬和潇荀从门外走进院中时,就看到潇昭在葡萄架子下仰头望天。 「阿姊,阿荀哥。」打过招唿,潇昭上前主动接过潇荀手里的提篮。「刚起来的,让你们担心了。」 提篮里羊腿皮白肉红,很是鲜嫩。 潇箬指着羊腿说:「正好,我看大牛叔刚宰的羊羔不错,买了个羊腿,今晚就做砂仁羊肉,好给你补补。」 这年代的科举真是考一次就脱一层皮,看宝贝弟弟本就不丰腴的脸蛋短短九天瘦下去一大块,潇箬心里说不出的心疼,恨不得人参燕窝阿胶鹿茸,什么滋补上什么。 潇昭乖乖点头,跟着长姐和潇荀一同前往灶屋,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三人刚到灶屋门口,潇裊饱含惊恐的声音就从潇昭房内响起:「不好了不好了!昭昭不见了!」 她的小身体随声而来,像个瘸腿的小鹿,从房间里蹦出来。 腿果然麻了…… 龇牙咧嘴地跑出屋子,才看到三人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 潇裊一个急剎车,圆嘟嘟的小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我一醒来没看到昭昭……我还以为……」 她刚才大声嚷嚷惊动了家里两个老的。 岑老头和郑冬阳年纪上来后耳朵就有点不好使了,潇昭起身的动静没有听到,小丫头的大嗓门才将他们从房中唤出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岑老头白花花的脑袋探出窗来,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灶屋前面三人是谁。「昭昭啊,睡饱了?」 「岑爷爷,郑爷爷。」潇昭一一恭敬地拱手弯腰,「劳你们担心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这年代的文人最讲究礼义仁智信,即使在自己家里,尊老的礼节不可怠慢。 郑冬阳挥挥手让他起身,端详他的气色确实已经恢復如初,才松了口气道:「醒了就好,晚点你来和我说说这几日考校了什么。」 考场如刑场,古往今来进了贡院出来一命呜唿的书生也不在少数,对于自己这个才刚十岁的徒弟,郑冬阳很是担心。 「是。」潇昭又弯腰行了一礼,恭敬地回答道。 晚饭格外丰盛,除了两个小的爱吃的砂仁炖羊肉,潇荀还特地多做了几个补气血的养生菜,就为了补一补潇昭身体的亏空。 虽然君子应该食不言寝不语,但潇家的规矩就是自家饭桌上就该用来交流感情,特别是全家齐聚的晚饭时间。 吃着喷香的羊腿肉,潇昭将在贡院里的事情一一详细道来。 说到十一日半夜那场暴雨时,桌上人无不揪起了心,虽然知道潇昭安然度过这场劫难,还是忍不住唏嘘。 「哎,数年苦读毁于一场雨,真是时也命也。」郑冬阳摇头感慨,又让潇昭说说最后一场策论考的什么。 「考了人丁赋税、生财之道、耕法和计量,最后的要求是让我们谈论去年中州水灾。」潇昭将重点题他是如何作答一一详细讲述于郑冬阳。 郑冬阳边听便点头,最后忍不住一拍桌子,喊了声「答得好」。 他自认一辈子都在学海遨游上下求索,对于这题目,却自认做不出潇昭这样水平的文章来。 「清晰明了,不拘泥于水灾表面,能提出解决策略才是难能可贵,焕青可畏。」 焕青是郑冬阳给潇昭起的表字,取自「再上封章辞雨露,故令高节焕丹青」,是希望他光明灿烂,前程似锦。 如今看来,潇昭完全没有辜负他的期盼。 潇箬舀了一勺炖的软糯酥烂的红薯红枣汤到潇昭碗里,笑盈盈说:「行了,考过了咱们就不想了,考的怎么样都不要紧,咱们尽力了就好。」 「嗯,箬箬说得对,考完乡试咱们家就算完成了一桩大事。」岑老头呷了口酒,咂咂嘴巴说:「那另一件大事什么时候办?」 潇裊正用筷子费劲地扒拉着羊腿上的肉丝,闻言好奇抬头问道:「咱们家还有什么大事没办呀?」 巷子里的陈姥姥说她已经是十岁的大姑娘了,该学会温婉含蓄,首先吃肉就不能抓着啃,她正努力适怎么温婉地吃肉。 岑老头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朝潇箬和潇荀的方向努努嘴,说:「喏,你阿姊的人生大事还没办呢!」 刚喝一口汤的潇箬差点被岑老头这句话呛到,嘴巴里的红枣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正要夹鱼剔刺的筷子停在空中,潇荀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发红。 「咳咳……老头子好端端扯到我干什么!」好不容易梗着脖子咽下枣子,潇箬不自觉得撅起嘴,半是害羞半是恼怒。 「还扯你干什么,之前说三年孝期,不急着成亲也就罢了,现在你都二十了!你看谁家姑娘二十还不成婚的?」 说起这个岑老头就气不打一处来。 前阵子他和别人下棋,登云巷的李老头下不过他,就说自己孙子怎么怎么争气,企图跟他打心理战。 比小辈他能输?立马就说潇昭就是他孙子,远近闻名的十岁「小三元」! 李老头不服气,说潇昭跟他都不是一个姓,不能算他孙子。 就这么辩着辩着,那李老头生起气来,指着他鼻子说既然潇昭是他孙子,那潇箬也是他晚辈,他也不管管潇箬,二十岁的姑娘还不成婚。 气得岑老头当场翻脸,一把掀了棋盘,再也不去登云巷找李老头玩了。 第一百零四章 认定 岑老头这气唿唿的模样,让潇箬也有了一丝心虚,当初她忽悠岑老头时说的是孝期过了就成亲。 在这个世界里,十三四岁就可以说亲,十六七岁当爹妈的一抓一大把,二十岁还没成亲,确实有点引人注意。 若没有心上人也就罢了,她一个新时代女性并不觉得不成亲有什么大不了,问题就是明明有两厢情悦的人在…… 可成亲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吗?她说成亲就成亲? 想到这里,她瞟了一眼埋头剔鱼刺的身边人。 潇荀的耳朵总是这么诚实,比雪地里的梅花都要红。 他剔好一碟雪白的鱼肉,连碟子放在潇箬面前,又拿过一个空碗开始给红枣扒皮。潇箬的嗓子眼细,红枣皮不好咽。 咬着筷子,潇箬心中骂了句「榆木脑袋」。 你不说是吧,我来说。 放下筷子,潇箬端正坐好,朝着一脸期盼的岑老头道:「老爷子,你也知道我和阿荀的事,我们俩没有意外的话,迟早是会成亲的,只是……」 说着她扭头看向潇荀,把皮球提给他。 瞬间饭桌上所有的视线全部汇集到潇荀身上。 潇荀在心里嘆了口气,他何尝不想娶潇箬。 从四年前开始,他就经常梦到潇箬穿着嫁衣沖他笑,现在闭着眼睛,他都能想起那身凤冠霞帔在潇箬身上的模样:墨绿的绸缎上金丝线绣成的祥云纹路布满领口袖口,鲜艷的红色里衣衬托着她白皙的脸庞,有时她会手持一把遮面羽扇,只露出一双秋水似的双眸,定定地看着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可是现在的自己配娶潇箬吗? 他拿什么娶这么一个温柔善良、聪慧能干的仙女呢? 学牛郎藏起她的羽衣,强行把她拉入污浊的凡间?还是依仗潇箬对自己的心意,安心地由潇箬来撑起一片天? 「潇荀,你到底什么意思?!」见潇荀沉默,岑老头沉不住气了,重重把小酒杯墩在桌子上,力道之大使杯中的酒液洒出来,濡湿了一小块桌面。 平时就这一杯的限定小酒,漏了一滴他都要心疼半天,此时实在太生气,无心顾及洒漏的酒水。 潇箬和潇荀虽然都和他一起生活了四年,但是人心总是偏的,两人之间他更偏爱疼惜的是潇箬这个丫头。 一想到潇箬辛苦炮药,一介女流要在商会里周旋赚钱,老头子总是忍不住心疼这个聪慧能干的姑娘,他经常想如果自己有孙女,一定也是潇箬这番模样。 而潇荀于他,更接近于孙女婿的存在。 如今孙女婿疑似渣男,在孙女说出迟早会成亲这样的话以后,竟然沉默不语! 潇荀这小子是几个意思?他平日里对潇箬百般殷情,处处体贴,对别人不假辞色的样子都是装的?难不成他还有花花肠子,想要吊着潇箬,最后红袖另娶??? 想到这个可能性,岑老头恨不得抄起酒瓶子直接往面前比他高两个头的青年头上砸去,压根不管自己这把老骨头打不打得过人家。 看老爷子都激动地要动手了,潇箬朝潇荀翻了个白眼,赶忙安慰起老人家:「您别生气,你听阿荀慢慢跟您说……」 她其实和潇荀很久之前就谈过这件事,当时她忙于商会及炮药的事情,潇裊和潇昭又还小,就跟潇荀商议原来说的三年孝期满就成亲这件事,得往后推一推。 当时潇荀望着月亮,眼神赤忱,说:「箬箬,我从没有设想过没有你的未来,你于我就是这轮明月。」 他的目光从月空中移到潇箬的脸上,厚实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我还不够强大,我还没有资格攀月折桂,但是你一定要知道,我的夜空中月亮只有你一个,你是我认定的月亮。」 这几年来,潇荀走的镖越来越多,从天险纵横的黑水到沟壑遍布的潼关,到处都是他沉默却可靠的背影。 那些危险性高的镖很多老镖师都不愿意走,而他却都是主动请缨,因为越是危险,镖银就越丰厚。 要不是有次走镖回来,潇箬发现他身上半肩宽的撕裂伤,逼问出他走镖的路线,她还以为每次潇荀走的都是危险系数小的镖线。 那次潇箬没有责怪潇荀,只是红着眼睛默默给他上药。 潇荀手足无措地哄了很久,那张素来镇定且开朗的俏脸上也没有露出笑容。 之后潇荀自己主动减少了危险性的镖线,不再为了镖银什么样的镖都肯接。 为此江平还曾经问他是不是哪趟镖受了暗伤,潇荀一声不吭直接和江平对练了三天,才打消他莫须有的猜测。 同理,安全性高的镖谁都能走,镖银也很少,看自己每次往潇家银箱里添的银钱数量,潇荀越发觉得自己离月亮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哼,我倒要听听,他能说出什么花来!」岑老头在潇箬和郑冬阳的劝慰下,终于放弃和潇荀干一架的打算,只是依旧气哼哼地瞪着他。 说出花来?潇荀平日的话少得可怜,也就和潇家人能稍微多说几句,想让他说出花来,不亚于石头缝里挤水。 没办法将自己心中想的那些话讲给岑老头他们听,看着面前的五双眼睛,他顿了顿,郑重说道:「我潇荀,今生如若娶妻,只娶潇箬一人。」 声音浑厚铿锵,所有人都能从中听出他的坚定。 直白有力的话语让岑老头一时呆愣,不知该从何反应。 郑冬阳拍了拍岑老头的肩膀道:「岑兄,我看阿荀对箬箬也是一片真心,孩子们的事情就让孩子们自己去安排,咱们老头子就别操这份心了!」 他素来豁达,在他看来潇箬和潇荀都是有主见的好孩子,该做什么完全不需要旁人来干涉。 岑老头被老兄弟一番劝解,心中急躁出来的火气也灭了。他抬头看向潇箬,只见白皙俏丽的脸蛋上悄悄飞起一抹粉红,水汪汪的杏眼微微弯着,朝自己微微点头。 「哎,罢了罢了!」他重新一屁股坐到板凳上,拿起小酒杯珍惜地嘬了口杯底残余的液体。「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你们自己决定,我老头子管不了。」 随后他浑浊半眯的双眼一掀眼皮,盯着对面潇荀,一字一句说道:「若是哪天你辜负了箬箬……哼!」 话不用说完,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他岑药师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至此潇家饭桌上才重新恢復和乐融融的场面,潇荀依旧为潇箬处理着不好吞咽的食材,潇裊依旧尝试怎么才能温婉地吃肉,潇昭和郑冬阳谈论着歷年乡试的题目,岑老头心满意足地呷着潇箬给他额外添上的小酒。 只有天上的月亮透过窗棂,将柔柔月光洒在两对羞红的耳朵上。 第一百零五章 评选 钦州乡试报考共计三万两千五百二十七人,按照当朝规定千择其一录取,这场乡试只能过考三十二人。 除去漏考的、未完成的、字迹不清的、卷面破损的以外,有效考卷将近三万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乡试按照惯例有主考二人,同考四人,提调一人,其他官员六至十八人,除了主考由朝廷指定,其他皆由总督、巡抚调取进士、举人出身之现任州官充当,各州人数不一。 钦州的阅卷组由翰林院侍读学士项善仪作为主考官,待制阎方清为副考官,其他组员十人,皆为他州官员。 衡建堂内,项善仪和阎方清分坐两边,案桌上一摞摞都是同考官官举荐上来的硃卷。 「提议按亩徵税而不是按家中人口徵税……恩,这份卷子答得有理有据,十分漂亮。」阎方清将自己看到满意的答卷递给项善仪,说道:「难得有人站在农户的角度,提出人多不一定地多的观点。」 接过卷子,项善仪一目十行,看完后摇摇头说:「人丁赋税和耕法方面确实答得好,可生财之道与计量却言之无物,看来这个考生多半佃户出身,目光还是不够长远。」 将卷子放回到已阅那堆,这张卷子就算落榜。 「哎,项兄未免过于严苛,离放榜只剩下不到五日,我们看了三分之二的卷子,能让项兄说上尚可的不过一十五张,这样下去可能都挑不出足额的合格者。」 这话只敢在肚子里说,谁叫侍读学士从四品,待制从五品,官大一级压死人。 阎方清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拿起下一份卷子继续看起来。 哗啦啦的翻阅声成为衡建堂内唯一的声响,突然项善仪一拍桌子,放声大笑道:「好!好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阎方清一激灵,差点扯破手里正在看的硃卷。 满身冷汗的他放下卷子,拍拍普通乱跳的小心肝说道:「哎呀,项兄,老弟我还不想因公殉职呢!」 「抱歉抱歉!是我失仪,惊着阎兄了。」项善仪笑眯眯地说道。 向来严肃的方脸上难得露出如此何和煦表情,看得阎方清颇为讶异。 「项兄如此高兴,难道是觅得良才?」阎方清忍不住撑起半个身子,伸长脖子去看他手中的卷子。 项善仪索性把卷子摊在桌案上,让同僚同观。 「你看这份答卷,人丁赋税、生财之道、耕法和计量都答得十分稳妥。他建议朝廷每隔五年进行一次人口普查,从统计的人口出发,既能按照不同地区的人口结构调整相应地区的赋税标准,也能清楚地知道人口流动的方向和原因。」 「他还提出,不同地区人们生活方式的不同,当地财政增长方式也会不同,不能一概而论要求每个州府都按照同样的模式去发展经济,要因地制宜。」 「最关键的是最后关于中州水患的策论,别人多着墨于称赞朝廷从调运相邻州府存粮救济灾民,颂扬圣上仁慈怜爱百姓。」 「而他则提出中州水患的原因是当地缺少大型的河流和湖泊,每年骤然暴雨就很容易形成水灾,而久不下雨则会发生旱灾,每次都靠相邻州府的救济并非长远之策。」 「他建议在中州百姓聚集的城镇附近修建大型水库。水库即能蓄洪,又能滞洪,在平日还能提供农业灌溉的便利,一次性能解决水患旱灾两大问题,也就不需要每年都要向其他州府求助,增加相邻州府的财政压力。」 阎方清边听边看,也忍不住心中欣喜,这个学子能纵横全局,将事件的各个细枝末节联繫起来,以小见大,由表及里,针对问题提出切实的解决方案,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看同僚盯着卷子的眼神越来越亮,项善仪知道这份漂亮的答卷也征服了他。 「哎呀呀,多久没看到这样的卷子了。」阎方清忍不住手捧起卷子,像捧着珍惜的宝贝一般。 「那这份可是解元?」虽然还没看完所有的卷子,阎方清已忍不住想定下这次钦州乡试的第一名,因为他相信接下来不会有比这份更好的答卷,想必项兄也有相同的想法。 出乎他意料的是,项善仪收敛起笑容,慢慢摇了摇头。 顿时他就着急起来,这可是难得的人才,此人不能成为解元,不就是明珠蒙尘? 阎方清惜才,心中一着急,也顾不上官级差距,话中带上了情绪:「项兄莫不是早就对解元一位有了人选?」 项善仪与阎方清同属翰林院任职,知道他是个直脾气,并不责怪他语出不逊,只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答卷,放在桌案上珍重地抚平。 「阎兄可知每个州府的解元,到了盈州会试前夕,会去哪里吗?」 阎方清是个不爱交际的人,每日只在翰林院与家中两点一线,盈州举办的各种文人宴会,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自然对项善仪说的这事一无所知。 他心中仍有芥蒂,语气却缓和了很多,说道:「不知,我素来不爱这些场所。」 项善仪点点头,说道:「曼烟楼,九州的解元都会在会试前夕被邀请到曼烟楼参加赏花大会。」 不待阎方清开口,他接着说道:「曼烟楼幕后老闆正是冀元范,当朝国舅的门客之一。」 瞬间阎方清哑口无言,他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知道当朝国舅爷的大名。 当朝国舅爷隋应泰,是皇后唯一的亲兄长,和他妹妹一样,生的一副好皮相。 鼻樑高挺,眉眼纤长,薄唇一勾能引得盈州万千少女心生荡漾。偏偏这样一个富贵皇亲还未娶正室,惹得朝堂中不少人都心有期待,想把自家女儿嫁给这个年轻国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当今圣上年事渐高,皇嗣稀少,只七皇子一个龙子。为了开枝散叶,先皇后病故后又册封隋氏幼女为后,只因官宦女子中,隋氏一脉最能生育,家中子嗣众多。 新皇后一门为了稳固自己的势力,想方设法拉拢群臣中的守旧派,常常进言皇后所出才是正统。 和国舅隋应泰走得最近的人,就是当朝宰相乔生元。 有人说隋应泰已经是乔生元内定的女婿,也有人说他俩只是忘年交。 盈州中传言纷纷,什么样的猜测都有,但有一个事实是大家心知肚明的,那就是隋应泰通过乔生元这层关系,在朝堂上安插了不少自己的势力。 翰林院中皆为文人学子出身,熟读史书,深知外戚涉政的危害,无奈他们只有详正文书、选育人才的职能,并不能与当朝宰相、国舅这样既有财力又有权利的人物相抗衡。 阎方清嘆了口气,说道:「选拔贤能本就是我们翰林院的职责,若是害怕人才被外戚所用,而故意避开,岂不是我们渎职?」 项善仪手指轻叩桌面,慢悠悠说道:「谁说我们要避用人才?这样难遇的奇才……就定为这次的经魁吧。」 第一百零六章 放榜 九月初三,寅日辰时,钦州贡院龙虎墙前围满了人。 今日是乡试放榜日,潇家集体草草吃了早饭就来到贡院西墙,就为了赶上放榜的那一刻。 没想到等他们到了贡院,这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就算在潇荀有力臂膀的开路下,几人仍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榜前。 未到吉时,占好位置的人就互相聊天打发时间。 左边的那个说自家儿子已经是第五次参加乡试,经验丰富,这次感觉良好,定能榜上有名。 紧挨着的人就吐槽她:「要是有经验就能高中,又怎么会有这么多考到鬚髮皆白的老秀才。」 被吐槽的那个不乐意,觉得这人是在咒自己儿子名落孙山,气地当场就骂起来,要不是现场有官吏维持秩序,她都要伸手挠那人的脑瓜子了。 这边吵闹热闹,另一边的中年人则是双手合十,两眼紧闭,絮絮叨叨嘴巴里念叨着「文曲星保佑!太上老君保佑!王母娘娘保佑……」,几乎把漫天神佛叨扰了个遍,祈求自己这次能中选。 和他相似的人不在少数,好些文人打扮的人也是神叨叨的模样,满头是汗一脸虔诚地求神拜佛。 潇箬一脸黑线感觉这帮人都不怎么正常,她双手捧着潇昭的脸蛋,把他的脸固定到正对自己的角度,直视他黑亮的双眸,郑重地说:「昭昭,咱们就算这次不中也没关系的,别给自己压力知道吗?」 她可不想自己可爱的弟弟变成这些神经不正常的人的模样。 潇昭任由长姐的双手挤压自己两颊肉,一张脸像金鱼一样嘴巴嘟起,想点头应好,却最后只发出一声「啵」。 萌得潇箬心肝乱颤,只想把可爱弟弟搂怀里狠狠搓揉一把。 好在她理智还在,知道这是贡院龙虎榜前,努力忍了又忍,才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保全了潇昭在众人心中「小三元」的形象。 吉时已到,书吏按照填写好的草榜从第六名开将考生姓名、籍贯誊写到龙虎榜上。 第六名季在田钦州中岳人氏 第七名耿会图钦州崇让人氏 …… 每写一个名字,人群中就有一小阵欢唿,是考中的人在庆贺。 一直到第三十二名,都没有出现潇昭的名字。 写完最后一名,书吏才掉头开始倒着写前五名。 第五名谷允礼钦州崇让人氏 第四名余惟道钦州顺天人氏 看到这儿还没有宝贝弟弟的名字,潇箬有点不忍心看了,葱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潇荀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 书吏还在誊写。 第三名潇昭钦州岭县人氏 看到熟悉的名字,潇箬几乎不敢相信,耳边传来潇裊开心地欢唿:「是昭昭!昭昭你是第三名!阿姊!昭昭第三名!」 被妹妹开心地摇晃着胳膊,她才终于有确定的感觉,随之心中就爆发出无比的开心与自豪。 她一把搂住潇昭,用脸蹭着弟弟的额头,眼眶发热,声音都带点颤抖:「昭昭!你考中了!你是第三名!」 相比之下,潇昭要沉着很多,他轻轻回抱了下长姐。 待潇箬冷静下来后,从长姐怀中退出来,潇昭脸上虽然有欣喜却依旧镇定。 潇家身边的人知道这个面带青涩的少年就是这次的第三名后,纷纷拱手道恭喜,岑老头和郑冬阳与有荣焉,也乐呵呵的回礼「同喜同喜」。 剩下的第二名和第一名是谁,潇箬根本无心去看,待书吏誊写完所有的名字,宣布明日鹿鸣宴的时间和场所之后,她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家人回家。 她要第一时间去潇家父母的牌位前,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回家领着弟弟妹妹拜了父母后,真正的忙碌才刚开始。 潇家小院从未如此热闹,络绎不绝的人登门来贺喜,除了商会和镖局相熟的人意外,还有不少地主中农也带着厚礼登门拜访,前来「献地」。 所谓「献地」,其实就是把土地登记到潇昭名下,因为考上举人之后,他名下的土地就可以免除皇粮国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献地」的土地虽然登记在潇昭名下,实际使用和收穫还是归地主中农所有,他们会每年给举人一定的财帛作为「献地」费用。 这些来「献地」的人都被潇箬礼貌地请出去,她和潇昭商量,这个免赋税的土地额度都给井珠村的村民用,作为之前受他们照拂的报答。 潇昭在这些问题上,都贊同长姐的想法,本来他考功名,也不是为了「献地」得来的这点财帛。 古语有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井珠村的村民对他们家的照拂,用这点免赋税额度来报答是理所应当。 商量停当,潇箬当即在书信中写明事由,让村长爷爷统计好村中各位的田地数量和位置,好送到官府登记入册。 书信交给信客后,潇箬依旧停不下来,她又开始忙碌起潇昭明日鹿鸣宴的穿搭。 「这件弹墨穿花纹绛纱衫怎么样?看起来斯文贵气,很有文人范儿呀!」 抬手在潇昭身上比划着名,又觉得这件长衫似乎不够稳重,把这件先列入备选项,潇箬又一头扎进衣橱里。 拿出另一件梅花暗纹箭袖衫,抖开在阳光下仔细端详,她满意地点头道:「梅花好,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文人骚客就喜欢这个。」 看她忙忙碌碌反覆对比,像一只拼命储存食物的小仓鼠一般,陪在一旁的潇荀忍不住别过头去,捂着嘴轻笑出声。 勾起的唇角缓和了他刀削斧凿般的线条,锋利凌厉的剑眉舒展开来,好似冰雪融化,万物復甦。 天天对着这张俊脸的潇箬还是被他的笑容勾到,看呆了一瞬。 马上又回过神来,心中暗暗唾弃一句花痴。 她佯装生气,粉面含春道:「你笑什么!」 「咳咳!」潇荀假意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样子,将来一定是个好母亲。」 泛着淡粉的脸庞由内而外透出血色,潇箬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很红。 她低声嘟囔着:「什么母亲,我都没结婚呢……」 含煳不清的声音很小,站在她面前的潇昭都没听见,潇荀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笑不出来了,想起自己和月亮的距离,脑中浮现出几日前江平和他商量的事情。 「箬箬……」他忍不住叫出最熟悉最亲近的称唿。 潇箬感觉脸上还是火辣辣的,头也不敢回,只假装忙碌地给潇昭配明日的靴子,轻声假装随意地应了句:「怎么了?叫我干嘛?」 潇荀看着娇小的背影,纠缠了他几日的话终于还是说出口:「箬箬,我有事和你说。」 察觉到潇荀的语气不对劲,潇箬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紧抿着双唇,表情纠结又严肃。 「昭昭,你去看看岑爷爷的橘皮晒好没有,没晒好你就帮帮他。」 找了个理由打发潇昭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潇箬和潇荀二人。 放下手里的衣物,潇箬坐到潇荀对面,直视着那双赤忱又深邃的双眼。 「阿荀,你怎么了?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眼前的面庞他看了千万回,还是觉得美丽又生动,每次看都能让他心动如初,而这刻在心间上的脸,接下来可能好久都见不到。 想到这里,潇荀的心好像被利刃一点一点割着,但是为了和月亮的未来,他又不得不说出最不想说的话。 他干涩又艰难地说道:「箬箬,我要去盈州了。」 第一百零七章 别扭 数日前,江平从镖局掌柜房间里出来,看到院中的镖师们正练拳脚。 平日对练是两人一组,互相餵招,今天却是罕见的五对一,五个镖师围攻一个。 被围攻的那人手脚快如闪电,在五人拳头交织的人墙中闪转腾挪,鹰眼如炬地抓住空隙后才勐然出拳,拳风凌厉,掀起近旁人的衣角。 斗大的拳头在击打到对面之人的前一刻,化拳为掌,直接将人推出去三丈远,将五人合围之势击破。 攻势被破解,剩下的四个镖师收住拳脚,分立开来。 被推倒的那人一个鲤鱼打挺,原地跃起。 「潇哥这招好啊,叫啥名字,也教教我呗!」他拍拍屁股笑嘻嘻道。 潇荀自从不走危险性高的镖线后,掌柜的觉得他这么好的身手浪费了可惜,就让他没事多来镖局里带带新招进来的生瓜蛋子们,每月多发五两银子作为教费。 这次对打的五人是一个村子出来的,年少气盛自视甚高,谁都不服管。 潇荀跟他们几个连续对打了三天,把哥五个硬是打到服气,现在一口一个潇哥地叫着,缠着他多教他们点功夫。 江平走到小伙身边,拍拍他肩膀道:「行了,你们几个自己琢磨去,都吃现成的也不怕顶着,我和你们潇哥说点事。」 江平在顺记镖局威望很高,他说的话基本没人会反驳。五个小伙哦了一声,陆续出了内院,去外院找其他镖师餵招去了。 解开出拳力道太大而松散的腕带,一头用牙叼着,另一头攥在手里用力重新收紧,潇荀整理好两条腕带了,也没听到江平说是什么事。 抬眼看向江平,他开口道:「江大哥,有话你直接说,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 嘬了下牙花子,江平还在犹豫要不要说这事。 他本来打算不找潇荀的,可是又觉得他实在是个好苗子,一直呆在钦州太埋没人才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他心一横,最终还是开口道:「是这样,咱们钦州顺记只是顺记镖局的一个分部,这事你知道吧?」 潇荀点点头,这事他一开始就知道,顺记镖局在各州府都有分部,钦州只是其中一个。 「最近咱们镖局的大老闆,也就是总掌柜想颐养天年,咱们掌柜被指派去盈州做一把手,掌柜的意思是想让我跟着他去盈州做二把手。」江平说到这里,咧开嘴笑起来。 他这等于是升迁,是好事。 闻言潇荀也露出笑容,真诚地恭喜道:「能去国都发展是个好机缘,小弟在此先恭喜江大哥了。」 江平挠了挠脑袋,说:「哎,我琢磨着我去盈都了,常跟着我的兄弟也不能落下,其他几个人我都问过了,除了马老三他捨不得妹子不去,其他人都愿意跟着我去盈都。潇兄弟,你要不要也跟我一起去盈都?」 说着他又似乎觉得不妥,脸上露出踟蹰的神色。 「我本来想潇姑娘她们都在钦州,你可能不会跟我去,但是你们毕竟还没成亲,盈州是咱们的国都,那里的机缘和财力都比钦州强太多了,你要是愿意去盈都,不说能发大财,赚的肯定是比在这儿要多好几倍!」 「咱们掌柜又这么赏识你,到时候我再举荐你做三把手肯定是没问题的!等你到盈州赚了大钱,再风风光光地把潇姑娘娶进门,成为真正的一家人,那多好啊!」 不得不说江平这番话完全触及到潇荀的心坎里,他用牙齿叼着嘴唇内侧的软肉,心中辗转。 无法当时就给出答案,他只能道:「江大哥,我回去想想。」 潇荀这样讲,江平反倒有了底气,他知道他这个兄弟平日冷静果断,不愿意的事情一刻都不会犹豫,能说出回去想想,那多半是成了。 江平露出一口大白牙,拍拍他肌肉条理清晰的肩膀道:「好!我们还有一个月才出发去盈州!在那之前你给我回復都可以!我等你!」 这件事潇荀几次想和潇箬说,可每次看着那双秋水般的双眸,他就说不出要孤身远走的话来,直到今天…… 「你说什么?」潇箬怀疑自己幻听了,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的路途便顺畅很多,潇荀将江平对他说的话复述给潇箬,包括「到盈州赚了大钱,再风风光光地把潇姑娘娶进门」这句话。 两人只隔着窄窄的案桌面对面坐着,窗外的阳光斜斜洒了满地的碎金,也洒在潇荀的身上,笼罩出一圈微黄的光晕。 潇箬看着光晕的人,很想告诉他自己并不在意是否风光出嫁,也不需要一个多么有钱有势的良人,钱她自己就会赚,她想要的只是一家人平平安安的生活。 话到嘴边,又嚼烂了咽回肚子里。 最后她只是和往常一样,揉乱面前人头顶的髮髻,低低说了声:「天色不早了,我先去给丁掌柜送药材。」 拒绝了潇荀陪她去的提议,挎起装满炮附子的药篮,潇箬低头匆匆出了潇家小院,连身后岑老头喊她都没有应答。 岑老头挠挠耳朵,奇怪地问一旁的潇荀:「箬箬给谁送药材啊?这么着急忙慌的,我还想让她带只烤鸭回来,晚上好给昭昭庆祝呢。」 潇荀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没有回答。 没得到回应的岑老头习以为常,摸摸口袋里潇箬给他的零花钱,咂摸着嘴也晃荡着出了门:「一个两个都怪兮兮的,没人带烤鸭回来,我自己去买~」 还能偷摸带瓶小烧酒,嘿嘿,一举两得。 别扭的气氛在潇家蔓延。 虽然潇荀还是如往常般帮潇箬处理不好入口的食材,潇箬也依旧笑盈盈帮家里老小布菜舀汤,饭桌上的二老二小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俩有哪里不对劲。 「阿姊和阿荀哥哥吵架了?」潇裊举高饭碗,把脸藏在饭碗后面,自以为很小声地问潇昭。 潇昭也有样学样,饭碗当掩护,小声回答道:「没有吧……下午还好好的呢……」 目睹了全程的潇箬又好气又好笑,这俩崽崽在掩耳盗铃这方面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给他们各夹了一个烤鸭腿,她假装板起脸来,说:「好好吃饭,举这么高干嘛,小心摔了碗!昭昭你明日去鹿鸣宴也这样举着饭碗说话?」 挨了长姐训斥的两小只立刻乖乖把碗放在桌子上,埋头扒饭啃鸭腿。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一直到夜深入睡,潇箬都没有和潇荀说过一句话,连眼神的交集都尽量避开。 漫漫长夜,相邻的两个房间里,床上的人皆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还要担心自己翻身动静太大会吵到对方安寝。 唯有高空悬挂的明月,在静静注视着两人。 第一百零八章 去盈州 前一晚没睡好,潇箬难得贪觉,差点错过了潇昭去鹿鸣宴前的准备工作。 幸好昨日已经搭配好衣饰,今日只需检查有无遗漏即可。 只见他身穿梅花暗纹箭袖衫,足蹬鸦丝暗纹滚边靴,白玉冠束着乌黑的发,更衬得潇昭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行走坐卧,皆有风骨,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越看宝贝弟弟越满意,潇箬替他掸去并不存在的灰尘,嘱咐道:「等会儿到了宴席上,咱们要保持低调,本来就这么帅了,要是再出风头,容易惹人嫉妒,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潇昭点头应是,才登上来接他赴宴的马车。 鹿鸣宴设在布政司衙门,正副主考官、学政、提调、监试、同考及执事各官均到场,受邀的三十二名举人由专门的马车接到宴会地点。 潇昭到时,已经有大半举人已经抵达,在差役的指引下到宴会内院等候。 宴会尚未开始,举人们相互行礼寒暄,也有不少人向潇昭打招唿,潇昭一一拱手礼貌回应。 「在下耿会图,这位想必就是潇昭小兄弟吧?」一名白衣书生装扮的中年人拱手向潇昭说道。 潇昭记性很好,立马想起这个名字是当日龙虎榜上的第七名,他立马同样拱手,弯腰道:「正是在下,潇昭见过耿兄。」 耿会图啪的一声打开摺扇,摇着扇子笑着说道:「哎,别别别,我受不起这称唿,听说潇昭小兄弟年少有为,这才十岁,我这把年纪,不说做你爹,做你叔叔可是绰绰有余。」 他这话明着是恭维潇昭年幼中举,聪慧非凡,细细品来却另有一番深意,靠得近的几个举人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眼里都挂上一层淡淡的笑意。 潇昭也明白这人是在占自己便宜,想起临出门前长姐的教诲,他眼神暗了暗,并未搭话。 他未作声,身后却有人替他说话。 「幼学举人,确实百年难得一遇,想必是家中父兄都是怀瑾握瑜,早有功名。」 话中明显就是嘲讽耿会图一把年纪才中举,还妄想要当人家十岁举人的长辈。 气得耿会图扭头循声望去,想看看是谁在驳他面子。 潇昭也忍不住转身看去,站在他身后为他发声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低调的深青色常服上用金丝线绣着梅花,腰佩一块洁白剔透的美玉,通身清润贵气,一看就是富家子弟。 潇昭不认识少年,在场的其他人却都认识,这位正是这届解元柳停云。 原本怒气沖沖的耿会图看到是柳停云,喉头一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可是钦州首富柳家的独苗苗,听说家中还有亲眷在盈州做官,是他万万得罪不起的角色。 「怎的?耿兄另有高见?」柳停云面带嘲讽,星目直视着耿会图。 耿会图只觉被看的背后一阵冷汗,连连讨饶:「没有没有,柳解元真知灼见。」 听面前人喊少年刘解元,潇荀立马想起昨日龙虎榜的第一名,正是柳停云。 他赶紧拱手行礼道:「潇昭愚钝,未识柳兄,还请柳兄见谅。」 他比柳停云矮小半个头,一弯腰柳停云就看到他后脑勺有个旋儿,虽然努力束髮掩盖,依然能分辨得清楚。 想起母亲常说后脑勺有旋儿的人聪明,果然没有骗他。 这小傢伙不止聪明,长得还挺好看。 颜狗柳停云当即决定要跟这个又聪明又好看的人当朋友。 正要伸手去扶潇昭,门口差役通报:「主考官翰林院侍读学士项善仪,副考官翰林院待制阎方清到——」 只见两名考官身着朝服,云雁绯袍、银钑花带,好不威严。 两人会同各官先行谢恩礼,然后依次入宴,各新科举人鼓乐导入,共同谒见主考等官后,按照名次顺序一一入座。 开宴后,依照惯例,歌《鹿鸣》之章,作魁星舞。 开场预热结束后,项善仪让各位根据鹿鸣二字作诗,算是彰显在场举人的文采。 想在主考官面前出一出风头的大有人在,不一会儿就有好些人出来吟诵起诗句。 「春秋圣笔终麟获,雅颂工歌宴鹿鸣。」 「鹿鸣筵上笙歌动,一片丹心为皇权。」 「鹿鸣似解怀人思,莺韵如闻出谷篇。」 …… 谨记长姐教诲,潇昭也随意吟诵了两句契合宴会气氛,喜庆祥和的诗句,算是躲过了众人的注意。 在他吟诵诗句时,两位考官的灼灼目光还是引起了柳停云的注意。 这傢伙怎么被两位大人如此注意?不会是妒贤嫉能吧? 心中已经把潇昭划分到自己这边的柳停云,暗暗决定不管如何,他都要保护这个朋友。 鹿鸣宴结束后,潇昭被差役单独叫走,不知发生什么的柳停云急地在布政司衙门口原地来回打转。 贴身小厮凑上来问何时归家,也只得到柳停云随意挥挥手,小厮只得乖乖在一旁等着少爷转完圈再说。 过了好一会儿,潇昭才在差役的指引下从门内出来。 柳停云立刻迎上去,问道:「他们为难你了吗?」 潇昭一脸莫名其妙,这个柳解元怎么还在这里? 不过礼节不可废,潇昭拱手行礼道:「不曾有人为难我,多谢柳兄关心,小弟先行告辞。」 说完就上了自己的那辆马车,回家去也。 聪明!可爱!还直率!不愧是我柳停云认定的好朋友! 被潇昭无视,柳停云不止不生气,还有点美滋滋。 于是柳家小厮就看到自家少爷变脸似的,从一脸焦躁变成满面春风,笑呵呵上车宣布打道回府。 潇昭一到家,谢过车夫后,就迫不及待地去制药房找长姐,要将好消息告诉她。 「昭昭回来啦?宴会怎么样?」潇箬停下煅烧生蛤壳的动作,起身迎向弟弟。 一向行走坐卧讲究文人风度的弟弟竟然一路小跑来找自己,小脸蛋红扑扑的,潇箬知道定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阿姊!我要去国子监了!」潇昭激动地说道,一双眼睛因为兴奋闪闪发光。 「国子监?」潇箬上次听说这三个字,还是在前世的电视上。 给弟弟倒了杯水让他缓缓,潇箬让他慢慢说。 喝完水,潇昭才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没有那么快了,将刚才宴会结束后的事情缓缓道来。 原来宴会结束后,他被差役领到宴席隔壁的房间,里面等他的正是项善仪和阎方清两位考官。 「你方才在席上,可是故意收敛锋芒?」项善仪目光灼灼,盯着面前面带稚气的少年问道。 潇昭心中一惊,以为自己故意之举被看透,两位大人这是想兴师问罪来了。 他赶紧拱手低头请罪。 没想到两位大人非但没有苛责,还大笑起来。 「好,好,好啊,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你能明白藏拙的道理,很好!」 扶起潇昭,项善仪将两人商议后的打算告诉他。 「潇昭,你天资非凡,文采卓然,我和阎大人想推荐你去国子监进学,你可愿意?」 这番话是潇昭从未想到的,他一时有些呆愣。 项善仪摸摸山羊须,严肃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道:「我们二人只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和待制,在仕途方面无能为力,唯有国子监,还能说上一二……」 话未说完,只见潇昭突然双膝跪地,额头贴地行了跪拜大礼,两人赶紧去扶他起身。 「我愿意!我愿意去国子监求学!」潇昭又深施一礼,眼中满是激动。「谢二位大人!」 见他如此诚挚,项善仪和阎方清放下心来,他们原本还有些担心潇昭会觉得中举后直接迈入仕途会更好。 「好,那你便回去和家人商量,尽快启程去国子监,我们会先行回盈都,在国子监给你留好位置。」 听完潇昭的叙述,潇箬明白弟弟这回是遇上伯乐了。 盈州,又是盈州。 一个个,怎么都要去盈州…… 面前的潇昭仰着头看着自己,脸上还残留着兴奋的红痕,潇箬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不让他去的,毕竟国子监是这儿最好的学校,能去国子监求学,是所有文人学子的愿望。 贝齿轻咬下唇,电光火石间,潇箬做了一个新的决定:全家一起去盈州! 第一百零九章 铺路 秋夜的风已带有缕缕凉意,硕果纍纍的葡萄架子下,一笼白烟裊裊升起。 调皮的秋风吹散烟雾,露出硕大的青铜火锅。 潇家人正在院中围着小桌涮火锅,每个人脸上吃的红扑扑,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水。 「昭昭,我还要吃油条……唿哈……再给我烫点油条!」潇裊吃得唏哩唿噜,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立志要温婉含蓄。 这个世界并没有火锅,这个青铜锅还是潇箬自己画的设计图请铁匠定制的。 从第一次吃到火锅开始,这种奇妙而美味的吃法就深受潇家老小的欢迎。 不过炒制火锅底料所必须的香料昂贵非常,所以潇家吃火锅的频率并不高。每次出现火锅大餐,除了年节,就是家中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时。 「裊裊,吃点五花肉,这个香!」岑老头溺爱地想把刚烫好的肉捞到潇裊碗里。 突然他右边的潇荀伸出筷子,飞快地将锅里肉片捞走大半,全放在了潇箬的碗中。 「你!」岑老头气得白鬍子翘上天,怒瞪这个不知道尊老爱幼的混小子。 潇箬无视热切讨好的狗狗眼神,清清嗓子道:「我有件事要宣布。」 围坐在小桌旁的五人都停下手上的筷子,听一家之主的发言。 潇箬没有拖延,直接道出今日的决定:「咱们家要搬到盈州去。」 搬家是大事,更何况是搬到千里之外的国都。 岑老头不解,问道:「怎么突然要搬家?咱们不是住的好好的吗?」 习惯了潇箬作为一家之主,平日她的决定向来是没有人会反驳,搬家这样的大事也是如此,因此他也只是发问,并没有表示反对。 努力无视潇荀越来越亮的狗狗眼攻击,潇箬强迫自己不看旁边明显激动起来的人。 「今天鹿鸣宴后,两位大人单独找了昭昭,表示愿意推荐他去国子监念书。」 她将今日潇昭之事慢慢道来,最后强调道:「昭昭虽然已经是举人,但他才十岁,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去盈都。」 搬家主要是为了宝贝弟弟,才不是为了那只傻兮兮的狗子! 这个理由很充分,两个老的都表示贊同,潇裊压根没有投票权,于是潇家要举家搬迁的提案全员通过。 火锅好吃难收拾,饭后打发二老二小去消食,潇箬和潇荀一起动手打扫残局。 潇箬刚拿起一个碗,立刻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接过,再拿个碟子,继续被接过…… 潇箬:…… 「行了,我又不是不会洗碗。」她瞪了依旧亢奋的狗子一眼。 被瞪了潇荀更开心,平日严肃的脸上咧开大大的笑容,露出八颗洁白的,灼热的眼神紧紧黏在潇箬的身上。 「箬箬,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无形的狗尾巴甩的飞快。「你说搬去盈州……也有我的缘故吧?」 潇箬感觉自己的耳朵里都出现了狗尾巴飞速摇摆划破空气的咻咻声,忍不住噗嗤一声被自己的脑补逗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她轻轻推开靠近自己的潇荀,说道:「行了,快去洗碗,搬家那么多事,明天开始有的忙呢!」 娇嗔的语气像把小梳子,顺毛梳得狗子通体舒畅,干活效率噌噌噌提高,没一会儿就把火锅残局收拾地干干净净。 趁着老的小的还没回来,两人贴着说了些小话,畅想了一番盈州的生活,之前别扭的冷战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一夜安眠。 第二天潇荀就和江平说了自己愿意去盈都,而潇箬则去商会,告诉掌柜们他们要搬家的消息。 所有掌柜们听到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特别是迷弟钱掌柜,当时就感觉自己眼泪泡都要出来了。 「潇姑娘……怎么这么突然……我们生意做的好好的……」钱掌柜有点语无伦次的说道。「没有你,我们可怎么办呀!」 其他掌柜也纷纷附和。 「是呀,没有你和潇荀兄弟,虫草这条线谁来走啊?」 「你一走,我们想找好的炮药师都困难了……」 「咱们商会之后可怎么办哦……」 掌柜们面带愁容,唉声嘆气,瞬间整个商会里笼罩着一片愁云。 他们说的这些问题潇箬都已经想过,重生前的队长责任心依旧留在她的体内。 抬手示意各位掌柜不要发愁,她扬起头,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说道:「我虽然去了盈州,咱们商会却不会因为我不在这里就有所改变。」 「同记药铺的外柜席贺,他年年作为商队的领头伙计,随我和潇荀同去查铎,收货查验运输保存,他都非常熟练。查铎的人也都认识他,想必他代替我们继续走这条商线,完全没有问题。」 「炮药师也不是只有我一人,我相信各位店里的伙计,炮药的本事这几年大有长进,只要多加练习,炮制出供应自家店里的药材也非难事。」 「而商会这几年运行下来,所有的规章制度都已经趋于完善,三位主事的能力有目共睹,相信在三位主事和三位监事的共同努力下,钦州医药商会的发展会越来越好!」 一番激励加大饼,十五位掌柜的脸色又明显的好转,甚至在潇箬的演讲中内心隐隐有那么点激昂。 话锋一转,潇箬小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继续说道:「再说了,谁说我去了盈州,就和咱们商会不搭噶了?我可还是钦州医药商会的外聘理事。」 本来面色最沉重的钱掌柜闻此言精神一振,双眼都放出光芒来,他就知道偶像是不会抛弃他们的! 钱掌柜难掩激动地说:「潇姑娘,你是又有什么绝妙的主意吗?」 「绝妙的主意谈不上。」潇箬摆摆手推掉高帽子,将自己想好的打算一一道来。 「我们的虫草远近闻名,想购买信立虫草的人遍布九州,但是路途遥远,千里迢迢来购买几根虫草终究是不方便的。」 「但如果一次性大量购买是几乎不可能,一是一下子需要掏出大量的现金,二是客人购买大量虫草,也不知道该如何保存才不会失了药效。」 她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在场的人忍不住连连点头,因为这个原因,信立虫草始终只能小范围的流行。 「到了盈州,我想在那里开个专卖店,专门销售咱们的信立虫草。」 第一百一十章 专卖店 开设虫草专卖店的想法是潇箬昨晚和潇荀说小话时敲定的。 潇荀去盈州是为了更广阔的未来,她去了盈州自然也要想办法继续赚钱,当全职家庭主妇什么的,根本不会出现在潇大队长的选项里。 「盈州是我们的国都,达官显贵数不胜数,有钱人更是遍地都是。我们虫草的第一个客人丽春夫人不就是来自盈都吗?他们对虫草有消费能力,更有消费需求。」 潇箬将盈都的虫草市场一点点分析给众人听。 根据她的推算,盈州的虫草消费市场至少是钦州的十倍,虽然将虫草再运送到盈州会花费更多的成本,但同时也能带来更大的利润。 越说众人越激动,还有谁能比潇箬更适合在盈都开信立虫草的专卖店呢?她熟悉虫草的药性和保存,也懂得营销的套路,定能让信立虫草在盈州大放异彩。 最最重要的是,潇箬是钦州医药商会的外聘理事,几年相处下来大家知根知底,他们明白潇箬是个一言九鼎的人,说好的利润分成,一分都不会少了他们。 于是当场就敲定由潇箬带走剩下虫草库存的三分之一,用于在盈州打开信立虫草的市场,每年再加大虫草的採购数量,一半用于供应盈州, 而盈州信立虫草专卖店的利润,商会与潇箬五五分成。 即使只有五成的分红,不用自己去忙活就能进帐,他们是纯纯地占了便宜的。 因此所有掌柜对潇箬更是亲热,看她就跟天上的财神爷下凡没区别了。 解决完商会这边的事情,接下来基本没有什么可以挂心的。 潇家现在不缺银子,加上要运送虫草,潇箬干脆雇了十五辆马车,将潇家小院里能带的东西全部装上车带走。 潇家父母的牌位,顶要紧,由两个崽崽贴身抱着。 再细细写一封信给井珠村的刘王氏,附上三两银子,说明他们一家人要搬到盈州去,山高路远,以后不能每年都回来给爹娘扫墓上坟,拜託她平时多费心看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接下来四季衣裳、床单被褥、锅碗瓢盆、笸箩药灶……全部打包塞车里,要不是院中的石桌搬不动,岑老头都想给它一块儿带走。 打包好所有行礼,十五辆马车除了五辆是装虫草的,剩下全部塞满了潇家老小的家当。 江平看到这阵仗都傻眼了,知道的这是搬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潇家在逃荒呢! 潇箬不好意思朝江平笑了笑,双膝弯曲行了个礼道:「一路上还请各位多看顾,辛苦各位大哥了。」 这趟入盈州他们是跟着江平一行人一起走,等于蹭了顺记镖局一趟免费的镖,不然潇箬还真不一定会雇十五辆马车出行。 真·抠搜·葛朗台·箬。 一起去盈州的都是跟着江平的固定班底,和潇荀也都是生死相交的兄弟,自然不会跟自家兄弟计较这些。 哈哈笑着调侃潇荀家有个会过日子的好媳妇,惹得狗子耳朵又红了个透。 把潇家院子的钥匙交给留在钦州的马老三,又拜託他隔三差五请人洒扫屋子保持人气,毕竟没有人住的房子要是没人打理,没多久就会破败。 马老三这会儿泪眼汪汪,吸熘着鼻涕拍胸脯保证会给他最亲爱的潇兄弟看好宅子。 他是实在不捨得刚出嫁的妹子孤身一人留在钦州,不然他肯定也跟着大哥去盈州闯荡! 在马老三湿润深情的目送下,车队踏上了去盈州的路途。 盈州和钦州距离千里之遥,车队行行走走,足足走了将近一个月才到盈州。 漫漫长途艰辛自不必说,幸亏一路上都是官道,道路状况尚可,不算特别颠簸,他们带的药材又充分,隔三差五就含个参片,喝点益气汤来调理身体,不然潇箬还要担心自家俩老爷子的身子骨能不能撑到国都。 「前面就是盈州了!」 翟二兴奋地声音传入马车内,潇箬掀开车轩的帘子,朝外看去,高耸巍峨的护城墙左右延伸,一眼看不到尽头。 递上身份文牒,城门将士一一查验无误后,车队有序进入盈都。 国都内没有特殊允准不许当街骑马,除了马车内的人,其他人都要下马牵行。 马车也放缓了速度,配合牵行的镖师们在热闹的街道上慢慢行进。 镖局掌柜房忠孝身子骨没有镖师们健壮,盈州城四衢八街,让他一路步行着实要命,潇箬就招唿他上车来坐着。 不好直接进车内和潇箬共处一个空间,房忠孝便只搭坐在车儿板子上。 他以前述职来过几次盈州,对这儿的布局比较熟悉,看潇裊掀起门帘好奇地左右张望,干脆就给他们讲解起盈州城。 「盈州分东西两市,咱们现在是在西市。西市多售卖吃食玩乐,日常用品,这儿南来北往的人很多,不少外邦人也会在西市做买卖,西市的东西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东西都能在这儿买到,价格也便宜。」 随着房掌柜的解说,潇箬仔细观察着西市街上的人,果然看到不少高鼻樑深眼窝的外邦人,或交谈或买卖,街道两旁的店铺吃穿用度皆有,进进出出的人们多为寻常百姓。 「咱们镖局设立在东市,东市和西市完全不同,东市靠近天昌宫、天恩宫,周围多达官显贵住宅,故东市中多售卖奢侈品,价格自然也要比西市贵很多。」 车轮骨碌碌转着,边听边看,潇箬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 信立虫草的定位就是奢侈养生药材,西市明显就不符合它的市场定位,所以虫草专卖店必须要设立在东市才行。 至于该租多大的店面,店铺坐落在何处更合适,这些问题都要等她实地考察后才能确定。 马车在她心中小算盘噼里啪啦的拨打声里抵达了顺记镖局的总部。 房掌柜带着江平去拜见总掌柜,其他镖师和潇家人被安顿在镖局总部的空房里休息。 虽然是顺记镖局的总部,却没有钦州的分镖局大,只十五辆马车就把整个镖局院落塞得满满登登。 第一百一十一章 钱不够 「嘿兄弟,咱们顺记镖局九州响噹噹,怎么总局才这么点地场?」翟二随手扯了根草嚼着打发时间,笑嘻嘻地和顺记总镖局里的镖师唠起嗑来。 他搭话的镖师是个标准的北方汉子,最爱和人唠嗑,捡起他的话头就聊开了。 「兄弟怎么称唿?我记得你们掌柜叫你翟二是吧?」 「嗯啊。」 「翟二兄弟一看就是第一次来盈都,不晓得我们这儿的特色!」 「啥特色?」 「嘿,那就是东西特别贵!」 「这算啥特色啊?」 「你低头,瞧你脚下是什么?」 「青石砖呀。」 「就这一块砖,一两金子!」 「喔嚯!啥砖啊这么贵?金镶玉啊?」 「贵的不是砖本身,是砖下面这点地!咱们盈都,那可是寸土寸金!」 一唱一和,两个人的对话愣是整出了热闹的效果,让出来透气的潇箬感觉置身德云社。 这俩搁这儿说相声呢。 北方汉子故作神秘,假装压低嗓音问:「你知道咱们总局这块地,要是租的话一年得多少钱吗?」 嗓门之大,远在五米外的潇箬听得一清二楚。 翟二作为捧哏的非常尽责,立刻搭茬问:「多少银子?」 北方汉子伸出两只大掌比了个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一万两银子?」 这个价格虽然高,但也就是钦州的三倍而已,早就做了心理准备,翟二觉得也还行吧。 北方汉子摇摇大脑袋,嘿嘿一笑:「是金子。」 这可真是惊着翟二了,嘴巴里的草根也忘了咀嚼,直接掉在了地上。 「金,金子?!」他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重复着。 不只是翟二惊呆,一直注意两人聊天内容的潇箬也心中一紧。 她知道做为国都,盈州的物价一定会比钦州要昂贵不少,地价也是如此,就像重生前的北京,也是寸土寸金。 潇家数年积攒的家底,在钦州算得上富裕,在盈州却只够堪堪。 这样看来他们在西市买套一家人住的小院子,只怕就会掏空家底,压根谈不上在东市租个铺面开虫草专卖店。 「潇姑娘?」 想的入神,潇箬都没发觉房掌柜和江平已经回来了,喊她的正是掌柜房忠孝。 房忠孝这会儿已经接了总掌柜的腰牌,成为顺记镖局名正言顺的总掌柜。 新官上任没有三把火,他依旧笑眯眯一副和善地模样,招唿潇家人的马车和他一起又出了总局。 「咱们先去安顿下来。顺记在西市有几处房子,作为镖师们的住所,我打听过了,有一间是独门小院,刚好适合你们一家人住。」 潇荀是房忠孝准备培养成心腹的,必然在他这里享有一些特权,比如同样安排住处,房掌柜就能格外优待他们一家人,给安排个独门独户的,不用和其他镖师挤着。 意外地解决了住宿问题,潇箬连忙感激道:「谢谢房掌柜,我正发愁这个呢。」 「哎,别客气,潇荀将来是要做镖局总镖头的,总不能让你们还要为住哪儿为难不是。」房忠孝笑呵呵道:「就是盈都地价高,这院子是肯定没有你们钦州那个大……」 「不妨事的,劳房掌柜费心了。」 等到了小院,果然和房掌柜说的一般无二。 只有五间房围着一块三米见方的空地,勉强称作是院子。 不过免费的房子,还是独门独户,潇箬已经很满足了。 再三和房掌柜道过谢,一家人就在车夫的帮助下,一点点卸下车上的行李和货物。 幸好离开钦州时把能带的都带上了,这会儿也不需要再添置家当,只要把东西归置好就行。 二十箱虫草就要占去一个房间,剩下的四间房里,岑老头和郑冬阳主动要求住一个房间,潇荀一个房间。 考虑到两个崽崽已经十岁,并不适合再住一间,同时为了不打扰潇昭念书,潇箬让潇裊和她住一间,剩下的那间就给潇昭一人居住。 没有空余的房间作为灶屋,潇荀干脆在院子里用木料搭了个小灶,勉强能应付做点家常菜。 做好了菜就在剩下的院子空位里支起小木桌,一家六口团团围坐吃了晚饭。 地方太小,吃饭都挤挤挨挨,潇箬心疼地给大家夹菜,暗暗发誓要尽快把虫草专卖店开起来,赚多多的钱,好在盈州也能有个属于潇家人自己舒适的家。 第二天一早,江平就来敲门喊潇荀一起去镖局。 潇荀本来打算和潇箬一起送潇昭去国子监。 潇箬拍拍他的胳膊,让他放心:「你跟江大哥去镖局吧,我去送昭昭就可以了,国子监那边有两位大人提前打好了招唿,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潇荀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江平离开。 送潇昭去国子监不是什么难事,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国子监的位置。 两人雇了小轿,准时在辰时抵达。 项善仪和阎方清早打过招唿,国子监的门童确认是潇昭之后,便引着他去拜见师长。 来时小轿就花费了二两银子,潇箬有点肉疼,就打算慢慢走回去,正好也逛逛东市,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门面可以租。 这会儿刚过辰时,时间尚早,街道上有好些店铺还未开张,潇箬慢慢沿着大街走着,看到开门了的店铺就进去瞅瞅货物,顺便找人搭搭话,打听下物价和房价。 走进一家扇铺,店里的伙计一看有客人,赶紧热情地上来招唿。 「姑娘可有心仪的扇子?咱们家团扇、羽毛扇、玉版扇、牛骨摺扇,什么样的都有!」 放眼望去,一把把扇子被紫檀木底座托着展示,犹如艺术品一般。 潇箬假装随意地沿着展示架浏览着,问道:「什么样的扇子最受欢迎?」 伙计立刻向她推荐起来:「现在最受姑娘们欢迎的就是合欢扇,小店的泥金云锦合欢扇可是远近闻名,您看,这扇柄都是象牙做的。」 他指着一把精緻团扇,说道:「泥金云锦合欢扇库每一把都是名家所做,只需三百两就能带走,很实惠的!」 三百两银子一把扇子!潇箬心跳都漏了一拍。 稳稳心神,她假装不在意地歪头看了眼那把象牙柄合欢扇,随口道:「才三百两一把,这价格你们一月不卖个几百把,恐怕都抵不上铺面钱吧。」 语气轻飘飘,好似对这把扇子满是嫌弃,觉得太廉价。 盈州的伙计见多识广,什么样的客人会说什么样的话,他们肚子里清楚着呢。 听潇箬这样说,就知道这人不是诚心买扇子的。 他的热情收放自如,马上语气就有些冷淡了:「姑娘一大早的是来寻我们开心的吗?我看你从刚才开始就一家店一家店地逛,莫不是来打探行情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伙计是把潇箬当成了专门的商业风媒,打探各家店的物价回去卖消息的,刚才这话是刺探他们家店里的销路如何。 「你要是感兴趣我们铺面钱,不如直接去问铺面牙人。」伙计的脸彻底冷下来,摆出一副好走不送的模样。 第一百一十二章 铺面牙人 潇箬摸摸鼻子,有点儿尴尬,没想到自己演技这么差,被人当场揭穿。 不过她对伙计口中的铺面牙人很感兴趣。 「小哥,我还真的就对你们这条街上的铺面钱感兴趣,劳您告诉我一声,这铺面牙人在哪里?」 她干脆直接摊牌。 见这姑娘被自己奚落了并不生气,还一脸真诚地发问起来,伙计这下也不好直接赶她走。 何况这姑娘长得粉面桃腮,水灵俏丽,也不像那些天天打探消息缩头缩脑的风媒。 觉得自己猜错了的伙计态度缓和下来,耐心回答起潇箬的问题。 「咱们东市有两个专门的铺面牙人,一个在天恩宫南门口,叫孟望之,人们都叫他孟爷。」 「孟爷是专门买卖或者介绍大铺面的,手上好些个官家和大人们放出来的铺子,地段好,价格也高,他抽成也厉害。」 「还有个铺面牙人就是七婆。她住在西市,但是东市大部分私人的铺面信息都在她手上,私人的铺面就没那么多讲究,大大小小都有,小巷的大街的,甚至那些二楼偏房的铺面,七婆那儿都能找到。」 从伙计的讲述里,潇箬明白铺面牙人就类似于房产中介,说合贸易,拉拢买卖,接受委託,从中抽成。 这正是潇箬现在最需要的,一家一家店铺打听成功率低还费时,有铺面牙人在,她就能更快寻找到合适的专卖店铺面了。 向伙计打听了七婆的具体住所,潇箬打算去找七婆问一问有没有合适的铺面。 官家和大户的铺子她肯定是吃不下的,唯有七婆手里的私人铺子,还可以试一试。 七婆家在西市白马街,到了白马街稍一打听,就能知道哪间是她家,因为只有她家的门口栽种了一颗大桑树。 这个世界同样有「前不栽桑后不种柳」的说法,桑与丧谐音,家宅面前种桑树,出门见桑太不吉利。 到了门前,只见她家大门紧闭,丝毫没有潇箬印象中房产中介应该有的门庭若市的感觉。 叩了三下门,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条二尺来宽的缝隙,一个六七岁光景的小女孩站在门后,歪着脑袋问:「你找谁呀?」 潇箬微微弯下腰,说:「我找七婆,请问她在家吗?」 看来小女孩已经习惯了有人来找七婆,她熟练地把门彻底打开,对她招招手:「奶奶在的,你进来吧。」 跟着小女孩进了大门,绕过影壁,潇箬才发现在外表不起眼的门里,别有一番天地。 七婆不愧是东市两大铺面牙人之一,在寸土寸金的盈州,她家竟然是三进的院子。 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进到西厢房,小女孩脆生生的嗓音响起:「奶奶,有人找你。」 西厢房内的束腰罗汉床上坐着的老妪闻声抬头,看向门口。 「囡囡过来。」她向小女孩招手。 小女孩乖乖地走到她旁边,歪着头靠在她膝盖上。 慈爱地摸了摸孙女的小脑瓜,七婆才看向潇箬,问道:「你是有买卖?」 潇箬点点头,怕她老眼昏花看不清,又往前走了几步,从西厢房门口走到屋内,开口说道:「我是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我想租一个。」 屋外往里看,只觉得屋内的一切都笼罩在阴影中,模煳不清。 等潇箬到了房间里,才看清这间房屋里的摆设,以及屋子里的七婆。 完全不似她猜测的那样,七婆不止不老眼昏花,反而一双眼中精光四射,眼神锐利似明镜。 上下打量了一眼潇箬,七婆就低头去给小孙女捋不听话的额前碎发,轻飘飘说道:「你租不起东市的铺子。」 她做了几十年的牙人,看一眼就知道对方财力如何。 想租东市的铺子?这个姑娘,钱不够。 「婆婆,我都没说我的预算,你怎么就知道我租不起?」 为了送潇昭去国子监,她特地穿上软烟裁制的罗烟笼百蝶裙,身上的饰品也是精心挑选过。 人靠衣裳马靠鞍,她这身打扮也挺唬人的,不然刚才扇子店的伙计也不会向她推销三百两一把的扇子。 七婆懒得解释这些,她时间宝贵,没工夫和做不成买卖的人浪费时间。 挥挥手,七婆开始送客。 「你走吧,老婆子我还要给囡囡煎药,没空招待你。」 随着她起身,靠在她膝盖的小女孩也站起来,歪着头朝潇箬摆摆手,作为告别。 若是就这么离开,靠自己找合适的铺面几乎不可能,潇箬不死心地说道:「七婆,我是诚心想租店铺,您能不能……」 七婆很不耐烦地打断她:「不能不能!都说了我要去煎药,龟板很难煎的!你不要耽误我的囡囡喝药时辰!」 说完不再理会潇箬,七婆牵着依旧歪着脑袋的小女孩,穿过庭院向后罩房走去。 轻易放弃不是潇箬的风格,她跟在两人的身后,想看看还有没有机会再说服七婆给自己找个铺子。 七婆是真的急着煎药,懒得理会跟在自己身后的姑娘,自顾自取出柜子里的药包,打开一样样清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孙女,每次煎药她都要好好清点,可不能用错了东西,耽误孙女的病。 天麻、枸杞、龟板、石决明…… 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潇箬看着桌面上摊开的药材配比,大约就能猜出小女孩的病症。 「七婆,你孙女是不是盗汗,头晕目眩,筋骨痿软,心虚健忘?」 刚才还在专心清点药材的七婆勐一回头,精光四射的眼睛又将潇箬从头到脚打量片刻后,又低头数起了药材。 没得到回应的潇箬干脆上前一步,和七婆并排站在桌前,看她一样样地把点好的药材放入煮药罐。 她这个举动七婆只是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没有再让她离开。 当七婆拿起一块黄白的甲片要放入煮药罐时,潇箬伸手捏住甲片。 「这是龟板吧?七婆你刚才说的龟板难煎,是说这个?」 她从刚才就在好奇,为何七婆说龟板很难煎,原来是因为她用的是没有炮制过的龟板直接入药。 「你干什么!」七婆伸手就要从潇箬手里抢回龟板。 这是她孙女的药里最重要的一味药材,岂能让毫不相干的人拿走。 潇箬捏着龟板敲了敲,递迴给焦急的七婆。 「七婆,你用错药了,你需要的应该是醋龟板,而不是生龟板。」 第一百一十三章 醋龟板 用错药? 七婆有点不敢相信,她这个方子是一年前从外邦人手里高价收购的,前几次煎药服用后,小孙女症状有明显好转,她才每日坚持继续给小孙女煎药服用。 「龟板,性微寒,味甘咸,具有滋阴潜阳,益肾强骨,养血补心等功效。用于阴虚潮热,骨蒸盗汗,头晕目眩,虚风内动,筋骨痿软,心虚健忘。」 潇箬将龟板的药效一一道来,和七婆之前拿药方给神医看时得到的介绍一模一样。 七婆这才正眼看向潇箬,说:「你懂药?你说的醋龟板是什么?」 潇箬不语,她明白七婆是个人精,这是撬开她嘴巴的一块砝码。 见她沉默,七婆心中门清,说道:「只要你说的对我孙女病情有益,我就帮你找合适的铺子。」 等的就是这句话。 重新从七婆手里拿过那块龟板,潇箬用龟板在桌面上用力敲了两下,木桌登时发出咚咚两声,平滑的表面上留下两个浅浅的坑。 「您看,这么硬,当然难煎,而且药效也不好发挥。醋龟板就是这龟板炮制后的产物,质地酥脆,易于粉碎,利于煎出效成分,还能矫臭矫味。」 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也不像是瞎编的,七婆心中暗动,但她仍不是全然相信眼前的姑娘,「既然醋龟板药效更好,药店的伙计怎么不告诉我?」 「伙计只会按方抓药,方子上写的什么,他们自然就只给你抓什么药材。」 当然除了这个原因以外,还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并不重视炮药。 越跟着岑老头学药她越发现,这个世界里只一味的追求稀少、品相好的药材,对于药材的处理也只有基础的清洗分类为主,这就导致很多炮制药材的方法逐渐消失。 岑老头是少有的几个重视药材炮制的医者,在他的教导下,潇箬才学到了很多罕见的药材炮制方法。 潇箬看七婆半信半疑,干脆说道:「咱们可以带着方子去找大夫看看,问问大夫是不是醋龟板比龟板更有效。」 「行,你跟我一起去,要确实如你所说,我会遵守承诺给你看铺子。」七婆半眯着双眼,饱含警告地说道:「要是你信口胡说的,那就别怪我直接拉你见官,告你一个谋财害命。」 让小孙女乖乖看家,七婆带着潇箬来到西市最大的金元药房,指明要经验最丰富的大夫来给她看方子。 鹤髮童颜的老大夫仔细研究了七婆的药方,肯定了潇箬提出的醋龟板更能发挥这张方子药效的观点。 「那我要十剂醋龟板,给我包上吧。」能对孙女的病有好处,七婆花再多钱都不心疼,眼睛眨也不眨就要买新的药材。 老大夫为难地说道:「醋龟板我们这已经卖完了,想要再买,要等上三个月。」 原来金元药房的醋龟板都是从其他地方收购的,每次运送到盈州都要三五个月。 他们也曾经尝试自己炮制醋龟板,可是不管用什么样的醋,就是做不出酥脆的质感,药效也完全不能和成品醋龟板相提并论。 听到老大夫说做不出醋龟板,潇箬心中发笑,他们完全从字面去理解醋龟板的炮制,自然是做不出来的。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潇箬拦住团团转要去其他药铺碰运气的七婆,面带微笑道:「我会炮制醋龟板。」 「当真?」老大夫和七婆都觉得不可置信,西市最大的金元药房都做不出来的药材,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竟然说能炮制。 「当然是真的,只是要借用贵店的药灶一用。」 醋龟板的炮制只是稍微有点繁琐,并不很费时间,有现成的工具在,潇箬有信心只要几个时辰就能炮制完成。 老大夫在金元药房多年,要借用个制药房只需一句话的事,他也好奇这位姑娘是否真有炮药的本事,于是便和外柜伙计打了声招唿,领着潇箬和七婆走向后院的制药房。 金元药房的制药房工具齐全,取了生龟甲、河砂和醋,潇箬就请两人在房间外面等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她先起了灶,往锅中倒入满满清水,食指一勾便生出一团勐火舔舐锅底。 锅中水没几分钟就咕咚咚沸腾起来,取来生龟甲在沸水中蒸煮,待龟板吸饱水汽,边缘的残肉和背部的外壳软化,潇箬拿起小剃刀,一点点刮去多余的肉。 处理好生龟甲,她把河砂倒在重新腾空的药灶锅中,边控制着火势边翻炒,直到锅中河砂呈滑利状态,容易翻动后,将大小分档的净龟甲投入锅中,与河砂一同翻炒。 炒到龟板表面淡黄,质地酥脆时,取出龟板,去除砂子,立刻投入准备好的醋盆里淬之。 烫热的龟板没入醋中,发出刺啦一声,蒸发出一团醋雾。 接下来只要等醋龟板冷却后捞出干燥即可。 经过四个多时辰的忙碌,十枚醋龟板炮制完成,在笸箩里静静地躺着。 潇箬打开制药房的门,让老大夫和七婆进来验收。 七婆不懂药材,只能眼巴巴地等待着老大夫去查验。 老大夫走到笸箩前,先是仔细观察潇箬炮制的醋龟板。 褐中带黄,龟板缝隙纹路清晰,和药房採购的醋龟板外形一致。 再拿起一块醋龟板微微用力一掰。 手中龟板应声断裂,质地明显酥脆。 最后拿来药钵,把掰下来的龟板放在其中细细捣碎,捏出一点粉末放在舌尖。 酸咸中带有一丝回甘。 「是醋龟板!」老大夫肯定地点头道:「和我们买的醋龟板一模一样!」 七婆喜出望外,一把挤开老大夫,扯过一张油纸将笸箩里的九枚半醋龟甲全部包起来,药钵里的碎末也没有放过,倒在小纸包里一併带走。 手脚麻利地装完醋龟板,她朝潇箬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姑娘,今日多亏了你,老婆子我也说到做到,你跟我回去,等我煎了药就给你找找铺子。」 拉上潇箬,七婆就往外走。 老大夫在她们身后连忙喊道:「哎!等等!等等!姑娘,你怎么称唿?」 七婆脚下一顿,拍了下脑门,「看我煳涂的,一着急差点忘了药钱。」 她掏出锭银子,转身朝老大夫手里一塞道:「不用找了,多的就当我们借用制药房的租金。」 说罢又拉上潇箬,匆匆往家里赶,完全不理会后面的老大夫还在唿唤。 「姑娘!姑娘!哎!谁在乎这点药钱!我是要找这位姑娘啊……」 七婆和潇箬心中都有耽误不得的要紧事,老大夫越来越遥远的唿喊声早就被两人抛在脑后,消散在风中,无人在意。 第一百一十四章 鬼铺面 回到七婆家,小女孩还保持她们离开的姿势,歪着头抱住游廊的柱子。 她骨头软走不了太多路,动得急了就一阵阵冒冷汗,又容易忘事,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在一个地方一呆就是一天的习惯。 「囡囡!」七婆心疼地摸摸孙女的小脸蛋,「婆婆给你煎药去,喝了药咱们就不难受了啊!」 一手托着她的小屁股,一手护着后背,七婆想抱着孙女去后罩房煎药。 无奈七婆自己年事已高,抱了没几步就吭哧吭哧喘起粗气。 潇箬上前从七婆怀里接过小女孩,道:「我来抱吧,婆婆你拿着药不方便。」 从今日的相处能看出,七婆是个要强的,说不方便比抱不动更能让她心中好过一些。 小女孩很乖,就算潇箬是她今天才见到的陌生人,她也乖乖地靠在潇箬的肩膀上不哭不闹。 七婆嘆了口气,做为识人无数的铺面牙人,她当然知道潇箬是顾及自己的面子,才寻了个藉口帮她抱着孙女。 看潇箬轻轻松松抱着孙女,稳稳噹噹熟门熟路地走在前面,七婆心情复杂地提着药包跟了上去。 一番煎煮后,浓稠的药汁装成一小碗。 小女孩习惯了每天都要喝腥臭苦涩的汤药,不需要人哄着,小手自觉地捧着碗,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喝完后砸吧砸吧小嘴,歪着头朝自己奶奶说道:「奶奶,今天的药不臭的。」 七婆从碗柜里拿了一颗杏仁脯塞给她散散嘴里的苦味,「以后的药都不会臭了,囡囡真乖。」 没一会儿药性上来,小女孩揉着眼睛犯困。七婆让潇箬先去西厢房等她,她在东厢房安顿好孙女睡着了,才回到西厢房。 「姑娘,你坐。」 一天的折腾下来,七婆对潇箬客气了许多,她甚至主动给潇箬倒了一杯茶,虽然茶水是凉的。 接过茶盏一饮而尽,潇箬并不介意茶水凉还是热,她渴坏了。 七婆走到束腰罗汉床前,从下面的小抽屉里掏出白皮册子,哗啦啦翻了几页后,回到桌边,将打开的册子递给潇箬。 「这一页开始,后面全是尚无主顾的铺面,你看看吧。」 潇箬接过来一页页看过去,越看越心凉。 亦武坊西侧两间连铺,月租金八万两。 慈幼坊南大街单间街面铺,月租金十二万两。 胡玉楼沿街二层单铺,月租金十万两。 …… 一连看了十几页,位置最差的、最便宜的铺子月租金都要万两起步。 潇箬算是知道为什么七婆一见她,就直言她租不起东市的铺子了。 合上白皮册子,潇箬嘆了口气,家中的老底掏空了,也租不了多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七婆滋熘着凉透的茶水,眼睛一直观察着潇箬的表情。 待她肩膀一塌,面露失望,七婆开口说道:「姑娘,东市的铺子就没有便宜的,你要做什么营生?一般营生开在西市没准更合适,我有相熟的西市铺面牙人……」 恩情归恩情,生意归生意,就算潇箬今天帮了她大忙,她也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潇箬苦笑道:「我要做的买卖还真就非东市不可,西市没几个客人会来买的。」 一根上上品虫草八百两,搁在人均收入水平更高的盈州,也不是一般人能经常消费的起的。 手指叩着桌面,七婆寻思了会儿,问道:「那你预计的月租金是多少?」 知道七婆这话里是有为她张罗的意思,潇箬直言道:「婆婆,我实话实说,这册子上的店铺,价格低的我不是租不起一年两年,只是我要做的买卖是长久生意,一年两年远远不够。」 意外面前的姑娘竟然是存了想买东市铺子的心思,七婆暗自心惊,好大的胃口! 琢磨了一会儿后,七婆还真想到个铺子或许合适,就是不知道这姑娘有没有这个胆子…… 「姑娘我看你行事果决,是个做大买卖的,就是不知道你怕不怕鬼?」七婆斟酌着开口。 怕鬼?她潇大队长从来就没怕过,真有鬼来,她能当场叫出三昧真火烧它个魂飞魄散。 潇箬面带微笑,又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说:「鬼有什么好可怕的,人比鬼可怕多了。」 鬼皮下就是鬼,人皮下可不一定是人。 面前姑娘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见识,七婆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好,有个铺子在我手上有些年头了,你听听想不想要。」 潇箬放下茶盏,朝她一偏头,表示洗耳恭听。 「这个铺子在富贵楼北边,是朱雀大街沿街的门面,一间铺面,但是后面连着个仓房,南北通透,对面就是亦武坊,人来人往的,是个好位置。」 「它原主人的相好之前是朝廷里做官的,是谁我就不说了,他犯了忌讳被革职,家中家产都被抄了充公,就这间挂在相好名下的铺子得以倖免。」 「那个做官的正妻就让铺子原主人把铺子还给他家,原主人不干,两人就吵闹起来。」 「铺子原主人怕有朝一日铺子还是会被抢走,就到我这儿做了契书,交了钥匙,托我出售铺子。」 「没想到没过多久,那女子也不知怎么的,就在铺子里吊死了,之后就经常有人说那间铺子一到晚上就有呜呜咽咽的哭声。」 「那个正妻也来问我讨要了几次,不过我有契书在,她就算闹到衙门,也讨不到好处,后来渐渐也就不来了。」 「铺子在人们口中传来传去,成了要命的鬼铺面,到现在这么多年了,无人问津,一直锁着门。」 「反正原主人已经没了,契书已经画了押,钥匙也在我这儿,这鬼铺面姑娘你要是敢要,就给我五万两银子作为这几年的保管费和佣金,我过给你就行。」 五万两银子能买到东市的沿街铺子,对潇箬来说这简直就是天上掉的馅饼,还帮她摆盘切好,就差餵她嘴里的那种。 她连连点头,「要的!七婆,谢谢你!」 「谢什么,鬼铺面放我手上也不能下蛋,你有胆量有能耐,卖给你我也轻松。」 打铁趁热,两人约好明日一同去看铺子,潇箬满意的话直接就能交钱过户。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试探 回到家中,潇荀已经接了潇昭回来,并且做好了晚饭。 一家人在小桌子旁团团围坐,挤挤挨挨吃起饭来。 不知道是潇荀手艺又长进了,还是潇箬今天办完大事,心中轻松愉悦所致,今晚的饭菜格外的香。 饭桌上潇箬将今天在七婆这儿的事情一一道来,还有明天她要去看看那个铺子,没有意外就买下来。 她作为一家之主,掌握着财政大权,每月都从她这里领零花钱的潇家人都很相信她的判断,只有潇荀问明日要不要他陪着一起去。 「不用了,你刚到总镖局,正是忙的时候,我应付得来。」潇箬朝他甜甜笑着,并且给他夹了筷鸡汁蚕豆。 潇荀没有强求,他这几天确实忙得很。 房掌柜成了镖局一把手,正被老掌柜带着四处认达官显贵和富户巨贾们,好为以后的业务打下基础。 江平是二把手,忙于梳理和分配现在镖局正在进行中的任务,接待来汇报每月业绩的各地分镖局总镖头。 他被委任三把手,需要管着盈州顺记所有的镖师和镖头。 空降的三把手还没有被所有镖师镖头接受,每天都有人来找他过几招。 镖师这个行当就是谁强谁有理,潇荀明白这几天自己恐怕得全泡在镖局,直到把所有不服气的刺头打到服气。 第二天依旧是潇箬雇了软轿,送潇昭去的国子监。 盈州人力昂贵,姐弟两干脆雇了顶双人大轿,能省下半两银子的轿钱。 摇摇晃晃的轿子里,潇昭挨着长姐,抬头说道:「阿姊,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看着宝贝弟弟白嫩的小脸,潇箬萌地心肝儿颤,小正太一本正经什么的,更戳她萌点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怎么突然背起文章了?」她强行忍住想要掐那软乎乎小脸蛋的冲动,弟弟已经是个举人了,她要顾着小傢伙的自尊心。 「我的意思是,以后我可以自己去国子监的,阿姊不必每天都送我。」潇昭认真道。 「这怎么行……」潇箬想也不想就要否决,就算是举人老爷,那她弟弟也只是个十岁的举人老爷。 哪有让十岁孩子每天早上五点多自己一个人五六千米外的学校上学的? 潇昭深知长姐的弱点,立刻给长姐算起了帐。 「阿姊,要是我一个人去国子监,就可以只雇一辆轿子,比两人一起每天至少可以省下一两银子。」 「而且阿姊昨晚说要盘下铺子,以后铺子早上还要开张,送我去国子监后再回铺子,那就错过了开门生意了,姑且算只错过一根上品虫草的销售,一百一根,一月就是三千两。」 他算帐又快又清楚,潇箬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一来一去就差了三千零三十两……葛朗台·箬肉疼起来。 「那……那你确定一个人上学没问题?」她还是有点犹豫。 潇昭肯定地点头。 他是国子监唯一一个由家人送上学的监生,其他人都是家里僕役或者小厮送的,当然后面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潇箬终于妥协,给宝贝弟弟理了理衣领,扯了扯袖口,才依依不捨道:「那你自己上下学要当心,有什么事情差人来喊我。」 潇昭再次乖乖点头。 盈州轿夫腿脚麻利,准时抵达目的地。 目送潇昭进入国子监大门,再给轿夫付清今天的轿钱,潇箬才和昨日一样步行在朱雀大街上。 她和七婆约的辰时三刻,这会儿慢慢走过去完全来得及。 富贵楼北边的铺子多半是出售糕点吃食,因此早早就会开店,潇箬一路走过去都能闻到店铺里传来的食物香味,刺激地她口中不断分泌口水。 早上採买糕点吃食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家僕打扮,应该是替家里主人来买早食的。 对于这个人流量,潇箬很满意,就是人员构成有点可惜,家僕奴婢可不会主动来买昂贵的虫草。 一路观察着其他店铺的客流量,潇箬不紧不慢地来到昨日七婆所说的鬼铺面前。 她来早了,七婆还没到。 鬼铺面左边那家店铺门口挂着「金玉斋」字样的牌匾,此刻还是铺门紧闭,应该是做的金饰玉器生意,所以才不必早早来开门。 右边的店是两间连成一家,中间匾额上写着「合德茶庄」。此刻虽然开了门,却没有一个客人,只有伙计在门口机灵地左右看着来往的人,企图能招揽到几个客人。 见潇箬朝他们店里微微偏头张望,伙计马上殷勤地招唿她,「这位姑娘可要买茶?您里面请!」 时间还早,潇箬也想看看以后的邻居卖的什么货物,便应了一声,提起裙角进了合德茶庄。 没想到今天刚开门就招揽到客人,伙计笑得一脸灿烂,向潇箬介绍起自家买卖。 「姑娘想要点什么?这是新到的茉莉,清香怡人,配糕点解腻又美容养颜!」 「这边还有八宝擂茶的料包,拿回去稍稍烘炒就能捣碎沖茶,方便得很!」 沿着货架一一看去,潇箬发现合德茶庄的生意很广泛,从经典的毛峰、龙井到女性偏爱的花茶,甚至可以作为小吃的花样茶,全部都有。 不过除了花样茶有多重搭配外,其他叶茶和花茶都是单独一个品种出售。 她想起来以前在上溪镇和岑老头开发出来的六白茶和泻火茶,这样的配方茶不知道合德茶庄是否感兴趣,要是能把茶配方卖给他们也是个不错的收入途径。 「姑娘?」伙计没得到回应,加大音量又喊了声。 「啊?哦……我先看看……」打通的两个铺面合在一起,宽敞又明亮,此刻空荡荡的只有她和伙计两人。 潇箬看似随意地看着各种茶料,引导性地和伙计搭起话来。 「你们开门这么早啊,我看旁边那两家铺子都没开门嘛。」 伙计脸上一僵,马上又恢復自然的神色,道:「一家是空的,另一家做首饰生意,开门要晚点。」 勾出话题,潇箬嘴角含着不易察觉的微笑,继续好似漫不经心地闲聊着,「富贵楼这边铺子这么值钱,还有人捨得空着啊?」 避无可避,伙计只能抓抓脸,回答道:「那家铺子有点不太干净,所以就一直没人来租……」 又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太好,伙计赶紧解释道:「不过只有在半夜才偶尔有闹腾的动静!白天可安静了!而且我们家和隔壁多砌了一层墙,贴了金台寺的符咒,隔壁铺子跟我们这儿不搭边的!」 就怕客人会觉得害怕,不愿意在茶庄里呆。 「哦?闹鬼啊?那这条街上的人不怕吗?」潇箬边说边拿起八宝擂茶的料包,示意结帐。 手脚麻利地帮潇箬把料包用防水油纸扎好,伙计答道:「闹的频率不高,而且都是半夜,再说了,这儿铺面紧俏,总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做生意了,顶多大家路过时候避开点那家铺子就是。」 潇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掏了银子结帐。 刚付完钱,就看到七婆探头进来,「潇姑娘你在这儿啊?我说怎么好像听到你的声音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婆婆老当益壮,耳朵比我还灵呢!」潇箬莞尔一笑,拿起料包出了茶庄。 看到刚才的客人站在七婆身边,等着她掏钥匙开鬼铺面的大门,伙计感觉五雷轰顶…… 完了完了,他刚才都和她说了什么啊?! 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人来找七婆看这间铺子,不会被自己三言两语搅黄了吧? 七婆可是出了名的厉害,要是知道因为自己坏了她的生意,会不会活撕了他啊? 恨不得穿到一刻钟前给碎嘴的自己两个巴掌,伙计哭丧着脸开始念叨如来佛祖保佑七婆没听到自己刚才的话…… 第一百一十六章 捉鬼 用钥匙打开拴在门上的大锁,七婆领着潇箬进到铺子里面。 这间铺子原来是做布料生意,进门正中就是掌柜台,左右贴有一联曰「南北驮来锦绣,春秋染作云霞」,掌柜台后面就是一格格空着的通天陈列架,从架子的规模能看出当时的布庄生意还算兴隆。 七婆朝柜面吹了口气,细碎的灰尘瀰漫在空气里,带起一股淡淡的霉味。 「我半年会让人来打扫一次,查一查樑柱有没有蛇虫鼠蚁什么的,你别看灰大,桌椅柜架都结实着,你要的话都能接着用。」 看完前堂,两人从右侧小门穿过,来到后面的小仓房。仓房里空荡荡的,墙上只有不足两尺见方的通气孔来保证空气流通。 看得出来原主人是个爱美的小娘子,在通气孔上还装个了雕花木栅栏,透着影影绰绰的光,颇有几分意境。 看到这扇通气孔,潇箬心中一动,扭头又瞅了瞅两人闪身进来的小门。 前堂、小门、通气孔呈钝弧形,当风从雕花木栅栏的缝隙吹进来时,会被切割成数股气流,气流自西向东进发就会撞到墙上被迫拐弯从小门过,最后来到前堂打个转后消散。 小风不会有太大的动静,但是风只要大一些,数股气流乱窜,就会形成漩涡,产生振动,从而发出怪声。 为了证实心中猜测,她问七婆道:「婆婆,你知不知道咱们这儿常吹什么风?」 七婆以为潇箬担心铺子里的空气流通问题,指着通气孔说:「这铺子南北通透,咱们盈州南边是凤凰山靠着,白天这风就从前堂穿过来,从这儿出去,晚上就相反。」 她砸吧下嘴,回忆起来;「我夏天来过几次,凉快着呢。」 听七婆这么说,潇箬更加确定了夜半鬼哭的来由。 白天多谷风,铺子平日大门紧锁,风都挡在门外,自然没有声响。 而夜晚的山风则是自西向东,通过通气孔在这间铺子里乱窜,只要风大到一定程度,就能在寂静的深夜里制造出人们所谓的鬼哭。 「潇姑娘,老婆子我也不瞒你,原主人就吊死在我们现在站的仓房,你要是觉得不成……」 没等七婆说完,潇箬从袖笼里掏出五张一万两的银票摊到她面前,说道:「成交,这铺子我要了。」 「不过婆婆,我还想请您帮个忙。」潇箬笑得杏眼微眯,像一只调皮的小猫。 能卖掉这间鬼铺子,七婆已经很满意了,她大方地说道:「什么忙?只要不是谈价钱,一切好说。」 这间铺子只收保管费和佣金,这是她作为铺面牙人的原则和底线,还价是万万不可能的。 「当然不是钱的问题。」潇箬笑得更灿烂,「我初来乍到,不知道门路,想拜託你帮我找几班和尚道士。」 这要求并不难办,七婆完全理解潇箬的行为,谁买了鬼铺面不需要做点法事。 「行,等会儿咱们去衙门过了契,我就给你找最会捉鬼的和尚道士,依我看这原主人也没啥怨气,拢共也没闹过几回,做做法事超度了就行。」 对于七婆的误会,潇箬保持微笑,没有多做解释。 她是要捉鬼,但不是捉原主人这只鬼,而是人们心中那个会半夜啼哭的鬼。 七婆叠好银票塞到贴身内兜里,领着潇箬在衙门登记了名字,将铺子的房契交于潇箬。 两人先去集市买了些潇箬说的要紧东西,又去盈州最有名的金台寺请了两个外门弟子。 本来七婆是想找有名的玄虚大师,潇箬却拦住她,说只需要两个能穿金台寺僧服的外门弟子就可以了。 当朝重佛轻道,僧人好找道士难寻,最后还是七婆从江湖班子里找了两个号称是三清弟子的两个中年人,勉强算凑了个道士班底。 回到铺子面前,潇箬请二僧二道在门口设下法坛,一左一右各占一处。 正中间一张供桌上摆放着地藏王菩萨的神像和三清祖师的泥塑真身,一圈水果、素菜和清水当做贡品。 只见左边两位僧人身着金台寺标緻性的土黄僧衣,双手合掌,净身口意入静后开始念大轮金刚陀罗尼咒,梵音缭绕不散。 右边的两位号称三清弟子的道士阵仗更大,两人脚踏天罡步,左手各持桃木剑和铜钱剑,右手捏着一打黄符,口中大声唿喊着:「火雷神,五方降雷。地火雷神,降妖除精。邪精速去,禀吾帝命。急急如律令……」 按照潇箬的要求,四人愣是整出了两队人的效果,吸引了一大圈人来围观。 见人群越聚越多,逐渐形成看不到最外围的人墙,潇箬知道是时候轮到她出场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潇箬将铺面所有的门都敞开,登时尘封已久的鬼铺面阵容就暴露在阳光之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有几个胆小的轻唿一声,捂住眼睛扭头不敢看,直到身边的人小声议论说没看到什么鬼之后,他们才敢透过指缝观察起在盈州人人皆知的鬼铺面。 一个掌柜台,几个展示架,普普通通和其他铺子也没什么区别。 将人们的神态变化尽收眼底,一切都在潇箬的计划之内。 趁着人们的注意力都在铺子里,她突然向铺子里跑去,边跑边喊:「我看到你了!还不现行!」 几步跑到右侧小门,背对着人群,飞快地将刚才准备好的姜黄纸抖开,在空中作势一扑,再转过身来面对人群时,潇箬的怀里就虚虚搂着一团黄纸。 「嚯……」这套操作看得人们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柔弱的俏姑娘这是在演哪出。 走到供桌旁,潇箬将怀里的姜黄纸扔在地上,黄纸离开外力钳制,缓缓舒展开来,恢復成薄薄一片。 「诸位,女鬼已经抓到了!」潇箬面对人群,朗声道。 听她这么说,人们纷纷伸脖子去看地上的黄纸,左看又看,没看出什么女鬼的痕迹。 「姑娘,你唬谁呢,这不就是一张黄纸嘛!」人群里有人大声喊道。 引的身边人纷纷附和。 「就是啊,啥都没有!」 「一张纸就是女鬼啦?」 气氛已经烘托到这儿,就是剧集的高潮时刻,潇箬一扭身抓住供桌上的水碗,哗啦一声悉数泼洒在姜黄纸上。 只见姜黄纸立刻吸饱水分,愈加平整地黏在地面上,同时黄纸上缓缓浮现出血红的图案。 那曲线,那姿态,赫然就是一团女人的血红影子! 「妈呀!」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喊声,本来聚拢的人墙同时往后撤了两步,每人都想离地上的血鬼影远一些。 此刻的人们心中都是又害怕,又不想离去。 光天化日之下捉鬼诶!人生有几次机会能看到这样的场面? 「诸位莫怕!」潇箬大声喊道。「有大师们和真人们在,就让我们共同见证厉鬼的消散!」 她这句话就是暗号,二僧二道闻声齐齐来到供桌前。 僧人面对血影盘腿而坐,以右手覆于右膝,指头触地,行降魔印。 道士用剑指向黄纸,大声唿呵:「道法自然,干坤无极,敕!」 随着四人的动作,潇箬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弯曲,朝被硷水浸透的姜黄纸一勾。 地上的黄纸瞬间被平地而起的一团赤金色火焰包裹,转瞬间变成了一阵青烟。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这下不止围观的人群呆住,连二僧二道四人都愣住了。 刚才是佛祖/祖师爷显灵了? 四人心中同时自问。 「多谢大师和真人们的帮助,将我店铺里的厉鬼烧得神魂俱灭!」潇箬故意大声喊道。 清脆的声音打破人群的寂静,呆愣的众人像是突然回魂,敬佩声、赞扬声、感嘆声四处响起。 「那俩僧人是金台寺的吧?不愧是我们盈州最有名的寺庙!」 「那两个真人是哪里的?这么厉害莫不是神仙降世?」 「刚才那团火是不是就是传说里的三昧真火啊?这也太厉害了!」 热烈地议论声里,潇箬在心中给自己点了个贊。 计划通!从此东市再无鬼铺面,只有信立虫草专卖店! 第一百一十七章 开业 解决人们心中对铺子的恐惧,潇箬趁热打铁,按风俗挑了开业的日子。 三日后的初八,正是良辰吉日。 之前的捉鬼让潇箬在东市名声大噪,人人都知道富贵楼北边那间鬼铺面的新主人是个胆量惊人的漂亮姑娘。 开业当天,除了仍要上学的潇昭,和脱不开身的潇荀,潇家其他人全来新铺子里帮忙。 「开业大酬宾!开业大酬宾啦!信立虫草专卖店开业前三天,所有进店参与活动的客人都有小礼物!充会员的客人充一百送二十嘞!」 门口站着的两个小童卖力地喊着。他俩是潇箬雇来的gg小喇叭,卖力喊上三天就给二两银子。 本只是来看热闹的人们被小童的gg勾起好奇心。 啥是会员啊?什么叫充一百送二十? 这些套路盈州的人们闻所未闻,加上说进店的人都能有小礼物,陆陆续续就有人鼓起勇气走进铺子。 「欢迎光临!」对进门的人扬起热情的笑容,潇箬抓紧机会介绍起开业活动。 「各位贵客,信立虫草在盈州新开业,这三天只要来小店登记姓名,再喊三声『信立虫草,强身健体,滋补圣品』,就可以获得免费的小礼物哦!」 她身后一米长的木桌上堆积着各中或写或刻有「信立虫草」四字的礼物,大多是伞、扇子、木碗、木梳等实用的物件。 王大探头看了看木桌上的东西,有点心动。 他是王家的僕人,负责每日去富贵楼给少爷买杏仁片,今天路过听到有免费的礼物,才进来瞅瞅。 「这些都免费给吗?」他忍不住问道。 重点是免费,买杏仁片都是记帐,月底一次性找管家结帐的,他可没有现钱买其他的东西。 潇箬笑得灿烂,肯定地点着头道:「只要参加活动,这些小礼物里就能挑一样带走。」 「那好!我来!」王大拍拍胸脯,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他看中桌上的木梳,王家厨娘的女儿小月儿前几天说梳子断了,他正好可以拿去送给她,没准小月儿一高兴,就答应和他好呢! 在郑冬阳处登记好姓名,王大便按潇箬的指引面朝大门口,深吸一口气后大声喊道:「信立虫草,强身健体,滋补圣品!」 他平日干的跑腿活计,肺活量十分大,这三声喊得惊天动地,甚至盖过了门口两个小童的gg声,在街上传得老远。 三声喊完,王大看到潇箬点点头,示意他可以挑选礼品。 「我要那把梳子!」 客人指定了礼物,潇裊就拿起木梳递给王大。 看真有人喊了几句话就不用付钱拿到东西,剩下原本半信半疑的人也争先恐后地要参加活动。 「我要扇子!那把扇子给我!」 「我喊完了,我要木碗!」 「小丫头,劳烦你给我拿把好看的伞……」 商从云从姨娘家回来,刚到富贵楼附近就听到一直有不同的人在大声唿喊,敲敲轿璧,随行在侧的小厮立刻贴近轿窗。 「去,看看何事喧譁。」 小厮领命,立刻小跑去前方打探消息。 不一会儿小厮就弄清楚了情况,跑回轿子旁,恭敬地说道:「少爷,旁边有家新铺子开业在搞活动,说喊三声就给礼物。」 这倒稀奇。商从云从未听过有哪家铺子会这样做生意。 「走,我们也去看看。」 轿夫领命,脚底一转方向,抬着少爷往声音来处走去。 到了铺子前,轿夫矮身掀开轿帘,伺候商从云下了轿。 新店铺面前围着不少人在看热闹,形成了人墙挡住商从云的视野。 小厮机灵,立刻边拨开人群边喊:「让让!让让!」努力了好一会儿,才给人墙弄出个豁口,让少爷进去。 站在大门口,商从云先是仰头看了眼牌匾。 信立虫草……专卖店?没听说过。 迈步进入店铺中四处观瞧,看到四圈的柜架陈列着一个个红木托,每个木托上都有个流光溢彩的瓶子,瓶子里是一根半虫半草的东西。 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商从云忍不住贴近观察起来。 「这位客官,咱们店新开业,这三天只要来小店登记姓名,再喊三声『信立虫草,强身健体,滋阴补阳』,就可以获得免费的小礼物。」 见这位青年没去活动区,被潇箬培训过的岑老头熟门熟路地上前介绍起活动。 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观察,商从云吓了一跳,立刻站直身子轻咳一声缓解尴尬。 小厮从小跟着商从云,马上机灵地说道:「我家少爷从来不要免费的礼物,免费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马屁拍的又响又准,商少爷心中一阵舒畅。 听小厮这样说,岑老头不止不生气,还有点儿高兴。看来眼前的青年是个有钱的主! 他立刻搬出另一个活动。「那咱们还有充一百送二十的活动!充一百两送二十两的额度!充完就是我们尊贵的会员了!」 一百两!商从云心中一惊,他从姨娘家打一次秋风也不过三百两。 「就是这个东西要一百两?」他指着柜架上的虫草,声音都有些颤抖。 岑老头笑眯眯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这边琉璃瓶中的都是特级品,只展示不销售,要购买额到一定数量才有资格换购。」 还有人摆出来的东西只给看不卖的?商从云觉得自己今天看到的听到的都在一遍遍刷新他的认知。 抓住每一个客人是潇箬给他们培训时强调的原则,岑老头觉得面前的有钱青年没准就是个潜在客户,他得抓住机会! 「我们家虫草有上品和上上品,上品一百文一枚,上上品八百文一枚,今天搞活动,充一百送二十,并且即沖即用,等于充完再买上品虫草就打八三折呢!」 越说越卖力,岑老头滔滔不绝起来。「而且我们是多充多送,充两百就是六十,充一千就是两百!划算的很!」 感觉面前老头嘴巴里的钱仿佛不是钱,谁会为这种半虫半草的奇怪玩意充一千两银子啊! 商从云忍不住问道:「你说的虫草……有什么用?」 岑老头这才一拍脑袋,嘿!推销活动上头了,忘了先介绍产品! 他嘿嘿一笑,「这优惠力度太大,把老头子我都整激动了。」 「虫草全名叫冬虫夏草,是一味珍贵的滋补药材,能补肾益肺,止血化痰,还能够缓解肺虚导致的久咳虚喘。」 说着说着,岑老头把视线飘向商从云的重点部位,压低嗓音道:「虫草还特别地滋阴补阳,对那个特别有帮助。」 老头子的重音很有技巧地放在关键字上,加上他压低的嗓音,商从云立刻领悟。 第一百一十八章 商姨娘 「老头你莫要唬我……」商从云也忍不住压低嗓音道。 岑老头一摆手,满脸的诚恳道:「我唬你作甚?我们这是专卖店,铺子都是花大价钱过了契的,要是哄骗人的话,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他这话说的在理,商从云清楚东市商铺的价格,知道没点实力的人根本就租不起,更别提买下过契。 在偏头看一眼剔透琉璃瓶中被仔细保管的奇特药材,商从云咬着后槽牙,说道:「我充一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哎好!您这边登记!」岑老头笑得牙不见眼,这可是铺子里的第一位会员!是他开张的! 喜滋滋带着商从云到郑冬阳这边,岑老头得意地说道:「太礼,这位客人要充会员。」 郑冬阳记了一天名字全是参加免费活动,这是第一个要登记会员的客人,不由也有点激动。 他热情地说:「您贵姓?我给您登记好会员档案,方便您以后参加我们的活动!咱们家尊贵的会员以后都是有优惠的!」 「尊贵的」三个字戳中商从云的爽点,他难得耐着性子把自己的姓名住址都报给郑冬阳,等档案建成,从郑冬阳手中接过刻着「信立虫草会员证」的小木牌。 当从怀里掏出热乎乎的三张百两银票时,商从云还是有点肉痛的,不过想想花一次一百两,或许能换得更多的一百两时,他又觉得没有那么难受了。 「充一百!」他将一张银票拍在柜檯上。 郑冬阳接过银票,唰唰唰在会员册上写下商从云的充值金额。 「您现在余额一百二十两。」 商从云点点头,说:「给我拿一根上品虫草。」 岑老头马上从小仓库拿出一根虫草包好递给他,郑冬阳随后在会员册商从云名下提笔减去一百两。 「您现在余额二十两。」 接过油纸包,商从云一阵无语。 一百两就拿油纸随便包一包吗,也太没档次了吧?! 腹诽归腹诽,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把油纸包揣怀里,领着小厮再次挤过人墙,气喘吁吁地回到轿子上。 「掉头!回姨娘家!」 轿夫们和小厮不敢质疑少爷的决定,重新扛起轿子,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一刻钟后,轿子四平八稳地落在一户宅子门前。 宅子院墙高深,正中是两米宽的对开红漆木门,门上左右各钉着两个厚重的黄铜环,昭示着这间宅子的主人非富即贵,家底殷实。 商从云下轿后急忙去拍打铜环,黄铜环叩在大门上发出咚咚咚沉重的响声。 门应声而开,开门的僕役看到商从云,惊讶地说道:「表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一把拨开开门僕役,商从云迈步进了宅子,往姨娘的房间疾行。 快到主房,他才放慢脚步,调整唿吸,尽量使自己恢復成平日翩翩公子的气质。 「姨娘。」离房屋一米开外,他站定,拱手朗声喊道。 几秒钟后主屋内走出一个尚算清秀的婢女,朝商从云屈膝行礼后说:「表少爷请进。」 跟在婢女身后目不斜视地进了主屋,商从云靠墙垂手站定,安静地等待着。 他的姨娘最讲究礼节,要是失了礼数,他别想以后再从姨娘这里得到半文铜板。 过了片刻,一个妙曼身影从屏风后的内室走出来。 「从云怎么又回来了?可是落了什么东西?」声音温婉轻盈,听者只觉清风拂面。 商从云这才抬起头来,拱手行礼道:「从云见过姨娘。」 他面前的女人身穿一袭清雅的素绿色琵琶襟长裙,披着流云银丝云肩,手执一把翠边摺扇,一派风雅之意,唯有髮髻上的步摇是一抹鲜红,像未开的花蕾,为她增添了别样的风情。 商姨娘细白的手指了指凳子,示意表侄子坐下说话。 恭恭敬敬道了谢,做足了礼数,商从云才坐到凳子上。 「姨娘,我方才回家路上,看到了个稀罕东西,想着姨娘或许用得上,就赶紧买下,回来孝敬您。」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满是孺慕之情。 「哦?什么东西让你等不到明天,辛苦跑这一趟,让下人送来也是一样的。」商姨娘脸上泛起浅浅的微笑。 她最爱听这个表侄说这些孝顺话,虽然自己也才桃李年华,但是作为长辈,就该被晚辈记挂尊敬,这才算是规矩。 商从云把一路贴身揣着的油纸包掏出来,放在桌面上。 油纸包还带着他的体温,仿佛在大声吶喊他的孝顺。 商姨娘满意地点了点头,东西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商从云的这个举动。 贴身小心护着给她送来,这得多仔细啊,看来平日她没白疼这个表侄子。 皓腕轻转,扇子拍了下油纸包,示意商从云打开。 但当红绳解下,油纸摊开,露出里面的东西后,她脸上温柔慈爱的表情瞬间崩塌。 「这,不是冬虫夏草吗?!」 商从云惊讶道:「姨娘认识此物?」 「怎么不认识?」商姨娘的声音里带着嫌恶,听起来颇有几分狰狞。「文丽春那个贱骚蹄子前几年不就是靠这东西独得老爷的宠爱!」 话中嫉妒之意明晃晃。 商从云额头上冷汗直冒。 他从自家娘亲口中得知自己这个姨娘从未成亲,只是给一个神秘的老爷做外房,连个妾的名分都没有。 虽然他从没见过这个神秘的老爷,但是从这么几年的情况看来,这老爷可不止他姨娘一个红颜。 只怕姨娘口中的文丽春便是不知几个红颜中的一人。 忍了又忍,商姨娘才强行克制住自己不在表侄子面前失态,她皱起精心描画的黛眉,问道:「你从哪儿得到这东西?」 商从云不敢伸手去擦额上汗水,低头拱手道:「是东市一家新开的铺子,叫信立虫草专卖店,店中所售皆是这种药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新开的铺子?」商姨娘挑眉,「专卖店是什么意思?专门卖冬虫夏草?」 「想来正是如此,我今日在这家店中没有看到其他东西在售。」商从云头埋的更低。 「嗤~」 面前的人发出一声轻笑,商从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怎么听到姨娘在笑? 「从云怎么这么多汗?热到了?」 随着这声温柔的关切询问,一张角落绣着绿菊花的帕子递到他眼皮底下。 「愣着干嘛?擦擦汗呀,仔细别受了风寒。」商姨娘的声音饱含关爱。 战战兢兢接过帕子,商从云这才抬起脸,边擦额头上的冷汗边偷偷观察。 只见刚才还气得咬牙切齿的商姨娘,此刻又是一副温柔表情。 「姨娘……」商从云深怕自己把她气出了好歹,莫不是姨娘发了癔症? 商姨娘看着没比自己小多少的表侄子,慈爱说道:「从云买虫草花了不少钱吧?零用还够吗?」 她招手吩咐侍女:「去,给表少爷再拿五百两银子来。」 侍女应声出门,直到拿着一叠银票回来,放在商从云手里,他才有了一点切实的欣喜。 「姨娘不怪我?」刚才的一切仿佛幻象,商从云还有点恍惚。 商姨娘以扇遮面,笑弯了眉眼,「怪你什么?我的好侄子孝敬我,帮了我大忙,我有什么好怪你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客户 煳里煳涂地从姨娘家出来,商从云还是满脑袋雾水。 摸了摸新得的五百两银子,他又重新快活起来。 姨娘反覆无常关他什么事呢?反正有钱拿就行! 这厢商姨娘打发走表侄,就赶紧吩咐贴身侍女:「你马上去表少爷说的那家铺子,看看是不是真的出售这种虫草。」 侍女屈膝行礼道了声好,便要出门。 「等等!」商姨娘眯着眼睛,轻摇着扇子道:「去帐房多支点银子带上,真有虫草出售,给我挑好的买。」 侍女再次应是,恭敬地退出门去。 翠边摺扇摇动带出阵阵香气,嗅闻着香气的商姨娘身心愉悦。 我看文丽春这小贱人以后还能拿什么和我比,占了老爷四年的宠爱也没生个屁出来,等我也给老爷献上虫草,多多地磨一磨老爷,没准我就是能生下嫡子的那个! 心中畅快地想着自己以后成为大房的美好日子,商姨娘觉得平日看腻了的院中景色都越发宜人起来。 正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不可自拔,侍女怯怯的声音唤醒了她。 「夫人,虫草买回来了。」 「哦?如此之快?拿来我看看。」 侍女双手捧着和商从云带来的一模一样的油纸包,递到商姨娘面前。 打开纸包一看,果然是一根虫草,不过比商从云带来的要肥大一圈。 商姨娘蹙着柳眉,不满地道:「怎么就买了一根,不是让你多支些银子吗?」 声音轻柔,却听得侍女心中一惊,赶紧跪下解释。 「奴婢支了一千两,可是店家说这是上上品的虫草,需要八百两一根。不过奴婢充了会员,店家说咱们会员帐户里还有四百两银子。」 商姨娘对这些算来算去的数字最不感兴趣,她只要讨了老爷欢心,多少银子拿不到。 捏起桌上的虫草对着太阳照着,她随意地吩咐道:「你再去支银子就是了,拿这个月宅子里一半的钱去,充那个什么会员,先买个十根再说。」 「对了,你再问问店家,这虫草怎么服用那方面的效果最好。」 半个月的用度就是三万两银子,侍女领到这么多钱心中很是害怕,央求了护院和她一起去信立虫草专卖店。 两人再到店中,已是中午休息时间。 潇家四人今天忙坏了,潇箬特地犒劳大家,直接叫了富贵楼的饭菜到店里吃。 富贵楼不愧是东市有名的酒楼,饭菜好吃的几人觉得自己的舌头都要化了。 「不过还是比阿荀小子的手艺,差上那么一丢丢!」岑老头拇指食指捏在一起,留出几乎看不见的一条缝隙。 他可得维护潇家专用大厨的颜面。 从这条眯着眼睛都看不清的缝隙里,岑老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他立刻放下筷子迎上去,「姑娘!你是还要再买点虫草吗?」 岑老头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早上第二个充会员的人,一口气还充了一千两巨款。 侍女左右观瞧,确定身边环境安全后,才低声道:「我家夫人让我再来充些银子。」 声音之小,唯恐被人听出她身怀巨款,上来一把抢了去。 岑老头耳朵已经不太好使,一时没听清,重复问道:「你说什么?」 还是潇裊耳朵灵敏,大声转述道:「这位姐姐说她来充钱!」 脆生生的嗓子还挺大,吓得侍女往护卫身边紧紧贴去。 「哦哦哦!充会员呀,欢迎欢迎!」岑老头老脸乐开花,赶紧招唿郑冬阳干活,「太礼,交给你了。」 郑冬阳斯文地拿帕子擦了嘴巴上的油,才拿起狼毫,摊开会员册问道:「姑娘这次要充多少?」 「三万两。」 「什么?!」郑冬阳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复问道:「多少?」 「三万两!」侍女压着嗓子,几乎是贴着掌柜台,从袖笼里掏出厚厚一叠银票,塞到郑冬阳手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交出去银票,她才像把烫手山芋送出去一样,舒了一口气。 潇箬也听到侍女的话,放下筷子走进掌柜台。 从有些呆愣的郑冬阳手里接过那叠银票,她点钞机一般唰唰唰清点起来。 一百两一张的银票,盖着惠安钱庄的红印,整整三十张。 点了两遍都没有差错,她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道:「金额没错,郑前辈给客人记上吧。」 郑冬阳赶紧在册子上写下金额,「商绿竹,充三万两,余下金额共计三万四百两。」 看着他在自家夫人名字下写好了一串字,侍女接着道:「我家夫人还再要十根上上品虫草。」 充完钱就消费,还有比这更优质的客户吗? 潇箬亲自去小仓库取出十根肥硕的上上品虫草,用油纸包好。 「这是您要的十根上上品虫草,共计八千两,您帐户余额还有两万八千四百两。」 侍女心中算了半天,才觉得应该没有错。 递上虫草,潇箬笑得更甜美,这么大的客户,就应该牢牢抓住。 她热情道:「姑娘,以后您家夫人再要虫草,只要派人来喊一声就行,我们对于尊贵的大客户,提供送货上门服务。」 侍女本就胆小,听到自己以后可以不用拿着这么贵重的东西来回于街道上,她立刻高兴起来,屈膝行礼,道了一声好。 问了虫草的详细吃法后,在护院的陪护下,侍女回到宅院中,将商姨娘要的虫草呈给她过目。 十根明黄饱满的虫草在阳光下仿佛镀金一般,看着就很是珍贵。 商姨娘满意地点头,嘱咐侍女明日按照岑老头说的方法,将虫草和羊肉一同炖煮,做成一锅浓浓的温阳补肾汤。 明日正好是老爷到她这儿的日子,她可要好好地表现一番。 翌日,商姨娘早早就换上老爷最爱她穿的绿裙,描黛眉点朱唇,那把翠边摺扇更是在酥骨香上熏了整天,现在只要轻轻摇动,就能拂出一阵撩人的幽香。 直到傍晚,天色渐暗,大门上的黄铜环才叩出声响。 商姨娘像只欢快的小鸟,迎到门口,果然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戴着帷帽出现在暮色里。 第一百二十章 丽春 「应郎~」商姨娘柳腰一歪,就要往门口的人身上靠去。 来人摘下帷帽,随手往后一抛,藏在暗处的影卫不知从何处闪出,伸出手接住帽子,随后又消失无踪。 商姨娘被这个动作迷得神魂颠倒,她仰起小脸,看着面前人纤长的眉眼,痴迷地道:「绿竹好想应郎~」 隋应泰最近特别好清高小娘子为自己变得放浪这一口,他苍白修长的手指沿着商绿竹秀美的脸蛋线条描画着。 「我也想我的小绿竹……让我来看看今天小绿竹又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搂着不盈一握的柳腰,嗅闻着勾人的幽香,两人腻腻歪歪往房间里走去。 房内早就准备好一桌美味佳肴。 伺候心上人坐下,商姨娘亲手舀了一碗虫草羊肉汤餵到隋应泰嘴边。 「应郎~这是我特地为你煲的汤,你尝尝~」 隋应泰垂下眼皮看了一眼汤碗,又抬眼看着好似无骨,一个劲往他身上贴的佳人。 明白他规矩的商姨娘拿起一个银勺,自己先喝了一口汤。 看银勺没有变色,商姨娘也面色如常,隋应泰才张开薄唇,由佳人伺候着喝汤吃肉。 嘴里传来熟悉的味道,他这才注意到汤里一截截的条状物特别眼熟。 「虫草?」他挑眉问道。 商姨娘抿着朱唇,软软娇嗔:「应郎可算发现了,我还以为你只记得文丽春给你找虫草的事情,没发现我也找着虫草呢~」 看着面前佳人撒娇撒痴的模样,隋应泰又想起她平日最讲究礼节的端庄样子,好似一块洁白绸缎被他抓揉泼墨,让他心肝脾肺都痒痒起来。 一把握住商姨娘洁白纤细的手腕往自己怀里带,隋应泰薄唇勾起风流笑容。 「文丽春哪里比得上绿竹得我心……」说着就往朱唇凑去。 侍女们识趣地退到屋外,关上门窗,任由屋内烛光绰绰,鸾凤通宵。 之后几天隋应泰破例都宿在此处,也不知是虫草羊肉的功效,还是佳人风情,他竟然连续几天都觉得雄风颇盛。 直到影卫从阴影处闪出,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才皱着眉头离开商姨娘的宅子。 依依不捨送别情郎,商姨娘娇滴滴地说道:「应郎,你不在我都不知道要干嘛了~不如我去找丽春姐姐玩好不好?」 隋应泰这几年已经有些腻味文丽春这类艷丽张扬型,索性摆手随便商姨娘去折腾。 得了允许的商姨娘就好似有尚方宝剑在手,轻轻松松带着隋应泰指派给她的护卫,去了文丽春的宅子好好折腾了几次。 出了心中恶气,情郎又要好一阵子不来,百无聊赖的她又想起了虫草。 「上次的十根虫草用完了吧?让店家再送点来。」 闲着也是闲着,正好也让她见见卖这种好东西的老闆是何模样,听说可是个漂亮姑娘。 传话的活计无需贴身侍女亲自去,随便派了个杂役就能办成。 接到目前店里最大会员的送货通知,潇箬立刻把店中的事务都交给郑冬阳和岑老头,自己带上十根上上品虫草,跟着杂役来到商姨娘的宅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你是信立虫草专卖店的掌柜的?」商姨娘打量着眼前提着纸包的姑娘。 杏眼柳眉,粉面桃腮,身段窈窕,果然是个漂亮的姑娘。 心中莫名不舒服起来,她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强硬:「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挺少见的。」 潇箬面上笑容不减,回道:「自然不是每个女子都能有绿竹夫人这样的福气,豪门大院身娇玉贵地养着,不需要为了生计奔波。」 一口气要十根上上品虫草,还让侍女特地问虫草怎么做才能最大程度壮阳,一看就是深闺怨妇。 商姨娘完全没听懂她话中的深意,反而听了后浑身舒坦,脸上有了笑模样。 「听说你们信立虫草是钦州最出名的药材?」她觉得面前姑娘很会说话。 瞧瞧她怎么说来着?说自己被应郎身娇玉贵地将养着……商姨娘心中甜滋滋的。 指着旁边的楠木椅道:「坐下说话,我还未出过盈州呢,你给我说说在钦州你们虫草是怎么个出名法?」 潇箬落落大方坐下,毕竟面前的是自己目前最大的衣食父母,她还是要尽量让客人舒心的。 「我们信立虫草说起来和盈州也有些渊源,最早是盈州的丽春夫人来我们钦州医药商会求药……」 话没说完,商姨娘摇扇子的动作一顿,打断了她;「丽春夫人?全名叫什么?」 他们一直只喊丽春夫人,还从未去记她的全名。潇箬仔细回忆一番,才想起来悦来客栈的伙计似乎说过丽春夫人姓文。 「好像是叫文丽春,绿竹夫人认得她?」 「哼!」商姨娘不屑地仰起下巴,下垂的眼皮里满是厌恶。「她也配称夫人?不过是个四处钻营的贱蹄子!」 当初就是她会钻营,抓住应郎的病症,从神医那里得到冬虫夏草的消息,又跑到钦州去真带回了药材,才会在这三四年里占了应郎那么多时间。 看商姨娘秀丽的面庞有些扭曲,潇箬不解问道:「绿竹夫人确定认识的那人,就是我说的丽春夫人?」 盈州那么大,重名也不奇怪吧? 商姨娘有些狂躁地摇着扇子,扑棱扑棱出阵阵急风。 「还能有几个丽春,她身边是不是总带着个涂脂抹粉的僕人,还有个替她提鸟笼的少年?」 想到那个扑簌簌掉粉的油面泥人,潇箬点头,果然她俩说的是同一个人。 商姨娘不屑地说道:「那个提鸟笼的少年,还是她仗着应郎宠爱,从应郎那里讨要去的。」 「讨要?」潇箬有点奇怪,明明悦来客栈伙计说那个少年是丽春夫人的弟弟。 「可不是,听说她一眼看到那个少年,就泪如雨下,说他和早夭的弟弟长得一模一样,央求应郎把他赐给自己。应郎心肠好,看不得人哭,就赏给她了。」 说着商姨娘又摆出唾弃的表情,「谁知道像不像,左右都是她一人说的,没准她就是看那个少年长得还算凑合,想养个面首罢了,亏得我应郎对她这么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柳同学 显然是被这个话题扰了兴致,商姨娘又随便问了点别的,没两句话后就让侍女送客。 离开商姨娘住处,潇箬皱着眉往铺子走,边走边整理着脑中刚才获取的信息。 丽春夫人和绿竹夫人是情敌关系? 照绿竹夫人所言,提笼少年应该原本是在她们共同的男人手底下的,那他又是怎么到那个应郎手上呢? 提笼少年既然不是丽春夫人的弟弟,那他家人又在何处? 他是不是潇荀记忆中同被人牙子祸害的小孩? 信息纷杂凌乱,潇箬还没有办法把它们串起来,决定还是晚上到家和潇荀一起理一理。 回到铺子里已是差不多打烊时间,虫草专卖店不像其他卖吃食的,不需要营业到很晚,每到申时郑冬阳就将一天下来的营业额做个盘点记帐,其他三人收拾洒扫完便一起上门板回家。 镖局的休息时间要到酉时,等潇荀回来这段时间,潇家四人通常会先洗菜摘菜,将准备工作提前完成。 「阿姊,我来摘鸡毛毛菜!」潇裊撸起袖子,小手接过一大盆翠绿的蔬菜,放在打满水的木桶旁边开始干活。 潇箬还要继续去打水,便嘱咐潇裊:「仔细别弄湿了衣裳,晚上天凉。」 「哎好!」脆生生应了一句,潇裊就埋头和满满一盆菜战斗起来。 现在住的小院没有水井,他们一家人用水都需要去一条街以外的水渠里打水。 家中用水大部分都是潇荀提前打好装满水缸,可今日他出门匆忙,没来得及补充新水,这会儿洗了菜的功夫,水缸已经见底。 提着快半人高的大木桶,潇箬推门而出。 刚开院门就和迈步跳下马车的潇昭打了个照面。 「昭昭,今日下学这么早?」 国子监平日下学时间也是酉时,不过相比镖局,国子监和潇家距离更远,所以通常潇昭到家都要将近戌时。 「阿姊,我来吧。」潇昭一把接过潇箬手里的大木桶。 自从来了盈州,潇昭就好像雨后的春笋,身高噌噌噌长,这会儿已经比长姐还要高上大半个头。 在潇箬手上显得巨大的木桶,到了他手上好像也没那么粗苯庞大。 「我来吧!你长身体不要提重物,我娘说这样会长不高的。」柳停云大跨步从潇昭身后走到他身边,抢过大木桶说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潇箬这才注意到潇昭今日不是一个人回来,也不是坐的轿子。 「你是昭昭的同学吗?」潇箬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一圈柳停云。 她还从未见潇昭和哪个同学或者朋友一起放学回家的,搞得她一度以为潇昭在私塾被霸凌,很是紧张过一阵子。 后来才知道,她这学霸弟弟只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怎么和别人有交集而已。 柳停云沖潇箬笑道:「阿姊,我叫柳停云,现在与潇昭同窗。」 他生得俊俏,这一笑很有些风流书生的意味。 潇昭皱着眉,想拿回木桶,但柳停云的手就像铁打的一样,死死抓着桶把手,他根本无法拉动木桶分毫。 他有点生气。 这个柳停云今天一到国子监,看到他就两眼放光,和先生说与自己相熟,要和自己坐隔壁桌。 而后又在先生讲学时候不停地问他问题,一会儿这句话听不懂,一会儿那句话是不是有别样理解,扰得他根本没办法专心听讲。 明明柳停云自己才是钦州解元,怎么还要向他这个第三名请教问题! 好不容易挨到下学,他又拉着自己不放,一定要潇昭坐他家的马车回家,美其名曰顺路。 拗不过柳停云,潇昭只能搭了顺风马车,结果到了潇家,柳停云不止不回自己家,还要下车跟着,更过分地是还叫上阿姊了! 什么阿姊!谁是他的阿姊!长姐是他和裊裊两个人的阿姊!柳停云他凑什么热闹! 拿不动木桶,潇昭气鼓鼓地自顾自朝水渠走去。 这么爱拿水桶你就拿个够! 「哎昭昭……」潇箬好久未见潇昭这么孩子气的模样,感觉这孩子都要气成河豚了。 柳停云见好朋友转身走了,立刻也跟上去,还不忘回头嘱咐潇箬:「阿姊!你快回去吧,打水这种粗活就交给我们俩!」 「那行!柳同学今晚就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吧!」潇箬双手围成喇叭状,朝逐渐走远的两人喊道。 「好!」即使走远,柳停云也依然超大声地回应。 等两人打完水回来,潇荀也回到家中,在他一番煎炒煮炸的操作后,满桌饭菜飘香。 多加了一人,本就侷促的饭桌越发拥挤。 「柳同学,都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好菜……」潇箬有点儿不好意思,这小同学怪热情的,自家这么挤他也没嫌弃。 柳停云何止不嫌弃,要不是为了顾及读书人的颜面,他几乎要把筷子舞成剑了。 潇昭家里的饭菜也太好吃了吧! 简简单单的青菜,就放了点蒜末,怎么就这么香?还有这炸丸子,外酥里嫩,一口咬下去颗颗爆汁!普通的鸡蛋饼在他家都是格外金黄诱人!他还能再吃一碗饭! 「阿姊!你家的饭菜好好吃哦……」嘴巴里塞得鼓囊囊,柳停云勉强抽出空来回答。 潇昭夹菜的动作一顿,心中愤愤:又叫阿姊! 不过这饭桌上也只有他一人在介意这个称唿,和他立场相同的潇裊完全不在乎多一个人喊自己的长姐,反而觉得昭昭的同窗长得好看又有趣,撑着小脸蛋笑嘻嘻看柳停云大快朵颐。 「柳同学也是钦州人?」潇箬作为两个崽崽的姐姐,自觉地在饭桌上扮演起母亲的角色,和弟弟的好朋友搞好关系是很重要的。 吃了八分饱的柳停云这才放慢速度,重新端起文人雅态,斯斯文文放下筷子,回答道:「是的,我家在钦州桂平街黄平巷。」 「那挺好,你和昭昭即是同乡,现在又是同学,以后要多互帮互助,共同进步。」潇箬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以前在电视里看的场景,学着电视里的长辈姿态和崽崽同学说话。 柳停云点头道:「我和潇昭分外投缘,这次我来盈州除了入学国子监,还有就是要参加曼烟楼的赏花大会,届时九州的解元及出名的文人雅士都会齐聚一堂。」 他语气中毫无炫耀之意,而是饱含真诚地说道:「我想邀请潇昭与我一同去。」 刚才在马车上,他就邀请了潇昭好几次,潇昭不知为何就是不答应,这会儿当着长姐的面再提,他多少存了点希望潇昭长姐能劝劝潇昭的意思。 听柳停云这样说,潇箬意识到这个赏花大会肯定不止赏花那么简单,很可能是一个文人之间互相交流和认同的场所。 这种宴会就类似于重生前的上流高层聚会,不是同一阶层的人根本不可能主动参与融入,但是一旦能有机会参加进去,就等于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潇箬自然希望潇昭能参加,「柳同学,既然是九州解元和名人的聚会,我们昭昭他未受主人邀请,只怕不合适去参加……」 希望是一回事,能不能去又是另一回事。 柳停云对潇箬的顾忌毫不在意,说道:「曼烟楼老闆冀元范是我舅父,只要昭昭愿意,和我一起参加赏花大会完全没有问题。」 原来这柳同学还是个关系户! 潇箬闻此言就放下心来,笑着给柳停云舀了碗丝瓜汤,「那就麻烦柳同学多多照顾昭昭。」 饭桌上又和乐融融吃饭夹菜,潇昭无法反驳长姐的决定,一肚子气只能憋着,用力地拿筷子戳碗里鸡蛋泄愤。 柳停云你要不要脸!叫完阿姊叫昭昭!昭昭也是你叫的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而被他在肚子里骂了三百回的柳停云仍在继续喝汤熘缝,鲜美的丝瓜汤又暖胃又鲜美,他只想再干上三大碗! 第一百二十二章 眼红 表面上宾主尽欢的晚饭一直持续到明月高悬,家中没有空余的房间,潇箬就没有招唿柳停云留宿。 在潇昭热切期盼的眼神中,柳停云遗憾回家。 送走了客人,潇家人一起收拾残局, 潇昭拿起抹布仔细擦着小饭桌,潇箬端着盆接他掸下来的饭粒菜渣。 看着弟弟开始长开的线条,潇箬道:「昭昭,你是不是不喜欢柳停云?你要是不想和他往来,那咱们就不往来了。」 她能看出来刚才在饭桌上,潇昭有点儿闷闷的,只是碍于礼貌,她没有直接问。 没想到长姐会突然这么说,潇昭擦桌子的手一顿,问道:「阿姊怎么突然提这个?」 「我看你刚才好像不太高兴。柳停云是钦州首富柳家的人吧?刚才听他报家门我才想起来。」潇箬接过潇昭手上的抹布,继续抹桌子。 「有钱人家脾性不一定和我们相投,你要是觉得和他相处不舒服,那我们就当不认识他,那个赏花大会,咱们也不去了。」 她对柳停云和善的前提,是柳停云在潇昭这儿是朋友定位,若是潇昭为了自己高兴而强颜欢笑硬交不喜欢的朋友,那就是本末倒置。 「阿姊……」潇昭低着头,眼睛热热的,「其实……柳停云人也挺好的……我就是有点不习惯……」 从在钦州柳停云为他解围,到现在要带他一同参加文人宴会,柳停云为他做了很多,他当然都看在眼里,要说没有感动那是假的。 他只是不习惯被潇家以外的人事事关心,为他筹谋…… 「你觉得他好就行,去,把抹布洗了。」潇箬擦完桌子,端起木盆去倒垃圾。 年幼失去父母对于潇昭潇裊还是有很大的影响,即使自己在这些年里尽力想要弥补这段缺失,也终究不及爹娘对孩子的时刻教导和关爱。 潇箬知道潇昭不与人深交的性格并非天生,她希望有人能走近弟弟干涸的内心世界,带他去领略天地宽广,人生无垠。 一家人同心协力,饭桌残局不到一刻钟就收拾完了,让二老二少早些休息后,潇箬才有时间和潇荀说起白天得来的消息。 听潇箬说提笼少年有可能是被称为应郎的男人转送给文丽春的,潇荀问道:「你今日有见到那个应郎吗?」 或许应郎就是他们能摸着的那条蔓,顺蔓摸瓜,就能知道提笼少年的来歷,以及当时人牙子带走的其他人的下落。 潇箬摇摇头说:「我看绿竹夫人的宅子虽然气派奢华,地段却冷清幽静,像是特地避人所建,只怕商绿竹和文丽春一样,都是应郎的墙外红杏。」 能在盈州同时拥有数名美丽红颜,并且供给她们吃穿用度,出手阔绰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这个应郎非富即贵,实力不可小觑。 这样的男人不是他们平头老百姓想见就能见到的。 最后两人商议后决定,由潇箬继续搭着绿竹夫人这条线,抓住机会就去她宅子里,看看有没有机会能见到这个应郎,一切后续的计划等见到应郎后,再做打算。 日子如流水淌过,不知是不是应郎没有去商绿竹处,虫草还未消耗的原因,那边一直没要潇箬送货上门。 虽然最大的会员没有消费,信立虫草专卖店的收入却越来越丰厚,每日流水入帐能看到人心潮澎湃。 盈州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八百一根的虫草,在有钱人眼中算不上珍惜宝贝。 即便不能像绿竹夫人的应郎那样当饭菜材料吃,也能隔三差五来消费个一两根,再不济一百一根的上品虫草总归是消费的起。 信立虫草已经成为盈州炙手可热的滋补品。 曹氏药铺的曹掌柜最近觉得特别糟心,今日是每月帐房来报当月收入的时间,每听帐房报一个数字,他眉头就皱紧一分。 「本月石蛙售卖五百六十二只,比上月少了二百三十只。」 「本月鹿茸售卖七斤六两四钱,比上月少了十斤。」 「本月寒食散售卖……」 越听越烦,曹掌柜索性让帐房别念了,直接报银子总数。 帐房用唾沫将手指沾湿,唰唰唰翻到帐册最后一页,念道:「本月收入白银一万三千二百两,比上月少了八千两。」 啪!曹掌柜忍不住把手上的茶盏砸了个粉碎,「少了将近四成!」 他深吸几口气,才勉强压制住心中的暴怒,「是不是因为东市新开的那家虫草店?!」 帐房是跟了他几十年的老先生,完全不惧怕他,依旧平静地说道:「是的,我们药铺主营的是滋补品,那家铺子卖的虫草也是滋补品,很多客户都放弃我们家的东西,去那边买补品了。」 曹掌柜此前只是听旁人说信立虫草的货可能会影响他家的生意,但他对自己家几十年经营的口碑很有自信,盈州哪个人不知道他曹氏药铺? 这个月的帐目一出来,他才清楚地意识到信立虫草对他家的生意有多大的冲击。 无意识地转动手念珠,曹掌柜脑子转得飞快。 不能这么放任信立虫草发展下去,这个月只是少了四成收入,下个月呢?下下个月呢?曹氏药铺又能在这样的局面中撑多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不行,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眼珠子一转,曹掌柜让老帐房先下去,随后又招来最机灵的小厮,贴着耳朵吩咐了一番。 小厮边听边点头,等曹掌柜说完计划,他立刻去着手准备。 当天下午,曹氏小厮便在西市最鱼龙混杂的地方找了三个小混混,要他们去东市的信立虫草专卖店买一根上品虫草。 等买到虫草后,这三个小混混就来曹氏药铺领药服用,服药之后三人会腹痛如绞,届时他们再去信立虫草专卖店,一口咬定虫草有毒即可。 「这……你说的药丸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吃了只会肚子痛,不会有别的毛病吧?」其中一个小混混忍不住再次发问。 他只想赚点钱而已,可不想真的中毒。 曹氏小厮安抚道:「放心,我曹氏药铺这么多年,用药就没错过,那药丸只会让你们肚子疼,这也是为了更加逼真嘛!等事情成了,我们掌柜的少不了赏!」 想想曹氏药铺几十年屹立不倒的声望,三个小混混决定接下这单买卖。 第一百二十三章 医闹 今日盈州北陆节,西市有节目庆贺寒冬入末,没出阁的姑娘们都会穿红戴绿,纷纷上街,意为引春。 北陆节当天还有花神游街,扮演春神的人会与扮演冬神的人进行一场武斗表演,招式华丽,精彩纷呈,每每都能赢得满堂喝彩。 对这个盈州特有的节日,潇裊期盼了好多天,早早就央求潇箬带她买了粉嫩娇俏的新衣服,好在北陆节里和其他姑娘一起游街引春。 看她如此期待,潇箬很乐意带她去凑凑热闹讨个好彩头,今天一早就由岑老头陪着两人一同在西市参加北陆集会,铺子交给郑冬阳和潇荀看顾。 潇荀平日在镖局忙着带镖师,甚少来铺子里。今天正巧镖局放假,店中又缺人,他才主动来帮着理理货,把下层卖空的箱子和上层有货的箱子对调,好方便以后潇箬她们取用。 三个小混混昨日每人收了曹氏小厮的十两定金,今天便拿着买药钱去信立虫草专卖店按计划买药。 「给我来一支上品虫草!」三人一进铺子就直奔掌柜台,掏出银票啪的一声拍在台子上。 盈州大部分人都去参加集会,东市铺子大多冷冷清清。 看有三个客人上门,郑冬阳挂着笑容,热情地道:「客人要不先看看我们铺子里的展示品?这都是特级的虫草,现在只要充会员,购买到一定数量就能兑换……」 不等他介绍完,领头的混混不耐烦地吼道:「臭老头,让你拿上品虫草你就给我去拿,啰啰嗦嗦的干什么!」 买虫草的人不是达官显贵就是他们的僕役,都是客客气气很有礼貌,第一次遇上这么凶的客人,郑冬阳被吼地一愣。 二混混看面前的白鬍子老头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按他老大说的话做,语气不善地说道:「你耳朵聋了啊?我老大让你拿东西你没听到啊?!」 前堂的吵嚷声轻易透过小门,传到正在小仓库理货的潇荀耳中。 他眉头一皱,大跨步走到铺子前堂,就看到三个身穿布衣,流里流气的小子正对郑冬阳吆五喝六。 「郑前辈,需要帮忙吗?」他站到郑冬阳的身后,话虽是对郑冬阳说的,如鹰般锐利的眼睛却紧紧盯着柜前的三个小混混。 他身形高大,凌厉的眉眼和衣衫都隐藏不住的肌肉像一座山一样压迫着三人,三个小混混顿时委顿一般,说话声音都小了好几度。 「我们就是想买跟上品虫草……」三混混弱弱说道。 「是……是呀,我们是客人,来买药的……」大混混都不敢直视眼前人的脸,视线忽左忽右飘着。 潇荀直直看着三人,大手从写着上品虫草的柜子里取出一根,用油纸包好递过去。 接过油纸包,三个混混不敢多说一句话,转身就出了铺子。 郑冬阳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用笔桿子挠挠脑袋说:「这几个人怎么这么奇怪……」 拿起柜面上的银票核对了金额和钱庄的红印,确定没问题后,他便入帐不再纠结,反正银货两讫,客人再怎么奇怪也不干他们的事。 一上午就做了这么一笔生意,等到吃过午饭,潇箬就来到店铺中。 「箬箬怎么来了?下午不参加北陆集会了?」郑冬阳乐呵呵地接过潇箬带来的节日小点心,「这儿有我和阿荀呢,你放心去玩。」 「早上表演我都看完了,下午没什么好玩的,有老爷子陪着裊裊就够了。」潇箬翻开帐册,看到今日新增加的一笔,「我还以为人们都去集会了,没想到早上还能成交一笔。」 有进帐她就高兴,杏眼弯弯地朝小仓库喊道:「阿荀,别搬了,出来一起吃糕点,我买了北陆糕。」 「好。」潇荀低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将手里最后一个箱子搬到高处后,他才来到前堂。 见他肩膀上蹭到一块灰尘,潇箬踮起脚点帮他拍干净,「以后不用搬上搬下,我下回弄个登高梯来,取货直接凳梯子就行,你难得休息还要干这些……」 瞧瞧这大冷天都能出一层汗,潇箬有点心疼。 「哎哟!哎哟!你们家药有毒……」门口连滚带爬进来的三个人打断铺子里三人吃点心的动作。 大混混脸色苍白,满脸冷汗,捂着肚子声音嘶哑地喊道:「信立虫草专卖店是个黑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二混混和三混混也跟着嚷嚷:「出人命啦!虫草要吃死人啦!哎哟!疼死我了!」 边喊着边在地上打滚,乱蹬的手脚碰倒桌椅,噼里啪啦一阵摔打声。 街上其他铺子里的人正闲着,听到叫嚷声都聚集过来。 看到人多起来,三个混混叫的更卖力。 「疼!疼死我了!」 「哎哟!太奶奶!没想到今天我就要来见你了!」 「虫草……虫草有毒啊!大家快来看啊!」 潇箬皱着眉看在地上翻滚喊叫的三人,偏头悄声问道:「这三人是今天来买的虫草?」 她对人的记性一向很好,之前的所有客人她都能一眼认出,面前三人却面生的很。 郑冬阳一介书生,哪里见过这场面,磕磕绊绊回答道:「正,正是他们,早上买了根上品虫草。」 潇荀将两人护在身后,防止乱踢乱滚的三人手脚不长眼,伤了潇箬和郑冬阳。 「是他们,早上我亲手给他们打包的。」他沉声道。 听到两人的话,地上的大混混更大声地哀嚎起来,「乡亲们,你们听啊!他们承认是他们虫草吃坏人了!哎哟!哎哟!黑店啊!卖毒药材!」 围观的人们见此也开始指指点点。 「不会吧?这虫草真的有问题啊?」 「我昨天还给我相公买了一根!哎呀!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眼看舆论即将形成,潇箬不得不上前朗声道:「你说是吃我们虫草吃出来的问题,可有什么证据?」 每隔几天她就会盘库存,检查有没有虫草变质发霉,潇箬很确定虫草绝对不会有质量问题。 这三人的腹痛绝对不是因为吃了虫草造成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老者 「你还不承认?!」大混混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团东西,扔在门口,「你们看!这就是早上我买虫草时候留下的纸包!」 被攥揉成团的油纸慢慢摊开,果然是铺子里用来包虫草的那种油纸。 二混混半佝偻着身子,手指戳着潇箬,哭喊道:「你,你害我们兄弟三人至此,不赔钱道歉,我们绝不善罢甘休!」 听到赔钱道歉这个诉求,潇箬更加肯定这三人绝不是因为吃了虫草中毒,多半是想闹事讹钱。 她冷哼一声,垂眼看地上还在捂着肚子叫疼的三人,「我信立虫草行得正,坐得直,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不会推脱,不是我们的锅也别想往我们头上扣!」 从潇荀身后走出,潇箬绕开地上三人,走到大门口,对着所有围观的人们说道:「还请各位做个见证,我们要报官!」 腹中绞痛难忍,情况还没按照预计的发展,三人中胆子最小的三混混有点撑不住了,蛄蛹着靠近老大,压着嗓子说:「大,大哥,她要报官!咱们怎么办啊……哎哟……」 「怕什么!」大混混低声呵斥,「咱们又不是装的!确实肚子疼!」 他奋力摇摇晃晃站起来,扶着墙壁对人群说道:「报官就报官!哎哟!正好让官老爷也看看这家谋财害命的黑店!哎哟!疼……」 说着他又沿着墙壁滑倒在地,满脸的痛苦。 「官家!官家来了!」人群像达摩分海一样向两边退去,一队腰佩宝刀,身穿红褐色鳞甲军装的士兵走向店铺。 「何事报官?」士兵中有一道威严凌厉的声音响起。 竟然来的这么快!他们说报官才没过几分钟而已!潇箬对这个出警速度暗自咋舌。 大混混看到官兵,直接从地上弹起,有双膝跪地,捂着肚子叫屈起来。 「官爷!官爷你可要为小民们做主啊!」 二混混和三混混也有样学样,跟着大哥一起喊叫。三道鬼哭狼嚎的声音尖锐刺耳,听得在场所有人直皱眉。 「肃静!」一声严呵炸起,三个混混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老鸭,一声不吭。 士兵队伍后方走上来一名身穿红鳞铠甲,面戴银色半遮面头盔的将士,一看便是这队士兵的头领。 他面无表情地对地上三人道:「有冤说冤,不得喧譁吵闹!」 「是是是!」三个混混立马不敢再叫喊,三人都捂着肚子颤巍巍站起来,低着头道:「我们三人今日上午在信立虫草买了药,中午吃完后就腹痛难忍,定是她家虫草有毒导致!」 听完三人的叙述,将士抬头看向铺子里,问道:「另一事主何在?」 潇箬盈盈一拜,回道:「民女潇箬,是信立虫草的掌柜。」 「潇姑娘?」将士惊讶道:「怎么是你?」 怕潇箬吃亏,潇荀和郑冬阳此时也从铺子里面走出,站在潇箬身边。 「潇荀兄弟?你也在!」将士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 见他们面露迷茫,将士睁大眼睛,微微压着嗓音说道:「是我!我是武毅啊!」 潇箬这才看出来在银色半遮面头盔下的脸,确实是有一面之缘的校尉武毅。 「原来是武校尉,小民眼拙,一时没认出武校尉,还请见谅。」潇箬又是盈盈一拜, 武毅摆摆手,表示不介意。「是我公务在身,不能随便摘头盔,这不能怪你。」 眉目飞扬,灿烂的笑容被头盔遮去大半,「而且我现在也不是校尉了……」 看来的士兵将领竟然与信立虫草掌柜相识,三个混混顿时心中大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难道他们这是踢到了铁板?事已至此,总不能改口说是自己弄错了,况且曹氏答应事成之后还有每人一百两的酬劳…… 想到这里,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重新捂着肚子颤巍巍地磕起头来。 「大人!青天大老爷!你可要为小民做主啊!」 「信立虫草用药谋财害命!青天大老爷明察!」 「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三个人又在地上边叫嚷边翻滚起来。 「放肆!」武毅握刀的手紧了紧,神色紧张地回头向士兵队伍后方望去。 最后方站着一名精神矍铄的老者,身边还有个微微弯腰,面色细白的中年人。 老者微微一颔首,武毅这才松了口气,转回头来朝混混们和潇箬潇荀说道:「我们自会秉公办理,当街不可喧譁,还是进里面说吧。」 「等等。」潇箬上前一步,拦住要进铺子的武毅,「武大人,我有办法证明他们三人的病症与我信立虫草无关。」 她站直身子,目光冷静地扫视着人群,道:「也请各位看个清楚,到底是我信立虫草的东西有问题,还是有人心中有鬼,故意抹黑。」 潇箬清亮的声音顺着冬日寒风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身形纤瘦的姑娘此刻仿佛春日河边的细柳,看似柔弱,却有蓬勃的生机与力量,让人不禁想看着她。 「那就依姑娘所言,也好让大家心服口服。」面色细白的中年人的中年人突然开口。 其他人并没有觉得他的话能起什么作用,人们的目光聚集在武毅身上,想看他是怎么定夺。 没想到武毅点了点头,完全同意中年人的话,还让士兵散开围成大圆形,将潇箬、潇荀、郑冬阳、三个混混,以及他自己围在圈中。 「潇姑娘,请。」他朝潇箬点了点头,示意潇箬可按照自己的想法放手去做。 潇箬感激地朝中年人方向行了一礼,能路见不平出声相助,她觉得这是个好汉。 「武大人,还请允许我去铺子里取一样东西。」 武毅自然应允,士兵圈打开缺口,不一会儿潇箬手中就捏着几片黄褐色的药材切片回到原地。 将手上的药材切片递给武毅,潇箬说道:「武大人,这是常山,具有涌吐痰涎,截疟之功效。只要让他们三人吃下常山片,我们就能知道他们腹痛难忍是不是虫草导致。」 接过药片,武毅放在鼻尖嗅闻,一股淡淡的药材特有苦香味传来。 他将药材切片平分给三个混混,命令道:「吃了。」 三个混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万分不情愿,但红鳞军甲的压迫感使得他们不得不按武毅说的做。 常山苦涩辛辣的味道在嘴巴里蔓延,没嚼两口,三人就忍不住反胃作呕,呜哇几声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污黄秽物伴随着刺鼻臭味,白面中年人连忙挡在老者身前,低头恭敬地道:「皇……皇老爷,咱们还是去富贵楼里休息,等事情完了武将军自会禀报……」 老者挥挥手道:「无碍,你让开。」 白面中年人应是后退到原位。 围观人群被噁心得忍不住后退一步,连武毅都忍不住上身往后倾斜,唯有潇箬和潇荀神色如常,潇箬甚至往三人面前靠近几步,随手拿了个木棍在他们吐出来的秽物里翻找起来。 「果然如此。」得到想要的答案后,潇箬站起身来,对武毅说道:「武大人,按照他们三人所言,是中午吃了我家虫草才导致腹痛难忍,可是人消化一餐饭食一般需要三至四个时辰。」 「从午饭点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他们胃中就无半点虫草的影子,可见他们中午并没有食用虫草。」 说完她用木棍指着地上几颗的黄色小圆粒,「武大人请看,这个是大戟类的果实,有点类似于巴豆碾碎后的样子,食用此物确实会导致肠胃绞痛,腹泻,若是过量服用的还会有生命危险。」 三个混混的脸色随着潇箬的话越来越白,听到最后一句,三混混嚎啕出声:「我还不想死啊!不是说好了只会肚子疼吗!呜呜呜……我不想死啊!」 这等于是招认了三人诬告信立虫草。 武毅一挥手,士兵立刻上前压住三人,将他们的手反绑在身后。 「说!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做!」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诺言 事情败露至此,三个混混心知自己这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即使从实招来,官家并不会因此轻罚他们。 与其认罪挨罚,还不如拼一把,逃出去找曹氏多要点钱。只要出了盈州,天高海阔,哪里不能让他们兄弟三人安家? 三人倒是默契,大混混一个眼神,二混混和三混混都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 「喝啊!」大混混一声大喊,左胳膊一扭,生生将自己胳膊卸了下来,身体再顺势一滚,从押着他的士兵手中挣脱。 二混混和三混混也如法炮制,以一只胳膊为代价,获得身体的自由。 三人挣脱开后,皆从怀中掏出寒光闪闪的匕首朝人群中挥去! 突逢变故,武毅几乎胆丧心惊,怒吼一声:「抓住逆贼!!!」 给士兵下令的同时,他抽出佩刀拦在老者和混混之间,唯恐三个混混会突然转向。 比士兵和武毅更快的是潇荀,几乎在三个混混扭动胳膊的瞬间,他就察觉到不对,一步上前将潇箬护在身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当混混们抽出匕首,他便犹如一只海面低空飞过的海燕,飞速掠向三人。 只见他右脚点地借力,左脚踢向大混混心口,左右同时各出一掌,勐击二混混和三混混持刀的手。 三声惨叫过后便是三声金属落地的叮噹声,三个混混同时被击落了武器。 不给三人重新捡起匕首的机会,潇荀一个矮身扫堂腿,将他们齐齐面朝地面绊倒,脑瓜子重重嗑在坚硬的地面上,当场三人便不省人事。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仿佛电光火石之间。 「好身手!」老者一声洪亮的叫好声唤醒看呆的人们。 目睹一切的人群爆发出热烈地掌声。 「太厉害了!我都没反应过来!」 「那是轻功吗?我第一次看到人能跑得如此快!」 在人们的叫好声里,士兵们才有些讪讪地上前,将地上死狗一样的三人捆了,押送到武毅面前等他处置。 厚实的盔甲里满是吓出来的冷汗,武毅不敢想像如果这三人的武器伤到了老者…… 他转身就要朝老者下跪请罪,膝盖还没弯下去,细皮白面的中年人就上前一步,双手托住武毅的胳膊。 「武将军。」他只说了这三个字,垂着眼皮轻轻颔首。 武家世代在君侧护卫,对有些事情的分寸把握都有准数,武毅自然也明白中年人的意思。 他重新站直身子,低声道:「武毅明白,谢公……公爷。」 后退两步后,他转身面对潇荀拱手行礼,「潇荀兄弟,你又救了我一次,武毅没齿难忘。」 潇荀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谢的,他出手并不是为了武毅,而是这三个混混意图诬陷信立虫草,抹黑潇箬,他不能让他们就这样逃脱制裁。 他也拱手回礼,然后指了指三个被士兵拖着上半身的人,说道:「希望武大人能依法判决,还我们个公道。」 武毅还没回答,老者带着中年人先开口允诺,「你们放心,恶人自有恶报,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老者矩步方行,不疾不徐几步到潇荀面前,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青年,「你叫潇荀?是个将才。」 被打量的同时,潇荀也在观察着老者,他面色红润,步履平稳,丝毫不见年迈体态,言谈举止中不自觉流露出上位者的强势,看来老者的身份并不简单。 一旁的潇箬也看出来些端倪,怕潇荀的沉默会惹老者不高兴,她出来打圆场,「武大人,两位老爷,外面风大寒气重,不如到我们铺子里说话吧,我家虫草煮茶,也别有一番风味。」 说完这话,她暗暗观察到老者先点头后,武毅和中年人才半步之距跟在老者身后进入铺子。 心中嘆了口气,对于老者的身份,她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一行人进到信立虫草专卖店内,潇箬支起陶炉,从柜架上取下三个琉璃瓶,准备煮虫草茶。 前堂设有一处平日供客人休息的茶桌,现在桌子旁只有潇荀、潇箬和老者坐着,郑冬阳回掌柜台翻看帐册,而武毅和中年人分立在老者的身后。 颇有兴致地看潇箬取出虫草放在红陶壶中,老者问道:「这是冬虫夏草吧?还能煮茶吗?」 潇箬手上动作不停,回答道:「老先生见多识广,这正是虫草,是我们钦州医药商会从羌蕃採买来的。」 倒出一杯虫草茶递到老者面前。「冬虫夏草直接当茶煮,能提高身体对虫草中有益成分的吸收效率。」 中年人上前就要从怀中掏出银针,被老者拦下,「别扫兴,就你麻烦,喝杯水还要验来验去。」 被拒绝的中年人笑嘻嘻地将银针塞回怀中,后退半步回到老者身后。 举起茶杯,老者慢慢啜饮,「嗯……确实香……」 他朝潇箬夸赞一句后,视线又重新转到潇荀的身上。 「潇荀……嗯……要不是不同姓,我还以为你是顾家子。」 顾?听到本姓,潇荀心中一动。 老者眯着眼睛,眼神有些放空,似乎在看虚无中的某人,「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可真像,他年轻的时候也像你一样,身手了得。」 放空的状态只有短短一瞬,老者又恢復清明,「不过他比你更出色些,他还勇勐、坚韧、一腔热血、信守承诺、满腹忠诚……就算与我只有一面之缘,仍然遵守与我的诺言几十载。」 好似回想起那人当初许下承诺的情景,老者脸上露出一丝怀念的微笑,随后又摇了摇头,说道:「不过那傢伙估计现在正在含饴弄孙呢,岁月不等人,一晃眼我和他都老了……」 握着茶杯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潇荀拼命克制自己声音不要露出破绽:「您……说的那个人,是顾敬仲将军吗?」 「哦?你也知道敬仲?」老者微微睁大双眼,稍后又轻轻笑了笑,「也是,你们去北边境收购药材,想必是听过顾百户的名字。」 顾百户,顾将军,顾敬仲。这位老者说的人果然是他的父亲! 潇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百转千回。 他猜到了面前老者的身份,这个面露和善的老人,就是当今的圣上。 他一直以为父亲苦守漠北几十年,一心为圣上开疆拓土,这份忠心只是父亲的自我感动与执念,遥远的盈州根本不会有人记得这个百户将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原来这竟然是一份诺言…… 第一百二十六章 水银 耳边是两人的对话,潇箬的注意力却在他处。 她从刚才就注意到圣上拿杯子的手在微微颤抖,但是他的脸上神情却称得上是宁静祥和。 眼角的余光一直观察着他说话间张合的嘴,以及偶尔露出的牙齿。 有血丝!是牙龈出血。 正常人绝不会说话间就牙龈出血,除非…… 「老先生,我想问你点事情。」潇箬出言打断两人的谈话。 若是以前,有人敢在他说话时候打断他,肃武帝臧吕绝对会让这人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 但是这次,或许因为自己只是微服出巡,面前人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也或许是因为刚才回想起年轻时候的事情,让他的心有一丝柔软。 对于潇箬这次贸然开口,他一点都不想计较。 「何事?你说吧。」他脸上表情称得上和善。 潇箬斟酌片刻后,尽量委婉地问道:「您最近是不是经常头晕头痛,晚上多梦?」 臧吕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皱眉看向潇箬:「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的身体情况除了御医,其他人都不应该知道,被一个民间姑娘说出症状,这让他心中有些不快。 「我猜您的记性也不如以往吧?而且经常牙龈肿痛,伴随着出血,心绪常常烦躁不安,莫名就想发火,难以自制。」 一个两个症状被说中,臧吕可能还会觉得是巧合,但是所有的症状都说的一丝不差,甚至比御医诊断的更加准确! 特别是牙龈出血这个症状,他从未和任何人提及。 天子龙体,每一丝精血都极其尊贵珍惜。 他克制心中悸动,不再压抑自己上位者的威严,开口问道:「你是从何得知朕的龙体情况?」 皇帝专属的自称一出口,武毅和中年人以及郑冬阳立刻伏地而跪,潇箬和潇荀也跟着跪下。 虽然跪着,潇箬依旧没有半点惊慌,她垂眼答道:「民女学过药理,略懂岐黄,刚才我看圣上手不自觉地颤抖,加上有牙齿出血的症状,便斗胆猜测圣上龙体有恙。」 「是大胆。」臧吕看面前跪着的青年男女,两人都虽然双膝跪地,身板却挺直,能看出两人对他并不畏惧。 不知为何,臧吕觉得面前两人意外的合他眼缘,就算潇箬贸然猜测天子龙体,他也不怎么生气。 「那你说说,朕这是何病症?」 心中仔细盘点皇帝的症状,潇箬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她抬头答道:「民女怀疑,圣上这是慢性汞中毒。」 「中毒?!」中年人失声惊唿,他作为皇帝的贴身公公,日常所有的衣食住行都是他亲自经手,如果说皇帝中毒,他难逃干系。 相比苏公公的惊惧,中毒者本人要镇定许多。 臧吕皱眉问道:「汞是何物?朕为何会因此中毒?」 看面前跪着的两人,他一抬手,「都起来回话吧。」 众人谢恩,起身垂手站立。 潇箬没有不能直视龙颜的觉悟,杏眼熘熘地继续观察着,「回圣上,汞就是水银,慢性汞中毒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想必圣上日常的衣食住行里,定然有水银的存在,才会日积月累,不知不觉中毒的。」 她这番话吓得苏公公腿脚一软,差点又跪倒在地。 臧吕此时也回头看向苏贺年。 这是他还在太子时期就跟着自己的贴身公公,那时他二十八,苏贺年才六岁。 等于苏贺年从小就在他的身边长大,忠心自然不必怀疑,他现在想的是小苏子是否在不知不觉间被人利用,从而害自己中毒而不察觉。 苏贺年眼眶发红,殷切地看向臧吕:「圣上,小苏子愿意以身家性命发誓……」 忠心还未表,臧吕便一挥手,示意他不用说了,「朕要你身家性命做什么,你哪样身家不是朕给的。」 「你想想,朕的哪些日常吃用里有可能掺了水银。」 苏贺年不敢马虎,绞尽脑汁开始回忆每一样他经手的事务。 「每日饭菜都是御膳房烧制,吃之前也会用银针验毒,而且为了安全,每种菜圣上都不会超过三筷……」 「圣上的衣物浣衣局洗完后会送到寝殿,由奴才亲自薰香挂烫,也不会有水银的存在……」 「寝殿和太和殿的洒扫也是每日进行,若是有水银的话,也该被清扫掉的。」 翻来覆去想了很久,苏贺年还是没有头绪,究竟是什么东西会含有水银。 潇箬也在思索。 皇帝的饭菜种类繁多,想要精准猜中今天皇帝吃哪道菜并不容易,更何况还要天天猜中,才能持续性的掺入水银,排除。 衣服之类的也不太可能,水银是流动的水珠状,想要残留在衣服上,最多也就四到八个小时就会挥发完,若是穿着走动,消失的更快。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古往今来的皇帝,只要年岁渐长,就会有一个共同的心愿,那就是长命百岁寿与天齐,他们会绞尽脑汁延长自己的寿命。 比如求仙丹,寻长生。 难道肃武帝臧吕也有这个行为?若是求仙丹,那慢性汞中毒也不稀奇。 想到这里,潇箬便直接开口问道:「苏公公,圣上可有服用仙丹的习惯?」 苏贺年立刻回道:「不曾服用仙丹,圣上英明,从来不偏信方士之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他突然一顿,补充道:「但是圣上一直有吃太医院开具的调理身体的汤药。」 御医的药方自然是世上最权威的方子,谁都不会去质疑太医院开的药。 汤药?难道问题就出在这经常服用的汤药里? 在场所有人心中都产生同一个疑问。 潇箬他们是百姓,不明白太医院的分量,而其他人则是再清楚不过。 而肃武帝臧吕却知道若是太医院出了问题,那就是威胁到所有身居高位的皇室宗亲和官员,按律法规定,凡从五品以上官员,自身及直系亲属身体有恙,皆可请太医院诊治。 所以这件事要查,但是要悄无声息地查。 他看向潇箬。 面前的姑娘面容柔美,很容易让见到她的人放下心中戒备,而且她精通药理,目力惊人,与自己相处的短短时间内,就能察觉到他身体的异常…… 思及此,臧吕朝潇箬说道:「从明日开始,你就去太医院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同入宫 一入宫门深似海,潇箬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重生前看的那么多电视剧不是白看的,她深知皇权集权下宫廷的可怕。 更何况她现在的梦想只有赚钱养好两个崽崽,再和小狗相守到老。 潇箬双膝一弯,重新跪下,表情真诚地说道:「谢圣上抬爱,民女只是略懂皮毛,让民女当太医,只怕别人会觉得民女德不配位,才不当职,到时候再误解圣上识才之能就不好了……」 看她眨巴着两只大眼睛,里面明晃晃写着不愿意,臧吕觉得有些好笑,别人求都求不来的高位厚禄,这姑娘倒像是烫手山芋,丢都来不及。 「谁说让你当太医了?」臧吕勾起嘴角,说道:「朕是要你行走在太医院,替朕查出水银问题是不是出自太医院,查完这件事,你若不愿意留在宫中,朕自会放你离开。」 潇箬还是不想进宫,就算只有一阵子也不想、 看她犹犹豫豫地模样,苏贺年赶紧示意潇箬谢恩,「潇姑娘,能进太医院可是天大的福气,其他人学了一辈子医,都摸不到太医院的边呢!」 潇箬使出之力才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什么鬼福气,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臧吕假装震怒,沉下嗓子说道:「怎么?你要抗旨?」 抗旨不遵,祸及家人,被掐住命门的潇箬只能暗嘆一口气,恭敬道:「谢圣上恩典。」 「嗯。」臧吕一颔首,放下茶盏起身,「朕乏了,回宫吧。」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武毅和苏贺年紧跟其后。 在即将踏出店门时,苏贺年回过头来,说道:「潇姑娘还请早做准备,明日杂家会派人来接姑娘进宫。」 事已至此,潇箬再不乐意也没辙,只好应了一声算作答应。 目送三人背影消失在街道井头,郑冬阳还是觉得惶惶,他忍不住问道:「刚才那个真的是当今圣上?不会是别人假冒的吧?」 「有武毅在,不会有假。」潇箬嘆了口气,「今日应该也不会有生意了,咱们收拾收拾,回家吧。」 三人心中都压着沉甸甸的石头,只略作洒扫,便提早将店铺打烊。 回到西市家中,潇裊和岑老头已经从北陆集会上回来了,小丫头正一样一样显摆着自己新得的稀奇玩意。 见潇箬三人回家,潇裊一叠声唤着:「阿姊阿姊,你看这朵簪花,是不是特别称阿姊呀?裊裊特地给阿姊选的!」 接过潇裊递过来的紫娟簪花,潇箬实在无心欣赏,只勉强扯了下嘴角算作笑容,「谢谢裊裊,阿姊很喜欢。」 敏感的潇裊立刻察觉到长姐的情绪不对,她抬眼看着潇箬,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姊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呀?」 岑老头看郑冬阳和潇荀沉重的表情,也察觉出不对来。 「你们今天怎么了?铺子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重重嘆了口气,郑冬阳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听到当今圣上下令要潇箬明日进宫,岑老头又惊又怕,「箬箬啊,咱们要不走吧?现在收拾连夜出盈州!」 那红墙黄瓦之地可是能吃人的,他听了太多年轻姑娘一进皇宫就再也出不来的故事,他家箬箬又长得这么好看,保不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咱们一时能逃出盈州,又能去哪呢?」郑冬阳比岑老头要理智得多。 潇箬则是考虑的更多。 圣上亲令,谁也违抗不了,更何况潇昭还在国子监,为了她的意愿而放弃潇昭的大好前程,她又怎么忍心呢? 还有潇裊,这个世界十二三岁就可以许人家,若是跟着她成了逃犯,岂不是耽搁了裊裊的终身? 就算潇昭和潇裊愿意,她自己也不愿意。 「明日就会有人来接我入宫,我先去收拾一下。」丢下一句话,潇箬便低头回自己房间。 此去不知道要多久,潇箬打开衣橱准备多拿几件衣裳。 一只宽大厚实的手抵在衣橱门上,是潇荀。 「箬箬,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进宫。」他浓黑的眉毛拧着,越发像锋利的刀。 潇箬今天都不知道嘆了多少口气了,她放开手,任由潇荀将衣橱门关上。 转身与那双深邃的眼睛对视,潇箬无奈道:「皇宫守卫森严,又不是我想多带一个人就能多带一个人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她知道小狗担心她,想陪着她一起去。 「更何况你之前不是说只想过自己的生活吗?若是要进宫,身份就要重新盘查,你就要回到顾勤罡的位置了。」 抵在衣橱门上的指节微微弯曲,像是在克制,又像是在挣扎。 潇荀声音干涩:「他记得我父亲。」 低头将额头与潇箬相贴,潇荀低声说道:「他还记得顾敬仲三字,他们原来是有约定在……箬箬,或许是我错了……」 伸出双手抱住小狗脑袋,潇箬感觉自己心都要化了,这样的小狗可怜死了。 她轻轻抚摸着潇荀微卷的头髮,「那你想怎么做呢?」 声音轻柔在他的耳边盪开,安抚着他迷茫的神经。 潇荀感觉自己从下午开始就在半空中飘荡的心,突然就在潇箬这声轻轻的询问里落了地。 他再抬起头,眼神又重新变得坚毅:「我同你一起入宫。」 脑中飞快地梳理着各中入宫渠道的可行性,最终他选定了武毅。 「箬箬,我去找武毅,他之前留给我一块信物,说我想入军可以找他。」 潇箬回想在钦州时,武毅确实给他们留下一块玉牌,说是随身信物。 她来到床前从枕头下拿出一把铜制小锁,再掀起床板从缝隙中掏出一个小木盒,用铜锁打开木盒后拿出又一把略大的锁,用大锁打开被压在衣柜下面的木箱。 这是她一贯藏重要物品的习惯,以前是藏银子,现在是藏潇昭中举时写着名字的那块龙虎榜纸,潇裊送给她的荷包,以及其他潇箬觉得重要或者意义非凡的东西。 武毅给潇荀的信物玉牌,也被她藏在这里。 从箱中拿出玉牌递给潇荀,她问道:「你是打算直接找武毅入军?但是就算入军,也不一定会被安排到皇宫中守卫吧……」 潇荀捏紧玉牌道:「不管如何,我要去试一试,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入宫。」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是他 武家军主守东市,军处也设置在东市庆兴宫旁。 潇荀手持玉牌到达时,正是两轮值守换班之际,新轮到的士兵正好是武毅原来带的小队中的一员,看到玉牌便知潇荀是来找他们头儿的。 「你来错地方了,现在已经没有武校尉了,得叫武将军。」士兵提起自己头儿的新官职,满面自豪,与有荣焉。「将军不用值岗,你去武将军府寻他才对。」 他给潇荀指了武毅的新府邸位置,也是在东市,位于东市阳宣坊,更靠近皇城,足见武毅深受器重与赏识。 依士兵所言,潇荀又赶到武将军府,看门杂役接了玉牌,请他在门口稍后,便小跑进去通报。 正巧今日送皇帝回宫后,圣上免了武毅的当值,让他回家休息去,潇荀玉牌便直接递到在内府休息的武毅手中。 「这是我给潇兄弟的信物!快!快快有请!」接到玉牌的武毅从椅子上迅速站起,连爱妾准备的银耳汤都不喝了,直接往接待客人的正厅赶去。 刚到正厅,潇荀也被僕役迎进来。 「潇荀兄弟,真是稀客啊!哈哈哈!」武毅迎上前去,请潇荀上座后亲自给他倒了杯御赐的春茶。 两人坐定,武毅笑着问道:「潇荀兄弟拿着玉牌来找我,不是只来喝茶这么简单吧?」 潇荀用眼角余光左右看了一眼,沉默不语。 武毅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朝伺候的僕役们挥了挥手,让他们通通退下。 旁人退净,潇荀才将来意说出,「武大人,我想入军。」 「好啊!我就说你这身手,不入军报效朝廷,委实可惜!」武毅嘴巴咧的更大。 「我想要当入宫的军。」 潇荀这一句话让武毅笑容僵在脸上,他有点没明白,「潇荀兄弟,你说的入宫的军是……」 「箬箬明日就要进宫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我想和她一同入宫。」潇荀直白地说道。 这要求却让武毅犯了难,要说入军,那很简单,只需要他说一声,武家军中必定有潇荀的位置。但是要安排到宫里……他就算有这个权利,也要掂量掂量。 潇荀看他迟疑,明白武毅的顾虑。 毕竟不是知根知底的人,随意安插到皇城内,若是真有什么意外,武毅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略一沉思,潇荀决定将事情全盘托出,唯有这样,武毅才可能帮他,让他明日便可以和潇箬一同入宫。 「武大人,其实潇荀是箬箬给我起的名字,我本名叫顾勤罡,顾敬仲是我父亲。」 吧嗒一声,武毅手中的茶盏倒在桌上,千金一两的贡茶撒了满桌。 「顾敬仲是你父亲?漠北百户将军顾敬仲是你的父亲???」他几乎声音都要噼叉了。 潇荀点头。 「那你为何……」 潇荀将事情原原本本说给武毅听,从他被人掳走失忆,到他被潇箬捡到改名潇荀。 但对于父亲去世和他原本对当今圣上的误解,潇荀只字未提,只说是后来去北边境收药材,机缘巧合才恢復的记忆。 听完一切后,武毅沉吟片刻,对潇荀说道:「潇兄……啊不,顾兄弟,你要进皇宫里护卫潇箬姑娘也不是全无可能,只是兹事体大,容我多考虑考虑吧。」 他抬头看了眼沙漏,已是申时,又说道:「最迟明日清晨,我就会告诉你结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两人就此说定,潇荀拱手行礼后便告辞离去。 待潇荀出了武将军府,武毅立刻招来管家,「快,给我准备马车,我要立刻入宫!」 这样大的事情,让他自己决断是不可能的,他必须要禀告圣上,由圣上定夺。 管家行事利落,立刻招唿府上车夫准备好一辆外观低调的马车,将自家主人送进宫去。 宫中无人不识武将军,武毅进宫未受阻拦,一路通行来到干清宫外,皇帝正在这里批阅奏摺。 听到宫人传话,武将军求见,臧吕眉头一挑。 「朕不是免了他今日值守吗?怎么回去了又回来?」他正好看奏摺看累了,便搁下硃砂笔,说道:「让他进来吧。」 宫人传话,武毅领命进了干清宫内。 「你怎么又来了?」臧吕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山根,缓解眼睛的干涩。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不如从前,才批了没几个时辰的奏摺便觉得头晕眼花,之前他可是连续上朝听百官吵架,下朝通宵批阅都不觉得累。 「圣上,臣有一事禀告。」 臧吕摆摆手,示意他直接说。 武毅便将刚才潇荀所言的身世,又原原本本禀告给臧吕。 「哦?你说他是敬仲之子?那他今日为何不当着我的面直接明说?」臧吕皱起眉头。 下午他已经摆明了自己的身份,潇荀竟然还是没有说自己的本名。 往严重了说,这可算得上是欺君之罪。 武毅小心观察龙颜,斟酌用词替潇荀辩解道:「或许……或许是顾将军没有完成诺言便告老还乡,对圣上心怀愧疚,才不许顾勤罡对圣上提起本名,怕徒惹圣上愁绪?」 「哼,这个老傢伙!」臧吕也不是真的生潇荀的气,毕竟顾百户为他以肉身守护漠北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沖这点,他就不能对他的儿子下狠手。 「那现在他怎么又肯说了?」 见圣上不追究潇荀隐姓埋名的责任,武毅心中舒了一口气,回道:「潇箬姑娘明日入宫,顾兄弟与潇姑娘两情相悦,恩爱缠绵,想来是担心潇姑娘在太医院查案会有危险,想请个恩准一同入宫、」 臧吕不轻不重地轻哼道:「他倒是个痴情种子,这点和他老子有点像。」 不过是进宫陪护自己的心上人,更何况两人查案总比一人要快些,臧吕点头允准。 「就让他明日和潇箬一同来吧。」偏头又对立在一边的苏贺年说道:「你去腾一间清幽的偏殿,让他俩住,平日没朕的旨意,其他人不得随意打扰。」 苏贺年垂手应是,后退着出了干清宫,办差去了。 武毅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甚至比预期的还要好,他磕头道:「谢圣上恩典,臣这就回去告诉顾兄弟这个好消息。」 得了臧吕的允准,武毅退出殿外,神采飞扬地出了宫门连夜朝潇荀留下的住址行去,他等不及明天早上了,务必要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潇荀!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初入太医院 潇昭从国子监下学回来后便听说长姐要进宫,他紧紧攒着衣袖,抿着嘴,连饭都吃不下。 「昭昭,我只是去一阵子,等事情办完,很快就会回来的。」潇箬给他夹了他最喜欢吃的茭白,安抚道:「更何况你阿荀哥哥拜託了熟人,到时候会一起进宫的,你不要担心。」 潇昭还是沉默,他读了那么多圣贤书,知道伴君如伴虎,要不要进宫,能不能进宫,哪里是他们说了算的? 潇箬正要继续劝慰表情沉重的弟弟时,大门被嘭嘭嘭敲响。 岑老头主动起身去开门,边走边问:「谁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门外传来武毅隔着墙有些模煳的声音:「是我!武毅!我来找潇……啊不,顾兄弟!」 打开门,岑老头赶紧行礼,疑惑地道:「武大人,我们家今天没有别人在,你是不是找错门了?」 「岑爷爷,武大人是来找我的。」潇荀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没和岑老头多做解释,武毅哈哈笑道:「成了!明天你可以和潇姑娘一起进宫!」 「真的吗!」潇昭忍不住站起来,激动地身体撞到饭桌,一时盆碗碰撞的声音叮噹不绝。 他自从开蒙以后,就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文人该有的风度,几乎从未如此激动到失仪。 武毅也并不在意这些文人礼节,他满面笑容道:「自然是真的,职位嘛,就做行走侍卫吧,除了太和殿、干清宫这类要紧的地方外,其他地方你都能持令牌行走!」 他靠近潇荀,用胳膊肘捅捅他的手臂,低声道:「反正潇姑娘去哪,你就能跟去哪,住处都给你们安排到一个地方,怎么样,兄弟我够意思吧?」 这个顺利程度出乎潇荀的意料,本来以为最多就是安插他到太医院附近值守,没想到武毅能给他安排到行走侍卫的差事。 他抱拳弯腰,诚挚谢道:「武大人费心,潇荀在此谢过武大人了!」 「哎!咱俩谁跟谁!」武毅嘿嘿笑了两声,挠了挠头道:「你怎么还自称潇荀?」 他朝院子里努努嘴,「怎么?你没告诉他们你的本名?」 潇荀压低声音:「还没说,为了行事方便,武大人还是叫我潇荀就好。」 「哦~」武毅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直起身子拍了拍潇荀的肩膀道:「那成!消息我带到了,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潇荀兄弟,告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送走武毅,潇家院中的气氛才算缓和,潇昭也终于察觉出饿来,就着长姐给他夹的菜吃完了晚饭。 一夜无话,转过天来。 潇荀一大早就去镖局向房掌柜请辞,听到他说是要进宫办事,房掌柜痛快地答应了,只叫他出宫以后若是还想来镖局,只管放心来找顺记,至于现在住的院子,不用担心,只管继续住着。 向房掌柜到了谢,潇荀不再耽搁,立马回到西市潇家。 辰时三刻,潇家门外准时停着一辆低调的马车,车辕上坐着一个车夫和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太监。 「潇姑娘,您准备好了吗?苏公公派小的来接您进宫。」小太监站在门口,细声询问。 潇荀一人背着两人的包袱,跟着潇箬走出门来。 潇箬盈盈一拜道:「这位公公不知如何称唿,麻烦你辛苦来我家接我。」 面前的姑娘面善又有礼,丝毫没有因为他是个阉人就瞧不起他,小太监心中舒坦,语气也越发和善起来:「潇姑娘叫我小顺子就好。」 看潇箬身后高大的青年,小顺子笑眯眯道:「想必这位就是要和姑娘一起进宫的大人,请二位一起上车吧。」 潇箬和潇荀又到了谢,和送别的岑老头、郑冬阳和潇裊告别之后,两人坐上马车。 皇城威严,禁忌颇多,潇箬和潇荀两人便一直手握着手,安静地坐在车里,不看不问不语,静静等待着咕噜咕噜转动的车轮声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止前进,小顺子细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姑娘,大人,请下车吧,接下来的路,咱们要走过去了。」 两人依言下了马车,余光打量四周,发现已经身处宫墙之内。 「这儿是东华门旁边的一个侧门,咱们之后要住的地方从这儿走最近。」小顺子一边领着两人往住处去,一边介绍皇宫里的布局。 「苏公公给您挑了个清幽的地方,不过这儿离太医院近,顺着右边这条道一直走,一刻钟就能到。」 「这儿别看没什么人来往,环境却是好的,这边的小道抄过去就是御花园,只要圣上和贵人们不在,您随时都能去赏花赏景……」 「咱们这个偏殿平时没人住,苏公公连夜让宫女打扫出来的,可能有些地方没法全顾及到,您缺什么只管和我说,本来还要给您派几个宫女伺候,不过武大人说您可能不习惯……」 潇箬笑眯眯道:「武大人懂我们,不用人伺候,我们又不是来享清闲的,早点干完圣上给的活才是要紧事。」 「哎!哎!您说的是。」小顺子点点头,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带潇箬和潇荀两人入宫,现在人带到了,该介绍的也介绍了,他就得告辞了,小太监的日常工作还有很多。 「那我就先退下了,您有事再让人来喊我就行,我平日在干清宫当值。」 送走小顺子,潇箬和潇荀将带来的包袱打开收拾。 果然如小顺子所言,这处偏殿小而清幽,只两间房可做睡觉之用,好在刚刚洒扫过,环境整洁,床具被褥都是新换的,他俩只需把自己带来的衣物放在自己房间就行。 整理好一切也不过用不到半个时辰,看天色尚早,潇箬决定先去接下来这阵子的工作场所——太医院看一看。 两人依照小顺子来时指引的方向,顺着右边小道径直行走,果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看到一座四方殿,深蓝色牌匾上是遒劲有力的三个金色大字——太医院。 门口不时有小太监和宫女进进出出,想来是替自家主子拿药的。 潇箬和潇荀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唿,自行迈步进入院中。 只见院中空地上有数名小太监正在翻检晾晒的药材。 药材种类繁多复杂,黄岑、麦冬、川贝、五味子、天麻……各种潇箬熟悉的药材分明别类,在小太监们手中翻转。 「你们是哪个宫里的?」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 第一百三十章 用药记录 大堂左侧第一间南厅门口站立着一位身着云雁青袍的中年人,他背手皱眉,正审视着潇箬和潇荀。 院中小太监们见到他出来,纷纷停下手中动作,垂手道:「陆院判。」 此人正是左院判陆思成,太医院的二把手。 潇箬无视陆思成严厉的目光,坦然道:「我叫潇箬,是圣上让我来太医院的。」 「哦?我怎么不知道?」陆思成怀疑地打量着两人。 离陆思成最近的一名小太监低头弯腰道:「陆院判,确有此事。昨夜苏公公派人来知会过了,昨夜当值的是应院判。」 陆思成哼的一声,心中暗骂应中一这个老小子,早上自己来交班时候竟然不告诉自己这么重要的事情,害他刚才差点出丑。 「既然是圣上的旨意,那你们就随我来吧。」他面露不虞,抛下这句话就自顾自转身回屋。 潇荀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握了握潇箬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有他在这个看起来兇巴巴的陆院判不能把她怎么样。 潇箬回以一笑,两人一同走进陆思成所在的房间。 见两人都进来了,陆思成指了指自己座位对面的桌子道:「以后你们俩坐那儿,新的轮值表明天会出来,到时候你们就按轮值表来值守。」 看了看陆思成指向的桌子,潇箬直截了当地说道:「陆院判恐怕误会了,我来太医院不是做太医的,我只是来参观学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无惧陆思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潇箬继续火上浇油,「所以我不用值守,也不用看诊抓药,你们看诊抓药的时候我倒是可以来看看。」 「胡闹!」陆思成一拍桌子,怒道:「太医院何等重地,怎么让你一个姑娘家来捣乱!」 潇箬本来就是被迫入宫来这太医院的,心中憋着一股气,加上陆思成从看到他俩开始就不给好脸色,她也不用跟他客气,干脆直接回怼道:「这是圣上的旨意,你要是觉得是胡闹,你找圣上说去吧。」 一句话直接噎得陆思成哑口。 房间里正剑拔弩张,屋外传来小太监的禀报声。 「陆院判,国舅府送的药材到了。」 这声禀报犹如及时雨,一下子浇熄了屋内浓重的火药星子。 陆思成黑着脸,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自己参观吧,恕陆某人没空奉陪!」 一甩袖子,他便朝外走去。 潇箬和潇荀对视一眼,也跟在他后面出了南厅。 见到送药材的人,陆思成的表情立刻由阴转晴,满面笑容道:「赵管家,又劳烦你亲自送来,下次你通知我们去取也是一样的嘛!」 被称为赵管家的老者也是一脸笑容,「哪里的话,能给圣上分忧是我们的荣幸,再说这些药材都是我家老爷费心寻得,我就是跑几趟腿,算不得什么事。」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吹捧,一派和乐融融的情景。 潇箬唤来离她最近的小太监,压低声音问道:「太医院的药材,不都是御药房进行採购的吗?怎么国舅还要送药材过来?」 小太监低头垂手,低声回道:「是御药房统一採购的,国舅送来的大部分都是初生鹿茸、深山林下参这种珍贵稀少的药材,是国舅爷孝敬圣上的,不算在採购范围内。」 「免费的?不收钱?」潇箬没想到国舅爷的政治觉悟这么高,这属于是自掏腰包补贴太医院呀。 「不收钱。」小太监答道,「国舅爷门客众多,里面有好几位经商奇才,所以国舅府上不缺银钱。」 潇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陆思成和赵管家还在商业互吹,她直接和小太监说道:「能带我去御药房看看吗?」 小太监一早就接到应院判的指示,凡是潇箬的要求他们都要尽力配合,这会儿她要去御药房看看,小太监自然不会拒绝。 「两位这边请。」小太监带着两人从太医院的南厅绕过,来到后院。 太医院的后院分左右两侧,左侧为御药房,右侧为生药库。 带两人到御药房门口,小太监和内里值班太监言明潇箬的身份和来意后,便行礼告退。 「姑娘慢慢看,小的要回前院干活,有什么事情您跟小德子说就行。」 御药房值班太监小德子要开朗许多,仰着脸笑道:「姑娘无需担忧,小德子我在御药房多年,有关于御药房的问题,您尽管问我便是。」 潇箬点点头,向带路小太监道了谢,反而惹的带路小太监诚惶诚恐,低头一串「不敢不敢」后才满头冷汗地退下。 小德子笑嘻嘻道:「姑娘您别怪他,前几天他犯了错,被罚怕了,现在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他引着两人进了御药房,「您随便看。」 御药房的布局简洁有序,十几个对开门的黑金描漆双龙纹药柜依次排开,各类药材按照名字存放在相应的柜阁中,柜面上摆放着形形色色的药具,潇箬甚至还看到了银制的熏蒸器。 「你们平时给圣上煎药是怎么个流程?」参观药房不是她的本意,她主要还是奔着完成任务去的。 小德子答道:「咱们御药煎药,是必须有太医和太监在御药房监制。煎毕,呈两杯。太医先尝一杯,然后朝廷判官和太监共同品尝,确认没有问题后,再向圣上奉上一杯。」 「那煎煮御药的太医和太监,是每日都相同的吗?」 这个问题的目的就是想知道和皇帝同喝一个锅里药的太医和太监,有没有慢性汞中毒的症状。 可惜小德子的回答让潇箬大失所望,「圣上服用的滋补汤药每日不同,是十几种药方按固定的顺序轮着来的,不同药方开具的太医不同,来负责煎煮的太医和太监就不同。」 「像今日圣上应该服用的是益寿首乌玄精汤,是由古太医开具的,那今日负责煎煮和品尝的就是古太医和小允子。」 潇箬忍不住皱起柳眉,十几种药方,十几个太医和太监,她想要看出哪个组合有同样慢性汞中毒症状,就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一旁的潇荀见她面露难色,便对小德子说道:「你们可有圣上服药的记录?」 小德子立马点头道:「有的,圣上每日使用的药方和御医姓名,都记录在册,立成专册备查。」 「那能给我们看看吗?」潇荀有礼地问道。只要能拿到药册,便可以查阅对应的太医和太监,在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之前,一对对去观察他们便是眼下最有用的方法。 小德子面露难色,「圣上的专册是不允许拿出密室的……不如这样,等我请示院史,若院史同意,你们可以直接进入密室查阅。」 第一百三十一章 偷听 院史作为太医院的最高层,自然最早就接到要全力配合潇箬的命令,原专册不能拿出密室,却可以誊写一份简易版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简易版只有写明每日是哪位太医和太监来煎煮和试喝御药,不涉及圣上的龙体情况,因此可以给潇箬拿回去慢慢看。 之后十几日,潇箬和潇荀按照册子上记载的名字,或假装巧遇,或寻个其他事由,一个个太医和太监去接触,仔细观察。 可惜一无所获。 「哎呀,好烦!」薄薄的小册子被翻来覆去地看,纸页都磨透了,潇箬还是毫无头绪。一向自诩冷静的她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哀嚎。 乌黑的秀髮也随着她的动作散乱在白檀木的桌面上,好似黄昏夕阳下的一泼墨痕。 看她因为烦恼无意识拧着的柳眉,和微微嘟起的红唇,潇荀感觉自己的心尖尖上好像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替她拢起散乱的秀髮,潇荀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道:「闷了这么久,要不今天咱们不看了?」 下巴抵着桌面,潇箬仰起脸问:「不看能干嘛呀,这宫里也没什么能做的事情……」 这个动作让她的声音没有平日里的清脆甜亮,含含煳煳地像是在嘟囔一般可爱。 「要不我们去御花园走走?现在这个时节,梅花一定开的正好。」潇荀建议道。 圆熘熘的眼睛眨巴眨巴,这阵子闷头查验册子上的人,潇箬确实没想过去御花园。 想想以前电视里御花园里花团锦簇,满是奇花异草的样子,潇箬也有些心动。 看窗外天色尚早,她精神一振,道:「走!我还没见过御花园长什么样呢!」 说走就走,放下册子,两人沿着刚入宫时小顺子指的小路,没走一会儿就到了御花园。 冬日萧瑟,外面的草木都干枯荒芜,御花园中却仍然一片绿意盎然。 茂盛的山麦冬被人为种植成一簇簇颇具趣味的造型,中间种植着寒冬仍然能绽放的昙花、朱顶红,高低错落的假山上还定植着垂笑君子兰、大鹤望兰等耐寒的植物,都处在热闹的花期。 两人沿着碎石小径一路欣赏着美景。 「皇家园林果然不一般,花儿都比别处娇艷。」潇箬把脸凑近一株君子兰细细嗅闻,只觉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丝丝缕缕包裹着她。 她看着花,另一个人看着她。潇荀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人比花娇。 走走停停,很快两人来到一大片假山旁。 这儿是特地被宫中花匠搭建成小型的瀑布形状,假山与假山之间有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狭小隧道,穿过这条隧道便能到达御花园冬日最美的角落——倚梅园。 「我先走,箬箬你跟着我。」潇荀怕小隧道里走的人不多,万一有什么蛇虫鼠蚁栖息在里面,他走前面可以探一探路。 「嗯!那你小心点。」潇箬虽然不怕,但是勇敢小狗想要表现,她自然也乐意满足小狗的表现欲。 隧道昏暗,潇荀在前,潇箬抓着他的手慢慢跟在后面。 突然,潇荀停下脚步。 潇箬以为他遇到了什么蛇虫,心中一紧,低声问:「阿荀,怎么了?」 两人的脚步声一停,隧道里越发安静,仿佛可以听到两人砰砰的心跳声,潇箬低声的询问在这个安静地空间里也显得异常响亮。 「嘘……」潇荀几乎用气音回復,他将嘴巴贴到潇箬的耳旁,轻轻说道:「我听到前面有人在说话。」 「啊?」潇箬也学着他用气音说话。 潇荀说话的气流轻拂着她的耳垂,痒痒的,麻麻的。 如果光线明亮,她打赌潇荀这时候肯定能看到她的脸比晚霞还要红。 「我什么都没听到呀?」她强作镇定,竖起麻痒的耳朵去捕捉潇荀所说的谈话声。 不知是耳朵被气音扰乱,还是她的耳力本就不及潇荀,她什么说话声都没听到,倒是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我们往前走走……」潇荀握紧掌心的小手,示意她跟着自己放轻脚步,一点点往前挪动。 不是他不后退离开,而是刚才风中细碎的谈话声里,他听到了潇箬的名字。 潇箬蹑手蹑脚地跟在潇荀后面,尽量放慢脚步不发出一点声音,等他们前进了大概七八米,她终于也能听到潇荀口中的交谈声。 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这是皇兄的旨意,国舅不去问皇兄,来问我做什么?」 「你真的不觉得很巧吗,她的名字就是肃先生和淽箬的结合。」 「天底下巧合的事情多了去了,一个名字而已,那个潇箬甚至和良坤不同姓,国舅真是好会想,这都能联繫起来。」 「可不是我能联想啊安亲王,当初肃先生和淽箬在你的帮助下远走他乡时,淽箬腹中已有胎儿,算算岁数,和这个潇箬可是差不多……」 「隋应泰!你闹够没有!当初就是你认定肃先生对我心怀有异,想方设法想让我赶走肃先生,后来他娶妻成家,你还变本加厉觉得他想要用妻子来引诱我……你……你……」 「我闹?我哪点说错了?他要不是对你有异想,一个能知天象卜凶吉,推演上下千年的人,怎么会甘心在闲散王爷府里当个小小门客?更何况我还不止一次看到他痴痴地盯着你看……」 「够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肚子里都是骯脏心思!破烂肠子!」 「呵,我是骯脏心思,破烂肠子,安亲王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你的皇妃为何自缢?你为何又再不肯娶?先皇后的病故真的是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住嘴!你不要命了!敢妄议先皇后!不要以为你是现在皇后的亲哥哥,皇兄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能把我怎么样?他有什么理由把我怎么样?就凭你说我在背后妄议先皇后?有证人吗?哈哈哈哈哈哈,安亲王啊安亲王,十几年过去了,你怎么还这么天真……」 「你,你,你……」 连续三个「你」之后,被称为安亲王的人似乎气得不轻,怒哼一声拂袖而去,留下另一个人放肆的笑声响彻倚梅园。 第一百三十二章 除夕 两人直到倚梅园中彻底没了声响,才从假山中走出。 短短一段对话蕴含的信息量把潇箬冲击得满脸恍惚。 这是什么皇室伦理大戏…… 潇荀看着她因为过于震惊而放空显得茫然的表情,以为是他们在隧道里呆的太久,导致潇箬被气闷到了,于是他赶紧以手做扇,增加空气流通。 「箬箬?好点了吗?」他关切地问道。 潇箬僵硬地转头面对潇荀,问道:「你不觉得刚才他们的对话很震碎三观吗……」 潇荀:? 「他们不就是在猜测你的来歷吗?」 要不是和潇荀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知道他从来不会骗自己,潇箬几乎都要以为他是在装纯洁了…… 好叭,眼前的小狗是真纯洁。 潇箬决定还是不要污染小狗白纸一样的内心,反正这种皇家八卦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算了,咱们还是回去吧。」拉着潇荀的手往回走,潇箬决定先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回到住所,潇箬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潇荀却开始琢磨。 「箬箬,你说刚才他们说的会是真的吗?那个肃先生有没有可能就是潇伯父?」 潇箬扶额,她真的不想再去回想这齣伦理大戏了,放过她吧…… 「怎么可能,我姓潇,他姓肃,八百年前都不是一家人。」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来掩饰尴尬。 「行了,咱们别想这些不相干的了,再看看册子上有什么线索吧,再过几天就过年了,我还想回家和昭昭裊裊他们一起过年呢。」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两人又琢磨了几天,还是一无所获。 年三十这天,苏贺年一早就来到两人住所,带来了几样赏赐,以及一道口谕。 「圣上宅心仁厚,怜惜你家中尚有老小,特地恩准你们回家团圆,只需年后元宵前再入宫即可。」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潇箬忍不住问道:「我没做梦吧?」 毕竟眼见年关将近,她对着皇历已经唉声嘆气好几天,心中已经做了和潇荀两人在宫中过一个冷清新年的最坏打算。 苏贺年笑眯眯道:「圣上金口玉言,自然是真,还有这些东西,都是圣上赏赐你们的,带回去给孩子们当年礼吧。」 没想到他们在宫中小半月,寻找水银的事情毫无进展,皇帝不仅不怪罪,还给了赏赐让他们回家过年。 潇箬突然觉得臧吕也不是那么霸道和不通人情。 谢了恩,当天中午两人就搭乘苏贺年准备的马车回到潇家。 目送两人的马车消失在朱雀大街的尽头,苏贺年回身赶往干清宫復命。 臧吕低头批阅着奏摺,不时用硃砂笔在上面圈画,左侧的小桌旁坐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七皇子臧廷华。 苏贺年在殿外平復了唿吸,整理好仪容才端手入内。 「启禀圣上,潇姑娘和顾公子已经出宫。」 臧吕没抬头,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随后将手上正在批阅的奏摺递给苏贺年。 苏贺年赶紧低头双手接过,转身呈给臧廷华。 「敏宽,你看看这个摺子。」 七皇子臧廷华,字敏宽,性子和他的表字一样,开敏宽厚。 翻开奏摺,见是两广总督控诉水患中有部分官员不作为,导致水患发生时仍有百姓未及时撤离,丧命洪水当中。 他皱起眉头,气愤道:「地方官员之于百姓,犹如父母之于孩童,理应尽到保护之责,这些人竟然不将百姓的生命当回事,实在可恶!」 臧吕抚着鬍子,点头贊同,「那依你看,这些官员该如何处置?」 「这……」臧廷华脸上露出一丝纠结,「儿臣觉得,应该罢去这几人的官职,换更体恤百姓的好官去接任他们的职位。」 听到他这样的回答,臧吕面上不显,只淡淡地说了句「你该去念书了,别让太傅等」,便让臧廷华离开干清宫。 等七皇子告退后,他才幽幽嘆了口气。 苏贺年很有眼力见地端上来一直温着的银耳莲子羹,道:「圣上累了吧,喝点汤润润嗓子。」 接过描金白瓷碗,臧吕无心品尝,他双眼不知落在何处,像是和苏贺年说,又像是和自己说。 「敏宽作为皇子,仁爱宽厚,是极好的,可是作为唯一的皇子,光有仁心却远远不够……」 空着的拇指与食指互相搓了搓,臧吕的眼神陡然锐利,「父母之于孩童,理应尽到保护之责,确实如此。」 「小苏子。」 苏贺年一甩拂尘,低头应道:「奴才在。」 「宣安亲王。」 「遵旨。」 苏贺年倒退着出了干清宫,领命奔往安亲王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回到家中的潇箬和潇荀受到全家人的热烈欢迎。 今个儿除夕,信立虫草专卖店早早打烊,国子监也格外早就放了年假,一家人整整齐齐聚在不大的小院中,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欢乐。 「阿姊!这是什么呀?好香哦~」从两人带回来的一堆东西里扒拉出一个精緻的食盒,潇裊咽着口水问道。 颳了下小馋猫的鼻尖,潇箬满脸宠溺:「想吃就打开,应该是圣上赏赐的糕点。」 抱着有她半个身子大的食盒放到桌子上,潇裊迫不及待地打开盖子,里面一层层都是做成花鸟虫鱼形状的糕饼,栩栩如生,香味扑鼻。 「哇塞!」一声欢唿,小馋猫迫不及待拿起一朵桃花形状的小饼,深吸一口香气后,咽着口水递到潇箬唇边,「阿姊,你吃!」 看她口水都要泛滥成灾了,还想着第一口给自己,潇箬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这崽崽没白疼! 小小咬了个边,潇箬把糕饼推回潇裊嘴边,「你吃吧,阿姊在宫中吃腻了。」 小馋猫这才欢天喜地地啃起了糕饼,逗得潇家其他人都露出宠溺的笑容。 转头看了看又长高了点的弟弟,潇箬欣慰道:「昭昭像个大人了。」 「可不是吗!」郑冬阳一脸得意道:「国子监今年的考试,咱们昭昭可是拔得头筹!夫子们还给了赏呢!」 「真的?」潇箬颇感意外,毕竟国子监是全国最高级的学府,能在国子监的考试里得到第一名,属实是不容易。 她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银子,想了想,干脆摘下整个荷包塞到潇昭手里道:「咱们学问做得好,人情也不可少,这些钱你先拿着,平日没事就请请同学吃饭,节日里先生们的礼品也不能少。」 想想又觉得不够,她打算晚点再拿些银票给潇昭。「过完年你就去买点吃食用度,挑好的买,给夫子们送去。」 潇昭乖乖点头道:「阿姊放心,这些礼节停云也和我说过,他还约我年后一同去拜访盈州有名的学士和各州的解元。」 「停云?就是以前来过我们家的柳同学?」潇箬对这个人有点印象,毕竟人家是钦州首富之子。「他应该对这方面的事情比较有经验,你多多请教他。」 「嗯,我们打算初一就开始按照他舅父给他的名册,一个个拜访过去。」潇昭全然信任柳停云的安排,毕竟他舅父年年召开赏花会,广邀各路文人雅士、学术大牛。 一家人在院中说了些体己话,便一同去准备除夕宴,过了个美满的除夕年。 第一百三十三章 拜年 昨日沉沉下了整晚的雪,此刻的盈州好似裹了件洁白绒毛大裘的少女,家家户户的红灯笼就是少女头上的步摇,在孩童们阵阵欢笑中迎风摇曳。 大年初一,新春伊始,柳停云早早梳洗好,换上母亲让人从钦州家里带来的紫貂大氅。 「金银!快备马车!我要去接昭昭!」他边照着镜子确认自己依旧玉树临风,边吩咐贴身小厮。 「哎哟我的少爷,谁会年初一这么早就去别人家拜访呀,你好歹先吃点东西垫垫!」柳金银着急忙慌端来热腾腾的白面小馒头和海参小米粥。 年前柳停云就和潇昭约好,年初一开始拜访文人名士,为此他今年过年都没有回钦州。 从国子监放年假到现在,他有三天没见到潇昭,此时是一刻也等不了。 想到能和潇昭一起和那些名扬天下的学士畅谈古今,他就一阵心荡神驰。 一挥袖子,推开粥碗,他起身就往屋外走,「不吃了,让小厨房准备点热豆腐脑和炒炊饭,等我接了昭昭回来,再一块儿吃!」 刚到门口,差点和冀元范撞个满怀。 「哎哟,停云你干什么去?行色匆匆的,小心摔着!」对于唯一的亲外甥,冀元范笑得一脸慈祥。 柳停云站定,有些不好意思地拱手行礼道:「舅父新年好,我是去接我的朋友。」 「就是你老念叨的那个潇昭吧?」冀元范对这个名字可太熟悉了,宝贝外甥老念叨他这个朋友是如何的文采斐然、天资卓越,他耳朵都要听出老茧来。 「正好,按往年来说,初一上午我们曼烟楼会有不少文官来贺新春,你也带上你朋友一起去见见世面,午膳就在楼里吃,下午再去拜访那些学士。」 一熘儿安排下来,把俩人的行程定得明明白白。 「好呀!那就先谢谢舅父了!」柳停云笑眼弯弯,能早些在当朝文官面前混个脸熟,对他和潇昭往后入仕有极大的帮助。 得了冀元范的允准,柳停云美滋滋地上了马车,直奔潇家。 马车刚停稳,他掀开门帘便看到在门口扫雪的潇昭。 「昭昭!」跳下马车,他两个大跨步就到潇昭面前。「舅父说让我们参加曼烟楼早上的文官贺新春!」 说话间唿出的白气在空中绕了小圈圈才消散,好似在映衬他的快活,给他跳了个舞。 听柳停云这么说,潇昭怔了一下,原来只说是拜见了他舅舅后,两人便按照他舅舅给的名单逐一去拜访闻名盈州的学士文人。 现在却是去参加文官的新春聚会! 一同在扫雪的潇荀见潇昭还呆愣着,便接过他手中的笤帚,说道:「去吧,别让人家久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抿了抿唇,潇昭才点头道:「那……阿荀哥,你帮我和阿姊说一声。」 「好。」 又拱手行了一礼后,潇昭才跟着柳停云上了马车,先回冀府拜见长辈。 冀元范在盈州经营多年,家底殷实,府上马车用的都是颈细身壮的四蹄踏雪,跑起来又快又稳。 潇昭感觉没几个起落,他们便到了冀府门口。 「昭昭你吃早饭了吗?」柳停云问了又不等他答覆,直接扭头和贴身小厮说道:「金银,你先去小厨房,让他们再热一热炒炊饭,那个冷了就不好吃了。」 「我吃过了的。」潇昭赶紧说道,他现在肚子里还满噹噹,是一点也塞不下了。 今日一早潇箬就给每人一碗浆板汤果,要他们全部吃完,寓意一家人新的一年都会团团圆圆。 看潇昭确实是不想再吃点,柳停云撇了撇嘴道:「可我还没吃呀……那等会儿你就看我吃吧!」 潇昭应了声好,他才又快活起来,拉着潇昭的手腕就往冀府正房里走,管家说冀元范这会儿正在屋里喝早茶。 绕过影壁,穿过十几米长的前院,过了垂花门,又穿过造景别致错落的内院,两人才抵达正房前。 站在廊外,柳停云朗声道:「舅舅,我和潇昭来给您拜年了!」 房内立刻传来和蔼的笑声,冀元范道:「今日倒是规矩,都进来吧。」 被亲舅舅拆台的柳停云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带着潇昭一同进入正房。 庭院葳蕤彰显着冀府的雄厚财力,这主人的正房更是只能用奢靡二字来形容。 宽敞的屋内四角立着汉白玉柱,上面雕刻着细腻灵动的鸟雀百草。 墙上挂着层层金银各色丝线绣成的幔帐,折射着屋内的光线,好似无风自动,流光溢彩。 触目所及的桌椅床榻皆是金丝楠木制成,这种昂贵的木料在这个房间里也只是随意取用的家具。 冀元范坐在镂花的象牙凳上,手执官窑汗青杯,啜饮着云山白雾茶。 柳停云在前,潇昭略后半步,两人一齐拱手弯腰道:「舅舅/冀伯伯新年好,祝您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干坤福满门。」 「好好好!」一番吉祥话听得冀元范满面春风,笑吟吟让两个小辈起身入座。 待两人坐定,他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一人一个塞到手里,「新的一年,你们两人也要精进学业,勤耕不辍!」 长辈的拜年红包是不可推脱的,潇昭道了谢接下。 冀元范看着面前少年似曾相识的侧脸,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你叫潇昭是吧?」他压着心中翻涌的心绪,脸上依旧笑吟吟道:「总听停云提起你,百闻不如一见,确实是个翩翩少年郎。」 亲手给两人到了茶水,他状似随意说道:「你也是钦州人?我好些年没回钦州,都忘记钦州的街坊乡亲了,你家住哪条街?兴许我还认得你家长辈呢。」 潇昭双手接过茶杯,恭敬道:「我家是钦州岭县上溪镇的,后来为了乡试才举家搬到钦州府里。」 「哦……」冀元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父亲做何营生?你与停云关系要好,我们两家也可以在其他方面互帮互助一下……」 他还没说完,柳停云气恼地打断他:「舅舅!我之前不是说过了昭昭年幼失怙……」 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个字,柳停云忍不住偷偷瞟着身边人的脸色,唯恐自己提及了他的伤心事。 潇昭反而落落大方道:「多谢冀伯伯好意,只是我父母在我三岁时便病逝,家中只余姐弟三人,现在还有一位蒙师和爷爷共居,加上未来姐夫,家中共计六口人。」 「那挺好,六口人也还算热闹。」冀元范脸上依旧带着慈祥的笑意,「停云还没用早膳吧?快去吃点,别饿坏了。用完膳你们就直接去曼烟楼吧,贺春宴也快开始了。」 被舅舅这么一提,柳停云感觉出腹中空荡,饿得很。 他拉着潇昭起身向冀元范拱手行礼道:「那我和昭昭先告退了。」 笑眯眯地目送两人离开后,冀元范骤然收起脸上的笑容,朝虚空招了招手,道:「去查一查,钦州岭县上溪镇的潇家。」 空气中闪过一道波纹,好似一只肉眼看不见的飞燕掠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再遇 国都盈州,天子脚下的年初一,热闹程度绝非南方的钦州可以比,满街飘荡着年糖的香甜味道,人们穿着新衣走在宽敞的街道上,互相作揖拜年,素不相识的人碰面都要笑吟吟互道一声新年好。 扫完门口积雪,潇荀进门放好笤帚,潇家其他人都已经穿戴一新,等着他一起出门逛街。 将搭在手肘的黑绒滚边大氅抖开,潇箬踮起脚尖替他披上,「昭昭已经被柳同学接走了?」 「嗯。」微微弯下身子方便潇箬繫绳,潇荀顺势贴到她耳边低声道:「箬箬今天真好看。」 红火的簇绒袄子上用银丝绣了团团祥云,妥帖地裹在潇箬身上,尽显她的身材窈窕又凹凸有致。乌黑柔顺的秀髮简单挽成桃心髻,缀以鎏金海贝花钿,增添一丝俏皮。 白皙水嫩的脸庞飞上一抹云霞,潇箬假意白了他一眼,娇嗔道:「嘴皮子越来越滑熘了。」 系好绳结,后退一步左右偏头确认她给小狗定制的新衣服合身后,她才转头向房檐下迫不及待的二老一少道:「好了,咱们也上街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好耶!」潇裊蹦起来欢唿,她早就听说盈州初一的春会游街很热闹,等不及要去见识见识了。 一家人在她的催促声里锁好院门,朝主街方向走去。 一路上虽然有不少人,潇裊却没看到春会游街的队伍,不由得小嘴巴就嘟起来了,拉着长姐的手,大眼睛左右张望着。 看出小崽的失望,潇箬拦住一名行人拱手问道:「新年好,请问您知道春会游街的队伍在哪里吗?」 被拦住的行人拱手回礼,面带笑容答道:「新年好,我刚从那边回来,估摸着这会儿游街的队伍该进行到曼烟楼附近了。」 道了谢,潇箬摸摸潇裊的脑袋,徵询其他人的意见:「那咱们现在就去曼烟楼?」 岑老头和郑冬阳笑呵呵全无意见,潇荀也点头表示贊同,道:「早上我听昭昭说他们也要去曼烟楼,没准等会儿还能遇上。」 全票通过,潇箬招手唤来五辆春车。 盈州的春车类似于黄包车,一张大椅子下面装上两个车轮,再套上车粱,由人力在前面跑步拉动。 坐这种春车价格不高,又免得二老一少累着,潇箬干脆让每人坐一辆春车,往曼烟楼方向赶春会游街的队伍去。 伙夫脚力非凡,拉起春车跑的飞快,一刻钟后便到曼烟楼附近。 果然楼前街上敲锣打鼓走着的,就是游街的队伍。 可惜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围着,除了潇荀,剩下四人就算踮起脚尖,也只能看到游街花车的车顶。 瞅了眼身后高耸的曼烟楼,潇箬建议道:「不如咱们去上面开个朝街面的座位,边喝茶边看游街?」 即使知道曼烟楼的消费不低,她这会儿也不觉得心疼,大过年的,给一家老小花钱那是理所当然。 一家之主的消费决定再次得到全家的捧场,五人转身走进装修华丽的曼烟楼。 训练有素的店伙计见有客人上门,堆着笑脸迎上前。 「新年好!各位客官好福气,咱们一楼正好还有最后一间包间,几位可要喝茶休息?」 岑老头背着手抬头朝二楼张望:「楼上呢?都满了?」 可惜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站着两个壮硕的护卫,将楼梯口后面的二楼堵得严严实实。 店伙计一脸歉意道:「各位有所不知,咱们曼烟楼每年初一都是只开放一楼的。」 楼上分明有交谈声,店伙计却睁眼说瞎话,岑老头拧着花白的眉毛,不满道:「我们又不是不付钱……」 说话间便看到有个伙计打扮的人托着造型别致的茶点往楼上送,岑老头立刻伸手指向他,拔高的声音里带着怒气,「你这不是二楼有客人吗!怎么?别人坐得,我们就坐不得?」 不知是不是被惊到,还是脚下不稳,那个往二楼送茶点的伙计突然身子一歪,咕噜噜滚下三四级台阶,手中的瓷碟砸在地上。 幸好曼烟楼的装修不差钱,连楼梯上都铺了厚厚的地毯,白瓷碟才没有摔碎。 厚地毯吸音,这一摔竟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只有潇家五人和迎接的伙计目睹了全程。 「哎呀!你怎么又摔了!」店伙计一跺脚,顾不上五个还在招唿的客人,一熘烟跑到摔倒的人身边,动作利索地帮他将地上的糕点捡到碟子里。 「快点起来,别被领班看到,不然你晚饭又没得吃了!」店伙计压低声音,一手托起重新装好的盘子,一手拉起还歪倒在地的人。 等他重新站好,店伙计才把东西放在他手中道:「去后厨换一份新的,小心点,别让领班看到!」 那人低低应了一声,抱着白瓷碟一瘸一拐地走向后院。 看他消失在拐角没再摔,店伙计才小跑回潇家五人面前,陪着笑脸道:「不好意思啊客官,让你们久等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岑老头这会儿也发不出火了,正要说「算了我们走」的时候,潇荀突然开口说道:「麻烦小哥带我们去最后一间包间吧。」 他一说话,潇家剩余四人全看向他。 以潇荀的性格,在外面没什么要紧事,他都是一副平静无波的神情,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万事都随潇家其他人决定。 这会儿突然做主要在曼烟楼喝茶,几人都感到有些诧异。 一家人生活这么多年的默契还是有的,谁也没反驳说不要,五人在店伙计热情地引导下,来到最后一间包间雅座。 入座后也是潇荀主动先开口:「不知小哥有没有推荐的茶和点心,我们第一次来曼烟楼,不清楚你们的特色。」 潇箬早就注意到刚才潇荀看到摔倒的伙计时的异样神情,便适时地配合道:「我看刚才那个人拿的茶点就挺新奇,让他也给我们上一份一样的吧。」 店伙计有些迟疑道:「他手脚不太利索,我怕他伺候不好几位贵客……」 「无妨。」潇箬掏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边,「就让他来伺候吧,再给我们上壶热乎的洛神花茶。」 见他们几人男俊女俏,老的和小的也都是面善的模样,店伙计捡起碎银塞到兜里,满脸堆笑道:「好咧,几位稍等,小的这就去安排!」 殷勤地用抹布快速擦了擦桌子,店伙计便快速出了包间。 没了外人,潇箬看向潇荀问道:「阿荀,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人?」 潇荀摇了摇头,「我还不确定,只是觉得身形有点像他……又不太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刚才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加上没看到正脸,潇荀也不敢百分百说摔倒的伙计就是他认为的人。 咚咚咚。 包间门被敲响,店伙计端上来一壶茶水,他身后跟着的人正是刚才摔倒的伙计,低头捧着一碟茶点。 「客官请慢用。」店伙计放下茶壶,很有眼色的往外面退去。 临出门前朝缩在一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机灵点,不要得罪了客人。 安静下来的包间里,五人都看向几乎贴着墙缩站的人。 他身形纤瘦,曼烟楼最小号的伙计服在他身上空荡荡地挂着,袖口露出来的手腕苍白伶仃,好似一捏就断。 此刻他低垂的头几乎要贴在胸前,哪怕其他人都是坐着,也看不清他的脸。 潇荀无端咽了下口水,有些干涩地开口道:「是你吗?抬起头来。」 像是提线木偶,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那人抬起头,露出阴影里也同样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 消瘦到几乎只有薄薄一层皮的脸中间是尖尖的翘鼻子,和依旧肉嘟嘟的鼻尖。细长的双眼里瞳孔大的出奇,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死水。 还有眼角的一点黑痣。 第一百三十五章 噩梦 「是你?!」潇箬不禁惊唿出声,意识到不能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后,又立刻压低声音。「你怎么会在这儿?丽春夫人呢?」 或许是熟悉的字眼触动了他,少年嗫喏着:「丽春……」 仅仅重复这两个字后,少年又像河蚌一样紧紧闭上嘴巴。 潇荀起身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与他平视,「你还记得我吗?在马车上,我们被关在铁笼子里,你给我递来的铁丝……」 似乎被掀开了一层常年笼罩的尘布,少年的眼神从空洞到迷茫,稀疏的眉毛也因为努力回忆而微微皱起。 「铁笼……铁丝……」他呢喃着。 「对,你给我的铁丝,我才能打开笼子跳车逃跑,你想起来了吗?」潇荀耐心地重复。 细长的眼睛越瞪越大,他终于回想起噩梦的开端。 是的,就是那辆马车,他是被那辆马车运到盈州,运到最可怕的地狱。 随着记忆的復甦,他好像喘不过气来,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唿气声,薄薄的身板像再也支撑不住的机器发生形变,弓成虾米状。 「不好!」岑老头眉头一皱,出手快如闪电,一把拉过少年的左手,用拇指依次推压他的内关、太渊、极泉等穴位。 等一圈穴位按压完毕,岑老头已是满头汗水,少年也逐渐平復下来,唿吸绵长而平稳。 潇裊和郑冬阳起身,让出更多的座位空间,让岑老头和少年能较为舒服地坐下。 「爷爷,你没事吧?」潇裊掏出小手绢,心疼地为岑老头擦拭着汗水。 「没事没事。」露出宽慰中带着疲惫的微笑,岑老头拍拍潇裊的小手安抚她,转头对一脸担忧的潇箬和潇荀说道:「他也没事,就是刚才心绪涌动,气急攻心。」 包间里的骚动引起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店伙计的注意。 包间门被敲响,店伙计侧身贴耳问道:「客官,可还要点什么?」 「再送几碟茶点吃食上来。」潇荀扬声朝外喊道。 打发了门外伙计,他压低了声音问少年:「你是不是想起来了?上次在钦州我……」 话没说完,少年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哀声祈求道:「求求你,求求你带我走……你以前就能逃走,现在也一定能带我逃……求求你!」 枯枝一样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深陷在潇荀的袖子褶皱里,声音中带着让人不忍的痛苦。 怕再次惊动外面的人,潇箬赶紧伸手覆住他的手,安抚道:「你别急,我们能再遇到你,就不会不管你的……」 轻柔的嗓音和温暖的掌心温度像是有驱散噩梦的神奇力量,短短几句话就让少年不再惊恐。 咚咚咚。 曼烟楼的店伙计训练有素,行动利落,只这一会儿功夫已经送来茶点到门外。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今夜子时我去寻你。」潇荀低声迅速说道。 少年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也迅速回道:「我就住在后院的柴房,我等你。」 说完他立刻起身,恢復成贴墙站立的瑟缩模样,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下一秒店伙计便打开包间门,送上茶点。 潇家五人面色如常,喝茶吃点心,聊聊近日的趣闻,吃喝完结了帐给了赏钱后,就如寻常客人一般离去。 子夜时分,万家灯火都已熄灭,盈州像是个襁褓中的婴儿陷入沉睡。 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曼烟楼后院,正是一身夜行衣,和夜色融为一体的潇荀。 曼烟楼的伙计们都已经在伙房里进入黑甜乡,只有少年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薄包裹,瑟缩在柴房的墙角。 啪,丢了个小石子到缩成一团的少年脚边,等少年抬头注意到自己以后,潇荀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少年过来。 少年点点头,努力克制心中的激动,蹑手蹑脚靠近潇荀。 在冰凉的冬夜里,他终于离开了捆住他多年的噩梦。 少年轻的好像是猫儿,潇荀毫不费力地拎着他的脖领子,就能带他一起踏雪无痕地回到潇家。 家中油灯未熄,一家人都聚集在潇箬的房间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听到院中动静,潇箬打开房门,果然是潇荀带着少年回来了。 「快进来。」她小声招手,等两人闪进房间后又赶紧左右看了看,确保没有任何人看到后,紧闭了房门。 屋子不大,聚集了七个人就显得有些侷促,不过好在人多暖和,在冬夜里这样的温度尤为舒服。 少年坐在凳子上,僵硬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抓着自己的裤子,他带着浓重的鼻音感激道:「谢谢你们……」 「不必道谢,还不知道怎么称唿你呢。」潇箬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递上一杯热气氤氲的玫瑰花茶。 接过茶杯,少年脸上也露出久违的笑容,「我原来叫什么已经不记得了,不过丽春姐说我叫文学明,她弟弟就叫这个。」 「对了,你不是一直在丽春夫人身边?怎么又到了曼烟楼?」 潇箬想起他在丽春夫人身边提着鸟笼的模样,彼时的他还没有这么瘦,脸蛋圆嘟嘟肉乎乎的,想来丽春从不在吃食上苛待他。 提起丽春,文学明脸上露出悲伤与惆怅,他慢慢说道:「丽春姐的老爷不要她了,让她回老家去,我本来就是丽春姐从她老爷那里讨来的,就被收回去了,后来被管家和另外一批杂役一起给了曼烟楼做伙计。」 文丽春的老爷?潇箬想起绿竹夫人之前也提到过文丽春讨要少年的事情,「你说的老爷,是不是应郎?」 文学明勐一抬头,眼中满是惊惧,好似这个名字就是个禁忌。 他抖着嘴唇,声音断断续续:「你……你知道……他?」 潇箬摇了摇头,「这个应郎全名叫什么,你知道吗?」 几度张合嘴巴,好几分钟后文学明才好像聚集起一丝可怜的勇气,低声说道:「隋……应泰……」 「什么!」潇昭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重复道:「隋应泰?当朝国舅隋应泰?!」 第一百三十六章 阴阳药 隋应泰这个名字,潇昭今天听到了很多次。 在文官们的嘴里,当朝国舅隋应泰是个儒雅和善,且礼贤下士的人,他对所有文人都十分尊敬。 经常有落魄或者自称怀才不遇的人去投奔国舅府,只要确有才干,他都会为其谋一个差事,或者收为门客,好吃好喝在府里供养着。 在交际方面,隋应泰不拘一格。只要谈得来,上到白髮苍苍的老者,下到垂髫的小儿,他都可以与之成为挚友,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他与当朝老宰相乔生元的忘年交情。 似乎在这些文官眼里,隋应泰就是一个完美的人。 而这个文官们人人称道的好人,却是文学明口中随意玩弄女子的渣男。 「你确定是国舅隋应泰?」潇昭忍不住问道。 文学明被他的严肃的语气吓到,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国舅……」 拉了拉弟弟的袖子,让他别吓着人家,潇箬给文学明递了块绿豆糕。 明显比起茶水,文学明更需要能填肚子的糕点,他干瘦似鸡爪的手接过绿豆糕立刻往嘴巴里塞,胡乱嚼了两口就哽着脖子往下咽。 「慢点慢点,还有呢,你别急!」 怕他噎到,潇箬赶紧把整盘糕点都放在他面前,又用手试了试茶水的热度,不烫嘴,她才给文学明的杯子满上,好让他顺一顺。 接二连三塞了六七块糕点下肚,又灌了一大杯暖唿唿的茶水,文学明才小小吐出一口气。 看他放慢了进食速度,潇箬才坐回床边,问道:「那你又怎么会到隋应泰的手里?」 这个问题似乎触及文学明内心最恐惧的地方,正要继续拿糕点的手一缩,他浑身发出细微的抖动。 「我……一直都在那里……所有的铁笼子都在他那里……」 文学明的眼神又逐渐空洞起来。 「所有人……黑房间……我们从笼子里被拉出来,男的和女的要分开……」 从他七零八落的话里,潇箬和潇荀努力汲取信息。 「你是说当年人牙子的马车把你们运送到隋应泰的?所有人?」潇荀注意到关键点,他拧眉继续追问,「那其他人呢?当时车上少说也有十来个人,其他人现在何处?」 「其他人……没啦,全没啦!」文学明的声音尖锐起来,「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被带出黑房间,有的能回来一次,有的再也没回来!他们都被拉走做药了!全是药!」 「药?什么药?」潇箬心中一惊,这是什么说法?以人入药? 「回来的人胸口都有个大窟窿,他们说是被取了心间血做阴阳药,女童的心间血做的是阴药,男童的心间血做的是阳药……」文学明说这些时声音又压得很低,好像深怕别人听到一样。 潇家六人面面相觑,文学明口中的事情若是真的,那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拐卖的孩童被用特殊的毒物改头换面,抹去记忆,然后被统一关在一处地方,按照需要拉去取心间血做成可怕的阴阳药。 这么多年来,不知道多少可怜的被拐被掳的孩童丧命于文学明口中的黑房间里…… 「这哪是药,简直就是邪术!」岑老头咬的后槽牙发麻,他忍不住闭上眼睛低声呢喃道。 潇裊被自己脑补的场景吓坏了,小脸煞白地紧紧抱住长姐的手臂。 郑冬阳气愤地直拍大腿,「怎么会有如此残忍之事,罔顾人伦,有违天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同样脸色发白的潇昭还算冷静,他皱眉问道:「你既然逃出生天,怎么不去报官?」 文学明连连摇头,面上惊恐更甚,「不行,不行的,我和阿泽逃过一次,刚跑没多久就被街边衙役押回去,阿泽……阿泽被活活打死了……」 室内一片死寂。 整个盈州城内有谁敢和当朝国舅爷同名同姓? 又有谁能耐大到可以让巡街衙役直接押送逃跑的人回去? 那么多孩童被关押,以取药的名义被杀害,难道官家一点也不知道? 越想心中越是一片冰凉。 夜越来越深,寒风颳在门板上传来幽幽呜咽。 潇箬握了握僵硬的拳头,打破这片死寂,「太晚了,大家都回去睡觉吧。」 她转头看向潇荀:「阿荀,今晚他就和你睡一间凑合一下吧,等明日城门开了,我们在把他送出城安置……」 曼烟楼是盈州数一数二的茶楼,突然丢了个人,还是国舅府给的人,只怕他们不会善了。 满城翻找必然是躲不过的,为今之计,只有趁着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将人送出城外。 「我,我想去找丽春姐!」文学明鼓起勇气争取自己的去处,「我知道丽春姐老家在哪里,求你们让我去找她……」 文丽春是他有限的记忆中对他最好的人。 把他从魔窟里拉出来带在身边,会关心他有没有吃饱穿暖,也会在别人欺负他时候护着他。 甚至文丽春在被赶出藏娇宅院时,都想要带上他一起走。 可惜还是被管家拦下,只将她一人往门外一丢,厚实的大门把两人永远的隔绝开来。 瘦到只有巴掌大的脸上,两只细长的眼睛显得也大了很多,圆睁着看向潇箬和潇荀,里面盛满快要溢出来的祈求。 咬了下嘴唇里的软肉,潇箬抬眼看向潇荀。 阴阳药牵扯到当朝国舅爷,不是她们这样的平民能管的起的事情,说她自私也好,说她胆小也罢,潇箬不希望潇家人掺和到这种要人命的事情里去。 既然不想掺和,那可以作为人证的文学明就没有必要留在盈州,他现在有自己的去处是最好的发展方向。 但是潇箬担心潇荀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他和文学明当年是同一车被人牙子掳走的孩童,是当事人之一,或许他会想要去调查这件事,揭露隋应泰的丑恶嘴脸…… 感受到潇箬的不安,潇荀伸出大掌,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握在掌心,低声道:「没事的箬箬,你来决定就好。」 潇箬这才松了口气,朝文学明点头答应道:「也行,那明日送你出城后,我就帮你找辆马车。」 第一百三十七章 等待 没睡多久,天就泛鱼肚白。 兵分两路,潇荀带着乔装过的文学明混在第一批出城的队伍里出了盈州城门。 潇箬去西市车行挑了个老实本分的车夫,藉口自家弟弟要去找表姐,托他一路多多照顾文学明。 目送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后,两人才慢慢走路回城。 天色刚白,又是年初二,人们多在暖和的被窝里躲懒,街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移动摊贩卖早点。 刚出炉的肉包子香喷喷热腾腾,潇箬一口气买了两屉当早饭带回去。 二十个肉包被分成四个油纸包,潇荀拎着三个,潇箬捧着一个暖手。 随着两人的步伐,唿出的白气又重新扑向脸上,旋即消散。 无声地数着自己的步伐,潇箬心中忍不住纠结起来。 ……七八九……要不要说呢……十三十四十五……昨晚是我决定不掺和的……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要是连累崽崽们和老爷子们怎么办……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箬箬?箬箬!」 被拉住手,潇箬才意识到潇荀在喊她。 替她拢一拢被风吹乱的鬓髮,潇荀担心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是不是昨晚睡少了犯困?」 抿着嘴,抬脸看比自己高了近两个头的潇荀,潇箬最终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纠结点全盘托出。 「我……我在想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圣上……」 她从决定将文学明送走后开始,心中就逐渐开始被负罪感和愤怒折磨。 真的不管吗? 昨夜躺在床上后,怀里搂着被吓坏了死活要和她贴着睡的潇裊,感受手掌下软软热热的身体,潇箬将目光投向窗外幽深的黑暗。 在这寒冷的冬夜,不知道还有多少绝望的孩童被铁笼装着,关在漆黑的房间里,惶惶不可终日地等待着被选中为药的那天。 他们原本也该在温暖的家里,或许和父母撒娇撒痴,或许和裊裊一样,赖在长姐的怀中要抱。 被掳走拐走之后,这些可怜的孩子们就再也见不到春天的花朵、夏天的凉风、秋天的硕果和冬日的暖炉,他们像是等待被屠宰的牲畜,迎接他们的只有死亡。 潇箬自认不是圣母,她见过的残酷和血腥数不胜数,末世时她无数次从残肢断臂里寻找自己眼熟的面庞,为了活下去她也用火烧死过叛军和敌人。 但是这些被拿来做成阴阳药的都还只是年幼的孩童……就像当年的潇荀和潇裊…… 一想到潇裊曾经差点被人牙子抢走,潇荀也曾经被他们虐待,潇箬心中就忍不住升腾起杀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看着她因为用力抿嘴而显露出来的两个小梨涡,潇荀凌厉的眉眼舒缓地垂下,他注视着潇箬的眼睛,问道:「箬箬是在害怕这件事会牵连昭昭、裊裊和两个老爷子吗?」 潇箬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还有你。」 被人记挂担心的感觉好似一股温泉,缓缓流淌过心间,驱散冬日的寒意。 潇荀面带微笑道:「这件事只怕不止文学明说的那么简单,从未听说当朝国舅有什么重疾,而且经年累月地大量运送孩童到盈州,光入城的查验就不会那么容易过。」 这也是潇箬早就想到的。 阴阳药是干什么的?当了一辈子药师的岑老头都不曾听说过。 国舅要是生病了为何不求助太医院?要知道天下最好的医生都在皇宫中,以他尊贵的身份,什么样的药不能弄到?这个阴阳药还要以幼童心间血入药,必然是特殊用途的邪门药。 盈州作为天子所在,进出城都要盘查,一次两次还好说,频繁大量地运送一车车孩童入盈州,若是只靠国舅的力量,只怕也不是易事。 这么多年来没有露出破绽,这些人牙子背后的势力肯定是盘根错节,根深叶海。 她还记得当年钦州那几个人牙子当初就是被送到盈州审判,看来十有八九都是被这背后的势力保下来了。 所以她才会想到要告知圣上。 没有人比当今圣上更有权力,也没有人比他更在乎别人残害他的子民,毕竟那些孩子都是以后的劳动力,是国之根本。 但是她不能直接说。 凛冬的风像只有力的大手,轻易夺走一切的热度。 潇箬察觉到手里的包子开始变冷,她曲起手指,右掌心的温度便被控制在五十度,温着包子不至于凉透。 左掌心温度控制在四十度,攥成拳塞到潇荀空着的右手里。 暖手·潇箬·宝变身成功。 感觉包裹着自己左手的大掌温度缓缓升高,她才满意地说道:「事情不简单,我们就让它变得简单。」 没察觉到这个姿势下的两人就像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潇箬偏头解释自己的打算。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我们不插手,这个皮球直接踢给圣上……皮球就是蹴鞠……」 晃晃手,示意继续走。 「国舅我们得罪不起,圣上却可以拿捏,只要圣上愿意插手,那十有八九这事就会有进展……」 「不过君心似海,圣上不会只凭我们一面之词就相信国舅在背后滥杀孩童,说到底,我们才是外人。」 感受着掌心的温暖,潇荀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现在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说话的声音都柔了好几个度,「那我们要怎么做圣上才会相信我们?」 这个问题她也想知道答案,潇箬撅起小嘴。 想让君王相信别人的话,这可是门技术活,现在他们两人在肃武帝臧吕心中的天平里,肯定是比不上国舅隋应泰那一端的重量。 嘆了口气,潇箬语气里带着无奈:「想让圣上相信我们,至少我们要先把水银的事情给解决了……」 只有切实地让君王看到可用之处,才能获得一点信任。 潇荀也贊同道:「那等元宵我们回宫后,就再去查一遍轮班的太医和太监们,雁过留痕,肯定有什么东西是我们还没注意到的。」 除此以外,暂时别无他法。 极目远眺,橘红色的朝阳已经温柔拥吻整个盈州,潇箬深唿吸一口冷冽的空气,继续和身边人牵着往家走去,家中的崽崽和两个老爷子,还等着吃饭呢。 冬天,总归要过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元宵夜宴 一家人团聚的日子总是过的特别快,转眼正月就要过半。 在这十几天里,他们经常看到街上有人在询问打听有没有见到哪家有生面孔,想来就是曼烟楼在寻找文学明。 不过曼烟楼再有钱,终究只是一家茶楼,不能大肆搜查。 十几天找不到人,渐渐地也就没了下一步动静。 明日便是元宵,苏贺年昨日便差人来告知潇箬和潇荀二人要在明日申时之前回宫,明晚宫中的元宵夜宴有他们一份。 谢恩领命后,潇箬和潇荀就抓紧最后的时间,带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去给房掌柜和江平拜年。 今年是头年,两人的家人都接到了盈州安置,他俩就把回老家的路程时间都用来忙镖局的事情。 提着江平最爱的酱肘子和房掌柜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的潇家自酿,潇荀熟门熟路地来到顺记镖局的内院正房,房掌柜和江平正在里面商量今年镖局里的事项安排。 「潇荀?你怎么来了?」看到好一阵子不见的兄弟,江平大笑着迎上前去。 房掌柜笑眯眯假意训斥道:「江二掌柜你说的什么话,潇荀来镖局里还要找理由吗?想来就来了!」 转眼看到陶制酒壶,他立刻不装了,立刻起身,嘿嘿笑着大跨步到潇荀身边,拿过酒壶深深吸了口气,「嗯~就是这个味!潇荀懂我!」 从潇荀背后探出脑袋,潇箬笑着打趣道:「是阿荀懂你,还是我懂你呀?」 两人只看到高大的潇荀和他手里的东西,竟没发觉被他挡住的娇小倩影。 「哎呀,箬箬姑娘也来了啊」房掌柜在美人面前暴露出酒虫属性,老脸微红,「快快请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将人迎到屋内,又掏出珍藏的凉山毛峰沏了壶新茶。 「房掌柜别忙了,我们坐会儿就要走的。」 话是这样说,潇箬还是拿起香茗呷了一口,满口茶香,不愧是收藏级的好茶叶,不逊于宫里的。 她忍不住赞嘆道:「好茶!」 收藏的茶叶被夸奖,好似自己被夸了似的,房掌柜脸上乐开了花。 江平没有他的雅致,喝茶跟牛饮差不多,连喝到嘴里的茶叶都嚼吧嚼吧咽了后,朝潇荀问道:「你们宫里的事情办完没有?我还想你回镖局帮我和老房一起继续干呢!」 茶叶梗发苦,他呸出来点渣渣,「没你在,那些镖师都没以前听话了,老给我闹事找麻烦!」 想起那几个被自己收拾停当的刺头,潇荀也露出一丝笑意,「还没完成,明日我和箬箬还要进宫。」 「还进啊?」江平皱起粗黑的眉毛。 「是呀,所以我们今天来,是有事想要拜託江大哥和房掌柜。」潇箬主动拿起茶壶,反客为主为江平添上茶水。 「我来我来!」房掌柜赶紧接过茶壶,「箬箬姑娘有什么事尽管说,咱们顺记镖局只要能办到,绝不推辞!」 新茶烫手,他可不想潇箬皙白的手指烫红了。 抿了抿唇,两个梨涡又浮现在潇箬的唇角,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想拜託你们帮我多多照看家人。」 她很少求人办事,所以这会儿有点难得的羞赧,两颊染上淡淡红晕。 「我和阿荀进宫办事,就怕在不知觉间得罪人,皇宫墙高院深,就怕有事我俩赶不及回来,弟妹尚小,两个老爷子又岁数已高……」 话已至此,房掌柜和江平心中已经有了些眉目。 潇箬说这样的话,大概是遇上事情了。 房掌柜毫不犹豫接话道:「箬箬姑娘,你放心,皇宫里的事情我们没办法,但是宫外,我顺记还是有些能耐,你们家中安全只管交给我们。」 江平也点头道:「放心吧,在你俩回来以前,我保证潇家苍蝇都不会少一条腿!」 得了两人的保证,潇箬才放下心来,闲聊几句后便告辞离去。 回家后又是一番叮嘱,她和潇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能悉数告诉家里人,只能反覆嘱咐让二老二少平时注意安全,夜晚关好门窗之类。 待到次日,接他们回宫的马车准时到达潇家。 依依惜别后,潇箬和潇荀又一次回到红墙黄瓦的四方城里。 是夜,淡月星疏。 宫中早就挂上万盏彩灯,形色各异的灯笼点缀着亭台楼阁,烛火摇曳,照的整个皇宫亮如白昼。 按照惯例,宫中于元宵节这天设群臣夜宴,所有官员皆可带家属参加宴会,享受皇恩。 潇箬和潇荀虽无官职,但苏贺年早就派人来通知两人今晚也要出席。 两人不敢耽搁,跟着引路的小太监来到干清宫外。 这会儿已是酉时三刻,群臣该来的都已入宫,只待戌时开宴。 干清殿内设御宴宝座,只有皇亲国戚和王大臣可以入内。 殿门口台阶之上的月台设置数张黄幔,下面摆放着各类金器彰显皇家气度和尊贵身份,这里的席位属于文三品、武二品以上官员。 皇帝仪仗后设置青幔,青幔之下设置的席位才是余下百官的座位。 潇箬和潇荀被安置在太医院这群御医旁边的位置,离干清宫大门挺近,稍稍一抬头便可看清楚里面的情形,里面的丝竹谈话声竖起耳朵也能听清。 戌时一到,只听太监们高亢绵长的声音一浪接一浪传来:「圣上驾到——」 肃武帝臧吕御撵抵达干清宫,众人皆下跪伏地,口中三唿万岁。 待皇帝入座,礼官立刻指挥中和韶乐响起,皇亲国戚和王大臣依照身份依次入殿内,各官员也按照自己的身份地位在对应的位置站定。 等礼官唱念磕头后,才在皇帝恩典下入座赐茶。 其后赐酒,跪恩,再赐菜,又跪恩。 潇箬从来没有跪过这么久,她估计等这套流程结束,自己的膝盖肯定是青一块紫一块。 心中疼得龇牙咧嘴,肚子饿得咕咕乱叫,面上还要保持恭敬肃穆。 该死的封建陋习! 咬着后槽牙好不容易熬过漫长的礼节流程,礼官终于宣布谢恩开席。 起身时僵硬疼痛的膝盖让她身形一晃,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还好潇荀在背后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再落个殿前失仪的罪名。 两人的位置相邻,反正没有相熟的官员需要寒暄,潇荀干脆挪坐到潇箬旁边,在桌子的掩护下替她揉着酸疼的膝盖。 「箬箬,还疼吗?」他压着嗓子,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问道。 潇箬撅着小嘴,小幅度点头,「这皇宫里的规矩也太多了,吃个饭还要三跪九叩,简直浪费体力!」 深吸一口气,鼻尖满是珍馐佳肴的香味,她像只小猫儿一样嗅闻着,低声嘟囔道:「等会儿我可要多吃点,不然就亏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螳螂捕蝉 只可惜算盘打得再好也没用,宫中宴席因为人数多,要准备的菜量很大,基本上都是膳房提前做好的。 等冗长的礼节流程走完,菜早就冷透。 正式开宴的饭菜都是热了又热,光有色和香,味道却逊色一大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白玉笋菜绵软,锦绣鱼丸子腥味十足,鸡丝更是反覆热菜到发柴发干…… 没吃几口,潇箬脸皱成小包子,用手掩着嘴小声对潇荀说道:「我觉得圣上应该派你做御膳房大总管……你做的比这些好吃太多了……」 潇荀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挑拣着多次加热也不太影响口感的糕点给她,「稍微吃点垫垫肚子,回去后我给你拿牛乳冻。」 啃着糕点,抬眼四下观瞧。 看到这么难吃的菜,那些官员还要装作珍馐美食一般,脸上带笑违心地连连夸赞,潇箬忍不住摇了摇头轻嘆一声。 不论是哪个年代,社畜不易啊…… 一片觥筹交错中,即没官位又没家世的两人好似隐形了一般,没有一人注意这个角落。 杏眼滴熘熘一转,潇箬把最后一口糕点咽下,附在潇荀耳边悄悄说道:「咱们开熘吧……这么漂亮的灯笼不好好欣赏太浪费了……」 见确实没有人留意他们,潇荀点了点头,指着左后方的小径,用手指做了个小人行走的姿势。 两人一点点悄悄退后,沿着墙角退出宴会区域。 「唿~」朝夜空吐出一口自由的气,潇箬扭扭脖子转转手腕,给木偶人上机油一样给关节活动了个遍。 「可憋死我了,刚才说话都不能大点声……」 并列走在宫道上,潇荀看着潇箬像只出笼的小鸟,在一盏盏花灯下穿梭,烛光映在她白嫩的脸上,好似一颗散发温软萤光的珍珠。 皇城错综复杂,在夜色中宫道长得都差不多,两人边看走边看花灯,不知不觉偏离了原本的路线,等他们察觉时,已经不知走到哪处殿宇。 正值元宵夜宴,大部分宫人护卫都被派去干清殿,走了十来分钟也没见到可以问路的人。 左看看,是红墙黄瓦,右看看,是黄瓦红墙。 「完了,咱们好像迷路了……」 潇荀依旧镇定,安抚道:「不用担心,等宴席散了就会有宫女太监重新分散值守,到时候我们再问问路就行。」 走了小半个时辰的路,他有点担心潇箬的膝盖,「累吗?我刚才看到旁边有个亭子,我们去坐会儿?」 敲敲发胀的膝盖,潇箬还真觉得有点累。 于是两人往回走了几米,来到刚才路过的亭子。 亭子挨着迴廊转角,是个视野盲区,宫人便没有在亭子四周挂花灯。 靠在亭子石栏上,两人手握着手,静静欣赏着绚丽的灯火。 曲廊夜放花千树,火树银花不夜天,没有挂灯的亭子便好似藏在影子里,温柔又静谧地包裹着他们。 正在他们交换彼此掌心温度时,有个四处张望的身影出现在迴廊之上。 璀璨灯光将他苍老的面容照得清楚,潇箬眯眼一瞧,认出这人他们之前在太医院里见过,正是国舅府的赵管家。 奇怪,国舅家的管家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宫里? 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的模样,一看就不像干正经事的。 潇箬无声地挠了下背对赵管家的潇荀的掌心,示意他也往迴廊处看去。 就在此刻,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匆匆赶来。 赵管家见到此人,身子板立刻挺直,人都显得年轻了几分。 「含珠!这里!」赵管家招手示意,老脸的笑容在灯影下格外灿烂。 被叫含珠的宫女要谨慎许多,她朝四周看了几圈,确定旁边没有其他人,才走到赵管家面前。 「赵管家,这次怎么改地方了?万一被别人瞧见怎么办!」她话中带着明显的不满。 赵管家依旧笑眯眯道:「不用怕,我早就打探过,今天的人都去伺候元宵宴了。」 边说着,他就要伸手去牵含珠的柔夷,「我可有好一阵子没见到你了,过年就是这点不好,让人好生相思……」 含珠向后退了一步,刚好让赵管家摸了个空,她面色冷淡地说道:「正经事要紧,皇后娘娘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啧……」赵管家嘬了下牙花子,脸上笑容淡了几分,「这儿风月正好,含珠不和我说些体己话,上来就要东西,显得生分了啊。」 「赵管家!」含珠加重语气,克制地握了握拳,才忍下怒火:「国舅爷和皇后娘娘的事情才是最要紧的,耽搁了你我都担待不起!」 搬出隋应泰的名号,赵管家才有所忌惮地收敛了些许,轻哼一声后从怀中掏出贴身携带的白玉瓷瓶递给面前满脸寒霜的人。 「喏,这个月的阴药。」借着递瓷瓶的动作,他又趁机在含珠白嫩的手背摸了一把。 含珠忍了又忍,终于是忍不住了,抽出袖笼里的帕子,用力地擦了好几遍手背。 又将瓷瓶擦了好几遍,她才把白玉瓷瓶放进怀里贴身保管。 快速敷衍地道了个万福,含珠转身就要走。 目睹她全部动作的赵管家不悦地沉下脸,在她要走时喊道:「等等!老爷让我转告娘娘,阴阳药他俩服用多年,恐怕已经有了抗性,以后服药需要往日双倍的量,才有可能见效。」 含珠听完应了声是,又道了个万福,这次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脚步飞快,好像身后有吃人的恶鬼在追一般。 倩影远去,赵管家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阴恻恻自言自语道:「等我家老爷成功和娘娘生下最纯正的隋家血脉,荣登大典,到时候我就让老爷,阿不,太上皇把你赐给我做四姨娘!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像是脑中已经有了美人在怀的画面,赵管家搓着手,满脸淫笑,原地转了两圈后才美滋滋地离开花灯迴廊。 潇箬和潇荀两人隐匿在暗处目睹全程,不由心中震惊。 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阴阳药的消息,而且赵管家最后那句话信息量更大,他的意思是当朝国舅爷隋应泰,和当朝皇后娘娘,也是他的亲妹妹,要一起生孩子?! 这个不伦的产物还要当下一任皇帝??? 「你俩都听到了吧?」更暗处传来幽幽一句,把沉浸在震惊中的两人吓了一跳。 潇荀下意识挡在潇箬面前,身体每一处肌肉都进入警戒状态,目光如炬,随时准备给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致命一击。 「不用紧张,我不会伤害你们。」声音的主人主动往前迈出一步,让自己完全暴露在潇箬和潇荀面前。 石青色龙褂正面绣着四团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两肩前后各绣一条五爪金龙,五色云。腰中一枚金光闪闪的纯金佩牌哪怕在昏暗的光线里,也折射着熠熠光辉。 普天之下能穿五爪金龙的人,只有当朝唯一的七皇子——臧廷华。 第一百四十章 巧合 就算生长下红旗下的潇箬,也知道见到皇子应该下跪行礼。 两人正要按当朝礼法跪下时,臧廷华先掌心朝上抬了下手道:「免礼。」 他率先迈步走出暗处的亭子,潇箬和潇荀对视一眼,也不得不保持一步之距跟在他的身后。 火树银花驱散黑暗,橘黄烛光温柔地拥抱三人。 借着亮光,臧廷华回身打量潇箬和潇荀。 男的高大俊美,女的聪慧娇俏,好一对璧人。 臧廷华脸上露出平和的笑容道:「宴席酒菜不合口味?我记得钦州那边饮食偏清淡,应该让膳房给你们准备些淡口的菜餚的。」 称得上平易近人的话,却让两人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短短两句已经表明七皇子对他们了如指掌,不止知道两人是谁,连他们来自钦州,口味如何都一清二楚,这让潇箬和潇荀不得不提起戒备心。 潇箬小心地挑选着用词,「是我刚才突然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我们才想回去早些休息……」 臧廷华闻言立刻露出关切神色:「潇箬姑娘现在可好些了?要是还不舒服可以去太医院取些药来。」 「多谢七皇子关怀,可能就是刚才人多气浊而已,出来唿吸了新鲜空气,我已经觉得好多了。」潇箬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位置,和潇荀靠得更近。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七皇子远不像表面那般无害。 臧廷华贊同地点点头道:「确实,我刚才也觉得气闷,才出来散散心,没想到竟然会看到……」 话语一顿,他抬眸直视两人,语气中带着诚恳,「刚才发生的事情,还希望二位不要宣扬。」 「若是刚才两人所说皆是真的……事关皇家颜面,兹事体大,我希望能在查清事情来龙去脉以后,再将这件事告诉父皇。」 臧廷华敦厚的脸上露出愁苦的表情,怎么看都是个害怕父亲伤心的孝子。 「届时再请二位替我做个见证,不知二位……」 作为当朝唯一的皇子,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的人,臧廷华的态度显得格外诚恳和谦逊。 他完全可以命令两人按照他说的去做,也完全可以直接派人拿下赵管家和含珠,但是他没有。 「七皇子所言甚是,民女/小民遵命。」两人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双双屈膝行礼回道。 「好,夜深天寒,潇箬姑娘既然身体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息吧。」臧廷华拍了拍手,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个小太监,小碎步跑过来。 「想来皇宫夜路不好走,二位迷了去路,小金子,带他们回去吧。」 小太监脆脆应了声是,起身引导着潇箬和潇荀朝另一个方向走。 在他们即将走出迴廊时,臧廷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潇姑娘,要是还不舒服,记得去太医院拿药,太医不在你就自便。」 话中饱含浓浓关切,潇箬回身屈膝谢恩后,才跟着小金子走出臧廷华的视野范围。 从小在宫中长大的小金子闭着眼睛都能行走完所有宫道,没多少时间便将两人送回寝殿。 潇箬学着以前电视剧里看到的场景,掏出一小块碎银塞给他,小金子却立刻后退三大步,连声道:「谢姑娘赏,只是宫规在上,小人不能拿!」 见他是真心不要,潇箬才收回银子。 待小金子低头告辞后,潇箬歪头看向他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箬箬,先进屋吧,外面冷。」 朝夕相处的默契下,潇荀自然察觉出潇箬的异常,盈州正月的夜风凌冽如刀,他不捨得潇箬挨冻。 到了屋内,他赶紧点燃碳火。 皇帝对他们两人有心,苏贺年自然不敢怠慢,他们住的寝殿虽然偏远,也没有伺候的宫女太监,内务府主动送来的碳火却是最好的银丝碳,分量足够整个偏殿烧上一个月的。 碳火撒发出暖意很快驱散了整个房间的寒气,潇箬半趴在桌面看着潇荀忙活,脑中不断地回忆着刚才的场景。 「阿荀,你说怎么会这么巧,七皇子和我们都刚好看到赵管家和含珠的秘密交易……」 她相信世界上有巧合,但是各种巧合都一起发生时,巧合就不一定是巧合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潇荀先将牛乳冻放在炭火上温热,听完潇箬的言语,他也说出自己的疑惑。 「我进亭子之前,确定亭子里和附近都没有人,若说七皇子早就藏身于亭子里,应该是不可能的,除非他是武功盖世的高手。」 对于自己的耳力,潇荀很有自信,故而七皇子何时到亭子里,他也想不通。 「一个在皇宫中长大的皇子,有些身手,或者擅长骑射都不奇怪,但是要说武功盖世,轻功登顶,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吧?」潇箬皱起眉头说道,「而且也从来没听说过七皇子会功夫啊……」 皇子武艺好,那是皇家长脸面的事情,应该早就拿出来颂扬才是,民间对于七皇子的评价却只有温文尔雅、敦厚宽明。 除了这点,潇箬还有一处想不通。 七皇子为何强调让她去太医院拿药呢?第一次提起可以说是关心她的身体,在临别时候又特地说一次,还说什么太医不在就让她自取…… 太医院?药?难道…… 脑海中像是有一簇火苗突然被点亮,一拍桌子,她起身喊道:「阿荀!快!我们去太医院!」 「现在?」潇荀一愣,「御医们现在恐怕都还在元宵宴上,太医院里应该没人在……」 「要的就是他们都不在!」潇箬来不及多加解释,拉着潇荀就要走。 「等等!」潇荀起身用凉茶水泼向碳火,只听刺啦一声,一团白烟升起。 确认碳火已经完全熄灭,潇荀这才和潇箬一起向太医院赶去。 果然太医院里静悄悄的,今夜特殊,并无轮值,只有小德子坐在南厅门口守夜,这会儿正脑袋一点一点的犯瞌睡。 潇箬和潇荀并没有叫醒他,轻手轻脚地绕到后院御药房。 御药房中只有几处烛火在琉璃罩中发出昏暗的光,照着方寸地界,其他烛光铺不到的地方依旧是暗沉沉的,几乎看不清地面。 幸好两人已经来过御药房数次,熟门熟路走到放铫子的区域。 潇箬压低嗓音说道:「按记录今天圣上应该服用安神滋心汤,可能有硃砂、磁石、龙骨之类的药材,我们分开找,只要看到这类药材,你就喊我。」 嘱咐好潇荀,两人便分开寻找。 第一百四十一章 谜底 赤芍、枳实、高良姜、金樱子……一样样药材飞速地从潇箬手中过去。 片刻之后,潇荀将盛放一块灰白石状物的碟子递给潇箬:「箬箬,你看是不是这个。」 借着烛光一看,果然是五花龙骨! 「就是这个!」潇箬用竹夹接过龙骨,凑近光源仔细观察。 只见龙骨的块细微的凹陷处闪过一丝银光。 水银具有流动性和挥发性,潇箬不敢直接用手去触摸,只用竹夹拨弄。 这块龙骨上的水银分量很少,而且很巧妙的全在凹陷或者裂缝处,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一番观察过后,潇箬的心中有了猜测。 今夜的目的已经达成,两人将龙骨放回原处,悄悄出了太医院回到寝殿,小德子依旧在打着瞌睡,全程没有察觉有人来过。 再次回到只属于两人的住处,潇箬才把刚才的发现和自己的猜测告诉潇荀。 「水银是一种很容易挥发的东西,暴露在空气中最多两三天就会发干净,所以我怀疑下毒的人是按照自己的入宫时间,随机挑选当日的其中一样药材下毒。」 「你是说下毒的是宫外之人?」潇荀重新点燃碳火,继续把牛乳冻放在银丝碳上加热。 潇箬点了点头,走到碳火盆旁边,伸手烤火。 「我觉得下毒的人可能就是赵管家。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药材到太医院,今日他入宫,我们就找到加了水银的药材。」 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捉贼拿赃,凡事都要讲证据,潇箬现在怀疑到赵管家头上七分靠直觉,三分靠推测。 潇荀用火钳子将银丝碳拨弄出空隙,让更多空气进入碳盆,好让潇箬更快暖和起来。 对于潇箬的下毒之人是赵管家的推断,他毫无疑问,只补充道:「所以我们之前查圣上的用药记录,找每对太医和太监观察,都没有发现有和圣上同样中毒的症状,是因为下毒太随机,每个太医可能都喝到过几次,只因为量少,没有表现出来。」 「有这个可能,本来轮值的太医就多,就算试喝的汤药中有水银,个把月才轮到一次,每次分量又少,的确症状就不明显了……只有每碗药都喝的圣上,才会在体内积累中毒。」 「赵管家竟然如此大胆,敢给当今圣上下毒……这可是死罪……」转念一想今夜赵管家和含珠的对话,潇荀觉得也不奇怪。 国舅都想和自己亲妹妹生孩子夺取皇位了,他的管家给圣上下毒又有什么稀奇? 只怕假以时日,圣上真的死于水银中毒,隋家不伦之子诞生,国舅和皇后就真的一手遮天,谋逆上位成为这个国家的主宰…… 即使之前因为父亲的事情对当今圣上颇有微词,潇荀也不得不承认肃武帝臧吕是个合格的君王,至少在他的治理下,百姓尚可安居乐业。 相比史书记载的前朝暴政、祸乱四起,如今勉强称得上是太平盛世。 低眉沉思片刻,潇荀说道:「那接下来我们明面上就减少去御药房的次数,只私下查看药材,等赵管家再次入宫时,再重点检查当日的药材中是否含有水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潇箬正和他想到一处,贊同道:「我也这么想的,要是平日的药材都没有水银,只有他来的那天能检查出水银,那十有八九就是他干的。」 冻牛乳的香气四溢开来,刺激着她被元宵晚宴折磨的胃。潇荀将加热好的冻牛乳端到桌子上,取出小银勺塞给她,「吃吧,小心烫。」 与此同时,永寿殿。 臧廷华站在窗口仰望着星空,今日宫中彩灯明亮,反倒衬得繁星暗淡的很。 小金子低声来报:「启禀殿下,他们已经从太医院出来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臧廷华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他们看到他们想看的吗?」目光从夜空中收回,暗淡的繁星不是他想要的风景。 小金子低垂着头,声音更低答道:「该看的都看到了。」 「做得好,赏。」臧廷华随手扯下佩带上的东海珠,丢给小金子。 小金子磕头谢恩后,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退下。 接下来的十五天,潇箬和潇荀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和年前一样隔三差五去一趟太医院,每次都转悠几圈,不轻不重问点问题后就离开,并不久留。 二月初一,阳贵正北,阴贵西南,按照从小太监那里打探的消息来看,今日是赵管家送药的日子。 为了不错过赵管家送药的时间点,潇箬和潇荀一早便来到太医院。 今日又是左院判陆思成当值,他不得不从早上开始就吃狗粮。 这对小情侣和他共处南厅一号屋,一会儿男的给女的捂手暖身,一会儿女的帮男的整理压皱的袖口,陆思成差点一口银牙咬碎,手上的医书半个字没看进去,光听两人在这儿你侬我侬了。 「陆院判,赵管家送药材来了。」 小太监的这声禀报不亚于救他于水火,陆思成立刻丢下医书,起身匆匆出屋。 潇箬和潇荀对视一眼,默契地和陆思成保持着距离,也慢慢走出南厅。 赵管家今日送来的是灵猫香和糖灵脂,用锦盒装着,盖以红绸,旁人无法窥见真身分毫,潇箬和潇荀还是从赵管家和陆院判的对话里才知道这次送来的药材是什么。 「哎呀,真是太珍贵了……大斑灵猫分泌的灵猫香,我上次见还是刚进太医院的时候……」陆思成老脸笑成一朵花儿,朝赵管家拱手作揖。 赵管家嘴上说着「哪里哪里,这都是老爷对圣上的一片心意」,手却只抚着鬍鬚,并没有还礼。 好一只仗势傲慢的走狗派头! 赵管家被陆思成请到正厅去喝茶休息,小太监万分小心地接过药材送去生药库入册登记,待小太监完事离开,潇箬和潇荀马上进入生药库查看。 新入的灵猫香和糖灵脂不论是性状还是气味,都没有一点问题,潇箬将药材拿到明亮处查验,也没有发现水银的痕迹。 「看来问题不是出在送来的药材上。」潇箬将灵猫香和糖灵脂放回原处,「咱们等赵管家回去后,再去御药房看看。」 他俩要是时刻跟着赵管家,未免过于打草惊蛇,只能选择事后再验证之前的猜测。 两人回到南厅,时刻注意着屋外的动静。 在正厅喝完茶后,赵管家又在陆思成的陪同下,逛了逛太医院,竖起耳朵还能隐隐约约听到他评论太医院的造景有待改进。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门外终于传来陆思成送客的声音。 「赵管家您慢走,国舅爷对圣上的一片忠心,我一定传达到!」 一阵客套之后,院中重新归于安静。 陆思成含笑回到南厅一号屋,看到潇箬和潇荀的剎那,他脸上的笑容以光速消失,回復到面无表情的状态。 潇箬起身道了个万福,说道:「陆院判,我们俩就不打扰你精进医术了,先行告辞。」 抬起眼皮瞟了两人一眼,陆思成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全做回应。 出了南厅一号屋,潇箬和潇荀立刻绕过南厅,来到后院的御药房。 轮值的还是小德子,他看到熟悉的两人,立刻笑嘻嘻道:「姑娘您来了,这回是要查些什么呀?」 「你去忙吧,我们就随便看看。」并不想让小太监跟着,潇箬面带微笑保持平日的镇定说道。 平日两人经常随处走动,小德子已经习惯了,便应了声好,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等他走远,潇箬和潇荀立刻来到放铫子的区域,查验起今日圣上滋补汤药所需的药材。 龙眼肉、黄精、石斛、枸杞子、天麻…… 直到检查到牛黄,潇箬终于看到一抹眼熟的银色。 果然又出现了水银! 第一百四十二章 揭露 果断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牛皮袋,将含有水银的牛黄装入袋中,潇箬低声道:「走,是时候交成绩单了。」 两人面色如常地离开了太医院,直奔干清宫。 干清门侍卫头戴孔雀翎,身着明黄马褂,腰佩统一的长鞘刀,威严肃穆。 侍卫们并未见过两人,听到他们说有要事求见圣上时,就让两人在宫门外等候,由小太监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功夫,苏贺年身后带着通报的小太监,疾步走来。 「苏公公,怎么劳烦您亲自来,让他们传个话就行……」 侍卫没想到面前两人的面子竟然会如此之大,能让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亲自来迎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苏贺年白净面庞上露出和善的笑容,细声细气地说道:「是杂家顾虑不周,没和你们说清楚,以后他们二人再来求见,直接带到宫前就好。」 侍卫们拱手连声应是,各自左右一让,露出通行道路。 「潇姑娘,顾公子,请吧。」 苏贺年在前引路,潇箬和潇荀跟在他身后,一路畅通无阻直达昭仁殿。 到了殿门口,苏贺年却止步不前了,「您二位请进,圣上就在里面。」 待潇箬和潇荀迈步入内,他一甩拂尘,门口的左右宫女上前将大门徐徐关上,由苏贺年守在门口,其他太监和宫女皆低头退出三尺以外守候。 进到昭仁殿内,潇箬便察觉出怪异,偌大的殿宇里竟然没有一个伺候的宫女太监,空荡荡的平生出一股苍凉感。 「你俩上前来吧。」肃武帝臧吕威严的声音从里殿传来。 循声走近,潇箬和潇荀才发现里面除了臧吕,还有七皇子臧廷华。 两人在三米外行了叩拜礼后,臧吕低沉着声音问道:「你俩今日求见所为何事?」 潇箬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看了看七皇子的方位。 瞧她的眼神,臧吕猜到了八九分她的来由,依旧沉声道:「无妨,你直说吧。」 潇箬这才拿出装着水银牛黄的牛皮袋,双手呈上,恭敬地说道:「启禀圣上,水银之事已有眉目。」 臧廷华上前从她手上拿过牛皮袋,转身走到肃武帝身边就要打开袋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且慢!」潇箬立刻出声制止,「水银有毒,不能直接用手接触,更不能靠近嗅闻!」 听到她说袋子里的东西是毒物,臧廷华好似被惊到一般,手一抖,牛皮袋子便掉落在地,里面的牛黄也随之滚了出来。 对他的失仪,肃武帝只眯了下眼睛,转头朝潇箬说道:「你们有什么发现,都说出来吧。」 脚尖踢了下牛黄,让牛黄缝隙里的银光朝上,潇箬指着牛黄说道:「圣上请看,这就是被人加入牛黄的水银。」 「我在元宵夜宴那日偶感不适,就想去太医院求点药,没想到刚好被我们发现当日圣上滋补汤药所需的药材之一,龙骨里就有水银的痕迹。」 「我们当时就有了怀疑对象,不过当时只是猜测,直到今天,我们又在牛黄里发现了水银。而牛黄正是圣上今日滋补汤药所必须得药材。」 「两次发现水银,都是在赵管家入宫之后,而他没有入宫的这段时间,我们检查的药材都没有发现水银的痕迹。」 臧吕越听脸色越阴沉,双眉压得很低,明显是发怒的前兆,「你说的赵管家,可是隋国舅府上的赵献?」 还没等潇箬回答,臧廷华先身子一软,面色惨白地嗫喏道:「竟然是他……他竟然想毒害父皇……」 马上又好似强撑着跪直身体,俯首悲怆说道:「父皇恕罪,儿臣刚才有所隐瞒!」 肃武帝眉峰聚拢成川字,不悦中带着一丝困惑道:「你隐瞒什么了?」 「儿臣刚才只说国舅与乔丞相往来过密,其实,其实……」臧廷华好似下了莫大的决心,咬着牙才将事情吐露清楚,「其实国舅他有谋逆之心!」 从元宵那日迴廊中赵管家夜会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含珠,到他俩传递阴阳药,直至最后赵管家在含珠离开后的一番惊天独白,臧廷华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全部复述出来。 「父皇,儿臣所说的一切都是儿臣亲眼所见,绝无半点夸张。」他如泣如诉地说完后,好似才刚想起来还有潇箬和潇荀二人一般,「当日,当日他们两人也在场!」 此刻肃武帝臧吕的脸上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而是像布满暴风雨前压境的浓稠黑云,随时随刻就能用雷暴摧毁一切。 「元宵至今已有十几日,你们为何之前不来禀报!」他声音中蕴含着雷霆之怒,让人闻之胆战心惊。 臧廷华立刻连嗑三个响头,额头砰砰砰敲击地面,带着一丝颤音回道:「父皇息怒,是儿臣不让他们说的,儿臣想先查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再来禀告父皇,万一其中有什么误解,儿臣怕伤了隋家和父皇的心……」 「妇人之仁!」臧吕大手一挥,桌上的名贵瓷器和镂空象牙摆件全部被扫到地上,乒呤啪啦碎成一片。 明显他已经处于盛怒之中,朝外大喝一声:「来人!」 苏贺年闻声弯腰小碎步跑进殿中,面对一地狼藉和跪在地上的三人,他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只低声应道:「圣上有何吩咐?」 「宣安亲王!」 「遵旨。」苏贺年目不斜视领命退下。 安亲王昨夜被召见入宫,和臧吕下了一夜的旗,领恩留宿宫中。此时被宣召,不到一刻钟,便匆匆赶到昭仁殿。 进到殿中,看到跪俯在地的三人,安亲王挑起眉头问道:「皇兄怎么了?发这么大火,看把敏宽吓得……」 他与肃武帝虽非一母所生,但是自小一起长大,向来要比别人亲厚。 加上当初在各方势力夺嫡之战中,他全心全意帮助臧吕,可以说臧吕能成为九五之尊,他功不可没。 因此在臧吕面前,他比旁人要多一分自在。 听他这样似怨非怨地说着,臧吕反而不像刚才那般暴怒,垂眼看面前跪着的三个人,面无表情道:「都起来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安亲王主动去扶七皇子起身,潇箬和潇荀起来后识趣地向后退了一步,让出狼藉的战场。 宫女们在苏贺年的指示里脚下无声地进来,迅速收拾好碎瓷破玉,又如潮水一般退去。 昭仁殿的大门重新被关上。 第一百四十三章 网中鱼 虽然顺着安亲王的搀扶站起身,臧廷华却脚下不挪步,只原地垂首站着。 看看面露悲伤的侄儿,又看看面色阴沉的皇兄,安亲王略微直弯的眉毛聚拢成浅浅的川字。 目光似流水一样从潇箬和潇荀的脸上滑过,在潇箬脸上几不可见地停顿了两秒,转瞬又若无其事地投向坐在主位的肃武帝。 「皇兄,可是有事需要臣弟去办?」 臧吕右手撑着额头,左手食指在黄梨木山水暗纹桌面敲击着,片刻之后才开口道:「之前让你查乔生元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说到正事,安亲王立刻正身拱手,恭敬答道:「据飞鱼卫来报,乔生元确实不曾与敌国有往来,对皇兄算得上忠诚。」 臧吕叩击桌面的手指一顿,安亲王紧接着继续说道:「但是他在朝堂上拉帮结派,在各州安插自己的亲信,雍州刺史燕实甫、连州司马许光友,锦州长史周永合,都是他提拔起来的。」 垂下的眼皮遮挡着眸中的情绪,敲击桌面的节奏变得缓慢,臧吕哼了一声,面上没有露出丝毫明显的情绪。 「乔生元这个老傢伙,真以为自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臧吕抬眼看向依旧垂手站在一边的儿子,语调不急不缓地说道:「这只章鱼还不算大,网收的起来。」 他深知这些位高权重的老臣,在高处待久了后总会有些不该有的心思,所以当初登上皇位后,将一国最重要的东西——兵权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人人都说肃武帝嗜好奇特,喜爱分封将军。 只要有功勋能面圣的将士,就能得一个某某将军的名号。 只有他自己知道,最核心最精锐的军队——武家军、奔狼营只在他的掌心,而天下最顶端的情报,他也只交给最信得过的弟弟。 所谓的丞相,不过是在朝会上歌唱的鹩哥,能谏言能分忧,却不能左右他分毫。 鹩哥就要有鹩哥的样子,变成触手多而长的章鱼,就到了被烹煮的时候。 几十载的共处,不需要臧吕明说,安亲王就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臣弟领旨。」 敲击桌面的节奏略快起来,一下下像是敲在众人心上,臧吕又开口道:「你查乔生元,没查到国舅身上?朕听说他们俩可是出了名的忘年交。」 没想到臧吕会突然提到隋应泰,安亲王明显一愣,随后马上答道:「飞鱼卫也查了阿泰,虽然他和乔生元是忘年交,却没有和他在上有牵扯……」 一顿后,他又立刻补充道:「他是为自己的门客求了几个差事,那些门客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墨客,差事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库史、吏目……」 「飞鱼卫何时这么没用了!」臧吕曲起食指,停止敲击的动作,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安亲王。 好似一把寒刃出鞘,昭仁殿里的所有人立刻感到来自帝王的威压。 安亲王立刻跪下,目光惶然,「明轩失职,望皇兄恕罪……」 安亲王臧熠,字明轩,这个表字正是肃武帝臧吕的生母慈和皇太后所赐。 听到他自称表字,臧吕稍稍压制住心中的怒火,紧皱眉头说道:「你是该请罪,朕将天底下最善于探查情报的暗探交予你,你却连一个人有无谋逆都察觉不出来。」 「谋逆?!」这两字犹如九天雷击,安亲王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重复着。 「谋逆……皇兄你是说阿泰谋逆?!」 「哼!」看最亲厚的弟弟满脸震惊不似伪装,臧吕才稍稍安心,抬手指了指快站成一尊雕像的七皇子臧廷华说道:「你来说。」 得了命令的臧廷华又重新复述了一遍元宵夜宴时所看到的场景。 越听越心惊,听到最后安亲王俊朗的脸上只余麻木,是太过于震惊而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 突然,他膝行数步到肃武帝面前,伏地不起含悲半泣道:「皇兄……皇兄请赐罪……」 他越是这样悲痛,臧吕就越对他发不出火。 毕竟这个弟弟是他在诡谲多变的皇家里,除了生母外唯一信得过的人,他还记得年幼的臧熠像个奶唿唿的肉糰子,路都走不稳就挥舞着小手朝他边跑边喊「吕哥哥」。 后来九子夺位,臧熠替他培养谋士,拉拢朝中官员,甚至在最后关头亲自手刃二皇兄。 要说天底下除了他的生母,还有谁会将他永远放在第一位,也只有这个弟弟了。 心中嘆了口气,臧吕起身亲手搀扶起伏地哭泣的安亲王。 「隋应泰有不臣之心,你顶多就是失察,朕又没怪你,你还先哭上了。」 颤抖的双手紧紧握住臧吕双臂,安亲王眼泪似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砸在昭仁殿的御窑砖上,泅湿出一块深色的晦暗痕迹。 「不……不……臣弟有罪……有罪……」他声音颤抖,「当初是臣弟向皇兄推荐的隋家……是臣弟识人不清……臣弟有罪啊……」 彼时先皇后仙逝已满三年,中宫空虚,肃武帝不耽美色,所以后宫中本就不多的妃嫔各个都卯足了劲想要一举成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为了防止妃嫔相争,也防止各妃嫔背后的娘家势力相互较量,臧吕干脆打算从宫外女子中另立新皇后。 宫中皇嗣单薄,特别是皇子,没有一个平安养大,唯一剩下的独苗苗七皇子看起来也并不十分健壮。 总是替皇兄考虑的安亲王也为此颇费心神,忧愁难眠。 恰巧总是爱来找他的隋应泰看到他满面愁容的样子,便问他发愁些什么,不如讲出来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那时的隋应泰在安亲王眼中不过是个风姿俊朗的富家儿郎,见识算的上丰富,又与自己颇为投缘,便边对饮边把自己的烦恼向他一番倾诉。 谁知隋应泰一口饮尽杯中佳酿,笑逐颜开道:「我妹妹正当年呀!岂不就是最好的人选?」 不知他是真心还是酒醉沖脑随口一说,安亲王却认真思量起来。 隋家在盈州是数得上名的富户,家中只有一个表叔在朝中做个不大不小的五品文官,勉强算得上是官宦人家。 而且隋家是出了名的能生育,家中子嗣众多,只隋应泰这一辈便有二十二个。 虽然隋应泰只有一个亲妹妹,想必也是有隋家好生养的血脉,能为皇家开枝散叶的。 最最重要的,是隋家没有依靠,最好掌控。 一番分析利弊,安亲王当即心中下了决定,要将隋家女子推荐给他的皇兄。 第一百四十四章 归 隋应泰的胞妹隋应琼姿容秀丽,行事温婉大方,臧吕很满意安亲王推荐的这个皇后人选,力排众议将无权无势的隋应琼扶上凤位。 新婚刚成的那阵子,帝后也曾情深,含苞待放的花蕾与遒劲有力的苍柏交织成别样的美景。 可大半年过去,新后的腹中毫无要诞生龙子的迹象,本就不沉溺女色的肃武帝渐渐便不怎么去坤宁宫。 娇花初承露,就再也少逢甘霖。 许是心中有愧,或者是不想再折腾,即便新后无子,肃武帝臧吕也没有理会朝臣提出废后再立的建议。 东宫正主这个位置,隋应琼一个人稳稳坐了近十年。 看平日丰神俊朗、稳重沉静的弟弟哭得跟小时候一样,臧吕拉着他的手到贵妃榻坐下,威严的声音不自觉软了下来。 「行了,那时候你也想不到多年后他们二人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扫视一圈也没看到帕子一类的东西,他无奈地扯着自己的袖口给抽噎的弟弟擦眼泪。 「多大的人了,还在子侄辈面前哭鼻子,丢不丢人。」 压低声音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又觉得自己这样哄弟弟的模样有失帝王威严,臧吕清了清嗓子,老脸微赧。 他重新坐直身体,端起架子说道:「你和飞鱼卫接下来就去查隋家的事情,务必要抓住明确的证据。」 瞟了眼安亲王哭的红彤彤的鼻头,又补充一句:「就当是将功补过。」 皇命如山,金口玉言,安亲王立刻起身领命道:「臣弟遵旨。」 哭得狠了有些鼻塞,这句话应得含含煳煳,带着浓重的鼻音。 臧吕抬眼看向一直安静贴墙站着的潇箬和潇荀,眸中精光闪现,开口道:「你俩就和安亲王一起,共同查隋应泰和隋家,将他的罪行桩桩件件,一清二楚地昭告于天下。」 他俩今日知道太多的皇家秘密,若是按照他以前的心性,必然会灭口以绝后患。 但看那张和敬仲相似的面庞,臧吕竟然狠不下心。 哎,终究是老了,手软心慈。 他心中重重嘆了口气。 罢了,既然不想杀他们,那便让他俩成为自己手里的刀,替敏宽扫去路上的障碍吧。 潇箬只想交上水银案的答卷后,就和潇荀远离皇宫,并不想更深地步入这滩沼泽中,但是皇命难违,她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力。 「民女/小民遵旨。」两人齐齐领命。 安排好任务,臧吕疲惫地挥了下手,说道:「敏宽留下。」 即便是天子也要服从生老病死的天道,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老了,今日之事让他过于心绪波动,此刻的他只想和唯一的儿子坐一会儿。 安亲王、潇箬和潇荀行礼后轻轻后退离去,将空荡的昭仁殿完全留给这对天下最尊贵的父子。 尽职尽责守在昭仁殿大门口的苏贺年见到三人出来,向安亲王行了礼后便笑眯眯地看向潇箬。 「恭喜潇姑娘、顾公子,二位接下来是回寝殿小憩片刻,还是直接回家呢?」 不愧是皇帝身边得力的大太监,观察力惊人。潇箬和潇荀来的时候并没有提及水银案,苏贺年却早就猜到他俩的来由,并且能断定两人已经完成皇帝指派的任务。 他甚至已经提前备好马车,就等着二人出来后随时可以回家。 潇箬屈膝表示感谢,道:「谢谢苏公公这段时间的照拂,既然事情已经办完,我们还是直接回家吧。」 潇荀也拱手向苏贺年行礼道别。 出了昭仁殿后就一直沉默的安亲王突然开口打断正欲说话的苏贺年。 「皇兄命你俩与本王一同办案,那本王就应该先对你俩知根知底,才知道如何安排你们。」 他此刻面色沉静,除了眼角还未完全退去的微红,已经看不出方才痛哭的痕迹。 「不如你俩就坐本王的马车,正好本王也可以去你们家了解一下情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高高在上的王爷轻飘飘就定了他俩接下来的安排,潇箬柳眉微蹙,心中不悦起来。 臧吕是九五之尊,她拒绝不了,不过一个王爷要到她家去,还是可以拒绝的吧? 潇箬拱手低眉,貌似谦逊地说道:「民女家简陋狭小,恐无法招待王爷,不如等过几日,我们必然去安王府拜见王爷,届时王爷再问询了解也更方便。」 这番表面温良恭敬,实则委婉拒绝的说辞并没有说服在尔虞我诈中长大的前皇子。 他只淡淡说道:「本王无需你们招待,有道是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本王就是要去你们家,见见你们的身边人,自然就会知道你们的为人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显得生硬,潇箬握紧拳头,心中把这个安亲王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却还是要笑脸相迎。 苏贺年赶紧打圆场道:「安亲王愿意送二位回去,那可太好了,杂家正发愁宫中最近车马不够用,怕怠慢了潇姑娘和顾公子呢。」 此刻再看宫门口刚才停放马车的地方,早就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原来是苏贺年刚才见情形不对,暗地里打手势让小太监去挪走了。 这下潇箬再也没有推脱的理由,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谢过安亲王。 两人跟在他的身后,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安王府的车夫机灵且熟悉盈州的所有大街小巷,潇箬报了地址后,无需再指引方位,他就可以驱赶马儿以最平稳便捷的路径回到潇家小院。 小院大门敞开,下了马车就听到江平豪迈的笑声。 「郑先生棋艺高超,在下佩服!佩服啊!」 郑冬阳得意地笑道:「要是换成昭昭跟你下,不出五步,你就被杀个片甲不留!」 听到熟悉的声音,潇箬这才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顾不上还有个王爷在,她拉着潇荀的手走进院中,喊道:「江大哥今日怎么有空来?」 看到院中满满登登的人,她脸上笑容一顿,惊讶道:「昭昭?你怎么在家?今日没上学吗?」 只见潇家并不宽阔的小院中,除了江平、郑冬阳外,还有岑老头、潇裊、潇昭、柳停云和一个面生的壮汉,看装扮应该是江平带来的顺记镖局镖师。 那面生大汉看到潇荀,铜铃般的眼睛一亮,激动地叫道:「阿荀哥!」 潇荀见到此人,也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点了点头后附在潇箬耳边轻声介绍道:「他是顺记的镖头,叫庄一。」 「阿姊!」潇裊一声欢唿,从小板凳上一跃而起,蹦蹦跳跳向潇箬冲来。 自从长姐进宫,她都是掰着手指头算日子,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过完年后都有四十五个秋天没见到长姐了,此刻自然十分激动。 同样激动地还有一向沉稳的潇昭,也忍不住噌的一声站起身,向潇箬小跑过来。 吓得柳停云在屋檐下连连跺脚:「昭昭!你慢点!伤口别裂开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潇与肃 「你受伤了?!」 潇箬这才注意到潇昭的右手袖子形状要比左边鼓胀,托着他的胳膊将袖子捋上去,只见雪白的绷带层层裹住手臂,好似一个蚕茧。 想仔细查看下伤势,又怕弄痛弟弟,潇箬的柳眉彻底拧成结。 潇昭安抚性地微笑道:「就是点皮外伤,没什么大问题的……」 看长姐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他斜了跟过来的柳停云一眼,「是停云小题大做了,非要多裹几层,才显得夸张了些。」 「我小题大做?」柳停云现在想起潇昭受伤的画面,还心有余悸,他不满地向潇箬比划道:「阿姊你都不知道当时有多危险!我们……」 刚起了话头,便被江平拍了拍肩膀打断,江平转移话题道:「箬箬姑娘,门口这位大人不介绍一下吗?」 这位面如冠玉、锦衣玉服的人一看就不像平民,也不知跟潇箬和潇荀是何关系,是敌是友。 谨慎起见,江平打断了柳停云,防止他贸然在这人面前描述潇昭遇险情况,会招致更大的危险。 潇箬这才想起来安亲王还在门口,她玲珑心思自然明白江平的用意,感激地向江平微微颔首后,才向门口屈膝行礼道:「我俩思家心切,怠慢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王爷! 院中众人皆是一惊,他们只觉得这人穿着华丽,相貌不凡,没想到他的身份竟然尊贵至此。 从未被冷落这么久的安亲王非但没有发怒,反而迈步进到小院中。 潇家小院更加拥挤了。 安亲王环视一圈,他从没踏足过这么狭小的院子,加上他十个人,这院子就已经几乎连转身都困难了,安王府的柴房都比这儿大! 「你们就住这儿?」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忍和惭愧。 在宫中看到潇箬时,他就觉得分外眼熟,也想起来隋应泰曾经和他说过的猜测。 而现在看到几乎是肃良坤復刻版的潇昭时,他百分百确定这个潇家,不是肃良坤和淽箬的后代,就是他们的近亲。 肃良坤,身怀经天纬地之才,有气吞山河之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晓古今推演内外。 在替皇兄夺位时,肃先生的计谋决策无一不精,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会感慨有肃良坤在,他才可以在诡谲的皇位斗争中尚可安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没想到这样一位奇才的亲人,却蜗居在如此狭小的地方…… 垂下双眸掩盖心中的波澜,他装作随口一提般说道:「我在西市有几处宅院空着,改天你们挑一挑,有喜欢的就搬过去吧。」 西市的几套宅院对于最受皇帝信赖,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亲王来说算不得什么,对于小老百姓而言却是贵重到承担不起的厚礼。 出乎安亲王意料之外,潇家人非但没有心花怒放,反而脸色淡漠地看着他。 潇箬这下连礼都懒得行了,淡淡开口道:「无功不受禄,潇箬替家人谢过王爷的好意,而且我们觉得这儿挺好的,一家人住的也习惯。」 暗暗翻了个白眼,潇箬心中腹诽道:「一来就嫌弃我们家小又破是吧,跟谁不知道你这个王爷房子多似的,呸!显眼包!」 安亲王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的话不太合适,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尴尬地沉默了几分钟后,他生硬地换了话题。 「那可否带本王转一转,本王好多了解下你们的……额……情况。」 看就看,不过是带他参观下而已,潇箬自认行得正坐得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最好快点看了快点走!她还想好好问问潇昭的伤是怎么来的呢! 于是潇箬和潇荀带着安亲王一间房一间房地参观过去。 几个用来住的房间都是一眼望到头的,没有什么好讲解,而且潇箬和潇裊的闺房也不便于向外人展示,只匆匆扫一眼便罢了。 唯独最西边的房间,原本是放冬虫夏草的仓库,后来信立虫草专卖店开业,虫草都被搬到店铺里的小仓库了,这边就空了下来。 潇箬将这间屋子收拾了一番,专门供奉潇家父母的牌位,以及放置潇家父母留下来的物件和书籍。 当潇箬推开这间屋子的门,贡香常燃的桌子上两块牌位异常显眼。 「这供奉的是……」安亲王迟疑问道。 「是先父先母。」 原以为这个王爷得到答案后便会离开,没想到他竟直接迈步入内,说道:「既然是令尊令堂,那本王也该去上一炷香以示尊敬。」 说罢便从一旁的香烛篮子中取过三炷香放在一旁的烛火上点燃,高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行了祭拜礼。 堂堂王爷竟然给平民百姓上香行礼,这在潇箬的两世认知里也是十分炸裂的存在,更别论在屋外看着的众人。 「太礼……莫不是我老眼昏花了……我怎么看到王爷在上香……」岑老头目瞪口呆,喃喃对郑冬阳说道。 郑冬阳也很难以置信,「岑老哥,我大概和你一样老眼昏花了……」 不管门外的众人如何震惊,安亲王自顾自行完礼将香插到香炉上,随后他一偏头,便看到一件眼熟的东西。 「这……」上前捧起整齐叠放在供桌一旁的书册,他的手有些颤抖,「这书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他不会看错的,《博古意象志》,这是肃良坤还在安王府就开始撰写的书册! 即便再克制,敏锐的潇箬还是察觉到眼前人的异样,她边暗暗在袖子里曲起手指,边答道:「这些书都是先父的遗物。」 要是安亲王接下来有任何不对的举动,损害到潇爹爹的遗物,她定能在第一时间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生死线徘徊的安亲王眼眶一红,视线从手中书籍移到潇箬脸上,说道:「果然,你果然是良坤的孩子……」 「良坤?」潇箬莫名觉得这两个字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对,肃良坤,你父亲的名字,你的母亲叫淽箬……」安亲王的眼眶红得更明显。 门口一直注视着里面一举一动的潇昭开口道:「我们父亲叫潇坤,并不是肃良坤。」 第一百四十六章 铠甲与软肋 挺直嵴背,逆光站立,屋内的人看潇昭,好似一颗倔强的小松柏。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安亲王陷入回忆。 最早见到良坤时,他也是逆光而立,敢一个人当街拦住王府的马车,昂起下巴傲然说道:「我来助你。」 彼时的他是那样的鲜活自信…… 「我想起来了!」门外庄一突然击掌喊道,「我说怎么觉得肃良坤这个名字耳熟呢!我跟踪那个蒙面人时候,就听到他说过这个名字!」 众人闻言目光立刻全部聚集到他身上,江平皱眉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庄一咧着嘴嘿嘿一笑,挠了挠脑袋回道:「就是那天潇小公子遇袭,我击退那两个蒙面人后,他们也不恋战,转身就东西两个方向跑了。」 「我那时候就一个人,看潇小公子有他朋友照应,就选了东边方向追去。」 「一路都追到城外了,我也没瞅见人。本来吧,我都以为我追不上了,没想到靠着一户人家的墙歇脚呢,就听到里面有人对话的声音。」 「说什么没得手之类的,话里就提到肃良坤这个名儿了!我好奇么,爬上墙想瞅瞅谁没得手。」 「我刚上墙头,就看到说话的正是之前那个蒙面人!」 庄一磨磨唧唧地跟说书似的,就差把蒙面人穿什么衣服做什么动作都描述个遍,江平不耐烦地打断他:「那你后来怎么空着手回来的?」 他了解庄一的身手,脚下的轻功不算拔尖,手上功夫却是江湖上排得上名号的,一双铁臂寻常两三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而且他性格极其犟,和他交战的人不被他擒住,也会被他扯下几块布来,甚少空手而归。 庄一之前觉得丢人,回镖局后只说自己跟丢了,这会儿被二当家当面质问,才羞红着脸道:「没注意,着了暗道,我才上墙瞅了那么一眼,就被打晕了……」 声音轻的跟蚊子哼哼似得,「醒来已经被丢到城门口了……」 越听庄一的描述,潇箬的拳头捏地越紧。 潇昭和潇裊可以说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崽,又乖又贴心,这么多年里她宠都来不及。 为了给崽崽们更好的生长环境,她学炮制药材,开拓商路,可以说两个崽既是她的铠甲,又是她的软肋。 没想到就她不得不进宫的这么十几天功夫,她的崽就被人欺负了! 怒火中烧的潇箬没有注意到安亲王异样的脸色,潇荀却发觉了,他沉声问道:「王爷对这些害昭昭的贼人是谁可有头绪?」 安亲王却闭口不答,只用手抚摸着《博古意象志》的书皮,眼神复杂地看向潇家父母的牌位。 潇家小院陷入片刻的寂静。 行走江湖多年,江平对于别人情绪的观察和把控相当敏锐,他明白安亲王应该是知道蒙面人的身份,而这其中的纠葛涉及潇家先辈的辛秘往事,有外人在场不便言说。 于是他率先拱手道:「王爷、潇姑娘、潇荀,镖局中还有事情,我们就先回去了。」 庄一这个铁憨憨还没明白过来,挠着后脑勺,「二当家,咱们不是来保护潇家的吗?出门前大掌柜还说让我们这几天都呆在这儿,别回镖局的……」 江平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低声怒喝道:「让你回你就回!废话这么多!」 莫名其妙挨训的庄一这才蔫头耷脑的哦了一声,乖乖跟着离开潇家。 柳停云见状也知道接下来的场面他不适合在场,即便心中不想走,也不得不咬牙告辞。 临走前他扯着潇昭的袖口,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差人来找我,你知道的……」 待潇昭点头后,他才一步三回头,不舍地出了院门。 岑老头和郑冬阳对视一眼,也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准备点饭菜……你们聊。」 他俩虽然和潇家姐弟们共同生活多年,早就处成爷孙一样的关系,但终究不是血脉亲缘,有些事情该迴避就要迴避。 嘴上说着准备饭菜,两个老头子转身就往自己房间走,进到房内后还利落地关上门窗,彻底将空间还给潇家姐弟和安亲王。 场地已经清空,安亲王却依旧不开口。 他默不作声地瞟了眼潇荀。 潇箬往潇荀方向挪了几步,站到他身侧,伸手握住他指节分明的大手道:「他是我的夫君。」 通过十指交叉的手,潇箬明显感觉身边人浑身一震,深邃的双眸紧紧盯着自己的脸。 说完这句话后,她白嫩的脸蛋飞上一抹云霞,秋水般的眸子却坦然注视着安亲王。 看向两人紧紧交握的双手,安亲王终于开口。 「本王与良坤知交多年,深谙他的行事风格……你们兄弟三人的名字分别是潇箬、潇裊和潇昭吧?」他好似发问,又无需别人应答,垂着双眸继续说道:「我知道他为什么给你们起这些名字。」 放下被他珍惜抚摸的书册,安亲王看向姐弟三人,「潇姓取自你们父亲和母亲姓氏的结合,他俩一直鸾凤和鸣、如胶似漆,需要隐姓埋名时取个两者结合的新姓氏,潇字确实再好不过。」 「箬,你们母亲的名字,当初还在王府里时,你母亲腹中已经有你,当时良坤就说过,若是女孩,他希望能传承淽箬的美丽聪慧,名字也就决定继承淽箬的箬字……」 他摇了摇头,轻声嘆道:「我之前怎么就没想起来……」 随后他又看向潇裊和潇昭方向,「你俩是双吧,不声如动吹,无风自裊枝……天理昭昭不可诬,莫将奸恶做良图……你们父亲对你们的期盼也全在名字里了……」 安亲王手下百名飞鱼卫暗探,知道他们姐弟的名字也不是什么难事,潇箬对于他能轻易说出潇家人的姓名并不觉得讶异。 「王爷似乎还有事没有告诉我们。」 从安亲王的话语里,潇箬能隐约窥见潇家爹娘的曾经,她知道更关键的信息安亲王还是没有完全透露给她们。 「我爹娘为何需要隐姓埋名?伤害潇昭的贼人难道也和他们有关?」 第一百四十七章 嫉妒 潇箬提出的这个问题,安亲王已经有了七八分准确的答案,不过他依旧踟躇。 看他手指摩挲着肃良坤撰写的书册封面,英眉微微聚隆,潇箬只道他心中的天平正在左右摇摆。 只要稍稍加重筹码,这架天平就会彻底倾斜。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王爷,信任是相互的,既然圣上让我们一起查案,我们已经把所有家底摊开给王爷您看了,您是否也该表现出一番诚意?」 这番话冲击着安亲王的心理防线,上一个敢这么和他讨价还价的人,正是肃良坤。 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他一脸复杂地看向和故人神似的女子,说道:「你……也猜到了吧?」 嘆了口气,他才转头面向牌位,幽幽讲述起藏在心中二十多年的往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那是他还是皇子,生母位低早逝,所以他幼年便过给先慈和皇太后,也就是当今圣上的生母抚养。 故而他虽然年幼丧母,也不得先皇青眼,还是平安健康地长大。 在他十八岁时,当时还是惠妃的先皇太后替他向皇帝讨了在外开府的恩典,让他可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不过他心思从来不在权位上,上朝时也从不张嘴主动议事,乐得做个闲散安王。 无心政事的他每日只关心风花雪月,把大量时间耗费在春日赏花游湖,冬日烹雪煮茶。 结交的好友也避开朝中官员后代,全是盈州的富户子弟,或者文人雅士。 有次他为了赏西山的垂柳在夕阳中摇曳的美景,一个人在料峭寒春里等到夕阳落山,足足看过瘾才哈哈大笑着称心而归。 没想到偏僻的西山上居然有人和他一样愿意浪费时间,只为了看一株垂柳,那人便是年少的隋应泰。 从此之后两人便成为知交好友,隋应泰三不五时就要到安王府和他把酒言欢。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隋应泰执拗偏激的性格越来越明显,并且暴露出强烈的占有欲。 对于所有亲近安亲王的人,他都怒目而视,出言讥讽,逐渐演变到背后对人动些小手脚。 等安亲王发现不对时,隋应泰已经害两人回家路上被人套麻袋,三人骑马受惊了,所幸都不是什么严重的伤。 在他的严厉质问下,隋应泰泪眼汪汪,说自己只是没什么朋友,不希望他被人抢走,并且再三保证绝不再犯,安亲王才作罢。 可是之后隋应泰并没有就此收敛,只是收拾人的手段越发隐蔽和狠辣。 最终导致安亲王和隋应泰差点断交的人,正是潇家爹娘。 肃良坤当街拦住安王府马车,以犀利的分析和浩瀚的学识赢得安亲王的尊敬,纳入府中作为门客。 彼时朝中夺位之争的氛围已经十分浓郁,先皇年岁已高又迟迟不立太子。 嫡出的二皇子、最受宠爱的四皇子和能力最强的八皇子臧吕都是太子的热门人选。 作为八皇子和他生母带大的安亲王自然希望是他的吕哥哥如愿,表面上他依旧是闲云野鹤,不问世事,私下却求贤若渴,与各位大儒走动,就为了给臧吕造势。 肃良坤入府后献计献策,在政事上给出的建议让八皇子在朝辩中屡屡受先皇赞许,安亲王也经常需要和他秉烛夜谈。 因此在隋应泰眼中,肃良坤就像他的眼中刺肉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二十年前的一天,隋应泰得了一坛百年佳酿,来安王府找安亲王喝酒谈天。 隔天正好是一月一度的朝辩,所以安亲王就让隋应泰回去,他需要和肃良坤好好商量一下明日的辩题。 隋应泰此前已经被安亲王因为肃良坤拒绝了好几次,这回终于爆发。 他赤红着双眼,骂肃良坤别有用心,什么毛遂自荐,恐怕是想向安亲王自荐枕席才是。 肃良坤被他指着鼻子骂也不还嘴,只皱着眉头好似看一个唱独角戏的戏子般。 「够了!你再胡闹就不要来我安王府!」安亲王深怕肃良坤受不得侮辱而不再帮助他和臧吕,忍不住朝隋应泰怒喝道。 这声怒喝无异于火上浇油,被愤怒沖昏了头脑的隋应泰,把从花楼酒肆学的最恶毒的淫词秽语全往肃良坤身上套,骂他是想当兔儿爷,走旱路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 越骂越过分,直到牵扯到肃良坤的新婚妻子淽箬身上,隋应泰跳着脚骂两人是想一起诱惑安王,贪图的就是安王府的荣华富贵。 爱妻受辱,肃良坤终于忍不住,一拳打在隋应泰的鼻子上,瞬间两行鼻血像花一样绽开。 事态恶化至此,安亲王立刻命府中侍卫强行带隋应泰去医馆治疗,先将两人分开再说。 事后虽然安亲王向肃良坤赔罪,但是隋应泰和肃良坤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隋应泰多次想要在肃良坤和他妻子落单时候下毒手,不过安亲王看重肃良坤,给他配备了好几个侍卫,导致隋应泰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直接下手不成,干脆就借刀杀人。 先皇最恨巫蛊之术,隋应泰买通安王府的婢女,提前将写有八皇子名字的纸人藏在肃良坤和淽箬的住处,再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其他世家子弟。 那个世家子弟求功心切,第一时间就把这件事上报给在朝为官的叔伯,他叔伯又第一时间写了奏摺状告安王门客私行巫蛊之术,意图谋害八皇子。 万幸的是当时八皇子臧吕已经受先皇信任,代处理一部分不重要的奏摺,这份状告安王门客的奏摺就落在他的手里。 臧吕扣下这份奏摺,派人去安王府通风报信。 他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这份奏摺迟早还是会落到先皇手里,届时谁都保不住肃良坤。 安亲王得了消息立刻安排肃良坤和淽箬悄悄离开盈州,只求天高路远,两人可以隐姓埋名度过这一劫。 这事虽然辗转他人办成,隋应泰自己并未亲自动手,但安王府的审问手段也不是吃素的,被收买的婢女很快就指认了他。 痛失爱将,安亲王对隋应泰又是气愤又是失望,很长一段时间都闭门不见他。 哪怕在隋应泰在路上强行拦下安王府的马车,想要和他道歉,安亲王也是不闻不问不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直到后来隋应泰也开始广纳门客,结交各州的文人名士,甚至出资在盈州最大的茶楼——曼烟楼设立贺新春、赏花宴等专门为文人名士举办的诗会。 那些与隋应泰有交情的文人门客,在他的授意下,都竭尽全力为八皇子的夺位出谋划策,有些计策还真就有成效。 渐渐地,安亲王也就消气,在臧吕成功继位后,两人才重新恢復往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联手 虽然猜到潇家爹娘和国舅隋应泰应该有旧怨,但潇箬没想到隋应泰竟然狠毒至此,非要置人于死地。 依照他的性格,十有八九潇昭的伤他也脱不了干系! 新仇加旧恨,潇箬杏眼中满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勉强克制住暴怒的情绪,沉着嗓子问道:「王爷,你与国舅有如此过往,不知圣上的命令……」 这话是试探,也是警告,潇箬必须要确定安亲王是不是可以合作的对象。 天平一端加上肃武帝臧吕,便是压倒性的倾斜。 对于安亲王来说,没有人能比肃武帝臧吕更重要,包括他自己。 「过往之所以是过往,无外乎云烟一场。」他的目光灼灼而坚定,「本王自然会倾尽全力完成圣上的命令。」 正在此时,空气中发出细微的「啵」声,潇荀耳朵一动,袖中细竹籤便随着手腕震动往窗棂甩去。 细脆的竹籤正射在飞鱼卫的双刃上,竟然碰撞出金属击打之声。 被迫现身的飞鱼暗卫跳下窗棂,半跪在安亲王面前拱手禀报导:「主子,已经查明隋应泰名下宅院共计八处,其中有四处位于盈州东市,两处位于盈州西市,城外还有两处私宅。」 皇家暗卫的效率果然是顶尖的存在,从昭仁殿领命到现在,不过短短个把时辰,飞鱼卫已经将隋应泰的底摸了个清楚。 「可查过院中有无可疑之处?」安亲王冷脸问道。 「东市四处宅院皆用来豢养女子,西市两处宅子做经商所用,人来人往,不曾发现异常。城外的私宅一间是做游玩休憩使用,另一间空着,属下已经仔细搜过,暂无暗格地窖。」 从飞鱼卫的消息来看,隋应泰就好像与泛泛纨绔别无二致,也仅限于好声色犬马而已。 潇箬忍不住追问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哪间宅院里有很多孩子?」 孩子? 安亲王略带诧异,他不明白为什么潇箬会这么问。 按照他对隋应泰的了解,隋应泰并不是一个喜欢孩子的人,又怎么会在自己的宅院里养着很多的孩子呢? 方才在昭仁殿他们重点放在国舅与皇后的谋逆与不伦,没有详细说这邪门药的来歷和制作方法,这会儿潇箬才对安亲王解释起来。 「那阴阳药是取童男童女心间血制作而成,多年来只怕有不少鲜活年幼的亡魂在隋应泰手上产生……他必定有隐蔽之处来圈养这些用来制药的孩童。」 短短几句话蕴含的血腥与残忍信息,让安亲王眉间的浅川变成深壑,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初执拗偏激的少年竟然背后能够残忍至此。 「你是怎么知道阴阳药的制作方法……或许……」他还是心存侥倖,万一这只是潇箬的误会…… 活在他记忆中的阿泰可以狂妄,可以偏执,甚至谋逆和不伦他都可以接受,但是他不敢相信能为了看夕阳垂柳而在山上坐一天的少年,竟然手上染满了孩童的鲜血,还是用这么残忍的方式。 潇荀淡淡的一句:「因为当年我就差点成为这群孩童中的一员。」 砰,安亲王感觉自己心中的一些东西彻底化为齑粉。 「去查!」鲜红的血丝充斥着眼球,喉咙中好似有硬物哽住一般,他费劲地低声吩咐飞鱼卫,「挖地三尺,也要给本王查出来那些孩童的下落!」 「是。」飞鱼卫应声退去,如鱼儿入水般瞬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潇家小院重新陷入沉默,潇家父母牌位前的红烛在燃烧中发出些微吡啵声是整个房间里唯一的声响。 愣愣地看着木牌上的名字,安亲王突然说道:「换回来吧,良坤和淽箬不该死后都不能用回自己本来的姓名……等事情结束后,本王会寻最好的木料,重新给良坤和淽箬立牌位。」 潇箬刚要开口拒绝,潇昭抢先说道:「不必劳烦王爷,我爹娘的牌位我们自己会处理。」 听完了爹娘的过往,潇昭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名字的含义,爹娘蒙受冤屈而不得不隐姓埋名于乡野,他们最盼望的,应该就是重获清白,故而给他起名为昭。 虽然知道罪魁祸首是隋应泰,但他也不能对安亲王毫无介怀。 若是安亲王早些察觉隋应泰的疯魔,若是他能对爹娘更上心……是不是就不会让爹娘沦落到客死异乡,在九泉之下都无法用回自己的本名? 心中有怨,理智却告诉潇昭,安亲王在这件事里并没有错处。 爹娘对于安亲王而言,本就只是门客,是替臧吕夺位的工具人,凭什么要求他时刻注意多加保护? 情感和理智的拉扯,导致潇昭脱口而出的语气尖锐。 一直拽着他胳膊,紧紧贴着他好似汲取力量的潇裊小身子一颤,她从来没见潇昭如此与人针锋相对的态度,她有些被吓着了。 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扑闪的大眼睛含着两包岌岌可危,马上就要决堤的眼泪,小声地抽泣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她这一哭,潇昭本来鼓胀的情绪像泄了气的皮球,低头手无足措地不知该怎么办。 安亲王知道潇家三姐弟骤然听闻父母的往事,必然是需要时间去消化和接受。 他轻轻嘆了口气,说道:「也好,良坤和淽箬的事你们自己商定吧。飞鱼卫调查也需要时间,今日应该是得不到结果了,本王就先告辞了。」 潇家人完全没有挽留的意思,出于礼节性地将人送到院门口,潇箬屈膝行礼道:「王爷慢走,如果有需要的话,差人来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就会去安王府的。」 料峭寒春,盈州的风还似刀刮般锋利,安亲王出了院门便戴上斗篷,大半张脸隐藏在狐皮斗篷中,只露出挺翘的鼻尖和薄薄的双唇。 只见血色极淡的双唇开着着说道:「阿泰对我安王府十分熟悉,你们到安王府来反而不安全,若是有消息了,本王自会来此告知你们。」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按照隋应泰的性格和行事作风,若是发现肃良坤的子女在安王府,还不知道怎么发疯呢。 现在刚开始对他的调查,切不可打草惊蛇。 潇箬点点头应道:「王爷思虑周全,那便劳烦王爷了。」 再浅行一礼,便带着弟妹和潇荀回到院中,当着安亲王的面将小院门关紧。 一直等候在门外的侍卫和车夫一脸震惊地看着紧闭的小木门。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当着安亲王的面关门的,这也太无礼了吧?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安亲王不止不怪罪他们失礼,还让身手最好的两个侍卫留下来守着潇家小院,务必要保证潇家姐弟们的安全。 安排好潇家的安保问题,安亲王才登上马车,雪白的照夜玉狮子撒开蹄子,往安王府疾驰而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将计就计 接连三日,飞鱼卫带回的消息没有一点实质性的用途。 「东市宅院没有隐蔽之处。」 「西市商铺未曾发现可以藏人的空间。」 「城外私宅没有孩童迹象。」 派出去暗中监视的探子送回的消息也是隋应泰一切行动如常,饮酒听曲纵情春色,并无可疑之处。 一定要说有何不同的,便是三天内乔生元去了两趟国舅府。 但两人是出了名的忘年交情,来往频繁些也算不上奇怪。 乔装打扮来到潇家小院的安亲王将几日来飞鱼卫汇报的信息一一告知潇家姐弟。 「连飞鱼卫都查不到……」潇箬贝齿轻咬下唇里的嫩肉,这是她思考的习惯性动作。「难道他已经察觉?」 安亲王摇头否决她的猜测:「应该不会,除了飞鱼卫暗中探查,圣上和本王都如往常一般对待阿泰,理应不会惊动他。」 「不是你们这边……难道是我们这边让他察觉不对?」细细思索这几天的点滴,潇箬觉得他们也没有露出马脚。 「除了昭昭以伤为由向国子监告假,我们家里人都和往常一样行事,看顾店铺、买菜做饭,也没有哪里不对啊……」 事情没解决,她不敢让潇昭和潇裊离开她的视线,干脆让潇昭请假,每日带着两人一起去铺子里帮忙,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就是很标准的普通老百姓作息。 「阿泰应该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私产,可能不在他自己的名下,飞鱼卫暂时还没有查到……」安亲王拿起面前算不上热乎的茶水啜饮一口,喝惯贡茶的他觉得寡淡无味又放下。 「那便再等等吧,可能时间久一些就会露出破绽。」 等待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做的。 除了商议隋应泰的事情,他其实还想问问肃良坤和淽箬的牌位重立之事的近战,但看潇家姐弟完全没有提及的意思,安亲王也只能将询问咽回肚子里。 终究是他对不起良坤在先,现在又有何立场催促良坤的子女? 心中带着淡淡的苦涩,安亲王识趣地起身,拢了拢披风便要告辞。 「我有个提议。」潇昭打断他离去的动作。「他不是想绑我吗?干脆就让他将我绑走,你们只要顺着我留下的记号,就能找到他藏人的地方。」 竟然是想要将计就计,以自己为诱饵,让隋应泰这条潜伏在水下的鱼主动咬钩。 安亲王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个见效快的计划,可不等他出言赞赏,潇箬率先反对。 「我不同意!」因为怒气的洗涤,一双杏眼比平日还要明亮几分,「太危险了!我绝对不会同意你去的!」 不给潇昭解释的机会,她直接转头面向安亲王道:「王爷,按照赵管家的话中意思,阴阳药每月都要服用,相信再过不了多久,隋应泰必然要制作下个月的药丸,我们只需耐心等待,便可以抓住他的把柄。」 「不可!」潇昭忍不住一把抓住长姐的右手腕,急切地说道:「我们等得,那些孩子等不得!多一日的时间,他们就多一分危险,这几天里又不知道要有多少孩子会丧命……」 少年热忱,掌心的温度灼灼,通过与手腕相贴的地方传递着温度,竟然让习惯烈焰高温的潇箬有一瞬间被烫到的错觉,同样让她觉得烫热的,还有潇昭眼中的哀求和悲伤。 这颗玲珑剔透的慈悲之心,让潇箬说不出训斥和责怪,她抿了抿唇,干涩地说道:「就算真的要引他上钩,也轮不到你以身犯险,我也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不,阿姊,只有我可以。」潇昭坚定地看向安亲王,「请问王爷,我是否和我爹长得相似?」 「一模一样。」 得到想要的回答,潇昭点点头,重新面向潇箬,放软声音道:「阿姊,隋应泰恨爹爹入骨,之前没有得手,必定心中不甘,而我与爹爹极为相似,最能勾起他心中的愤恨……」 「所以我才是引他上钩最好,也是唯一的诱饵。」 自信且坚定的说只有自己可以的潇昭,让安亲王好似重新看到了肃良坤的影子。 他忍不住抚掌笑道:「好!有勇有谋,不愧是良坤之子!」 好什么好!不是你的弟弟你不心疼是吧! 潇箬心中吐槽着安亲王,手上不舍地抚摸着潇昭的肩膀道:「可是这太危险了……隋应泰奸诈狠毒,万一……」 她不敢想要是潇昭再次因此受伤,自己会不会气到顾不得隐藏自己的异能,直接把隋应泰烧成一捧灰…… 潇昭明白长姐是担心自己的安慰,他重新握住姐姐的手,放低声音安抚道:「不会的,阿荀哥一定会保护我的……」 说着还抬眼看了下一直以守护姿态立在长姐身后的青年,示意他帮着说几句。 潇荀不负小舅子的期待,适时地保证道:「箬箬别担心,我一定不会让昭昭再受伤害。」 配合得好,潇昭心中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后继续安抚长姐,「再说了,还有江叔叔他们呢,你看上次不就是顺记镖局的人救了我,这次有阿荀哥和江叔叔一起,肯定不会有事的。」 「只有抓住隋应泰作恶的铁证,彻底将他惩治于法,我们才能重新过上安定的日子,你、裊裊、阿荀哥、岑爷爷和蒙师,我们一家人才能真正的安全和团圆。」 潇昭的话有理有据,说服力极强,潇箬根本没有反驳的理由,最后只能轻嘆一声,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 见潇箬终于松口,安亲王笑道:「本王也会安排暗卫保护,潇箬姑娘无需过于担心。」 能够早一日完成任务,皇兄便能早安心一日,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 潇昭的计策虽然有一定的危险性,却也是最行之有效的。 几人又就细节商议了数个时辰,直到将每一步都设想好应对的措施,推断好接下来所有可能会出现的突发状况,这个姜太公钓鱼的计划才算正式通过。 按照计划,第二日开始潇昭便销假,恢復去国子监上学,只是在上学路上各个角落,乃至国子监内,都有眼睛盯着他护着他。 第一百五十章 暗道 鱼儿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只隔了一天,潇昭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两个黑衣蒙面人绑走。 暗处的护卫马上跟了上去,庄一则立刻回去通报消息。 为了防止再发生跟丢的状况,这回潇昭的身上带名为灵蝶引的西域秘制香料,这种香料气味特殊,人类的鼻子不能分辨,但鬼面蝶会寻香而至。 潇箬深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的道理,她还特地让潇昭带着萤光粉末。 若是绑匪没有让潇昭失去意识的情况下,潇昭会沿途洒下萤光粉,白日看不出来的细微粉末能在夜色下发出莹莹绿光,指引方向。 潇昭被绑是在下学途中,天色尚早,安亲王和潇家人得到消息便第一时间释放出鬼面蝶。 两只淡紫色的小蝴蝶原地缠绵片刻后,晃晃悠悠地朝南面飞去。 为了不惊动其他人,跟着鬼面蝶去的明面上只有潇箬、潇荀、江平和安亲王四人。 鬼面蝶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飞行的速度只比常人步行的速度快一点,等一行人追着蝴蝶出了城,天色已经是沉沉墨色。 到了凤凰山下,蝴蝶突然停滞不前,绕着一从灌木转圈圈。 潇荀用剑拨开灌木丛,果然在里面发现了装香料的荷包。 「看来他们发现了昭昭身上的味道。」 捡起荷包,潇荀的目光扫视着周围,没有发现其他异样痕迹。 江平走到他身边,接过荷包仔细观察,看到荷包边缘有一小块地方被不知名液体浸润的颜色稍微深一点,中间还有一个小洞,像是被什么扎穿了一样。 放在鼻下嗅闻,却除了香料的味道什么也闻不出来。 「阿荀,江大哥,有什么发现吗?」 凤凰山下并无村落,四下寂静,黑夜中潇箬的轻声询问也似被扩大数倍。 潇荀和江平回到潇箬身旁,摇了摇头将荷包递给她。 捏着荷包的潇箬此刻心中好像被火焰炙烤着,她好后悔为什么要答应让潇昭以身犯险,若是潇昭有什么万一,她该怎么和潇家爹娘交代…… 手中荷包别样的触感突然让她灵光一现,攥过荷包的是拇指和食指相互搓了搓,指腹传来细微的黏煳感…… 举高荷包细看,原来扎穿的小洞已经在她的捏揉紧攅下缩小,只有缎面错乱的经纬显示这里曾经被外力贯穿过。 察觉潇箬的表情不对,潇荀问道:「怎么了箬箬?哪里有问题吗?」 没顾上回答潇荀的问题,潇箬干脆把捏过荷包的手指放在舌尖舔舐。 轻微的臭味,有些像是硬柿子的味道,果然是这个! 潇箬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皂角树!快找找附近有没有皂角树!」 举起荷包指着那块深色的痕迹,「这是皂角树汁液造成的,这个荷包是扎在了皂角树的刺上,沾染了汁液,所以他们必然是经过了一颗皂角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众人闻言立刻四散开来,借着月光寻找起潇箬所说的皂角树。 皂角树高大粗壮,在还未萌发新芽的树木丛林里异常醒目,没多久江平就在山阴处发现了一颗需要数人围绕才能环住的大皂角树。 「这里!」招唿众人过来,江平指着腰部位置的一根断刺说道:「箬箬姑娘,你看这个。」 弯腰凑到断刺面前,新鲜的植物汁液味道充斥着潇箬的鼻腔,「就是这里!麻烦大家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 很快在皂角树旁边十几米处,微弱的萤光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是潇箬之前让潇昭带上的萤光粉! 萤光粉散落的地方覆盖着大片干枯散乱的藤条,正常藤条的生长是缠绕着寄生树木,攀爬向上,而这片藤条厚实又突兀,好像在掩盖着什么东西。 安亲王一挥手,四名飞鱼卫从暗处闪出,手脚利落地将藤条全部扯开,露出一个半人高的山洞。 幽深的狭小洞口好似年迈巨兽牙齿落光的嘴,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个山洞,就算明知里面有陷阱,潇箬也必须进去。 「王爷,里面不知什么情况,我先进去,你们在这里等我信号。」 说完她便弯腰进洞,前进两三步,就感觉身后有两人也跟着进来。 洞口狭小,只容一人弓着身子前进,根本无法转身,但是从熟悉的脚步声和唿吸声里,她能判定身后其中一人是潇荀。 「阿荀,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让你们在外面等着吗?」她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一边前进一遍问道。 身后果然传来潇荀的声音,「我不放心,而且有我和江大哥在,就算有危险,也多一分应对的力量。」 他的声音低低地在山洞里响起,让潇箬紧绷的心脏莫名地被安全感包裹。 江平的声音在更后面响起:「箬箬姑娘,你小心点脚下,现在蛇虫鼠蚁都在冬眠,别踩到了滑了脚。」 潇箬:…… 与其说是山洞,还不如说是一条隧道,三人摸黑走了大约一刻钟才觉得身边的空间有所扩大,从弯腰躬身到逐渐可以直立行走。 前进的过程中,潇箬感觉前面一直有一丝一缕的凉风擦过她的脸颊,就说明这条隧道并不是死胡同,这也是她敢一直前进的原因,只要有空气流通,就不用怕会有窒息的风险。 等左右手伸直了也摸不到两边洞壁时,潇箬停下了脚步,问道:「你们有带照明的东西吗?」 刚才进来匆忙,加上不确定山洞中的氧气含量,怕燃烧会加速氧气消耗,所以她没有带火把或者风灯之类的照明工具。 江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马上意识到他们看不到他的动作,开口答道:「我带了气死风。」 说着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摺叠成巴掌大小的可携式气死风,摸黑熟练地组装成一盏四四方方的手提防风灯,可是想再掏火摺子时,他摸索了个遍也没摸到那个小竹筒。 大概是刚才摸黑进洞,一直弯腰的状态,火摺子掉了。 他偏着头,估摸了大概方向,问道:「你们的火摺子还在吗?我的好像掉了……」 潇箬和潇荀还没来得及回答,洞内深处传来一声古怪的笑,「咯咯咯……要什么火摺子呀,我来给你们点上……」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仙药 古怪的笑声在幽黑空洞的山壁间环绕,迴响结构让江湖经验丰富的江平也无法确定此人的具体位置。 「唿啦——」 突兀响起的燃烧声是火龙出世的龙吟,骤然间一条粗壮的火龙沿着洞壁盘桓而起。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被突然出现的火光刺痛,三人下意识地用胳膊挡住脸。 「我真是失礼,贵客远道而来,我没有招唿好……」有礼的话语在这场景中显得越发诡异和阴阳怪气。 潇箬逼迫自己快速适应光线,眨巴几下略微刺痛的双眼,直视声音来源。 洞中此刻已经被火龙照的亮如白昼,原来山壁上呈环绕状镶嵌了几圈青石油槽,被点燃后乍一看就像一条巨龙盘旋在洞中。 巨龙的尾尖处堆放着几十个巨大的青铜箱子,一个鼻樑高挺、眉眼纤长的青年放浪不羁地坐在上面,旁边还站立着个眉目和善的中年男子。 青年淡淡扫了三人一眼,声音中带上了不悦:「你说肃良坤后代是二女一男吧?」 中年男子垂首答道:「回老爷,是二女一男,长女潇箬,后有一对龙凤胎,女的叫潇裊,男的叫潇昭。」 「啧……」青年人皱起眉,显然是对目前的状况不满,「那还少一个……」 从箱子上一跃而下,苍白修长的手指挠了挠鬓角,他语带遗憾地说道:「本来想一次性全收拾了,这下还得再动一次手,啧,麻烦……」 「废什么话!」青年目中无人的样子让江平心中火起,他抽出薄刃长刀指着二人怒喝道:「潇昭在哪里?!」 长刀在火龙的吐息中反射着亮白的银光,青年斜眼瞟了眼江平,显然是觉得他没有和自己说话的资格,理都不理他,自顾自地抚摸着青铜箱子,好像在摸情人般缠绵。 「你……」江平捏紧长刀,忍不住想上前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 潇箬一把拉住他,低声道:「江大哥,别冲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随后她上前一步,扬声问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唿?我就是潇箬,听你话中的意思,你与我们潇家是有些渊源?」 「大哥?」青年抚摸箱子的动作一顿,似乎被潇箬这句称唿逗乐了,「哈哈哈哈哈,大哥哈哈哈哈哈……」 足足笑了一分多钟,他才擦着眼角笑出的生理性眼泪,转头对潇箬说道:「小姑娘好甜的嘴,真论辈分,你该叫我叔叔才对。」 回味了下大哥这个称唿,他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哈哈哈……你倒是可以叫我一声隋叔叔……」 隋? 这个敏感的字眼一下子让潇箬三人警觉起来。 「你和隋应泰什么关系?!」江平拧起眉头,潇箬已经将隋应泰的事情与他囫囵说了个大概,当然皇家秘辛除外。 现在江平心中的隋应泰早就不是高高在上的国舅爷,而是作恶多端,杀人不眨眼的变态兇手。 恭敬站在青年身侧的中年人厉声喝道:「放肆!你竟敢直唿老爷的姓名!」 青年摆摆手,示意中年人退下,他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说道:「我就是隋应泰。」 闻言三人皆是一震,在他们的印象中,隋应泰至少也年近四荀。 在这个时代,四十岁已经妥妥的中老年,而面前这人,分明一副青年模样,说他才二十出头都有人信。 三人脸上的震惊让隋应泰身心愉悦,他故意转了半圈,像是和他们展示自己显得异常年轻的身躯般。 「怎么?好奇我为何会青春永驻?当然是仙药的功效哈哈哈哈……你们不是已经知道我在服用阴阳仙药了吗……」 他桀桀笑起来,仰头望向洞中穹顶,眼神却空洞起来,好似在看遥远的仙境一般。 「阴阳仙药,服之长生永驻,还能孕育仙胎,诞下真正的仙人……」 「胡说八道!」潇箬终于忍不住打断他,「取孩童心间血做的,我看是邪药还差不多!你把我弟弟藏哪里了?!快把他交出来!」 说着她已经暗暗曲起手指,掌心隐隐发热,浑身上下进入战斗状态。 若不是顾及潇昭还下落不明,她早就让面前的仇人尝尝烈焰拥抱的滋味了。 「邪药?」隋应泰斜睨了眼潇箬,不屑地说道:「你们这些凡人懂什么……哦对了,你们还差点放走我的药材……」 朝身后一挥手,高叠箱子的阴影里突然出现两个影卫,两人手上还拖着一具软趴趴的身体。 啪的一声,那具身体像丢垃圾一样被甩到潇箬三人面前,软绵绵的肉躯因为惯性翻滚过来,露出满是污血的脸。 惨白的脸上遍布纵横交错的血痕,若不是眼角那枚黑痣,潇箬和潇荀几乎认不出来面前之人。 是文学明! 潇荀立刻上前,食指和中指併拢置于文学明的鼻下,感受不到丝毫气息流动…… 这个不久前还满心欢喜奔赴向新姐姐的少年,已经永远地抵达不了新家。 潇荀的手细微地颤抖着,轻轻抚触文学明尚且柔软的面庞……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可以重新拥有家人,差一点他就可以离开黑暗的噩梦……而这一切,都被隋应泰这个恶魔给毁了! 赤红着双眼,潇荀勐地抬头怒视还挂着笑容的隋应泰。 「好兇的眼睛……挖下来泡酒一定别有风味……」被怒视的隋应泰不止不害怕,反而忍不住伸出舌尖舔舐了下嘴唇。 像评判食材和药材一样,他的视线在三人身上流连。「这么嫩的脸庞,给应琼熬成美容膏也不错……这个就算了,又黑又糙,看着就不好吃也不好用……」 潇箬拼命克制自己,忍到全身都在发抖,才没让体内汹涌澎湃的火山爆发。 不行,还不到时候,还没找到昭昭…… 高叠箱子的阴影里突然又闪现个影卫,附在中年人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后又后退消失在阴影里。 中年人得了消息,拱手恭敬地向隋应泰行礼道:「老爷,一切都准备好了。」 隋应泰这才从幻想中回神,朝三人诡异一笑道:「你们不是想见潇荀吗,那就跟我来吧。」 说完便转身走入阴影,中年人紧跟在他身后,也一齐消失在阴影中。 原来高叠的青铜箱后还有一个通道,隐藏在阴影里,潇箬三人刚才没有察觉而已。 事关潇昭,潇箬一刻也等不起。 顾不得细想后面的危险,三人将文学明的尸体抬到旁边靠着石壁安置后,便跟着进入阴影中的通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尘埃 通道每隔十几米便点着烛火,虽不甚明亮,但照路是足够的。 影影绰绰的烛光下,三人早已看不到隋应泰的影子。 潇荀拉住潇箬的手,几乎是和她贴着低声在耳边说道:「箬箬,隋应泰的目标是你和昭昭,等会儿你就站在我和江大哥身后……」 没等他说完,潇箬用指尖挠了挠他的手背,灼热的指尖保持着不会烫伤到他的温度。 「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天上的仙女?」 明白他是在担忧自己的安全,潇箬杏眼弯弯,小声回道:「欺负天上的仙女,他们就等着天罚吧……」 两人嘀咕的什么仙女不仙女的,江平完全听不懂,只道是人家小情侣之间的情趣。 他一脸黑线,这俩咋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谈情说爱啊,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瞬间江平觉得自己比旁边的烛火还要亮好几个度。 江·电灯泡·平忍不住加快脚步,和这对黏煳的小情侣拉开距离。 说情话归说情话,三人脚下不曾有片刻停顿,很快烛火通道就走到了尽头。 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个将近十几层楼高,操场大小的空间。 隋应泰竟然把凤凰山体挖空,成为他的秘密基地,怪不得飞鱼卫找遍所有宅院,也没有发现异样的地方。 中空山体被隋应泰分割成三个区域。 左边巨大的铁笼子全部用厚重的黑布覆盖,让外人无法窥视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排列有序的铁笼中间还留有可供人通行的小路,犹如现代港口码头的货柜集散处。 右边堆满了与外山洞里一样的青铜箱子,只是数量上比外面多上十几倍,叠的也更高,乍一看就像是用青铜箱子砌成的墙体。 只有中间部分布置微缩宫殿的样式,青石地板砖一路向上,雕着五爪金龙的月台上竟然还有纯金打造的龙椅。 隋应泰半坐半躺在纯金龙椅上,一只手拄在含珠龙头上,撑着下巴好像在等他们。 中年人站在月台下,扮演着大内总管一样的角色,就差手上拿个佛尘了。 「你们可真慢……」 隋应泰好似抱怨地说着,手指敲了两下龙头,中年人立刻朝左边铁笼喊道:「带上来!」 一队影卫架着个头上套着黑布罩,双手被粗麻绳紧紧捆住的人过来。 黑布罩让他看不到路,因而跟不上影卫的步伐,踉踉跄跄数次差点摔倒。 他身上的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让潇箬一眼就认出,是潇昭! 「昭昭!」她忍不住喊出声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潇昭脚下一顿,黑布罩下的脸下意识朝潇箬处转去。 影卫立刻将架在他脖子上的刀紧了紧,低呵道:「走!」 锋利的刀刃紧贴着细嫩的脖子,一缕血丝沾染刀锋。 潇箬的心好像同时被划了道口子,同样溢出一缕血丝。 「你!放!开!我!弟!弟!」她怒视纯金龙椅上的隋应泰,咬紧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隋应泰却像是听到了不怎么好笑的笑话,轻笑一声。 「你们让我损失了一个药材,我自己抓一个替补,有什么问题?损坏别人的东西要赔偿的,你爹娘没教你吗?」 他挑了下眉,阴阳怪气道:「哦,抱歉,我忘了你爹娘已经死了。」 站起身拍了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隋应泰毫不在意三人愤怒的目光,反而像是在享受这样的注视般,慢条斯理地走下月台到潇昭面前,亲自取下黑布罩。 骤然见光,潇昭忍不住往后一缩,紧闭双眼。 隋应泰冰凉苍白的手指抚摸着潇昭的脖颈,痴痴笑道:「多么细嫩,比我以前所有的药材都要细嫩……元范说你是文曲星下凡,想必文曲星的心间血,会更有效……」 脖颈上麻痒冰凉好似一条蛇在攀爬,潇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简直就是变态……」江平喃喃道,他走遍五湖四海,从没见过比眼前人更扭曲更噁心的。 潇荀视线跟着隋应泰在潇昭脖颈上的指尖移动,紧紧地握住手中剑,他在寻找机会,寻找能安全救下潇昭的机会。 尽职尽责扮演大内总管职位的中年人脸上满是谄媚,躬身向隋应泰提议道:「老爷,都说神仙心慈,文曲星想必也是如此,不如让他好好看看其他的药材。」 谄媚的笑容随着他的话语扭曲,带上了嗜血的快乐,让他更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药材们越痛苦,文曲星的慈悲心就越旺盛,届时再用这血入药,老爷和娘娘的仙胎一定会更具仙骨……」 潇昭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中年人,「冀伯伯……你怎么会……」 他没想到停云的舅舅,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口吐恶言,全然没有当初慈祥的模样。 「我是老爷一手提拔的,自然尽心尽力侍奉老爷。」冀元范狞笑着,「说起来我还要谢谢我的好侄儿,把你送到我面前,让老爷得偿所愿。」 隋应泰对冀元范的这个提议很是心动,他哈哈大笑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冀元范拱手领命,转身朝铁笼大喊一声:「撤布!」 所有铁笼上的厚重黑布同时被影卫扯下,他们这才看清每个笼子里竟然都关着三四个孩童。 这些孩童衣衫褴褛,脏污不堪,互相挤挨着,像是受惊的鸡崽,只能无助地缩头抱成一团。 看着这些惊弓之鸟般的孩童,冀元范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他依旧先拱手询问隋应泰的意思:「老爷,您看先用炮烙,再一个个拉出来炙烤如何?」 隋应泰依旧痴迷地用手抚摸着潇昭的脖颈,头也不回道:「随你。」 真美啊,薄薄的皮肤下几乎能看到血液流动,他几乎快要克制不住,想直接在这脖颈上咬一口,最好直接撕下来一大块新鲜的血肉…… 多汁的,丰盈的,甜美的血肉…… 得到允准的冀元范取出厚厚的白布包裹住自己的手后,便迫不及待地从燃烧的火盆里拿出早就在里面煅烧的烙铁,兴奋地双眼通红,狞笑着朝铁笼方向走去。 他早就想对这些药材们下手,只是碍于隋应泰需要随时用这些药材,他不能尽兴地光明正大折磨他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这次他终于可以好好满足一把…… 眼看举着烧红烙铁的冀元范马上就要抵达第一个笼子,潇荀终于忍不住一跃而起,短剑出鞘快如闪电地朝冀元范刺去。 潇荀速度极快,江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叮的金属撞击声,冀元范豢养的影卫竟然挡住了潇荀的这一剑。 虽然凌厉的攻势被挡下,冀元范还是被吓了一跳,烙铁随之脱手,重重地砸在青石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月台之下的隋应泰见状皱起眉,本抚摸潇昭脖颈的手指勾成鹰爪状,紧紧捏住脆弱的脖子。 「怎么,你们不想要他的命了?」他阴恻恻地威胁道,「要不要试试是你们的刀快,还是我影卫的刀快?」 说罢影卫便将抵在潇昭后背心的刀往前送了一分,锋利的刀刃刺破衣衫直达皮肉,潇昭忍不住吃痛闷哼一声。 顿时潇荀、潇箬和江平都心中一紧,不再移动半分。 冀元范见状放下心来,重新裹好白布,捡起黑红的烙铁,继续朝第一个铁笼逼近。 第一个铁笼里关着三个男童,他们瑟缩在一起,努力贴着铁笼的另一端,做着最无谓也最无力的抵抗。 冀元范随手抓起其中一个男童,高举烙铁狞笑道:「躲什么,就你了!」 眼看烙铁马上就要贴到男童的眼睛时,潇箬身后突然响起安亲王的声音。 「住手!」 原来是安亲王见三人久久不出来,担心他们在里面遇上了危险,便带着飞鱼卫一起进洞查探。 在第一个山洞中,他们发现了文学明的尸体,便知道三人必然有了困难。 于是安亲王派一名飞鱼卫回去调取人手支援,自己带着剩下的飞鱼卫沿着通道一路追寻,终于赶在冀元范下毒手之前来到此处。 震惊地环视一圈,安亲王从未想过皇城之外的凤凰山,竟然内有如此干坤。 第一百五十三章 落定 「阿熠……」隋应泰没想到安亲王今晚也会出现,一时有些呆愣,握住潇昭脖颈的手不由松了几分。 飞鱼卫迅速散开,抽出佩刀与影卫对峙,安亲王踉跄地奔向铁笼,不可置信地看着笼子里瑟缩发抖的孩童们。 「阿泰……这都是你做的?」他的声音含悲带痛,逼问地隋应泰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你……你怎么会这样?!」 安亲王一把抓住铁笼的门,用力往后拽,寒铁的笼门何等坚固,他用力到手指发白,铁笼门没有撼动半分。 「打开!」他朝同样呆愣站立的冀元范怒吼道。 这一声吼反而让冀元范反应过来,他边后退边将烙铁对准安亲王方向,结结巴巴道:「你……你别过来……」 不知是他太紧张还是怎么的,凭空竟然自己把自己绊了一跤,整个人朝后仰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同时依旧炙热的烙铁脱手而出,正朝安亲王飞去。 「阿熠!」隋应泰大叫一声,松开潇昭便向安亲王飞扑而去。 可是他再迅速也比不过烙铁的速度,安亲王几乎能感觉到烙铁逼近面门时发出的热气。 千钧一髮之际,潇荀的剑鞘破空而来,击中烙铁的中部,受力的烙铁偏移了方向,堪堪擦着安亲王的头髮而过,最终落在地上。 烙铁落地的声音犹如战斗的号角,飞鱼卫与影卫立刻缠斗在一起,瞬间山体内刀光剑影不断。 隋应泰根本不管战况,飞奔到安亲王身边上下察看:「阿熠……你没受伤吧?有没有哪里痛?」 安亲王却后退一步,避开他伸过来的双手道:「本王没事。」 冰冷又嫌恶的语气像一千根针同时扎在隋应泰的心里。 臧熠与他相识二十多年,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过…… 他们曾经一起听曲喝酒,纵马游湖,一幕幕往事浮现在隋应泰的眼前,彼时的他们是多么的快活与亲密…… 不应该,也不可以,他的阿熠怎么会这样和他说话,他的阿熠怎么会用这么冰冷的眼神看他…… 就算以前他陷害肃良坤,逼迫臧熠主动送走得力干将,臧熠也没有露出过这样厌恶的表情…… 隋应泰颤抖着收回手,像个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说道:「阿熠……你生气了吗?」 看他这副模样,安亲王又有些不忍,他皱眉道:「阿泰,你做的事情皇兄都已经知晓,你束手就擒吧,届时我一定向皇兄请恩,保你性命……」 「保我性命?」隋应泰像是没听懂安亲王的话,喃喃重复着。 「保我性命……晚啦!晚啦!」他突然又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阿熠!太晚了!」 又哭又笑的隋应泰看起来狰狞又危险,潇荀一脚踢开缠斗的影卫,以肘为拳用力击打在他后心,强大的冲击力让隋应泰一个趔趄,歪着身子摔倒在地。 「王爷,你没事吧?」潇荀拽过安亲王,将他和隋应泰拉开距离。 另一边的江平已经制服挟持潇昭的影卫,抬头刚好看到潇荀背后高举的长刀,大喊一声:「小心背后!」 闻声而动的潇荀脚下腾挪,完美避开背后偷袭的影卫,再一记旋风腿,足足将人踢出三米远。 利落的身手让江平忍不住遥遥竖起大拇指。 影卫再厉害,也比不过皇家精锐的飞鱼卫,更何况现场飞鱼卫的人数足足是影卫的两倍,很快隋应泰这边的人全被飞鱼卫制服,冀元范也被双手反剪,死死地压制在地面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眼看大势已去,隋应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表情呆滞犹如失了魂一般。 安亲王抬手制止要上前压住隋应泰的飞鱼卫,他想要保全他最后一点颜面。 「阿泰……」安亲王放柔嗓音,尽量平和地说道:「还记得我们以前一起去大昭寺吗,清虚大师曾经给我们讲过的佛法,他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隋应泰眼神空洞地一偏头,好像是在聆听。 安亲王继续说道:「当时你就说如果有一天你做错了事情,入了苦海,让我一定要化作一叶扁舟,带你离开……你说只要是我来拉你,你一定不会在苦海里无边无际地飘荡……」 「苦海……扁舟……」隋应泰喃喃重复,身体也一摇一晃地漫无目地走起来,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好似他自己就是在海中乘坐小舟,晃晃荡盪。 安亲王也随他满场晃悠,只跟在他身后,越发轻柔地说着哄着,希望他能主动跟着他们去认罪。 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都紧紧跟着两人,眼看着他们从铁笼区晃到纯金龙椅,再从纯金龙椅晃到月台的五爪金龙旁,晃着哄着,两人竟然穿过了整个场地,远离众人来到右边青铜箱子堆砌的墙体旁。 隋应泰好像终于晃累了,靠着冰凉的青铜箱子坐在地上。 安亲王站在他面前,低头半哄着说道:「所以阿泰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隋应泰抬头看着安亲王的脸,空洞的眼睛终于聚焦,他突然唇角勾起一抹笑容。 「阿熠,你要是能一直这样陪着我多好?」 「什么?」突然有了回应,安亲王一时没理解隋应泰这句话的意思。 「阿熠,你于我,一直是空中皎皎明月,天边遥遥寒星,在我眼前,也伸手不可及。」他眼中溢出悲伤的泪水,「我和应琼,是一样的,喜欢的永远得不到,拥有过的永远都会失去……」 突然隋应泰语气一变,咬牙道:「既然这样,我就自己摘月揽星!阿熠,你就永远地陪着我吧!」 说完他按下青铜箱子一旁的开关,瞬间整个青铜墙体哗啦啦打开,露出箱子里黑色的沙粒。 熟悉的硫磺味让潇箬率先警觉起来,第一时间积蓄体内的异能。 她大声喊道:「王爷快回来!那是火药!」 「什么?!」安亲王瞳孔放大,忍不住回头看向潇箬。 隋应泰咯咯咯笑起来,「没想到肃良坤的女儿见识还挺广……阿熠你看,兜兜转转,最后你还是要和我在一起长眠!」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火摺子,动作迅速地拔掉盖子吹了两口气后就往火药堆里丢,同时闭上眼睛等着一切归于黑暗。 一秒,两秒,三秒…… 预计中的疼痛与黑暗并没有到来。 安亲王冷冰冰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本王想顾及国舅的体面,国舅却要本王的命,隋应泰,你真让我失望。」 不可置信地睁开双眼,隋应泰回头看向背后的火药墙。 火摺子上的星火依旧在猩红的闪烁,静静躺在黑色的火药上,好像躺在普通沙土上一般,毫无要爆炸的意思。 「这不可能!」 他瞪大双眼,伸手就要去拿火摺子,但飞鱼卫不会再给他机会,一拥而上,将他死死压制动弹不得。 「带走!」安亲王捡起火摺子,冷冰冰地命令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终章 在飞鱼卫的押解下,隋应泰一干人等被有序地带出凤凰山体,铁笼里的孩童也被后面赶来支援的武家军、奔狼营士兵带回城中妥善安置。 除了解救的孩童外,这次还缴获大量火药硝石,几乎是皇城火器所的三倍有余。 而纯金龙椅更是佐证了隋应泰的谋逆之心。 人证物证齐全,隋家九族株连不过是肃武帝一句话的事。 圆满完成任务的安亲王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这才发现潇箬浑身绵软地被潇荀抱在怀里。 「箬箬这是……」他焦急地问道:「可要请太医诊治一下?」 故人之女,又在这次任务中立了大功,安亲王对潇家姐弟已经是分外上心。 潇荀微微侧身挡住安亲王的目光,回道:「不劳王爷费心,箬箬只是有点累,等会儿回家睡一觉就好了。」 刚才潇箬突然鼻血长流,软倒在他身边时,潇荀差点神魂俱灭。 万幸潇箬意识还算清醒,握住他的手低声说道:「我没事,就是不让火药爆炸过于耗费心力……休息一阵子就好了……别,千万别让他们知道我的异能……」 明白异能被安亲王知晓的下场,潇荀立刻替她擦去鼻血,将人整个拥在怀中,连潇昭想要看一下长姐的脸,都被潇荀以潇箬太累了睡着了推掉。 听潇荀这么说,安亲王也不再勉强。 看外面天色微微泛白,长夜已过,他吐出憋在胸腔里整晚的郁气道:「那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等本王回去禀明圣上,到时候会有人来通知你们进宫领赏。」 话是这么说,但处理隋家和隋家余孽还是耗费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震惊全国的消息一个借一个从宫中传出。 国舅谋逆斩立决,皇后被废永囚太慈庵,隋家上下三百二十五口人,男的秋后问斩,女的贬为贱籍,生生世世不得改变。 丞相乔生元,拉帮结派,祸乱朝堂,贬为庶民,流放千里不得回盈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雍州刺史燕实甫、连州司马许光友,锦州长史周永合……大小数十个官员皆受牵连,或贬官或入狱,整个朝堂大换血。 在六月六这天,肃武帝正式颁布诏令,立七皇子臧廷华为太子,掌东宫且可当朝听政,立七皇子养母敏淑妃为皇后,敏淑妃母家人口稀少,皆赐入住宫里,以享天伦。 朝中一切尘埃落定后,肃武帝才派人来报,要召见潇箬和潇荀。 依旧是昭仁殿,已成为太子的臧廷华坐在肃武帝身侧,笑意盈盈地看着潇箬和潇荀。 肃武帝臧吕面色和善地看着面前二人道:「这次平定隋家你俩有大功,说吧,想要什么赏?」 潇箬和潇荀在家中早就商量好了,皇恩虽然浩荡,但是伴君如伴虎,两人只想安安稳稳地一家人一起生活,太隆重的恩典反而会让潇家陷入风暴中。 潇箬一脸正气地回道:「谢圣上恩典,捉拿反贼是所有人应尽的义务,民女并不敢居功,若圣上怜爱,民女斗胆请圣上赏赐些金银便好。」 以前问要什么赏赐时,那些官员都是嘴上推脱不要,暗地里却拼命暗示要要官要爵的,臧吕这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只要钱,还要的这么理直气壮。 他愣了一下,马上抚掌大笑道:「好!朕就欣赏你这样不藏着掖着的直爽性子!那就赐黄金万两!」 想想又觉得不够,他加码道:「朕记得你还开了个铺子?那朕就给你提个牌匾,改天让小苏子给你送去。」 当今圣上亲自题字的牌匾,挂上去可太有面儿了!谁都不会再小看信立虫草专卖店! 这属实是意外之喜,潇箬这会儿才真心实意地向臧吕磕头谢恩。 「那你呢,顾家小子,你要什么赏?」臧吕转头问一直沉默的潇荀。「朕记得你爹以前说过盈州水土养人,不如趁此机会,赏你一套盈州宅院,你好接敬仲过来养老。」 潇荀心中动容,没想到肃武帝竟然还记着他爹多年前的一句话。 「回圣上,我爹已经故去多年,之前恐惹圣上伤心,一直没有禀报,望圣上恕罪。」 骤然听到故人已逝,臧吕胸腔内瀰漫起一股淡淡哀伤。 「敬仲竟然已经……哎……那你家可还有其他人,也可以接来盈州。」 顾家忠良,顾家小子身手又如此出众,他想要将顾家培养成新的武家,敏宽刚成为太子,手下还没有自己能用的忠臣,他要为自己的儿子准备好新的利刃。 潇荀的回答却让他大失所望。 「爹娘皆已故去,家中只有我一人了。」潇荀面色沉静,现在的他再提及家中事,已经没有以前的愤怒和怨怼。 他伏地恭敬道:「小民斗胆,请圣上将家父百户将军之名赐给小民。」 「哦?你想要当将军?」臧吕一挑眉。 他可以封将军,但是有人主动要做将军……他就要重新掂量思索了。 「不,我只想要百户将军的名号,我不想要任何军权,也不要求在军中有实质职位……」 「那你……」 「年幼时我被人牙子掳走,丧失了记忆,是箬箬救了我,到现在我依旧使用的是箬箬给我起的名字——潇荀,我此生只想和箬箬一起平平淡淡携手到老……但是我顾家上下只余我一人……而今顾家我能留下的……」 话及此,潇荀有些哽咽。 臧廷华眼中泪光闪烁,转头看向肃武帝恳求道:「父皇,顾家可怜,儿臣以为大可成全他的请求,这样既能彰显父皇顾念旧臣慈爱百姓,也能全了他的拳拳孝心。」 垂眼审视跪伏在地上的潇荀良久,肃武帝才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朕便封你百户将军头衔,俸禄待遇一如敬仲,不过你这百户将军可是个光杆,手下无兵。」 边说他边紧紧盯着潇荀的面部表情,看潇荀确实是真心实意谢恩后,肃武帝面色稍霁,说话语气也和缓了许多。 「你与潇箬两情相悦,朕再赐你俩一场婚礼如何?」 不等两人回话,他自顾自决定道:「隋家在东市的那些宅子已经收入国库,你去看看哪处合眼缘,就当你们新婚的宅邸吧。」 看似是赏赐,实则是给潇荀下了牵绊。 不过肃武帝的这个决定正好成全了潇荀的愿望——娶潇箬为妻。 他先扭头看向身侧佳人,见潇箬粉面含春,对他微笑颔首,潇荀这才俯首谢恩。 当今圣上金口玉言赐下的婚礼自然十分隆重,凤冠霞帔、十里红妆都是皇家恩典,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绕着西市走了足足三圈,锣鼓喧天的热闹劲儿惹得盈州城都沸腾了。 东市新百户将军府里,流水宴席摆了三天三夜,来贺喜的客人不止有武毅这样的将军,还有翰林院的学士,太医院的院史,连安亲王都亲自前来,为这对璧人送来百子千孙图。 大内总管苏贺年抬着当今圣上亲笔题字的信立虫草专卖店的牌匾前来贺喜,更是将婚宴的气氛推上顶点,盈州的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信立虫草专卖店的东家,可是有皇家撑腰! 红绸映喜烛,鸳鸯椒房香。 流苏暖帐下,潇荀握着潇箬的手,额头相贴,四目相对。 「我与你,终生厮守,永不相负。」 生生世世一双人,耽溺红尘永不离。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