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动天下》 ☆、第一章、独孤静 三月,风和日丽,一顶低调却不失华贵的轿子缓缓驶向富贵繁华的宫闱,轿中坐着当朝一品诰命夫人,丞相的发妻张氏。 此刻张氏正对着依在身侧的幺女训话,小姑娘年纪虽小,表情却与母亲如出一辙,不时的点头,表示自己在听,完全不似普通的四岁孩子。 “进宫后乖乖听姑姑的话,少说多笑。” “要小心宫里的人,无论是奴才还是主子,不该管的事不要管,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遇到事情不要强出头,多用脑袋想想。” “要好好吃饭,不能挑食。” …… “要乖乖听姑姑的话,少说多笑。” 小姑娘点头的动作一顿,抬眼看过去,语气颇为无奈,“娘,你又绕回去了!” 张氏也惊觉自己啰嗦,可还是不放心,生怕这唯一的女儿进宫被人欺负了去,自从三天前得了进宫的圣旨开始,便化身市井老太,喋喋不休的唠叨,恨不能将积攒十几年的教女经一并给灌进去。 此刻见女儿嫌弃,不由怒了,抬头去点她的额头,“为娘这不是担心你,你还嫌烦,不知好歹的东西。” 独孤静嘻嘻一笑,表情立刻灵动起来,抢先一把抱住她的胳膊,顺便躲过了额头上的一击,“娘,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瞧见张氏的脸色好了些,她胆子更大,拍着小胸脯保证,“我进宫后就待在姑姑身边,哪里都不去!” 张氏神色复杂的瞅着这心间掉下的一块肉,张了张嘴,终究是叹口气,将怀中的小人儿搂紧了些,什么都没说。 也罢,有她姑姑照应着,应该不会有事! 只是这进宫真的是皇后的主意么? 容不得她多想,马车已在皇宫侧门停下,马夫递了牌子,门口的守卫见是御赐的东西也不敢多盘问,直接放了进去。 下了马车早有太监等在那里,将二人迎了进去。 两人跟在小太监身后,七弯八拐,许久之后才出现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前,独孤静抬头一看,那高大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着“未央宫”三个大字,她知道这就是姑姑的寝宫了。 马上可以见到那位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姑姑,独孤静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握住张氏的手不由紧了紧。 张氏意识到她的紧张,紧了紧她的小手,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 不多时便有 一个眉清目秀的宫女迎了出来,轻笑着行了个礼,“奴婢春熙见过夫人,见过小姐,夫人,小姐请进,娘娘正在里间候着呢!” 独孤静抬头看向张氏,只见她敛衽回礼,“有劳姑娘了!” “夫人客气,请!”春熙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转身进入内殿,张氏和独孤静保持着五尺来许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最后在一道精致的屏风前驻足。 “娘娘,夫人和小姐到了。” “嫂嫂来了,快请!”陌生又好听的声音从屏风后响起,带着不加抑制的激动。 张氏牵着独孤静走到屏风后,刚要见礼,就被人托住,独孤静不由抬头,却见一个极美的少妇正浅笑盈盈的看着她,五官精致,竟真与她有六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对狭长的凤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亲切感油然而生,之前的紧张也不复存在,只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直到手上突然传来微痛,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低头。 张氏忙不迭的赔罪告饶,“娘娘莫怪,小女第一次入宫,不懂规矩……” 她正要再说,皇后却噗嗤的掩嘴笑了出来,“嫂嫂真是多礼,一家人哪说两家话,再说这孩子,我看着就喜欢,哪会责怪!” 接着竟就着那山河拖地百叶裙直接蹲了下来,与独孤静面对面,“告诉姑姑,你叫什么名字!” 面前的脸熟悉又亲切,耳边是她温柔亲昵的声音,独孤静突然很激动,从张氏手中抽回小手,压衽行礼,做完这一切,她抬起头,直视着皇后,“回姑姑,我叫独孤静!” 小大人般认真的模样着实逗乐了皇后,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收不住,“你这孩子……” 张氏刚要松口气,下一刻的情景让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只见皇后竟将独孤静抱了起来。 “娘娘不可!”张氏大惊,本朝礼法森严,若是被有心人看见,告他们一个藐视皇威的罪名,再者,那山河拖地百叶裙乃是御赐之物,只在祭天宴宾等大型的日子里穿戴,若是不小心脏了破了,可是杀头的大罪。 “嫂嫂也请坐吧!”皇后无视她的仓皇,抱着独孤静神态自若的走向主座。 张氏心急如焚,皇后那里无法突破,她只得寄希望于自己的小女儿,希望她识大体,能主动劝说一二! 独孤静根本没收到亲娘求助的眼神,全副精力都放在了眼前的皇后身上。 被她 抱起,短暂的慌乱后,她竟然觉得十分开心,主动的张开双臂环住她的脖颈。 只余下张氏紧张万分,手中的帕子差点搅碎,这才生生压住想要冲过去抢下独孤静的念头。 皇后一手抱着独孤静坐下,见张氏还站着,又指了指一旁的座位,“嫂嫂快请坐!” “是”张氏忐忑的坐在一旁,整双眼睛都胶着在两人身上,独孤静被她灼热的目光看得芒刺在背,终于妥协。 在皇后的怀里挣了挣,配合着软糯糯的撒娇,“姑姑——” 皇后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将她放到地上,转头看向终于松了口气的张氏,嗔怪道,“嫂嫂,你就是太规矩了!” 目的达到,张氏便再无多余情绪,规规矩矩的回了句,“娘娘,礼不可废!” 皇后知她的性子随了自家哥哥,也拿她没辙,无趣的撇了撇嘴,又看向独孤静,笑容可掬,“静儿饿了没?” 独孤静摇摇头,进宫之前张氏就反复教导不能贪吃,此刻尽管肚子饿极,她也只能违心的回答,“不——” “嘟噜——”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真是打脸啊。 独孤静小脸通红,双手绞着衣摆,不敢再看主座上的皇后。 皇后又是“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不再理这对母女,只轻轻唤了声,“春熙,你带小姐去偏殿吃糕点!” “是,娘娘!”春熙忍着笑,对独孤静压压膝,“小姐,请!” 独孤静迟疑的看向张氏,接到同意的眼神,遂高兴的跟着春熙走了。 张氏很快回了府邸,皇后怕独孤静寂寞,便吩咐春熙带着她在皇宫转转。 春熙是个聒噪的,叽叽咋咋的介绍着宫里的主子,独孤静只安静的听着,一点都没有打断她的意思,何况她虽是话多,却没有半句涉及是非。 原来当今圣上子嗣十分充实,单单皇子就有十位,公主也有十四位,大大小小的娘娘妃嫔也有五十多位,最大的皇子不过十七岁的年纪,最小的尚在襁褓中。 大多数的皇子公主都是姑姑入主中宫后所有,早年宫里陈贵妃独大,她手段强硬,皇帝又专宠她,一度后宫名存实亡,子嗣也只有三位皇子,至姑姑入宫也才勉强分了点盛宠,有了四皇子,五皇子。 只是后来陈贵妃失德被黜,渐渐没了恩宠,这才打破了专宠的局面,姑姑从来大度,只要后妃 不惹是生非,做得出阁,对于那些拈酸吃醋的事儿也睁只眼闭只眼。 听春熙绘声绘色的描述:姑姑入住未央宫第一天,对着请安的妃嫔说的一句话是,“皇上只有一人,本宫也不说那些姐妹友爱,互相体谅的荤话,这里一句,侍寝的事本宫也不做安排,能否留得住皇上,妹妹们各凭本事,但有一条,手段不够高明就不要自作聪明的上蹿下跳,折腾些幺蛾子,本宫虽然不喜多事,但若犯在本宫手里,本宫不介意活动活动筋骨!” 后妃们想到连盛宠不衰,手段高明的陈贵妃都栽在她的手里,不禁心有戚戚,后来姑姑治理后宫果然随意,并不像陈贵妃那般霸着皇帝,残害子嗣,后宫反而欣欣向荣起来。 ------题外话------ 这是一篇存了很久的文章,原本在本网上传,传不上去,闲来无事发布了几章到别的网站,不想那几章就被人盗了。 ☆、第二章、群殴 独孤静越来越佩服姑姑,一个人就能管理五十多个女人,真是不简单,心底暗暗将她做了榜样。 走到开阔处听到小孩子的嬉闹声,一个孩子的声音尤其响亮,带着说不出的兴奋,“打他,打他,头,头,脚,脚,肚子,……哎!” 期间还夹杂着一个弱小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别打三殿下……” 独孤静有些好奇,却也不敢像在家里那般大大方方的勾着脑袋看,倒是一旁的春熙表情怪异,无奈中带着几分头疼。 绕过几丛开得正艳的海棠,几个八九岁的孩子出现在面前,个个锦衣华服,毕竟是天家的孩子,长相皆不是凡品。 大的不超过十岁,小的也就三四岁,近些年宫中太平,嫔妃们也不似陈贵妃在时防孩子防得紧,只由着孩子就着大好的时光在外放养,一门心思的扑在了皇宠上。 三四个孩子在揍一个孩子,剩余的或是围观喝彩,只有一个挡在那被打的孩子面前,不停求饶,“别打三殿下……” 偶尔还有几拳或是几脚落在了他的身上。 片刻功夫独孤静便瞧明白了,那被打的就是三殿下,倒是有骨气,被这样一顿拳打脚踢,还能死咬着牙,一声都没吭。叫声最响亮的反而是正中央七八岁的顽童,这群孩子的头头。 “滚开,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揍!”他一脚踹开面前求饶的孩子,继续指挥,“别理他,继续打,这点力气,跟个娘儿们似的……”后面几个小萝卜跟着呐喊助威,“用力,用力……” 独孤静尚且将母亲的话记在心上,并不多事。 倒是那指挥的孩子停了手头的挥舞,连声音也失去了,只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呆滞的看着她。 没人指挥,打手们停止了动作,抬起身不解的看过来,小萝卜也跟着噤声。 场面一度静默,与刚才的嘈杂形成巨大的反差。 春熙愣了愣,顺着那顽童直勾勾的视线,正好看到腰杆挺直,目不斜视的独孤静。对于这点事她自是门儿清,心底暗笑,这小祖宗何曾有这样失魂落魄的时候,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奴婢见过几位殿下!”春熙屈膝跪拜, 被一旁的小跟班扯了扯衣摆,姜梵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平……平身!” 吞了吞口水,犹豫着要不要问春熙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平时大咧咧的人,此刻竟出奇的别扭起来,生怕这样会唐突了 佳人! 春熙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奴婢告退!” 姜梵离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被她这句话一股儿的打落回了肚子里,偷偷打量了一眼独孤静清清淡淡的表情,愣是不敢多问,万分不情愿的摆摆手,“去吧” 春熙掩唇一笑,挺直了腰杆,十分高调的跟着独孤静离开。 姜梵离的眼睛一直胶着在独孤静的身上,直到那两道身影分花拂柳的穿过丛丛开得正艳的海棠,终于消失不见,这才怅然若失的收回视线。 这样的人儿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小小的孩子第一次有了急盼见一个人的心情,半响想到春熙不是母后身边的大宫女么? 今日便听宫人说相府的独孤表妹今日回来,莫不是这位? 他第一次感谢那一板一眼的独孤相爷是自己的舅舅,感谢他娶了个更没意思的张氏,这才生了个粉雕玉琢的表妹! 想到回宫就能见到,他不由急不可耐,往日最喜欢的揍人此刻也觉得兴趣缺缺。 所有人面面相觑,十分不解这个二世祖如今的反常,几番商量,终于很没义气的将其中一个孩子推了出去。 姜梵离挑眉看着突然跳到跟前的人。 那孩子抓了抓后脑勺,讪笑了几声,瞧见姜梵离清秀的小脸上露出几分不耐时,猛地指了指蜷缩在地上的孩子,“老大,还打吗?” 姜梵离看都没看地上的姜梵歌,浮躁的丢了句,“不打了,今天就到这里,都散了!” 也不等众人答应,火急火燎的往回赶,离去的方向正是未央宫。 众人虽有疑惑,却也懂得来日方长,于是各自告离,一个少年顺手拉走了一直碍手碍脚的林聪,只留下从前到后被揍得面目全非却不发一语的姜梵歌。 没有人注意到那双紧闭的双眼霍然张开,眼底寒芒乍现,片刻间已是原来喏喏的模样,仿佛那一瞬间投注在未央宫方向的冷光只是错觉。 ☆、第三章、表兄 姜梵离赶回未央宫的时候,皇后正将独孤静抱在膝上,指着一本古籍,教她认字。 大人清越的嗓音与稚童软糯的嗓音此起彼伏,分外温馨,姜梵离有片刻的怔忡,记忆中母后似乎从未这样抱过他,他尚且不知道她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不过对方是表妹,他才不妒忌。 独孤静先发现他,柔柔的喊了声,“表哥!” 姜梵离受宠若惊,有许多话想说,却又找不到语言,最后才干巴巴的回了句,“表妹!” 皇后也抬起头,视线在两个孩子之间来回,凤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却又没有戳破的打算,只淡淡的来了句,“今儿怎么回得这样早?”不是扬言已经七岁了,要搬出去住么,还找着各种借口在外鬼混! 当然后面的话她没说。 姜梵离睁着眼睛说瞎话,“今日下学得早!” 皇后也不戳穿他,对于他平时的作为从来都睁只眼闭只眼,既然那位都能忍受,她何不遂了他的愿! 想到那位,凤眸中闪过浓浓的厌恶,稍纵即逝,连着眼前这位也越发不待见起来。 独孤静感受到她突然的情绪变化,虽有疑惑,却也聪明的不问,转移了注意力看向这姑姑唯一的儿子,五皇子姜梵离。 姜梵离长得和姑姑并不像,比起他这个亲儿子,倒是她这个侄女更像是亲生的,独孤静猜想姜梵离定是长得像皇帝。 他的五官十分清秀,无一不精致,却又不似女儿家的柔弱,反而带着几分男孩子的野性,完全不像是个博文约礼的皇子,倒像是放养的野孩子。 她的哥哥独孤晓,相府嫡子,自小请了老师教习礼仪,每每又有父亲母亲言传身教,才九岁年纪,已经是个标准的小士子,一言一行无不彰显高门深府,世家嫡子的风范,但凡见过的人都赞不绝口,直夸父亲母亲教育有方,父亲母亲也深以为荣…… 她在打量姜梵离的时候,姜梵离也在打量她,却不像她那样时而同情时而嫌弃的复杂,只是单纯的喜欢,越看越喜欢。 看着看着,他竟然傻笑起来。 皇后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顿时也吃了一惊,“梵离!” 姜梵离猛然回神,寻了个话头,“你们看什么?” 趁机凑了近去,睁大眼睛一看,不禁有些赧然,这上面许多字他都不认得! 皇后瞧着他的神色,心底也 明白了几分,这二世祖每天除了惹是生非,哪有什么正事,不认得再正常不过了。 将独孤静放到地上,书也交到她手里,“晚膳还有两个时辰,既然下学了,就让静儿教你认字!” 说罢站起身来,捋了捋衣服上的折痕,款款进入屏风之后,“我先睡会儿!” 独孤静看着眼前红白相交的小脸,不由头疼,她教他?姑姑说话怎么这么不给面子。 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表哥,刚才姑姑教了我几个字,我念给你听,你看对不对!” 姜梵离还是有些气恼,不过看着眼前赏心悦目的人,脸色已经好了许多,点点头,高傲的挥了挥手,“开始吧!” 一双星眸却是紧张的盯着她肉肉的手指,耳朵也树得老高,生怕错过了书写或是发音。 耳边是软糯的声音,眼前是喜欢的事物,姜梵离第一次觉得学习也不是那么讨厌,当然若是能够角色对换一下更好。 若是让他的兄弟知道,自己竟然还要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教,让他的老脸哪儿放啊…… 抱着这样的心思,半个时辰下来,姜梵离硬生生的将自己给逼成了个过目不忘的天才,真的学了几个字。 ☆、第四章、梵歌 这段时日,姜梵离变了许多,至少上课的时候不再捣乱,本就极聪明,认真起来硬是在短短的两个月里跟上了老师的进度。 自此,二世祖变成了上课认真听讲,下学早早回家的好儿郎,这让手下的兄弟们十分不解,每每此时,姜梵离总是拍拍兄弟的肩膀,语重心长的感叹,“我是做哥哥的人!” 众人立马明白他的抱负,独孤静的哥哥不就是独孤晓?说起独孤晓,整个圈子里无人不知,自记事起父母便将独孤晓挂在嘴边,整天就是“你瞧瞧人家独孤晓……” 于他们的心中,那可是是个神仙般的人物,三岁能诗,四岁善画,五岁能弓马,六岁善长琴…… 想到那人,众人立马一阵寒碜,对老大深表同情,好好的这是想不开才会以那个家伙为准绳? 刚要做鸟兽散,不想姜梵离一手抓一个,嘴里尚且叫住另几个,一一分配了任务,或是监督,或是考核,反正人人有份,大家谁也跑不掉。 独孤静渐渐习惯了宫里的生活,大家也习惯了她的存在,比起养尊处优的公主,她的性子娴静,不骄不躁,十分好相处,连皇帝也夸她堪称淑女典范。 农历八月十一,明日是她的生日,姑姑许她回家一趟。 过几日就是中秋,皇后要准备宫宴,春熙,夏薇,秋棠,冬梅自然忙得脚不沾地,倒是没人管她,她也乐得逍遥,独自一人在后宫转悠,最重要的是可以避开姜梵离。 她这表哥实在缠人,尤其是最近,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逼着她认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改邪归正,已经是个小天才。 她愿意学习,但真不想跟他学习,实在难以想象以姑姑这样慵懒的性子居然能够养出这样活宝似的人物。 她的性格如同名字一样喜静,所以非常不习惯他这样鬼马丰富的表情,看着都替他感到累神。 走到海棠深处,脚下的步子顿住,凤眸盯着一处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答,连那断断续续,似压抑着无尽痛苦的呻,吟也消失不见,仿若刚才那瞬间的动静是错觉。 独孤静有些害怕,这两三个月来一直风平浪静,她几乎忘记了这是皇宫,这里住着整个帝国最尊贵的帝王,手握生杀予夺大权,视人命为草芥。 母亲不久前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回响,“不要多管闲事!” 她咬了咬唇,硬是将那本来就不多的好奇心扼杀 在摇篮里,高门深府的教育向来严苛,何况她有着一对培养出整个帝国闻名的天才少年独孤晓的父母,那教导几乎渗透到娘胎里。 她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到最后竟然小跑起来。 “哎——”额头重重的撞在了一堵肉墙上,然后她这小身板儿居然将那比她高出两个头还不止的少年撞在了地上,连带着她脚下也被绊住,重重的扑在了少年的身上。 耳边传来重重的一声闷哼,似强忍着莫大的痛苦。 独孤静连忙从他身上爬起,小脸已经红透,退到一米开外的地方,双手绞着衣摆,硬是不敢看他,“对不起!” 半天没听到动静,她不由有些紧张,终究是抬眼看去,却是不久前才见过的少年三皇子姜梵歌。 姜梵歌是已故陈贵妃的长子,他还有一母同胞的两个弟弟,两个姐姐,自姑姑长势后,两个公主已送往周边的燕宋边陲小国和亲,三个皇子也夹紧尾巴做人,姑姑虽懒得做什么,但自是有讨好她的人给这些没娘的孩子穿小鞋。 不过因着姑姑的原因,她向来对陈贵妃没什么好感,对她留下来的子女也亲近不起来。 此刻姜梵歌的身上再次添了不少伤,只是奇怪,表哥最近明明收敛了许多,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怎会有时间招惹他? 容不得她多想,姜梵歌躺在地上,挣扎了几次都没有爬起来。 独孤静立马想到,他本来就浑身是伤,这才会被她撞倒在地,又被重重的压了一回,此刻恐怕非常不好。 她不由有些担忧,竟将张氏的教诲抛到了脑后,反而殷殷切切的上前,“您没事吧,要不请太医?” 姜梵歌摇摇头,艰难的从地上坐起,单单是这个动作,额头上就冒出大量的汗,连脸都苍白了几分,尽管如此,他还是对着她扬起一抹安抚的笑容,“不用担心,我没事!” 这分明不好,明明很虚弱,却偏偏顾忌她的感受,强忍着说很好。独孤静开始自责起来,都怪自己走路不看着,又重复了句,“对不起!” 比起之前那句的刻意,这一句认真了许多,是发自肺腑的道歉。 姜梵歌轻轻一笑,“真对不起的话就扶我起来!” 俊秀的五官配合着那舒心的笑容,竟是美得令人窒息,他的长相该是随了那位艳冠后宫的陈贵妃,每个举止都美不胜收。 此刻所有的敌视防备 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独孤静呼吸有片刻的停滞,却尤记得他让她扶他。 说是扶,五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力道,不过是任由他牵着而已。 姜梵歌的住处实在简陋,宫人虽是不少,却明显懈怠,倒是对她有几分恭敬,料想是姑姑的余威。 想到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住在这诺大的宫殿,没有一个人说话,独孤静不由又心软了几分。 扶着姜他坐在床边,扫了眼两人交握的手,脸颊滚烫,局促的四下张望,“我叫人给你上药!” “别麻烦他们!” 他别过头,语气有些不自然,握住她的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独孤静挣了挣,没挣开,心下竟不讨厌。 气氛稍稍凝结,在她越来越不自然的时候,姜梵歌突然开口,一语惊人,“你给我上药吧!” 独孤静吓了一跳,“我……”她支吾着,先不说她不会上药,就算会也不能轻易给人上药,要是父亲母亲知道了,肯定扒了她的皮。 想到这里,她猛地用力挣他的手,“我不会上药!” 姜梵歌放开他,低垂着眼,脸上渐渐染上了几分失落,“我从来都自己上药,但今天后背受了伤,我够不着……” 他伤感又失落的语气,让独孤静好不容易凝聚的理智再次抛开,很是无畏的握了握小拳头,“药在哪里,我给你上!” 姜梵歌指了指不远处的柜子,语气透着虚弱,“就在那边的柜子里!” 顺着他指的方向,独孤静很快找到治伤的药,一转身,瞬间红了脸。 只见姜梵歌已经脱了衣服,赤裸着上身趴在榻上…… 他很瘦,皮肤很白很白,但首先注意到的不是他白皙的皮肤,而是上面大大小小的淤青,布满全身,没有一处好的,独孤静见过府里堵了嘴活活杖毙的下人,却依旧红了眼。 上完药,独孤静再也忍不住,蹭的一下站起,气势汹汹的往外走,“表哥他们太过分了,我要告诉姑姑!” “不要……” 独孤静正在气头上,哪里顾得许多,脚下的步子未有丝毫停顿。 “母后毕竟是五弟的生母!” 独孤静身体一个踉跄,是啊,表哥毕竟是姑姑唯一的儿子,她怎么可能不向着他,是她太天真了。 当年陈贵妃与姑姑斗得你死我活,姑姑也一度失宠,在冷宫呆了两年,此间 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碧荷和红枫都死了,姑姑也被折腾掉了半条命,甚是宠爱姑姑的祖父也一病不起,不消半月便撒手人寰。 姑姑与陈贵妃隔着血海深仇! 如此,姑姑能让陈贵妃的儿子活着已经是极限,哪能善待他! 心里突然堵得慌,“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说完,匆匆的跑了出去。 ☆、第五章、落水 第二日独孤静就回家了。 才在家待了一晚上,张氏眼尖的指出她走路步伐不齐,身子也胖了许多。第二天便托人带信,说祖母身体不好,请求让独孤静在家住一个月,皇后应允。 于是独孤静又开始了一轮轮番上阵的教习,可谓地狱般的训练,待一个月后,张氏看着硬生生将那几斤多余的赘肉甩掉的独孤静,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找来两个八,九岁的丫鬟,一个叫贤良,一个叫淑德,一左一右的跟在她的身边。 独孤静欲哭无泪,哥哥就是在张氏和父亲那般方尺般的教育下才扭曲了性格,在外人面前道貌岸然,恭俭礼让,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私下却总是喜欢欺负她,比起表哥也不遑多让。 重阳节后,独孤静才带着贤良淑德,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迈着聘婷的小碎步缓缓进宫。 待张氏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后,独孤静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刚要扭扭小身子,就听到贤良阴森森的声音,“小姐,礼仪!” 独孤静撇撇嘴,不理她,见着四下无人,放肆的扭了扭,贤良却不再说话。 她诧异的看过去,却差点栽倒在地,只见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正一笔一划的写着,“某某年某某日,小姐扭身一次,不听教导一次。” 独孤静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作死的看到,那里又添了一行,“瞪眼一次。” 独孤静不敢再反抗,恨恨的想,迟早有一日会烧了那个小本子。 宫里的公主到了年纪都会入女学,由太傅统一教习,皇后向来懒散,惟独对独孤静十分上心,硬是左挑右选了一个夫子专门教习独孤静的功课,这是连皇子都没有的待遇。 独孤静不敢懈怠,每次回家,不仅张氏会检查她的言行举止,父亲也会抽查她的功课,有哥哥这个先例,父亲母亲永远没法将她当做普通五岁的女孩子对待。 因为在长身体,独孤静吃得不少,但张氏有严格的标准,不准她长得太胖,贤良淑德在身边就会严格监督她吃完饭在御花园走一圈,消消食。 独孤静走在前面,贤良淑德落后一步,一左一右的跟着,已是深秋时节,各种颜色的菊花开得满园都是,艳丽非凡,独孤静向来喜欢美好的事物,竟不由穿过篱笆,走向花丛深处,任由贤良淑德苦劝威胁都不听。 菊花深处是一个湖泊,湖水清澈见底,在阳光下泛起粼粼的光泽,独孤静不由眯起眼睛,此情此景, 她不由想起“临花照水”四个字,心情大好。 正要再上前一步,贤良淑德已然扑过来,一左一右死死的抓住她,“小姐,不能再过去了!” 独孤静有些无奈,“松手!” 两人不放,独孤静死命的一挣,不知为何,贤良淑德竟然齐齐倒地,发出痛苦的呢喃,她也因为惯力直直的往后栽去,顺着坡度滚下了湖泊。 “噗通——” 她会很多东西,但很多东西里绝不包括游泳,她用力的挣扎着,想开口呼救,却呛了满口的水,呼吸渐渐沉重,耳边是熟悉的哭叫声…… 她想到了死,哥哥总是挂在嘴边的,死有轻重之分,千秋万载后,自有后人评价先人的功过是非,从而判断这一生值是不值! 她在头脑里飞快的回想了记事以来的情景,悲哀的发现,她的死竟是没有半点意义。 当然,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此刻,她拼命的扑腾着,痛苦的挣扎着,虽然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皮越来越重…… 就在她要睡着的时候,又是扑通一声,溅起无数水花,她的眼睛已然挣不开,自然无法看清那人的模样。 再次醒来是在未央宫,周围聚满了人,除了有姑姑,表哥,连母亲和哥哥也在。 “表妹,你终于醒了!”星眸刹那间亮了起来,姜梵离正要凑过去,却被皇后一把拎住,“别过去!” 他回头一看,独孤晓哪还有半分君子模样,早就扑到了床,边,张氏已然攒着帕子哭哭啼啼。 “娘,哥哥——” 张氏瞬间收了眼泪,劈头盖脸的骂了起来,“你这作死的东西,哪里去不好,偏偏去了湖边,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活……” 骂着骂着,又哭了起来,独孤静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娘,对不起!” “你还有脸说对不起!”张氏恨恨的骂了声,心一横,直接下了一剂猛药,“就是因为你的任性,你父亲一怒之下要将贤良淑德发卖出去!” 独孤静一惊,竟要卖了她们,虽然两人总是在身边压着她,监督她的言行,可心底下她并不讨厌,而且此事毕竟是因她而起,自然不能让她们担了罪责。 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张氏眼疾手快的一把按住她,“做什么,快躺下!” 独孤静一把抓住张氏的手,凤眸中闪动着殷切的光芒,“娘,不要卖她们!” “我保证以后一定听话,再也不任性了。” 张氏抿着唇,不答应。 “娘——”独孤静的心渐渐下沉,眼中的光芒暗淡下来,衬着惨白的唇色更是叫人心疼。 张氏到底是心疼她,而且此事已经给了她一个教训,“放心,我会和你父亲说的。” 凤眸倏然亮起来,“真的!” 张氏盯着她的脸,眼中满是疼惜,这个孩子,这个从她身上落下的一块肉,她恨不能竭尽全力,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的面前,只为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点点头,“真的!” 独孤静翻了个身,面对着她撒娇,“那我还要她们伺候!” 张氏哪里不明白她的小心思,点点她的鼻头,“好,还让她们伺候,顺便将本子上的记载一并兑现!” 听到本子两个字,独孤静小脸一垮,几乎要哭起来。 这样的表情让一旁的皇后,姜梵离,独孤晓都笑了起来,气氛空前活跃。 过了两天,独孤静又活蹦乱跳,贤良淑德果然回来了,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受了些皮肉苦,不过能逃过一劫,两人心底都一阵唏嘘,对独孤静更加恭敬。 独孤静私下问了那日救她的人是谁,两人一致说是宫里的侍卫,独孤静知道她们撒谎,却也不逼她们,只是心底有些疑惑,究竟是谁救了她,父母不仅不感激,反而缄口不语? 心底已经有一个模糊的答案,她想有时间还是得见见姜梵歌,问清楚是不是他救了她。 ☆、第七章、斗殴 又是一日,独孤静下学后就往三皇子的弄琴宫走去。 “小姐,这是……”贤良与淑德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那抹复杂。 独孤静压下眼底的情绪,漫不经心的答道,“听人说三皇子感染风寒,我去看看!” 贤良淑德不敢多阻拦,沉声跟在后面,只是心底翻腾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前面的那个人于她们是有恩的,如果不是他及时相救,小姐生死未知,她们必死无疑,而且因着救小姐,他感染风寒,未必能够熬过这几天,救命之恩,她们无论如何都该去探视一番。 只是老爷和夫人已经警告在先,不准小姐和这人多接触。 独孤静将她们的反应看进眼底,对于救她的人是三皇子,如果说之前是猜测,此刻已经有了七分的肯定。 进了姜梵歌的寝宫,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循着热气,独孤静看到房间里烧着一个火红的炭堆,正熊熊的向外散发着热气,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 宫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又站在一边。 姜梵歌便躺在那唯一的一张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捂得严严实实。他的脸色极为苍白,干裂的嘴唇也白得几近透明。 独孤静将手伸过去,覆在他的额头上,手心处触到细密的薄汗,又和自己的额头比较了下,觉察到他的体温虽低,却不算离谱,这才放下心来。 早有宫人搬了个椅子过来,又奉上热茶,独孤静坐在一旁,默默的打量姜梵歌,他的眼睛是富贵的丹凤眼,细长而翘,鼻梁挺直,唇薄厚适宜,不像常见的薄唇那般刚毅冷硬,反而带着几分脆弱柔和。 她坐着有些无聊,便开始打量周遭的摆设,想了想,真没发现这里的布局有何可取之处。 “你叫什么名字?” 被问到的太监受宠若惊,“回小姐,奴才叫小琴!” 独孤静点点头,“小琴,你去给我找本书过来!” “是”小琴急忙跑开,不一会儿便捧着一本书过来。 独孤静翻开一看,发现里面密密麻麻的注释,字迹娟秀工整,极具美感,不由心头一动,“这书你们殿下看过吗?” “前些日子才看的!” 独孤静看着看着便入了迷,按理说这书里有许多字她都不认得,但偏偏配合着他的注释能够看懂五成。 又看了大概半个时辰,贤良过来问道,“小姐 可要走动一下?” 独孤静这才觉察天色不早了,起身看了眼姜梵歌,发现他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脸上竟有些红润,唇色也不再发白。 又试着探了探他的头,这次手刚覆上,他便醒了过来,漆黑的丹凤眼正一瞬不眨的盯着她。 独孤静笑着收回手,“醒了?” 姜梵歌轻轻的嗯了声,又问了句,“是你一直守着我?” 他的声音带着带着久未开口的黯哑,小琴听到动静,已经捧了茶查过来,服侍着他喝下,又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他披着厚厚的棉袄,靠着床柱,声音不再嘶哑,却带着几分关切,“落水后你没有染风寒吧?” 独孤静摇摇头,忽然抬眼,凤眸直直的看向他,“是你救了我?” 他轻轻一笑,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随即扑闪扑闪,在娟秀的脸上投下一层阴影,带着雌雄莫辩的魅惑,“你怎么知道是我?我记得那时你已经昏过去了!”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独孤静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两人又聊了几句,后来天色实在晚了,独孤静这才离开,与上次相比,竟然生出几分不舍的情绪。 她很快的安慰自己,毕竟是救命恩人嘛,总不能还像过去那样讨厌他。 ** 春去秋来,转瞬间已是两年。 刚过中元,未名湖的荷花开得妖艳非凡,整个宫殿都沉浸在一片浓郁的荷花香中。 独孤静已然六岁,宫里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不过是她与姜梵歌的距离越来越近了,每天下学后,都要跟着他一起写看书识字,这让姜梵离十分不满。 但独孤静就是有办法让他做不成先生,她总能找到刁钻的问题将他问得哑口无言,然后趁着他在苦思冥想的时候跑掉。 没有办法,她实在不习惯一个人脸上有那么丰富的表情,看着费力。 与此相比,姜梵歌总是一副温柔舒雅的模样,嘴角勾着一抹醉人的笑容,看着就赏心悦目。 当然这样的话她绝对不会和姜梵离说的。 想要姜梵离那吃瘪的表情,独孤静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贤良淑德莫名其妙的对视一眼,然后淑德熟练的从怀中摸出本子,记到,“某某年某某日,小姐莫名发笑一次,发出声音!” 独孤静无语,知道绝对不能反驳,否则越记越多。 撇过头,不再看她们,却眼尖的发现远处那几道熟悉的身影。 她离得远,只看到姜梵歌嘴唇动了动,似乎对姜梵离说了什么,然后姜梵离立马怒了,一手抓住他的衣襟,将他灌倒在地。 独孤静有些生气,两年前对于这样的场景她尚且可以无动于衷,但是现在,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完全不理会身后贤良淑德的“小碎步”警告,直接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那里已经打了起来,姜梵离将姜梵歌按倒在地,狠狠的揍了起来,他的那群狐朋狗友正在后面呐喊助威。 “表哥,你做什么?” 姜梵离从姜梵歌身上爬起,抓了抓后脑勺,眼神乱飘,就是不敢看她,“表妹,你怎么来了?” 独孤静很生气,无视他的讨好绕过去,将姜梵歌扶了起来,脸上余怒未消,却隐隐夹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姜梵离十分恼火,从未见她这样紧张自己,“表妹,别上他的当!” 独孤静猝然转身,凤眸怒火熊熊,“表哥!” 她极少有这样喜怒分明的时候,生气的表情真有几分骇人,至少吓得姜梵离立马噤声,错开视线看向别处。 然后他看到姜梵离对他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再然后,他挑衅的扫了他一眼,整个身体都紧紧的贴着独孤静。 独孤静竟然没拒绝! 姜梵离彻底怒了,一手抓住独孤静的手将她拖到一边,然后在众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的一拳头过去,再次将姜梵歌灌倒在地。 过去的姜梵歌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现在的姜梵离依旧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总之能用拳头解决的,他绝不转脑袋,此刻,他完全不考虑后果,只是凭着一股怒火对着身下的人拳打脚踢。 姜梵歌嘴角溢出血迹,却仍固执的左突右闪,躲避他的拳头,甚至好几次都轻易的化解了他的力道。 这样的举动更是让姜梵离理智全无。 无论独孤静在后面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身后的那些男孩子也睁大了眼睛,忘记了反应。 独孤静急了,对他们吼道,“你们还不过来帮忙!” 一些孩子双手抱臂,还有一些面面相觑,有些迟疑。 姜梵离突然抬头,扬了扬拳头,“谁敢过来?” 瞬间,那些孩子连迟疑都没有了,满脸恐 惧。 独孤静却不怕他,“快住手,否则我告诉皇姑父!” 姜梵离不以为意,“反正这错已经犯下,还不如揍个够本!” 独孤静第一次觉得这人不愧是姑姑的儿子,破罐子破摔的风格如出一辙。 但此刻她无心感慨,只骂了句“真是没救了”便果断提着裙子去打小报告。 身后姜梵离气得咬牙切齿,贤良淑德也顾不得礼仪,跑着追去。 ☆、第七章、告状的艺术 独孤静一口气跑到含章殿,宫里的侍卫都认得她,见她过来,便急忙行礼,“见过独孤小姐!” 独孤静点点头,伸着脑袋往里面探去,“皇姑父可在里面?” “是!” 独孤静收回视线看向他,恭恭敬敬的拜托“劳烦通报一声!” 那侍卫心下感叹,难怪世人都说,整个姜国家教最好的莫过于独孤丞相,“小姐客气了,请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他便走了出来,侧身让开一条道,“小姐请进!” 独孤静回了个礼,“有劳了!” 进了内殿,独孤静中规中矩的行了个大礼,“臣女独孤静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举动明显逗乐了皇帝,他不由斥道,“小丫头片子,看皇姑父怎么罚你!” 独孤静也嘻嘻一笑,“静儿认罚!” 皇帝又是一笑,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慈爱的表情,“说吧,还找朕有什么事?” “还不是表哥!”独孤静气呼呼的骂了句。 皇帝似乎很喜欢逗她,“哦?你表哥那么多,你说的哪一个?” 独孤静气恼的瞪了皇帝一眼,“皇姑父!” 收到她嗔怒的眼神,皇帝抚须一笑,“哦,原来是梵离啊!” 他似乎一点都不生气,独孤静有些奇怪,若是在家里,她向母亲打哥哥的小报告时,母亲总是气得跺脚,甚至连父亲都会发怒。 她突然有些摸不准皇帝的想法,连打小报告的心思也淡了下来。 “说说看,梵离怎么惹你了?” 他的眼底幽深莫测,独孤静心底直打鼓,深吸一口气,“五表哥打三表哥!” 然后她小心翼翼的打量皇帝的表情,眼尖的捕捉上皇帝眼底一闪而过的幽光,心下一震。 皇帝往后一靠,脸上是无奈又头疼的表情,“哎,兄弟之间打架再正常不过了,朕身为他们的父亲,不能帮衬任何一方!”话锋一转,他慈爱的看向独孤静,“可要是哪个混小子欺负静儿,皇姑父一定会站在静儿这一边的。” 那一刻,独孤静竟然从他慈爱雍容的表情中读出了一丝高深莫测。 不过她有心要给无法无天的姜梵离一点教训,便脑袋一转,就顺着说道,“是五表哥欺负我!” 果然,皇帝大掌重重一拍,“来人!” 陈公公小跑着跑了过来,“皇上!” 皇帝沉声吩咐,“将五皇子打二十大板,让所有皇子公主都去观看!” “是!” 二十大板那是什么概念,独孤静不知道,但还是被皇帝突然迸发的气势也吓到,不由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 与她的忐忑相比,皇帝显然心情大好,连带着语气也轻快起来,“这么多表哥,静儿最喜欢哪位?” 独孤静认真的想了想,“三表哥!” 皇帝脸上露出促狭的笑意,“哦?那皇姑父让你长大后嫁给你三表哥好不好?” 独孤静一惊,“皇姑父?” 皇帝显然是认真了,“朕说真的,但凡是我们静儿想要的东西,朕都会捧到静儿的面前,静儿喜欢梵歌,朕便可以让你们成亲,永远在一起!” 他低头看向独孤静,脸上还是熟悉的笑容,带着几分诱惑,“静儿想和梵歌在一起吗?” 独孤静歪着脑袋,表示不解,这类事张氏和父亲可从没告诉过她。 皇帝耐心的解释起来,“成亲后你们可以住在一起,一起看书,一起写字,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他会保护你,你也会保护她,你今天就是在保护他……” 然后独孤静终于理解了,脸上露出灿然的笑容,“好啊,我要嫁给三表哥!” 皇帝满意的笑了起来,然后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说道,“这件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谁都不告诉!” 独孤静睁大凤眸,“为什么?” “要是传到你姑姑耳中,她会生气的!” 独孤静小脸一跨,哎,遇到三表哥的事,她总是莫名的对姑姑头疼起来。 不过,能和长得好看,学问又好,字写得还漂亮的三表哥永远在一起,她还是高兴得很快的将这点小头疼抛到了脑后,怀揣着自己的小秘密兴奋而又紧张的憧憬着。 贤良淑德被她脸上时不时露出的笑容弄得莫名其妙,总是拿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独孤静心情好,竟也不生气,“我们去看看五表哥,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贤良淑德更加骇然,以前她只唤五皇子“表哥”,如今竟是叫“五表哥”,这是什么意思? 独孤静赶到的时候,气氛正是紧张,姜梵离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的钳制着,脸色青白交加,十分不好,除了身上脏兮兮的, 并没有带伤。 另一边,姜梵歌也被人扶起,只是他耷拉着脑袋,虚弱的靠在一个侍卫的身上,嘴角有嫣红的鲜血溢出,青一块紫一块的。 陈公公看到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老奴见过独孤小姐!” 独孤静回礼,便默默的站在一边,她有些担忧姜梵歌的伤势,却也知道现在的场合不适合她多嘴。 陈公公刻板的宣读着皇帝的旨意,“传圣上口谕,五皇子欺凌独孤小姐,德行有亏,罚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姜梵离薄唇紧抿,满脸的倔强。 死不悔改,独孤静火气蹭的一下就窜起,原本生出的一点愧疚荡然无存。 陈公公对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低声说了句“得罪了!”便欲拖着他到已架好的凳子上行刑。 姜梵离走到凳前突然转身,双眼恨恨的瞪着独孤静,“我讨厌你!” 独孤静不甘示弱,“我也不喜欢你!” 说完气呼呼的离开。 身后是凳子打在皮肉上的闷棍声,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听到姜梵离发出一丝声音。 独孤静不敢停留,逃也似的离开,竟忘了问姜梵歌伤势如何。 ☆、第八章、探伤 看了一盏茶的时间还是那一页,独孤静认命的将书放下,对一旁的贤良吩咐道,“你去太医院要点金疮药!” 淑德掩嘴偷笑,“知道您要用,刚刚我们就从春熙姐姐拿了瓶!” 其实她想说,皇子受伤必定有太医过去,哪里轮到她们送药?不过自家小姐好不容易上点心,她们自然不能泼她的冷水。 独孤静被她们了然的眼神弄得发窘,嗔怪一声,“啰嗦,要太医院新研制的!” “正是太医院院首新研制的!” 独孤静被堵得没话说,索性摊开话题,“你们说我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分?” 她单手支着下巴,凤眸闪过一丝迷茫。 贤良淑德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回答,“小姐做的都是对的!” 独孤静横了她们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是看三表哥救了我,间接也保全了你们的命,是你们的救命恩人,而五表哥又是我的嫡亲表哥,是你们正正经经的主子,于是两边都不得罪!” 被戳穿事实,贤良淑德脸上闪过赧然之色,都低着头。 独孤静没有理她们,自顾自的呢喃,“五表哥太无法无天了,这样下去迟早会闯出大祸,我本是打定主意给他一个教训,才闹到皇姑父那里,却不想皇姑父把事情闹得那样大,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子打他的板子,是我考虑不周……” 她突然直起身子,眼底尽是坚定之色,“是我做错了,我这就去向五表哥道歉,金疮药拿来!” 贤良连忙将金疮药呈上。 ** “啊……轻点……痛……”熟悉的惨叫声从紧闭的房门传出,十分渗人。 独孤静前行的步子一顿,握住金疮药的小手紧了紧,禁卫军二十大板就算是个大人都受不住,何况是姜梵离这样九岁多的孩子! 身后贤良淑德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一丝紧张。 独孤静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去敲门吧!” 贤良向前一步敲门,不一会儿小刀迎了出来,精明的小眼睛四下一瞄,瞧见是独孤静,脸色便不是很好,僵硬的行了个礼,“见过小姐!” 独孤静没将他的无理放在心上,换做是她,也不会对罪魁祸首有个好态度,“我去看看五表哥!” 小刀下意识的挡住了她们的去路,脸有些发红,“殿下正在上药!” 贤良淑德也红了脸,独孤静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的伤出现在臀部,在上药那就是已经脱了衣服…… 不自然的别过眼,将金疮药递了上去,“这金疮药是太医院新研制的,你拿进去吧!” 小刀神色复杂的瞥了她一眼,正要接过,里面传来小枪拔高的声音,“殿下问谁在外面?” 小刀缩回了手,扫了眼独孤静,见她没有反对,提高嗓音回道,“是独孤小姐!” 里面顷刻没了声音,连痛苦的哼哼声也没了,又过了一会儿,便听到姜梵离熟悉的声音,“进来吧!” 声音远不如过去的洪亮,明显的中气不足。 独孤静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儿,姜梵离已经穿戴整齐,整个人趴在榻上,星眸紧闭,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层层叠叠的阴影,如雨后的蝴蝶,柔美中带着脆弱,完全没有平时的霸道强势。 小枪已经收拾好东西守在一边,见到独孤静倒不如小刀反应强烈,和小剑,小戟一起颇为恭顺的行了个礼,“见过小姐!” 独孤静摆摆手,“你们先忙自己的,我看看就走!” 她走到床,边,静静的打量着姜梵离,记忆中这孩子虽然是放养的,性子野得无法无天,却从来脸色红润,像涂了胭脂般粉嫩,哪像现在这样脸色发白,泛白的嘴唇还被咬破,露出鲜红的血肉…… 独孤静有些难受,正要道歉,姜梵离突然张眼,然后在独孤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重重的“哼”了声,将头瞥向另一边。 实在是幼稚之极。 大概是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瞬间痛得龇牙咧嘴,偏生生忍住,不发出一声惨叫。 独孤静想起他挨板子那会儿也是如此,那闷闷的板子重重的打在皮肉上,她这个旁观者都觉得痛,他却忍着不吭一声。 见她半晌不说话,姜梵离便忍不住,又将脸转了回来,只是这次小心多了,没有扯到伤口。 独孤静见他又肯看她了,急忙讨好的笑笑。 却换来姜梵离狠狠的瞪眼,“你来看我笑话的?放心,我好得很,这点板子打在身上还不够挠痒痒!” 明明豪气冲天的话,他的语速也拿捏到好处,偏偏在此刻说得一点气势都没有,哪有平时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风采! 独孤静咬了咬下唇,低声说道,“对不起”。 “嗯 ?”姜梵离似乎听错了,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如果是平时,独孤静会猜想他是故意的,但今时今日,她只当是自己声音太小,便提高了声音,态度良好的重复一遍,“五表哥,对不起!” 姜梵离又炸毛了,几乎要从床,上跳起,却再次牵动伤口,便匍匐在床,上痛得惨叫连连,“你叫我五表哥,也就是说,你还要叫那混球三表哥?” 独孤静总是用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来形容姜梵离,事实上,姜梵离一点都不笨,反而反应快得很,只是他有个致命的毛病,就是懒,与皇后如出一辙的懒,能够用暴力解决的,从来懒得用脑袋。 伤者为大,独孤静都顾不得去纠正他“混球”两个字,只得小心翼翼的安抚他的情绪,“你们都是我的表哥,不过你是我的嫡亲表哥,我一直都知道的。” 姜梵离终于平复下来,便顺梯上爬,“那你以后要和我一起读书写字!”生怕她不答应,又急切的保证,“我会认真读书,比你哥哥还厉害,然后教你读书写字!” “好!”独孤静已经不敢反驳他了,二十大板,换做是一般的小孩子,早晕了,他还能头脑敏捷的提高求,一个不满意便如诈尸般跳将起来,这样一惊一乍的,迟早出事! 真是的,皇帝不急太监急,他都不担心自己的身体,她偏偏紧张得要命,生怕他再次一个弹跳就彻底晕过去。 “你以后只能叫我表哥,不准叫他们表哥!” 独孤静头脑还很冷静,“我已经叫过了,再改过来岂不迟了!” 然后凤眸看到他又要跳起来,迅速缴械投降,“我叫你表哥,在他们前面都加上排行!” 姜梵离总算没跳起来,却还嫌不满意,嘟囔了一声,“那么多表哥,我才不要和他们一样!” 独孤静假装没听到。 姜梵离似乎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你以后要叫我哥哥,表哥就让给他们好了!我也不叫你表妹,叫你静儿!” 才不要,不过这样的话她不会说,她尽量放平语气,耐心的讨价还价,“我有哥哥,如果都叫哥哥怎么区分?不如叫你二哥吧!” 姜梵离噘着嘴,“我才不要做第二呢,那你叫我梵离哥哥!” 还梵离哥哥!独孤静压住心头的火气,深吸一口气,再次妥协,“我叫你哥哥吧!” 姜梵离没有觉察到她的不对劲,星眸亮晶晶的看着她,“ 等你长大了,我就去求父皇,让你做我的王妃!” 这次是独孤静跳起来,再也顾不得形象,破口大骂,“我有表哥,不要你做我的表哥,我有哥哥,不要你做我的哥哥,我以后还会有夫君,不要你做我的夫君……” “你……”他没料到她如此大的反应,先是迷茫,听懂她的话后,迅速白了脸。 独孤静还嫌不解气,恨恨的瞪着他。 “我知道了!”他紧紧咬着下唇,脸上血色尽失。 大概动静太大,连贤良淑德,小刀枪剑戟都惊动了。 “殿下!”小刀连忙奔过来,视线在姜梵离身上一扫,然后顾不得独孤静在场,大声吩咐,“快去叫太医!” 小枪飞快的跑了出去。 独孤静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了,姜梵离脸白得吓人,星眸耷拉着,如破败的木偶,呈现出一片死灰。 无论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小剑“哇”的一下哭了起来,“小刀哥,殿下莫不是去了?” 去了就是死了的意思! 独孤静大脑轰的一下空白,满脑都是“去了”两个字,惊得差点站立不住。 “小姐!”贤良急忙靠过来,将她扶住,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独孤静任由她扶着,整个人都靠在她的身上,凤眸渐渐蓄满泪水,那样活蹦乱跳的人就这样静悄悄的躺在那里,再也听不到他死缠烂打的声音,也看不到他丰富多彩的表情,以及嚣张跋扈的嘴脸! 小刀重重的一脚踹过去,“胡说八道!” 小剑立马噤声,只呜呜的抽泣着,肩膀一抖一抖的更让人心酸。 小刀没有再理会他,弯下腰,伸出食指小心的凑近姜梵离的人中,直到探到微弱的呼吸,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 眼睛已经红了一片,脸上却是如释重负的神色,“殿下只是晕了!”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第九章、共寝 姜梵离这一晕就是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晚上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连皇帝也惊动了,让陈公公过来探视,又赐了不少补品。 最奇怪的是姑姑,来的次数不少,却每次都是沉默,坐了一会儿就离开。 “小姐,您先去休息吧!”小刀看着独孤静熬得通红的眼睛,又看看依旧昏迷不醒的自家主子,终究是心中低叹。他虽然怨恨独孤静气晕了自家主子,但她也不眠不休的守了一夜,毕竟是个孩子,比他还要小上许多,天大的错也该原谅。 独孤静摇摇头,十分固执,此事因她而起,他一天不醒来,她便一天不能安心,即便是休息也睡不安稳。 小刀无奈,将四个人分成两批,轮流守夜,也暗暗留心独孤静,生怕一个不查,她也累倒了。 待所有人都走后,独孤静起身,趴在床头看着姜梵离安静的侧脸,心里忍不住难受,她伸手覆上他的眼睛,像小时候顽皮,蛮横的叫醒哥哥那般。 那时,哥哥尽管睡着,睫毛却总是动啊动的,弄得她的手心痒痒的,她便咯咯的笑个不停,继而吵醒了哥哥。 可是此刻,她的睫毛和他的人一样安静,一动不动。 她靠近他,将脸贴上他的脸,这样亲昵的举动她从来都不敢做,现在却自然的做了出来,然后她轻轻的说着,“你醒来吧,我长大了给你做王妃……哥哥……” 那人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然后她绝望了,太医的话尤在耳边回响,“殿下这是身体虚弱,外加怒火攻心,这才晕倒,情况可大可小,如果伤口恢复得好的话,明日就可以醒来,怕就怕在伤口恶化……” 太医口中的明日早就过了,可是他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她嘤嘤的哭了起来,却固执的没有发出声音,只将泪水悄无声息的浸入被褥。 没有人阻止她,等她哭累了,力气也抽干了,便合上眼皮,什么都不想。 再之后,似乎有些冷,她扭来扭去不大安稳,不知是谁将被子盖在了她身上,她咕噜了一声说了“谢谢”。 那人轻笑一声,却是十分熟悉,可她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只觉得倍感安心,索性放心的任由眼皮落下。 那人又是一声轻笑,拍了拍她的小肩膀,颇有宠溺的味道。 她不耐的翻了个身,意识模糊之际,似乎有谁在说话,“你……醒来……我……当……你……只是……我的儿子……” 那 人还嘀嘀咕咕的说了些什么,她却再也没听清,身上的被子暖融融的,贴近的身体也一片温软,她不由勾起一抹笑容,彻底的放松下来…… ** 这一觉睡到自然醒。 第二天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星眸,独孤静一阵恍惚,片刻之后才惊喜的反应过来,他醒了! 姜梵离醒了。 猛地从被窝里坐起,凑近他的脸,确定自己没看花眼,他确实醒了,长长的松了口气,“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你睡了很长时间,一直都睡着,无论怎么叫你都没有反应,我以为……” 她渐渐红了眼睛,声音也有些哽咽,“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 姜梵离鬼使神差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他本是活泼多动的性子,颇有几分阳光野性的感觉,一旦沉静下来,俊秀的容貌会让人忘记他的本性,以为这是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那样的公子,即便没有良好的家世,渊博的学问,也会打乱一湖春水,引得无数闺阁女子心湖荡漾。 那样的姜梵离是从未有过的,独孤静心中不由生起异样的情绪,有些柔软,有些奇怪,却不讨厌。 气氛奇异般的静下来,却不尴尬,她学他一样趴着,脸对着他,用轻柔得只有彼此可以听清的声音说着,“对不起,哥哥!” 她抬起凤眸,小心的观察他的表情,生怕自己的诚意不够,让他再次昏厥过去。 “没关系!”苍白的薄唇动了动,星眸深处闪过一丝笑意,蔓延到眼角,鼻翼,嘴角,最后形成了一抹醉人的笑容。 姜梵离是喜欢笑的,两年来他笑过无数次,独孤静却从未像这次一样认真看过,他的笑不像父亲母亲那样僵硬,也不像哥哥那样不怀好意,不像姑姑那样妖艳晃眼,更不像皇帝那样高深莫测,就连姜梵歌那样更让人心生痴迷,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笑容也与他的笑有着本质区别。 却是有着奇异力量,如同春风化雨,能让人瞬间忘却所有烦恼。 那样的笑容说美丽比美丽更惊艳,说愉悦比愉悦更有感染力,说深沉比深沉更纯净。 身后传来的推门声打破了两人间奇异的沉默。 独孤静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失礼的爬上了床,昨晚的片段渐渐回归脑海,记得那时自己趴在床头哭,哭累了就犯困,最后不知怎的就睡到了床,上。 之前醒来是担心他的身体,根 本没有其他的心思,此刻有第三人在场,独孤静能冷静才怪。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滚出被窝,趴在地上胡乱的摸索着,嘴里不停的念叨着,“鞋子呢……” 好不容易找到鞋子,顾不得礼仪,直接坐在地上慌乱的套好,做好这些,便听到那人惊疑的声音,“殿下?” 是小刀,昨晚独孤静让他们在殿外守候,只留了贤良淑德在身边。 对了,贤良淑德呢,她连忙四下张望,却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发现睡得正香的两人。 看样子是指望不上她们了,脚步声越来越近,独孤静飞快的坐到床,边的凳子上,装作刚睡醒的揉揉眼睛,小刀熟悉的身影便透过手缝进入视线。 “小姐?”十分意外独孤静如今衣冠不整,睡眼惺忪的模样。 独孤静点点头,又恢复成端庄文静,温文有礼的大家闺秀模样,淡淡的点点头,“来了,哥哥醒了,你们好好伺候!” “是!”小刀惊异未定,总觉得有些奇怪,却也说不上哪里,回头看向床,上的姜梵离,果然看到他醒了,正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向某处。 顺着他的视线,他便看到那里已然坐姿优美,举止高雅的独孤静。 还是奇怪! 独孤静感受到两人的注意力,便回以一个端庄的笑容。 只是笑还未蔓延开,便看到姜梵离一副见鬼的模样,不敢置信中带着了然的视线在她的身上来回梭移。 轰!一道闷雷从天劈下,那笑容瞬间扭曲变形,如被雷雨摧残蹂躏的小花骨朵,还未绽放,便已死得面目全非。 独孤静深深觉得她与姜梵离不是前世有仇,便是八字犯冲,否则为何她前一刻想要妥协,后一刻他便以最诡异的姿态撕裂她所有的动容,再次水火不容。 独孤静深吸一口气,尽量维持大家闺秀的气质,总不能因为被他看穿了实质,就彻底破罐子破摔,做个没教养的野丫头吧! 毕竟还有小刀在场不是! “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她看向他,视线错开他的眼睛看向别处。 姜梵离猜到她生气了,没有回答她,反而对一旁的小刀吩咐,“你去叫醒贤良淑德!” 他的语气虽微弱,却带着丝丝不可抗拒的力道。 小刀知道他这是支开自己,便心领神会的往角落的两人跑去,还故意在两人之间苦恼, 究竟该先叫谁。 他给的时间够长,希望自家主子好好把握! 姜梵离确定小刀已经听不见了,才压低声音,“静儿,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我都喜欢!” 他说得那样真诚,那样郑重其事,独孤静想从他眼底找出一丝戏谑,或是不怀好意都困难。 “嗯”她低着头,淡淡的“嗯”了声,却被无意识的勾起了嘴角泄露了情绪。 姜梵离终于放下心来,心里暗暗记住一条铁律,静儿很注意仪表! ☆、第十章、骗术 瞧见两人神色都放松,小刀心底高兴,连带着叫人也温柔了许多。 大抵是太过温柔,以至于贤良淑德眼睛睁开了,人还迷糊着。 小刀将脸凑近两人,笑嘻嘻的作揖,“二位姑娘起了,可要奴才伺候洗漱?” 两人被他古灵精怪的样子一击,均是一激灵,抬头,便发现屋子里的三双眼睛齐齐的看向她们。 两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独孤静斜睨了她们一眼,语气淡淡的,辨不出息怒,“既然醒了,就走吧!” “是!” 两人胆战心惊起身,对视一眼,均是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狼狈和惊讶。 她们虽不过八九岁年纪,但毕竟出自张氏的手笔,就算熬了两天一夜,也不会这样稀里糊涂的睡得这样死! 可是偏偏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而且小姐的态度十分奇怪。 独孤静却没心情猜想她们的想法,飘然离去,也没有回头看姜梵离一眼。 “舍得出来了?”皇后站在台阶前,笑看着她。 “姑姑!”独孤静有些脸红,真是奇怪,书中的皇后不都该是母仪天下,不苟言笑的吗,为何她的姑姑偏是这样不着边际的样子,真是太毁形象了。 生怕皇后再说什么,独孤静连忙错开话题,“哥哥已经醒了,正盼着你呢!” 果然,皇后笑意一收,视线越过她看向身后的门,艳丽无双的脸上闪过复杂之色,又似乎有些凝重。 片刻她收回视线,对独孤静笑了笑,“你先回去梳洗,今儿就好好休息一天,先生那里我已经叫人去打过招呼了!” 独孤静知道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乖巧的应了声,带着贤良淑德离开。 她不知道皇后和姜梵离说了什么,明显感觉那天之后,皇后和姜梵离之间的相处方式变了,皇后一改昔日的懒散,亲自督导他的学业,大抵是觉得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便索性揠苗助长的将小姜梵离三岁的独孤静也一并教了。 独孤静原来的先生依旧教着,不过下学后,皇后先会考核独孤静和姜梵离一天的功课,过关后再另行安排其他的课程,时间被排得满满的,以至于独孤静都没有时间去看姜梵歌。 姜梵离在上课的时候,姜梵歌也在上课,等他下学了,独孤静也要老老实实的待在未央宫等待皇后的检查 。 哎,这苦命的日子何时是尽头啊,作为一个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她娴静端庄,自然不能说什么,于是,她一直希望姜梵离能够突然忍不住的发作,然后皇后一气之下狠狠的惩罚他…… 只是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姜梵离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一改过去的顽劣,每天学得认真又投入,弄得独孤静也不好意思在折腾些什么。 日子在这样的紧张忙碌中悄然消逝,独孤静即将迎来在皇宫里的第三个中秋,这也预示着忙碌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有几天的休假。 自由之后她第一个去看望的人就是姜梵歌,完全不担心姜梵离突然出现,因为早在之前,她就用一个问题困住了他。 想到那个问题,她心底一片阴笑,这可是她用半斤红枣酥,从哥哥那里换来的。 任凭姜梵离再天才,也抵不过姜国第一神童独孤晓吧。 见到她,姜梵歌精致的丹凤眼底没有一丝意外,指了指一旁的座位,“来了,常常我泡的荷花茶!” 他就是这样,永远云淡风轻,根本不追问她这段时间在忙什么,为什么不过来看他这类问题。 这也是独孤静喜欢和他相处的原因,随意自由,从心底觉得放松。 从容的落座,捧盏轻啜,淡淡的荷香从唇齿间缓缓淌过,划过舌尖,瞬间口齿留香,“好香!” 她放下茶盏,嘴角噙着一抹微笑,不是刻意教化的笑容,却依旧恬淡端庄。 很多时候,你抵触的东西,最后却在无形中融入你的骨血,说不上好坏,这便是习惯的力量。 姜梵歌也轻饮一口,“可惜今年没看到护城河的红莲,往年这个时候开得十分好,大片大片的并蒂莲!” 他看向莫名的远方,眼神中透着几分向往,几分迷离。 独孤静料想他是想看荷花,事实上,她也想不了更多。暗暗决定,来年一定和他一起去看护城河的并蒂莲。 不过,这话她没说出来,从小,母亲教她女工礼仪,待人接物,父亲教她处世哲学,其中就有一条,做个一诺千金,让人信服的人,不确定能否做到的事情不要说出来。 “过不久,东苑的菊花就开了……”想到前年就是因为去那里看菊花,不幸落湖,差点殒命不说,又害得他大病一场,不由心头一动,“那时谢谢你!” 她说得十分真诚,救命之恩大于天,无论如何,她 都该说一声谢谢。 姜梵歌缓缓抬了抬眼皮,这样的动作在别人做来定会显得傲慢,他做起来却是赏心悦目,“多久的事情,亏你还记得!” 这是施恩不图报啊,独孤静心中的好感更甚,便邀约等到重阳的时候,两人一起去东苑赏菊,顺便去从前落湖的地方看看。 临走的时候,姜梵歌邀她明天过来,他有东西要送! 独孤静心头一震,莫非他知道后日就是她的生日? 心里有些窃喜,又有些感动。 带着这些情绪,她心情愉悦的回到了未央宫。 才到门口就见到满脸焦急,来回走动的小刀,她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想到了被她故意刁难的姜梵离。 压下心底的忐忑,她平静的叫住他,“小刀,你不去伺候你家主子,到我这里做什么?” 看到她,小刀面上一松,“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眼尾扫向身后的门,面色痛苦扭曲,正要说什么,那门突然开了,一人跳了出来,赫然是那位正主。 独孤静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哥哥,你怎么来了?” 姜梵离瞪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重复她的话,“我怎么来了?”接着气势一变,扬了扬手中的纸,几乎是咆哮出声,“你说我怎么来了!” 独孤静讪笑,凤眸尴尬的扫了眼四周,却见有不少宫女停住动作,看了过来。 她身躯一正,留给后人一个高贵端庄的背影,却在姜梵离面前陪着笑脸,“哥哥,我们进去说好吗?” 她早认了,就算她在外面是天女下凡,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个刁钻野蛮的小丫头,如此,她还顾忌什么,撒娇卖萌,阴险耍诈,能达到目的就行。 姜梵离也注意到观望的宫女,整个人如同被戳了个洞的气球,刹那间火气全无,不过还是瞪了独孤静一眼,潇洒转身,留下一个傲娇的背影。 他愿意私了再好不过了,独孤静长长的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面子。 ☆、十一章、训妹 关上门的瞬间,姜梵离顷刻沉了脸,对身后的小刀沉声命令,“你带贤良淑德候在外面!” “是!”小刀二话不说的将贤良淑德往外赶。 自家主子没发话,贤良淑德也不敢动,但姜梵离的话她们同样不敢反驳,只得将求助的目光看向独孤静,却见自家主子连个眼神都不赏给她们,只是低垂着眼,做低伏小。 这哪有平时的大气端庄样,分明就是个小媳妇儿,若是让夫人瞧见了起不起得吐血! 不过也难怪,前面这主儿的脸色实在骇人,她们还是听话的避开,否则殃及池鱼就惨了,而且自家小姐顾忌着面子,事后杀人灭口,毁尸灭迹都有可能。 想到此处,二人心有灵犀般对视一眼,十分干脆又默契的离开。 倒是小刀实在,体贴的关上门,让她的面子得以保存,不过临走前那自求多福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独孤静敢怒不敢言,若是平时,谁敢这样不经她同意就遣她的人,她定会拼了命也要维护主权,只是此刻,她自身难保,恨不能将存在感降到最低,哪里顾得上什么主权不主权! 何况,只是被赶出去,又不会少块肉,能少肉的是她吧,她不由开始自己吓自己的胡思乱想接下来可能发生的遭遇。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沉默,长久的沉默。 独孤静发现,自从他挨了板子之后,人远不如过去可爱了,这动不动的沉默,用气势压人实在是让人消化不良。 她艰难的吞了吞口水,细弱的唤道,“哥哥!” 姜梵离往桌边一坐,随手将那张象征着独孤静罪证的纸张扔在了桌上,灿如星曜的眸子此刻泛着点点寒光,冷冷的瞅着她。 独孤静吓得一个哆嗦,吃不准他的想法,心里顿时万般猜测,恨不能将自己从外到内的剖开,一一坦白。 “哥哥,我错了!” 她低着头,双手交叠,将认错态度放到最好。 气氛空前沉寂,独孤静感到上方那道视线更加莫测难辨。独孤静心中哀怨,姑姑未免将这小子教得太好了吧,好吧,教得好是好事,毕竟他们是一党的,只是用这本事对付她就不厚道了。 她正思考着从哪一条开始,头顶传来他不紧不慢的声音,“哦?”尾音拖得老长,让她的心也跟着抖三抖。 独孤静想,长大了她绝不做他的王妃,现在就这么恐怖,以后还了得, 纵她有千般本事也会被他压得死死的。 嗯,想多了,她甩掉那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该因为等得无聊,就想着出去走走,出去走走,走久了发渴,便就近去三表哥那里坐坐,以至于耽误的时间久了!” 颠倒黑白,舌灿莲花,姜梵离咬咬牙,“真的是这样?” 他锐利似能洞穿一切的视线直直的射过来,几乎将独孤静射了个对穿。 事已至此,独孤静也只能在这条狡辩路上一直走到黑,“是!” 星眸中闪过浓浓的失望,他别过头,不再看她,语气破天荒的透着淡漠,“表哥说这个问题是他想的,答案是无解!” 他问哥哥了!独孤静心头咯噔一下,也顾不得之前一直纠结的,与哥哥的那点事情。张口欲解释什么,不期然撞见他眼底陌生的疏离,厌恶,以及那隐藏在层层情绪中急不可查的一丝惊痛。 她慌了,头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焦急的想要抓住,却茫然不知道要怎么做。 那是信任,她竟然轻易的就让他失了对她的信任,她一直很好的听从父亲的教导,说话做事都保持着两分清醒,年纪虽小,说出的话板上钉钉,从不叫人失望。 可就在前一刻,就在他面前,她随意的一个谎言,就让他对她失望至极。 “对不起!”这一次,她看着他的眼睛,不再逃避。 姜梵离温和的笑了,“你最近总在和我说对不起!” 那温和的笑容极少出现在他脸上,说不出的儒雅俊秀,却偏偏少了那份真实。 独孤静不是普通的小孩子,她明白那样的笑容代表什么,心中抽痛,甚至有些慌乱。 她不知道这样的情绪代表什么,只是生平第一次有着浓浓的无奈,以及属于自己的烦恼。 她想,她需要求助,问问大人们,这与这样的事情,应该怎么办。 她低着头,语气中已然带着几不可查的潮意,“我知道,对不起说多了显得廉价,这次我真的知错了,我不该因为想去看三表哥,就用一个无解的问题刁难你,还骗你说自己去休息,实际上偷偷的跑出去见三表哥,事后,更不该对你撒谎……我发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骗你,否则,我……” “闭嘴……”愠怒的声音突然出现,将她剩下的“天诛地灭,不得好死”给堵了回去。 独孤静抬头,脸上已经一片潮湿,红唇紧咬,固执的 不哭出来。 姜梵离心里已经坍塌一片,纵然天大的火气也消失殆尽,只是依旧恼她,对他也这般用尽算计。 他别过脸,故意板着脸恶声训斥,“做错了事,还好意思哭!” “我没有哭!”一开口,那一丝哭腔便无论如何都关不住,任谁都听得出来。 意识到这点,她脸色乍白,这最后的底线也失了,她果然是个没用的人,做错了事,不知悔改,只知道哭哭啼啼,跟个娘儿们似的…… 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哭,好吧,她就是个娘儿们,就这一次,先让她哭完再说…… 纵然姜梵离心里有所准备,但瞧见她这样张嘴就哭还是吓得不轻,慌忙递上袖子,给她抹眼泪,幸好这些天休假,他穿着软质绢帛的家常服侍,用来擦眼泪也不显得硌。 哎,他想什么呢,现在不是庆幸的时候,关键是怎么让她停下来,从出生他就是宫里的小霸王,会惹哭别人,却不会怎么哄别人不哭。 “你别哭……”他边给她擦拭眼泪,边重复着,却说不出更多的话。 独孤静渐渐收了声,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使劲的抓着,抬着泪汪汪的双眼看他,一脸的期翼,“哥哥,我发誓,再也不骗你,你不要不信我!” 原来她是担心这个,星眸一闪,顷刻间便有了计较。 两人相隔得很近,身高的差异显露无疑,独孤静抬头,也只能看到他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蔽了如黑曜石般明亮的星眸,更别说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独孤静心头没底,却也不再哭,紧紧抓住他袖子的手泄露了她心底的紧张,忐忑。 姜梵离很满意她的反应,虽然有过失望愤怒心痛,但是她毕竟是个小孩子,如果好好教育,以后定能学好,就怕没人管她,就像他一样。 想起自己过去九年的荒唐,又想起那次母后和他的对话,心底百般复杂。 ☆、十二章、再训 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他看着眼前自责内疚紧张痛苦的人儿,心底一片柔软,如今,她越自责忐忑痛苦,便越会记住今日的错,日后再犯的时候就会三思是否值得。 以后长长的日子,他可以教她。 他摆正姿态,正要退开一步与她讲道理,却不料带着她也跟着踉跄一步,重重的往地上跌去。 姜梵离抢先一步抱住她,双眸紧张的检查她的双腿,“怎么呢?” 被他这样抱着,独孤静有些脸红,声音压得极低,“腿麻了!” 姜梵离无奈叹口气,打横抱起她往内走去。 独孤静也不反抗,双手自然的环着他的脖子,知道他不再生气,小小的身子也渐渐放松下来,无比的惬意。 姜梵离将她小心的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自然的蹲下,边给她揉腿,边低声斥责,“你站的时候不知道动一动!”想到她之前的窘迫紧张,又是一阵心疼,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独孤静也不说话,低着头看他温柔的动作,再多的委屈恐惧也烟消云散,她突然想哥哥其实也是个很好的人,母亲常说,爱之深,责之切,他该是像父亲母亲那样很爱她,才会在她做错事后,那样生气恼怒。 腿在他轻柔的动作下渐渐的不适感消失,她歪着脑袋,不厌其烦的重复,“哥哥,我以后再也不骗你,有什么事都和你说!” 姜梵离淡淡的嗯了一声,手下的动作未停。 独孤静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发顶,猜不透他的反应,生怕他不信,急切的补了句,“我说真的,你再信我一次,我以后真的不骗你!” 薄唇勾起一抹笑意,看来刚刚真是将她吓得不轻,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视线与她相平。 独孤静没有避开,每当她做错了事,父亲母亲总是这样认真严肃的看着她,不允许她逃避。 果然,姜梵离缓缓开口,“静儿,你要记住今天的事情!” 独孤静点点头,小脸也跟着严肃起来,“我记住了。” 姜梵离手不受控制的摸了摸独孤静的头发,反应过来自己也顿住了,张大星眸不敢置信的瞪着自己的手。 独孤静愣了一下,很快接受,果然,连动作也和父亲母亲如出一辙。 于是,她继续睁大眼睛,等待着他接下来的箴言。 姜梵离不着痕迹的收回手,放在后面,生怕一个控制不 住又摸了上去,老实说,手心的触感不仅不反感,反而很好,只是男女授受不亲…… 好吧,这是鬼话,他们同一张床,同一个被窝睡过,手也牵过,刚才也抱过,只差没亲过。 双眸下意识的看向那张娇艳欲滴的红唇,身体先大脑一步的,他居然听到自己吞咽的声音…… 轰!天上一道闷雷劈下,直接将他劈得七晕八素,人仰马翻、 飞快的别过眼,看向别处。 正等着他长篇大论的独孤静被他的反应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的唤了句“哥哥”。 软糯的声音更是搅得姜梵离心头一荡,色心大盛。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个计划,不可以对任何人说的计划,而计划的对象就是眼前的人。 “我不是要求你做个正人君子,事实证明,君子是活不久的!” 独孤静的眉头跳三跳,张张嘴,刚要反驳,见他一本正经,连忙噤声,直觉他要说出什么了不起的言论,心中紧张又有些期待。 “世事难料,总会有些突发情况,如果到时候固守着一些没用的教条,比如碍于身段,不肯钻狗洞,碍于面子,不肯低头,肯定要吃大亏!” 见她听了进去,姜梵离继续说道,“所以,你要设置一个底线,看究竟什么对你最重要,只要没过这个底线,其他的东西都是可以舍弃的。” “什么是底线?” “底线通常是性命,当然还有其他的,你以后会慢慢的发现!”姜梵离此刻显然不想多谈这个话题,“我是要告诉你,人有好坏之分,有的人你可以骗,有的人你不能骗!” “哪些人不能骗?” 姜梵离差点脱口而出“除了我谁都可以骗!”,却生生忍住,与他的私信相比,她的是非观更重要,“这些你要慢慢发现,那些对你来说重要的,真心对你好的人是不能恶意欺骗的!” 独孤静低下了头,眼中的光芒有些暗淡,“父亲说人性复杂,有些人看着是对你好,却不一定,我不知道。” 片刻,她眼睛一亮,“不过,我想,父亲母亲哥哥,你和姑姑一定是对我好的,贤良淑德也是,还有三表哥救过我的命,也是对我好的!” 听到三表哥,姜梵离眼睛闪了闪,却没有反驳,有些事过去他不明白,现在他知道,那些看起来没有关系的事情不一定就没关系。 那日贤 良淑德的摔倒,她的落水,姜梵歌的施救绝不只是巧合! 对上独孤静期待的眼神,姜梵离笑笑,大概一个放松,又没忍住的摸了她的头发,等到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这次他索性放开,边摸着她的头发,边意味深长的回答,“这个,你以后就明白!” 独孤静不满的撅了嘴,“你和哥哥一样,总是说半截!” 姜梵离手上的动作一顿,更不满,那怎么能一样,我以后可是要娶你的,他能吗?当然,这样的话他决不会说出来。 佯装恼怒的瞪着她,“怎么,你不喜欢我了?” 独孤静急忙摇头,“喜欢!”她哪敢说不喜欢啊。 姜梵离心中一喜,却未表现出来,反而黑了脸,恶声警告,“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独孤静立刻从善如流,“记得记得,我以后绝对不会骗你!” 姜梵离没有注意到,她故意强调的“以后”两个字,满意的笑了起来,“静儿真乖!” 那爪子又不经意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十三章、下棋 尽管被姜梵离折腾得够呛,第二日独孤静还是一大早的往姜梵歌的弄琴宫跑。 她自我安慰,她答应姜梵离以后不骗他,可没说以后不准去看看姜梵歌,何况那不是别人,而是姜梵歌,她长大了要永远在一起的人。 而且,他说过有东西送她的,想到那神秘的礼物,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贤良淑德跟在后面叫苦不迭,昨日看了小刀公公一个多时辰的脸色,现在都心有戚戚,何况自家主子这明显脱离大家闺秀的步伐实在不妥。 贤良提着裙摆,气喘吁吁的喊道,“小碎步,小碎步!” 独孤静猛地放慢步伐,顷刻间恢复了大家闺秀腰肢款摆,步步生莲的举止。 贤良淑德面面相觑,颇有种无语望天的冲动。 “小姐,您来了,殿下正等着呢!”小琴老远看到她们,扬开了小脸迎了上来。 “有劳了!”独孤静点点头,对于他与过去迥然的态度不置一词,倒是身后的贤良淑德经过他的时候,颇有深意的扫了他一眼,便跟随独孤静款款走了进去。 姜梵歌坐在昨日坐的地方,悠然品着香茗,面前是一个棋盘,里面错落放着些黑白棋子。 小书在一旁轻摇着扇子,看到独孤静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一顿,“见过小姐!” 姜梵歌专注的视线从棋盘上移开,嘴角溢出温和的笑容,“来了!” 短短两个字,却倍显亲昵,独孤静浅笑行礼,“三表哥!” “坐!”他放下香茗,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谢三表哥!” 小书收起扇子躬身退下,临走的时候意有所指的看向贤良淑德。 贤良淑德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昨天被小刀赶走已经很丢人了,要是今天还被赶走,她们还用不用混了。 下人这样没眼色,小书只能将视线看向独孤静,不过这次独孤静很给自己人面子,径自敛衽坐下,只是冲他扬起一抹温和又无辜的笑容。 小书无奈,只得独自退下。 话说,她的人只有她可以欺负,别的人动一根头发都不行,而且男女大防,该注意的东西一定要注意,她可不想在三表哥面前留下轻浮的印象。 姜梵歌似乎没将他们之间的反应看进眼底,视线专注的盯着棋盘,纤长的手指轻叩桌面,“静儿看看这盘棋!” 见他神色凝重,独孤静收拾 了好玩的心思,也将视线投向棋盘。 她的棋艺只停留在看懂棋局的层面,至于如何布局,破局的完全不通。棋盘纷乱错杂,形成多股势力,各自为政,却又彼此之间相互制约依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太乱,我看不懂!”独孤静回答得十分坦诚。 姜梵歌轻轻一笑,也不为难她,修长的食指在中心一处和角落毫不起眼的某处点了点,“这棋局确实乱,不过却不是毫无章法,角落虽多,但真真正正能角逐到最后的无非就是那两股势力!” 说罢,他执起角落的一颗白子,缓缓落下,“并二腹中堪拆二,七子延边活也输”。 他的声音悠远,似乎蕴含着莫大的意义,独孤静不由凝眉,这句话她懂,意思说为了大局着想,不得不憋屈在三流阵地厮杀。 又执起一颗白子,落下,“托二宜其边已固局定飞边地欲足” 独孤静眼睛紧紧盯着棋盘,这是一个生棋,是说在敌强己弱的形势下,用小卒逼得对方做出无意义的消耗,使孤旗得以生存。 姜梵歌从棋盘上移开目光,看向独孤静,“静儿可是看得明白?” 独孤静摇摇头,“不懂!” 这两句谚语她背过,也粗略的了解其中的意思,却不认为此刻他只是教她下棋,如果不是,牵涉到更复杂的东西她就不懂了。 父亲总是说,人生如棋,每个人都是执棋之人,又都是棋子,每每说到此处的时候,父亲都是一副凝重深沉的表情,她想他那样的人都觉得意义深远,何况是她,估计是不懂的。 姜梵歌低眉浅笑,“以后会懂的!” “你是说以后你会教我下棋么?”独孤静换上了活泼期待的表情,好像真的很想学棋一般。 姜梵歌低斥,“你父亲棋艺超群,姜国鲜有敌手,放着这现成的师傅不要,反倒来拜我,这不是成心让我得罪他吗?” 独孤静知道他是开玩笑,也乐得奉陪,“父亲固然棋艺高超,是个好手,却未必是个好老师!” “你也只敢在我面前这样诋毁他!” 被他一语戳破,独孤静也不恼,“但我说的却是事实,告诉你一个秘密。”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说道,“我哥哥棋艺就很差,只是大家见他其他方面不错,而且父亲是有名的国手,便私以为他很厉害,其实啊,他的水平估计比五表哥都比不上!” 她毫 不掩饰的笑了起来,似乎真的很高兴,比起她狡黠欢乐的笑容,他的笑就含蓄多了,只是勾唇算是笑了。 “五弟最近变化很大!” 独孤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居然说起了姜梵离,撇撇嘴,“是变化挺大的!” 就这几个字再没了下文。 姜梵歌不由失笑,语气中满是无奈,“知道你不喜欢他,也不用这样抵触吧!” 独孤静真的不愿多聊姜梵歌,低垂着脑袋,用沉默代替回答。 姜梵歌终于相信,她是真的不想说姜梵离,便主动错开话题,“上次的事情谢谢你!” “不用谢,是五表哥太过分了!”知道他只的是一个月前的那次,对于那次的事情,她至今都不清楚值不值得。 她虽是如此说,脸上却并无多少愤恨的表情,姜梵歌嘴角莫名勾起一抹笑容,转瞬即逝,“那次五弟受伤很重,父皇也罚我禁足半月,可谓两败俱伤。” “你也受罚了?”独孤静十分诧异,那段时间她天天陪小心,根本就没时间管外面的事情,所以并不知道他被罚禁足的事情,想起禁足,不由想起那日他受的伤,精致的脸上满是关切,“你那次的伤重不重?” 姜梵歌脸上扬起了一抹醉人的笑容,如春风拂柳,醉人心脾,“我的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不是没事了吗?” 他的笑容总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不自觉的沉迷其中。 独孤静竟真的觉得他没事了,事后,她才反复的思考他那时的反应,他顾左右而言他,是不想正面回答那问题,说明受伤不轻。 他的身体她自然清楚,无非是从小到大的挨打,以至于习惯了。 “明天就是你的生日,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便自作主张作了一幅画,你看是否喜欢?”他浅笑着岔开话题,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幅画来。 独孤静欣喜的接过,“谢谢表哥!” 别人不知道,独孤静却是清楚的,姜梵歌的画十分难得,耗时长久,落笔调色比起宫廷画师还要认真讲究。 “我可以打开看看吗?”她扬了扬手中的卷轴,凤眸中闪动着调皮的光芒。 姜梵歌宠溺的点点头,“嗯!” 得到允许,独孤静迫不及待的展开,入目的人,熟悉的凤眸,熟悉的五官,熟悉的身形,赫然是她自己,怀中则抱着一只大雁。 独 孤静的视线在大雁上面微微一顿,为何有只大雁?先秦时期,大雁乃男方与女方结亲时相送的聘礼,她即将七岁,是可以结亲的…… 脸有些发红,莫不是她想多了吧。 哎,懂得多也不好啊,思想也变得不单纯起来。 急忙错开视线,看向她的肖像,画中女孩面容沉静,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气质,尽显端庄尊贵,独孤静十分满意,嘴角的笑容不由扩大,她果然离母亲的目标又近了些呢。 一只白皙的手指伸了过来,在大雁的身上细细的摩擦,耳边是喃喃的低吟,“天上雁成双,地上曲成江!” 这是……轰,独孤静脸彻底红了,连头都不敢抬。 姜梵歌有意逗她,“他日纳雁之礼,我送你一对大雁可好?” 独孤静不敢抬头,只急不可查的“嗯”了一声,头压得更低了,原来不是她多想,他真的有这样的意思。 ☆、十四章、求助 傍晚时分,独孤静收拾东西回府。 明日是她的生日,四日后又是中秋,祖母健在,格外重视这些日子,自然盼望着儿孙满堂的热闹,何况女子七岁生日需要大办,姜国七岁后意味着女孩已经长成女子,可以结亲。 独孤静坐在马车里,凤眸死死的瞪着对面的人,几乎喷出火来,大家闺秀的气质荡然无存。 对面的人星眸紧闭,面容沉静如水,虽是未长成的个头,却任谁都不能忽视了他的存在。 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沉闷压抑,贤良淑德如坐针毡,头一次羡慕外面跟着小跑的小刀枪剑戟。 许久之后,星眸缓缓的张开,视线在她身上一顿,剑眉上挑,“怎么,后悔邀我去了?” 无耻,独孤静心里暗骂,面上生生逼出一抹笑容,“绝对没有!” 她哪敢啊,回想不久之前的情景,她就气得上火,若不是不小心被他发现那幅画,抓了把柄,她又怎么会眼巴巴的去求姑姑和姑父,说祖母甚是想念这唯一的外孙,邀他去府里住几天? 回想他看到画像时的表情,她现在都心有戚戚,虽然吧,在他昏着的时候,她答应若是他醒了,就做他的王妃,可是那时他不是昏着嘛,既然没听见,那就什么都没有。 她也说过是以后再也不骗他,而那句话是在她发誓之前,也不算违背誓言。 总之,她很早就说服了自己,但是看到他那副愤怒妒忌,最后转为咬牙一笑的表情,心里还是阵阵心虚发寒。 目光在她笑得僵硬的脸上一顿,凉凉的说了句,“笑不出来就别笑了,真难看!” 独孤静脸色一僵,果然笑不出来了,语气中已经带着祈求,“哥哥,这幅画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姜梵离斜睨了她一眼,冷笑,“不想让别人知道就烧了!” “不行!”独孤静猛然伸直了腰,义正言辞的拒绝。 “那你还回去得了!” 独孤静脸色微红,声音中带着少女的羞涩,“那是三表哥送我的生日礼物,怎能随便还回去?” 将她的反应看进眼底,星眸中闪过一抹厉色,顷刻间消失不见,慵懒的靠在软垫上,长长的睫毛挡住了星眸,看不清眼底的神采,“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独孤静盯着他慵懒的身姿,声音急切,“只要你不告诉别人,没有人知道!” 星眸再次张开,深沉如潭,诡谲莫测,“你就这么确定,一旦事情败露就是我泄的密,还是说,你从来都不相信我?” 独孤静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姑姑将这小子交得太好了,才短短半个多月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错开那道视线,低低的说道,“不是的,我如果不相信你,就不会追着要你的保证,我只是……” “你只是太过紧张那幅画,或者说,紧张你们之间的关系,大雁啊,明日后你就可以结亲了,莫不是真想着你与他结亲?”他毫不犹豫的打断她,再不像之前云山罩雾,字字珠玑,不留半分情面。 独孤静是懂一些的,独孤家绝不会与三表哥结亲,且不说派系不同,单单是姑姑两年生不如死的冷宫生涯,以及思女成狂,抑郁而终的祖父这点,独孤家就不会给五表哥好脸色看。 尽管如此,她心底还是有一点期待,就像话本小说演绎的那般,有情人终成眷属,或许,他们会受上天眷顾也说不准! 当然,这样的想法她不会告诉姜梵离。 于是,她沉默着,不发一语,独留姜梵离一个人在那里生着闷气,“不知好歹,你迟早有一天得哭的!” 这样的语气与他如今的性格完全不符,倒是与过去放养的性子十分吻合,独孤静这一刻相信,他是真的对她好,说不感动是假的。 放柔了语调,不复之前的尖锐,“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谢谢你!” 姜梵离愣了愣,片刻反应过来,冷哼一声,“嘴上说知道而已!” 独孤静难得见他如此真性情的一面,竟然耐着性子与他解释,“我心里也知道!” 姜梵离挑眉,“你既然知道,就离那家伙远些!” 又回到原话题了,总是如此,每当她想与他好好说话,他就会恶劣的将气氛破坏殆尽,顷刻间恢复原来的拔剑弩张。 她早就认了。 “哥哥!”她扶额叹息,“现在说这话未免早了,他才多大,我才多大啊!” 姜梵离一眼看出她的逃避,“你明日就七岁了,还小……”正要再说,瞧见她越来越不好的脸色,心中一叹,也知道这事逼不得,而且看她如此纠结痛苦的模样实在于心不忍,索性随了她的意岔开话题,“昨天,我看独孤晓提到你的时候面色很不好,怎么你们闹矛盾了?” 话题是岔开了,但独孤静的脸色更难看了,眉毛 几乎扭成一团,她捂着脸,那夹杂着痛苦的哀嚎便从指缝间溢出,“哥哥……” 姜梵离知道这声“哥哥”不是叫他,所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对兄妹才貌双全,气质卓然背后的真实,也乐得瞧见他们斗法。 独孤静哀嚎了半天,都没等来姜梵离的安慰,所幸移了手,满脸哀怨的看着他,苦兮兮的唤道,“哥哥……” 姜梵离知道这声哥哥是叫他的,挑眉等待她的下文。 果然,独孤静继续装可怜,“哥哥,救救我……” 尾音拖得老长,像极了戏文里饱受摧残的弱女子,娇弱弱的让人心生怜惜。 姜梵离双手抱胸,声音平静如常,“救你有什么好处?” 哪有半分同情,细看之下,眼角还挂着一抹了然的笑意。 独孤静一噎,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跳出来英雄救美,博取她的好感,然后她来一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吗? 虽然,她不会照着剧本说出这句,但至少他应该照着剧本英雄救美啊!莫非他本质里就不是个英雄?不像个男人? 心底十分不满,连带着看他的眼神也各种挑剔。 姜梵离受不了她嫌弃的目光,身体往后一靠,“不说算了!” 说完便靠在后面的软垫上,作势闭目假寐,一副不打算理她的样子。 独孤静被她一呛,也顾不得他是不是英雄,或是男人了,直接扯了嗓子,换了哭调,“表哥,我哥哥要打我……” 她说过,不再骗他,所以,眼泪这招没用,只干嚎着博取他的同情。 姜梵离诧异了,“你哥哥为什么要打你?” 独孤晓虽然表里不一,但是待她这个嫡亲妹妹却是好得没挑,连骂都舍不得,何况是打,再说男人打女人本就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他不相信独孤晓做得出来。 “……”独孤静别过眼,一脸的不自然,支支吾吾的开不了口,“因为……” “因为什么?”姜梵离更加好奇,这丫头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独孤晓那样生气,昨天,若不是他拦着,他几乎要杀进她的寝宫,只是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这件事也被他抛之脑后了。 “没什么!”独孤静飞快的说完,然后又换上了一脸的祈求,“就是我做的诗不合他的意,总之,你一定要帮我!” ☆、十五章、家宴 姜梵离和独孤静进府第一件事就是一一拜见长辈,丞相府比起其他的府邸,人要少得多,祖孙三代共起来也不到十口人,老太爷专情,年轻时只娶了一妻,从乡下乔迁而来,两人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老夫人多年未育,老太爷也未曾纳妾,许是两人诚意所致,十多年后竟然老来得子,四年后又生下一女,分别是当今的丞相独孤钊和皇后独孤美。 世人重男轻女,偏偏老太爷反其道而行之,对独孤钊十分严厉,动辄打骂,久而久之,独孤钊也被他养成了那副刻板守礼的性子。 后来生了独孤美,那真真正正的被老太爷疼到骨子里,每日只要一下朝,第一件事不是脱下朝服,洗漱修整,而是跑去找他的心肝宝贝,弄得老太太和独孤钊嫉妒不已。 所幸,老太太与老太爷数十年的夫妻,早熟知老太爷的性子,再说女儿是自己亲生了,娇美聪慧,谁能不喜欢。 独孤钊也自小被老太爷荼毒长大,最不缺的就是大男子主义,对着唯一的小妹也是喜欢得紧,而且独孤美对他也是十分亲近,总是软糯糯的唤着“哥哥,哥哥……”这让他饱受摧残的心理大大的安慰了把,对这妹妹仅有的一点妒忌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就这样,独孤美被娇养了十几年,还未来得及选婿招亲,就被一道圣旨请进了宫,前几年还颇为受宠,只是后来被打入冷宫,受尽欺凌,老太爷几番斡旋,也没能将她救出来,反倒是各种不利的消息传出宫,老太爷毕竟年纪大了,竟然一病不起…… 独孤钊成人后,老太爷左挑右选,最后给他娶了世交张翰林的嫡孙女张氏,独孤钊本就对女色不甚上心,加上张氏貌美贤惠,进门的第二年便生下了嫡子独孤晓,又四年,生下独孤美,之后便不再有孕,竟与上一代惊人的相似。 老太太顿时欣喜非常,独孤钊对这个妻子也十分满意,便也懒得费时费力再纳妾,而且妹妹在深宫中的艰难他也看进眼底,对于妻妾成群的美事打心底排斥。 张氏虽自诩贤良淑德,但是为丈夫纳妾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绝不会做,丈夫无意,夫人装傻,夫妻俩便这样相近如宾的走过来了。 两人先是去拜见了老夫人。 老夫人这是第一次见到姜梵离,一瞧见他,不禁老泪纵横。 “过来……”她颤抖着双手,哆哆嗦嗦的唤道,“过来让奶奶好好看看!” 姜梵离被她激动的神情感染,一时心 中百感交集,此次他进府的目的并不单纯,他日,他想有所作为,这丞相府便是他最大的依靠,因此他有心与丞相府亲近,如今看到老夫人如此激动的神情,只觉得自己真是龌龊。 猛然回想母后听说他要去独孤府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恐怕那时她便猜到了这结果。 她总是这样,从不阻止他做任何事,只是用那双了然中带着复杂的眼神,逼得他不得不每一步都思之又思,想之又想。 压下心底的复杂,他一步步的往上首走去,每行一步心底就是一突,他不知道前路在哪里,只觉得迷茫。 自己真要这样,利用至亲之人的感情,然后一步步登上高位吗?那万人之上的高位,俯瞰众生的尊荣,真是他想要的? 半个多月前,他可以肯定的回答,“是”,可是,如今他这一瞬间的迷茫又是为何? 还未等他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双肩已被揽入一个瘦削的怀抱,“我的乖孙子……” 他浑身一僵,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自从有记忆起,母后就对他不亲近,父亲更是对他视若无睹,唯一与他亲近的便是奶娘和身边的小刀枪剑戟,哪有人像这样抱着他…… 哦,也有一人,便是那日他昏倒,睡到他身边的人,他微微侧目看向一旁的独孤静,却见她也潋滟着双目,微微动容。 后背传来温柔的轻拍,“这些年你受苦了……” 苍老的声音满是怜悯疼惜,甚至隐隐有些自责,“都怪我,早该去看看你……” 姜梵离忽然放软了身体,乖乖的伏在她的胸口,感受着她不算有力的心跳,心底瞬间柔软了许多,仿佛此刻,他不是自此被放养,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儿,也不是幡然醒目,野心勃勃,精于算计的五皇子,只是这个人的外孙,独孤府的亲眷…… “哪有,你看我长得多结实,我每天都好好吃饭睡觉,读书写字……” 说到最后,他的脸也有些发红,他的名声早就臭了,想必之前他顽劣成性,不求上进的信息没少传出宫外。 独孤静回过神,连忙打圆场,“是啊是啊,我可以作证,我进宫后,一直是表哥在教我呢!”视线对上姜梵离,两人心有灵犀的一笑。 老夫人将两人的互动看进眼底,眼底不由泛起一丝笑意,打趣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好了,知道我们阿离最疼静儿了,哪像阿晓那个坏小子!” 独孤静愕然 ,她哪只眼睛看到姜梵离最疼她了,刚要反驳却见老夫人话锋一转,笑得春风荡漾,“也难怪,静儿只帮阿离说话,从没帮过那臭小子,哎,女大不中留咯!” 说完,意味深长的对姜梵离眨眨眼睛。 姜梵离但笑不语,独孤静娇嗔一声,跺跺脚,“奶奶!” “哎呦呦,我老太婆还没说什么,你就先害羞起来了……”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揶揄不已,“这可不像我们独孤家的女儿,想当年,你奶奶我啊……” 然后她又开始长篇大论的讲述起从前女追男的往事,每每如此,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总是度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连原本浑浊的眼睛也瞬间清亮起来。 独孤静曾听独孤晓隐晦的提过,老夫人和老太爷是他国人事,几十年前,老太太还是个落难公主,一路被人追杀,而老太爷便是那杀手头子…… 当身负重伤,却同时身负重任的公主被逼无奈,破罐子破摔的对冷血无情的杀手头子实行色诱。 结果自然是计划成功,老夫人成功的将敌人变为自己人,两人历尽艰辛,终于走到了一起,最后,公主成全杀手的痴情,卸下责任,与他一起远走他国,成就一世情缘…… 而老夫人讲述的重点便是她是如何一步步的让冷心冷清的老太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等她讲完,便恨铁不成钢的点点独孤静的额头,“就是你娘那古板性子,当年也敢当着长辈大声说愿意嫁你父亲为妻,哪有你这般害羞!” 独孤静无语,她还真不知道这些人有这样强悍的过往,不由嘟囔一声,“我这不是年纪还小么,等我长大了……” 等她长大了,也定要姜梵歌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当然这样的话她不敢说,不过有了老夫人和母亲的先例,她对未来前所未有的有信心。 姜梵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似乎要看进她的内心深处,老夫人浑浊的老眼一闪,便明白了所有,不由轻拍姜梵离的后心,笑着结束话题,“哎,长大的事谁能说得准,多想无益,还是趁着年轻好好把握!” 说完收回手,打了个哈欠,一副十分困倦的模样,独孤静趁机辞别,“奶奶,你好好休息,我先带表哥去拜见父亲和母亲!” 老夫人眯着眼睛,摆摆手,“嗯,去吧,告诉你母亲一声,午饭在厅里摆席!” “是!”独孤静赶紧拉着姜梵离退下。 从 老夫人那里出来,独孤静若有所思的看着姜梵离的侧脸,“我觉得奶奶似乎很喜欢你!”不应该啊,她每次回家去拜见老夫人的时候,她从未问过宫里的情况,似乎根本就不关心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可是今儿第一次见面,她就如此激动,对他的疼惜分明不比她和哥哥的少! “你这是嫉妒?”姜梵离凉凉的看着她,又恢复成当初高深莫测的模样。 算她没说!独孤静瞬间没了与他说话的欲望,提步就走。 姜梵离料定她不会走不远,毕竟在这空旷的丞相府,碰见独孤晓的几率可是很大的,尤其对方正想方设法的逮她! 果然,没走几步,独孤静就惊慌失措的折了回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哥哥,哥哥……” 姜梵离默默的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轻咳一声,掩饰心底的喜悦,佯装平静的问道,“在哪里?” 还未等独孤静回答,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拿着戒尺冲了过来,“死丫头,往哪里跑!” 赫然是那名满京师,博学贤良的独孤晓。 独孤静一个瑟缩,连忙往姜梵离身后躲去,双手死死的抓住他的衣服,大气都不敢出。 “表哥!”姜梵离笑着迎了上去,动作不大,正好将独孤静牢牢的挡在了身后,不让独孤晓发现一丝端倪。 “咦,人呢?”独孤晓四下张望,没有发现独孤晓的人影,不由失望,懒懒的看向姜梵离,连样子都懒得做,“表弟来了,见过奶奶了吧?” 姜梵离点点头,笑得十分友好,“嗯,刚从奶奶那里出来,正要去拜见舅舅,舅母!” “也好,我带你去。” “不用了,刚才遇到表妹,她让我在这里等她!” “哦?”独孤晓似乎来了兴趣,下意识的摸了摸手中亚麻色泛着幽光的戒尺,“她往哪里跑了?” “就是奶奶的住处!” 他微微转身,指了指来时的方向,“她说你在追她,先去那里避避难!” “哦,他真是这样说的!”独孤晓意味深长的扫了他一眼,突然眼眸一闪,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下子跳到了他的身后,独孤静小小的身体便暴露在他面前。 “好啊,死丫头,终于逮到你了!” 他狂笑的扬了扬手中的戒尺,“哈哈,我等这一刻等了半个多月了!” 独孤静急忙抱着脑袋,往姜 梵离身前躲去,“哥哥,不要……” 姜梵离扶额,谁会相信这对兄妹是独孤家的嫡子嫡女?此刻,他便夹在两人中间,身体摇摇晃晃的被两人推来荡去,几乎站立不住,耳边是两人兴奋与哭腔的交织。 几次都被她躲过,独孤晓气得咬牙切齿,“你给我出来!” “不出来!”独孤晓边躲边优哉游哉的还嘴,直觉带上姜梵离真是明智之举,她双手灵活的变换交替,在姜梵离身上绕来绕去,独孤晓几次都差点抓住她的衣摆,待扬起戒尺时,看到的便是满脸无奈又无辜的姜梵离,而那死丫头不知何时又钻到了他身后。 屡屡落空,独孤晓气急败坏,“死丫头,有胆做,没胆承担,算什么英雄好汉!” 独孤静嬉笑一声,从姜梵离身后钻出脑袋,凤眸清亮如洗,“哥哥,你糊涂了,我本来就是娇滴滴的弱女子,哪是五大三粗的好汉!” 独孤晓再次气到,对面前的姜梵离说道,“表弟,你让开!” “哎,你们终于注意到我了!”姜梵离揉了揉额头,正要移开身体,身后的衣服紧了紧,他转头,却见独孤静瞪大一双凤眸,红唇紧抿,分明是一副死也不放手的模样。 心头一动,几乎在瞬间将差点偷袭成功的独孤晓挡在了身前。 “表弟,你!”独孤晓脸都青了,戒尺一扔,双手掠起袖子就要大干一场。 “表哥,等等!”姜梵离连忙打断他,一脸的苦笑,“总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换做是谁,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子被打都无动于衷。” ☆、十六章、上药 独孤晓讥笑的看向姜梵离的身后,“怎么,你还没告诉他你作了什么事?” 独孤静不说话,只死死的抓住姜梵离的衣服。 姜梵离对于他们之间的疙瘩更加好奇了,独孤晓不是小心眼的人,更不是逞凶斗狠之徒,究竟是什么,让他记恨了半个多月。 收到姜梵离疑惑的目光,独孤晓勾唇一笑,掠起的袖子已然放下,双手负在身后,已然是那个声名鹊起,才华横溢的京师神童。 “六出九天雪飘飘,恰似玉女下琼楼,有朝一日天晴了……”他突然一顿,转眸看向姜梵离,确切的说是看向他的身后。 姜梵离有些诧异,不知他好端端的念诗做什么,而且这诗听起来也并无不妥之处。 僵硬着脸,吐出最后一句,“冰河乍裂春来邀!” 姜梵离更诧异,这诗莫非真有不妥,可是他还真听不出来。 “但是我交上去的诗却是’六出六天雪飘飘,恰似玉女下琼楼,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 姜梵离脸上一抽,差点笑了出来,这后面的一句太…… 独孤晓突然发作起来,声音骤然拔高,“整个丞相府只有你能将我的字模仿得分毫不差,我说错了吗,你明明知道父亲每年都会对我考核,你还故意捣乱,让我禁足半月不说,还跪祠堂,抄诗书,父亲对我失望透顶,半个多月都没和我说一句话,母亲对我哭哭啼啼,连带着下人看我的眼色都变了……” 他越说越气愤,几乎要跳起来,“你这臭丫头,你说该不该打!” 姜梵离急忙挡住他,一手拍拍身后的独孤静,“和你哥哥道歉!” 独孤静抬起凤眸看向他,星眸中的认真温柔让她心头一动,不知不觉的松了手,从他身后站出,大大咧咧的站在独孤晓身前,“哥哥,对不起!” 独孤晓几乎惊掉了下巴,“你说什么?” “对不起!”独孤静深吸一口气,拔高声音重复一遍,然后将手伸了出来,凤眸紧闭,俨然一副赴死的模样,“你打我吧!” 这次独孤晓确定自己没听错,正是确定,心下更加诧异,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个宝贝妹妹有多娇生惯养,从小别说挨打,就算是摸一下也怕重了,伤了她。 然而,就是这个妹妹,居然甘心伸出手,让他打! 惊愕的目光看向姜梵离,却见他看着独孤静,目 光温柔,一脸的欣慰,眼睛瞪得老大,这是什么情况? 话说,如果她冥顽不明,死死反抗,他还真能狠下心打她,可她如今这副柔弱知错的模样,他还真的下不了手。 但想到自己平白受的委屈,尤其是父亲的态度,又气从中来,狠狠的啐了口,“哼,你是吃准了我不会打你!” 独孤静死死的闭着眼睛,声音却清脆响亮,“没有!” 独孤晓被噎得没话说,将脑袋撇向一边,愤愤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本公子这次就饶了你,若是有下次……” 独孤静面上一喜,猛然张眼,信誓旦旦的保证,“绝没有下次!” 独孤晓得了台阶,便冷哼一声的拾起戒尺,傲娇的扬起下巴,“你先带表弟去拜见父亲,母亲,本公子要回去温习功课!” “嗯!”独孤静心头一松,语气也欢快起来,“我先带表哥过去,今天午宴在厅里。” 独孤晓潇洒转身,临走前还不忘对姜梵离别有深意的眨眨眼睛。 姜梵离不动声色的垂下眼帘,让人窥测不到半分情绪。独孤静完全沉浸在大难不死的欣喜中,哪顾得他们的交流。 “表哥,刚才真是好险啊!”她抓住姜梵离的袖子,满脸的笑容。 姜梵离转眸看向她,星眸深沉如海,“是吗?是不是只要主动承认错误,就可以不用受罚?” “嗯,是啊是啊!”独孤静大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激动,抬起凤眸一脸的崇拜,“表哥,你实在太厉害了,居然想到了以退为进!” 姜梵离虽然很享受她此刻的亲近,却还是冷下脸,“错了就是错了,妄想主动承认就规避惩罚更是错上加错!”说完,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把戒尺,程亮的幽光在她面前闪了闪。 她大惊失色,刚才那把戒尺分明被哥哥带走了,他又是哪里弄得一把,还是说他老早就准备好了的? 她拔腿就跑,不久前集聚起来的胆气早在刚才的一惊一乍中烟消云散,如今剩下的只有对这种东西本能的恐惧。 姜梵离却早料到她的动作,先一步的抓住她,用力的拉开她的手心,“张开!” “不……”独孤静一把甩开他的手,倔强的瞪着他。 姜梵离黑着脸训斥,“错了就要受罚,天经地义!” “哥哥都不打我,你还打我!”说完,她呜呜的哭 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如断线的珠子…… “啪啪——”沉沉的声音响了起来,落在耳中心惊肉跳。 手心却未见疼痛! 透过模糊的双眼,她看见姜梵离正狠狠打着自己的左手心,心里一惊,连忙伸手制止,“哥哥……” “啪——”重重的一尺打在她伸出的手上,她惨叫一声,却也顾不得哭了,只想着这么痛,一定要赶紧拦住他。 姜梵离一把甩掉戒尺,抓住她被打得通红的手,星眸中既疼又惊,“你犯什么傻!” 独孤静强忍着痛,抬起凤眸强笑道,“是你傻,干吗打自己!” 姜梵离原本想要训斥的话就那样吞进肚子里,“去上点药!” “我总是怕挨打,这次受了一下,也不是真的痛得要死!”她展颜一笑,“哥哥,其实我很高兴,我再也不怕戒尺了,我也知道犯了错就要挨打,也不会再躲了!” “静儿真聪明!”姜梵离轻柔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我带你去上药!” 独孤静摇摇头,嘟着嘴语气有些无奈,“不去了,免得到时候母亲又要问!” “舅母不会知道,我这里有药!”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在她面前晃了晃,“我们偷偷的,不让人知道!” 独孤静眉开眼笑,“好,我知道哪里人少!” 说罢便拉着他飞快的往左侧的一条路上跑去,不一会儿便寻了一处郁郁葱葱的灌木丛下,“就是这里!” 她放开姜梵离的手,欣喜的四下打量,“这里很少有人过来!” “嗯,我先帮你上药!”姜梵离打开瓷瓶,修长如竹节的食指沾了药膏往她的手上抹去。 沁凉的感觉随着指腹侵入皮肤,疼痛肿胀感顷刻消失,连红肿都消散了很多,不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好药!”独孤静欣喜的看着自己的手,赞不绝口。 姜梵离但笑不语,将瓷瓶又重新放入怀中。 “你自己不抹?”独孤静诧异的看着他,他明明挨了好几下的。 “我晚些再抹,如果再不去拜见舅舅,舅母就迟了!” 独孤静猛然反应过来,他们耽误的时间太长,父亲和母亲想必等着急了,“那我们赶紧过去!” “嗯”姜梵离见她果然上道,不由轻呼了口气,“我们走!” “ 见了父亲母亲后,我就主动承认上次陷害哥哥的事情!”独孤静边走边说,她知道姜梵离在听,便十分安心的说出自己的打算,“哥哥最爱面子,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何况他从来都看重父亲,最见不得父亲对他露出失望的表情,他是疼我,才没有将我招出来!” “嗯!”姜梵离的脸上露出笑容,什么都没说,只是安抚的牵起她的手,放在手心,以示支持。 ☆、十七章、家宴 独孤静又在张氏的怀里腻歪了一会儿,貌全过来请示什么时候开饭。 “现在把,去请各屋的主子!”张氏从容坐起,才双急忙收好账簿,又服侍张氏整理仪容。 独孤静没什么事可做,便坐在张氏的身后,看着镜中的人。 无疑,张氏是貌美的,与姑姑妖艳绝伦的美不同,她的美带着生人勿近的冷峻,不了解的人只会以为这是个面冷心硬,不好招惹的主儿。 张氏从镜中盯着她,沉声警告,“你今晚好好收拾一番,明日你的生日,好好表现,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却是端着高架,有自己和皇后的悉心教导,自己这女儿长大后必定惊才艳绝,连皇子都配得上…… 独孤静无奈的应了声“知道了!”张氏瞧见她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由生起几分认真,提了口气,正准备长篇大论的教导一番。 独孤静立马警觉起来,急切的表态,“母亲,明日我一定好好表现!” 生生将张氏即将脱口的话也打落下去,张氏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难受得紧,不由瞪了她一眼,果然不再理她,专心的注意着镜中的容貌。 张氏和独孤静这一波是去得最早的,不一会儿,独孤钊父子以及姜梵离也赶了过来,几乎同时,老夫人在几人的搀扶下出现。 张氏安排众人依次落了坐,老太太和姜梵离居于主位,其他人则依次散开。 老太太也没说什么,独孤钊一直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信条,整个饭桌都异常沉闷。 突然,独孤静被人踢了一脚,她猛地抬头,却发现对面独孤晓正挑衅的看向她,心底怒极,却不敢当场发作,只得将腿缩回小心的防范着。 独孤晓便是吃定她不敢如何想,想到半月前她的陷害,不由报复心起,就算舍不得让她吃皮肉苦,但给她点憋屈总是应该的。 不一会儿,就在独孤静放下防备的时候,又被踹了一脚。 独孤静狠狠瞪了他一眼,将腿缩的跟厉害。 两番得手,独孤晓奸笑连连,独孤静气急,暗暗等待机会还击。 片刻,上了独孤晓最爱的清蒸桂鱼,他几乎整双眼睛都胶着在那只鱼上,也顾不得与独孤静斗法。 独孤静逮着机会,狠狠一脚过去。 独孤晓一个不稳当,竟被踢翻了凳子,整个人直直的向后倒去,发出“扑 通”一声巨响。 独孤钊大怒,当场发作,“你这个孽子,最近是疯魔了,诗作不好就罢了,连饭都不会吃了……” 独孤晓坐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睁大一双与张氏无二的卧蚕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独孤钊! 其他人均是大惊失色,张氏正要劝,却发现一旁的独孤静已经从座位上消失,直直的跪到了丈夫面前。 “父亲,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独孤钊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她的话,直接赶人,“你让开,我今儿要好好教训教训他,免得他越活越回去,他不要脸我还要!” 独孤静身体一抖,却固执的不肯起身,张氏想劝,却深知丈夫的性子,劝了他只会更怒,到时候难以收场,姜梵离也没料到独孤钊对那件事如此在意,他也知道此番独孤静便是要坦白,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还是为她担忧。 唯一镇定的莫过于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夫人,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也只是抬了抬眼皮。 独孤静咬咬牙,“哥哥原本最后一句是‘冰河乍裂春来邀’,是我想着好玩,偷偷的换了他的作业,写了那句‘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还有,刚刚也是我踢了哥哥的凳子,才会使他摔倒!” 头顶是独孤钊锐利的视线,几乎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洞,独孤静心底害怕得发抖,却死死咬着下唇。 独孤钊从她身上收回视线,看向一旁已经改成了跪的长子,沉声问道,“她说的是真的?” 独孤钊正要说话,却被独孤静壮着胆子打断,“父亲,哥哥一直默默忍受就是怕我受罚,您问他,他未必会说实话,但是我却不能理所当然的接受,错了就是错了,无论怎么掩饰,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独孤钊沉默的看向她,却见这个不过七岁的小女儿倔强的跪在那里,声音不卑不亢,敢作敢当的魄力不输男儿。 心底闪过震惊之色,他与妻子教子极严,一直以为培养出来的子女必定才华横溢,博闻广见,却从未想过他们的心性如何。 如今看到他们兄友妹恭,竟然生出几分动容。 压下心底的复杂情绪,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既知错,可知道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惩罚?” 独孤静心跳骤快,却努力拉直身体,“不知道”她低着头,依旧不敢看父亲,“但我可以承受!” 她的声音很小甚至发颤,那是分明 的胆怯,却惟独没有一丝退缩,作为父亲,独孤钊已经相当满意,心里生出阵阵疼惜,但他从来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相反还是个说一不二,循规蹈矩的人。 “既然你知错了!”他转头看向一旁的管家,“阿洛,你去将我的戒尺拿来!” “是”管家颇为同情的看向默默跪在一旁的独孤静。 张氏大惊,刚要开口,就被独孤钊抢先堵住嘴,“住口!”又转头看向蠢蠢欲动的独孤晓,“你也给我闭嘴!” 张氏不敢再说,只得泪眼婆娑的立在一旁,独孤晓也奄奄的跪在一旁,神情紧张,如临大敌。 管家的眼神独孤静没有看到,姜梵离却是看得分明,而且从张氏和独孤晓的表情他也不难猜出所谓的戒尺究竟有多恐怖。 他坐不住,几番想要站出来,却总能被一旁的老夫人准确无误的先发制住,他转头看去,却见老夫人眸光似海,似藏着汹涌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如坐针毡,他们的意思他隐约明白,无非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深深的记住这件事。 尽管如此,也用不着如此血腥暴力的惩罚吧,那毕竟是个娇弱的孩子! 管家很快取来戒尺,独孤钊伸手接过,对独孤静命令道,“手伸出来!” 姜梵离再也坐不住了,找准空子挣脱老夫人的束缚,站了出来,“舅舅,静儿这段时间都是由我来教导,她犯了错,我也有责任,你先打我吧!” 他伸出右手,星眸灿若星曜,晃得独孤静有片刻的失神,“哥哥……”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几人的耳朵,顿时神色各异。 独孤钊凤眸微沉,不知是喜事怒,“老臣教女,请殿下不要干涉!” “她错了,我有责任,所以我会陪着她受罚!” 姜梵离固执的将手送进了一分,到底是个孩子,他的手算不得大,骨节分明,如瘦竹般坚挺孱弱,却又蕴藏着莫名的力量。 独孤静心头一震,想起就在不久之前他的左手还受了伤,此刻右手又即将添上新伤。又想起这段时间以来,他发现了她所有隐藏在贤良淑德下的劣根性,每每总是做恶人的训她,让她难堪,却从未真正伤害过她,还在她被罚的时候主动陪着她! 独孤钊也愣了一下,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又看看地上的一双儿女,相濡以沫的妻子,生他养他的母亲,最后目光回 到了眼前少年的身上,自他出现后,心底的那个决定前所未有的坚决起来。 他举起戒尺,声音低沉,“好!” “啪啪——”几声清脆的响声在偌大的客厅里格外沉闷响亮,似巨大的石块重重的落在几人的心上,却谁都没有避开。 “一,二,三,四……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独孤静在心底默默数着,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朦胧间她看到姜梵离苍白却带笑的脸,“我已经挨了,你还怕吗?” 独孤静摇摇头,哽咽道,“不怕了!” 她伸出左手,那里曾近挨了一尺,还微微泛着疼,旧伤还未痊愈,就要添上新伤,可是这一刻,她已经不那么怕了。 独孤钊眼神复杂的看着她,片刻终究是一叹,落下的尺子没有丝毫的软化。 痛,真是痛,他刚刚是怎么笑着挨过来的,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是想着他都能忍受,她怎么不行! 五天的时间很快过去,转眼间中秋已过,又到了独孤静回宫的日子。 自此之后,她又长大了一岁,这一年,表面看起来一切都没有变化,事实上,所有的结局都在这一年注定。 许多年后,她会想起那一年,想起含章殿内皇帝慈爱的笑容,想起姜梵歌给她看的那盘棋,送她的那副画。 或者更早之前,她遇到躲在灌木丛中呻,吟的他,他从湖里救起险些毙命的她,又想起父亲低沉的声音,以及漆黑有力的戒尺,当然想得更多的是,那日他苍白的笑容,“有我陪着,你还怕吗?” 那一年,她学会了很多,比如说凡事要三思而后行,比如说有的人可以骗,有的人不能骗,比如说犯了错就要敢于承担……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相信,会有人一直陪着她! ☆、十八、琴师 在姜国,女子七岁后就不能称之为孩子。 男女大防已被礼教嬷嬷挂到了嘴边,独孤静不能再像过去那样随意与姜梵离或是姜梵歌在一处。 皇后专门请了琴师教她声乐。 琴师姓曹,二十来岁年纪,是天下第一琴师孟清音的亲传弟子。 孟清音琴技出众却性情狂傲,不与权贵结交,五年前曹琴师入了宫廷后,孟清音气愤不已,果断与她断了师徒情分。 未见之前,独孤静对这位曹琴师并无好感,她向来崇拜淡泊名利的高洁人士,对趋炎附势之人最是不屑。 尽管独孤静掩饰得很好,但这位相貌清秀,寡言敏感的女子还是觉察出了她隐藏在心底的不屑,抱琴苦笑,想必自五年前开始天下人都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那个人…… 她掩下心底的酸涩,端坐上首,拨弦调音后缓缓的弹了一段。 独孤静一下子听出了她调子中的缠绵绝望,不由诧异的看向她。 曹琴师停弦,看向下首,淡声问道,“你听出了什么?” “老师这首曲子十分悲伤,隐隐透着绝望!”独孤静看着她,凤眸深处带着探究,很多先生为了卖弄自己的本事,总是会出些难题,她以为这位先生也不例外,哪想她竟会考这样简单的调子。 曹琴师挑眉,“悲伤是不错,哪能听出绝望?” 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独孤静一时吃不准她是反问,还是提问,自己是答对了,还是答错了。 她思考着怎么回答,“琴音起音略高,如泣如诉,随后一声比一声凄艳哀绝,已夹杂着绝望!” 曹琴师虽未表态,但面上已露出几分满意,随手又弹了段,抬眸无声问她。 这次独孤静回答得很快,“轻快活泼,灵动调皮,是喜悦!” 曹琴师似乎不意外她能答上来,双手拨弦,一段怪异的调子就流淌出来。 很短的一段,却是极为悦耳,偏偏又不似前面那般,带着欢快悲伤等显而易见的情绪,只是平缓,毫无意义的平缓。 所以独孤静才觉得怪异,总觉得如此好听的琴音不该是那般毫无意义,疑惑间琴音戛然而止,曹琴师的目光依旧留在琴上,缓缓吐出几个字,“这一段呢?” 独孤静摇头,“听不出来!” 曹琴师这次是真的诧异了,她教过一些 学生,那些学生的回答总是“好听,欢乐”,唯独她说的话和那个人一样。 “将你听到的都说出来!”她看向独孤静,双眸中突然带着灼热的执着。 独孤静被她眼底的热切震了一下,“这首曲子很好听,但表达的是悲伤的还是高兴的,实在听不出来,所以,应该哪里有问题!” “那是哪里有问题?”曹琴师问道,眼底已经带着几分笑意,她本来的清秀之姿竟莫名的散发出丝丝倾城之美。 独孤静想她定是不常笑的,而能让不常笑的人笑,她总归生出几分得意,“无论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总之你喜欢我,看在你这么有眼光的份上,我也该对你不那么讨厌了!”带着这样的心思,对她的成见都淡了许多。 “老师是故意考我,才让自己弹琴的时候没有带上感情,以至于形似意不似!” 她斟酌了一下措辞,到底是没直接说出她琴音的问题,伤她自尊。 曹琴师身体一震,这话竟然被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说出来,她该是弹得有多失败,难怪那个人那样对她! 心中顿时苦涩难当,前日种种,终究是怨不得别人,怪只怪自己技不如人,偏偏还没有自知之明。 片刻,她从琴弦上移开目光,已然平静如初,仿若刚才的执着失落不过是独孤静看错了。 “你可愿意跟我学琴?”她问。 独孤静没有半分迟疑,“愿意,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曹琴师受她一拜,此事算是定下。 事实证明,独孤静对乐理真的很有天分,但凡是曹琴师教习的东西,她一遍就能学会,再难的地方也不过三遍。 随着时日流逝,她的另一个天赋很快被曹琴师发现:无论多复杂的曲子,只要让她听了一遍,她就能分毫不差的记下来,转而弹奏出来! 直到此刻,曹琴师才真的惊艳起来,她又试着拨弦谈了几个晦涩难奏的音调,独孤静依旧能磕磕巴巴的弹奏出来。 遇到这样天赋异禀的学生,曹琴师激动不已,临走的时候声音都变急切,“你明日自己练习基本音,我已经告假出宫一天!” 独孤静不明所以,却也不多问。 经过一年的时间相处,她对这位琴师的态度由原来的不屑变为如今的崇拜中带着期盼。 她也渐渐长大,明白身为官宦子弟,承担着整个家族的期望,自己的人 生根本由不得自己选择,而且进入官场并不能代表那人就是趋炎附势,就是品德有亏。 事实上曹琴师是个很负责的人,她所学习的内容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实际上单是教习内容的安排就耗费了她大量的心血。所以,她才会在一年的时间进步神速,前不久回家,连父亲都对她的琴声赞赏有加。 第二天,独孤静在宫里安静的练习基本音的弹奏。 与此同时,宫外的某处清幽僻静的院落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守门之人是个穿青衣的小童,不似大户人家的小厮机灵势力,却偏偏透着一股出尘的气质。 他与来人显然是相熟,神情间颇有几分亲昵,“师姐别来无恙!” “安好,多谢师弟关心!”曹琴师视线在他身后紧闭的门扉上一顿,很快移开, “商音……”她突然唤小童的名字,“师傅他可好?” 提到“师傅”,她的声音明显迟疑,苦涩复杂。 商音好似没发现她的异常,依旧沉浸在故人相见的喜悦中,“师傅一切安好!不知师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提到今日的目的,曹琴师很快收拾了情绪,“我今日前来,一来是拜访师傅,二来是有要事相求!” “这……”商音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妥之处,自五年前师傅大发雷霆,扬言将她逐出师门后,两人便断了来往,那日以后师门里“师姐”两个字都成了禁忌。今日她来拜访,难不准里面那位会大发雷霆,殃及池鱼。 这样的犹豫也只有一刻,很快他便回道,“师姐稍后,待我先进去传话!” 曹琴师知道他的为难之处,见他依旧愿意帮助自己,更加感激,“有劳师弟了!” 商音见她动不动作揖,不由凑近打趣,像五年前两人玩笑时那样,“师姐怎么变得这么多礼了!” 未等她回话,他已经笑着跑向那紧闭的门扉,独留她一个洒脱欢快的背影。 曹琴师失笑的站直了身体,目光随着他一并延伸到那门里,五年未见,也不知道那人怎样了,是否还像过去一样暴脾气,明明只比她大七岁,却总是以长辈自居,总是板着脸,像个小老头一样…… 她脸上的表情就这样大大方方的泄露出来,那些参杂着怀念,欢乐,痛苦的情绪在她脸上如走马观花般放映,最后沉淀成一抹浓浓的沉痛…… 清音!她在心底呐喊,也只在 心底,她才不用叫他“师傅”,才可以像平常女子那样用温软的声音唤着“清音”! 天下人都骂她趋炎附势,品德有亏,她都不在乎,惟独是他,在她入宫廷的那一刻也露出那般沉痛失望的表情,却让她心如刀绞。 第二天,他广而告之,与她决裂。 天下人都等着看她笑话,没有谁知道,她在痛苦之余心底竟隐隐有着几分窃喜,她再也不用唤他师傅了,再也不用忍受着不,伦之恋的煎熬,可以大大方方的站在他面前,唤他“清音”…… 事实总是残酷的,在她终于不用唤他师傅的时候,同时也失去了唤他“清音”的资格,那天,她跪在门外,大雪纷飞,落了她一身。 她固执的只求一见,甘愿跪上三天三夜,却直到昏倒前都没看到那道白色的身影。 醒来后亦是父亲恨铁不成钢的训斥。 那一刻她明白,她的痴,从来都是笑话。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放弃,她忍着五年没有出现在他面前,直到出现了那么一个契机,一个天才般的孩子。 那个孩子该对她失望透顶吧,她辛辛苦苦的教习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一个见到那人的机会! 自他执掌神琴门后,琴门凋敝,弟子走的走散的散,留下的资质太差,难成气候,他一直想要寻找一个徒弟继承衣钵…… 许久,商音走了出来,脸色有些自责。 曹琴师心底发凉,整个人如被抽干了力气般,“师傅说什么?” 她问得很慢,脸色苍白,却艰难的扬起一抹笑容。 商音看得难受,却不知怎么安慰她,“师姐……” 曹琴师冲他安抚的摇摇头,故作轻松的说道,“没事,别扭扭捏捏的,师父他老人家到底说了什么?” 商音见她语气轻松,面带笑容,不由怀疑的多看了她一眼,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后,才说,“师傅说你就在门外说,他听着!” 事实上里面那人的脾气有多坏,两人心知肚明,所以他的原话断不可能是这样的,曹琴师心底黯然。 但她早不是当初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也不会像过去那般固执,冲到他面前逼问一个结果。 那样,只会将那个人越逼越急,再无回头之路。 昔日的锥心之痛她再无力承受第二遍。 她转头对商音温柔的一笑,“商音,谢 谢你!” 这一声“谢”包含了太多的东西,谢谢他陪着他们一起长大,谢谢他这么多年一直耐心的跟在他身边,照顾他,谢谢他现在还愿意认她这个师姐…… 商音不自在的别开脑袋,嗔怪道,“师姐,你真是越来越迂腐了!” ☆、二十、宫音 曹琴师从琴弦上移开目光,看向缓步而来的独孤静,“独孤小姐,今日我们不练琴!” 独孤静诧异的看向她,尽管她掩饰得很好,她还是从她淡然的神色间看到了满面春风!这让她不由更加诧异。 曹琴师被她探寻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轻咳一声的别开眼,“今日随我出宫一趟!” 只丢下几个字,她便急匆匆的站起,向外走去,临走的时候突然记起,“记得换衣服,我在宫门等你!” 未等独孤静应声,她已经消失不见。 独孤静这才反应过来,她似乎刚刚脸红了,继而又记起她今日的服侍完全不似过去的青色,灰色,而是如雪的白,更衬得肤白如雪,粉面红腮…… 冬天还没到,春天竟已经提前了么? 她向来不是多事之人,短暂的胡思乱想后,急忙回宫换衣服,与曹琴师会和。 两人七弯八拐,终于在一处清幽僻静的院落处停下,迎接她们的是一个气质出尘的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见到两人,眼前一亮,“师姐,我等你很久了!” 师姐?那不是第一琴师孟清音的弟子,莫非里面就是孟清音,她下意识的往里看去,却见门扉紧闭,看不见丝毫里面的光景。 回头,不期然瞧见曹琴师正痴痴的看着里面…… 心下一顿,随即闪过几分了然。 再次抬头,正好与商音打量的四目相遇,独孤静也不尴尬,只是微微侧目,不见丝毫慌乱,商音不由啧啧道,“你就是那个女娃,不错,真是不错!” 若是独孤静没看错,那眼神除了赞赏之余,还带着丝丝悲悯和幸灾乐祸!再一看,又消失不见。 心底有着疑惑,独孤静不由生出几分警惕,小心的应付。 她本就不似一般小姑娘的扭捏,大大方方的让他看,并端庄的行礼,“独孤静见过公子!” 他这样的打趣,连独孤晓的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商音听到她的名字,不由愣了一下,他久未外出,并不知道曹琴师所说的徒弟是独孤家的女儿,今日却是第一次听到,“可是独孤丞相的幺女?” “公子好眼力!”她微笑的答道,不卑不亢,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质,这让商音不由多看了她几眼,“早听闻当今丞相夫妇教子有方,独孤晓小小年纪便已知书达理,名满天下,不想幺女也是不同凡响!” 独孤静抿唇一笑,心中得意,面上却淡然无波,“公子谬赞!” 一旁的曹琴师终于忍不住打断两人的你来我往,“你们两再这么夸来夸去,天都黑了!” 她从进来的第一眼起,眼睛就如同长了翅膀般往里飞去,正是这一疏忽,这两人便妆模作样的过了几招! 独孤静没料到向来拘谨寡言的曹琴师也有这么灵动的一面,不由微微愣神,更加好奇,这屋的主人究竟长得如何模样。 倒是一旁的商音与她知根知底,毫不留情的回了过去,“哎,师姐,怎么今日换了一套白色的衣服,这妆容也明艳了些啊!” 他尾音拖得老长,眼底闪动着狡黠的光芒,似乎有意让屋子里的人听到。 曹琴师大囧,哀求的看着他,求他别说。 商音心头一软,果然不再为难她,“师姐,我不是有意的,你别放在心上,快进来吧!” 曹琴师如蒙大赦般冲了进去,哪有一点尊师的模样,倒是独孤静迈着小碎步,步步生莲的荡漾过去,美得像风景画一般。 商音在后连连摇头,哎,不忍直视。 进了内里,曹琴师的步伐才慢了下来,与独孤静维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她了解独孤静的性子,知道她不会多问,却依旧羞得慌。尤其是对方处变不惊,万事万物皆在意料之中的模样,让她在所有的小心思都无所遁形之余,又生出几分师不如徒的羞赧。 思量间,两人已经出现在一间房门前。 曹琴师踟蹰不前,几次欲抬起手敲门,又颓然放下,独孤静一直想窥一窥那位脾气暴躁,以至于名动天下却几乎没剩下一个徒弟的孟清音适合模样。 却见她反反复复,迟疑不定,几番提起的心又落下,落下又提起,差点心率失齐,心底的热情尽数褪去,变成阵阵无语。 回头,正好瞧见商音捂住唇在她们身后窃笑,看到独孤静回头,轻轻的“嘘”了声,示意她不要声张。 独孤静点点头,心头的浮躁也散了些,只等着冷眼旁观的看戏。 又等了片刻,还是里面的人沉不住气,率先吼了出来,“谁在外面鬼鬼祟祟的站了半天,商音还是宫音?” 所有人精神一震,独孤静和商音也不再看戏,纷纷直了身子,严正以待。 “师傅,是弟子!”曹宫音掩下心头的激动,明明知道里面的人看不见,还是盈盈行了一个大礼。 门突然从里打开,独孤静下意识的看了过去,却见门口空无一物,独孤静不由好奇,这门是如何开的! 从里面传来一道悠远的声音,“人到了吗?” “回师傅,到了!” “嗯,带进来!” “是,师傅!”曹琴师回头看向独孤静,双颊酡红,眼眸含水。 独孤静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直觉被她摆了一道。 她飞快的想着,这曹琴师分明不尊礼法,对师长生出龌龊心思,奈何孟清音不同意,遂将她逐出师门,于是五年来,她郁郁寡欢,一直独身未嫁。 直到看到她,知道情郎爱才心切,遂生出卖徒求爱的阴谋,然后…… 事情一定是这样的,难怪刚才商音看自己的眼神那样的不怀好意,独孤静恶狠狠的瞪了曹琴师一眼,小人,小人!枉她对她生出了几分崇拜期待,全是自己瞎了眼! 于是独孤静就这样被卖了出去,价值就是换取曹宫音无数次接近家师,欺师灭祖,一步步走向堕落的机会! 之后事情自是不必说,她由曹宫音的弟子变成了孟清音的弟子,每月出宫两次,由孟清音教习她武艺和琴技,曹宫音则完全变成了督工,每日情绪高涨,如打了鸡血一般督促她在宫里的学习。 独孤静已经完全看穿了她,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几分心思想要劝她回头是岸,虽然她出卖了她,不过一年来的苦心教习却是实打实的,所以,她也不希望昔日的老师一错再错。 只短短一个月,这样的心思就荡然无存,你要死要活随便吧,就算是在她眼前,她也绝不眨一下眼,相反的还要睁大眼睛,看着他们凄惨的下场…… 独孤静真不是刻薄的人,只是这对男女欺人太甚,师傅狠戾绝情布置大堆的任务就算了,弟子也跟着助纣为虐,血腥的欺压着她!只为下次上课时,孟清音满意的点头,顺便对一旁的她温柔的一笑,“你做得不错!” 停,每天早起晚归,辛苦训练的是她,时不时挨骂受训的是她,为什么最后得到表扬的是曹宫音! 她瞬间想明白过来,曹宫音那女人是得逞了,可怜的孟清音到底是逃不过她的魔掌,被荼毒了! ☆、二十一、指婚 苦练五载,独孤静终于不负所望,能够拨动那把镇门之宝,九弦琴,弹奏出完整的曲子。 “你入我师门五载,为师也没什么可以送给你,这把琴是天下至宝之一,九弦琴,你要好好保护,他日你遇上有缘人,可以赠之!” 独孤静躬身跪拜,“多谢师傅!” 九弦琴,琴中魁首,其音悦耳动听,能平心静气,化解暴戾杀戮,其次,再无作用,倒是数十年前,武林中出现过一把天魔琴,其音波诡云谲,杀人无形,曾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后来天魔琴被一位隐士高人压制,这才结束了武林数十年来的争端。 所以,与天魔琴相比,九弦琴真算不得好东西,对弹琴之人要求极高,不仅要通琴技,还要文武兼修,内力到了一定的层次才能拨动琴弦,再上一定的层次才能弹奏出完整的曲子,琴技出众,方能酝酿饱满的感情。 这样的人着实难寻,所以这些年来琴门凋敝,除了因为这位脾气暴躁,更多的是因为如此苛刻,文武兼修的人,世间难寻,何况,那把破琴…… 虽然她面上没有表现出分毫,孟清音多少还是猜出了几分,心底不失望是假的,再多要嘱咐的东西,此刻已经没有开口的欲望,只严肃的警告道,“这琴你好好保存着,万不可让他人知晓!” 独孤静被他严肃的表情摄住,也不敢大意,“弟子一定谨遵师命!” 见她听了进去,孟清音松了口气,“你去吧!” 独孤静上前抱起琴,又躬身行了个大礼,才转身离去,走了几步,突然回头。 孟清音就站在她身后,默默的看着她,神情专注而落寞,独孤静神色一动,突然跪了下来,“师傅,入宫后,我会请求姑姑,放曹师姐出宫,他日若有机会,纵是千山万水,也定会携琴拜访二老!” 孟清音神色一动,他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也对她的体贴感激在心,只是有的事…… 面上渐渐染上了几分复杂,轻叹一声,“你起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此句,于你,于我,于她都需谨记!” 独孤静见他心中已有了计较,不再坚持,总归是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表达出来,无论世人怎样看待这段师徒畸恋,无论他们今后的选择如何,她都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他们那边。 独孤静已经十三岁,民间的女子早就开始行采纳之礼,不久之后就可以嫁人,只是她,七岁生日宴没办,事后,也不知祖 母,父母和姑姑作何打算,都没有提及此事。 独孤静也乐得清闲,有些事情她不想去想,若是逃避可以换得半世逍遥,她在所不惜。 回了宫,她立马去找皇后,求她下一道懿旨,放曹宫音出宫。 进了未央宫,里面静悄悄的,往日总是循规蹈矩的让春熙通报,今日,春熙竟然在打盹,她心情大好,竟起了几分玩笑的心思。 她放缓呼吸,直至气息彻底消失,然后迈着极轻的步子,从春熙眼前飘过。 而春熙浑然未觉的守在门口,丝毫没察觉刚才有人钻了进去。 独孤静得意非凡,看来这五年的苦没白受,正要去逗春熙一下,突然听见屏风后有刻意压低的声音。 “确定是这几日?” 这是姑姑的声音,只是这声音明显阴翳,在她眼底,姑姑从来都是慵懒迷人,妖艳高贵,从不知道她有如此阴沉的声线。 她一直知道,宫中的妃嫔想要生存,必定无所不用其极,她一直以为姑姑是不一样的,这些年来,她也看出来,姑姑的心不在皇帝那里,所以,由着妃嫔做些无伤大雅的争风吃醋举动。 她以为姑姑是当年受了打击,心灰意冷,所以自我放逐,什么都不在乎了…… 压下心底的复杂,她不喜欢姑姑卷进这皇宫的争斗中,却又清晰的知道,姑姑早就在局内,何况还有五表哥,身在泥淖,并不是自己说一声“我弃权”,就可以抽身离开。 宫里人都是天生的猎手,你强他弱,你弱他便强,一旦你失势,对你除之后快大有人在,牵连无辜从来都是小事…… 倒是姑姑,五表哥,独孤家,还有母亲的娘家张家。 她转身欲离去,她需要静一静,需要一段时间来面对这些残酷的现实,等她恢复过来,她会勇敢面对的。 “是,选的地方是万虎口,那里是回京的必经之地!” 独孤静迈出的步子一震,脑袋里反复的回响着“万虎口……回京的必经之地……”那几个字,万虎口不是江南回京的必经之地吗,而江南,不久之前,南方淮水绝提,皇帝派姜梵歌前去赈灾! 心狂跳起来,她下意识的放轻呼吸,习武之后,她五感更加犀利,自是将里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你亲自去监督,务必万无一失!” “是,属下定不辱使命!” “下去 吧!” 不一会儿传出脚步声,独孤静身形一顿,急忙闪了出去。 到了门口,正好被回过神的春熙堵在门口,独孤静一呆,直道惨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春熙对独孤静使了个眼色,独孤静会意的后退几步,到了门外。 这时皇后正好走了出来,看到独孤静愣了一下,“静儿,今日怎么回得早些?” 看样子她没有发觉,刚刚她钻了进去,长长的松了口气,“回姑姑,我今日出师了!” 皇后也高兴起来,“好事啊,自古学琴,极少有人能顺利出师,静儿果然不同凡响!” 然后两人又絮絮叨叨了说了许多话,一如往日的亲昵。最后,独孤静趁机请求放曹宫音出宫,皇后沉吟片刻,点点头,“也好,曹琴师辛苦多年,是时候出宫了!” 又看向独孤静,目光中透着些许复杂,“倒是静儿你,前日你父亲来信,说宫里的皇子都大了,你一个未曾婚配的少女总需避嫌,让你回府,你可愿意?” 独孤静心中一叹,她都将理由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摆明已经同意了让她出宫,还征求她什么意见啊。 她挽住皇后的胳膊,靠在她的肩头,喃喃道,“静儿愿意,只是有些舍不得姑姑!” 皇后嫌弃的撇过脑袋,“多大的孩子,还撒娇!”情不自禁的回抱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目光温柔而缱绻。 “无论多大,在姑姑这里也是孩子!”独孤静毫无愧色的享受她的拥抱,将脑袋贴得更近,声音娇软,还带着一丝鼻音。 皇后心中的爱怜更甚,对于这个与她酷似的侄女,她打心底欢喜,甚至超过自己的亲生儿子! 独孤静没有在皇宫中多待,告别了皇后,立马去含章殿向皇帝辞行。 与皇后的时而严肃,时而随意,总让你摸不着她的调子相比,皇帝对独孤静是一如既往的慈爱欢喜,看到她,立马笑开了眉眼,“你来得正好,正要去传你了,快过来!” 独孤静缓缓的踱了过去,并不因皇帝的热情激动忘形,端庄的行礼,“静儿见过皇上!” “就你事多!”皇帝嗔怪一声,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神色却未有多大变化,“起吧!” 独孤静这才放开了笑问,“什么事儿惹得皇姑父这般欣喜?” 皇帝斜睨了她一眼,笑得十分暧昧,“欣喜的不是朕,而 是静儿你!” “哦?”独孤静抬起凤眸,很是配合的露出一脸的疑惑,“我有什么喜事?” 皇帝如变戏法般变出一个长长的卷轴,对着她扬了扬,故意卖着关子,“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不是明摆着,除了字画还能是什么,对于字画她从来兴趣缺缺,不过有一种另当别论! 想起皇帝刚才提到的与她有关,心底有个猜测,却不敢肯定,可仅仅是这样的猜测,也让她脸红了,声音不觉低了低,带着小女儿的娇羞,“静儿猜不到!” 皇帝见状大喜,“静儿这样脸红,看来已经猜到了,也不枉费那个傻小子快马加鞭,跑死了五匹马,特地从江南送来……” “皇姑父!”独孤静更加脸红,再也掩饰不住语气的娇羞。 心底有着强压的狂喜,无论如何,被人放在心底记住总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尤其那个人还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这样就不好意思了,那你们以后天天在一起,你岂不是要羞死?你今年已经十三岁了,老三也十八了,民间这样的年纪,孩子都会喊娘了,想当年,皇姑父十八的时候,你大表哥都会背诗了……我也跟你姑姑提过此事,她还总说你年纪小,朕看啦,她这是舍不得将你嫁出去,妇人到底是眼皮子浅,也不想想,不早些成亲,我们两老怎么能抱孙子呢……”皇帝越说越离谱,语气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打趣。 见独孤静脑袋都快羞到脖子里了,不由失笑连连,“瞧朕,一高兴还真是忘了形,都忘了静儿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呢!” 独孤静已经不敢再接话了,心底隐隐觉得皇帝如此孟浪失礼着实不妥。 皇帝终于过了瘾,这才放过她,“不逗你了,画拿去!” “谢皇姑父!”独孤静恭恭敬敬的接过画,脸已经恢复了平常。 “不打开看看?”忍不住又逗了一句,瞧见独孤静脸瞬间爆红,哪有平常的端庄稳重,顿时大大的满足的自己的恶趣味,大笑不已。 “皇姑父,我不理你了!”独孤静跺跺脚,恼怒的别过头看向别处,尽显小女儿的娇羞妩媚。 锐利的鹰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却在独孤静抬头的瞬间消失如无形,顷刻间换上了一副慈爱的笑颜。 独孤静不疑有他,“皇姑父,今日静儿是向皇姑父辞行的,祖母身体不适,母亲又要操持家务,静儿作为嫡长女,应该侍奉汤药于身 前!” 来的时候,姑姑告诉她,此事父亲已经对皇帝请示过,所以,此刻她只需要以晚辈臣子的礼仪来道个别就行! 皇帝听过果然同意,“嗯,也好,静儿且耐心等着,待那傻小子回来,朕就给你们指婚!” 独孤静红着脸谢恩。 ☆、二十二章、肖像 从含章殿出来,独孤静不由长长的舒了口气,纵然她再能忍,说到底都是个女孩,禁不住那样调侃打趣。 想到皇帝那分明热情过头的举动,她不由疑惑,记忆中,他并没有给人做媒的嗜好,怎么偏偏对于她和姜梵歌的事情如此伤心?说他是格外宠她,这次对她的婚姻上心,她信,只是为什么对象是姜梵歌! 她可没看出皇帝在他十多个儿子里格外偏爱姜梵歌,尤其是早些年,姜梵歌受尽了宫人的欺凌,他都不闻不问! 皇权阴谋上的事情,她懵懂着有几分明白,又不明白,难怪父亲总说,“需记住,事情不是眼睛看到的那样简单!” 想到皇帝有可能别有居心,心底猛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连带着对手中的画都无形的排斥起来,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恨不能立马离开皇宫,离开这个不善的地方。 回到寝宫,贤良淑德正在收拾,她在皇宫住了九年,各种大大小小的东西早就占满了几间屋子,虽不至于全部带走,但收拾起来绝对是件大活儿。 贤良淑德忙得不可开交,独孤静百无聊赖,便将心思转向了那幅画,趁着无人注意,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的打开画卷。 画上的依旧是个女孩,只是比之前那副长大了许多,身形纤长娉婷,眉目间尚且带着几分稚气,又带着几分天生的明丽娇艳,令人不敢直视。 嘴角不由荡开了一抹笑容,他竟然将自己画得这样美,是说,他的心底,自己真的如此动人?! 纤长的手指细细的摩擦着画卷的边缘,她开始遐想连篇,想到不久后的见面,想到皇帝的那句“指婚”,想到十里红妆,想到会喊娘,念诗的孩子…… “想什么呢?口水都流出来了!”突然,头发被重重的揉了几下,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嗓音穿插进来,瞬间打破了那个她编织了许久的美梦。 不用看也知道此人是谁,普天之下敢故意揉她的脑袋,弄乱她的发型的人不少,但是这些人中,会无聊得做这件事的也就只有那么两个人,独孤晓和姜梵离。 事实上,独孤晓还有维持自己假君子的意识,七岁之后,他就不再与她那般亲近,倒是姜梵离越发的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从来都是人未到,爪子先到! 独孤静很无奈又恨恼怒的吼了声,“哥哥!” 姜梵离不舍的拿下爪子,许久不见,这丫头的发质越来越好了,如缎子般柔软丝 滑,令人爱不释手!视线却一刻都不曾离开过那幅画,伸出手要去拿画,语气酸溜溜的,“这画画得真是不错,给我看看!” 独孤静防备的挡在他面前,动作极快的将画卷收好,“这是我的画!” 手抓了个空,姜梵离瞪了她一眼,“不就是一幅画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改明儿我给你画个百十来福,保准比这画得还好!” 独孤静讥笑连连,“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画画?” 如同独孤晓天生下棋水平烂,姜梵离也有个致命的缺点——不会作画,怎么说呢,也不是不会动笔,就是所有的东西经他的手画出来就是一张纸,平平的只有正面,没有半点层次感! 独孤静曾一度怀疑,他是眼睛有问题,画出的东西那样,极有可能是因为看到的也是那样! 姜梵离被她嫌恶的目光看得恼怒,“你那是什么眼神,我真的会画,你不要总抓着以前的事情不放……” 对于他急于辩解的话,独孤静很没兴趣的直接打断,“哥哥,我记得你应该跟着你师傅去游学天下了,什么时候回的?” 事实上,他已经离宫三年了,突然回来,两人就针锋相对起来,丝毫没有那种热泪盈眶,相拥而泣的激动。 姜梵离当然知道她的意图,心中一叹,又没说出来,狠狠的瞪了眼那副惟妙惟肖的画像,心神一荡,急忙挪开视线,狠狠的瞪了眼空白处,这才不情不愿的回道,“刚刚回宫的,听母后说你要离宫了,特地过来送你!” “你送我?”独孤静睁大凤眸。 姜梵离点点头,“嗯,顺便去看看外祖母,舅舅,舅母,还有表哥,这次回宫,应该去给他们报个平安!” 独孤静很想抵回去一句“要保平安,也不用亲自去吧”,但想着他也是一番孝心,那句话硬是没说出口。 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些膈应,虽然一直将他当哥哥,但是在外人眼里不是啊,外人看来,两人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政治上,他代表着刚成年,急需巩固地位的皇后嫡子,而她代表着皇后身后的最大靠山,独孤府的嫡长女,怎么看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死都要死在一起的那种。 她很想避嫌,至少不能让人误会! 虽然这样的举动根本就无济于事,但该做的样子,该表的态也是要的。 世上有一种人,什么都不在乎,惟独在乎面子,即便是死,也要拼尽最后一口力气,选择一个 漂亮的死法,而独孤静恰好就是其中一个。 “哥哥,这样不好吧?”她恬着笑脸小心翼翼的反驳了句,看见对面星眸一沉,立马弱了气势,急忙挑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我去看贤良淑德收拾好了没!” 说完,还眼巴巴的瞅着姜梵离,处处陪着小心。 姜梵离哪里看不出她的小心思,眼底是一片高深莫测,看得独孤静心底直打鼓。 就在独孤静吃不准他的想法时,他才面无表情的“嗯”了声。 得到首肯,独孤静长长的松了口气,逃也似的离开,心中对自己鄙夷万分,真是没用,还是这么怕他。 于小事上敢与他嬉闹,但事情稍微大点,心理上不自觉矮他一截的意识就窜了出来。 一切准备妥当,独孤静和姜梵离二人坐着马车,带着一众仆人,浩浩荡荡的往丞相府的方向驶去。 贤良淑德与小刀小剑被单独安排坐后面一辆,独孤静与姜梵离两人一辆。 马车很宽,以前和贤良淑德挤在一块都觉得绰绰有余,今儿就两人偏偏觉得压抑得慌。 独孤静这才想起,自上次分别,两人差不多有三年没见,三年了,他长大了许多,原本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如今一蹦成了个偏偏佳公子,很久之前,独孤静知道,这位嫡亲表哥长得不像他的父母,却像极了外公,也就是她死去的爷爷。 也正是如此,原本对姑姑态度复杂的奶奶,自第一面起就对这位外孙格外疼宠,连带着独孤府也对他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这些事没有人避讳她,她也清清楚楚的明白,正如她明白她与他逃不开的婚姻! 只是还是不甘啦! 一只手伸了过来,故意揉乱她的头发,“在想什么?” 独孤静抬头看他,很想问一句,“我们长大后真的要成亲吗?” 也不知是不忍让对面清澈如水的星眸染上丝毫污渍,抑或是自欺欺人的以为,不面对就不会烦恼,她终究是没有问出口,只是像过往一样躲开他作乱的爪子,然后嗔怪一声,“你又将我的头发弄乱了!” 只是她长大了许多,生动的表情陪着这软糯的声音越发的娇媚动人,姜梵离心神一荡,竟有些意乱情迷,“静儿长大了……” 独孤静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警铃大作,故意粗着嗓子回了句,“哪有,哥哥,我才十三岁!” 说完还站起身,在他面前显了显,顺便不找边际的与他拉开了距离。 她粗着嗓子说话时,姜梵离便已清醒过来,又将她的反应看进眼底,不由失笑,收回手捧了一盏茶啜饮,“才十三岁啊!” 独孤静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不由有些尴尬,又有些恼怒,凤眸满是威胁的瞪着他,分明在说,你敢说?你敢说! 偏偏姜梵离不买她的帐,“我记得新入宫的兰贵人,芳龄十二吧!还有刚刚生下十九皇子的方婕妤,今年也是十三……” 他说了一大堆,最后毫不意外的以一句最令独孤静头疼的话收尾,“惟独是静儿你,错过了七岁结亲宴,一晃六年过去了,亲事还是没能定下来,索性我正要去拜访外婆和舅舅舅母,顺便和他们提提!” 独孤静已经气得头顶冒烟,几乎要冲过来掐他的脖子,恶狠狠道,你敢说,你敢说! 深吸一口气,她是名门闺秀,端庄贤惠,温顺谦恭,不与这等没品的家伙计较! 心里一动,她突然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美则美矣,偏偏叫人毛骨悚然,“哥哥,出宫之前,皇姑父说要为我赐婚,也不知是赐给谁?” 凤眸无辜的眨了眨,里面的几分期翼向往直接看得姜梵离星眸淬火。 扳回一局,独孤静在忐忑之余是无比兴奋,被欺压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可以扬眉吐气一下,她根本就掩饰不住眼底的得意。 愤怒也只是一瞬间,片刻,姜梵离一扫不快,森森的笑了起来,“呵,是谁到时候就知道了,既然你的婚事有了着落,我就放心了!倒是静儿你,很让我意外啊!” 星眸笑晲着她,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独孤静差点被他这一笑吓得魂飞魄散。 ☆、二十三、营救 就在此刻,马车停了下来,成功的打破了两人间的诡异气氛。 独孤静迅速起身,掀帘下车,一气呵成,动作极快,却不失优雅端庄。 流连在她身上的星眸倏然闪过一丝笑意,带着些无奈,了然,以及浓浓的宠溺,久久未曾消散。 三年未归,姜梵离此番前来格外受欢迎,相比起来,独孤静这个正主反而被冷落了。 独孤静几次想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的时候,偷偷溜走,却总能准确无误的被他逮住,继而让所有人注意到这位相府嫡长女的存在。 毫无悬念的,独孤静被迫着陪着一众人,听他侃侃而谈各国风情,刚开始的时候心不在焉,她满心想的都是在未央宫听到的那个秘密,后来渐渐被他风趣幽默的话语给吸引了注意力。 从来都知道天下四分,姜国占其一,另有夏国,周国,姬国,那姬国便是老夫人的母国,如今的国主正是老夫人的侄子,姬翎。 周边还有一些遗落的隐世部落,也知另外三国风土人情上与姜国有很大不同,却从不知竟然这么有趣。 比如,北方的夏国到了冬天,漫山遍野都是雪,深得地方可以到人的腰部,再北面,有座巨大的雪山,山上积雪终年不化,人迹罕至,却藏有很多的珍稀药材,还有雪狼,雪貂等极具灵性的动物。 西边的周国,尚武,民风开放彪悍,聚众斗殴,私定终身,抢婚等在姜国看来大逆不道的事,在那里也被律法所允许,成为当地美谈。 南边的姬国,婉约中带着儒雅,当地人性情温婉,颇有智慧,却独独少了几分血气,烟雨蒙蒙的南国,山清水秀,养出的男子也肤如滑酯,身段纤细窈窕,若是扮起女子来,真正是惊艳得雌雄莫辩,比女子还窈窕几分,以至于那里有不少南风馆,专门豢养这些美少年。 心渐渐飞出了胸腔,飞到了天空的最高处,一种走出去,看遍大好山河的想法前所未有的充斥胸腔,热烈得几乎要爆裂开来。 她无法抒发这种感情,便将殷殷切切的目光看向正中俊美无匹的少年。 时间很快过去,姜梵离再亲也是外男,何况还是皇子,没有足够的理由不能留宿官员府中。 与长辈见过后,姜梵离又被独孤钊父子找去,在书房谈了半个时辰,这才在黄昏后辞去。 独孤静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正想过去对他倾诉衷肠,却又被独孤钊横插一足,说什么君臣 之纲的,硬是要亲自将姜梵离送上马车。 独孤静站在院中,三道身影从她身边穿过,谁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独孤静满心的话语无法诉说,呆愣愣的站在那里,心里无端的泛起丝丝不舒服,片刻,又觉得这不舒服实在来得莫名其妙,失笑的摇摇头,甩去那突兀的情绪。 抬头间,中间一人回头,嘴边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正如无数次般,他的笑依旧有着春风化雨般的神奇力量,成功的安抚了她,让她瞬间忘却所有烦恼。 那一刻,独孤静突然升起一种想法,就算命运不可逆转,今后漫长的人生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也不是一件可以忍受的事吧!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她猛地一震,惊得自己都变了脸色,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她不是对姜梵歌一往情深,怎么可以这样轻易的妥协,输给命运? 被这样乱入的情绪一弄,独孤静再好的心情也消失殆尽。 独孤静没有独立的书房,却又有庞大的学习任务,所以独孤钊在她的房间里单独隔开一间作为书房,供她业余读书学习。 而独孤静待在房间的大部分时间也是在书房度过,那里应有尽有,所以,她很轻松的就找出一张地图,圈出了老虎口的位置。 京城以南的一处峡谷口,外宽内窄,两面都是高地,若是有人在高地上埋伏击杀,经过峡谷的人必死无疑。 这是姑姑的想法! 独孤静不想阻止,可是一想到那样绝美清秀的少年顷刻间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心底又是说不出的难受…… 她明白这样的事情有一就有二,家族和姜梵歌之间立场对立,早已是你死我活的死结,凭她一己之力,根本就是蚍蜉撼树。 道理上她什么都明白,可是情绪上,她到底不是个能够自制的人,尤其是自己关心且倾心的人,她更是豁了命的要保护。 她换了身衣服,留了书信后背着琴偷偷的从后门离开。 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忐忑间又有些兴奋,她曾经无数次崇拜戏文里独步天涯的侠士,如今自己脱去了广袖流仙裙,玄衣束身,做着江湖女子的打扮,回想过往十几年雍容富贵的生活,恍如隔世。 两天不眠不休的赶路,她终于赶在第三天到了老虎口。 远远的就听到峡谷口传来的厮杀声,她心神一动,从疾驰的马上抱琴飞下,动作利落漂亮,她却顾不得自喜,全副注 意力都洛在了声音的中心。 双方厮杀已进入尾声,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随从,绝望感从姜梵歌的心底升腾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坚持多长时间。 这些年,他步步为营,算计了所有,却在真正强大的实力面前不堪一击,这一刻,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过往那些自己苦心孤诣,沾沾自喜的算计,都不过是那些人眼底不入流的笑话,而他们根本就乐于看戏,不屑于理会。 等到他们终于端正了心思,稍稍一出手,便打得他没有还手之力。 身上也被划过几道口子,死亡前所未有的接近,他毫不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成为脚边的一个,永远的消失于那些人前。 那一刻,头脑中闪过很多片段,无数人脸从眼前晃过,他想得最多的反而是那个女人,那个总是一副漫不经心,一切都不放在眼底的女人。 他是她的仇人,深深恨着她,恨不能将她踩在脚底,狠狠践踏,却又在她一眼看过来时,心跳如雷,被瞬间剥夺了呼吸。那样的女人,慵懒又高傲,即便自己这个仇人之子,对她最有威胁的人之一,在她眼底也不过是卑微的存在。 他绝不承认,比起恨他杀了他印象不深的母妃,他更恨的是她这种不在乎,对他完全不在乎! “殿下,小心……”一只胳膊狠狠的推开他,倒地的那刻,他听到皮肉穿身的声音,鲜血撒了他一脸,滚烫炙热得如同翻滚的沸水,灼烧着他的皮肤。 颓然的身影在他面前倒下,那是个和他一般岁数的男孩,他不认识他,他却这样为他而死,这是那个人给他的人,武力高强,绝对衷心。 看吧,他算计得这样准,为防万一,带足了人马,而且是绝对得武艺高强,忠心耿耿的人马,以为万无一失,可以顺顺当当的回到京城,站在那个女人的面前。 可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不过是个笑话。 那一刻,他真的想笑,一把程亮的利剑裹着劲风破空而来,他已经不准备躲了。 他带的人都死了,剩下他一个,无论如何都回不了京城。 剑在胸前三寸的地方突然偏了方向,接着黑色的阴影从眼前飘过,落在了不远处,发出一声闷哼。 他止住笑,讶异的张大双眼,看着眼前纤细的少年。 少年玄衣束身,脸被一张笑面阎罗的面具遮住,看不清容颜,惟独那双眼睛,潋滟如水,看向他时,波光乍现, 似泛着无限风情。 姜梵歌正疑惑,他们是否认识,少年已经一把拉过他,脚底生风的往外冲。 身后的黑衣人迅速反应过来,大波的冲杀过来,独孤静突然使力,将姜梵歌往外送出几丈的距离,自己则转身,以纤弱的身躯挡住黑衣人的前路。 黑衣人的气势丝毫未减,一个个扬刀准备将她乱刀砍死。 独孤静利落的从身后解下九弦琴,施了内力拨弄起来。 她的手法娴熟,琴弦在她的指下汇成了一首从未听过的曲子,飘飘荡荡的散落在空气中。 那曲子很好听,却又很奇特,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卸下所有心防,全身放松。随着乐曲的流泻,周遭的杀气消散于无形,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也在渐渐远处。 “不好,这琴有古怪!”一人最先反应过来,恶狠狠的瞪了独孤静一眼,横刀就砍过来。 独孤静没有防备,慌忙躲过,却也让他近了身,砍到了后背。 那人一招不成,又要出手,看着周围人慵懒放松的模样,不由怒极,“大家都清醒一下,这琴不对!” “有什么古怪,很好听!” “我的伤不疼了!” …… 后背火辣辣的疼,独孤静又加了一成的内力进去,那人才聚集起的杀气再次被化解,整个人如同被度化的使者,和善慈悲。 见他如此,独孤静不由长长的松了口气,抱着琴一个跳跃,身体就落在了姜梵歌的面前,拉起他就跑,“走!” ☆、二十四章、阿九 两人一骑,很快将追兵甩开。 在天黑之际,两人找了一处隐蔽的山洞,独孤静作势学话本小说里生火,哪知道她毫无野外生存经验,带了火折子也不知怎么用。 姜梵歌看不过去,拖着伤上前,有些无语又有些小心的说了句,“公子,还是我来吧!” 独孤静颇为尴尬的将火折子递了上去,若不是面具遮了脸,她肯定羞得无地自容,这好比是一个人想要好好表现一番,惊艳一把,结果发现,自己长了张难看的脸,生生破坏了所有美感。 姜梵离接过火折子,“应该这样!” 他边说边示范,熟稔的打开火折子,放在唇边吹了吹,昏黄的火苗就跳了出来,神奇得不可思议。 他又用火折子点了些细软干燥的柴草,火苗立马蹿得老高,很快就吞噬了上方的枯枝,继而是粗壮的大枝,一堆火就这样生了出来,照亮了整个山洞。 凤眸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底的崇拜无法掩饰。 那样热切的目光,姜梵歌想要忽略都难,心底不禁疑惑,这少年究竟是怎样的人,一身浑厚的内力,一把神奇的魔琴,浑身却不见半分戾气,反而单纯得像个孩子。 想到孩子,他惊异的发现,这少年身材纤细,身量也不高,还真是个孩子。 小小年纪,便有万夫不当之勇,再好好培养,不出几年,前途定然不可估量,这样的人,若是能够收为己用,再好不过,若是不能,也决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先天的本能让他开始算计起来,他不说话,整个人透着几分阴翳,独孤静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再迷恋一个人,也会看到那人身上的缺点,再讨厌一个人,也能看到那个人身上的优点。 正是由于这种清醒,她极难产生那种惊天动地,毁灭一切的感情,也对一切好不容易产生的好感十分珍惜。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姜梵歌坐在火堆的一侧,很是轻松的攀谈起来,语气中带着少有的豪迈。 独孤静苦笑,这是要与自己套近乎? 摇摇头,她不敢回答,她的声音相熟的人一听便能听出来。 姜梵歌很快就反应过来,以为她不会说话,心底竟有几分窃喜,但凡是生理上有缺陷的人,心理上也更容易攻破,拿下他更加容易。 他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枝条,熄了火,在地上划了划,地 上便多出了几条黑印,赫然是“抱歉”两个字。 看到对面的少年眼前一亮,继而摇摇头,显然是看得懂。 独孤静也学他的样子,抽了根树枝,熄了火苗在地上比划着,写了个“九”字,又指了指自己。 “你是说你的名字叫九?” 独孤静点点头。 “九……”姜梵歌略一沉思,眼底倏然闪过一道亮光,“我以后叫你阿九吧!” 独孤静被他绝美的丹凤眼中的光芒一摄,情不自禁的点点头,心底有着欣喜,能够脱下丞相府嫡小姐的身份,以另一种身份站在他的身边,保护着他,陪伴着他,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为此她辛苦努力了五年,所幸,五年的时间没有白费。 恍惚间她对未来充满信心,无论前路如何,至少这一刻,她站在他的身边,保护他,陪伴他,今后,她会很努力,说不准哪天,她有能力化解那场干戈,做到两全! 那时的少女,浑身都散发着蓬勃的朝气,稚嫩而又充满生机。 深吸一口气,她对姜梵歌粲然一笑,握紧枝条在地上写道,“我带了伤药,你先上药,免得伤口感染!”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药瓶,递了过去,不自在的别开眼,面具下的脸微红。 姜梵歌没有发现她的异常,感激的接过,退到洞里宽衣解带的伤药,外面不时传来他压抑的闷哼声,听得独孤静心底一跳一跳的,一把扔下枝条,几番想冲进去,又退缩回来。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里面的声音才渐渐停歇,传来阵阵窸窣的穿衣声,姜梵歌就在那微黄的火光下缓步而来。 白衣黑发的翩翩公子,篝火在他的周身镀上了金色的光晕,映衬着他的五官更加惊艳动人。 “阿九!”他对着独孤静扬唇浅笑,丹凤眼底如碎了一地的琉璃,流光溢彩,缤纷夺目。 那一刻,独孤静心跳骤停。 ** 将姜梵歌平安的送回京城后,独孤静没有应姜梵歌的要求留下来,也没有回独孤府,独自一人飘零江湖。 五天前,她留书出走时,便说听了表哥的描述,十分向往外面的世界,想要出去闯荡一番,少则一两月,长则两三年,已是做好的长期离家的准备。 只是这样的举措,势必会牵连到姜梵离,她在心底暗暗说了句抱歉,很快将这事忘到了脑后,却不想硬是被他一路追杀 上来。 独孤静看着眼前盛怒的脸,头皮阵阵发麻。 这些年极少见他喜怒于形,他以为那样高深莫测,面无表情已经够吓人了,没想到他发起火来也是十分恐怖。 “哥哥!”她耷拉着脑袋,十分认命。 姜梵离见她那副样子,更是火大,“说,你到底想怎样,还学人离家出走了,是舅舅舅母还是我给你委屈了?” “没!”独孤静弱弱的回了句。 姜梵离见她小心翼翼又害怕的模样,才聚集的火气顷刻间散得没影,也不知为何,小时候还能板着脸训她,越是长大,就越发舍不得她受丁点儿委屈。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松口,指着她身上不伦不类的服侍装扮,一把扯掉她脸上那张笑面阎罗的面具,大声斥责,“你想出去看看,可以和我说,哪有像这样,一声不响的就跑个没影,这是一个大家闺秀应该的举动吗?看看,你这样一副样子成何体统!” 欸,为什么所有的人在训斥的时候,总喜欢将“成何体统”四个字挂在嘴边! 这样想着,她竟然想笑,哪还有什么害怕。 瞧见她一脸憋笑的模样,姜梵离更是怒火攻心,重重的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背,却在落下的时候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 尽管如此,还是让独孤静疼得龇牙咧嘴,三天前受的伤正准备找个地方包扎一下,没想到地方没找着,倒是先遇上了这瘟神。 姜梵离马上意识到不对劲,他下手的力道有多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不过是比拍多了一点力道而已,她就这样承不住。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星眸逼视着她的双眼,“你受伤了?!” 独孤静不敢骗他,故作不在意的说道,“被人砍了一刀!” 星眸倏然闪过凌冽的杀气,“谁砍的?” 那眼神分明是一副护短的模样,不问因由,不问对错,大有谁砍她,他就去砍回来的意思,独孤静看得心软软的。 她身上的伤姜梵歌没有看到,她也不方便告诉他,就怕他固执起来非要给她上药不可,到时候泄露了身份,所以这三天来,她一直忍着,先是麻麻的痛,后是钻心的痛,此刻被人以关心呵护,她更是心软如泥,想哭又想笑。 故意老气横秋的回了句,“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梵离拖着进了一家店子,“还贫 嘴,这地方偏,没有医馆,先找个地方上药!” 独孤静正有此意,有人在前头决定一切,她便心安理得的做个柔弱的大小姐,享受他的呵护。 刚进了一家店子,姜梵离随手一扔,“一间上房!” 生生的将店小二热情的招呼堵在了肚子里。 正在在说话,又是一锭银子落在了他的怀里,他不由笑开了脸,屁颠屁颠的跑了起来,“好叻,一间上房!” 两人被他领着上楼,身后,独孤静耳尖的听到一个老者不满的叹息,“哎,现在的年轻人啦,光天化日之下就这样……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独孤静瞬间不自在起来,被姜梵离抓住的手挣了挣,没挣开,不由提高声音,“哥哥!” 然后,又听到另一道声音,“啊,原来是兄妹啊,这就更应该避讳了,毕竟年岁都不小了!” “谁有意见?”姜梵离突然回身,发沉的脸色,不仅吓到了独孤静,也成功的让下面乱嚼舌根的几人住了嘴。 整个店子顷刻间鸦雀无声。 姜梵离便在这片寂静中拉着不敢反抗的独孤静踏进一间房间,到了门口处,他突然停下,对身后的小二吩咐道,“提两桶热水上来!” 小二哪敢反抗,得了令便脚底抹油的跑了。 独孤静看着那人的速度,不由感叹,这人真是学轻功的好苗子。 “还不进去,难道要我给你上药!” “不用不用!”独孤静连忙收了目光,快步推门进房,关好门,上好栓。 一系列动作下来,不由惊觉,原来轻功的好苗子都是这样炼成的?! ☆、二十五章、涟漪 不一会儿,小二提着热水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相貌清秀,与她年岁相仿的小姑娘。 独孤静随即了然,敢情是让这位小姑娘给她上药!唇边不由泛起一抹笑容,他这表哥真是体贴,原本她还怕他会生气得直接撕了她的衣服。 服侍完独孤静洗完澡,上好药,那丫鬟便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随后,小二过来将水又提走。 独孤静趴在床上,半眯着眼睛,后背刚上完药,还生生泛着疼,她想睡又睡不着,索性眯着眼睛等姜梵离。 果然,正在她趴得不舒服,想要动动身体舒缓下的时候,姜梵离冲了进来,一把按住她的胳膊,吼道,“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乱动!” 独孤静抬起头,一脸的委屈,“我身体麻了!” 姜梵离最见不得她受委屈,急忙拿开手,又觉得这样势必会惯坏了她,不由身体放直,居高临下的冷声问道,“哪里?” “腰!”独孤静朝身下怒了努嘴,声音已经带着些微的潮湿。 是真的很疼,长时间没有处理,伤口已经溃烂化脓,将这些溃烂的地方清理干净已经耗掉了她大部分的精力,再上药,她更是疼得气力全无。 这些姜梵离都明白,来之前那丫鬟已经一五一十的告诉她了,轻叹一声,“哪里疼,我叫小红过来给你揉揉?” “嗯!”独孤静点点头,眼泪已经蓄满眼眶。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哭,大多是两种情况,一是委屈得要命,却又不想让人知道,躲在一个无人的地方偷偷的抹眼泪。 再一,是在疼惜自己的人面前,肆无忌惮的发泄自己,赚取别人的怜惜。 被人砍的时候她没哭,伤口恶化的时候,她一直与姜梵歌在一起,不想让他怀疑,也没哭,如今,却忍不住想哭。 姜梵离又是忍不住一叹,轻轻为她掖好被子,“要哭就哭出来,别憋着!” “嗯!”独孤静点点头,脸上却扯起一抹笑容,“我知道!” 姜梵离不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临走的时候不忘关好房门。 独孤静一直目送着他离去,直到房门阻隔了两人的视线,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才任由眼泪滑落,继而低声抽泣起来。 是真的很疼,那一刀横贯整个后背,差一点就砍断了她的脊梁骨,她疼,又后怕,若脊梁骨被砍断了,她是不是就会死? 姜梵离就在 不远处伫立了片刻,听着里面压抑的抽泣声,星眸暗光涌动,也不知再想什么,直到哭声间歇,他终于想起自己的目的,这才悄悄的转身离去。 等独孤静发泄得差不多,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口戛然而止。 “奴婢小红见过小姐!” “进来吧!”独孤静连朝外的趴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回了句,声音尚且带着哭过之后的黯哑。 得到批准,小红推门进来,到了独孤静面前,又躬身行了个礼,“奴婢见过小姐!” “起来吧!”独孤静对她摆摆手,“小红,过来帮我揉揉腰!” “是”小红走了过来,熟稔的帮她揉捏起来,不一会儿,独孤静身体就舒缓起来,不由对她赞不绝口,“小红,你这手法,真是不错!” “多谢小姐夸奖!”小红不卑不亢的回之以礼。 独孤静心下诧异,这乡野之地,怎么会有这样进退有礼的丫鬟?想到某种可能,她不由警惕起来,脸上却挂着轻松的笑容,漫不经心的与她拉着家常,“小红,你住哪里?” 小红手下的动作一顿,抬头对她羞涩的一笑,“我就住在这附近,母亲已经去世,家里就剩下父亲和一个弟弟,三年前,卖了死契进了这里最大的庄园藏经山庄做丫鬟!” 本来独孤静还想着要怎么套后面的话,没想到她就这样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倒真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刚要问“既然在庄园里做丫鬟,怎么又出现在这里?”姜梵离就推门进来。 肖红急忙起身,“奴婢见过公子!” 那熟悉的反应,谦恭谨慎的样子绝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显然,两人是旧识。 姜梵离点点头,看向一旁的独孤静,不冷不热的问了句,“好了些没?” 独孤静算是看明白了,这丫鬟分明就是姜梵离的人啊,感情自己紧张了半天都是自找没事! “已经好多了,小红技术不错!”她看向正低着脑袋,毕恭毕敬的丫头,毫不掩饰赞许之色。 姜梵离淡淡的应了声,“做得不错,下去吧!” “是”小红行了礼,从容退下。 转眼间房间就剩下两人,短暂的沉默后,独孤静打了个哈欠,“哥哥,我有些困了!” 姜梵离点点头,“那你休息吧,有什么事叫我一声!” “好”独孤静 点点头,放松的闭上眼,不等他离开便沉沉的睡去。 “这丫头,倒真是放心!”姜梵离脚下的步子一顿,失笑的摇摇头,转身上前给她掖好被褥,手不经意的拂过她白皙滑腻的肌肤,心神一荡。 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急忙拉开距离,慌不择路的逃开。 独孤静的伤不宜折腾,于是两人在这偏僻的店子一呆就是七天,姜梵离用药很好,到了第五天,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还能下地走路。 记起不远处的藏经山庄,独孤静便央求着姜梵离带她去看看。 犹记得当时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那地方有什么好去的,不就是个破院子!” 独孤静见他如此不情愿,不由兴致更浓,“就算是破院子,我也只有看过才知道是个破院子,才知道有多破啊!” “你倒是能说!”姜梵离白了她一眼,却不为所动。 独孤静不乐意了,“你不带我去,我回去告诉姑姑,姑父!” 显然,姜梵离很吃这一套,“你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我就带你去!” “这么神秘!”独孤静配合的压低声音,靠近他的耳朵,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保证,“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十三岁的少女,几乎整个身子都趴在了他的身上,柔软中带着芬芳,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激得他浑身一震,身体立马起了反应。 脸爆红,他不敢转身看她,生生压下这突然升腾起的莫名反应,半响,才僵硬的点点头,用黯哑的声音回道,“成交!” 得到回复,独孤静窃笑一声,心里在想别的事情,根本就没觉察到他的异常。 她曾私下问过店小二,这附近是否有个藏经山庄,店小二却一片迷茫,显然是不知道。 在这里住了十几年的小二都不知道,小红却一清二楚,显然不合常理。 如此只有一个解释,藏经山庄一定有秘密。 小红是他的人,会告诉她一些事情,自然是经过他首肯的,既然告诉她藏经山庄的存在,摆明是想引起她的好奇,然后带她去看看嘛。 偏偏要故作神秘,硬是逼得她先提出来! 心里对他这种弯弯绕绕的做法嗤之以鼻,却也不想在此事上纠结,自然的与他拉开距离,“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少女柔软的身躯骤然离去,姜梵离瞬间怅然若失。 ☆、二十六章、软禁 徒步翻过三座山,终于在树木葱郁处停下。 独孤静定睛一看,这里竟然利用树木设置了九宫八卦阵,传闻九宫八卦阵也叫黄河九曲连,是最为凶险的困阵。阵内阴风阵阵,幻象丛生,凡人进入此阵,若是不能迅速找到破解之法,被困在里面,不被活活吓死,也得活活饿死。 这样的阵法也只是听夫子提过,从未见过,第一次见到,独孤静难免有些蠢蠢欲动。 凤眸眨巴眨巴,满是希翼的看向姜梵离,那意思分明再说,让我试吧,让我试吧! 接到她楚楚可怜的眼神,姜梵离挑眉,“想试试?” 独孤静急忙点头,“想试想试!” “那你试吧,出不来可不许哭!” 得到许可,独孤静兴奋不已,忙不迭的保证,“不哭不哭,绝对不哭!” 见她一副猴急的模样,姜梵离摇头失笑,侧身让了让,“去吧!” 独孤静冲他甜甜地一笑,“谢谢哥哥!” 接着人影一闪,顷刻间消失在阵中。 里面果然如书上描述的那般昏天暗地,阴风阵阵,不时有鬼魅的声音传来,甚至可以看到各种诡异形态的东西在周围飘来飘去,有的是死状恐怖的人脸,有的是青面獠牙的怪物,恐怖至极。 即便早有准备,独孤静还是吓得双腿发软,那些鬼脸怪物,不时的撞到她的身上,发出凄厉恐怖的惨叫,摔成一截截的,最后又蠕动着拼成扭曲的原形…… 这样下去,还没找到生门,她就已经被吓得精神崩溃。 双眼紧闭,封闭五官,她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凭借着记忆搜索破解之法。 须臾,凤眸倏然张开,亮如点漆,跳动着点点幽光。 沉心静气,依次找到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确定此阵没有异化,才从生门打入,往休门杀出,又从开门杀入! 最后一道屏障被打破,场景骤变,只见树影穿梭,雾霾散去,眼前豁然开朗。 独孤静嫣然一笑,声音有着淡淡的疲惫,更多的是酣畅淋漓的快感,“哥哥!” 见她破了阵,姜梵离紧绷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快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她,终于笑了起来,“静儿真是聪慧!” 独孤静似乎对他的夸奖十分不满,嘟囔一声,“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你哄!” 嘴角的弧度却是不由扬起。 姜梵离没有反驳,只是浅笑着看她,直接看得她脸色发窘,正要回一句,却见一位精明的中年男子,领着一众美貌少女分花拂柳的向二人走了过来。 独孤静不由住了嘴,看向姜梵离,却见他神色如常,猜到这些人定是从藏经山庄出来的。 中年男子的目光先是看向姜梵离,待发现一旁的独孤静,眼前一亮,“见过公子,小姐!” 正要行礼却被姜梵离抢先拦住,“何伯,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么多礼!” 他的语气有显而易见的责备,又带着淡淡的无奈,与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冷静自持大不相同,独孤静瞬间反应过来,这何伯与他的感情定是十分亲厚。 也不是什么样的人,才让姜梵离对他刮目相看?心底不由对这位何伯生出几分好奇。 她端详的功夫,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最后,在一众人的簇拥中进了山庄。 独孤静原以为这藏经山庄该是红尘中修佛之人的处所,就算不是庄严肃穆,梵音袅袅,也该是清净简单,但这座藏经山庄却处处透着浮华,艳丽,与宫里的装扮没什么区别。 她几次想问出口,既然就是一座行宫,干吗还叫这样佛性的名字? 这样独孤静养伤的地方由乡野客栈,变成了这座富丽堂皇的深山行宫。 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所有的布局都由着她的爱好布置,住了几天,独孤静几乎要以为这就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房间! 最初的几天过得十分惬意,每天可以文雅的看书作画,抚琴对弈,又可以粗野的上山打猎,下水摸鱼。 这样的日子,美得如梦一般,是过去独孤静从未奢想过的。 曾经,她以为这一生都要困在京城,乃至皇宫里,然后像姑姑一样,步步为营,最终被推送至权利的顶峰。 但命运就是这样奇怪,她先是遇到姜梵歌,开始有了挣扎的念头,然后遇到孟清音,有了挣扎的能力,再是姜梵离,给了她这样一个自由的梦…… 可是,独孤静终究是清醒冷静的,五天后,她的伤已经好全,但姜梵离丝毫不提离开的事情,似乎真的打算在此生活一辈子。 独孤静开始烦躁起来,此刻的藏经山庄褪去华丽的外表,已然是一座禁锢她的牢笼,她曾经开门见山的问姜梵离什么时候离开。 姜梵离却反问,“莫不是 静儿不喜欢这里?” 他的眼神幽深如海,闪动着莫名的光芒,却无端的令独孤静感到恐惧,这种恐惧从脚底升起,然后顺着血液,狠狠的攫住她的心脏。 猛然间,她生出一种怪异的念头,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姜梵离! 这种念头越来越重,她要狠狠压制才不至于吞没最后一丝理智,“不是,我喜欢这里,但也想出去走走!” 姜梵离眸光一闪,轻笑道,“最近外面不太平,而且我也有事要忙,等我闲下来就带你四处走走,正好你喜欢阵法,这段时间就在这里研究一下阵法!” 独孤静大惊,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这是要软禁我?” 见她反应剧烈,姜梵离急忙否定,“不是,静儿,你听我说!” 想要上前触碰她,却被独孤静像躲避瘟疫一般的闪开,“不要碰我!你口口声声叫我不要骗你,我也一直信任你,可是你做了什么,利用我的信任,你将我骗到了这里,然后软禁我……” 姜梵离终于变了脸色,上前一把抓住她,“静儿……” 他的声音似隐忍着巨大的情绪,低沉得令人心悸。 独孤静完全没觉察他的异常,被他按住,挣扎不开,索性破口大骂,“你滚,我再也不相信你……” 肩膀突然传来剧痛,将她后面的话生生打住,抬头,却见姜梵离脸色异常难看,低沉得骇人。 “将这句收回去!” 独孤静几乎要气笑了,感情被他骗了一次,她还得继续傻傻的相信他。 “我就不收,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 说完,挑衅的看着他,心底有些解气,总算扳回一局。 “我叫你收回去!”姜梵离一字一顿的重复,语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若是平常,独孤静早就吓得缴械投降,今日却不同,身为受害者,独孤静完全被愤怒占据了理智,那还顾得上看他的脸色。 “就不收,我再也不信……呜呜……”独孤静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放大的脸,他竟敢,竟敢,拼命的挣扎,想说什么,吐出来的全是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口腔里满是陌生的气息,陌生得令独孤静害怕,她睁大凤眸,无助的看着他,眼圈渐渐泛红,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烫得姜梵离一激灵,猛地放开她,“静儿,我……” 他懊恼的低下头,这次真是做错了,听到她说再也 不相信他,他异常愤怒,只想堵住她的嘴。 是的,堵住她的嘴,他有一万种办法做到,却鬼使神差的选择了最诡异的一种,亲她! 他敢发誓,他真的只是想堵住她的嘴,却不想双唇一碰上她柔软的唇舌,立马像着了魔般疯狂起来,后面的事情完全脱离了理智。 独孤静狠狠一把将他推开,“我恨你!” 她的力道不小,姜梵离刚稳定身形,她已经跑开,只余下一个慌乱的背影。 ☆、二十七章、女侠 姜梵离是在后山找到独孤静的。 她正蹲在地上,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一根草,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夕阳在她脸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格外柔和。 姜梵离走了过去,默默的在她身旁蹲下。 “哥哥!” 独孤静突然转头,看向姜梵离的眼底是鲜有的认真,“让我下山吧!” 姜梵离身体一僵,“你还是要去找他?你可知……”他还要再说什么,却被独孤静打断,“我什么都知道,从我入宫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只是命运让我遇见了他,我想试试,如果拼尽一切,能不能有不一样的结局!” 她的语气异常的认真,带着不顾一切的执着。 “那我呢?”姜梵离想问,却终究没有问出口,怔忡了片刻,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那你知道,他对你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如果他只是利用你的身份,故意接近你呢?” “我确实不知道!”独孤静烦躁的扔掉手中的草,又不解气的踢了脚,“但是我当了真,既然我当了真,不管结局怎样,都要努力的试一试!哥哥,你不要管我!” 说到最后,她已经有些赌气。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不管你!”姜梵离无奈的叹气,“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我也不阻拦你,只是你从没离开过京城,不知江湖险恶,这里设置了阵法,你如果真能一一破开,我才能放心的让你离开,否则我也无法对舅舅舅母交代!” 他连父亲母亲都搬出来了,独孤静已经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第二天,姜梵离离开了山庄,临走的时候也没有和独孤静道别,只是让何伯好好照顾她。 独孤静知道他不辞而别,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经过昨天的交谈,两人算是彻底的把话说开,他有他的立场,她也有她的坚持,本来就两相矛盾,还能怎样。 他能够为她着想,没有像大多数未婚夫那样,知道未婚妻背叛,恨不能将其浸猪笼沉塘就已经很好了。 不过是破个阵而已,若她真没这个能力,出去也是添乱。 她想得明白,所以很快就镇定下来,第二天就开始一一参观这些阵法。 很多阵法,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若不是凭借着九弦琴,化去了阵中的杀气,她也不敢冒冒然闯阵。 她不得不钻进书房,没日没夜翻阅阴阳玄学,奇门遁 甲方面的书籍。 期间,姜梵离回来过一次,顺着何伯指的方向,在书房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虽然忙碌,但气色很好,身量似乎也拔长了些。 看样子,何伯将她照顾得很好,当天他就一声不响的离开,从前到后都没有惊动她。 这样的事情,每两个月就有一次,只是独孤静从来都不知道,她全副精力都用于山庄中的阵法,以及手中的书籍上。 随着知识的丰富,破阵越来越娴熟,起先两个月才能破一个阵,已经到了现在在阵中就能找到破解之法。 终于在一个午后,她破解了所有的阵法,成功的站在了山庄之外,数米处,何伯领着一众婢女奴仆站在山庄的门口。 日头下,他们的神情平静,没有不舍,没有喜悦,只是默默的送着她。 独孤静冲他们招招手,然后笑笑,“何伯,回去吧!” 何伯躬身一拜,“小姐,保重!” 独孤静再次环顾这座她住了近一年的山庄,藏匿在一片葱郁树林中的山庄,自然风景如画,气候宜人,是个好居所。 最后视线中落在了门口的牌匾上,这一看,自己也楞了一下,原来,一直是她听错了,这山庄不叫“藏经山庄”,而叫“藏静山庄”。 藏静,藏静,分明就是藏匿独孤静的意思! 心底一凉,听小红的意思,这山庄至少也建了三四年,莫非他在三四年前就料到有一天会将她软禁在此? 原来,他早开始算计她了! 日头下,金光普照,山庄却如巨大的黑兽,生生的将金光劈开一个口子,肆无忌惮的露出尖利的爪牙。 独孤静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开。 ** “吼……” 独孤静心跳骤停,浑身血液倒流,这声音! 猛地转头,却见一个孱弱的身影正连滚带爬的逼近,“公子,救命!” 他身后跟着一只斑斓大虎,正一扑一跃的扑过来,额头的“王”字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夺人摄魄。 眼见那人已是强弩之末,那斑斓大虎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人整个吞没,独孤静飞起一脚就将书生也踹开几米,生生躲过致命一击,与此同时,右手拔剑砍了过去。 那人发出一声惨叫后,连忙找好位置藏身,找了根木棍,死死的抱在怀里。 独孤静懒 得理他,只一门心思的对着这虎的致命处砍杀,正好她还没杀过生,今日就拿这虎练练手。 见独孤静越来越轻松,那斑斓大虎却是浑身血迹斑斑,琥珀色的眸子盛怒非常,却拿独孤静莫可奈何,那人长长的松口气,一把丢掉木棍,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一坐,又是一声不小的惨叫,原来刚刚,独孤静那一脚不偏不倚的正好踢在了他的屁股上。 他边揉着屁股边碎碎叨叨,“看你瘦瘦弱弱的,没想到力气这么大!” 声音却不敢放大,毕竟他连老虎都打得过,对付他不是绰绰有余! 终于,轰的一声,老虎重重的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独孤静漠然的收回手中的剑,擦拭干净,其实血只要不是自己的,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那人立马从藏身处跳出,不敢置信的瞪着闭眼的老虎,又看看独孤静,“你真的,将它打死了!” 独孤静瞟了他一眼,原来是个书生,看打扮倒穿得不俗,又皮肤白净俊秀,可能是外地某位官员的公子。 淡淡的收回目光,独孤静抬步就走,却不想书生是个聒噪的,竟一刻都没消停,“大侠,多谢,我叫柳如君,大侠贵姓?” “我家住江南乌镇,你听说过吧,现在这个时候,那里风和日丽,四季如春!” “大侠贵庚?我今年二十又二,是家中独子,完全是被父亲逼着进京赶考,进京赶考有什么好的,路远不说,还不太平,我的旺财就是在路上病倒的,要不是赶时间,我也不会将他留在路上……” “大侠,大恩大德,你又不告诉我名字,那我怎么报答你?” “可惜你不是女儿家,如果是的,不问名字也没关系,大不了我以身相许得了!” “大侠现在欲往何处?说不准我们同路?” …… 独孤静可以确信,这是她见过得最多嘴的人,比春熙还多嘴,她甚至已经后悔救他了,这样多嘴多舌的人就该先让老虎吃掉,然后再给他报仇。 笑面修罗遮住了独孤静的脸,所以柳如君不知道她现在有多不耐烦,“大侠是不会说话吗?那我们写字吧?” “……” “不会写字啊,那我教你!”他自顾自的接了话茬,作势就从身后的包袱里找笔墨,一把拉过独孤静,双双蹲在地上,摊一张白纸在面前,“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这个念‘一’!一个的‘一’” 独孤静挣扎着站起,又被他拉下,“要有耐心,不然怎么学得会呢?” 他又在白纸上写了几笔,“这是二,两个的意思!” 独孤静明白再不走,他极有可能将一到十的数字全写了出来。 身体暗暗运力,柳如君一个不查,被她震开,顺便手中的毛笔也飞了出去。 独孤静幸灾乐祸的扫了眼那毛笔,又嫌恶的瞪了那不知好歹的书生一眼,提步就走。 “我不准你走,我是先生,你得听我的!”他的手臂如蛇一般缠了上来,死死的抱住她的腿。 独孤静挣了几次都没挣开,反而被他顺势抱住了腰,这回是怎么甩都甩不开。气得大骂,“你再不放开,我杀了你!” “就是不放,你……咦”柳如君惊讶的抬起头,“大侠,你会说话啊!” 顿了顿,又是大惊,急忙放开独孤静,远远的退开,“大侠是女儿身!” 独孤静扶额,原来真是那句老话,石膏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然后那位多事的书生又扭捏了半天,脸红红的,也不知在羞涩什么。 独孤静得了自由,逃命般的离开。 柳如君纠结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无论姑娘是何容貌,我都以身相许!” 一转头,独孤静早已没了人影,顿时大惊,“姑娘,你等等我!” 独孤静哪里理他,使上轻功,瞬间溜得没影。 自此,柳如君害了单相思,逢人就说,自己的娘子丢了! ☆、二十八章、再遇 朝廷局势瞬息万变,何况独孤静离开京城一年有余。 这一年,她从来看不上眼,老实温吞的大皇子逼宫,结局显而易见,皇帝正当壮年,根基深厚,哪是那么容易被威胁的。 龙颜震怒,将大皇子贬为庶人,软禁皇陵,一众党羽抄家诛三族,又着大理寺彻底清查,无需复奏。 这一清查不要紧,直接罢黜了三分之一的京官,大皇子封地更是大小官员全部彻查入刑,一时民心惶惶,时局混乱,皇帝不得已,亲自请已辞官十年的前太师陈东阁入朝稳定局势! 听完说书人唾沫横飞的讲述,独孤静苦笑一声,这下有的闹了。 陈东阁是谁,那是已故陈贵妃的父亲,姜梵歌的外公!姜国建国多少年,陈家就存在多少年,那是当之无愧的名门望族,当年的陈东阁陈太师更是才华横溢,学富五车,天下才子十有六七出自门下。 陈贵妃当年失德被黜,皇帝念起旧情,只将她打入冷宫,但也不再见她,只是陈贵妃心高气傲,受不得宫妃奴仆们踩低就高的嘴脸,一气之下上吊自尽…… 加上此时后宫又翻出陈贵妃残害后宫妃嫔子嗣的旧案,陈东阁受不了这个打击,负气请辞,不料皇帝竟然批准了,陈东阁不得已带着一家老小回到故里,这一去就是十年。 十年后的陈家又是如何光景,独孤静不知道,但想到十年蛰伏,可不真的是养老,何况陈东阁桃李满天下,只要振臂一呼,不少官员会归于麾下。 独孤静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动摇起来,过去,她可以笃定,姜梵歌是被打压的那个,她可以理所当然的告诉自己,她只是想要保全他的性命,并不会伤到独孤家的利益,如今她还能这样说吗? “阿九,原来你在这里!”一道欣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将独孤静惊在了当场。 缓缓的转头,不期然瞧见姜梵歌含笑的容颜,心底顿时百感交集,她刚要动摇,他就出现,这是老天爷也同意他们在一起吗? 他身后跟着几个大汉,一个个气息平稳,呼吸绵长,瞧着武功不俗,正浑身戒备的盯着独孤静,只要她一个轻举妄动,就立马将她碎尸万段。 独孤静也不恼,能有这么多忠心耿耿的能人异士照顾他,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寻思间,姜梵歌已经走到了面前,正对着她,一年了,他依然是那么的风华绝代,昔日的文弱恬静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意气风华,挥斥方 遒。 但是对着独孤静,他还是放柔了声音,“等我忙完了手头的事情,一定带你去见落秋!” 独孤静不知道说什么,眼圈有些红。 “怎么哭了?”姜梵歌正欲动手去碰触她的眼睛却被她快速的躲闪过去,她的脸上还带着笑面修罗的面具,撇开这个面具,她真的不知该怎样面对他。 伸出的手落了空,姜梵离失笑的摇头,“瞧我,真是孟浪了!我找了你一年,好不容易在这里碰到,一时激动,你不要生气!” 他抬起漂亮的丹凤眼,眸底深处尽是真诚。 独孤静摇摇头,用手势比划着她没有生气。 姜梵歌看懂后,立马笑开了脸,“你不生气,那真是太好了!” 其他人见姜梵歌如此开怀的笑容,俱是一愣,连罗翰也诧异不已,一脸疑惑的看向独孤静,火辣的目光似乎要在他身上盯一个洞!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是何方神圣,竟然让一向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殿下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但是他什么都没看出,从前到后,只有他家殿下一人唱独角戏一样,热情的忙前忙后,嘘寒问暖,“阿九,我先让白霜给你看看,他是落秋的同门师弟,医术了得!” “……”独孤静摇摇头,又倒了杯冷茶,用手指蘸水,在地上写到,“不用担心,我是中了蛊毒,需要找到下蛊之人才能治好!” 姜梵歌本来正在惊叹他的手指纤长白皙得不似男子,一笔一划的动作甚是优美,待看清他写的内容,知道他中了蛊毒,立马紧张起来,蛊毒对于他来说是全然陌生的东西,而人对于陌生的东西,总是有着本能的恐惧,“什么蛊,你知道下蛊之人在哪里?” “金蚕蛊,我游遍天下就是在找他!”独孤静落下最后一笔,抬头,却见所有人都看向他,眼中有毫不掩饰的同情。 姜梵歌更是小心翼翼的安抚,“放心,一定会找到的!” 独孤静点点头,凤眸中星星点点,真真是将一个从小被人荼毒,发誓要寻找仇人,从而浪迹天下的少年演绎得淋漓尽致,不说别人,连她自己都被感动了。 几人在小店里用过餐,姜梵歌郑重其事的对独孤静交代道,“阿九,我已经交代了掌柜,你先在这里安心的住些日子,等我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就来找你!” “你要去哪里?”独孤静在桌上沾了水写道。 “我要去山上采药!”姜梵歌故作轻松的回了句,“很快就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姜梵歌神色一变,毫不犹豫的拒绝。 “我们要去的可是雪山,采的是七色堇!”罗翰满脸鄙夷的扫了她略显单薄的身材一眼,“你去只会添麻烦!” 独孤静心下鄙夷,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还一脸同情的,怎么突然间变得凶神恶煞起来! “罗翰!”姜梵歌出声打断,语气却未见有多少恼怒,独孤静了解他,知道他从不在外人面前露出不喜或是厌恶的情绪,即便生气也满面笑容。 罗翰立马噤声,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 短短几个字却足够独孤静了解所有的信息,她想了想,沾水写到,“让我去,保准不给你们添麻烦!” 姜梵歌还是不同意,最后是独孤静耍赖皮,从掌柜那里抢来笔墨纸砚,飞快的在纸张上写到,“你不让我去我就跟着,你要是给我下蒙汗药,或是点穴,这荒山野岭的,我肯定被人欺负,除非你专门留一个人来看着我,但是雪山那么危险,你要是再留人,你们的危险更大……” “你真是……”姜梵歌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真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随手,他无奈的拍拍独孤静的肩膀,“输给你了,不过一定要听话!” 独孤静飞快的点点头。 雪山是姜国与夏国的交界,此处一直往北,就可以找到那座雪山,那七色堇更是只在传说中出现过,传说它长在雪山之巅,峭壁断崖之处,是雪山的精魂所在。 这样难得的奇药自是不好采,独孤静当然明白他亲自来的目的:兵部尚书杜洪,戎马半身,掌管姜国十万兵马,姜国有三成的将才与其是同袍或是上下级的关系,为人刚毅不屈,从不参与任何党羽之争,独子杜有才半年前意外坠马,瘫痪在床,只剩一口气吊着,神医落秋说,普天之下,只有七色堇能救他性命。 他这样,无非是做给兵部尚书杜洪看的。 一个多月后,七人才赶到雪山,雪山附近方圆百里气温骤降,森寒逼人,所幸随行的白霜带了御寒的药丸,一人一颗的服下去,这才能抵御这雪山的寒冷。 在雪山下的一间客栈备足了干粮衣物以及眼罩,又休整了一晚,才踏上了雪山之旅。 ☆、二十九章、雪山狼 七人一路风餐露宿,啃着干粮,喝着雪水,路上也遇到了皮糙肉厚的白熊,几番苦战,成功的杀了熊继续上路。 当天晚上,一众人第一次生了火,边吃着熊肉,边看着戚风熟练的剥熊皮,缝制皮衣,罗翰很是自豪的告诉独孤静,戚风是姜国最有名的猎手,不仅会打猎,而且有着一手令人惊艳的剥皮功夫。 说完,他十分鄙夷的扫了独孤静一眼,那意思分明在说,你看我们随行五人,各有所长,惟独是你,一无是处! 独孤静心领神会,虽有些不服气,却也没有表现分毫,依旧用万分崇拜的眼神看着戚风。 两人的动作一丝不漏的落入姜梵歌的眼底,他拿着刚烤好的熊肉,缓步走到独孤静跟前,将肉递到他面前,“阿九,你最瘦,多吃点,不然山顶的北风都能将你刮走!” 独孤静摇摇头,取了根木棍在地上写到,“多谢,我吃不惯熊肉!” “哈哈哈……”姜梵歌刚看清他写了什么,罗翰已经先一步大笑出声,他大手往独孤静肩上重重一拍,差点将独孤静的肩胛骨震碎,“娇滴滴的,怎么跟个娘儿们似的!”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看了过来,连忙碌的戚风也抬起头,一脸惊诧的看向独孤静。 “罗翰,不许胡说!”姜梵歌眸光一闪,盯着独孤静纤细的身躯,单凤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深思,转身即逝。 “罗翰就是这样的性子,阿九不要放在心上!” 独孤静摇摇头,心中却叫苦不迭,这罗翰分明是个大老粗,这样的人最好糊弄,却也最难缠。此刻他这一咋呼,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难保姜梵歌不怀疑。 幸好姜梵歌没有多问什么,几人吃饱喝足,又美美的睡了一觉,精神恢复了一大半。 事实上,第二天,独孤静就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不是一无是处。 昨晚剥了白熊,血腥味便引来了其他的猎物,雪狼便是其中一种。 当七人从睡梦中惊醒,就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在靠近,戚风最先反应过来,他生于山林,长于山林,嗅觉已经训练得如野兽一般灵敏。 他一醒,其他人也跟着陆陆续续的惊醒。 罗翰看着浑身雪白的狼群,不由大叫一声,“狼!” “不,是雪狼!”姜梵离脸色凝重的纠正,早听闻这雪山上有许多珍稀物种,没想到是真的。 听到雪狼两 个字,独孤静迅速白了脸,从前在书上看过,雪狼是一种极具灵性的物种,嗜杀成性,而且喜欢群体捕猎…… 姜梵歌突然抓住他的手,温热的大掌紧紧的包住她的手,视线却是盯着前方,“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是!”五人齐齐的应道,亮出各自的兵器,身体迅速形成一个包围圈,将姜梵歌和独孤静两人围在中间。 姜梵歌轻覆在独孤静的耳边,“不要怕!” 独孤静心头一热,无声的“嗯”了一声,同时将他的手抓得更紧了。 “嗷……”一声绵长的狼嚎响彻雪山,独孤静一惊,顺着狼吼看到一只浑身雪白,泛着银色光泽的狼正仰天长吼。 那应该是头狼,狼群由群体中最强壮的头狼统领,刚才那声长嚎应该是某种命令! 她猜得没错,吼声未歇,其他狼如离弦的箭俯冲而来,数目多得根本数不过来。 几人迅速迎敌,顿时拉弓的拉弓,用剑的用剑,施毒的施毒……这江湖上排得上名号的高手,在这群狼面前竟然不堪一击,那狼群皮糙肉厚,贪婪而不怕死,有的狼砍掉的头颅,还依旧死死的咬住到口的皮肉不放。 一匹狼倒下,又有无数只狼冲过来,数目多得令人绝望。 包围圈很快被狼群冲散,罗翰还受了重伤,他的大腿被狼生生咬下一块肉,连走路都困难,戚风的箭已经射完,其他几人分明体力不支。 保护罗翰的任务自然落在了独孤静的身上,但一个人纵然再有本事,也抵不过这流水般无穷无尽的狼群。 她抬头看向最高处的那头雪狼,它碧绿色的眸子比雪山还冷,看到同伴一个个的倒下,眼底没有半分情绪。 独孤静将罗翰往戚风身上一送,电光火石间又解决了两只狼,便寻了个空地,解琴席地而坐,收敛心神,拨弦而奏。 她不确定这九弦琴对雪狼是否有用,毕竟狼不同于人。事到如今,也只有奋力一搏,不然大家都得死在这里。 她回头看向姜梵歌,姜梵歌却明白她的意思,轻声安慰,“什么都不用想,我相信你!” 独孤静点点头,有些感动,素手拨琴,杀狼的时候手上用力过度,如今手还有点抖,深吸一口气,十指翻飞,琴弦在她的指下汇成了一首从未听过的曲子,飘飘荡荡的散落在空气中。 那曲子很好听,却又很奇特,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卸下所有心防 ,全身放松。随着乐曲的流泻,周遭的戾气消散于无形,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也在渐渐远处。 狼群一个个如大狗般趴在地上,发出舒服的呜呜声。 头狼碧绿色的眸子终于落在了独孤静的身上,又看看一个个毛发垂落,温顺至极的同伴,扬天一声长号,顷刻间已从山顶跃下,消失不见。 众狼瞬间惊醒,齐齐调转方向,像山谷跃去。 “就这样走了?”罗翰拖着最后一口气,不敢置信的看着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狼群,若不是满地的尸体,他都以为刚才仅仅是错觉! “走了!”白霜走了过来,故意在他的伤口处捏了把,“我看看你的伤!” “啊……”罗翰一声惨叫,响彻云霄,连树梢的叶子都跟着抖了抖。 “不好,有异动!”戚风大叫一声,声音未落,便看到不远处的山顶雪花簌簌落下,顷刻间变成雪浪卷来…… “是雪崩!”姜梵歌苦笑,“我忘记了,雪山上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刚才那几声狼嚎想必已经惊动了雪山!” 突然语气一变,“大家往两边跑,戚风,白霜你带着罗翰往左,阿九,莫南莫北和我一起往右,快!” 七人迅速散开,姜梵歌拉着阿九往右狂奔,莫南莫北一左一右的护在两边,身后是滚滚雪浪,几人对视一眼,施展轻功往右疾驰而去。 纵然动作再快,也抵不过雪崩的力量,顷刻间巨大的雪浪打在了几人的背上,姜梵歌一个踉跄,从半空跌落,带着独孤静也跌了下来。 身体顺着山体往下滚,完全控制不住力道。 耳边嗡嗡的响,模糊中听到莫南莫北兄弟惊恐的叫声,“主子小心悬崖!” 独孤静一个机灵,想要稳住身形,双手不停的向四周抓去,却什么都没抓住,直到身体腾空,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下跌去! 刚落下,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影,独孤静想也没想的双手化掌,对着上方拍去,那道身影就顺着掌风向天上飞去,被莫南莫北兄弟极快的接住。 而独孤静则以更快的速度跌下…… ☆、三十章、姬国 独孤静睁开干涩的双眼,混混沌沌的看向四周。 这是个黑漆漆的山洞,意识渐渐回笼,她动了动身体,浑身钻心的疼,也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 “现在知道疼了?”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她一回头,就瞧见姜梵离不善的脸,“倒是命大,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竟然没将你摔死!” “哥哥!”独孤静诧异的回头,“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担心你这个冒失鬼,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别说舅舅舅母,就算是母后,也会杀了我!” 独孤静刚要玩笑几句,突然想起在藏静山庄他对她的算计,不由气恼,“那更好,我要是死了,一定拉你做垫背!” “还在生气啊?” 独孤静冷哼一声,别过头不理他。 姜梵离不由叹气,“你也知道,过去一年发生了许多事,大皇子逼宫被擒,陈东阁回来了,朝廷局势一分为二,我和姜梵歌的争斗也白热化了,你又喜欢掺和在里面……” “那你就故意骗我,将我软禁在藏静山庄!” 姜梵离连忙投降,“好了,我错了,别生气了!” 独孤静想了想,“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下次要是骗我,我就再也不理你,记住,你是有前科的,还有不准再跟着我!” “最后一条不能答应,我本来也没想跟你,这次要不是碰巧我也在雪山寻找七色堇,你能好胳膊好腿的活着?”说完,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看独孤静的完好的身体,“他就那么好,值得你舍命相救?” 说到后面,他的心底已经泛酸,语气却平静如常。 独孤静满心都在他也找七色堇这个信息上,没觉察到他语气的异常,“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就是看到一道白影过来,就出掌了,等到反应过来就这样了。” 姜梵离的脸色瞬间好了许多,摸摸独孤静的头发,语气中满是宠溺,“下次可不许这样!” 独孤静躲开他的爪子,“你也是来找七色堇的,那找到没有?” “你跌落的那个崖边就有,这是我采的!”他将一朵七色的小花递了过来。 “这么巧!”独孤静欣喜的接过,看了半天愣是没发现什么异常,将花递了过去,起身往外走,“我看看周围还有没有,总不会只开这么一朵吧!” “还找什么,这花给你!” 独孤静诧异的回头,“那你呢?杜有才可是等着这花救命,你不赶紧拿花过去讨好他?” “杜有才的命谁救都一样,一朵花就够了,倒是你,没必要再以身犯险的去找!”他将花往独孤静手心一塞,“这次幸好有我在下面接住你,下次可没那么走运了!” 独孤静急忙拒绝,这花有多难采她当然清楚,“不行,这是你采的……” 剩下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远处的叫喊声,“阿九……阿九……” 独孤静听出来,这是姜梵歌的声音,想不到他跑到崖底来找他了。 “你先走……”她转身,眼前哪里还有姜梵离的身影。 “这么神出鬼没的!”她盯着他刚才站的地方心里犯嘀咕。 “阿九……阿九……”叫声越来越近,独孤静犹豫了几下,终于踢了块石头发出巨大的声音回应。 不消一会儿,就听到姜梵歌的声音,“声音是从那个山洞里发出的!” 几人到了山洞,看到独孤静各个欣喜非常。 “阿九,终于找到你了!”姜梵歌上下打量独孤静,见她没有异常,终于松了口气。 “是啊,我们都找你三天了,还以为……”说着,罗翰那个大男人竟开始抹眼泪,独孤静受不了的别过头。 心中却暗自思量,她竟然昏迷了三天?那这三天一直是姜梵离在照顾她? “七色堇,你竟然找到了七色堇!”白霜盯着她的手,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 独孤静想要将花收起来已经晚了,只得将花递了过去。 姜梵歌接过话,上下打量,又递给白霜,“你看是不是?” 白霜边检查,边惊叹连连,“不错,是他了,想不到有生之年,我还能见到这传说中的七色堇,真是不枉此生……” 姜梵歌双手按在独孤静的肩上,高兴地忘乎所以,“阿九,你真是我的福星!” 独孤静扯起一抹笑容,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原先她还存有一丝猜疑,想着这花是假的,是姜梵离利用她的手将假花送给姜梵歌,医死杜有才,继而达到陷害姜梵歌的目的。 没想到这花是真的,反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姜梵离究竟要做什么? ** 独孤静将七色堇交给姜梵歌,自己则寻了个借口离开。 姜梵歌只当她真的有要事在身,也不多阻拦,只约了下次相见的地点,就带着随行五人浩浩荡荡的离去。 倒是罗翰对她颇为不舍,反复交代她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一定要去京城找他,到时请她喝酒。 独孤静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怎么不一起回去,这可是大好的机会!”身后一个声音神不知鬼不觉的穿了进来。 独孤静不回头也知道是谁,懒懒的靠在洞口,双目微合,“我以为你走了呢!” 姜梵离也学她靠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不在意的说了句,“不急,来日方长,先让他出出风头!” 提到这些夺嫡之事,独孤静心情不由烦躁起来,踢了踢脚边的碎石,“真是乱七八糟,谁当皇帝不都是一样,总归是姓姜,又不会姓陈!” 姜梵离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想不到这样的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 独孤静别过头,有些羞赧,确实,这样的话谁说都可以,唯独是他们这样深处泥涡之中的人不能说,往前一步可能是万丈深渊,也可能是一步登顶,但退后一步绝不是海阔天空。 “别想了,趁着有时间,我带你出去走走!”姜梵离一把将她拉起,“小小年纪别总是皱着眉头!” “去哪里啊?” “姬国!” “真的?”独孤静瞬间来了兴致,双手抱住他的胳膊,将他拖住。 姜梵离回头,见她笑靥如花,唇边不由泛起温柔的笑意,“是真的,我们去姬国!” “太好了!”独孤静高兴的拍起手来,突然想到了什么,气息一焉,“我才不信!你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 “怎么不可能,我没有拿到七色堇,母后和舅舅肯定会生气了,索性跑出去避避难!要不,你将七色堇给我,我现在回京复命!” 独孤静愕然,实在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手,这花都给出去了,她能怎么办?几乎可以预想下面他会说什么,“既然是你拿走了我的花,你就陪我去姬国走走吧!” 果然,姜梵离不紧不慢的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和我一起私奔吧!” 独孤静一时也弄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给花的是他,要花的还是他,最后还莫名其妙的她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姜梵离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把浓墨重彩的扇子,在漫天的雪花中摇啊摇,“欸,别想 那么多,想想姬国,春风细雨,诗文芳菲……” 独孤静果然被他这样弄得没法想其他,反而顺着问道,“我们要去多长时间呢?我要去看看那里的烟雨是不是像沈墨写得那样,‘心语寄琴弦,愿君静夜弹。如闻相思语,歌韵亦阑珊。 弹铗亦一蓑,拼酒亦一蓑。烟雨朦胧醉,天遣吟诗歌。’” 她的声音渐渐沉醉,好像真的已经处身烟雨迷蒙中。 姜梵离知道,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相府或是皇宫,难得每月可以出去一次,也是在孟清音的院落,总是从一个闭塞的地方,乘坐马车到另一个闭塞的地方,实在没欣赏什么风景。 心不由更加放软,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发,“现在去正好赶上春季,姬国春季多细雨,届时,我们租一条船,泛舟庇护,你弹琴,我喝酒……” 想到那种温馨的场面,独孤静粲然一笑,“好!” 只是姜梵离不知道,弹琴的是她不错,对面喝酒的人却不是他,而是姜梵歌! 那一刻,她认命的了悟,她真的喜欢上了姜梵歌,以至于可以将所有不属于他的美好,通通安在他的身上。 姜梵离拉着她,笑得像个孩子,“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三十一、忘忧 独孤静不知道,姜梵离带她去看姬国的风光有几分真心,毕竟国内处于非常时期,不久前,皇帝听从大学士张昭的建议,从民间选取有才之人任用,凡姜国男子,不论年纪,籍贯,都可进京赶考,只要通过了选拔考试,便可以量才为官! 之前遇上的那个聒噪的书生就是第一批进京赶考的文人。 这正是一个安插自己人的大好机会,她能想到,姜梵歌,姜梵离必定能想到,姜梵歌利用七色堇得到杜洪的支持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何况他又在京师,拿下几个录用名额也不在话下。惟独姜梵离,却在这样的时期拉她去姬国! 对此,她非常不理解! 她确信,他对那皇位势在必得,既然如此,为何还将大好的机会拱手相让?是他太信任自己的党羽,还是另有所图? 不知为何,虽然姜梵离有着骗她的前科,但她还是本能的信他不会害她!每每想到这点,她都对自己鄙夷万分,要是父亲母亲,姑姑知道自己精心教养了那么久的居然是这样一个没心思的,估计要气得与她一刀两断。 心里揣着疑惑,她却什么都没问。 总觉得自她救了姜梵歌开始,就已经失去了所有与他敞开心扉的资格。 姬国果然如同姜梵离描述的那般,婉约中带着儒雅。 穿过闹市,当地人即便吆喝叫卖,也轻声慢语,颇具文采,独孤静听到有人叫卖,“薄薄芙蓉面,点点杨柳翠,轻轻一个子,盈盈带回家!” 挤过去一看,卖的是白面青葱烧饼! 路上见两个人有了纠纷,也不会像姜国那样骂得唾沫横飞,而是各自引经据典,慢条斯理的辩论起来,周围还有不少人围观,多多少少的点评一二。 似乎天大的事儿也可以用两片唇说清楚,动手绝对是没有的事儿,到了这个地方,独孤静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慢了起来,轻了起来,她不得不承认,这里确实是个修行的好处所。 两人果然如计划的那般,租了条船,买了几壶酒,泛舟碧湖。 姜梵离说碧湖的夜晚比白天来得更惊艳,独孤静不信,黑漆漆的湖面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既然他有兴致,她自当舍命陪君子。 夜幕渐渐降临,天上隐约有几颗星辰,熠熠闪烁,岸边不知是哪家的灯突然亮了起来,其他的灯火也跟着如跳跃的火苗般闪烁,顷刻间便照亮了碧湖宽阔的湖面。 碧湖突然热闹起来,两岸歌舞艳绝,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姜梵离转过头,唇角含笑,“我说夜晚比白天好看吧!” “好吧,我认输!”独孤静轻啜一小口酒,当是赔罪,她倒是忘记了,这两岸是什么营生,自然是昼伏夜出。 “这可不算,静儿弹首曲子我听,你学琴多年,我却从没听你弹过一首完整的曲子!”他的语气半真半假,声音掩盖在远处的吟唱中,她一时听不真切。 她掩唇一笑,“这里这么热闹,哪里听得清我的琴声!” “那我们换个僻静的地方!” “僻静的地方?”独孤静不明所以,却见他运力对着船轻轻一掌,那船便如离弦的箭一般,越过热闹的光亮,冲入僻静人烟少至的地方。 一番疾驰后,船渐渐停下来,黑暗中,姜梵离熟悉的声音传来,“现在可以了!” 独孤静恼他没有与自己商量,就将船移到了这样辟野的地方,“现在我也看不到琴弦了!” 姜梵离哪里不知她故意找茬,“你练琴八年,那还需要琴弦?快谈首曲子给爷听听!” 独孤静正要回骂,却听他突然放柔了声音,低问一句,“好不好?” 低声下气的语气,顷刻间化解她所有的怒气,只听见自己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嗯”了句。 她从身后解下琴,黑暗中,她可以看清每根弦,却什么都没看,甚至闭上了双目。 乐曲从她纤长白皙的手指下倾泻而出,汇聚成章,无风也无雨的夜晚,那乐章便在湖面缓缓流淌。 这是一首不知名的曲子,至少姜梵离从未听过,却莫名的觉得心安,他离开京城,固然有避开皇后丞相之嫌,最重要的是,大皇子被黜,其他皇子因为大皇子逼宫被黜之事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稍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烽烟四起。 此刻他出现在京城,势必会以嫡皇子的身份成为众矢之的,与其如此,还不如隐藏实力,让别人大出风头。 他就不信,先是迎来了最大靠山,前太师陈东阁,后收揽了兵部尚书,他还能不引起众皇子的注意,就算众皇子不在意,他们背后的势力岂能让他安然做大,陈家落魄的十年,可有不少大臣给过他小鞋穿,难保他们不怕陈家东山再起后报复! 最后,他也想趁此机会看看,究竟哪些人忠贞不二…… 这一刻,再多的考量算计都已远去,头 脑中跳动的是一个个音符,单个听晦涩难懂,没有任何意义,却奇迹般的抚慰他的心灵。 一曲完毕,他动了动身体,发现连手指头都是软的,却不是劳累至极的疲倦,而是痛快,那一刻,身体里的肮脏黑暗全部被净化,只余下圣洁。 许久之后,姜梵离问道,“这曲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名字,要不你取个?”独孤静将琴收好,随口回了句,却并不当真,这曲子她弹了无数次,却从未想过它叫什么名字,毕竟它没有曲谱,没有意义,普通的琴,没有内力,没有天分的人也弹不出来。 姜梵离还真的认真想名字,“这曲子看似没有意义,却能化解戾气,让人心平气和,不如就叫忘忧!” “忘忧?”独孤静沉吟片刻,“心平气和,忘记忧愁,好名字,以后就叫它忘忧!” 天空漆黑一片,只能隐约的瞧见远处的灯火,在这陌生的国度跳跃闪烁,“哥哥,你去过很多地方吗?” “也没有,只在姬国,夏国,周国三个大国待的时间长些,其他的小国部落了解得不多。” “那你说说这些大国都喜欢用什么乐器?”独孤静一直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她没有出过姜国,也无法从任何一本书上了解到这个内容,只从孟清音那里零星的了解到各国的乐器皆有不同,实难想象,有人能用那些奇怪的东西奏出音乐! 姜梵离见她好奇,便讲到自己周游列国,见识的各种乐器,姬国民风缠绵细腻,文人雅士,多能弹琴奏乐,最喜欢的是七弦琴,长笛,洞箫等优雅风流之物,周国人彪悍,也善琴,却是四弦琴,又能吹埙打鼓,也有一些用鹰骨做的骨笛,夏国天寒地冻,乐器之类的乏善可陈,只有鼓,笛两种…… “骨笛?” “是,和普通的长笛差不多,但是音比较尖,攻击性强,相比起来长笛听起来更柔美些!” “哦!” 不知不觉,两人又说了许多话,等到回过神来,天已大亮,小船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独孤静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掀开帘子,出了船舱。 站在船头,茫然的看向四周,清晨的水面白蒙蒙的一片,模糊了视线,她以为这里还是碧湖,心想顺水飘了一晚上,还是湖面,不由感慨,“碧湖好大啊!” “这里不是碧湖!”不知何时,姜梵离站在了她的身边,他的身形挺拔修长,比她高出一个头,声音恰 好从她的头顶传来,“这里已经是浣溪!” 独孤静惊讶不已,看向这宽阔的水面,“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溪!” 她转头看向姜梵离,本能的认为他见多识广,一定知道原因,浣溪浣溪,好美的名字,说不定有一个动人的传说! 姜梵离的表情与昨晚眉飞色舞不同,竟是罕见的严肃,“待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独孤静被他的表情骇到,不自觉的点点头,顿时全神戒备。 姜梵离又从腰上解下一把匕首,递给她,“这把匕首你拿着防身!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过去!” ☆、三十二、遇袭 突然,船底传来木质撕裂的声音,兹兹的发出尖利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恐怖阴森。 独孤静本能的身体一缩,惧怕的盯着声音的来源。 姜梵离的脸色也不好,一把抓住她的手,同时催动内力,船剧烈的晃动起来,两股力量在水面搏击,相持不下。 独孤静已经冷静下来,水下定是有什么东西在攻击他们的船,一旦船被它们弄沉,她和姜梵离都得落水。进了它们的地盘,无异于羊入虎口。 借着彼此相握的手,她将内力源源不断的传给姜梵离,很快,僵持被打破,脚下的船体摆脱了束缚,片刻间脱离了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又落在了不远处的水面,逆流而上。 独孤静松了口气,忍不住朝水下看了一眼,这一看,直接吓得双腿一软,扑在了姜梵离的怀里。 一只黑乎乎的像是胳膊的东西顺着飞起的船体被带出水面,又潜入了水底,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是她没看错,那东西是个人!有着圆形的眼睛,白仁黑瞳! 姜梵离见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不由收回手抱住她,低声安慰,“没事了!” 独孤静将脸压在他的胸口,半晌才闷闷的说了句,“我看到它了!” “你……”姜梵离神色一变,将她抱得更紧,“我们马上回去!” 掌风落下,带动船体加快速度前行。 不远处,一个圆乎乎的脑袋浮出水面,黑瞳白仁,看着渐行远去的船只,发出桀桀的笑声。 缓缓跳出的日头照亮了它一口森白尖利的獠牙,格外渗人。 黑瞳咕噜一转,那黑漆漆,布满细长软毛的脑袋随之滑入水底,顷刻间消失得没影,只在水面留下淡淡的水纹…… 许久,白雾渐渐散去,日头已经照亮了水面,独孤静这才看清这确实是一条溪,两岸低丘起伏缠绵,树木葱郁,溪水如带子般弯弯绕绕,一眼看不见尽头。 她已经无心看景色,脑袋里反反复复的还是刚才那双眼睛,说是人,却不似人眼的弧度,而是纯粹的圆,连脑袋都是圆的…… 恍惚间,听到姜梵离略带轻快的声音,“我们上岸!” 不等独孤静答应,她一手揽住她的腰,飞身将她带离船体,几个起落间落在了一处地面上,待她站稳后,他才放开她的腰,耐心解释道,“船进水了!” 独孤静 了然,那不过是租来的一条木船,先是被那怪物撕裂了,又遭遇两方的争夺,早已经承受不住,进水实属正常。 “那我们怎么回去?”她看看荒野的四周,心想不会走回去吧! 姜梵离很快证实了她的猜测,“我们沿着溪水走回去!” “那东西……”姜梵离对那怪物颇为忌讳,顿了顿才说道,“吸人血,在水中力大无穷,出了水面就浑身无力!” 听到这话,再感受脚下实实在在的地面,独孤静长长的松了口气。 总之能摆脱那怪物的威胁,是再好不过的! 几米的水下,一个黑漆漆的身体静立不动,黑瞳白仁深处闪动着暴戾的光芒,长臂一伸,随手抓住一条鱼,送往嘴边,不顾大鱼的挣扎,尖利的牙齿注入它肥硕的身体,渐渐的那鱼不再挣扎,肥大的身体缓缓干瘪,最后竟然变成了鱼干! 丢掉手中的鱼干,又在远处静立了片刻,漆黑的身体顺着原方向追去! 两人沿着溪流走了许久,日头虽大,不过有树荫遮蔽,不算晒,姜梵离拿着匕首,在前方开路,独孤静跟在后头。 从没走过这么长的路,她的脚又疼又酸,腿也酸软无力,姜梵离几次说要背她,她都摇头拒绝,走着都累,何况是背个人! 姜梵离见她一副奄奄的样子,不由心疼,指了指一旁断裂枯死的树干,“我们歇一歇再走!” “好啊!”独孤静兴奋的附和,顾不得脏的往树干上一坐,身体找了个枝干软绵绵的靠着。 姜梵离坐在她身边,“腿酸吧?” 独孤静点点头,很是委屈,岂止是酸,简直就已经废了,她都不确定过了今日,她这双腿还能用不。 姜梵离低叹一声,“对不起,本想带你出来散散心,却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独孤静摇摇头,阻止他的自责,“要说错,我也有,不该缠着你说话,否则也不会飘到了这个地方!” “好,什么都不说了!我帮你揉揉腿!”姜梵离露齿一笑,春风化雨般安抚了独孤静所有的情绪。 “哥哥!”独孤静有些羞涩,将腿往里一缩,姜国向来男女大防极严,女子的腿更是不能让男子碰, 这一缩又觉得自己矫情,明明将他当哥哥的,那还顾忌些什么。 大大方方的将腿送过去。 姜梵离心底失笑,却还是认真的 帮她按揉起来,毕竟是长在深闺的女子,从小备受宠爱,哪里吃过这样的苦,这半天又是惊吓又是劳累,换做是其他的大小姐,早就各种抱怨哭闹,能像她这样不仅不抱怨,还反过来安慰他的实在少之又少! 独孤静被他捏得很舒服,眼皮渐渐垂下,一晚没睡,又走了那么长时间的路,人已经疲乏不堪。 姜梵离轻轻的说了句,“睡一会儿吧,我就在身边,哪里也不去!” “好!”她含糊不清的应了句,放软了身体沉沉的睡了过去。 姜梵离轻轻脱下她的鞋袜,意料之中的看到原本莹白如玉的脚底已经布满大大小小的血泡,心疼更加泛滥,自责也多了几分。 从腰间取了根银针,和药膏,怕待会儿挤血泡有些疼,惊醒了她,随手点了她的昏穴,这才拿了针,一个个的给她挑了血泡,又抹上伤药。 做好一切,他背起睡得正香的独孤静,缓缓的向前走去。 独孤静是被姜梵离摇醒的,“静儿,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将这只鸡处理一下!” 他的手中正提着一只毛色鲜艳,尚且在滴血的东西,看起来确实像鸡,却比鸡漂亮得多。 “我和你一起去!”她想都没想的答道。 姜梵离摇摇头,见她彻底醒过来,不由放下心来,这荒僻的野外,不叫醒她实在不放心,“我就在不远处,马上就回来!” 独孤静看看自己的脚,果然还有些疼,遂点点头。 姜梵离走后,她一个人有些无聊的看着四周,却见这里的场景与刚才已经全然不一样,又看看日头,已经是午时了。 心中猜测,姜梵离趁着她熟睡,背着她走了一段路。 脚下还有些疼,却又有些清凉的感觉,她脱下鞋袜一看,只见脚底已经布满斑斑点点的血迹,不由大惊,她只在书上看到,有人走路走得满脚血泡,从未听过还能走得满脚是血! 正自我心疼,就听到姜梵离略带慌乱的声音传来,“怎么还疼,哪里疼?” 他将清理干净的鸡放在一边,急忙跑过来托起她的脚左看右看,似乎真要找出哪里出了问题。 独孤静有些茫然,想要收回脚已经来不及,只得低声回道,“可能我的体质不同,你看脚底都走出血了!” 姜梵离神色一顿,终于反应过来,不由哈哈大笑,“静儿真是可爱!” 遂放下她的 手,细心的为她穿好鞋袜,这才拾起干柴架火堆,怕她胡思乱想,便边忙碌边耐心的解释,“我给你上了药,和我给你的那盒一样,你脚上的伤明天就会好,三天后连疤都不剩!” 独孤静放下心来,歪着脑袋见他忙碌,“哥哥,你会得东西真多!” “那是自然!我去了那么多地方,会的自然多!” “你什么时候也带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我现在不就是带你出去走吗?” ☆、三十三章、水鬼 姜梵离烤的肉很好吃,虽然只加了点盐巴,却格外的香嫩可口。 姜梵离解释,这是野鸡,样子和普通的鸡不一样,肉也不腻,两人吃饱后,又喝了些水。 过了会儿独孤静面色发窘,犹豫了半天,终于憋不住,“哥哥,我要出恭!” “我背你过去!”姜梵离脸色一红,轻咳一声,“乡郊野外,一切从简!” 言外之意,这里没有茅厕,你随便找个地方解决一下就可以了。 独孤静有些好笑,摇摇头,“我脚已经好多了,自己过去就行!” 说完也不等姜梵离回答,自己一瘸一拐的往一旁的树林走去。 解决完生理,她起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忽然听到姜梵离的声音,“静儿!” 她有些惊讶又有些生气,因为不好意思,特地找了个远点的地方,姜梵离怎么跟过来了,而且那声音似乎就在她刚才出恭的地方! “静儿,静儿!” 独孤静惊讶不已,不由循着声音走去,心底嘀咕,哥哥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才出来一会儿,他就找过来了,她又不是小孩子! “静儿,静儿!”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竟是从溪边传来,自从见了那怪物,她对溪水有着本能的恐惧。 “静儿,静儿!” 声音突然一变,转为惊恐,接着听见噗通一声,有什么落水的声音! 独孤静大惊,莫非姜梵离落水了,再也顾不得害怕迟疑,她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向溪边奔去,“哥哥!哥哥!” 远处的姜梵离听到声音,脸色一白,急忙往溪边奔去,心道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独孤静站在溪边,看着水花四起,水纹遍布的浣溪,心底拔凉一片,似乎看到姜梵离正在水下挣扎,不停的唤着“静儿静儿!” 再也顾不得其他,将九弦琴往地上一扔,纵身一跳,自从上次在宫里落水后,她瞒着父母,和独孤晓偷偷了学了泅水。 水底,黑瞳白仁,正无声的笑着,朝着落水处悄无声息的潜过去。 独孤静在水下几个起伏,又浮出水面,慌乱的叫着,“哥哥,哥哥!” 姜梵离听到她的声音,心底不好的预感扩大,他大意了,自古姬国与南疆交界的浣溪流传着水鬼的传说。 那水鬼身高三四尺,浑身布满细长柔软的毫毛,黑 漆漆的一片,身形和八九岁的孩子差不多。 在水底力大无穷,出水却浑身无力,所以,那怪物能唱歌,甚至能模仿人说话,将人引致水下,然后用淤泥堵住七窍,令人窒息而亡,再吸其血液,更有说,那怪物看到貌美的少女会强撸回去,为其生下后代…… 他甚至不确定,现在听到的声音究竟是静儿的,还是那怪物的…… 奔至溪边,正好看到独孤静在水面四处张望,叫唤着他的名字。 “静儿!”他大叫一声,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些担忧。 独孤静欣喜的回头,正好瞧见了岸边匆忙跑来的身影,立马明白自己上当了,慌忙往岸边游去。 姜梵离也跳下水去接应她,边游边安慰,“静儿,不要怕,我来了,马上靠岸了!” “我不……”独孤静刚要说我不怕,突然腿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擒住,一股大力将她往水底拉去,剩下的话就淹没在水中。 若不是多留了个心眼,她几乎要被呛晕。 迅速的闭气,然后死命的蹬腿挣扎,可是任凭她如何用力,腿上的束缚纹丝不动,像是一个人扛着一根稻草那般轻松不在意。 她越来越惧怕,水下,她模糊看到,眼前白仁黑瞳一闪而过,她知道,是那怪物! 她不要被它吸干血,耳边犹自响着姜梵离惊慌的呼叫,就在咫尺,却怎么也碰触不到。 绝望间,身体突然停止下沉,腰被人定住,她大骇,死命的挣扎,然而那力气如同脚下的力气般大得骇人。 学了那么多年的功夫,居然被人吃得死死的! “静儿,我们上去!” 那声音是用内力传出的,独孤静转头,惊喜的看到姜梵离。 水下,那怪物黑瞳白仁,正暴戾桀骜的瞪着姜梵离,摆明了不愿放手,姜梵离一脚踢去,他灵巧的躲开,手却死命的抓住独孤静的腿不放。 姜梵离一手稳住独孤静的身体,示意她从他腰间拔下匕首,交到他的另一只手中。 独孤静心领神会的照做。 姜梵离拿到匕首,瞬间松开了独孤静的腰。 独孤静便顺着那力道往水底沉去,与此同时,姜梵离也如同离弦的箭追去,顷刻间就拦住了那怪物的去路。 那怪物纵然再能躲闪,也不及姜梵离练过功夫,左突右闪了几下,终于被刺中了身体。 见势不妙,怪物不得不放开独孤静,往水底一钻,瞬间没了踪迹。 上了岸,独孤静摊开身体,像死鱼一样躺在岸边,上了岸她就放心了。 那怪物力气太大了,几乎,她就要被拖进水底了,九死一生,浑身都发软。 “你明知道那怪物在水中力大无穷,你下水做什么!”想到刚才的情景,姜梵离后怕不已,劈头盖脸的骂道。 独孤静大口大口的喘气,断断续续的答道,“我以为你掉进水里了!”眼泪已经盈满眼眶,委屈不已,她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还没缓过气,他就开始骂她! 姜梵离心头一软,她果然是担心他,心里似乎有什么奔泻而出,语气依旧不善,“我如果掉下去了,必定是活不成的,你再下去有什么用,平白的牺牲了自己!” “我只知道你如果活着,我就算拼了命也要将你救出,你如果死了,我就和那怪物拼命,大不了一死!”说完已经呜呜的哭了起来,她已经后悔了,早知道那怪物那么狡猾,还会学人语,她说什么也不跳水,她早该想到,姜梵离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先她一步落水。 姜梵离不知道她所想,已经心软成面糊,不由抱紧了她,“静儿不怕,已经没事了!” ,哭够了,也休息够了,两人又沿着溪边走,到了傍晚,姜梵离去打猎,这次千叮万嘱,叫独孤静不要走开。 姜梵离刚走,独孤静就听到有人在叫她,“静儿,静儿!” 她有些害怕,却死死记住一点,那怪物不敢上岸,这样安慰自己才能放下心。 她不回头,那声音依旧不放弃,不停的叫着,“静儿,静儿!”这声音怎么听怎么怪异,分明不是姜梵离的,她清楚的记得,那时她听到的声音与姜梵离无二,这才上了当。 声音持续了许久,终于安静下来,独孤静以为它放弃了,刚松口气,一个东西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的身后,在地上不停的弹跳。 惊愕的转身,却是一条硕大的活鱼,正在地上挣扎,乱跳。 她看向溪面,残阳下,那怪物正对她发出“桀桀”的笑声,露出森白尖利的獠牙,他一手拿着一只不断挣扎的活鱼,对她扬了扬,“静儿,静儿!” 然后又将鱼扔到了她的脚边。 独孤静有些莫名,难道它吸她血不成,想用这鱼砸死她? 想到这里,她也抓起鱼,用力往溪里扔去 ,看谁能砸死谁。 那怪物慌忙躲开,鱼重重的砸进水里,得了自由,飞快的跑了。 怪物钻进水里,不到片刻功夫,又浮了上来,这次手中拿的是一条青色的鱼,对着独孤静扬了扬,“静儿,静儿!” 再次将鱼扔在了她的脚边。 独孤静有些莫名其妙,现在相信它不是想用鱼砸死她,却也吃不准它到底想做什么。 “你再不走,我哥哥来了,会再插你一刀!”她恶声威胁,那怪物听到哥哥两个字,黑瞳白仁露出恐惧之色。 “静儿,静儿!”它又随手抓了条鱼,往嘴边送了送,独孤静以为它要吃掉,不想它却再次将鱼扔到了她的脚边。 “你说这鱼是吃的?”独孤静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那怪物兴奋的点点头,“吃,吃……” “莫不是你在这鱼里下了毒,想到毒死我和哥哥吧!” “它还没那么聪明!”姜梵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中再次提着两只野鸡,正神色不善的冲怪物扬了扬手中的鸡。 那怪物有些惧怕,冲独孤静张了张嘴,似乎是笑了,露出满嘴森白尖利的獠牙。然后潜入水底,瞬间消失不见。 姜梵离含糊不清的嘀咕了声,“长得这么丑,还肖想美人!” 独孤静没听大明白,不由问道,“什么?” “哦,我是说这怪物长得真丑!”姜梵离面不改色的说完这句便去忙活起来,瞬间将三条鱼一并给清理了。 到河边处理的时候,他看了看身后的独孤静,见她正在认真的拾柴,便对着水面,压低声音说道,“离静儿远点!” 水下,黑瞳白仁,冲他挑衅的努努嘴。 ☆、三十四、救下 两人走了两天两夜,才回到了碧湖。 独孤静回到落脚的客栈,倒头就睡,连饭都顾不得吃,这一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她又恢复了精力,却已经没了周游的兴趣。累,实在是太累,还是她的闺房舒服。 姜梵离却不让她就此懒下去,“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姬国,怎么也得四处看看,不然到时候表哥问你,姬国都有些什么,你回答得上来?” 独孤静根本不受他的激将法,“我就说姬国有怪物,长得像人,却吸人血,能听懂人语,还会说人话!” 姜梵离一时无言以为,知道她第一次到别国,就遭遇这样的事情,肯定累得够呛。索性以退为进,“今天是姬国的牡丹会!集市上会有很多人,很热闹,你要是不想去,就在客栈等我!” 果然,听到牡丹会三个字,独孤静哪里还坐得住,蠢蠢欲动,“牡丹会,远不远?” 凤眸眨巴着,事实上早听闻姬国的牡丹节,据说各种稀奇的东西都能见到,这次好不容易遇到,就算再远也得去瞅瞅,何况脚下就是姬国的国都,那牡丹会再远能远到哪里去。 她这番问,不过是为刚才的懒散找个台阶。 姜梵离自然知道她的心思,顺着她答道,“近得很,出了客栈,坐轿子两柱香的时间就到!” 得了台阶,独孤静端着姿态点点头,“既然这么近,那就去吧!” 牡丹会上很多新奇的玩意儿,很多都是独孤静见都没见过的,她很快看得眼花缭乱,觉得一双眼睛都不够用。 每个摊位上都有不少人,独孤静就算再好奇,也不可能和一些五大三粗的男人挤在一起,男女有别的观念早在她骨子里根深蒂固。 姜梵离开始发挥他的作用了,独孤静每看到一个新奇的东西,姜梵离便耐心的讲解,这是哪国的,是怎么做的,有什么作用等等。 讲的竟比卖主还要细致,一时很多人都爱听他的讲解,自发的跟在他的后面,听他用外地口音绘声绘色的描述。 独孤静凑近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这样子倒像是说书的!” 姜梵离回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跟了十来个人,正亦步亦趋的跟着,津津有味的听着,一脸的陶醉。 脸一下子绿了,还真当他是说书的! 拉着独孤静加快步伐,左拐右拐,很快将那些尾巴甩掉了。 “你还笑!”姜梵离瞪了她一眼。 独孤静憋笑憋得双颊通红,半晌才平复下来,“这也是个长处,哪天你落魄了,也不失为一个谋生手段……” 突然意识到说错了话,独孤静急忙禁声,这话与别人说都能当成玩笑,唯独是与他们这些处于权力斗争中心的人,是不能说的。 这场争斗,从来都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失败就意味着意味着死无葬身之地! 姜梵离似乎没想那么多,反而顺着她的玩笑接下去,“不知到时静儿是否愿意给我送水润喉?” 独孤静笑道,“自然愿意!” 如同真有那一天,别说给他端茶送水,就算要她每天给她磕几个响头她都愿意,那样能够不伤和气的平息干戈一直是她的梦想。 星眸忽然闪过一丝笑意,“我记住这话了,只是静儿到时别食言!” 不知为何,独孤静心底猛然升起一股怪异之感,却又说不上哪里怪异,迟疑的应了声,“自然不会食言!” “静儿,静儿!” 这声音够大,两人都听见了,不由对视一眼,这陌生的地难道还有谁认识他们不成! “这声音怎么那么像那怪物的!”独孤静嘀咕了一声,心下有些怀疑,却不确定,毕竟那怪物可是不能上岸的。 “静儿,静儿!”那声音再次响起,怪异得很,不像人声,两人这次可以确定,确实是那怪物无疑。 “去看看吧!”虽然在水底有惊险的交锋,但独孤静本能的认为那怪物不是穷凶恶极之辈,何况它已经没了威胁,她也只当看看。 走近了些,看到一群人将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团团围住,“它说话了,说话了,在叫静儿……” “看吧,我说它会说人话!”大汉操着本地口音,大笑的炫耀,“我可是在碧湖网住它的!”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姜梵离护着独孤静,挤了进去,果然看到那怪物被捆住手脚,扔在地上。 看到独孤静,黑瞳白仁闪过一抹光亮,凄厉的怪叫,“静儿,静儿!” 周围瞬间炸开了锅,有人见识多,看看独孤静,又看看那怪物,顿时了悟,“这东西叫水鬼,也叫水猴子,会说人话,吸人血,看到漂亮小姑娘也喜欢,会将小姑娘拖进水里与他生小水鬼……” 独孤静脸色一白,十分难看,在水中,这叫水鬼的怪物确实不曾 吸她的血,只拖着她往深处拽,之后又百般讨好的送鱼给她…… 看看姜梵离,却见他的脸更加难看,显然是知道有此事。 独孤静看看地上咧着嘴,欣喜不已的水鬼,再看看周围起哄的人,顿时打了个寒颤。 姜梵离铁青着脸,二话没说的将她带离人群,也不顾身后水鬼声嘶力竭的怪叫,“静儿,静儿——” 那声音格外凄厉,叫得独孤静眉头一皱。 姜梵离将她带了出去,又挤了进去,“你这东西怎么卖?” 大汉见是他,憨厚的笑道,“小哥,这东西吸人血,是个祸害,哪敢卖!” “大叔是个实诚人,这东西确实是个祸害,将我妹妹吓得不轻,我准备买回去,亲自处理,不然她总会怕,大叔也辛苦了,说个价吧,也好回去给婶子弟弟们添些东西!” 大汉听他这么说,便知他已经了解这东西的害处,又对他提到的价钱有些动心,支支吾吾的道,“那十文钱吧!”担心自己要多了,急忙补充道,“不行的话八文也可以……” 本来网到的这东西,咬死了他几条大鱼就觉得倒霉,将它带到市集,完全是因为气恼这东西是个祸害,想要当众了结它的性命,虽然没有赚到钱,也算是积了德。 今番没想到有人愿意出钱买下它,不由大喜,自然不敢多要。 姜梵离掏出五两银子,递给他,“大叔也不容易,我出五两银子!” “这,这……”大汉没料到他这样慷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周围原本看热闹的人也艳羡不已。 姜梵离给了银子,看都没看水鬼一眼,拖着绳子就往外走。 独孤静见他出来,看到他身后的水鬼,先是一喜,后变了脸色,“你买它做什么,莫不是想要放在水池里,害谁不成!” 姜梵离撇开视线,拖着绳子从她身边走过,大有不想再搭理她的意思。 独孤静瞬间意识到自己犯了老毛病,她口口声声的说自己相信他,却又总是防备着他,只不过权力相争,他站在了姜梵歌的对立面,而她,喜欢着姜梵歌。 与两人不睦的气氛不同,唯一高兴的是水鬼,见到独孤静,他瞬间来了精力,也不顾身体还在地上拖着,对身后的独孤静桀桀的大叫,“静儿,静儿!” 姜梵离的步伐越走越快,水鬼被拖得叫苦不迭,独孤静也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很快,两人一水鬼来到碧湖边。 姜梵离扔掉手中的绳子,对水鬼吼道,“滚回你的浣溪,再敢出现,我就将你剥你抽筋!” 水鬼后怕的往后挪,姜梵离却不给他机会,抬腿一脚,就将它踹下湖面,溅起巨大的水花。 眼看那水花就要溅到独孤静身上,他又忍不住身形一闪,挡在她的面前。 独孤静将一切都看进眼底,趁机拉住他的袖子,讨好的撒娇,“哥哥,对不起!” 姜梵离冷哼一声,甩了甩手,力道却不大。 “静儿,静儿!”不一会儿湖面蹿出一个黑漆漆的脑袋,黑瞳白仁,冲她桀桀的笑着,露出森白尖利的牙齿。 独孤静鬼使神差的,居然冲它挥挥手。 水鬼又是一笑,学她挥挥手,然后,颇为留念的看了她一眼,最后在姜梵离的瞪视中,潜入水底,顷刻间消失不见。 ☆、三十五、兄长 姬国之行就这样不了了之,回来的时候,独孤静还是各国特产各挑了些,满满两大包的带回去。 出了趟远门,就算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也得替长辈带着东西。 一来,他们念叨了自己这么长时间,要真的只将自己带了回去,怎么也说不过去,总得表表孝心,让他们高兴高兴,再者,她本身就是离家出走,难保回去不挨打受骂,带些东西完全算是贿赂的一种。 回了家,独孤静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外加撒娇打诨,另有姜梵离的帮腔,终于将一众长辈的怒火给压了下去。 不过这些天,她也得夹着尾巴,老老实实的做人,一个月只进宫给帝后请了安,再也没出府一步。 时间飞快,转瞬又到了中元,独孤静记挂着与姜梵歌的约定,便找了个借口,再次溜了出去。 见到她,最高兴的莫过于罗翰,他用力的拍拍独孤静的肩膀,蹙着嗓子叫嚷,“诶,又长高了!” 独孤静忍住被他拍得酸疼的肩膀,拱手无声行礼。 “还是这么文绉绉的!” 说话间姜梵歌,白霜,戚风,莫南莫北兄弟也过来了,看到独孤静皆是一脸欣喜,各自说了些话,独孤静只是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人已到齐,酒菜很快的端上来,不觉间大家喝了很多酒,独孤静顾忌着身份,竟实在罗翰的帮助下,滴酒未沾,心下对罗翰越发感激起来。 最后,姜梵歌从座位上站起,端着酒杯,郑重其事的说道,“谢谢大家这一年多来对在下的帮助,在下感激不尽,这番进军南疆,那里多瘴气,南疆人又善蛊毒,定是九死一生,也不知他日还能不能与大家共饮,这一杯在下先干为尽,能够结实这么多朋友,也不枉此生!” 说罢,他仰头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颇有几分江湖豪气。 独孤静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姜梵歌,竟完全不能将宫里的那位娟秀俊美,才华横溢的皇子与他联系起来。 她了解一些权谋之术,知道有些当权者为了笼络下属,与下属同吃同住,称兄道弟。 看着罗翰憨厚的笑容,再看看戚风单纯的脸,以及莫南莫北迷醉的眼,白霜酡红的脸,她突然升起一股不忍。 只是她到底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这样的情绪也只是一闪而过,顷刻间便消失不见,即便这些曾是同生共死的人,姜梵歌既然要利用他们,她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但有一 点,只要她在一天,势必真心相对。 回了府,独孤静又开始盘算着如何随军。 “静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独孤晓终于吼道,这些年若不是他和姜梵离费尽心机的帮她遮掩,她在宫外的那些事能瞒过父母的慧眼? 独孤静被他一吼不由也来了气,“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是不想像姑姑一样,一步步的走入深宫,然后老死一生!” “你嫁给姜梵离是步入深宫,老死一生,嫁给姜梵歌不是?你别忘了,他志在皇位,接近你,何尝不是利用你……” 若是过去听到这话,她一定气得跳脚,只是今日她不气,她当然知道姜梵歌在利用独孤静,但此刻,她不是独孤家的女儿,不是姑姑的侄女,只是阿九,一个与他同甘共苦,共生共死,救过他几次性命的阿九。 她不确定姜梵歌是否会爱上她,却还是飞蛾扑火的想要一试,就算最后头破血流,也不至于因为没有尝试而后悔! 这些年,她的性格已然被逼得冷静而固执。 “我知道他在利用独孤静,但我现在是阿九!” 独孤晓知他主意已定,终于叹口气,似是妥协,“梵离说得没错,你是什么都明白,却又固执得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也不知这样的性格是好还是不好,我知道,无论是对是错,你已经打定主意要试一试!” “哥哥,他……”独孤静有些吃惊姜梵离居然会对他说这些。 独孤晓却摆摆手,打断她,“你去吧,父母这边我会替你说,总之你要明白,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独孤静点点头,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哥哥对不起,我总是这样任性!” “哎,谁让你是我的妹妹呢!”独孤晓不知从哪里变了把扇子,压着嗓子颇为伤春悲秋的唱了句,瞬间打乱了伤悲的气氛。 独孤静噗嗤一笑,“哥哥不愧是姜国第一神童,‘才思敏捷,勤而有德’八个字当之无愧,秋华先生可有再找你?” 果然,独孤晓一听到秋华两个字,面色一垮,如玉的脸上竟然满是羞愤,“肯定是梵离那小子告诉你的,果然见色忘友,小人!” 说完还颇为唾弃的朝皇宫的方向啐了口。 独孤静早笑弯了腰,姜梵离说得没错,如果哪天看哥哥不顺眼,就拿秋华来呛他,保准有效。 秋华不是女人,而是京城最有 名的梨园凤华社的当家旦角,一次独孤晓化名苏晓混迹歌坊,见众人排练得有趣,不由扯着嗓子嚎了句,他本就天分奇佳,学什么是什么,这一嗓子下去,竟将秋华的成名之句学得七分像,这一幕恰好被秋华撞见,硬是拉着他要收为入室弟子,他不应,那人竟是反复纠缠,不肯放手,说什么,许多年了,从没遇到这样有天分的人,振兴南戏的重任就靠他了云云…… 独孤晓哪里敢应,去歌坊也是背着父母,要是再被他们知道成了秋华的入室弟子,岂不是小命不保。 哥哥不敢亮出身份,秋华便只当他是京城小户人家的儿郎,仗着自己混迹权贵之中,也有几分人脉,竟要强收徒弟,没办法,在人家的地盘,总归是吃亏的那个,独孤晓便寻思着先应下来,等他放松了戒备再趁机溜走,就这样,他被逼着练了一天的嗓子,到了晚上才得以回府。 这一回去,第二天午时便有消息传出,凤华社当家旦角正张贴寻人告示,满京城寻找苏晓其人,害得他几天不敢出门,生怕被寻到,最后还是姜梵离出面,在不惊动丞相夫妇的情况下帮他摆平,不然由着秋华倔强的性子,铁定闹得满城皆知。 独孤晓到底是心疼妹妹,被笑话了后,还不忘为她着想,“静儿,哥哥再说一句,明眼人都看得出梵离对你的心思,你,好自为之!” 独孤静小声答道,“哥哥,我知道!” 是啊,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独孤晓苦笑一声,不再作声。 ☆、三十六、亲疏 当晚独孤晓将独孤静送出了城外,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独孤静想要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却见他阴沉着脸,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独孤静走后,独孤晓独自在城门口吹了一晚上冷风,第二天早上才疲惫不堪的回府。 随后,朝廷派三十万大军开往南疆腹地平乱,兵部尚书杜洪为帅,其子杜有才为先锋,姜梵歌为督军。 当日,姜梵离到丞相府拜访,与独孤钊父子交谈了许久,临走的时候问到独孤静,却见独孤晓沉了脸色,“那丫头竟吵着要去南疆,被我锁在房间了!” 姜梵离明显的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不放心,下意识的留心独孤晓的脸色,不是不信他,涉及到他的亲妹妹,这人可是六亲不认。 独孤晓一脸的气氛,找不到半分破绽,姜梵离一时吃不准,道,“她现在肯定很难过,我去劝劝!” “那丫头现在还在气头上,你去保不准她将怨气都撒在你身上,你再想讨她的欢心难了!” 独孤晓斜睨着他,表情冷漠。姜梵离的软肋在哪里,他比谁都清楚,应付起来,他闭着眼睛就能搞定,唯一生气的就是那作死的丫头,竟敢走,而他,真该像说的那样捆也要将她捆在房间了! “我知道,我就站在门外看一眼,不让她发现!” “你这是不相信我!”独孤晓的表情更加冷漠,甚至带着几分尖锐,姜梵离越发觉得有鬼,原本的犹豫顷刻间坚定起来,“我其他的事都信你,惟独静儿的是不敢全信!” 说罢,大步朝独孤静的房间走去,身后,独孤晓向贴身小厮阿卢使了个眼色,阿卢回以一个放心的眼神! 刚到独孤静的院落,就听到里面熟悉的琴音传来,正是忘忧! 姜梵离彻底放下心来,忘忧要内力深厚,琴技高超的琴师再配合九弦琴方能弹奏出,里面的人是独孤静无疑。 姜梵离正想继续听,里面就传来贤良的娇斥,“谁在外面?” “我去看看!”淑德回答! 姜梵离哪敢停留,迅速转身离开,临走的时候,与独孤晓相约三日后在老地方碰面,姜梵歌离朝期间,他自然成了敏感人物,不能明目张胆的与朝臣来往,偶尔寻着一次机会也不过是借由老夫人身体不适,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和独孤晓避开耳目混在闹市中见面。 “静儿呢?”姜梵离找了半天,只看到独孤晓一人端坐桌边,独自饮酒,不由 心下一沉,这三日来,他一直心绪不灵,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独孤静。 独孤晓放下酒杯,卧蚕眼直视过来,他喝了不少,却未见醉态,反而目光灼灼,“静儿已经到了南疆!” “你……”姜梵离怒极,一掌挥了过去,独孤晓不闪不避,实实在在的受了这一掌。 轻轻的抹掉嘴角的血迹,他苦笑一声,“你不是不知道静儿的性格!” 姜梵离的下一掌却是怎么都落不下去,他当然知道独孤静的性子,又蠢又笨,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想到在姬国那日,她毫不犹豫跳水的情景,“你要是活着,我就算拼了命也要将你救出,你要是死了,我就和那怪物拼命,大不了一死!” “罢了,事到如今,这事得瞒住,连舅舅舅母都不能告诉!”他看向独孤晓,星眸中尽是坚定。 “我正是要和你商量这件事,今儿我是带着静儿一起出门的,往后静儿就是和你在一起的!” 姜梵离点点头,“我会将静儿安置在藏静山庄!” “放心,对外父亲会处理的!” 两人总算是将这事定了下来,姜梵离知道自己是被这对兄妹摆了一道,先是死命的瞒住他,拖住他,然后再拉他下水,成为他们的帮凶。 “我不放心,再派人去南疆!” “还是我派人吧!”独孤晓抢先答道。 独孤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星眸渐渐暗沉,“好!” 两人都不再说话,气氛空前沉默,许久之后,姜梵离起身告辞,走到门口,身后传来极轻的两个字,“抱歉!” 他脚下的步子一顿,心中郁结难消,很多事都是这样,明明恨得咬牙切齿,站在别人的立场却又该死的理解,最后生生折磨了自己。 就比如现在,他和独孤晓表兄弟加好友,可现在他竟然将自己算计利用到这般境地,他当然生气,却又明白,站在他的角度,一边是嫡亲妹妹,一边是知心好友,选择帮助嫡亲妹妹也在情理之中。 他转身,薄唇亲启,带着几分笑意,“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换做我是你,也会选择站在妹妹这边,而不是表弟这边!” 独孤晓低着头不说话,有些事理解归理解,原不原谅却是另当别论! “表哥!”姜梵离叹口气,“我一直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什么都跟你说!” 独孤晓猛地抬起头,卧蚕眼中有些动容,更 多的是愧疚。 姜梵离坐回原来的位子,星眸深邃如海,让人不自觉的沉溺其中,“我确实生气,生气我再次成为被放弃的那个,先是母后,因为恨,放弃了我,九年来对我漠不关心,然后是父皇,和静儿,为了姜梵歌放弃了我,现在,连你也为了静儿放弃了我!” 卧蚕眼中已经满是震惊,深宫的事情他当然知道,也一直以为姜梵离已经放下了,没想到他竟然积怨这样深!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不错,他指的得一桩桩都是事实,没有半分夸大或是扭曲,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做了选择,而他从来都是被放弃的那个! “母后心中有怨,后来又对我倾囊相授,父皇,我从没奢望后,所以也谈不上难受,至于静儿,我从小就知道,要娶她做王妃,所以即便再大的困难我都可以克服,惟独是你,却是给了我当头一棒!” “阿离!”独孤晓轻唤了声,刚要说什么,姜梵离已经开了口。 “表哥,因为那个人是静儿,我原谅你!” 独孤晓浑身一震,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想法,为了静儿的幸福,他应该干涉,不应该让她这么糊涂下去。 姜梵离似乎猜中了他的心思,已经先一步阻止了他,“表哥,什么都不要做,就这样很好!” “那你……”独孤晓犹豫的看着他,他之前确实存了那样的心思,如果静儿真的能以阿九的身份让姜梵歌接受,那么,他就不能让静儿再与他有瓜葛了,所以派去的人也不能是他的! “我从第一眼看到静儿的时候就想娶她了,但与娶她相比,我更想她快乐,所有她想做的事情我都会支持,因为人的心很奇怪,你越是千方百计的干预,它越是与你作对,我只要默默的支持她,保护她,如果老天垂怜,让她终于回心转意,让我夙愿达成,若是最终她还是和姜梵歌走到了一起,只能说明我们无缘……” 独孤晓已经深深的被震撼了,他比谁都了解姜梵离的个性,坚韧内敛,精于算计,城府极深,想做的事情十有八九能达成,却不想对于静儿的态度如此温和。 不由想起那句酸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上天会被你的诚意感动的!”他低低的说了句。 ☆、三十七、和尚 自三百多年前,第一代姜国国主将南疆纳入姜国版图后,南疆年年朝贡,朝廷也请专门的工匠能手帮助南疆人民开荒种植,数百年来倒也相安无事,此次是自姜国建国以来第一次对南疆用兵,朝廷对此格外重视。 南疆多雨水,地广人稀,肉眼可见的地方都是参天大树,形成一片片深山老林,阻隔外界的探入。 杜有才看着眼前的深山老林,皱了皱眉,“父亲,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自古邦交都有先礼后兵的习俗,这次出使南疆,皇帝派新科状元柳如君前往安抚民情,三十万大军殿后为其助威,穿过这座茂密的深山老林就彻底的进入了南疆的腹地,为了不引起必要的恐慌,这些天大军一直在等柳如君的消息,如果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化干戈为玉帛自是再好不过。 之前柳如君一直与大军有联络,但在三天前突然断了联系,不仅如此,整个南疆一点消息都没传出。 情况非常不妙。 杜洪眉眼深沉,全身的气息内敛寂静,他是武官,自古武官一方面看不起专会耍嘴皮子的文官,另一方面又忌惮着文官,对于柳如君他是熟悉的,长着一副眉清目秀的样子,偏偏是个话唠,整天说个没完没了,他甚至怀疑,皇帝是厌烦了他,才一脚将他踹到南疆! 额,他似乎想多了,轻咳一声,转头看向一旁的姜梵歌,恭敬的拱手作揖,请示道,“殿下,您看?” 姜梵歌急忙伸手虚挡,避开他的行礼,笑道,“将军经验丰富,又饱读兵书,本王此番是来向将军学习的,全听将军安排!” 若是其他官员,肯定吃不准这话的真假,定要小心翼翼的揣度一番,再趋炎附势的回道,“殿下说笑了,满朝文武谁不知殿下英明神武,深受陛下喜爱,我等蝼蚁,全凭殿下做主!” 然后两人相互推诿一番,最后定的什么主意连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但杜洪不同,虽然受了姜梵歌的大恩,也从中立派站到了三皇子这边,但耿直务实的品性却是一点未变,得到姜梵歌的首肯,大手一挥,“传我命令,全军退后十里,安营扎寨,休整一夜,明日刀斧手准备,砍树前进!” “是!” 军士安营扎寨的功夫,姜梵歌静静的坐在一边,看着葱郁繁盛的树木,陷入了沉思。 南疆地位最高的是每届选出的圣女,与南疆王共同治理南疆,数百年来,圣女德行出众,巫术超强,成为全民的精 神首领,一直担任着主持祭祀的重要事宜。 南疆王则负责朝政,安邦定国。 最近一直风平浪静的南疆却乱象频出,先是新选出的圣女苏璎珞无故失踪,翻遍整个南疆也未见踪迹,眼看祭天在即,各部落族长纷纷进言,要求新选出一位圣女,圣女无故失踪本就是不吉利的事情,改选圣女更是会惹怒天恩,南疆王一时犹豫不定。 最后迫于各方压力,不得不应下来,从圣女宫中选出了另一位圣女,也就是苏璎珞的妹妹苏玲珑。 说起苏玲珑,却是比苏璎珞更适合担任圣女,此女聪慧能干,不仅习得一身诡异莫测的好巫术,又善于处理各种关系,算得上是八面玲珑的人物。 若是此事能这样解决就算了,毕竟苏玲珑担任圣女是众望所归,偏偏就在此时,苏璎珞回来了,声声指责是苏玲珑陷害她,将她推入万蛇窟,意在取她的性命。 众人哗然,一时分为两派,即南派和北派,南派支持苏璎珞,坚持既然苏璎珞回来了,那么圣女之位应由她来继承,北派支持苏玲珑,言辞凿凿的指责苏璎珞诽谤,不适合圣女之位,为此,两派斗得你死我活,南疆是彻底的乱了。 恰在此刻,南疆王病危,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去了,他的几个儿子为了争夺皇储,纷纷卷入南派北派的斗争,给原本就很乱的南疆添上了致命的一笔。 姜梵歌现在思考的是究竟支持哪派,一旦支持一派,势必要以雷霆之力消灭另一派,怎么做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在这期间,他不仅要和这三十万大军里的大小将领打好关系,将他们归于麾下,又要处理好南疆的关系,此次平乱,南疆下一任圣女势必对朝廷感恩戴德,他要做的是,将感恩戴德的对象由朝廷改为他,他日,他与姜梵离角逐皇位,南疆能成为他身后有力的后盾! 正思考着,罗翰过来了,“殿下,帐篷搭好了,您早些歇息!” 姜梵歌起身,随手捋了捋身上的皱痕,衣服很快平滑如缎,“你也早些休息!” 他走了几步,却发现罗翰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由诧异的回头。 罗翰挠挠后脑勺,憨厚的问道,“殿下,您说阿九怎么还没出现?” 姜梵歌挑眉,神色中带着了然的揶揄,“哦,想他了?” 问得这样直接,罗翰直觉难为情,“是有点!” 这是他想了半天能想到最妥帖的词语了。 姜梵歌显然被他逗乐,不由打趣道,“那倒是可惜了,偏偏阿九是个男儿,若是女儿……”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那在桌上一笔一划的纤长手指,白皙柔软,竟是比女子的还好看…… “殿下?”罗翰见他神色不对,试探的叫了一声。 姜梵歌猛然回神,丹凤眼中霎时蓄满震惊,刚刚他,他竟然对阿九产生了莫名的心思,这,这…… “我困了!”丢下几个字,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留下罗翰一人傻站在那里,半晌没回过神来。 此刻,他们讨论的正主正被一尊瘟神骚扰着。 “娘子!” 独孤静刚收好剑,就被突然扑过来的庞然大物吓了一跳,慌忙之间只得用剑鞘挡在身前,生生制住那人扑过来的熊抱。 待看清来人,不由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默默的收回剑,这人正是上次在山林中救下的那个书生,想不到数月不见,他竟然一跃变成了金科状元,还成了使臣! “是我,是我啊!”柳如君兴奋的指着自己的胸脯,又要往前窜去,独孤静急忙再次将剑抵在身前,挡住他。 “娘子,你果然记得我,我好感动啊,自上次一别,我日思夜想,求神拜佛,就盼着能再次和你相见,早知道你是我命中的贵人,一定要等到我出现生命危险的时候出现,我一定见河就跳,见火就扑,见到强盗就迎难而上……” 独孤静后悔了,不该再次好心的救下他! 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娘子,你怎么不说话!”柳如君亦步亦趋的跟着,围着她转悠,“莫不是见到我太高兴了?不用太激动,以后我们天天在一起,吃饭在一起,喝水在一起……” 独孤静默默念着清心咒,若他不是朝廷使臣,真想一剑劈了他! “娘子,你什么时候到南疆的,怎么不告诉我啊,我们可以同路,相互也有个照应,不过现在知道也不要紧,以后我们……” “谁是你娘子!”独孤静终于忍不住骂出来,本来以为不往心里去,就能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哪知道这家伙的声音这么难听,比苍蝇还讨厌! “当然是你啦!”柳如君一脸的理所当然,“我抱过你,就要对你负责,娘子莫不是害羞了?” 独孤静懒得和他争辩什么,突然拔剑,在柳如君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寒光爆闪 ,刷刷几下。 柳如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娘子,你做什么?” 独孤静收起剑,淡定的开口,“大师,你该回去了,再晚就赶不上晚课了!” 柳如君听得怪异,正要询问,眼睛不经意瞟到地上的一层黑,心底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一摸脑袋,光秃秃的的一片! “你,你,你……我,我,我……”他抱着脑袋哇的大叫一声,“我漂亮乌黑的满头青丝啊!”“哦?莫非你对这身份不满意!”独孤静挑眉,凤眸中满是戏谑,她伸手想要摸摸光洁的下巴,摸到的却是冰冷的面具,不由讪讪地放下,“干脆换个吧,我有门路送你进宫,甚至可以保你坐上大内总管的位置!” 柳如君吓得一个哆嗦,双手飞快的从头顶移开,去解救自己的下半身! “娘子!”他苦哈哈的叫道,尾音拖得老长,一脸的哀怨。 “嗯?”独孤静淡淡的横了他一眼,他立马噤声,继续用哀怨的眼神瞅着她,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三十八、留下 无论多讨厌,柳如君毕竟是皇帝亲令的使臣,代表着朝廷,在南疆遭到暗杀可不是一件小事,而且这样的事有一就有二,独孤静相信,一旦她放开手,柳如君马上被砍得连渣都不剩。 虽然,站在个人的角度上,她十分乐意看到他被砍成渣渣。 所以,独孤静还是十分认命将他送回使馆。 将人交给了领事,独孤静头也不回的离开,多呆一刻都不愿意。 柳如君看着她大步决然的背影,满脸的哀怨,刚要开口,就想到自己已然光秃秃的脑袋,接着不由自主的夹紧双腿,他不敢! 可有不甘心自己找了半年多的娘子就这样再次从眼前消失,匆忙间,急忙狠狠的踢了一旁的旺财一脚。 这一脚太重,以至于旺财连假装没发现的借口都没来得及用就发出一声惨叫。 独孤静诧异的回头,短暂的接触,这小厮比主人靠谱多了,所以,独孤静对他反而多出了一分耐心。 旺财显然受了极大的委屈,哭丧着一张脸,对着她可怜兮兮的唤了声,“夫人……”却在她突然变脸的时候,急忙改口,“姑娘!” 独孤静终于缓了脸色,故意不去看一旁低着脑袋,却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的柳如君,淡声问道,“怎么呢?” 旺财强忍着看向自家少爷的欲望,深吸口气,换了副语重心长,又痛心疾首的表情,“姑娘,我家少爷是文官,手无缚鸡之力,才到这蛮夷之地就遭遇不测,这次幸好遇到了姑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柳家三代独苗,就少爷一根独苗,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家老爷夫人也活不了了,而且,我家少爷此次还担负着朝廷使臣的重任,真在南疆出了事,肯定会掀起一番风波,上辜负皇帝大恩,下愧对黎明百姓。” 柳如君惊讶的抬头,想不到这家伙今儿超常发挥了,这语气,这逻辑,还真得了他的三分真传,不愧是从小跟着他长大的! 与柳如君的惊讶相比,独孤静就淡定多了,“你想说什么?” 旺财尴尬的轻咳一声,本来文绉绉的说了那么一大堆,自己都被狠狠的感动了一把,现在还没缓过劲儿呢,“我,我想说……” 他吞吞吐吐了几句,却再也找不到刚才那么义愤填膺又朗朗上口的感觉,“你,我,我家少爷……” 柳如君捂脸,似乎这样别人就不知道他俩认识! 独孤静双手抱剑,好整以暇的看着 他。 旺财死命的在才子这条路上扑腾挣扎了几下,终于放弃,不得不承认,不是人人都能成为他家公子那样讨人厌的话唠。 “我一看姑娘,就觉得有本事又有侠义心肠,不如姑娘留下来和我一起保护我家公子,有姑娘照顾,那些阿猫阿狗绝不敢近身。” 一口气说完,旺财长长的吁了口气,果然还是直来直去的舒服。 “我凭什么留下来?”独孤静挑眉,一副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旺财愣了一下,任何人听到好话不是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别人说什么都答应的吗? “我家少爷会付你很多钱……” 独孤静抬了抬眼皮,“你看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啊?” “当然不像,娘子一看就是富贵命!”眼看着旺财彻底败下阵,柳如君及时的接过话。 独孤静意有所指的扫了扫他被帽子遮住的光秃秃的脑袋,又顺势往下,最终落在某处,“娘子?” 柳如君再次夹紧双腿,气势却不减,“还不知道姑娘芳名,可否告知在下?” 这个时候居然还能镇定的应答,独孤静终于肯用正眼看她了,“阿九!” “阿九,好名字!”终于知道娘子的名字了,柳如君强忍住心下的窃喜,面带微笑的寒暄着,“你现在住哪里呢,我们都来自朝廷,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算得上是老乡了!” “我刚到南疆,还没有定下落脚的地方!” 天助我也,柳如君心底的喜悦更甚,“阿九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暂时在这使馆歇歇脚,要去哪里,再让这里的仆役带过去!” 独孤静沉吟了片刻,想到自己也是要等姜梵歌的,保不准还得见面,现在推脱就显得矫情了,“也好!” 三言两语就将佳人留下,旺财在一边崇拜得双眼冒星星,他家少爷果然不是一般人。 歇息了一晚,第二天,天刚亮,独孤静就被不厌其烦的敲门声吵醒,她憋着气慢条斯理的打开房门,意料之中的看到了柳如君,“有什么事?” 柳如君完全不将她不善的语气放在心上,看着她已然带上面具的脸,满是惋惜的摇摇头,“还以为可以看到娘子的真容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带上面具了!” 无聊,独孤静作势就要关门。 “等等……”柳如君急忙挡住,顺便将半 个身子卡在门内,防止门再次被合上,“我是真有事!” 独孤静挑眉看他,静静的等待他的下文,她当然知道他有事,不过,和她有关系吗。 “今天我进宫,当面问问所有的部落族长,是谁看我不顺眼,竟要置我于死地!”他的面色已经转为凝重,语气愤然,“昨天吃了那么大的亏,怎么着也得讨回来,小爷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没怕过谁!” 独孤静想到昨日救他的场景,心底有些好笑,那几个强盗打扮的人,可是围着他半天,对他的用途争论不休,有劫色的,要讨他回去压寨,也有凶狠的,要拿他炼蛊,还有懒散的,建议一刀砍了他……而当时他嘴里塞着破布条,无论怎么呜咽挣扎,使眼色,都没人理他! 压下心思,她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你有证据?” 那些人可不是普通劫财劫色的盗匪,明显是一群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死士,至少她没从他们的尸体上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当然,这可能和她初到南疆,对这里的情况不熟悉有关。 柳如君的气势一焉,“没有……不过他们堵住我的嘴,不让我说话,发挥我最有利的武器,分明就是对我熟悉的人,一定是有人指使的!” 他气鼓鼓的分辨道,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本来萎下的气势也突然爆棚,“一定是这样,否则我早就利用我所向披靡的口才将他们打败!” 独孤静表示无语。 说了半天,柳如君终于想到正事,“使馆里相对而言是安全的,你现在这里等我回来,千万不要轻易外出!” 那你这么一大早喊我做什么,独孤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突然有种预感,父母辛苦多年,苦心孤诣的教育成果,她的名门闺秀气质,极有可能断送在除了姜梵离以外第二个人身上。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说完,他转身欲走,只留下独孤静倚在门边,僵硬着表情,一时不知是该翻白眼呢,还是该生气暴怒。 深吸一口气,“你真的觉得这行宫安全?” 她的声音淡然而优雅,随风缓缓的飘入柳如君的耳中,带来莫名的异动。 他转身,心底那股异动突然明了,看不清面容的女子慵懒的倚门而立,裁剪合体的衣服勾勒出她纤细窈窕的身材,风将她的发丝轻轻扶起,又缓缓放下…… 那一刻,所有的东西都清晰明了,汉代董永看到七仙女的那刻恐怕也存了同样的心思:我一定要娶这 仙女回家! 独孤静见他嘴角含笑,笑得莫名的暧昧,突然有些不自在,她站直了身躯,故意打破这诡异的气氛,“这行宫早摆在别人的眼皮底下,我和你进了行宫,也等于站在了风口浪尖,他们不想惹怒朝廷,自不会对你怎样,但我却不一定,难保不会因为气愤,拿我开刀!” 被他这么一说,柳如君迅速紧张起来,“那我先送你去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你就这点脑子!”当然这样刻薄的话她是不会说的,深吸一口气,对于他时而正常,时而失常的做派还是有些不大适应。“我留下来的用处不就是保护你吗?所以,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柳如君厉声打断,“那里太危险了,万一他们翻脸,在他们的地盘动我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我先将你偷偷的送出去,你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等我消息,如果到了子时我还没回来,你就不用等我了!” 听起来确实是句句为她着想,也挺让人感动的,但独孤静却不领情,毫不留情的戳破事实,“我们还没熟悉到生死之交的地步!” 柳如君焦急的解释,“我是真的……” 独孤静淡淡的打断他,语气疏离客气,“什么都不用说,我既然答应了保护你,自然会保护到底,大人请回吧!” “我……” 凤眸一闪,柳如君立马闭嘴。 ☆、三十九、南召 送走柳如君,独孤静径自回屋,背对着敞开的门,静静的想些什么。 半晌,她似乎终于回过神来,轻叹一声,“关门!” 接着就是轻微的关门声,落栓声,一气呵成,房间的光线顷刻暗淡下来,连空气都稀薄了许多,让人无端的压抑起来。 独孤静转身,看清面前人的装扮,凤眸中突然闪过诧异之色,“你是哥哥的人?” 虽然是普通小厮的装扮,看着也面目寻常得很,属于丢进人群里再也找不回来的那种,却在领口打着蓝色的补丁,隐在脖颈间若有若现,这是哥哥暗卫特有的装扮。他曾经很得意的说,他的人不用那么麻烦的弄些可以让人抓住把柄的死物,只在领口里打上蓝色的补丁,如果不幸遇难,血直接将蓝色染黑,和衣服一模一样,谁看得出! “是!”简洁的一个字,干净利落。 长长的松了口气,幸好是哥哥的人,她做的事对于姜梵离来说本就不厚道,再要是还用他的人,怎么也说不过去,他可以大方不介意,她却不想和他这样不明不白的牵扯不清。 哥哥想必是明白这点,才抢先送自己的人过来。 “哥哥说了什么?” “主子说,无论小姐做什么,他都全力支持,但前提是小姐得活着回去,否则他只有以死谢罪!” “真啰嗦!”独孤静低啐一口,眼角有些湿润,急忙别过视线看向窗外,压低嗓音问道,“你叫什么?” “属下是独一!”独一抬头,只能看到她的侧面,却也足够他发现她的眼眶已然发红,眼底有晶莹的泪珠在闪动。 独孤静嗤笑一声,声音依旧哽咽,却是笑了,“他倒是舍得将你派过来!” 独一无语,对于这对兄妹人前道貌岸然,端庄贤惠,人后时而哭,时而笑,随时抽风的事实早就见怪不怪。 “今早我会随柳如君进宫,你假装旺财,随我一起去!” “是!” “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 “主子说为了他的大好前途着想,不能让小姐涉险,所以,你的琴暂时交由属下保管!” “什么?”独孤静的声音不由拔高,“他要你没收我的琴!” 独一早料到她的反应会极大,平静的解释,“主子说您没了琴自然不敢冒险!” “他倒是会想!”独孤静冷哼一声,挑眉挑衅的看了独 一一眼,“要是我不给呢?” “主子说,那么这件事他会如实禀报宰相大人和夫人!” 从前到后,独一对答如流,眼睛都没眨一下,显然是独孤晓早有授意! 独孤静恨恨的瞪了独一一眼,仿佛那张陌生的脸是独孤晓,咬牙切齿道,“好,给你!” 备妥后,三人一起进宫,路上柳如君依旧叽叽咋咋的没完没了,他一直缠着独孤静,愣是没有发现旺财的异常。 直到快进宫的时候,柳如君突然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神色凝重,“阿九,待会儿你紧紧的跟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我会保护你的!” 独孤静不置可否。 柳如君对于她这个态度早习惯了,又转头看向一旁的旺财,这一细看,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脸还是那张脸,人也是那个人,但是怎么看怎么怪异。 但愿是他想多了,时间有限,他只得心不在焉的吩咐了句,“你也是一样,不要乱跑!” “是!” 柳如君看着他双手抱拳,中气十足的样子,十分不习惯,嘴角不停的抽搐着,真是见鬼,旺财是府上有名的懒鬼,胆小怕死,一无是处,怎么会有如此器宇轩昂的时候,莫非是他平时发掘不够? 尽管如此,他还是多看了旺财两眼,希望能看出点什么,却始终是徒劳无功。 独一在心底腹诽,你要是能看出什么,我也不用混了,他天生就有一种神技,和谁接触一次,就能将他模仿得九成像。 “阿九,旺财有些不对劲儿,你要当心!” 极力压低的声音却被独一听得一清二楚,再看柳如君一脸戒备的样子,直觉好笑,原来逗人这么有趣,难怪主子没事总是拿他们消遣! 被他拉住的独孤静懒得解释,少见的附和,“我知道!” 柳如君不知她是敷衍,还以为她终于肯正视他了,不由得意非常,豪气干云的拍了拍胸脯,“你放心,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一定会护你平安!” 独孤静和独一都无语看天,意外的视线在空中相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讯息。 独孤静率先错开视线,有些无力的对一旁正摩拳擦掌,斗志昂扬的柳如君说道,“进宫吧!” 柳如君大喝一声,“好,进宫!” 这是独孤静第一次进入南疆的宫殿,这座宫殿据说是当年的 先帝授命一位姜国工匠设计,监督动工的。在雨水充裕的南疆屹立三百多年而不倒,于是姜国历任统治者都认为,这代表着姜国对南疆的统治,万年不衰。 接待他们的是南疆王的三儿子南召,他是南派的活跃分子,一直以来都支持着小圣女苏玲珑,此刻由他接待朝廷使臣,说明南派占了上风,看他面容疲惫,眼下还有浓浓的淤青,想来他也不轻松,毕竟南疆王的死给他的打击很大,现在外面很多人都认为南疆王是因为改选圣女的事触怒了上天,遭到了报应。 已经有不少南派人士改为中立或是投靠北派,南派败象已出。 见到柳如君,南召急忙走过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南召见过柳大人!” 柳如君急忙避过不受,独孤静也深觉这礼行得未免大了些,心下不由揣测他的目的,再联系前因后果,不难猜测,正处于逆境中的南召很难不会想到要及时的抱住朝廷的这条大腿,从而稳住自己的地位,而柳如君现在就是这条大腿。 同情的看了正僵笑着与南召客气来客气去的柳如君一眼。 柳如君于百忙中对着独孤静回以苦笑,却让南召以为他是关心下属,“一拍脑门,瞧我,见到柳大人太高兴了,竟然忘记了其他人!” 他看向连带修罗面具的独孤静,又看向一旁小厮装扮的独一,最后视线还是落在了独孤静身上,“这位是?” 柳如君笑着回道,“这是我请的保镖,你知道我这人天生怕死,昨日差点命丧歹人之手,是这位侠士及时出手相救,我便恳求他留下当我的保镖,以免再遭遇什么不测!” 南召倒也是个人物,明知道柳如君这话中有话,却故作糊涂,“柳大人受伤了,伤到了哪里?这么大的事情我竟然不知,这底下的人是怎么做事的,来人啦!”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宦官打扮的人小跑了进来。 南召厉声质问,“昨日柳大人受伤了,怎么没有告诉我!” 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不知!” “好个不知,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到底知道什么,我要你有什么用,来人拖下去打一百军棍,死活不论!” 那人一下子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南召冷哼一声,马上有两个军士模样的人将他堵了嘴,拖了出去,再后来就听到沉沉闷棍声。 从前到后,几人的神色都没有 一丝变化,南召转身歉疚的看向柳如君,“柳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彻查此事,给您一个交代!” 柳如君哪能说什么,“麻烦平王了!” 南召又对独孤静恭敬的行了个大礼,“多谢侠士救了柳大人,为姜国,为我南疆免去了一番干戈!” 独孤静不动声色的避过,别看这人处处礼貌周到,却是毒蛇般的人物,她才不想和他有什么关系,否则什么时候被咬了口都不知道。 独孤静不说话,南召僵硬在那里,尴尬非常。 柳如君刚要说话,一直默默装树桩的旺财突然替他将想表达的全表达了,“启禀殿下,这位侠士伤了喉咙,不能言语!” “原来如此,抱歉!”南召找到了台阶,脸色终于缓了缓。 只有柳如君如墨的眼珠动了动,在旺财和独孤静身上来回扫视一圈,终于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四十、被俘 独孤静知道柳如君与南召有事要商量,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临走的时候对独一使了个“你留下”的眼色。 早听闻历届南疆王与圣女关系匪浅,也出现过圣女嫁给南疆王的先例,如今看到圣女宫与皇宫只有一墙之隔,独孤静还是大为吃惊,再看圣女宫的布局,她毫不怀疑,当初那位姜国工匠在设计圣女宫的时候,其实设计的是后宫! 细看这布局,越看越熟悉。 她清楚的知道这与姜国皇宫的布局完全不同,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又等了一会儿,独孤静趁着一旁的宦官不注意,故意使坏,让他跌了一跤。 他捂着扭伤的腿,跪在地上,惊恐的道歉,“大侠恕罪,大侠恕罪!” 独孤静知道自己做得过分,南召御下极严,若是知道这个小太监连带路的小事都做不好,免不了又是一条人命。 指了指他的腿,又指了指自己。 然后蹲下身,给他接好骨,小太监刚要动,却被她制住。她摇摇头,四下看了看,却发现几个侍卫模样的人从不远处经过,她跑过去,对那几人手语了几句,那几个侍卫不敢怠慢,急忙过来将那位小太监抬回去。 直到走远,那小太监还对她一脸的感激。 得了自由,独孤静小心翼翼的躲过侍卫的巡逻,一路七弯八拐,她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这分明就是她在府中看到的一张图纸! 姜国工匠设计好了南疆皇宫,图纸却流落在外,最后辗转到了丞相府,哪里有地道,哪里有暗门,哪里可以藏人等等都有清晰的说明! 只是这样重要的东西为何不是出现在皇宫,而是在丞相府?丞相府根基不深,从祖父迁居过来至今也不过四十年的历史,怎么会有三百多年前的东西呢? 她越想越不明白,只觉得很多东西看似没有关系,却缠缠绕绕的连成一片,将她笼罩其中,前路前所未有的迷茫起来。 “嘶嘶……” 她猛然抬头,却见一条巨蟒在她头顶上方一尺来的位置吐着猩红的信子,她刚要动,就听到一声娇喝,“谁在那里,滚出来!” 前方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往后巨蟒正吐着猩红的信子,她不由苦笑,这算不算前有狼后有虎? 几个妙龄女子挡在面前,其中一人似是领头的,指着她怒喝,“大胆贼人,竟敢擅闯圣女宫!” 话音刚落,旁 边的黄衫女子惊叫道,“是男人!欣姐姐,和他废什么话,直接喂了大黑!” 独孤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条巨蟒大黑正十分赞同的吐吐信子,硕大的蛇头缓缓的向她靠拢,竖瞳逐渐放大,兴奋异常,扑面而来的腥风熏得她差点想吐。 她不着痕迹的避开,她知道那领头的欣姐姐绝不会这样草率的了结了她,毕竟大白天的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宫里,任谁都要怀疑一二。 果然,那位欣姐姐暗黑的瞳孔眯了眯,对一旁的黄衫女子低斥道,“黄莺,别胡说,这事应该交给圣女处理!” 黄莺嗫嚅的噤声,又趁那位欣姐姐没注意,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倒有几分可爱,俗话说,最爱看女人的还是女人,独孤静不由多看了一眼,她就从没吐过舌头,一直以为那是粗鲁不堪的行为,没想到这位黄衫姑娘做起来别有一番味道。 见独孤静一直盯着她,黄莺恼怒的瞪了她一眼,“臭男人,再看将你的眼睛挖掉!” 臭男人!独孤静瞪大眼睛,半天才消化这三个字指的是她。 “你还看!”黄莺脾气真的不好,作势就要过来教训她,却被那位欣姐姐一把拉住,“别捣乱!”又对身后两名面无表情的劲装女子命令道,“带走!” “是!” 独孤静就这样一左一右的被两名女子钳制,不过她很有阶下囚的自觉,别说反抗的动作,连挣扎的表情都没有! 黄莺不满的嘟囔一声,“这么急做什么,我先看看他长啥模样嘛!” 欣姐姐瞥了独孤静脸上的面具一脸,竟有片刻的深思。 黄莺见有戏,立马来了精神,反手抓住她的手,一脸期盼的说道,“欣姐姐,你也想看他长什么模样对不对?” 欣姐姐瞬间回神,淡淡瞥了她一眼,丢下“无聊”两个字就走开了,两个冷面女子一左一右的驾着独孤静跟在后面,面无表情的从她身旁绕过。 黄莺见人都走远,噘着嘴恨恨的骂道,“明明也想看,还装深沉!” 到了圣女宫最高的殿宇门前,黄莺已经跟了上来,并排站在欣姐姐的一侧,表情严肃规矩,哪有刚才半分的调皮跳脱! 欣姐姐对守在殿前的两名女侍行礼,“劳烦两位大人通报一声,红欣在宫内抓住一名身份不明的歹人,请圣女大人圣裁!” 两名女侍不约而同的看向她身后的独孤静,这一看俱是一愣,面色已 转为激动,“两位大人稍后,小人这就是禀报!” 说完两人互相交换一个眼色,一人匆匆的走了进去,留下另一人守在门口,独孤静敏锐的觉察到那人的目光好几次不经意的落到她身上,又飞快的离开! 很快那名女侍出来了,退到一边,俯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位大人请进!” 红欣黄莺走在前面,两名劲装女子押着独孤静走在后面,她们身后,两名女侍的目光再也不加收敛,肆无忌惮的落在独孤静身上。 “看,男人勒!” “看起来和女人差不多!” “怎么会差不多,外面看起来一样,但是里面……” “……” 独孤静突然一个踉跄,幸亏一旁的劲装女子及时抓住她,才免于栽倒在地。 联系连因后果她总算明白了,这圣女宫宛如一座尼姑庵,住着清一色的女人,所以才对她这个“男人”有着浓厚的兴趣! 这个认知让她哭笑不得,又让她产生莫名的危机感,她在书上看到,女人禁欲久了,看到男人会像饿狼扑食一般…… 也不知是自己吓自己,还是怎的,突然觉得黄莺的眼神,红欣的眼神,以及两名女侍的眼神都有那么点不怀好意…… “属下红欣,黄莺见过圣女!”突然的行礼声将她的思绪打断,她连忙甩掉头脑中纷乱的思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面对眼前这群陌生的女人。 眼前是一名女子,背对着她们,所以独孤静只能看到她身披白纱,穿出的却不是超凡脱俗的仙气,反倒是白纱勾勒出她窈窕玲珑的身段,颇有几分让人想入非非的味道。 “免礼!”女人的声音娇柔婉转,如猫爪挠过心头,酥酥麻麻的又风过无痕。 她缓缓转身,独孤静不由睁大眼睛,却在看见她脸上的白纱时,一口气噎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真是浪费感情! 苏玲珑水雾氤氲的眼中闪过了然的笑意,面纱下的嘴角几不可微的勾起一抹弧度。 “红欣黄莺辛苦了,先下去吧!”娇柔婉转的声音再次响起,又是在独孤静心头挠了挠,等到想到探究的时候消失无形。 此时此刻,她只想到诡异两个字!这种感觉她不喜欢,倒是希望红欣和黄莺别走,面对冷面的红欣,暴躁的黄莺总好过面对这诡异的女人! “属下告退!” 希望落空,独孤静虽早有准备,但看到两人,包括黄莺都是一副严正以待,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不由对这位诡异的圣女更加忌惮! ☆、四十一、勾引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两人,独孤静全身紧绷,感官外放。 “噗嗤……”娇柔婉转的笑声突然打破了一室的凝重,苏玲珑缓缓走了过来,白纱轻拂,携裹着阵阵香风。 独孤静连忙屏息,南疆女子多通晓蛊毒,手法诡异狠辣,她可不敢大意。 “瞧你,这么紧张,怕我吃了你!”这次的声音已经不止是娇柔婉转了,而是魅惑勾人,独孤静作为女人都有点心湖荡漾,若是男人,早就扑过去了! “确实是怕你吃了我!”独孤静在心底默默的回了句,同时头脑飞快的想着应对之策,原想着顶多是被关一下,到时候柳如君过来要人,她自然得放,没想到这苏玲珑这般诡异,她不得不改变策略。 见独孤静不为所动,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转瞬即逝,窈窕的身躯在在她面前站定,香风阵阵,即便独孤静极力屏息,不可避免的还是吸了些进去,眼神渐渐的迷离起来。 媚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她缓缓伸手,作势要揭去独孤静脸上的面具,“让我看看,你长得什么模样!” 另一只手在独孤静的腰间捏了把,就在独孤静想要发作的时候,又不经意的闪开。 正愣神的功夫,脸上的笑面阎罗被揭开,露出她惊为天人的小脸,没有上妆的脸,皮肤白皙细腻,五官无一不精致。 媚眼中的痴迷毫不掩饰,“公子真俊俏……”突然她脸色剧变,“你!来……” “人”字还没来得及出口,独孤静就迅速的点了她的哑穴,在她愤怒的瞪视中,面无表情的接过面具戴上。 幸好她早有准备,事先在身上藏了避毒珠,才免了算计。 打量四周,外面是出不去的,那么多人守在外面,插翅都难飞,索性等着独一来找她,她也知道这里有通到外面的地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却不会用! 她还知道这圣女宫有不少好东西,那些稀奇古怪的蛊她不懂,也不感兴趣,倒是那传说中的洗髓丹更让她好奇。 回头,正迎上苏玲珑怨毒的眼神,本想将她搬到一旁的凳子上,这念头刚起就被掐灭,她这么诡异,难保身体也会有什么名堂! 看似漫不经心的往一个方向走了几步,敏锐的发现苏玲珑立马变了脸,却又强自忍住,生怕被看出异样。 独孤静暗喜,看来她记得没错,这个方向确实值得一探! 丢下苏玲珑,她放开胆子往那 个方向寻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这里暗藏不少机关,稍有差池便是粉身碎骨,是死地中的死地,圣女宫能将宝物藏到此处也在意料之中。 随着身后石门的轰然放下,她进入的是另一片漆黑的天地,稍微适应了里面的光线,她开始快步往里走去,两边的石壁还残留着刀枪剑戟打斗的痕迹,偶尔也能踩到几块白骨,发出咯吱的渗人声响,刚开始她惊叫不已,后来就彻底麻木了,本来就是来偷东西,自然比不得旅游惬意。 走了半柱香不到的功夫,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眼前的房间宽敞明亮,数百颗硕大的夜明珠将房间照得宛如白昼,地上随意堆放着金银财物,墙壁上挂着些精利的武器,独孤静却视而不见,边踩着步伐,边默默的记着数,“一,二,三……十一,十二,十三……” 终于在一座平平无奇的灯座前站住,手轻轻的覆上去,朝着左边扭了三下,空气中突然传来明显的异动,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展开,就看到四面墙壁包括上方,突然打开一个缺口,无数箭矢从洞口飞了出来…… 独孤静第一反应就是迅速的跳出暗室,事实证明,这样逃难的举动再正确不过:她刚才站立的地方包括其他的灯座都被射得像刺猬一般,地方密密麻麻的满是箭! 压下心底的后怕,她在头脑里静静的回忆,她自小记忆非凡,但凡用心想要记住的东西一定能记住,刚才是哪里出错了呢? 又默默的数了几下,灯座没错,转三下也没错,难道是方向?地图上分明记着往北,她是往北! 等等,方向,她站立的位置是对着门口,心想遇到危险,可以快速潜逃。 这个位置的和设计者站立的位置不同,两个方位的北方,正好指的是不同的转向! 意识到这点,她壮着胆子,踩着满地的箭矢来到刚才站立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小心的覆上双手,朝着北方,一下一下的转了三下。 这次空气中传来的异动更为明显,独孤静全身汗毛倒竖,脚下已经发力,做好了随时开溜的准备。 正对着她的一面墙突然打开,一间狭小的房间出现在眼前,独孤静心中一喜,压下心底的激动,踩着脚下的箭矢慢慢踱到那间房。 房间的布置十分简单,几乎没用过任何心思,入眼的却是各种曾名动天下的宝贝,比如那本曾让无数武林人士趋之若鹜的龙蛇鞭,武林秘籍天蚕变,幽冥曲谱……这些东西独孤静只隐约的听过,没想到在这里得 以一见。 她取下幽冥曲谱看了眼,这一看震惊不已,这曲谱竟是比她弹奏的那首忘忧还要玄妙诡异,收了曲谱,她转身去另一边,那里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独孤静蹲下身一一查看,噬心蛊,金蚕蛊,纸蛊,木偶蛊等,独孤静对这不感兴趣,又将目光转为另一边,看到的是一排排的毒药,断肠草,鸩,马钱子,鹤顶红,柳叶桃…… 好毒啊,独孤静抽回视线,又换了一边,这一看不由面露喜色,正是洗髓丹,避毒丹,救命丸,独孤静边在心底默念,边将丹药一股脑儿的收进怀中,所幸东西不多,最后目光定在忘情丹上,她猛地收回视线,不知为何,心底有些惧怕。 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鬼使神差的又折回来,将忘情丹收入手中。 一路出了暗室,又穿过地洞,石门,回到的地方赫然是圣女宫的主卧,正对着她的一张宽敞的大床。 “再找!” 清冽的声音突然传来,分外熟悉,正是红欣的,她出现在宫里,说明苏玲珑已经得了自由! “是!” 窸窣的脚步声四散传开,有的朝她所在的方向跑来,独孤静连忙将怀中的东西包好,藏匿起来。 “原来你在这里啊?”娇媚如蛇的声音传来,与此同时独孤静只觉得腰上被人轻佻的抹了把,她急忙侧身,不想直直的倒在了一张大床上! 苏玲珑暧昧的扫了扫她身后的大床,“真是选的好地方!” 她又靠近一步,熟悉的香味丝丝吹入独孤静的口鼻,这次反应极大,不止心湖荡漾,连身体都发软! 糟糕,莫非避毒珠丢了?她本能的往腰间摸去,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珠子早已失了踪迹。 “你在找这个?” 苏玲珑媚笑着伸出手,躺在手心的赫然是她一直藏在腰间的那颗避毒珠! “怎么会?”独孤静猛然睁大眼,几个字差点蹦了出来,要不是反应快,及时忍住,她会说话的事实一定瞒不住。 仔细回忆,定是她在捏她腰的时间,顺手偷走了珠子。 她收回手,掩嘴痴痴的笑起来,“你忘记了,就在刚刚……” 她朝独孤静的腰间抛了个媚眼,其中的暧昧傻子都看得分明。 “没想到公子的腰这般细,连奴家都妒忌呢!”她再次靠近,作势又要袭击独孤静的腰,这次独孤静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让她得逞, 她走一步,她便避一步,就是不让她靠近。 还奴家呢,她眼角狂抽,对眼前的人越发避之如蛇,同时她也明白,失去了避毒珠,她坚持不了多久,此刻只希望独一可以快点赶来! “公子真是定力非凡呢?”她停下脚步,对着独孤静抛了个媚眼,痴痴的掩嘴笑了起来。 那声音真是酥软入骨。 身子抵在床柱上,已是退无可退,独孤静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软,陌生的感觉席卷全身,如猫儿挠过一般。 喘息越发明显。 就在此时,娇软的手如蛇般缠上她的背,温柔的帮她顺着气,“是不是很难受?” ☆、四十二、中招 “公子累了,让奴家服侍你休息吧!” 白皙的手臂如蛇般缠绕过来,那手仿佛有魔力般,被她碰到的地方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身体缓缓的从床柱滑下,瘫软在地,苏玲珑眼底如狼的光芒越发刺激得她肝火乱窜,此刻坦白她是女人不知有没有用? “我……”她艰难的张了张嘴,却发现这药实在厉害,已然连说话都艰难,“我是女人……” 声音太小,以至于正处于兴奋状态的苏玲珑完全没听到,“公子,地上凉,奴家扶你去床上歇息!” 说罢,不由分说的扶起独孤静,往身后的榻上去,走到chuang边的时候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两人齐齐栽倒在chuang。 苏玲珑托着腰,故作委屈的撒娇,“哎呦,公子,奴家摔得好疼啊,你帮我揉揉!” 她将腰送到独孤静面前,白纱掀起,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空气中骤然多出了几分淫靡的气息,独孤静身体突然起了莫名的变化,呼吸猛然急促起来。 目的达到,媚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喜色,靠近独孤静的身前,掀开独孤静脸上的笑面阎罗,脸上尽是痴迷之色,“公子,是不是很难受,让奴家帮你吧,奴家心疼!” 独孤静瞪着她,没力气说话,“……” “你的脸好红啊,一定是天气太热了,奴家帮你宽宽衣!” “……”独孤静继续瞪她! 苏玲珑已经轻车熟路的摸向她的腰,找到衣带,只差轻轻一扯,独孤静就清白不保。 “圣女,三殿下在宫外求见!” 扯衣带的动作一顿,苏玲珑急忙从床上翻下,边慌乱的整理仪容,边对宫外的女侍吩咐,“请他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去。” “是!” 苏玲珑似乎很在意南召,梳妆的动作虽快,却极为认真,头上的发簪头饰换了再换,衣服也是挑了再挑! 待一切准备妥当,她匆匆往外走去,从前到后都没有看独孤静一眼! 独孤静心中纳闷,看样子苏玲珑心仪南召已是不争的事实,可瞧她的作风,分明放荡,怎么会有人这般矛盾,一边心仪某人,一边又与他人调情作乐? “小姐!”突然的声音打断她的思考,独孤静一抬头,就看到一旁顶着旺财的脸的独一,“属下来迟,请小姐恕罪!” “你再来迟一 点,本小姐就要清白不保了!”当然这话她是没力气说的,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独一马上反应过来,她中招了,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药丸,递给独孤静。 独孤静吞下,稍稍调息了片刻,终于压下了身体的不适,“这药丸,谁给你的,真是好用!” 她四下查看自己的身体,整个人如脱胎换骨般轻松。 独一低着头,“主人给的!” 独孤静只顾着高兴,没觉察到她的表情有何不对,“哥哥真是的,有那么好的宝贝也不知道告诉我一声!” 独一不语,哥哥没错,却不是主人。 “走吧!”独孤静从地上捡起笑面阎罗带上,又扫了眼刚才藏东西的地方,考虑着将东西一起带走,忽又觉得现在南疆未定,极有可能在下一刻就变为阶下囚,这些东西现在也用不着,带在身上反而麻烦! “那位柳大人呢?”独孤静随口问了句,对于这个问题,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正与南召一起去见圣女!” 预想中的答案,独孤静是点点头,想到之前他的眼神,不由轻笑,“他似乎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呢!” 独一对此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反而与独孤静悠闲的聊了起来,“他同样也知道我不会害你!” 独孤静意外他的镇定,不由多看了一眼,看到的却是旺财那张不算陌生的脸,轻叹一声,有些无谓的丢了句,“之后的事交给你了!” 独一也不问什么事,“小姐放心!” 两人走到圣女宫主殿,正好看见南召和柳如君一左一右的从里面出来,南召的面色不算好,隐隐带着几分不耐,身后苏玲珑轻纱掩面,孤零零的站在门口,一双媚眼中紧紧的锁住南召的背影,满是哀怨。 一群人中还是柳如君最先发现独孤静,立马弃了南召,快步过来,要不是独孤静躲闪得快,差点被他抱了个满怀。 扑了个空,柳如君也不恼,“大侠,你去哪里了,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他声泪俱下的唱作一番,抬头,发现独孤静不知何时又变了方向,出现在面前的赫然变成了旺财熟悉的脸。此人是不是旺财,他心中明白,所以全无好感,别过脸,颇为哀怨的看着一旁冷静得不像话的独孤静,“大侠!” “公子,大侠在宫里闲步时,误入了圣女宫,被当做了贼抓了起来!”旺财故意顿了顿,意 有所指的扫了眼不远处的苏玲珑,看得苏玲珑心底一紧,猛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听到独孤静被抓了起来,柳如君神色巨变,先是紧张的将独孤静从上到下的扫视一圈,没发现明显外伤才松了口气。 突然转头看向苏玲珑,眼底寒光乍闪,苏玲珑当然知道此人对于他们的重要,不由心底狂跳,“我不知道……” 柳如君直接无视她,转而看向一旁的南召,嘴角似笑非笑,“是吗?南疆的待客之道真令柳某大开眼界啊!” “柳大人真是抱歉,在下招待不周,实在有罪!”南召笑着赔礼,态度谦恭,却又不让人觉得讨厌。 柳如君不发一语,脸色依旧不好,南召抿着唇,静静地站立一侧,看样子不慌不忙,倒是苏玲珑双手使劲的绞着衣摆,似乎很紧张。 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得了空闲,独孤静不由打量起这对搭档,苏玲珑虽说放荡,却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去她腰间的避毒珠,可谓心细如尘,而且往往这放荡不羁就是最好的保护色,让人卸下心房从而忽视这表面之下的用心,至于南召,处于劣势,却能做到不卑不亢,而且有苏玲珑全心的支持,未必就是输的那方。 “辛亏圣女明察秋毫,知道大侠是公子的贵人,便留下做客!”谁也没料到旺财突然会帮着苏玲珑说话,这话一出,空气中的凝重如同被泼了一盆热水,瞬间消逝如无形。 独孤静斜睨了独一一眼,没想到这人还有这样的恶趣味! ☆、四十三、流言 独孤静不知道柳如君有没有答应南召的求援,事实上这已经不重要了,他们明白,南召也明白。他们进了皇宫,又平安的出来,在有心人的眼底,已经是与南召站在同一战线,今后要面对着共同的敌人—苏璎珞! 独孤静隐隐有预感,这位短短数月先是从苏玲珑的迫害中存活下来,华丽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然后成功的利用南疆王的死,为自己造声势,给苏玲珑致命一击的前圣女,势必是他们强大的敌人。 “如今南召的势力太弱,要想绝地反击,还得从南疆王的死因上做文章。” 一针见血,独孤静抬头,窗外的阳光照射在柳如君如玉的脸上,他的眼底跳跃着不知名的光芒,似是兴奋又似是期待。 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这书呆子倒有些用处,“怎么做文章?” 柳如君眼底的光芒更甚,“我们找人散播苏璎珞与南疆王不合的消息,然后暗指南疆王其实是苏璎珞杀死的!” 独孤静心底一震,独一刚查出来,南疆王确实是死于苏璎珞之手,下手狠辣,表面看起来是病死,其实是毒杀,南疆人善于用蛊,却对毒,尤其是来自外界的毒不是很在行,所以这样的毒便是大夫也辨别不出。 “你准备怎么做?”苏璎珞当初散播南疆王是死于天谴的流言是利用茶馆酒楼里的说书先生,莫非他也要走这条路? 似乎真的有感应般,他一开口就回答了她心底的问题,“说书先生已经有了第一种说法,再改口,效果肯定不好,干脆利用街边的乞丐!” 独孤静正要夸奖“好计策”,就听他说道,“而且乞丐收买起来价钱也低!” 于是她瞬间没夸他的兴致,“南疆传说有种神蛊,不死不灭,传闻谁得到这蛊就能获得重生的力量,并且成为顺应天命的南疆王,所以,历任南疆王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神蛊的下落!” 柳如君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说……”突然想到什么,眼中精光大盛,“你的意思是说,苏璎珞之所以能够死里逃生,就是因为她手上有着这神蛊!” 与他的激动相比,独孤静镇定多了,“无论是不是,传出去就是!” “好计策,我马上去办!” “等一下!”独孤静突然叫住他,“我不说你也知道,我不想暴露身份,所在在外人面前,我统统不说话!” 柳如君飞快的点头,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嘴几乎裂到了耳 根,“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外人知道你的身份!”说着他还故意将“外人”两个字咬得重重的,心底默默的下结论,除了他是内人,所有人都是外人,他一定会保密娘子的身份,不让人知道。 第二天,大街小巷就盛传苏璎珞与南疆王的恩恩怨怨,经过无数人的改良,逻辑性越来越强,其可信性直逼事情真相。 “原来神蛊在苏璎珞那里啊,难怪南疆王要杀她!” “可不是,可是苏璎珞有神蛊护身,不仅没死,反而毒死了南疆王!” “这样啊,原来南疆王不是死于天谴,而是毒死的,我就说嘛,南疆王也做过不少好事,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得了天谴呢!” “那神蛊真的在苏璎珞那里?” “当然是真的,苏玲珑亲眼看见她断气的,可是她现在又活蹦乱跳的,肯定是神蛊护体!” “哎,我要是有神蛊就好了!” “就凭你,想都别想,神蛊只有一只,现在在苏璎珞那里,除非你打败她!” “我打不过……” …… “小姐,你看,外面都在怎么说你!”一名侍女狠狠的瞪了眼邻座正说得兴奋的壮汉,不满的对一旁轻纱掩面的女子抱怨道。 “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又不会少块肉!”女子轻笑一声,声音如银铃般悦耳,谁也想不到此人便是流言的中心人物,苏璎珞,“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侍女恨铁不成钢的跺跺脚,“小姐!” “好了好了,开玩笑的,瞧你,那么认真做什么!”苏璎珞斜睨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渐渐严肃,“相比起来,我更加好奇这流言是谁放出的!” “除了苏玲珑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还能是谁!” 苏璎珞知道她没弄懂自己的意思,也没解释,苏玲珑算得上心机深沉,却输在年纪小,阅历浅,也没那么大的格局,所以,她想不到从神蛊做文章,没办法,古人哪里明白信息就是一切的道理! 另外,对方能说出南疆王死于毒杀,如果不是运气太好猜对了,就是对方根本就不是南疆人。 放眼整个南疆,只能是柳如君了! “柳如君”面纱下的红唇动了动,想不到那书呆子命挺大的,不仅没死,还能想出这么阴毒的对策。想到那书呆子如玉的脸,舌尖不经意的划过唇角,如同盯上猎物的野豹,张狂中带着丝丝兴味 。 “你说这是柳如君那书呆子传出来的?”阿奴耳尖的听到柳如君三个字,顿时吃了一惊,见苏璎珞没有否定,便恨恨的骂了起来,“好你个书呆子,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不久前,她们主仆二人与那书呆子有一面之缘,瞧着他啰里啰嗦,身边还带着一个脑袋不是很利索的随从,那时她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只是小姐说小心为好,就派人去做了他,嫁祸给南召,没想到这人命挺大的。 苏璎珞忙着想事情,也懒得制止她的暴力举动,倒是阿奴一个人弄得没意思,“小姐,你还能坐下去,快想想对策啊!” “你家小姐我这不是在想吗!” 苏璎珞渐渐陷入沉思,楚人无罪,怀璧其罪,接下来的事情几乎可以预料到,那些原本支持她的族长会因为神蛊会倒戈相向,民众也因为她毒杀南疆王对她颇为怨愤,南召还可以打着为父报仇的幌子来对付她! 真是一举多得啊! 她不由失笑,如今,算不算四面楚歌? “阿奴,我们走!” “小姐,这就走啊!” 回答她的是数米开外的熟悉背影,她急忙去了银子扔在桌上,“小二,结账,银子不用找了!” ☆、四十四、炼丹 接下来的日子,苏璎珞十分的忙碌,所有的结果一一印证了她的猜测,任凭她舌灿莲花,族长们已经笃定神蛊在她身上,明里暗里算计着她,她辛辛苦苦聚集起来的力量就此分崩离析,貌合神离,南召也处处找她麻烦,连她的同盟南洛也为了彰显孝心与她表面疏远…… 如果不是她用非常手段处置了几个对她不敬的族长,情势恐怕会继续恶化下去,不过,她算是成了彻头彻尾的心狠手辣之徒。 也罢,反正她从未将这些古人的生死放在心上,只能能成就自己的霸业,死些人有什么要紧的。 没有苏璎珞的干扰,独孤静得以过几天平静的生活,直到一天,姜梵歌站在了她的面前。 “阿九!”单凤眼中蓄满笑容,身后跟着罗翰等人,脸上也挂着笑容,俗话说,患难见真情,此话不假,经过雪山那段时间的生死与共,感情已不同于一般的泛泛之交,而是真正的过命交情。 “阿九,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够义气,我喜欢!”罗翰哈哈大笑,又是一掌落在独孤静的肩上,“怎么还是这么瘦,该长个儿了!” 独孤静早料到他有这样的动作,一般情况,他一激动,见到什么都要用他那只堪比熊掌的大掌拍打一番,所以,她先一步躲过去,弄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独孤静也笑了起来,撇开相府嫡小姐的身份,她失去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得到一帮好友,以及姜梵歌最真诚的笑容,她不知道值或是不值,却在这一刻迷失其中。 “原来你们都认识啊,那就不用我介绍了!”柳如君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对他不离不弃的旺财。 “微臣柳如君见过三殿下!”柳如君对姜梵歌行了个大礼,声音不卑不亢,视线却是落在一旁的独孤静身上。 也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怎的,总觉得娘子看这位三殿下的眼神不一般,莫不是……他调转视线,看向姜梵歌那张美得惊魂的脸,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娘子也被他的长相迷倒了吧! 呸呸呸,他家娘子怎么会是那么肤浅的人,尽管这么安慰自己,但已然对这位长得太过漂亮的皇子殿下没了好感,虽然他的头名状元是这位皇子殿下推荐,皇帝钦点的,而且,皇帝陛下每每也在他耳边旁敲侧击让他好好辅佐这位他疼到心底的儿子。 “柳大人快快请起!”姜梵歌将他扶起来,“想不到柳大人年纪轻轻,做起事来却相当干练,不过十天的功夫,就将一片混乱的南 疆给安抚下来,不费一兵一组就让苏璎珞自乱阵脚,真不愧是我朝第一人,难怪父皇如此器重你,临行之时还不让提醒让我好好跟你学习!” 如果柳如君不是先入为主,几乎被这位体恤下属的好殿下感动得一塌糊涂,继而以身相许,迅速加入他得阵营,为其做牛做马,但事实上他相当的小心眼,就凭着娘子对他那不寻常的眼神,就让他对其产生了十二分的戒备。 “殿下过奖了,承蒙陛下不弃,赐予微臣这建功立业的机会,臣才能在我朝的庇护下略施拳脚,而且说到姜国第一人,谁不知相府嫡子独孤晓,那才真是惊才艳绝,名动天下!” 姜梵歌脸色一变,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大人过谦了!” 独孤晓确实有才,却是他的敌对阵营,正是如此,父皇才会不顾几位大臣的建议,派遣这位深受他知遇之恩的新科状元上阵,没想到他在此刻竟故意提起独孤晓,这是何意? 柳如君回答得滴水不漏,“微臣不敢!” 姜梵歌心一沉,他这疏离又不失谦恭的举动分明就是划清界限,莫非他和父皇都看错了,这位新科状元分明就是妖后的人? 什么时候的事? 他早就查清楚,他是江南乌镇柳员外的独子,柳员外不过是个大方的富裕乡绅土豪,只在一方作威作福,与京城没有任何来往,原想着这背景单纯的士绅子弟徒的无非是光耀门楣,只要给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他定会还你十二分的衷心,没想到竟然算漏了他! 这样的人才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么只有,丹凤眼中冷光乍现,空气中有刹那的冷意,却在顷刻间消失无形,换上了得体的笑容。 他的表情一旁的独孤静看得分明,她深知上位者的做派,不由为这位不大讨喜的柳如君捏了把汗,也暗暗留了个心眼,如果哪天姜梵歌真要下手,她一定要救下他。 人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柳如君对此却毫无知觉,熟稔的打着官腔,“殿下舟车劳顿,微臣已在厢房为各位备好了热汤,殿下现在可要移驾?” 姜梵离略颔首,“有劳柳大人了!” “旺财!” 旺财接到命令,毕恭毕敬的走了过来,对着姜梵歌鞠了一躬,“殿下请随我来!” 平静的日子总是飞快,赚得时间,南召与朝廷积极的做好各方面的防御措施,传说中苏璎珞其人十分诡异,不仅死而复生,还性情大变,突然间会了许多 神乎其神的技能,南召对她是又恨又怕。 待防御措施完成了八九成,苏璎珞已经用铁血手段处理了所有的叛乱,得以腾出手来对付南召。 事实证明,南召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当天,苏璎珞与南洛集结十万人攻打皇宫,即便南召准备得十分充分,叛军还是势如破竹,短短半个月就拿下了三座城池,即将兵临城下。 姜梵歌,柳如君,南召都留在皇宫商量战事,其他人也随行保护,白霜更是忙着脚不沾地,他不仅要忙着制毒药,上战场之用,还要制些简易的伤药。 只有她带着独一出城,她读过兵书,知道在死战的情况下,半月来拿下三座城池断无可能,所以,她想亲自查看一番,不然就算援军到了,面对未知的危险,也只有送死的份。 据逃往京都的难民形容,叛军有很厉害的黑色石头,可以烧起来,点火后扔到哪里,哪里就山崩地裂,人也撕成了碎片。 独一拦住一个行动不便的中年男人,一手提着他的衣领,“跟我走!” 男人显然已经是惊弓之鸟,经不起这样的吓,另一条腿软了下来,瘫倒在地,苦苦求饶,“大侠,行行好,我已经断了一条腿,已经是个废人,您大人大量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独一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那目光如猝了毒的利剑,“再啰嗦就割了你的舌头!” 中年男人吓得一哆嗦,立马不敢作声。 “走!” “是!”男人身体一抖,立马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跟着他来到独孤静跟前。 看到独孤静,男人又要下跪,“大侠饶命啊!” 独一一把将他提了起来,“你给我站好!” 独孤静对独一摆摆手,独一手一松,男人便瘫软在地。 看着他瘸掉的一条腿,再看看他脸上的伤疤,不由疑惑,那伤口更像是烧伤! 对着独一传音了几句,独一点点头,居高临下的站在了中年男人面前。 “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回答得好,我就放了你,要是说了半句假话,我将你另一条腿也折了!” 男人立马改坐为跪,磕头如捣蒜,“是是是,小人一定说实话!” “你脸是怎么伤的?” “是那黑石头烧伤的!” “你形容一下当时的场景!” “那时听到有人喊, 叛军来了,再就听到轰轰隆隆,像打雷的声音,然后城门就破了好大的一个口子,很多叛军都冲了进来,他们两个两个在一起,一人拿着火把,一人将黑石头点燃,往人群里扔,扔到哪里,哪里就裂开了,人也被撕成一块块的,我的腿就是那个时候飞的,幸好捡回了一条命!” “你有没有看清楚那黑石头长什么模样?” “没有,那黑石头点燃后,也成了碎片,地上到处烧了起来,对了,我还问道了硫磺的味道,很浓。” 接到独孤静放行的命令,独一掏出一锭银子扔到他怀里,“你答得很好,这锭银子赏你的,你可以走了!” 听到可以走了,男子大喜,激动又是磕了几个头,“谢谢大侠,谢谢大侠!” 男人走后,独孤静陷入了沉思,姜国历史上有一位惠宗皇帝,迷恋修仙之术,招揽了不少江湖术士入宫传道法,炼丹药,其中,有一位道士在炼紫金丹的时候,突然丹炉着火,继而发生四分五裂,发出巨大的声响,顷刻间将那座宫殿夷为平地,不少宫人活埋地下,那位道士更是尸骨无存,只剩零落的躯体…… 自此蕙宗幡然醒悟,将所有道士赶出皇宫,专心朝政,终于成为一位有为之君,而那段历史更是成为蕙宗唯一的败笔被深埋地下。 莫非,叛军利用的就是那种威力,据说那位道士再炼制紫金丹的时候加入了沉香木,珍珠,琉璃,珊瑚,金,银等等。 叛军如此大的用量,自然不可能用到如此名贵的药材,其中最便宜的要数配料用的硫磺和硝石! ☆、四十五、鹿角 当天独孤静就将此事告知姜梵歌,只隐去了秘史那段,姜梵歌听到后大为激动,连忙为独孤静安排宫人,药材,独孤静写下方子让他们按照方子一个个的试。 历时三天后,终于有一个宫人只用了硝石,硫磺,沉香木就达到了效果,沉香木太贵,独孤静便让他试着用别的树木代替,最后用普通的木炭也成功了。 独孤静带着宫人监制“黑石头”,外面打得山崩地裂,朝廷大军已经来了几日,面对强大的“黑石头”,竟也无能为力,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只能制定化整为零的作战计划,从侧面攻击敌人。只是这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时间拖得越久,朝廷的死伤就越重,迅速造出“黑石头”,以牙还牙才是当前最为紧要的事情。 又是一个三日,独孤静终于赶工出了三万枚“黑石头”,外皮用铁皮,内里将配好的木炭,硝石,硫磺装好放在纸袋里,用棉线扎紧,并将棉线伸出铁皮,做点火用。 第一批“黑石头”被送到了杜洪的手中,我军将士手握“黑石头”,立马士气大增,同时叛军经过了长时间的征战,已是人马疲乏。两相比较战势逆转,朝廷占据了上风,乘势追击,将叛军势力彻底瓦解,可惜的是却让苏璎珞和南洛走脱。 接下来一个多月,这两人好似人间蒸发,任凭南召搜遍整个南疆,都未能找到,传言说,两人被“黑石头”分了尸,尸骨无存才找不到,但南召不信,海捕文书一直都没有撤销。 姜梵歌却要班师回朝了,正值七月,农历八月初二是皇帝的四十岁寿诞,除了平乱功绩,他还要给皇帝备下一份与众不同的大礼。 如果是过去,这样显露人前的事他断不会做,但今时今日,他文有外祖父陈东阁的支持,武有宾部尚书杜洪,还有父皇的帮助,另外这平乱功绩也足以证明他的能力。 他不需再忍,他要站在最高点与妖后以及姜梵离叫板,母妃的仇是时候报了。 还有,这最厉害的“黑石头”,这无疑是个天大的筹码。 那些参与的宫人已经被他处理了,普天之下除了生死不明的苏璎珞,就只有他和阿九知道,想到那瘦瘦弱弱的少年,他不禁呢喃“阿九”,心突地一痛,按照他的做派,任何有可能出现的变数都不能让其存在,阿九必须死,但是,他真的舍不得! 指甲深深抠进肉里,阿九,你不要背叛我! 南疆深山老林里多有瘴气,普通猛兽也不能存活,传说在密林的 深处有一片沼泽,里面住着 几乎绝迹的麋鹿,是名副其实的森林之王,砍下鹿王的鹿角,研成粉末服用可以延年益寿,是以历朝历代都有皇帝派遣大量的能人异士去找寻那片沼泽,却没有一个人回来,后来世人渐渐打消了寻找沼泽的念头,麋鹿也就成了只有天命所归之人才能见到的传说。 是传说才好呢,取来鹿角献给父皇不仅可以在满朝文武面前表孝心,最重要的是可以证明他才是天命所归,事实上做下这个决定他并不时一时兴起,早在很久之前,他从一位穿越老林到达姜国的猎户口中得知,麋鹿并不是传说,他曾在沼泽深处见过,当时他就留了个心眼儿,让那位猎户将路线描绘出来,又请画师绘制了一副地图。 所以,他只需要循着地图找到沼泽,猎到一只麋鹿就可以,是不是鹿王根本无所谓,因为谁也不知鹿王长什么样子,至于父皇服下鹿角能不能延年益寿更不用担心,毕竟鹿角是补品,普通的鹿角都有大补的功效。 当南召得知他想看看南疆的风土人情,十分热情的为他找来向导,却被他拒绝,“我只随便走走,带了向导反而失了那份随性的雅兴,说不定我还能见到传说中的鹿王,你可别挡我的道啊!” 南召只当他开玩笑,边将向导遣了下去,边笑道,“殿下真是风趣!” 心底却另有打算,南洛,苏璎珞现今逃逸在外,相信经过此战,他们最恨的不是他,而是这些姜国人,若是任由他们在宫外私服游玩,说不定可以将他们引出来,继而一网打尽! 接下来的时间,如南召预想的那样,姜梵歌带着独孤静,以及白霜,戚风,罗翰,莫南莫北兄弟,一行七人在南疆境遇招摇,三天下来,城内风平浪静,哪有乱党的踪迹。 独孤静知道,马上就要进入沼泽深处,当晚她将独一叫了出来,“明天你不用随行保护我,去圣女宫的寝宫将我藏在床柱缝隙的包袱找出来,那里藏着我从地宫里搜集的宝贝!” “小姐……”独一本能的觉得不妥,刚要拒绝,却被独孤静打断,“我和他们在在一起,能出什么事,倒是那包袱,要赶紧取出来,免得夜长梦多!” “是!” “还有我的琴……” “小姐,您莫不是明天要去什么地方?”独一不由心生警惕,难道她又要涉险?头脑中不由回想主子那高深莫测的神色,“如果日后她索要琴,你不仅不能给,还要多留个心眼儿,她很可能是去冒险了! ” 顿时心底对主子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这个都能想到,同时心底已经打定主意,琴是不能给的,人也得看住! 独孤静立刻否决,脸不红心不跳,“我是长期没弹奏,手生!” “她要是说手生想练琴,你就让她练,不过你要一直跟在她身边!”又被主子猜中,独一心底已经彻底的将独孤晓神话了,“小姐,主子说您要练琴可以,但是属下必须在您身边,否则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给你的!” 一句话直接堵住了独孤静所有的借口,她恹恹的摆摆手,“我没事了,你不要忘记明天去帮我将包袱取回来!”末了也加了威胁,“琴已经在你这里,我没了工具自然不会妄为,还有,你要是敢不去,我就直接告诉柳如君你是外贼!” 提到柳如君,独一果然不再吱声,自从他冒充旺财后,柳如君就对行宫里的每个人都很上心,审视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飘来飘去,好几次都差点被他发现踪迹,还有就是那位难缠的主似乎对小姐十分在意,但凡是离得近些的男性,必定会想方设法的找茬,他连姜梵歌的醋都敢吃,何况他! “属下遵命!” 终于妥协了,独孤静长长的松了口气,“退下吧!” “是!” 虽然没要到琴,到了第四天,独孤静还是随着众人一起,在所有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在避毒丹的保护下进入了深山老林。 虽然有地图,但是每个人都做了充足的准备,白霜满满一大袋的瓶瓶罐罐,戚风背后的箭筒以及腰间锋利的小刀,其他人也各个严正以待。 在这暗无天日的老林深处,地面潮湿,劲草齐腰,还有不少藤蔓缠缠绕绕,或是荆棘遍布,或是尖利如石,一路上几人披荆斩棘,还消灭了不少毒蛇毅虫,不可谓不艰辛。 最诡异的是,森林的深处有种硕大的野花,花盘比向日葵都大,颜色极为鲜艳,散发着阵阵芬芳,在单调的森林里十分扎眼。 “这花好大啊!”罗翰正要凑过去,却被戚风先一步拉住,他大声吼道,“快闪开,这香里藏着血腥味!” 说时迟那时快,已经拽着罗翰退开了一米左右的距离,重重的跌倒在地,分明是没了力气。 白霜也反应过来,“这香有类似软筋散的功效,大家小心!”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花以肉眼可见的生长,藤蔓逐渐伸长,花盘张得老大,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瞬间涌入 空气中,直扑口鼻。 所有人的心瞬间凉透,这花吃人! 食人花似乎长了眼睛,准确无误的朝戚风和罗翰跌倒的地方伸张,硕大的花盘从天而降,几乎要将两人的身躯以金钟罩顶的姿势罩住。 “戚风,罗翰快走!”长期形成的默契让莫南莫北一人拖着一人迅速的移开,同时独孤静和姜梵歌一左一右的持剑砍花茎。 那花不仅会伸长变大,还能躲闪,宛如灵蛇,若不是几人有武艺傍身,顷刻间就会被其缠住,吃掉。 片刻的功夫,独孤静将花茎砍断,断开的花茎迅速的收缩,最后收缩成一个短短的圆筒,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以及未消化彻底,却已尸身剥离扭曲,红白相间的动物,空气中瞬间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独孤静匐在一边,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姜梵歌走过去,一手轻轻的拍打她的后背,“还难受吗?” 独孤静用手帕抹掉因为呕吐流出的眼泪和嘴角的秽物,仔细将面具带好才转过身,冲他摇摇头。 姜梵歌最近不止一次觉得那笑面阎罗碍眼,过去他只想着这少年定是有自己的苦衷,而且他也在意的是他的价值,而不是他的长相,只是最近几次,每每总有揭开他的面具的冲动。 有些事情他一直在怀疑,却从未得到证实,比如说他的身材为何那般纤细,手指那样白皙细腻,以及柳如君对他的非比寻常…… 不过此刻,他真的只想查看他的脸色。 ☆、四十六、神兽 这一路走得异常艰辛,比起数月前的雪山之行还要惊险,那时虽山路难行,却也只是遭遇了雪狼袭击与雪崩,不曾像现在这样,一天到晚都处于极度恐惧状态,死亡如影随形,如蛆附骨,深深扎进每个人的神经,你不知道树上攀爬的毒蛇蜘蛛何时会落在你的身上,趁机咬你一口,你也不知地上荒草中的虫蚁哪只会突如其来的袭击你,甚至不知道那棵奇怪的草突然长出可怕的藤蔓,将你包裹缠住,甚至不知道你拾柴捡到的枯枝其实是条巨蟒…… 支持大家走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姜梵歌手中的那张地图,森林里看不到日落日出,只能通过光线的明暗来感知昼夜的变化,越走下去,大家越沉默,到后来连话痨一般的罗翰也不再说话,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目光专注而绝望。 直到第四天的中午,眼前的视线竟然非比寻常的明亮,空气中隐约带着久违的热度,第一次觉得这酷夏的太阳不那么讨厌。 姜梵歌从地图上移开目光,看着远处的光亮,露出了数天来的第一个笑容,“我们到了!” 众人长长的舒了口气,罗翰更是粗嗓门骂道,“终于到了,这见鬼的林子,老子恨不能现在就一把火烧个精光!” 白霜笑着揶揄,“你现在放把火试试,看能不能烧起来!” 戚风走过来,双手抱胸,下巴微抬,“你别逗他了,这林子转秋的时候可以试试,现在是绝对烧不起来的!” 罗翰被他们抢白一番,也不恼,摸摸后脑勺,憨厚的笑笑,“是啊,我都糊涂了,这树都是湿的,还真的烧不起来!” 连从来寡言的莫南莫北也说话了,一左一右的勾住他的肩膀,“你要是准备防火,记得通知我们一声,我们兄弟给你做个帮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空前活跃,大家似乎都有意将郁结于心的压抑给驱赶出去。 姜梵歌侧首看向一旁的独孤静,关切的问道,“阿九,累吗?” 独孤静笑着摇摇头,姜梵歌的方向正好看到她眼底的笑意。 “我已经让南召着手找下蛊之人了,金蚕蛊不好养,即便在南疆,养的人也极少,相信很快就可以找到是谁下的蛊!”说到最后,他自己也底气不足,这些天,南召确实在找养金蚕蛊的人,却一直没有消息,金蚕蛊是继神蛊之后的第二大蛊,因为养育需要大量的金银财务,平常人家不会养,只在皇室里有专门的人饲养。早在三百多年前,姜国诛灭当时的南疆王一脉 ,金蚕蛊就此销声匿迹,想不到阿九居然中了这种蛊。 过去他不知道金蚕蛊是什么,如今知道了,他不免本能的猜测,阿九究竟是什么出身?会有人花费如此大的代价给一个小小少年下金蚕蛊。 揣度完后,他又不免开始担心,找到下蛊之人希望渺茫,难道要阿九一生都带上面具,不能言语,不能见人? 可是这样残酷的事实他却是不忍心对他说的,“你放心,一定可以找到的!” 独孤静冲他笑笑,继续前行。 就因为金蚕蛊几乎绝迹江湖,她才编了这样一个谎话,连她自己都差点忘记了,他却还放在心上,不感动是假的,连带着他眼底刚才一闪而过的猜忌也让她不那么如鲠在喉了。 她一直理解,他们那样的人会揣度,会猜忌,完全是出于本能。 森林的尽头是一片水潭,水波将阳光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四周青草茂盛,参差长着些不高的灌木,如同一个巨大的草原,众星捧月的簇拥着这片水潭。正惊叹这美景时,远处传来声声鸣叫。 戚风大喜,“是鹿!” 众人不由都面露喜色,真的有麋鹿! “在那里,它们在吃草,我看到鹿角了!”戚风指着水潭对面的草地里突然出现的几只鹿压低声音叫道。 那些鹿似乎很灵敏,尤其是领头一只,猛然抬起头来,目光直视他们所在的方向。 那哪是鹿啊,分明是头脸像马、角像鹿、颈像骆驼、尾像驴的怪物! “那是鹿?”罗翰万分嫌恶的眼神说明他不信,这长得其丑无比的东西是鹿? 所有人都没说话,连戚风待看清那些东西的长相时,也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独孤静却产生了几分莫名的熟悉感,小时候偷偷躲在哥哥书房看野史杂文,里面奇物篇里就提到一种动物,叫麋鹿,像马像鹿像驴像骆驼,却又都不像,所以民间也叫四不像。 正思考间就听到姜梵歌刻意冷静,却依旧难掩激动的声音,“这就是麋鹿!” 众人又惊又喜,想不到真有麋鹿存在,还被他们找到了,顿时个个摩拳擦掌,“殿下,怎么做?” “听我命令!” “是!” “莫南莫北抄到它们的后面,将它们赶过来!罗翰,白霜你们备好迷药,左右包抄,我和阿九正面,戚风你在外围,看准机会放箭!” “是!” 刚布置妥当,那领头的麋鹿突然仰天长鸣,掉头往深林深处跑去,所有的麋鹿也停止吃草,随着它消失在草地上。 计划失败,姜梵歌也不恼,“果然有灵性!” 独孤静听着他豪迈大气的声音,不由想起传闻,“只有天命之人才能见到麋鹿!”心底顿时惊涛骇浪,莫非他真的是天命所归,而姑姑,表哥以及相府孜孜以求的到头来不过镜花水月? 这一刻长久隐藏在心底的痛苦纠结再次爆发,她是不是很自私很自私,为了自己的感情,抛弃亲人,抛弃家族,眼前仿佛浮现父亲盛怒的脸,“你不配做我的女儿,不配姓独孤!” 她虽是相门嫡小姐,却自小待遇与公主相差无比,比起阴晴不定的皇帝,她备受亲人宠爱,无论物质,精神,教育上都得到了普天最好,这些东西,都是家族赋予她的,可是她呢?在享受了一切后,翅膀硬了,竟然帮助外人对付家族…… 猛然间她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自弃感,抑郁之气郁结于心,难以派遣! “想什么呢,走吧!”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抬头一看,正是姜梵歌,他笑道,“现在麋鹿进了林子,没办法对付,明日等麋鹿吃草的时候再过来!” 独孤静后知后觉的应了声,依旧精神恍惚,姜梵歌不由担心,“是不是不舒服,我去找白霜!” 独孤静急忙拉住他,冲他摇摇头,眼神分外恳切,甚至带着丝丝恳求,看得姜梵歌心头一软,“那好,我不去找了,你要是累了一定要告诉我,不能强撑着!” 见他不再坚持,手缓缓松开他的手臂,笑着点点头。 ☆、四十七、表白 晚上累了几天的人各个睡得香甜,不时传来阵阵鼾声,惟独独孤静望着天边的明月,辗转反侧,她想家了,想父亲母亲哥哥,想祖母,也想姑姑和表哥…… 思念像根带刺的藤蔓紧紧的缠住她的心,让她连呼吸都困难,往事一桩桩的窜入脑海,记忆中父亲的严厉,母亲的娇惯,祖母的逗乐,哥哥的拥护,以及姑姑的怀抱,表哥的宠溺,如同一幅幅鲜活的画卷,在眼前呈现,原来她记得那么多事,她对他们的爱也是深入骨髓,去之即死。 独自爬起,漫步在月色中,心里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月光照射在她的身上,在地上投下黑色的影子,黑得格外诡异。 突然,脚下的土地一软,逐渐下陷,淤泥从四面涌过来,顷刻间没过她的腰,独孤静一个机灵,心底闪过不好的预感,这是沼泽! 她不敢动,刚才试着施展轻功,发现脚下根本无处着力,不仅如此四周也没有可以固定的地方,绝望间,一根藤条从飘到眼前,“快点抓住它,我拉你上来!” 是姜梵歌,独孤静心头一喜,紧紧的抓住藤条,同时全身的力气聚集在手上,对面姜梵歌拉着藤条用力往外拖,四周是软塌塌,没有尽头的淤泥,唯一支撑她的是手中的藤蔓,她不敢乱动,只紧紧的抓住手中的藤条,任由姜梵歌拖着前行。 直到身体触到了一丝坚硬,她心中一喜,紧绷的神色有片刻的放松,姜梵离也觉察到拖行的巨大阻力,“是不是到岸了?” 独孤静用力的点头,月光下,笑面阎罗上布满淤泥,身体也被淤泥包裹,看不清原来的色泽。 “你先抓住藤条不要松,也不要动,等我过来!” 说完,他顺着藤条绷紧的方向慢慢的往前靠近独孤静,直到终于碰到独孤静的手,“好了!” 他抓住独孤静的手,用力将她用淤泥中拽了出来。 顺着惯力,两人的身后不受控制的往后栽去,独孤静满是淤泥的身体就这样重重的撞到了姜梵歌的身上。 虽然很疼,但独孤静却没有丝毫不满,能碰到这样坚硬,有所依托的东西真好,那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的淤泥远比溺水来得可怕。 姜梵歌感觉她的身体依旧在发抖,不由抬手轻拍她的后背,“好了,没事了!” 这样的姿势更像是拥抱,而姜梵歌也实实在在触碰到了她的身体,她的身材比想象中还要纤细,尤其是腰,几乎不盈一握,还有 就是抵在他胸前的…… 他细细的寻找着形容词,分外的……柔软! 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他已经十八岁,皇子们十二岁后就有专门的嬷嬷给他们安排,教他们云雨之事,虽然之后他忙于势力,不近女色,却也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阿九是女人! 这样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纤细的身材,修长白皙的手指,以及柳如君那占有欲十足的神情…… 独孤静只顾着后怕,并未觉察到他的神色变化,等到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时,脸色一红,挣扎着要从他身上爬起,却被他一把拉住,“小心后面!” 独孤静身体一顿,点点头,身体从侧面爬起,脚底碰到的是久违的地面,坚硬却让人觉得踏实。 姜梵歌也从地上爬起,独孤静猛地看清,他身前大片的淤泥,与衣服的颜色一黑一白格外显眼,而那片黑色正十分逼真的印刻着她的身形。 脸再次通红,手中没有笔,所以她没法表达自己的歉意。 姜梵歌将她的眼神变化一丝不落的收入眼底,揶揄道,“可惜面具挡住,不然就可以看到阿九脸红的样子,我想一定非常漂亮!” 独孤静大窘,同时听到漂亮两个字,心底突突的直跳,直觉他意有所指。 姜梵歌拍拍他的后背,“走吧,趁天没亮,好好睡一觉,等到清早就有的忙了!” 独孤静敏锐的觉察到他最近似乎非常喜欢拍她的肩膀后背,这样的动作若是两个男人做起来应该没什么,但她是女人,总是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亲昵,不仅不讨厌,反而十分喜欢。 月色下,两人并排着朝树林走去,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在地面缠缠绵绵,如同古老的爱情誓言,在宣誓着永不分离的愿望。 姜梵歌突然心头一动,脱口道,“阿九是女子吧!” 肯定句,独孤静身体一顿,她一直明白,姜梵歌很聪明,要猜中她是女子不难,只是没料到他这样直白的说了出来。 未等她回答,姜梵歌已经先一步笑了起来,自嘲不已,“瞧我,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就这样冒冒失失的问了出来!” 独孤静最是见不得别人那样的表情,不由摇头,几乎要脱口坦白,却在最后一刻忍住。 “我知道你女扮男装行走江湖一定是有苦衷的,我也看得出你三番两次的救我于危难,又屡屡义无反顾的帮我, 所以,我以为你对我是不一样的!” 独孤静眼眶一热,在心底无声的呐喊,“当然是不一样的,我几乎要为了你背弃家族,背弃父母,放弃千金大小姐的身份,频频以身涉嫌,过着风餐露宿的江湖生活……” 可是这些她也不能说,无论现在两人如何,一旦袒露了身份,她就只能是独孤静,是他厌恶,打击,利用的敌人。 她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她产生了些情愫,她也知道,这样脆弱的情愫远不及那些深入他骨髓的仇恨来得强烈。 她不敢赌,不敢以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好感来赌。 “先前我一直有怀疑,真正得到证实却是刚刚,我以为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你对我坦白身份,却没想到自己这般沉不住气,唐突了,时间不早,我先送你去水潭边洗洗!” 独孤静突然拉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走! 姜梵歌转身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独孤静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用内力传音,“姜梵歌,我一直喜欢你!” 她一直不喜欢用内力传音,不仅说出来的话干巴巴的,格外难听,更重要的是极耗内力,她几天没休息好,如今动用内力分明不是明智之举,却又无法忍着。 “你?”姜梵歌大惊,“刚才是你说的?” 独孤静点点头。 “我也喜欢你!”姜梵歌激动的一把抱住她,“阿九,在很早之前,我就觉得对你感觉不一般,却不知道那是喜欢。” 独孤静从未见过他这样狂喜的样子,记忆中这人温润如玉,偶尔也有或是精于算计,或是霸气强势的一面,却从未有哪刻见到他这般放纵肆意。 曾经,她以为这样的神态也只在姜梵离身上出现,却不想他也有。 想到姜梵离心底猛地一痛,她到底是要辜负他了! “怎么呢?”姜梵离觉察到她有片刻的僵硬,不由关切的问道。 “第一次和男子靠这么近,不习惯!”用内力传出来的的话干巴巴的,但姜梵歌却分明感觉到一个娇俏的女子正笑睨着他,一脸的娇嗔,心头一动,将独孤静抱得更紧,“以后会习惯的!” 被他这一打扰,独孤静心底关于姜梵离的不快也烟消云散,她放松思绪,什么都不想,只专注的将头埋在姜梵歌的胸膛,这是第一次两人靠得这样近,近的可以感受到彼此有力的心跳。 为今 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你们?”罗翰揉了揉眼,再揉了揉,终于正视眼前的事实,不由眼珠子瞪得老大。 独孤静飞快的从姜梵歌怀中钻出来,脸烫得惊人。 相比而言,姜梵歌淡定多了,早已恢复之前温润如玉的模样,“阿九是女子,我也刚知道!” “刚知道就抱在一起了!”罗翰在心底嘀咕一句,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的,只是颇为惋惜的看了独孤静一眼,他要是再聪明一些,更早的发现阿九是女子,是不是…… 猛地意识到自己想多了,他脸色一白,摸摸后脑勺,“我先睡了!” 说完匆忙跑开。 姜梵歌盯着他的身影,眼神耐人寻味。 ☆、四十八、狩猎 洗完了身上的淤泥,换好衣服,天已大亮。 两人再次并排走着,姜梵歌盯着她的脸,几次欲言又止,独孤静当然知道他的心思,却无能为力,现在她真的不能让她看到她的脸,而用张假脸骗骗他又不甘心他记住的是别人的容颜,所以只好装作不知。 到了树林,所有人都已经起来了,只等着两人。 姜梵歌走到中间,脸上的温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着冷静,“戚风,有动静没有?” “还没有,按照鹿的习性,早上一定会过来饮水进食!” 姜梵歌看了看天边的启明星,沉声命令,“大家按照昨天的部署,各自待命!” “是!” 得到命令,所有人都到指定的位置埋伏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一旦麋鹿进入了包围圈,就插翅难逃。 独孤静的状态不是很好,辛苦了几天,好不容易有一次歇息的时候,却一宿未眠,还不小心的掉进沼泽受了惊吓,之后又强自催动内力腹语,如今身体早已是疲惫不堪。 见大家都严正以待,她也不好意思去一旁休息,只勉强支撑着,却已是外强中干。 姜梵歌担忧的看着她,“阿九,你一宿没睡,去一旁休息,我们六个人足够!” 独孤已经没力气用内力传音,只得摇摇头表示自己忍得住。 姜梵歌见她坚持,便不再要求,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接下来的狩猎中。 就在这时,昨日出现的麋鹿再次出现,领头一只最为强壮,身形挺拔健硕,步伐沉稳缓慢,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似乎蕴藏着无穷智慧,能够穿透所有障碍物,直抵灵魂深处。 所有人不由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的盯着麋鹿,只等着它们一步步的进入包围圈。 没有危险,所有麋鹿都放松的吃草,只有领头的麋鹿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前方,漆黑的双眼看向的方向正好是独孤静的方向。 独孤静一惊,心底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莫非它发现了她的存在,不仅如此,还发现了所有的人,知道在这群人中就属她最弱,是比较有希望的突破口? 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便被她的理智掐灭。 见时机已到,莫南莫北如同鬼魅的从丛林中蹿出,发出巨大的声响,将麋鹿群惊得四散逃窜,与此同时,一左一右的白霜,罗翰也如神兵天降般包抄过来,麋鹿群便顺着 这些驱赶往独孤静和姜梵离所在的方向狂奔。 鹿群奔跑嘶鸣发出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却队形不乱,宛如巨大的洪水,倾泻而来,带着巨大的破坏力。 姜梵歌很快发现,是领头鹿在维持着秩序,如果任由它们这样有条不紊的狂奔,他们轻则什么都猎不到,重则丧命于它们的乱蹄下,想到这里,他迅速的做出反应,对身后的戚风喊道,“戚风,射领头鹿!” “是!” 一只箭矢从身后射来,直奔领头麋鹿的咽喉,却被它灵敏的侧身躲过。 接着第二只,第三只都被躲过。 猎户出身的戚风,虽然算不上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却也不至于三箭都没碰到猎物的皮毛,不由有些沉不住气,以至于接下来的几箭都射了空! 所有人不由在心底揣度,莫非真的是神兽? 姜梵歌眼见着射杀领头鹿无望,大声说道,“戚风,不用管领头鹿,随便射一只,你看准了!” “是!”戚风上弦拉弓,很快又是一只箭射出,这一次,射中了一只鹿的前腿,那鹿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却没有倒下,瘸着腿随着队伍前奔,这一箭虽没能将猎物放倒在地,却大大的鼓舞了众人的士气。 领头鹿领着鹿群很快逼近独孤静和姜梵歌的最后一重防线,若是被它们攻破,再要抓就要等到傍晚。 独孤静握紧了手中的剑,盯紧了队形外围的一只鹿,正准备在它们跑过的瞬间,一剑砍向鹿腿时,领头的鹿突然发出一声洪亮的嘶鸣,竟是突然侧身朝不同的方向跑去。 没了领头鹿的鹿群继续沿着原来的方向狂奔。 独孤静很快意识到,领头鹿奔向的方向正是姜梵歌所在的地方! 它想做什么?如今,她已经不能将它简单的归纳为普通的动物,而是有灵性的物种,她相信它这样做绝对有原因。 果然,领头鹿奔至姜梵歌身前,突然扬起蹄子,如野马般重重的往下蹬,那蹄子分明是冲向姜梵歌,若是这一蹄下去,不成肉酱才怪! “殿下,小心!”独孤静还没开口,戚风已经先一步叫出声,同时三箭齐发,齐齐像麋鹿的脖颈飞去。 麋鹿灵巧的侧闪,躲过致命的袭击后不仅不逃,反而变本加厉的攻击姜梵歌,或是用蹄踩,或是用脚踹,或是用角顶。 姜梵歌的武艺只能用稀疏平常来形容,几个回合下来,渐渐败下 阵来,莫南莫北,白霜罗翰离得远,救之不急,戚风反复的拉弓上弦,箭用了不少,却总是被它躲开。 独孤静虽没有受到攻击,却因为长久的劳累,又没有得到休息而内力大损,此刻,却是唯一可以救援姜梵歌的人。 就在姜梵歌以为自己真的会成为这麋鹿的角下亡魂时,一道阴影从天而降,挡在他的面前,正是独孤静。 眼看着那双大角就要落在独孤静的身上,姜梵歌焦急的大喊,“阿九,你让开!” 独孤静不语,猛地伸出双手,一左一右,准确无误的擒住它的两只大角,生生制住它下刺的动作。 麋鹿挣扎不开,突然抬起一只前蹄,用力的往独孤静身上踹去。 “阿九小心它的蹄子!” 话音未落,独孤静骤然腾空而起,身躯如灵蛇般在空中翻转,准确无误的落在了麋鹿的背上,于此同时,一手抓住它的一只角,稳定身躯,另一只手用腰间拔下匕首,手起刀落,一只硕大的角齐齐砍断,嫣红的血顺着鹿角汩汩下流。 其实她完全有机会砍掉它的脑袋,却在举刀的那刻犹豫了,选择砍鹿角。 这一切不过眨眼间就完成,动作干脆利落。 所有人都长长的吁了口气,罗翰更是远远的叫好,“阿九好样的!” 从来高傲的麋鹿还没从被人骑的羞恼中回神,就被人砍了鹿角,顿时又痛又怒,咆哮的嘶鸣,同时愤怒的摇晃着身体,企图将独孤静甩下去,独孤静本就体力不支,被它这样摇头晃脑的一阵颠簸,已是大脑一片混沌,双眼冒星星,只能凭着本能死死的掰住鹿角,不让自己落下。 麋鹿没法甩开她,突然撒开蹄子,驮着独孤静往密林深处俯冲而去。 “阿九!” …… 熟悉的叫唤声已然远去,耳边只余下呼呼的风声,独孤静不知道这只麋鹿会将自己带到哪里,自己又会遭遇怎样的后果。 手中的匕首在奔跑中坠落,全身的力气被抽干,此刻的她比平常女子都不如,唯一可以依靠的竟然是这只麋鹿的角。 她不知道麋鹿跑了多久,只记得某个时刻,眼前一黑,手不自觉的松开了,然后就听到骨指断裂的声音,接着整个身体重重的往坡下栽去。 昏倒的时候听到一声长长的嘶鸣,响彻森林,之后她陷入了彻底的昏迷。 密林外徘徊等待的独一听到 鹿鸣声,精神一震,急忙循着声音跑去,这些天他寻遍了南疆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小姐的身影,连姜梵歌都一并失踪了,他想不到他们会去了什么地上,整个南疆也只剩下这座弥漫中神话色彩的深山老林他没有找过,今天他围着密林转,一直在考虑要不要进去。 找到声音的来源,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正要失望的转身时,眼尖的瞟见地上被鲜血染红的人,“小姐!” 地上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显然已是陷入昏迷,他不禁后怕,若是没有听到嘶鸣声,找不到这里,小姐岂不是危险了,他抱起独孤静,四下看了看,却没有看到她最珍爱的面具,眼见独孤静受伤颇深,再不救治就危险,只得作罢。 临走的时候,他对着空落静谧的密林道了声“谢谢”,十分真诚。 他走后不久,一位轻纱掩面的聘婷女子也循声赶了过来,她怀抱着一把琴,杏仁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明明听到鹿鸣,怎么不见了呢?” 之前的那场恶战,她受制于人,过着四处躲藏的生活,落魄间让她在机缘巧合下找到了这把当年叱咤江湖,令人闻之丧胆的魔琴,正想卷土重来,不想在这里听到了鹿鸣声。 若是让她找到了传说中的麋鹿,势必在人气上大赚一笔,毕竟古人都相信鬼神之说,南疆人更甚,一旦她找到了麋鹿,驯服后带到人前,南召再有本事,朝廷再强势,也改变不了众人对“天神选择”的迷信。 偏偏事与愿违,她听到鹿鸣后已经是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过来,却还是让鹿跑了。 她恨恨的踢了踢地上的荒草,又走了几步,突然敏锐的闻到丝丝血腥味,她的嗅觉向来不错,又循着气味走了几步,果然看到地上的大片血渍。 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这血究竟是人类的,还是动物的?带着疑惑,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又绕着那片血渍将周围的荒草搜寻一通,终于让她找到了一张笑面修罗的面具! 这不是那名叫阿九的哑巴的面具吗?她将面具拾起,杏仁眼中突然闪过诡异的光芒。 ☆、四十九、苏醒 独孤静再次醒来眼前的场景骤变,竟是一间陌生的厢房。 她艰难的动了动,却发现全身的骨架像是被人生生拆开过一般,疼得刺骨锥心。 “倒是命大,这样都被你活了下来!”熟悉的讽刺声从头顶传来,带着久违的温暖。 “哥……哥……”脱口的声音晦涩难听,听得独孤晓心中一抽,急忙倒了杯水递到她的嘴边,“快喝下,润润喉咙!” 独孤静就着他的手咕噜的一饮而尽,一点形象都没有,她却浑然不觉,反而舒缓的舒了口气。 独孤晓再次心底酸涩,他的妹妹贵为相府嫡小姐,自小备受疼宠,父亲母亲给她找最好的老师,将她培养成贤良淑德,温婉大方,贵气逼人的大家闺秀,举止间优雅端庄,哪有现在这般粗鲁不堪的动作,这些日子她究竟遭遇了什么,怎么会被独一像死尸一样带回来! 掩下心底翻涌的情绪,他将茶杯放在桌上,恶声说道,“早知道你会这样半死不活的回来,之前说什么也不让你去!” 独孤静全身都疼,无法动弹,心底却是高兴的,她到底是活着,活着帮姜梵歌拿到了鹿角,活着得到她梦寐以求的感情。 “哥哥,我这不是活着吗?”她恬着笑脸,故意撒娇。 独孤晓白了她一眼,冷笑不止,“活着?你这也算活着,如果不是独一找到你,你早被什么毒蛇猛兽生吞活剥了!” 原来是独一救了她,她隐约记得那头麋鹿驮着她越跑越远,昏倒的那刻眼前的视线十分开阔,似乎已经出了密林…… 视线在房间扫视一圈,却没发现独一的影子,不由诧异,“独一呢?” 独孤晓冷哼一声,“保护不周,领罚去了!” “哥哥!”独孤静拔高声音,“他救了我!” 独孤晓不为所动,“如果不是他看管不周,你能成现在这样子!你看看你,全身没有一处好的,骨头都断了好几根,右手右脚骨折,老天真是不公,也不顺便毁了你这张脸,省得你到处招摇惹事,还有你的……” 他突然别过视线,竟不忍心再说下去。 她右手的两根手指严重骨折,经脉断裂,以后恐怕再也无法弹琴了! 独孤静只顾着躲避他的责骂,竟没发现他的异常。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过来看你,独三会照顾你!”独孤晓说完,一个纤细的女子拿着水盆走了进来 。 独孤静从独三身上移开目光,看向独孤晓,“哥哥,这是哪里?” “京城!” 独孤静惊愕不已,“京城?那父亲母亲知不知道我回来了?” “你这个样子我没敢告诉他们,梵离一直帮你瞒着,只说你还在藏静山庄。” “那哥哥……”她猛然改口,“那表哥知道我受伤的事吗?” “不知道!” 独孤静不再做声,不告诉姜梵离也好,省得他担心,事到如今,她再也没脸承受他的关心,只求能够将彼此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她又想起在圣女宫搜到的宝贝,哥哥和姜梵离都习武,给他们一人一颗洗髓丹正好。 “哥哥,我的东西呢?” “哪,都在桌上!” 独孤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桌上整整齐齐的放着她的九弦琴,让独一从圣女宫取回的包袱,还少了几样。 她的佩剑在山顶的水潭就解下,匕首也在奔跑中弄丢,这些没有看到都正常,但是她的面具到哪里去了? “哥哥,我的面具呢?” “独一带回来的只有这么多,恐怕你落在了林子里,找不回来,丢了也好,我早看你那面具不顺眼了!” 听着他恨恨的语气,独孤静一时也猜不准是真的弄丢了,还是他藏起来了,似乎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她的脸之所以没事,全凭着面具,还有就是,那面具对她来说很重要,是她阿九身份的象征。 “哥哥,那面具对我很重要,你是不是藏起来了?” “我哪有那么无聊,就算要藏,也是藏你的琴,毕竟……”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她手指经脉断了的事实,连忙住嘴,“总之我说了没藏就是没藏!还有,你好好养伤,再过二十多天,就是皇上的寿诞,八月中旬又是你的及笄,可别到时还拖着这半残不死的身体。” 看他的样子不像有假,莫非真的遗落在森林的出口?想不明白,她便不再多想,只等着见到独一的时候再问他。 “知道知道,我一定好好养着。” 独孤晓冷哼一声,“你七岁结亲宴没办成,要是这及笄也泡汤,看你怎么嫁的出去!” “怎么嫁不出去,我是丞相府的小姐,等我及笄,上门提亲的人自然踏破门槛!” “呵!”独孤晓冷嗤,“你就吹吧!” 独孤晓走后,独孤静不再强忍,躺在榻上,疼得嗯嗯啊啊的呻,吟,等独三给她换药,喂药后,她拉住独三问道,“独一在哪里?” 独三突然抬了下眼,直视独孤静,非常不正常,从进门开始到之前,她一直低眉顺眼,沉默寡言,现在居然敢直视她的双眼。 眉头不由蹙了下,这独三莫不是有问题? “扑通”独三突然重重的跪在她的面前,眼眶已经蓄满泪水,“小姐,您救救大哥吧!他快死了。” 独孤静睁大了凤眸,厉声问道,“你说清楚,不是受罚吗,怎么会死?” 独三摇摇头,“我们暗卫的刑罚本就严酷,一次惩罚下来只看个人命数,命数好的,活了下来,命数差的,死的也大有人在,这次轮到大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挨过去……” “这事我做不了主,虽然他受罚是我造成的,但暗卫有暗卫的规矩,任何人都不能破坏,我插手,哥哥未必会答应,今天袒护这个,明天帮助那个,怎么服众?”独孤静十分冷静,冷静得近乎绝情,“暗卫是不能有多余的感情的,你这样为他说话,迟早会出事!” 独三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她一直以为相府嫡小姐,主子的亲妹妹那是个仙女般的人物,从小活在光鲜靓丽的光环下,举止端庄优雅,必定心地善良,没想到她竟能说出那样的话。 独孤静叹了口气,“你将那个包袱拿过来!” 独三心底有怨气,却不敢忤逆她的吩咐,将满是瓶瓶罐罐的包袱拿了过来,送到她面前。 独孤静刚要伸手接过,突然面色一变,顷刻间又恢复如常,“我的手不能动,你找一下,这里有一个瓶子上写着‘救命丸’!” 独三有些猜明白她的意思,心底顿时涌起无线希望。 看着她找到了“救命丸”,“你拿一颗,如果他有危险,你就喂他,一定会没事的!” “谢谢小姐!”独三捧着药丸,感激的跪下来。 “起来,你这样为他磕头算什么事,若是被哥哥知道了,必定不饶你们!” “是,小姐!”独三从地上爬起,眼中的欣喜依旧无法掩饰。 独孤静突然想起了自己,自己对姜梵歌不也是如此苦心孤诣,终于得到了他的喜欢。 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又想到千里之外的姜梵歌,心头一酸,“我要休息一下!” 独三看到她脸色不 大好,不由收了笑容,“是,属下告退!” ☆、五十、面具 随着门被合上,房间里只剩下独孤静一个人。 她的脸色一片灰败。 就在她准备拿药的时候发现她右手的异常,不是右臂骨折的问题,而是右手有两根指头根本动不了,而且毫无知觉。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今后再也不能弹琴,甚至不能写字握剑…… 原来麋鹿将她抛下的瞬间,她听到的骨指断裂的声音是真的,哥哥之前两次欲言又止是有原因的。 “你看看你,全身没有一处好的,骨头都断了好几根,右手右脚骨折,老天真是不公,也不顺便毁了你这张脸,省得你到处招摇惹事,还有你的……” “我哪有那么无聊,就算要藏,也是藏你的琴,毕竟……” 她默默的接上后面的半句,“还有你的右手有两根手指没了知觉,以后再也不能弹琴了!” “毕竟你以后再也无法弹琴,我如果藏起来,你短时间内也不会发现这个事实!” 她突然嘤嘤的哭了起来,弹琴,写字,握剑,这是她的整个生命里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这种感觉好似要将身体的某一部分生生的抽离,最后成为一个残缺不全的怪物…… 她这样的怪物,姜梵歌还会爱她吗? 自此之后,她再也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也不再是父亲母亲值得夸耀的女儿。 …… 她越想越多,想到最后,心底生出了浓浓的自弃,一时无法排解。 这样心情低沉的在床上躺了七八天,伤也好全了,但是依旧不肯出门,不想见人,第九天,独三带来一个人。 “属下见过小姐!” 独孤静见到来人勉强打起了一丝精神,“独一,你伤还没好全,怎么来了?” 独一又要行礼,却被独孤静拦住,“哪有那么多礼,独三,你还不快拦住他!” 独三连忙过来要扶他,却被他摇头制止,“属下的伤已经好了,多谢小姐的赐药!” “要谢也是我谢你,要不是你从那么远的地方将我救回来,指不定被哪只野兽给拖了去……” 其实拖去也好,省得这样半死不活的……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吓得她一跳,何时起她竟然有这样轻生的念头,姑姑常说,死是世上最简单的事,那是弱者才做的事,活着才有希望,才能创造希望。 “这是属下职责所在!” 听他铿锵有力的声音,独孤静从沉思中回神,精神已经提了不少,他作为没有自由可言的暗卫尚且如此的镇定,不抱怨,她又怎么能像个平常妇孺一样没见地。 “不说这么了,你可记得当日救我的时候的场景?” “属下记得!” “那我的面具呢?我在南疆一直都带着呢!” “属下仔细找了找,没有找到,见小姐失血过多,只得先将小姐带回来!” 不知为何,独孤静心底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仿佛没了那张孟清音赠予她的面具,总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你说一下当时的场景!” “当时属下在林外,正犹豫着是进去还是在外面等,突然听到一声鹿鸣,属下连忙赶过去,正巧看见小姐躺在地上,浑身是血,脸上却没有面具,连佩剑也没有看到。” 独孤静挑眉,嘴角似笑非笑,“说到底我倒是要感谢那只鹿了?” 独一不明白她所想,一板一眼的解释,“小姐跌落的地方十分偏僻,虽是林外,但地形极陡,平常百姓不会涉足,若不是听到鹿鸣,属下也找不到,到时候小姐就危险了!” 独孤静哭笑不得,这家伙怎么一回来就这么不会看脸色,之前在南疆的时候,两人不是配合得挺好的? 不过听他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只是她比较清楚,是那只麋鹿让她摔下,然后拧断了两根手指,她实在无法说出感激之类的话。 “你先下去休息吧,好好养伤!” “属下告退!” 独一走后,独孤静勉强打起一丝精神,到院中走了走,七月的天气,太阳尚且毒辣,独孤静突然记起姜梵歌曾许诺,邀她一起看护城河的荷花,只是那个时候她是独孤静,他说那样的话,自然是利用的成分居多,小小年纪的她居然信了,并且一直放在心头,无数次的想象哪天与他一起看荷花。 后来皇帝告诉她,会将她指婚给姜梵歌,那样的想法愈加坚定,她也一直想着哪日她会成为姜梵歌的妻子,成为普天之下最幸福的一对。 再后来,她长大了,懂得了许多的东西,明白每个人的立场,也理解每个人温柔外表下的锱铢算计,但是那深入到骨髓里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她开始了一场痛苦的坚持,坚持着为姜梵歌费尽心思,坚持着帮助他,喜欢他…… 哎,她低叹一声,又想起过去的事情,明明年 纪不大,却偏偏喜欢伤春悲秋,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再后来,独孤晓来了,马上是皇帝的寿诞,他在去年又屈居柳如君之下,考中了榜眼,皇帝再怎么不愿,还是得给他安排个官职,事实上皇帝的不愿表现得相当明显,竟然让他入了礼部,做了个礼部侍郎的虚职,美其名曰,“独孤相府礼数周到,其子独孤晓更是天下礼仪之表率,今良材妙用,封为礼部侍郎,监管天下礼仪……” 当天下朝父亲哥哥就在书房里商量了许久,之后得出结论,皇帝现在是公开与姑姑撕破脸了。 “你看我做什么?” 独孤晓将东西放在一边的案几上,见独孤静还盯着他发呆,不由很没形象的白了她一眼。 独孤静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要是京城的大家闺秀们看到名动京师的独孤大才子是这幅模样,恐怕要芳心碎了一地!” “碎就碎吧,反正我也不喜欢那些装模作样的女人!”提到那些闺阁女子,独孤晓的语气十分不屑。 独孤静故意与他说笑,“哥哥,你这样分明是将我也骂进去了!” 独孤晓找了张椅子坐下,发出舒服的一声喟叹,“你倒是听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脑袋也一并摔坏了呢!” “哥哥!”独孤静拔高声音十分不满。 “好了,不和你说笑了,你的伤也好全了,是时候回家了,这些天母亲一直在我耳边念叨你,我都听怕了,梵离也不敢去相府了,就怕她追问!” 听到要回府,独孤静的心情一暗,“什么时候?” 独孤晓叹了口气,视线落在她的右手上,“这些天你可想明白了?” “嗯”独孤静抬起右手,视线定格在那两根不能动的指头上,“琴棋书画不过打发日子的调剂,虽然日后不能涉足,比较遗憾,但事已至此,也没必要要死不活的!” “你能这样想就好!” 她明显的听到独孤晓松了口气,不由话锋一转,“只是还是担心啊,我这样无才的人要是嫁不出去了怎么办?” 独孤晓逼视的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再怎么不济你毕竟是独孤府的女儿,即便真是个草包,有姑姑,父亲和我护着,天下间谁敢说你半个不字!” 独孤静被他这样蛮横又维护的语气逗乐,“哥哥,你这样横,被皇上知道了可不好?” 独孤晓不置可否,似乎压根儿就没将她的话 放在心上。 独孤静也不再说话,气氛有短暂的沉默,半晌,独孤静突然问道,“皇上真的已经准备对我们家动手了吗?” “你听谁说的?”独孤晓一改刚才的懒散,坐直了身体,漂亮端庄,与母亲酷似的卧蚕眼专注的看向她。 “全家也只有你将我当孩子,我只要问,父亲母亲都会告诉我!” “他们说的?”独孤晓的眼神暗了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是”独孤静别过头,“陈东阁被贬了那么多年,却突然被召回重用,与父亲在朝堂分庭抗礼,甚至还压父亲一头,你的状元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却让一个名不见经传,什么背景都没有的乌镇人占去了,事后,还安排你做了个礼部的虚职,还有,这三四年来,姜梵歌屡屡被安排重要的任务,却放任表哥这个嫡子在外游荡不管不问,这些不都是明摆着压制我们独孤家吗?” “你倒是看得明白,我以为你对这些都不关心,只关心那个三皇子!” 他没有讽刺她的意思,却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姜梵歌的不喜,独孤静明白,却还是心生愧疚。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我只是就事论事,并不参杂感情!” 独孤晓低叹一声,“到底是梵离看得明白,你是什么都懂,却又偏偏执着得不撞南墙不回头,收拾一下吧,今天就回去!” “啊?这么早!” “还早,再不回去,我都要被母亲扫地出门了!” “什么事,这么急!” 独孤晓理所当然的回了一句,“还不是你及笄的事儿!” ☆、五十一、生气 回府前,独孤静先去见了姜梵离,一来对好词,免得到时穿帮,顺便也给他报个平安。 她是不大想见姜梵离,半是愧疚,半是心虚,如果没有姜梵歌,她会顺其自然的与姜梵离好好生活,对于这种生活她也不讨厌,一直以来,他对她很好,她能感受到,他的好是发自真心的好,所以任由她胡作非为,还在父母面前为她圆谎。 她知道,他喜欢她,从他还是个臭名昭着的野孩子开始,之后,他一点点的改变,慢慢的变得深沉内敛,精于算计,惟独不变的,是对她很好。 可是,过去的她,现在的她,满心满眼都是姜梵歌,根本无法静下心欣赏他的好,更无法厚着脸皮享受他的好,所以,她只能选择远离。 姜梵离背对着她,只留给她一个生冷沉默的背影。似乎自从她不告而别到现在,数月的时间,他们的关系已经疏远了很多,疏远得不知如何自在相处。 “哥哥!”她迟疑的轻唤一声,脸上的笑十分僵硬。 姜梵离转头看向她,脸上的笑是前所未有的凉薄,“说吧,这次要我做什么?” 独孤静脸色一白,心底仿佛破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疼得无法呼吸,是啊,这次又要他做什么?他每次都帮她,救她,而她总在不停的伤害他,算计他,防备他,还将他的帮助当成了理所当然…… 她果然是不要脸得很。 深吸一口气,她站直了身姿,双手交叠放在腰侧,慢慢的俯身,敛衽行礼,第一次在他面前端出了独孤小姐的礼数,“殿下,过去是臣女不懂事,您不要计较,这次来就是为当日隐瞒之事表示歉意,另外,这里有一颗洗髓丹,对强壮筋脉,提升内力有帮助,特此献给殿下,以示感激!” 姜梵离看着她,半晌不语。 他不叫她,她也不起来,两人一站一拜,几乎成了雕塑。 独孤静面上很平静,渐渐的内心也变得很平和,曾经很亲密,很要好的两个人如今成了这幅局面,任谁心底都有些难受,但是这是她活该,把短暂的关系当成了永恒,于是那些不时涌出的委屈,难过也一并被她压下,比起继续不知餍足的索取帮助,这样丁卯分明的关系她更能心安理得些。 许久,头顶传来他疲惫的声音,“起来吧!” “谢殿下!”她盈盈站起,将早已捏得发烫的瓶子呈了过去,脸上挂着无比得体的笑容,“这是洗髓丹,请殿下笑纳!” 母亲的礼数向来教习得不错,只是她地位尊贵,用得极少,在宫里,皇帝时不时来点亲昵,从未有过一次规矩的行礼,姑姑,更是来得随意,没有行礼的机会,其他的皇子妃嫔见得不多,也没什么机会。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遗忘,没想到有些东西,无论如何的喜欢或是厌恶,终会侵入血液骨髓,成为身体中的的一部分。 姜梵离没有接药瓶,只是那么专注的看着她,“静儿!” 那声音深沉而执着,如亘古的钟声,直击灵魂的深处,独孤静心头一震,似乎有什么在轰塌颠覆,可是她不敢去探究,于是她狠下心,继续扬着得体的笑容,“臣女在!” 星眸一暗,他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瓶子,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收到她送来的金疮药的情景,他因为她的告状挨打,本该对她恨得咬牙切齿,却在听到门外她的声音立马消了所有气……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将瓶子往她手中一放,“你留给自己吃吧!” “你要是怕有毒,我可以先吃!”这样伤人的话,她终究是没忍心说出口。 又是恭恭敬敬的敛衽,俯身行礼,“臣女先行告退!” “等等!”姜梵离突然叫住她,星眸紧紧的锁住她的手,薄唇紧抿,似乎蕴藏着巨大的情绪。 独孤静心底咯噔一下,脸上却强忍着没有表现分毫,“殿下请吩咐!” 他根本不理她的那套规矩,沉着脸道,“将手递过来!” “是!”独孤静故意将药瓶递了过去。 姜梵离拿过药瓶,扔在一边的案几上,转手一把抓住她右手手腕,独孤静想要躲藏已经来不及,只得任由他查看。 姜梵离细看之下果然发现了异常,那只手一如往昔的修长白皙,莹莹如玉,却有两根指头软塌塌的,无法活动! 星眸骤然睁大,“谁伤的?” 这情景仿佛两年前,她被人砍了刀,他怒极的问道,“谁砍的?” 眼眶突然有些红,他一如往昔的紧张她,担忧她,她好想依赖怎么办? 生生将心底的那股异样给逼了回去,笑道,“不小心从山上滚了下来,所幸命大,脸没花,腿没断,只折了两根指头!” “哪座山?”姜梵离仍然沉着脸,星眸有刻意压抑的心疼,与往昔无限重叠,看得独孤静心底一阵阵的抽疼,或许哥哥说得没错,她真该花了脸,然后没脸见人的窝 在家里,省得总是出门闯祸。 她试着抽了抽手,却没夺回来,“南疆的那座山,大得很,莫非你想替我出气,平了它!”她斜睨了他一眼,数天来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 “好,平了它!”姜梵离也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手却依旧没放开她的手,只是虚握着,却不敢用力,“还疼不疼?” 独孤静摇摇头,也盯着那两根没有知觉的手指,“早不疼了,哥哥给我用了很多好药,我又从圣女宫那里弄了不少好药,自然好得快!” 她心底默默的补充一句,好得再快又如何,却是不能再弹琴的! 姜梵离将她的落寞看进眼底,心底黯然,面上却也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还有八天就是父皇的寿诞,索性我没事,你如果真心想给我道歉,就陪我一起去选贺礼!” 独孤静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盯着他云淡风轻的脸,大惊,“你还没开始选?” 姜梵离很是无辜的点点头,“还不知道选什么,本想着去漠北将那里的鹰王射下来,取了它的骨头做骨笛,送给父皇,却迟迟没动身,到现在已经来不及,要不你帮我想想其他的办法!” 独孤静已经彻底不晓得说什么好了,不说费尽心思选了麋鹿角的姜梵歌,就是其他皇子也早在数月前就着手此事,有的甚至更早之前,毕竟这是皇帝的五十大寿,大办的。 “你真的没开玩笑?” “真没看玩笑!”姜梵离摸了摸她的脑袋,猛然发现这动作已经成了改不了的习惯。 独孤静只顾着揣测他话的真假,根本没想过要反抗。 星眸一如往常的深邃之余又多出了丝丝缕缕的淡漠,如薄雾绕山般无端的让人生出几分愁绪。 几乎可以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这对父子,皇帝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皇帝,甚至算得上相看两厌。 猛然记起,柳如君那个话唠曾经在她耳边吹嘘,他家有一个佃农是种地能手,同样一亩地,别的人一年来勤勤恳恳的播种,除草,松土,施肥,也只能有五百多斤的产量,他却能种到七百多斤…… 江南乌镇到京城,一来一回快马加鞭六天的时间足够,如果将这个佃农带到身边,举荐到皇帝面前,一定不会在鹿角面前失色太多! 如今柳如君正在南疆收拾残局,她正好可以趁机与柳员外商量,将这位佃农借用一段时日,相信有着他儿子的“信物” ,他不会反对的! “哥哥,我们去江南吧!” 姜梵离看着她晶亮的凤眸,心中明白她定是想出了什么好点子,不由笑问,“什么时候?” “现在!” “好!我先陪你去相府一趟!” “嗯,那走吧!” 回府的时候,时间不凑巧,独孤钊上朝未回,张氏又突然去了宝珠寺,独孤静匆匆与管家打了个照面,就拉着姜梵离离开。 他们前脚离开,张氏后脚回来,听完管家的汇报,心底一沉,“他们去哪里了?” “小人问过,小姐和殿下没说!” “这孩子……”张氏揉了揉太阳穴,卧蚕眼中满是疲惫,“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是!” 三天后,独孤静和姜梵离来到了柳如君提到的乌镇。 这里果然风景如画,两年前的那场洪涝因为赈灾及时,百姓们的损失得到了控制,后朝廷免税休养生息,短短两年的时间,这里已经恢复得生机盎然。 七月,荷花开得正艳,江南素有“小姬国”之称,是文人墨客聚集之地,商人也看重这点,在景色布局上格外用心,落日红莲,九曲长廊,烟波楼阁,无一不透着风雅。 独孤静却无心欣赏,一路打听着直奔柳家。 ☆、五十二、柳家 “老爷,外面有一对年轻的兄妹求见,您见是不见?” 柳员外停下走笔的动作,从宣纸上抬起视线,“他们可有说什么?” “他们说是少爷的朋友!” 还未等柳员外回话,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扭着腰急步走过来,“君儿的朋友,那赶紧请进来啊!” 管家看向一旁的柳员外,见他没有异议,急忙应道,“是,老爷夫人稍候,小人这就请两位进来!” 他小跑着离开,再次回来的时候,身后并排跟着独孤静和姜梵离。 两人一左一右,各个龙章凤姿,气质卓然,这一路走来,管家觉得自己今日被人看的次数都要赶上前半生的总和了。 独孤静双手交握,自然的放在腰间,身段窈窕修长,纤合有度,行动间腰肢款摆,步步生莲,端的是风景如画,颇为赏心悦目。 一旁的姜梵离身形挺拔修长,不同于江南粉嫩纤细,带着病态美的公子哥儿,他的气质颇有几分江湖侠客的器宇轩昂,单看脸,俊美出尘,分明是个富贵公子哥儿,可举止间又自有一番沉稳深邃,堪比历练多年的老江湖。 柳员外和柳夫人见到两人的时候俱是眼前一亮,尤其是柳夫人,“你们真是君儿的朋友?” 姜梵离知道他所说的君儿就是柳如君,行了个世家之间晚辈对长辈的礼,直接将关系拉近了几个等级,“实不相瞒,梵离此次正是受柳兄所托,有事相求!”指了指一旁的独孤静,“这是家妹!” 独孤静双手交握放在腰间,俯身敛衽,行了个标准的大家闺秀的礼,“小女子见过柳员外,柳夫人!” 柳员外不由多看了她一眼,这姑娘不错,一番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般亲切自然,完全不似小门小户女儿的扭捏作态,能做到这样必定是从小教养,一直深入骨子里才能达到的境界。 未等他答话,柳夫人几乎从凳子上弹起,连连回道,“有礼有礼!” 双眼几乎胶着在她的身上,这姑娘好样貌啊,江南也算是个盛产美女的地方,却从没见过这么漂亮又有气质的女子,配他们家君儿正好是郎才女貌…… 知妻莫若夫,柳员外一看她的神色,就将她的心思猜了个准,警告的咳嗽一声,暗示她别那么丢人。 被夫君警告,柳夫人顷刻回神,急忙退后一步,再开口已是个端庄又不失玲珑的当家主母,“乡野之地,从没见过姑娘这么标致的人 物,一时看呆了,姑娘莫见怪!” 独孤静回以浅笑,“夫人谬赞!” 不错,听到溢美之词还能这么淡定得体,正要再试探几句,那边柳员外已经不耐烦了,抢先一步开口,直奔主题,“你们说是君儿的朋友,可有凭证?” “有!”姜梵离丢了一个字,就站在一边装树桩,星眸却好整以暇的看向,之前就问过,她却故作神秘的说到时就知道了,他到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宝贝! 独孤静从袖中拿出一只平安符,递上前,这是南疆内乱她上战场之时,柳如君好说歹说,甚至不惜用她女子身份相威胁,逼迫她收下的那个平安符,据说是她母亲徒步攀爬万步梯,向玉林大师求取的。 这样贵重的东西,也是时候还给人家了! 姜梵离落在平安符上的视线一顿,倏然闪过一道莫名的寒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只平安符上,谁都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 柳夫人急忙接过,仔仔细细的来回看了几遍,眼泪不由刷刷下落,将平安符拿到柳员外面前,“老爷,没错,正是我求的那只!” 柳员外沉默,这只平安符来得多不容易他比谁都清楚。 柳夫人看向独孤静,眼中尚且残留着星星点点的泪花,“君儿可好?” “回夫人,柳公子一切安好!”大概是想到了母亲,听哥哥说,她最近总是坐立不安,经常出入佛堂,似乎有很多心事,她的语气不由软了许多,自然的带上了几分亲昵,“他还经常和我提到夫人您呢,说您是位好母亲,这平安符就是您彻夜不眠,子时动身,徒步攀爬万步梯,向玉林大师求取的……” 柳夫人的眼角更加湿润了,又是哭又是笑的,“这孩子,他都知道啊……”突然眼睛一亮,不由想起那日她千叮咛万嘱咐的将平安符递到儿子手中的场景。 “这平安符是我千辛万苦求来的,你一定要好好带着,什么时候都不准摘下来!” “是,娘,一定不摘!” 当时她觉得他回答得太快,像是敷衍,不由再强调一遍,“记住,一定不能摘!”顿了顿,急忙补充道,“不准敷衍!” “可是我要洗澡啊,要是淋湿了怎么办?” “淋湿了也不能摘!” “那要是哪天我遇上了心上人,也不能送她?” “这个……”她纠结了一瞬,本想着送心上人可以送别的东西,又觉得 万一打消他的积极性,他突然不找心上人了,岂不是得不偿失,“那除了送心上人,一定不能摘!” …… 想到这里,她脑袋灵光一闪,这姑娘,拿到了他的平安符,一定是他的心上人! 嘴不由笑开,脸上的笑容亲昵得令独孤静害怕。 “梵姑娘芳龄啊,家住何方,家中还有何人?” 星眸乍然眯起,闪过一丝怒色,却在瞧见独孤静隐藏在凤眸深处的那丝惧怕排斥时,心情突然好了许多,继续淡定的装树桩。 一连三个问题,独孤静再迟钝也明白这柳夫人必定是误会了什么,但是别人既然没明说,她也不能直接拒绝,只得装傻充愣的虚应着,“回夫人,小女子再过半月及笄,家住京城,祖母健在,父母安康,除了兄长再无他人!” 柳夫人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住京城好啊,这样君儿在京城有岳父母做靠山,彼此有个照应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去,瞧着这姑娘举止大方,颇懂礼仪,一定是大户人家出身。 只是姜国素有女子七岁生辰议亲的习俗,这姑娘条件这么好,就怕已经议亲了,“可曾议亲……” “咳咳……”柳员外急忙打断她,“夫人,一口气问了这么多,让人家姑娘怎么答得上来!” 不顾柳夫人不满怨恨的目光,转过头十分友善的对独孤静和姜梵离寒暄,“两位贤侄大老远的从京城赶来,想必十分疲乏,不如先休整休整!” 这声“贤侄”一出,等同于承认了他们柳如君朋友的身份,姜梵离立马找回了存在感,“伯父的好意,我们兄妹心领了,只是这次实在有要事,耽搁不得,改明儿有时间,定亲自上门赔礼请罪!” 柳员外捋了捋胡须,“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勉强了,不知两位贤侄千里迢迢而来,究竟我儿托你们何事?” 姜梵离面不改色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一番,“柳兄说府上有一位佃农,是种地能手,托我等请此人去京城办一件要事,因事情隐秘,不敢假手于人。” 听到不过是找林管事,柳员外不由松了口气,这林管事固然能干,是个难得的人才,却也不是不能外借的,就算对方是贼人,也不过一个佃农而已,他的那些本事已经让其他佃农学了个七七八八…… 诶,这样想很不道德啊,林管事这人老实忠厚,做事极为认真,是他们柳家的大功臣,自然不能出事!而且,这两人怎么可能是歹人呢!难怪夫 人总说她内心阴暗…… 就在柳员外的心思七弯八拐的转了几个圈圈时,柳夫人已经抢先一步回答了,“找林管事啊,这个容易,管家!” 一旁的管家连忙走了过来。 “你去请林管事过来!” “是!” 见自家夫人已经做了决定,柳员外索性放开了心胸,这二人看起来相貌不凡,不像歹人,何况这位姑娘手中还有君儿的信物,君儿那么聪明,如果不是亲手奉上,谁能拿到? 不一会儿,管家领着一个面容黝黑的青年过来,“回老爷夫人,林管事到了!” 青年对着柳员外和柳夫人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礼,“奴才见过老爷,夫人!” 他说得极慢,几乎是一字一顿,瞅着十分生硬,不难猜出这人性格颇为木讷呆滞。 独孤静没什么意外的,早听闻很多人看起来有问题,但是在某一方面却比其他人都要优秀,不仅如此,这些人也没什么坏心眼,只一门心思的投入到喜欢的事情当中,比许多正常人都要可靠得多。唯一诧异的是这佃农似乎很年轻啊,原本想着既是能手,不外是老迈的老人,没想到这么年轻。 柳员外指了指一旁的独孤静和姜梵离,对林管事介绍道,“这两位是少爷的朋友,梵公子,梵姑娘,少爷让他们带你去京城走一趟,你可愿意?” 林管事的目光先是看向姜梵离,触及他浩如深海的星眸,急忙调开视线,片刻,又看向独孤静,这一看,视线转得更快,脑袋几乎低到了地上,几不可闻的回答,“奴才愿意!” 柳员外见他也同意,更没什么好纠结的,随口交代了几声,“你去了京城,好好照顾少爷,另外自己也要当心,京城可不比柳家来得轻松,凡事要留个心眼!” “是!” “你下去收拾吧!” 林管事十分规矩的行礼告退,“奴才告退!” 待林管事离开,姜梵离礼貌的对柳员外夫妇道谢,“多谢伯父伯母成全!” 柳员外对于他的礼数十分受用,笑道,“贤侄见外了,不知何时动身?” “林管事收拾妥当就动身!” 柳员外惊诧,“这么急?” 姜梵离的话依旧得体又不失礼数,“伯父见笑,此次是我们兄妹失误,贻误了时间,导致来去匆匆!” 这番话说得柳员外十分受用,语 气更加热络,“倒是可惜,江南风景甚好,若不是赶时间,老夫愿意作陪,带你们四处走走!” 姜梵离颇为畅快的笑道,“伯父果然如传闻般豪爽好客!” 柳员外被夸得几乎得意忘形,连家底都开始抖了起来,“我们乌镇的龙井天下闻名,磨山的龙井更是极品,世伯这里有些,你们带回去给梵兄品品!” 独孤静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磨山龙井啊,那可是贡品才有的东西,分量却也只够喝个一两月,早在立夏之前就没了,没想到他这里还有,还如此淡定的送给他们…… 也不知是姜梵离太会说,还是这柳员外太奇葩! ☆、五十三、命理 赶回京城,已是八月初一,正好赶在了皇帝寿诞之前。 马车先去相府,将独孤静送回后才回宫,姜梵离即将十八岁,身为皇后唯一的嫡长子,却迟迟未被立为太子。 不少支持他的官员上书请皇帝拿个主意,是立太子,还是封王,总得给个说法,可每每皇帝总是说时间还早,不急不急,这不急不急就到了七八月,再有两个多月,他就十八岁,未被立太子就不能入主东宫,又没封王,也就不能在宫外建有府邸,身份可谓尴尬。 自从独孤静懂事以来,对皇帝越发厌恶,尤其是他在处理姜梵离这件事上,令她十分愤慨,理智上她明白,皇帝这是在为姜梵歌争取时间,同时不留诟病的向朝臣无声的传达不喜姜梵离的讯息,但情感上,她到底会为姜梵离抱不平。 独孤静还没来得及回房间,就被貌全请去了张氏那边。 “娘!” 张氏没理她,对一旁的才双,貌全吩咐道,“你们俩守在门外,别让任何人靠近!” “是!” 独孤静心一突,直觉她要说什么大事,尤其结合她最近心绪不灵,经常出入佛堂,更是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随着房门被关上,整个房间的光线都暗下来,张氏的脸隐藏在一片阴影中,忽明忽暗,颇有几分凝重的气息。 “老实说,你最近去哪里了?” 独孤静心一颤,莫非她知道了什么?按理说哥哥不会说,姜梵离也不会说啊,猜测着应该是她诈她,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撒谎,故意放软了声音撒娇,“母亲不是知道么?” 张氏当然明白她的小心思,却也没心情与她斗智斗勇,直接开门见山,“你是不是去了南疆?” 独孤静再次吃了一惊,莫非她真的知道?是谁泄的密,还是府里的探子打听到了什么,可是不应该啊,她一直化名阿九,府里的探子不该认识…… “是不是还见到了神兽麋鹿?” 被张氏接二连三的刺激,独孤静再也无法平静下来,“母亲?” 张氏叹口气,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过比起这个女儿对三皇子的心思,她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三皇子回来了!” 凤眸中猛然闪过一道亮光,却在触及张氏不大好的脸色时自动隐去,只在心里默默的欢喜,回来了,真好,那可以马上见到了,只是她的面具…… “府中的探子打 听到他这次猎到了南疆神兽麋鹿的角,所以娘就想到了你!” 独孤静从复杂的情绪中回神,母亲怎么会由麋鹿的角想到她?这有什么关联。 未等她开口,张氏已经喃喃念道,“雪山狼,浣溪鬼,南疆鹿,漠北鹰!” 独孤静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而是震惊,“母亲,你说什么?” 张氏转过头看向她,漂亮的卧蚕眼深处竟是凝重,“这四样,你见到了几个?” “我……”独孤静欲言又止,“前面三个!” 漠北鹰倒是听姜梵离提过,他还扬言要将漠北的鹰王的骨头拆下来做骨笛…… “三个!”张氏的脸霍然白了几分,神色已经带着莫名的惊恐,“他没有骗我,原来是真的,真的……” 独孤静被她的样子吓了一大跳,急忙上前扶住她几乎摇摇欲坠的身子,“母亲,你在说什么?” 张氏从恍惚中回神,看清她的脸,“娘的静儿一定会一世安康,幸福平安,将来会有一个疼你的夫君,聪明的孩子……” “嗯!”独孤静使劲的点点头,虽不知她究竟是受了什么打击,才会这样反常,可是听到她用温柔宠溺的神情一字一句的为她祝福,她的眼眶还是忍不住的发红。 泪水落在张氏的手上,烫得她瞬间回神,“瞧我,定是太久没看到你,才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也累了,回房休息吧,晚饭娘再叫你,你奶奶那里,已经让管家去说了,不要急着去请安!” 独孤静破涕为笑,“娘总是想得这样周到!” 张氏点了点她白皙的额头,“你是娘的女儿,娘心头掉下的一块肉,不为你考虑周到为谁!” “知道了!”独孤静笑着抱住她的胳膊,“娘对我最好了!” “在过十天就是你的生辰,这些天可不许胡闹,也不能到处乱跑,有时间多陪娘去佛堂拜拜!” “嗯!” 别了张氏,独孤静独自回房,躺在床,上,虽说舟车劳顿,却无半分睡意,脑袋里反复回想着母亲呢喃的那几个字,“雪山狼,浣溪鬼,南疆鹿,漠北鹰!”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后来是什么时候睡着了,她也不知道,只是这一睡竟然错过了晚饭,直接到了第二天的早晨,皇帝的寿诞。 独孤静偷偷的问独孤晓,相府准备了什么贺礼,独孤晓鄙夷的扫了眼张氏身旁的盒子 ,“你不会感兴趣的!” 听他这么一说,独孤静立马也没了兴趣,猜想着那只盒子里无非是些珍珠玛瑙,玉石翡翠或是灵芝人参之类。 上了马车,独孤静看着早已坐好的独孤晓,不由瞪大了眼睛,“哥哥,你干吗不骑马,要和我挤一辆马车!” 独孤晓瞥了她一眼,扬着下巴,很是无耻的炫耀,“你哥哥我这么风姿绰约,器宇不凡,这要是骑了马,京城的女人岂不是要疯了!” 独孤静很平静,连无语的表情都没有出现,“那你为什么不坐别的马车,要和我挤?” 一句话,迅速将独孤晓的下巴拉回了地面,他黑着脸,“怎么,你就这么不欢迎我?同样是哥哥,你和梵离坐一辆就习以为常,和我这个亲哥哥挤就这么多意见?” “你和表哥能一样吗?”独孤静理所当然的回了句。 “当然不一样,你的表哥还可以娶你做妃子,我就不行了,是这样吧,别不承认,你就是这样想的!”独孤晓像是终于逮到狐狸尾巴的猎人,拔高声音,像个小孩子一般得理不饶人的叫嚣。 独孤静懒得理他,既然赶不下去,直接无视他坐在另一边。 马车缓缓的行驶,路上交织着各种声音,马车上却十分安静,独孤静不说话,独孤晓也不说话,只是这沉默的气氛却不如往昔的和谐,若有若无的参杂着些烦躁。 “静儿,待会儿进宫你要有心理准备!” 独孤晓的脸色十分凝重,卧蚕深处甚至隐隐有些担忧,最近独孤静常在他或是母亲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似乎她总在让人担心。 深吸一口气,“你说!” “这次姜梵歌从南疆回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 独孤静脸色煞白,脱口否定,“不可能!” 独孤晓心一横,直戳她的痛处,“是真的,据探子回报,他们举止亲密,吃睡同屋!” 独孤静的情绪已经失控,从心口传来阵阵钝痛,“他不是从不近女色,怎么会……”,猛然抬头,凤眸直视对面的独孤晓,语气冰冷,“查清那女人的身份没有?” “这才是我独孤府的小姐,查清了,那女人是盗用你的身份,之前她脸上带着你的面具,还抱着一把九弦琴,所有人都叫她阿九,只有姜梵歌在最近改口,叫她珍珠!” 凤眸霍然闪过疑惑之色,“珍珠?” 独孤晓耐 心解释,“我仔细查过,珍珠是化名,她的真实身份应该是南疆的前圣女,苏璎珞!” 独孤静尽量让自己冷静,“我们到处找她,没想到她逃到了京城,真是个好去处!”眼底突然闪过偏执,“我要去揭穿她!” “以你独孤静的身份,就算告诉他你是阿九,他都不会信的,还会揣度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阴谋!再说,他已经知道珍珠就是苏璎珞。” “怎么可能?他如果知道她是苏璎珞,不可能还让她在身边,毕竟她是朝廷钦犯!” “可如果苏璎珞是阿九就另当别论了。” 独孤静心中悲喜交加,喜的是自己在姜梵歌心中占据了这般重要的位置,悲的是她辛辛苦苦得来的感情竟被人偷走了,“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他怎么会没有感觉出来!” “那是他笨!”想起那人,独孤晓一脸的轻蔑,又见独孤静脸色依旧不好,轻叹一声,“你准备怎么做?” 独孤静错开他的视线,逃避道,“我还没想好!” 那一刻,她的心是前所未有的疲惫,这场情路她走得多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到后来却是“年年金线压箱底,却为他人做嫁衣。” 她很累很累,累到什么都不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吧,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她不陪了…… 可是,这样的想法在见到姜梵歌的那刻,全数土崩瓦解,人群中,他面容妖艳绝美,神采飞扬,哪里有昔日被姜梵离虐打,被奴仆欺负,被皇帝忽略的落魄,他的身边站着的女子,五官只是清秀,站在花团锦绣的京城贵女中,相貌属于中等偏下,惟独那双眼睛十分出彩,如江南水雾氤氲的湖面,缥缈中又带着丝丝魅惑。 独孤静在头脑里闪过的一个念头就是,妖女! 独孤府人员简单,她的父亲祖父都没有妾室,府里也不存在那些肮脏事儿,倒是姑姑教会了她些辨别女人级别的东西,根据她的分类标准,这女人得归类为妖女。 当她绕过姜梵歌,看到桌下他们交缠的手指,心底如惊涛翻浪般激动,压下想要将他身边女人踢走的欲望,她别过视线看向前方,正好迎上姜梵离担忧的视线,冲他感激的笑笑,猛然意识到这排位分明不对。 大皇子造反被黜,连带着二皇子也被迁往别处,除非圣诏不得回京,如今这宫里最大的是姜梵歌这个三皇子,和姜梵离这个五皇子,四皇子的母亲是宫女出身,连带着他也不被重视,自然无法与他们二人 相提并论,往常这样大型的宫宴,姜梵离这个皇后嫡子总是坐在右首,今日,他却坐在了左首,右首是姜梵歌,没有上面的暗示,宫人自然不敢自作主张,这寓意着什么? ☆、五十四、情敌 皇后独孤凤病了,没有出席。 皇帝高坐龙椅,目光不复往日的温和,带着君临天下的霸气锐利,如同蛰伏许久的野豹,终于找准了机会给猎手以致命的一击。 时至今日,独孤静早不对他所谓的指婚抱有任何希望,敌人永远都是敌人,即便换上了友善的面容,也改不了他要将你剥皮抽筋的事实,她固然渴望得到姜梵歌的爱,也会靠着自己的努力,一点点付出,一点点牺牲,换来彼此的心心相印。 她转眸看向不远处的苏璎珞,心情万分复杂,她历尽艰幸,九死一生换来的缘分,就如此拱手送予了别人? 到底是不甘心,任凭克制得再好,都掩饰不了目光中的恨意不甘。 苏璎珞何等敏锐,几乎在她情绪外放的同时,或者更早之前就注意到她,毕竟,即便在花团锦绣,千娇百媚的京城贵女中,独孤静依旧能脱颖而出,无论容貌气质,身份地位,她都属于上上乘。 到底非常人,苏璎珞瞬间明白症结所在,那个貌美的贵女爱慕她身边的姜梵歌,连带着自然恨她这个情敌。 故意紧了紧姜梵歌的手,姜梵歌回头凑近她,目光亲昵宠溺,“怎么呢?” 独孤静的方向正好看到二人的脸几乎贴到了一起,不由脸色惨白,连忙调转视线看向别处,正好与姜梵离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冲他敷衍的笑笑,再次将视线躲开。 原谅她的没用,她只是太在乎太在乎,自己视如珍宝,几乎是用命换来的缘分就这样被人享受着,自己连个旁观者都做得偷偷摸摸。 她多想冲过去告诉姜梵歌,她才是阿九,他面前的那个女人盗用了她的身份,享受了她的一切,可是她没有底气。 脑海中不停的回响着马车中哥哥的情报,“举止亲密,吃住同屋”,不过短短十来天的时间,他们的关系竟然这般突飞猛进。 就算告诉他真相如何,他们的关系本就没好到他会接受她的欺骗的地步…… 姜梵离知道她在纠结逃避,心底忍不住担忧。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好友,独孤晓最是明白他的担忧,很是及时的对他投以一个放心的眼神。 得到保证,姜梵离干脆封闭五官,以入定的方式运行内力,好好的吸收独孤静赠予他的洗髓丹的精华,并为己所用。 瞥见独孤静失魂落魄的模样,苏璎珞心下得意,却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对 着独孤静所在的方向怒了努嘴,模样清纯,偏偏带着说不出的妩媚,“那是哪家小姐,长得好漂亮啊!” 姜梵歌似乎很吃她这一套,桌下的手忍不住在她腰间摸了把,在她嗔怒的目光下连忙收手,顺着她刚才看的方向,正好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独孤静。 她与独孤晓共坐一桌,身后跟着贤良淑德。 他的方向只能看到她低垂着视线,长长的睫毛将眼睛遮住,他不由凭借记忆想象那双让他情绪复杂的凤眸。 那双凤眸,他看过,想过,画过,每每总是无法平静,那个女人的凤眸从未专注的落在他的身上,无论他怎么蹦跶折腾,她都不在乎,他一直恨极了这种不在乎,比恨他杀了他的母亲还要强烈,然后,他故意接近独孤静,不仅因为她是颗极好的棋子——姜梵离那个人来疯的恶棍欺负他的时候,她可以挡在他前面,娶了她,可以让那个女人和独孤相府彼此利益产生分歧,就此失和,毁了她,足以让爱慕她的姜梵离痛不欲生……还因为,她有着与那个女人惊人相似的容貌,连性格也极为相似,他一直在想,那双凤眸中清晰倒映出他的身影该是何等模样…… 应该是……他不由自主的在脑海里描绘,她不说话,面容也渐渐模糊,只有眼睛清亮迷人,如同一面蓄满喜怒哀乐的镜子,清晰的倒映出主人的情绪……阿九! 他浑身一震,不知为何,倒映在他头脑中的人竟然是戴着面具的阿九! 苏璎珞见他一副失神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怒意,面上却未表现分毫。 “看人家姑娘漂亮,将你的魂也给勾走了!”她佯怒的捏了把他的手心,将一个吃味少女的纯粹展现得淋漓尽致。 姜梵歌趁机一把抓住她作乱的小手,笑着打趣,“我的阿九生气了?” 苏璎珞用鼻子哼了一声,别过头背着他。 “别生气了,我再也不看她了!”姜梵歌耐着信子又哄了几句,说得都是些让人酸倒牙的甜言蜜语,独孤静内力非凡,耳力自然不在话下,那些肉麻的情话就这样一字不漏的落入她的耳朵,化作一把钝刀,一下一下的凌迟着她的心…… “别听!” 独孤静不抬头也知道是谁,轻轻的“嗯”了声,之后又是沉默。 场中的歌舞换了一场,独孤静却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动都没动。 就在独孤晓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她突然低声问道,“遇到这样的事,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凤眸突然抬起,固执的想要寻求一个答案,那样的执着迷茫绝望令独孤晓心底一空,那句“别胡思乱想”哽在喉头,怎么也吐不出。 低叹一声,“你什么都明白,又何必问我呢?” “是,我什么都明白,所以不能豁出一切的站在姜梵歌的面前与他理论,告诉他,那段时间陪他历经风雨,九死一生的人是我,因为我是相府小姐,深居浅出,端庄稳重的大家闺秀……” “既然这样,就放弃吧,你试也试过了,还赔上了两根手指,这还不足以证明你们无缘?” 这次独孤静被堵得哑口无言,半晌,她呐呐道,“我只是不甘心……”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尽管做吧,就算是杀人放火,我都会支持你的!” “嗯,我什么时候想杀人放火会找你的!” “我只支持,并不帮你杀人放火啊!” “你要是不做,我就勉为其难的自己做,无论成败都嫁祸给你!” “你真毒,最毒妇人心!” “……” 说了会笑话,独孤静的心情好了许多,一来对面卿卿我我的两人终于歇息了片刻,让独孤静的耳朵和眼睛得以片刻的休养生息。 独孤晓举起酒杯,“难得我们兄妹能够这样没有外人的坐在一桌,喝一杯!” 独孤静掩面一挡,花容失色,“女儿家的不会饮酒!” “嗤!”独孤晓冷嗤一声,用袖子挡住酒杯,顺便也挡去了脸上鄙夷的表情,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骂道,“你装什么装!” “我就是要装!” 独孤晓无法,只得改为威胁,“你要是不喝,我就不帮你杀人放火!” “随你!” “那我告诉父亲,你这几年跑出去鬼混了!” 这话无疑踩到了独孤静的尾巴,桌子下她用力踹了独孤晓一脚,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吐出的话却字字暴力,“你敢!” 独孤晓虽然吃痛又吃瘪,心底却无半分不快,反而长长的松了口气,幸好她不再纠结姜梵歌的事情,如果这段孽缘能够就此消弭,从此敌对两方恩怨分明,不再有任何牵扯,那就再好不过了。 场中的歌舞换了一轮又一轮,两人就像很多亲兄妹一样聊着无人能插足的话题,直到歌舞散去,百官贺寿。 独孤静不由打起精神,皇子们该献寿礼了。 最先是姜梵歌,他不是嫡子,却是呼声最高的长子,“儿臣祝父皇寿比南山,福如东海,愿姜国永享太平,盛世万年!” 皇帝脸上挂着亲昵的笑容,宛如普通人家的慈父,“皇儿免礼,此去南疆平乱,辛苦了!” 一句话将自己的亲昵,他的功绩全给带过,毫不掩饰的表露对这个儿子的疼爱。 独孤静的凤眸闪了闪,不知为何,皇帝越是疼爱姜梵歌,她心底越是如吃了苍蝇般难受,他这样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夸赞姜梵歌,又将姜梵离至于何地! “怎么,不高兴了!”独孤晓目光直视前方,注意力却在独孤静的身上,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问道。 独孤静如他一般,头也没有回,只是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我就是不喜欢他!” 独孤晓明白她的意思,“不喜欢就当不存在好了,反正我也不喜欢,虚伪,说到底这对父子一样虚伪。” “好了,别说了!”独孤静看到场中姜梵歌已经开始献寿礼,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视线专注的落在前方,不由匆忙的结束话题。 “儿臣意外在森林迷路,见到了传说中的神兽麋鹿,猎到一只鹿角,特献与父皇,愿父皇身体安康。” ☆、五十五、指婚 气氛骤然炸开了锅,除了少数早知内情的人,其他人皆是震惊之色。 “那是……” “神兽麋鹿的鹿角,我曾在一张画上见到,就是这个模样!” “真的?” “是真的,一模一样,三皇子真是有福之人!” “哦?怎么说?” “那神兽麋鹿只在传闻中出现,传说只有天命之人才能有幸遇到,这说明什么?” “哦……” “还有啊,那麋鹿的鹿角更是仙丹般的宝贝,传闻服之可延年益寿,永保安康!” “原来如此,三皇子果然非常人!” 反应最大的当属张氏,虽然早有准备,她还是脸色苍白如纸,“雪山狼,浣溪鬼,南疆鹿……都应验了,都应验了……是不是静儿真的会……” 头脑中猛地闪过老和尚的话,“此女将坏伦理,乱纲常,弑君父,半生坎坷,福祸难测!” 不会的,不会的,她的静儿一定不会的…… 身后的貌全看到她情况不对,焦急的问道,“夫人,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回去休息!” 独孤钊也注意到她的异常,淡声说道,“不舒服就回去!” 尽管如此,张氏还是没有错过他星眸中的那抹担忧,笑着摇头,“老爷,没事!” 同样脸色不好的是独孤静,她听着四面八方的赞叹声,再看着场中那只簇拥在繁花锦绣中的鹿角,只觉得失去的两只手指又开始莫名的痛了起来,一如从麋鹿身上跌下那刻听到的骨指崩裂声,深深的刺入她的脑海,在心中不断的重复着。 “静儿!”独孤晓担忧的唤她一声,“你的脸色很难看!” 独孤静回过头冲他笑笑,那笑容异常惨烈,她嗫嚅着嘴角,将残疾的右手捧至胸前,“哥哥,那只鹿角是我砍下的!” 独孤晓浑身一震,他只以为她是不小心从林中滚下,才落了一身的伤,断了两根手指,生怕触及她的隐痛,也不敢深问,没想到事实竟是这样,心上人拿着自己用手指换来的成果,揽着别的女人,她该多难受啊。 “我们回去!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们不奉陪了!” 独孤晓反手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就要离席。 独孤静坐着不动,独孤晓拉不动她,不由回头,正要骂两句,却见她用一种近似解脱又近似绝 望的眼神看着他,“哥哥,我准备放弃!” 场中的欢庆还在继续,皇帝欣喜的声音异常刺耳,“皇儿真有孝心,你可立了两件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然后是姜梵歌熟悉的声音扎进耳脉,“多谢父皇赏赐,儿臣不敢居功,能猎到麋鹿,有珍珠一半的功劳。” 独孤晓听着场中的对话,低声问道,“你想通了?” 独孤静没回答,继续听着场中持续的戏码,“皇儿能得到如此能干的红颜知己,真是大喜一件,如此,朕也风雅一番,来个双喜临门,静儿!” 皇帝一声“静儿”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从座上站起,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敛衽压身行礼,“臣女独孤静拜见皇上!” 苏璎珞看着皇帝的表情,再看着这古代标准的大家闺秀,杏仁眼中闪过一丝怒色,转瞬即逝,又是赐婚的戏码! 独孤静越表现出得体淡然,皇帝越是心下不快,“听你姑姑说,再过十天你就及笄了吧?” “臣女谢过皇上垂爱,姑姑所言正是。” “哈哈,转眼间静儿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放眼满京城也只有当年的皇后能与你媲美!哎,可惜了,当初就不该放你出宫,瞧着被你父母养成了什么性子,一板一眼的,不好不好!”皇帝瞪了不远处的独孤钊夫妇一眼,颇有几分嗔怪的味道,惹得满朝文武的脸色又是变了几变,皇帝这是何意,捧高三皇子不就是打压独孤钊一派嘛,可是对待他们怎么又是这样一副亲昵的表情? 独孤府的人很淡然,被瞪的独孤钊和张氏只是屈身告了个罪,就恢复了之前的淡定模样,一点惶恐的表情都未曾表露出来。 独孤晓也很淡定,一手拿着酒杯,目光平静的直视前方,独孤静更是平静得近乎冷漠,眼瞅着姜梵歌和别的女子举止亲昵,都能面不改色,目不斜视。 独孤府的人到底是好样的,那个称病没来的女人也是好样的。 他到底心里不舒服,好不容易自己最中意的继承人成熟了,能够独挡一面,他岂能再受制于人,处处对他们陪着小心! “说起来朕还记得你当年拉着朕的手,嚷嚷着要嫁给你三表哥呢!” 此话一出,空气顿时陷入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独孤静的身上,有幸灾乐祸的,笑话她枉自标榜大家闺秀,小小年纪就思慕男子,有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她居然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有担忧的, 担忧她现在的处境…… 独孤静万万没想到皇帝已经连最后一丝情面都不给她,心底失望之余又带着说不出的恼恨,恨自己当年太小太傻,错把狼心当好意。 深吸口气,压下所有的情绪,“看到皇上这么久的事情都能记得,臣女真是又高兴又担忧!” 皇帝看着她一副松口气又担忧的模样,心底暗忖,这丫头每见一次都觉得深沉一分,如今都会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了,他倒要看看这次她怎么圆这个话。 “哦?”皇帝挑高眉,“说来听听!” “皇上记忆好,说明身体安康,说明天佑我姜国,永享太平,只是……”她故意顿了顿,用最不入流也是最好用的方式牵引着大家的注意力。 皇帝似乎来了兴趣,“只是什么?” “只是母亲费尽心思挑选的人参熊胆却是用不上的,皇上身体这么好,哪需要进补啊!” 姜梵歌心一沉,她这是摆明了立场站在独孤府那边,一句“哪需要进补”,连带着将他敬奉的鹿角也给贬了。 与他相比而言,姜梵离就是欣喜了,他刚从入定中回神,洗髓丹的功效被彻底的吸收,如今感觉筋骨极佳,内力提升了许多,正是耳聪目明,神清气爽之时,在听见静儿的这句话,心情更是喜上加喜。 能与姜梵歌分道扬镳一直是他乐见其成的,更别提刻意打压。 在场之人没有愚笨的,只需几个呼吸间就明白独孤静的意图,皇帝也深知被她摆了一道,眼底闪过一道凶光,这丫头不能留了! 这是杀气,武力修为高一点的,能够感觉到,姜梵离心下一沉,他敢!要是静儿少了一根头发,就算他是他父亲,他也要和他拼了。 独孤晓虽没有他那般精湛的内力,但向来头脑灵活,善于察言观色,自然也注意到了皇帝泄露的那丝杀意,顿时心中火起,一念之间,皇帝的几千种死法已经在头脑中过了一遍。 独孤钊浸淫朝堂多年,比起两个小辈要淡定许多,只是睫毛动了动,再无其他表情。 苏璎珞幸灾乐祸的瞥了独孤静一眼,正要与姜梵歌说话,意外的瞧见他眼底的那抹复杂,心忽的一沉,所有的喜悦荡然无存。 看来这个叫独孤静的贵女是个难缠的角色,她得好好会会。 就在几人各怀心思的时候,皇帝发话了,“静儿真是嘴甜,以后谁娶了你可是有福了,你也快及笄了,以前 的心意变了没?” 这个问题!姜梵离的心猛然漏跳了一拍,此刻的独孤静是纠结的,说不变,那么得嫁给姜梵歌,这是她过去的愿望,也是现在所憎恶的,说变了,未免是在打自己的脸,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告诉人家,她独孤静就是一个会变心的女人…… 一时想不到主意,她索性掩嘴娇嗔,“皇上,说什么心意变了没有?弄得静儿好为难啊!” 皇帝哪里不明白她在拖延时间,但是这次却是一点都不想放过她,“静儿不必为难,只要给个准话,心意变了没?” 他的目光简直可以用咄咄逼人来形容,独孤静被他一逼,根本没有时间多想,脱口道,“臣女的心里可只有五表哥一人,那时三表哥送了副画着大雁的画像给臣女,五表哥却不准臣女收,还意图撕毁画,臣女一气之下去您那里哭诉,还放出不嫁五表哥,嫁三表哥的气话,是静儿胡闹,说过后就忘了,不想却让您一直记挂着,静儿有罪!” 一席话下来,再次将姜梵歌拖入淤泥中,自古大雁为聘亲之礼,送大雁这分明是意味表露心迹,那么小就私赠画像表露爱意啊,大家看向姜梵歌的眼神变了又变。 事到如今,姜梵离反而冷静下来,独孤静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她从来聪明,从来都可以在第一时间做出最理智最明智的判断,但她又太善良,太感情用事,一旦给予她足够的时间,她就会细细的权衡,将所有事情都算进去,企图在感情与理智间找到一个平衡点,而大多数时间,她都会先执着的选择感情,然后将自己弄得满身伤痕。 如今,皇帝这样逼迫她,反而让她无法顾忌太多,直接做了最理智的判断。 ☆、五十六、发难 “大胆!” 谁也没料到皇帝突然发难,满朝文武皆从座位上滑到在地,齐声高呼,“皇上息怒!” 皇帝对满朝文武视而不见,一双鹰目瞪着独孤静,几乎要喷出火来,“你当朕是三岁小儿,任你胡言乱语,随意欺瞒!” 独孤静一定要嫁给梵歌,只有这样才能牵制独孤钊,使那个女人同相府兄妹离心,这样梵歌才有机会控制局面。 皇帝将视线看向另一边的独孤钊夫妇,“独孤相,张氏教女无方,令其女德尽失,你二人可知罪?” 独孤静面色一变,皇帝这是要借题发挥,趁机找父亲母亲的麻烦?正欲分辨,却被一旁的独孤晓按住手臂,侧首,见他对自己摇摇头。 独孤钊叩首,星眸中平淡无波,沉声道,“臣知罪!” “来人!” 一对禁卫军从殿外疾步走入,如鹤立鸡群般站在满朝文武中央,等候皇帝的命令。 “独孤静女德尽失,欺君罔上,拿下交由大理寺卿,听候发落!” 两人走到独孤静面前,面无表情的将独孤静带走,独孤府的人没有求情,姜梵离没有求情,任由着侍卫将她从眼前带走,气氛再次恢复死静。 皇帝心中冷笑,倒是冷静,“独孤钊罚俸禄一年,张氏剥夺诰命夫人封号!” “谢皇上!”独孤钊的表情一如之前的平静,张氏也没有多大变化,过去她以为那个和尚说的疯话,静儿和皇上的关系那么好,怎么会弑君,如今才明白,有些事情冥冥注定,无论怎么逃也逃不了。 好好的宴会被弄成了这样,皇帝也没心情再庆祝下去,直接拂袖而去。 姜梵离先是去见了皇后,见她脸色不是很好,“母后,可有让太医问过脉?” 皇后无所谓的笑笑,“不用看,是中毒!” 中毒?被她以这样淡然的口吻说出来,姜梵离却不敢大意,“谁下的?”忽然,星眸一沉,“是父皇!” 提到皇帝,皇后略显狭长的凤眸中满是讥讽,“他没那么大的本事!” “难道是……你是中蛊!”姜梵离神色复杂的看着皇后,想不到那个女人的手伸得这么长,居然将主意打到皇宫里。 皇后似乎猜到他所想,表情里难得出现一丝凝重,“不要小瞧那个女人,你让静儿也小心点,她对姜梵歌那点心思,更是要留心!” 星 眸中闪过一抹暗色,转瞬即逝,“我知道!” 注意到他眼中的那抹郁色,皇后叹口气,“你也别担心,静儿向来有分寸,不会做傻事的,再说年少的时候谁没有点偏执,如果不是姜梵歌居心叵测,母后都会支持她的选择。” 姜梵离虽然不同意她的看法,却到底不忍心反驳,随口转了话题,“母后到底是疼静儿多一点!” 他难得用这样吃味的口吻和皇后说话,惹得皇后也笑开了怀,“婆婆疼媳妇儿不好么,免得你以后夹在两人中,受夹板气,这是多少男人求不来的,你还不知足!” 姜梵离说不过她,急忙求饶,“知足知足!” 皇后咯咯笑了起来,母子俩难得有如此温馨的相处,彼此十分珍惜,谁都不忍心提些煞风景的话破坏气氛。 回了宫,小刀追在后面,“殿下,我们的贺礼怎么送?” 其他的人送的都是东西,惟独他们府上送的一个人,这是要当朝进献,连带着一番吹嘘解说,自然好办,这是皇上生气了,拂袖而去,他们这礼就难送了。 “贺礼?”姜梵离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他,星眸闪过一道不知名的光芒,“林管事先留下,你去库房随便捡串珍珠玛瑙的送过去!” “这……”小刀为难的站在那里,这次贺礼有多重要连他都知道,主子万不该因为生气就这样自暴自弃啊! “你再不去,本宫就把你当贺礼送了!” 小刀身体一抖,急忙跑了。 事后,独孤静才知道,她辛辛苦苦为他选的贺礼,他一气之下,换成了一串普通的珊瑚佛珠,林管事被他藏私在自己的庄子里,任劳任怨的给他创造财富。 独孤相府。 独孤钊坐在上首,独孤晓坐在一旁,父子俩一样的静默。 半晌,独孤钊抬起头,看着这个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这件事你怎么看?” 独孤晓似乎早料到他会这样问,脱口道,“皇上这样做,无非是做给满朝文武看的,在昭告天下,他与我独孤家已经撕破脸,相信近期朝廷政局会有大的变动!” 独孤钊捋了捋胡须,星眸中闪过满意之色,“还有呢?” 得到肯定,独孤晓心潮澎湃,深吸口气,以十二分的精神投入分析,“皇上对静儿这件事表现得太激烈,说明他现在还十分忌惮相府和姑姑。” “不错,你表弟虽然表 面看着玩物丧志,实则自有打算,你姑姑虽一介女流,但自小得到你祖父祖母的真传,头脑谋略都不在话下,有一次姜梵歌遇刺就是出自她的手笔,我们相府的实力你该清楚,所以皇帝一定会想法让我们产生利益冲突,再一个个的颠覆。” “那静儿?” 独孤钊沉声道,“静儿会嫁给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甚至三皇子,都不可能嫁给你表弟!” 独孤晓不服气,“那是皇上的意思,他未必能如愿!” “不错,那是他的意思,就算抗旨我们独孤府也不会让他如愿!”独孤钊星眸中闪过一抹暗光,“如果是那些个皇子,为父宁愿她嫁给普通的官宦子弟!至少我可以护她一世平安。” 在凤儿含泪入宫的那日起,他就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权倾朝野,就算不是凌驾皇权之上,也要让那皇室之人无法用皇权压他,让他的儿女不再步入这条不归路。 独孤晓有些感动,“那这样,您的相位?” 独孤钊瞪了他一眼,“为父的相位是通过裙带,姻亲关系得到的吗?” 独孤晓连忙摇头,“不是,父亲今日的地位全是父亲的努力所得!” 这话正中独孤钊的心坎,他的脸色终于缓了缓,“皇上有心给我相府难堪,如今他正在气头上,冒然求情反而会激怒他,你表弟也是知道这个理,静儿就在大理寺待上几日,放心,我相府嫡女没人敢欺负的。” 独孤晓听他这么说不由松了口气,“我先去告诉母亲这个消息,免得她担心!” “这件事我晚些亲自告诉她,你有更重要的事去做!”独孤钊从一旁的书柜上取下一封信,递给他,“这里有份名单,你好好核对一番,这里全是当年师从陈东阁的,要一个不留的剃掉,与他们有关系的,也不能留!” “是,父亲!” 独孤晓走后,独孤钊径直去了张氏那里,今日她在宫宴上的神色很不好,一定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平王府 姜梵歌刚躺下,正闭目想事情,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缓缓的滑进他的衣襟,在胸前游走,若是过往,姜梵歌一定忍不住,化身为狼的扑过去,但今日实在没什么兴致,任由她怎么逗乐,都没有半分反应,他翻过身,背对着她,也顺便带出了她的手,“今天累了,早些睡!” 苏璎珞心中不快,背对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女人在这个时候难免会想太多 ,第一个就是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继而怀疑是否对方出轨。 但她毕竟不是没头脑的,自然不会指着对方的鼻子声声泣血,“你是不是在想独孤静那个狐狸精,所以才不理我?”虽然,她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我睡不着!”她撅了嘴,泫然欲泣。 姜梵歌的心情不是很好,但好脾气让他还是转过身,担忧的问道,“怎么睡不着呢?” 苏璎珞一副想要哭却又拼命忍住的模样,“我怕!” 这样的表情,如果是前几天,他一定会满心的疼惜:没想到阿九这么聪慧能干的人,在他的面前也有这么脆弱,这么小女儿态的时候啊。但是现在,他头脑里莫名的闪过一个念头,阿九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哭的!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他突然想到独孤静那张脸,那双熟悉得早分不清是皇后,是独孤静,抑或是笑面修罗的凤眸…… 独孤静是阿九! “不,不可能……”他突然发力,一把将苏璎珞推开,苏璎珞没当心,竟然被他推到了地上。 “啊!”苏璎珞的心底已经怨毒一片,怒火几乎要将眼前的男子焚烧殆尽,指甲深深的嵌进肉里,本想好好对你,既然这样,就别怪我再次用非常手段了。 姜梵歌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居然将独孤静和阿九连在了一起,不知为何,自从再次见到独孤静,总觉得分外的熟悉,不是脸,而是她的眼神,她的气息,总让他产生错觉。 跳下床,将苏璎珞从地上扶起,连声道歉,“珍珠,没摔到吧,都是我不好!” “没事!”苏璎珞面色苍白,却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容,笑得姜梵歌内疚不已,自责得都不敢看她。 此刻,他的防心已经降到了最低,正是入侵的好时机。苏璎珞抬起眼看向他的眼底,“梵歌,你看着我的眼睛!” 她的眼睛是标准的杏仁眼,却胜在如桃花般魅惑,吸人心神,姜梵歌不自觉的就被吸入其中,渐渐的迷了心智。 “梵歌,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当然记得,那是两年前,我被人追杀,是你抱着琴从刀口下将我救了出来……” 苏璎珞嘴角勾出一个妖异的弧度,很好,和上次说的一模一样。 “你觉得我和独孤静……”她故意顿住,关于独孤静的只是她的猜测,知道的不多,以前在南疆时,只知道这人对他 有意,却不知他也反应巨大。 “你们的眼睛很像,气息也很像!” 原来只是觉得像啊,苏璎珞正要舒口气,却听他突然补了句,“比珍珠还像!” 心中一震,差点破功,姜梵歌的脸色跟着有一瞬间的动摇挣扎,却被她及时压制,再次陷入了深度沉迷。 “你记错了,珍珠就是阿九,独孤静是另外的人,她只是长得像皇后,你恨皇后,所以觉得她熟悉。” “是,我记错了,珍珠就是阿九,独孤静长得像皇后,是我的仇人!” 见他已经完全的接受这段篡改的记忆,苏璎珞才真的放下心来,上一次她窥测他的心思就知道他对皇后有种爱恨交织的感情,这种感情或多或少的迁移到了与她肖似的独孤静身上,当时她就多留了个心眼儿,一入京就利用他的人给皇后送了一份大礼。 皇后算是一只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倒是独孤静,小瞧了她,今日见她在朝堂上应答如流,对老情人心狠得不留半分情面,连皇帝都敢反驳,算得上是有胆有识。 哎,想不到这古代的教育也有让人招架不住的时候啊。 ☆、五十七、亲吻 转眼间已是三天,大理寺有明文规定,未经发落的罪犯一律不准探视,独孤静就算其中一个。 她这几天一直很安静,连狱卒都奇怪,这位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在这简陋阴森的监牢竟能不吵不闹的待下去,不抱怨监牢里的饭菜难吃,床板难睡,地上虫蚁蚊子太猖狂。 “哥哥,你怎么来了?”独孤静压低声音,紧张的四下张望,见没有人发觉异常,才放下心来,“皇上不发话,没人敢把我怎么样,我在这里挺好的,你不该过来冒险!” 姜梵离不置可否,浩如深海的星眸环视一周,最后落在她的身上,“真的挺好的?” 他的脸色很不好,舅父是怎么说的,这里有他的人,会好好照顾她的,现在将她照顾成这副模样,短短两天下巴就尖了许多,头发也乱糟糟的,脸色还略带发黄,整个一副难民的样子。 独孤静别过视线,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脸,这些天不能梳洗,她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我又不是没吃过苦,这里虽然简陋,但至少性命无虞。” 姜梵离低叹一声,似是妥协,“也不知舅父舅母怎么养的你,明明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偏偏养得跟个男子似的命硬!” 独孤静噗嗤一声笑起来,又不敢太大声音,生怕惊动了别人,忍得十分辛苦,“这样不好吗,也省去了你们很多事,免得总是拖后腿!” 姜梵离摸了摸她略显干枯的发丝,“你从来没有拖过后腿!” 独孤静笑,只当他是玩笑。 “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娇弱些,刁蛮些,我们都乐意给你收拾烂摊子,但是你从没有……” 他低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惆怅。 说到烂摊子,独孤静脸一红,她与姜梵歌这不清不楚的感情不就是一副最烂的摊子吗?“哪有,我总在不停的闯祸,你和哥哥总在不停的为我收拾,尤其是姜梵歌的这件事……” 姜梵离看着她羞红的脸,心中一动,声音不由暗哑了几分,“静儿,靠过来!” 独孤静看着挡在面前的铁门,再看看几乎靠在铁门外的姜梵离,心中诧异不已,想到他可能是有重要的话说,乖顺的将身体靠近铁门。 唇上突然一重,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温润的触感已经从唇上消失,只余下淡淡的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在呼吸间萦绕不散。 心砰砰的狂跳,她一时也分不清是恼怒多 些,还是震惊多些,甚至是在再那之余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涩。 心很乱,不敢看姜梵离的脸。 还未等她收拾乱糟糟的心思,想到用哪种态度面对他时,头顶已经传来他略带畅快的笑声,“还不抬头,是害羞么?” 独孤静大惊,猛然抬头,紧张的四下张望,见他的笑声还是没有惊动周围的人,这才恼恨的瞪了他一眼,“你这么大声做什么,要是被人发现……” 剩下的话突然哽在喉边,她反复的说过,她很少看姜梵离笑,自从他挨了板子后就更少见了,不是没见过,却每每让她从心底产生震撼,不是温柔,不是妩媚,不是妖艳,不是诡谲,……什么都不是,却又凌驾于任何一种感情之上,好比是一年一度盛放的昙花,花期极短,却每每在月色绽放令人心悸的凄艳,让人一次次的感动。 意识到自己再一次看呆,独孤静羞愤万分,“你要笑就笑吧,被人发现了好,一起关进来,也省去了梵歌很多事情!” “那你大声叫吧,我也正想进来陪你!” 独孤静转过头,依旧瞧见他在笑,嘴都没合拢过,越发的让她气恼,“好,你说的,我叫了!” 她恶狠狠的威胁,他却依旧湉着笑脸,灿烂得根本没凋谢的打算,她收回刚才的话,怎么可能是昙花,分明是花期长得令人腻得慌的栀子花嘛! 她心一横,总不能一直让他吃得死死的,再怎么样也得让他瞧瞧,她也是有脾性的,“来……人……” 声音越来越小,还故意将每个字拖长,她想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逃跑的吧,当初在雪山上他可是跑得很快。 可是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根本没离开的打算,只是那么专注的看着她,那种专注像是把利刃,直入她的灵魂,犀利得让她害怕。 远处传来狱卒窸窣的脚步声,以及半夜被吵醒的谩骂声,“谁啊,大半夜不睡觉……” 眼见那声音越来越近,独孤静压低声音,用祈求的眼神看向他,“你快走,人来啦!” 被她哀求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软,也知道她确实很在乎自己,姜梵离准备见好就收,刚要离开,猛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那脚步声原本沉重,呼吸也粗喘,不过普通的狱卒,但是现在脚步声里夹杂了许多气息绵长,步伐轻盈的高手。 这是——围堵! 几乎与他同时,独孤静就觉察到了 不对劲,果然皇上将她关在这里却不发落,就是等着相府或是姜梵离谁忍不住先犯错,这些年来,他将拖字诀越发的用得炉火纯青。 脚步声以包抄的姿势将他们围拢起来,姜梵离再要走已经来不及,本来他来看独孤静就是瞒住所有人的单独行动,这次恐怕更是没人来救他。 只是为何,眼见就要遂了对手的愿,所有的努力也将告吹,此刻他的心情却不是不甘恼怒,反而带着丝丝欣喜。 他深吸一口气,不让感情控制大脑。 独孤静比他更急,眼见姜梵离就要成为瓮中之鳖,头脑中灵光一闪,从头顶取下发簪,对着门锁几个摆弄,那锁滑溜一下开了! 姜梵离纵是再镇定,看到她这手法也不由目惊口呆,独孤静来不及解释,趁着他走神的瞬间一把将他拉了进去,利落的锁好牢门,将发簪放回发间。 狱卒的脚步声停在独孤静的牢门前,看着一个个尚且在熟睡的犯人,领头狱卒目光一沉,洪亮的声音在牢里响起,“刚才是谁在叫?” 女犯们一个个的被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骂骂咧咧,“这么热的天气,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吵醒,你们到底让不让人活了!” 被关进来的女犯个个不是好惹的,比男人还难缠,要么泼辣狠毒,要么无耻无畏,此刻,真是什么话都骂出来了。 领头的狱卒不为所动,扬了扬手中的鞭子,“刚才是谁在叫?” “是我!”独孤静从床上坐起,动作婀娜优雅,将大家闺秀的修养表现得淋漓尽致,端的赏心悦目。 领头的狱卒看见是她,不由拱手行礼,“原来是独孤小姐啊,不知有何事?” 声音较之之前轻柔了许多,态度也恭敬了不少,看得一旁的人皱了皱眉头,不由暗暗的打量独孤静。 这应该就是那些高手了,看样子有十来个,皇上倒真是看得起她,不着痕迹的从他们身上收回目光,笑道,“刚才做了个噩梦,吵醒大家,实在抱歉!” 狱卒见她一点都没有因为身份地位斥责他,反而态度如此好,又看她面容绝美,举止端庄,好似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圣洁得令人不敢亵渎,连忙别过视线,“独孤小姐太客气!” 那声音温顺如猫儿,哪有半分刚才的气势,所有女犯一哄而笑,难听的话又是一大箩筐。 狱卒看向一旁的侍卫首领詹诺,“大人,所有的女犯都在这里,您看?” 詹诺神情倨傲的扫了狱卒一眼,围着监牢走一圈,浑身都带着杀伐之气,那是经由鲜血与死亡铸就的杀气,所有的女犯都噤若寒蝉,监牢顷刻间安静下来。 “你们几个,去那边查看!”他指了指身后身着同样制服的几个侍卫命令道。 “是!” “你们去那边!” “是!” “还有你们,去那边看看,不放过一丝异常,遇到可疑人员一律捉拿,拒不服从者,杀无赦!” “是!” 吩咐完手下,他又转了几圈,最后在独孤静的牢门前站定,目光锐利深沉,带着丝丝逼迫,“刚才是你在叫?” 独孤静维持着端庄的坐姿不变,连语气都不变,“正是!” 詹诺心中暗惊,果然不俗,好样的,换作平常女子,被他这样的目光一看,早就吓软在地,此刻,其他女犯个个吓得不敢作声,她却气息都未变,也不知这是天性使然,还是仗着自己相府大小姐的身份,自以为没人敢动她。 “为何要叫?” “做了噩梦!”独孤静平静的回答,一点都没有因为这个问题已经回答过,而有丝毫不耐烦。 “什么噩梦?” “梦见有人要杀我!” “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子?” “一群黑衣蒙面人!” “在哪里遇到,他们为何要杀你?” “在监牢里,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见独孤静对答如流,他的脸色愈加凝重,“他们身高体型如何,有多少人,拿着什么兵器?” 独孤静突然挑眉,凤眸中带着丝丝戏谑,嘲弄,“不记得!” 詹诺被她一噎,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你耍我?” 独孤静收回目光,把玩着右手不能动弹的两根手指,低眉浅笑,“大人对梦中的事情这么感兴趣,莫非你会解梦,又或者,你是想反复的问我些细节性的东西,然后依此判断我是否在撒谎?” 詹诺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光芒,她居然猜到了他的目的。 独孤静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蔽了她眼底的情绪,让人猜不出她心中所想,却依旧能感受到从她身上传出的浓郁伤感。 詹诺下意识的将注意力看向她把玩的两根青葱玉指。 不久之后, 派出去的侍卫一个个的回来复命,没有任何收获,詹诺只好告辞。 ☆、五十八、藏匿 热闹一时的牢房再次安静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四周传来轻微的鼾声,独孤静长长的松口气,连忙从床,上跳下,掀开床褥,露出姜梵离颀长的身体。 “是不是很热?” 她压低声音问道。 姜梵离从床,上坐起,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这点热算不得什么!” 就在詹诺闯进来的时候,慌忙间独孤静间只得让他藏在床板上,再用褥子厚厚的扑在他身上,自己则坐在床侧,挡住他的身体。 “所幸没有被发现!” 姜梵离斜睨了她一眼,“你这样认为的?” 被他反问了句,独孤静心中一震,“你是说?他们在监牢里找不到,一定会在外面布下天罗地网,一旦你走出这个门,必定插翅难飞!” “所以呢?”姜梵离双手附在后脑勺,轻松的靠在身后的墙上,“我得在这里待上一待,等有人意识到我不见了,自然会过来找!” 如果不是四周煞风景的铁门,单看他脸上惬意的笑容,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住进了什么豪门富宅。 独孤静坐在一旁,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那得等多长时间?” 姜梵离转过头看向她,问道,“你希望多长时间?” 星眸中有如一小簇火苗在跳跃,却又刻意被压制在一片漆黑之下,只等着一个契机,将那层黑纸捅破,就能看到其中跳跃的火苗。 独孤静根本没意识到他的神情有什么不对,单手托着下巴,“自然是越快越好!” 星眸突然一暗,火苗被一阵冷风彻底刮灭。 “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安全,一旦他们发现你失踪,肯定会大做文章!”独孤静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由坐直了身体,略显狭长的凤眸直直的看着他,刚要说话,敏感的意识到姜梵离的神色不大对劲,本能的想刚才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 正要问一句,姜梵离的脸色突然转晴,“静儿放心,我不会让人欺负的!无论是堵在这里,还是逮住都不可能。” 这样欢快的表情实在与刚才的低落截然相反,弄得她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哎,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她这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反而像张白纸一样简单,倒是他这个男人,阴晴不定,让人猜不透。 看着他笑开的脸,她已经完全无话可说,“哥哥向来很 厉害!” 姜梵离对她口是心非的回答不置可否,两人就这样并排坐着,谁都没有说话,八月的天气正是酷暑难耐,幸好有狱卒开后门送来的冰块,给这个夜晚增添了几分凉爽。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发簪开锁的技术?” 姜梵离转头看向她,星眸中藏着一簇簇火苗,似乎真的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被他的眼神取悦,独孤静难得露出几分得意之色,“这技术我在藏静山庄就会了,以前几个呼吸间就可以搞定,今天算是慢了……” 她下意识的将完全使不上劲的两根手指蜷缩进掌心,笑着仰起头,像是个等待夸奖的孩子,“我技术不错吧?” 当初她突然被软禁在藏静山庄,一时对他所有的信任都土崩瓦解,生出了许多不安全感,她拼命的学东西,学习如何破阵,如何用剑,如何破锁,如何防毒,学习这些,不仅是为了以后行走江湖不时之需,更多的是为了防备他,现在他只是将她软禁山庄,若是哪日,他突然将她锁在房间,或者是对她投毒…… 世事难料,这些技能还没来得及对付他,首先就用来帮助他了。 真是讽刺。 “嗯,”姜梵离点点头,将她的一举一动不着痕迹的收进眼底,“算是大师级别的,你一直很聪明,无论什么,只要认真学,都可以学得很好!” 他的眼神很真诚,那一刻,彻底安抚了她藏在笑容下的落寞,令她无端的信了,信自己是一个很聪明,很厉害的人,而不是一个废了两根手指的废人。 她不再遮掩那两根手指,而是学他的样子,双手附在脑后,惬意的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感受来自黑夜的神秘气息,聆听着发自心底深处的呼唤。 “哎,我可能是整个京城最倒霉的贵女了!” 姜梵离睁开眼睛看过来,“你一直是京城最倒霉的贵女!” 独孤静一口气哽在喉头,原本以为他会问一句“为什么”,或是好心安慰两句,没想到他就这么直接的戳她的痛处,咕噜的抱怨道,“哥哥,你有没有同情心,至少也要安慰我一下吧!” 星眸亮晶晶的,毫不留情的反驳道,“我怎么没有同情心,全天下也只有我直接住进来陪你!” 他说的是事实,按理说她应该感动得热泪盈眶,但她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劲儿,却又一时想不出怎么不对。 思索间,又听到姜梵离说,“再过 六天就是你及笄的日子,恐怕得在这牢房里过了!” 如果不是听出他语气中幸灾乐祸的成分,独孤静真要抱着他大哭,“知我者哥哥也!” 她真的担心及笄也在牢房里过,那她也一生岂不是注定悲苦到头?七岁结亲宴,养伤在家没法举办,到了十五岁及笄又被关在牢狱里,那谁还敢娶她这个倒霉女? 她冷着脸,“哥哥似乎很高兴?” “哦?静儿怎么会认为我很高兴呢?”姜梵离不答反问,故意将这个烫手山芋又丢给她。 “是就是,别不敢承认!”独孤静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嗤,真是一点气质都没有,却无端的让姜梵离觉得特别可爱,以至于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静儿说说,我为什么很高兴?” “你是见不得我好!”她边躲开他的爪子,边申辩,“不安好心!” 手心的触感似乎差了点,他猛然意识到这里纵然再有人罩着,也是监牢,吃穿用度自然大打折扣,于是他开始盘算出去后一定要带点东西给她补补,这头发都干枯了些…… “看你这表情似乎已经猜到了我的想法!”他收回手,斜睨了他一眼,笑得十分不怀好意,看得独孤静恨不能冲过去将他的头发揉成鸡窝! 只是似乎不敢! 她曾无数次的思考她与姜梵离的关系,虽然很清楚自己对他没有对姜梵歌那种刻骨铭心,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的感情,她也一直认为对他纯属兄妹之情。 像大多数妹妹对哥哥一般,她敬畏他,尊重他,信赖他。 但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虽然她一直不肯面对,也不敢面对。他吻过她,还不止一次,第一次是在藏静山庄,那时,她愤怒至极,满心只想着被欺骗,被软禁的愤怒,根本没有好好体会,第二次,也就是刚刚,她竟然莫名的产生了不知所措感,不知怎么面对,却又分明知道,不是厌恶恶心! 若是母亲知道她的女儿如此水性杨花,肯定会气得一病不起! 肩突然被人拍了下,独孤静抬起头看着他,凤眸中尚且残余未曾散去的自责迷茫。 “什么都别想,时间到了,一切都会清明,该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如亘古的钟声,绵长深远,安抚了她焦躁不安的灵魂。 微弱的灯光下,她看着他俊美如铸的侧颜,纤长如羽翼的睫毛挡住那双或是幽暗如海, 或是明亮如星的星眸,只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添了几分柔和,几分妖娆。 这个时候,他才会在容貌上像皇后。 “怎么看呆了?” 对上他晶亮如星的眸子,独孤静一时不知说什么,索性倒头就睡,“我困了!” 留给姜梵离一个背影。 星眸突然闪过一丝笑意,“那好,我们一起睡!” 说完,真的躺在她的身侧,原以为独孤静会很抵触,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说,将身体往一旁挪了挪,给他更大的空间。 星眸的笑意更深,若不是天气太热,他真想搂着她睡。 “姑姑是真病了吗?” 提到皇后,姜梵离脸上的笑容一窒,神色变得凝重,“是中蛊!” “你确定?”独孤静猛然转身面对着他,脸色变得难看,眼底尽是担忧之色。 “母后自己说的,所料不差的话与姜梵歌有关!” “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是南疆的前圣女苏璎珞,这蛊很可能就是她下的!” “不用担心,蛊暂时被控制住,我也派人去抓苏璎珞了。” 独孤静垂眸思索,“她现在身份特殊,恐怕不好直接用强……” 见她眉头越皱越深,似乎陷入再绞尽脑汁的苦思冥想,姜梵离突然打断她,“这事我会处理的,你好好休息就好!” ☆、五十九、交易 接下来的几天,独孤静根本没时间寂寞。 第一天晚上,牢房走水,一时浓烟滚滚,火光漫天,所有的女犯上蹿下跳,哭爹喊娘,狱卒如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忙得焦头烂额。 姜梵离维持着惯有的样子,慵懒的靠在墙上闭目养神,自从他住进来就一直很喜欢维持这个姿势。 独孤静看着忙碌的狱卒,凤眸中闪过讥笑之色,“你的人来了!” 姜梵离掀开眸子,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的侧脸,“我要走了!” 是啊,他得走了,陪了她一天已经是极限,形势对他越来越不利,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做,这场角逐,已经不是说退出就退出,输了,赔上的不仅是自己的性命,还有身后的皇后和独孤相府,以及无数追随者,他输不起。 独孤静转头看向他,故作轻松道,“好走不送!” 姜梵离张了张嘴,正要再说两句,一道催促声打断了他,“主子快走,外面突然来了很多侍卫,我们的人快抵不住了!” 一个黑衣蒙面的人持刀站在门外,眼神中满是焦急,身上还挨了几刀,看来外面的情形非常的不妙。 独孤静连忙从床上坐起,奔到铁门旁对外面的人答了句,“马上就走!”取下发簪动作利落的开了锁,转头对姜梵离唤道,“哥哥,快点!” 姜梵离下床迅速走过去,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回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终究是什么都没说,最后大步离去。 送走了他们,独孤静默默的将锁恢复原样,将身体倚靠在铁门上,望着空荡荡的牢房发呆。 火势渐渐的被控制下来,空气中尚且残余着烟火气息,隐隐还能闻到火油的气味。 “实在抱歉,让独孤小姐受惊了!” 被他一唤,独孤静从呆愣状态回神,转身看是领头的狱卒,不由扯出一抹笑容,“大人言重了!” 狱卒见所有的女犯都吓得大哭大叫,惟独她十分镇定,心底对她的敬佩又深了几分,正想再说点什么,又一个狱卒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头,王大人来了!” 领头狱卒脸色一变,急忙告辞,“小姐恕罪,在下先行告退!” 这位王大人正是大理寺卿,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难怪他们如此紧张,“大人有事先忙!” 随着两人匆匆离去,牢房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姜梵离没来的时候,她没什么感觉,每天安安静静的吃 睡,他走了后,她突然生出了几分孤寂感。 低叹一声,这可不是好习惯! 当天晚上,她就轻微的失眠了,第二天起来看着空落落的监牢情绪更加萎靡。 不过,这样的状态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牢房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独孤小姐别来无恙?”苏璎珞站在铁门外,杏仁眼中满是笑意。 “多谢苏姑娘关心!”独孤静礼貌的点点头,“只是本小姐尚未定罪,不能迎接苏姑娘!” 她极少摆大小姐架子,却本能的在苏璎珞面前作态。 苏璎珞哪里看不出她的不喜,事实上她也不喜欢她,不,是很讨厌,“不要紧,本姑娘也不是来看独孤小姐的,在这里见到熟人顺便过来打声招呼而已!” 来得正好,也省得她费尽心思想着怎么从她那里找到解蛊之法,于是她打起精神,全副精力的看着她。 “独孤小姐,哦,或者应该叫你阿九!”苏璎珞凑近铁门,压低声音轻笑,那笑里有炫耀,有讽刺,甚至还有嫉恨。 好不要脸的女人,盗了别人的身份,还跑到正主这里耀武扬威!事已至此,她也懒得与这女人虚与委蛇,看着她手中提的食盒,“所以,你这是要杀人灭口?” 苏璎珞好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独孤小姐真幽默!” 见独孤静冷着脸没有半分表情,她也笑不下去,不知为何,总觉得在气场中输她一截,无端的狂妄不起来,却又不甘心被一个古人压得死死的,这样的情况就算她想施展催眠术都不行,她的眼神太犀利,根本找不到突破口。 杏仁眼中闪过一道诡谲的光芒,“我怀孕了!” 凤眸霍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再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她尚且平坦的小腹,头脑轰轰的乱糟糟一片,满脑子都是那几个字,“她怀孕了!” 很多念头涌进脑海,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看到独孤静不可置信又不知所措的表情,苏璎珞暗喜,有眉目了,“你看我的眼睛,我像是在撒谎吗?” 独孤静不自觉的看向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是漂亮的桃花眼,水雾氤氲,魅惑至极,引得人不自觉的沉迷其中。 眼神渐渐涣散。 苏璎珞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得意,继续添把火,“你也看到了,我没有撒谎,你看我的眼睛,其实我是关心你 的,我怕你继续误会,浪费大好年华,梵歌根本不爱你,他是在利用你……他爱的是阿九,我才是阿九……你不要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 “他是在利用你……不值得……”痛心,愤怒,不甘充斥着她的心脏,她狠狠的一咬唇,头脑瞬间清明。 姜梵歌尚未娶妻纳妾,他们这样在一起已经算是不清不楚,就算有了孩子,充其量算是外室,他日,就算姜梵歌娶她,也不过是个妾室。 所以,她有什么好嘚瑟的! 刚才是怎么回事,像着了魔似的,心中暗惊,这女人的眼睛有问题! 她转过身,懒得和她磨叽,“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苏璎珞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刚才明明好好的,明明见她眼神涣散,怎么一会儿就翻脸了?她不甘心,“你不恭喜我吗?这可是梵歌的第一个孩子,我一直听人说你和梵歌的关系很要好,难道是我听错了,事实不是如此?” 独孤静头都懒得回,“你如果只是过来告诉我这些,我已经知道了,请回!” 明知道她是嫉妒不舒服,苏璎珞却得不到打击她的快感,反而被她牵着鼻子走。她讨厌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飞黄腾达了,跑到昔日的连襟面前炫耀,哪知他志不在此! “梵歌很在乎这个孩子,还说如果是男孩就取名承乾,如果是女孩,就取名金凰,你是京城有名的才女,说说,这两个名字好不好?” 独孤静已经确信,这人纯粹是来找茬,寻她开心的,如果是别人她会很有耐心扯着面皮绕圈圈,但是对象是这女人,她一点兴致都没有。 再说,她绕来绕去无非就是姜梵歌,真是讨厌得很。 她转过身,凤眸幽深如潭,“苏姑娘,本小姐建议你先读读《女戒》!” 苏璎珞不以为意,“那本破书有什么好看的,根本就不符合人的天性,连男女平等的道理都不懂!” “男女平等?”独孤静冷笑,“这想法很特别,却不切实际,若男女平等,帝后就有对等的权利,皇上他愿意吗?” 苏璎珞竟被她这样问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处处被她压制,心底对她的厌恶越发的浓烈起来。 “苏姑娘,我很累,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请回!”独孤静揉了揉额头,似乎真的很疲惫。 被人第二次 下逐客令,苏璎珞也沉不住气了,只得退而求其次,拿出最后筹码,“我听说你和皇后的关系很好!” “她是我亲姑姑!” “那皇后染了什么病,你看了没有?” “正想着去看就被关了进来!” 她问一句,独孤静答一句,多的信息半点不说,弄得好似是她在舔着脸不停的找话题似的。 事到如今,她早已不把独孤静当做普通唯唯诺诺的古代女人看待,而是一个真真正正难缠的对手。 “她是中蛊!” 本以为一个炸弹扔下来独孤静会吓一大跳,没想到她只是挑眉,表示我都已经知道,却无能为力,“我对蛊不熟悉,不知中的是什么蛊,怎么解。” 关系好还这样一副不在乎的神情!苏璎珞只想骂人,没想到这女人装傻充愣,扮猪吃老虎也有一套! “这蛊叫疯蛊会让人迷失心智,疯癫嗜杀!”当然最重要的两点她没说,一是这蛊有极强的繁殖能力,惯于通过血液传播,若是谁不小心碰了皇后的血液,一样会中蛊,二是,再次感染者中蛊的症状会根据中蛊者的心境情绪发生变化,要么疯癫嗜杀,要么抑郁吐血。 这蛊可是她的得意之作,堪称蛊虫史上最变态的存在。 独孤静纳闷,只是迷失心智,疯癫嗜杀吗?“那对本人有什么危害?” “没有!” “这样啊,看来你不仅要姑姑的命,还想彻底毁了姑姑的名声,连带着让我独孤府被万民所指,再无翻身之地!” “不错!”苏璎珞对于自己的杰作相当得意,她就是要让皇后犯下不可饶恕之罪,从此再无翻身可能,这才是真正的声名尽毁。 “知道了,苏姑娘请回吧!” 第三次赶人了,苏璎珞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怒气,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道,“这蛊只有下蛊之人能解!” 独孤静看着她,淡笑,“苏姑娘说了这么多,是愿意解蛊了?” “自然愿意!” “条件!” “独孤小姐果然爽快,我要你发誓,绝不向任何人说出你是阿九!”过去,她并不相信什么誓言,但自从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个地方,她也不得不开始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而且…… 她突然笑了起来,不消几天,就算她说出去都没人信! “我发誓有什么用? 你就确保别人看不出来?” 苏璎珞掩嘴吃吃的笑了出来,“你是说罗翰他们?早被我赶走了!” 难怪总没看见他们,原来是被她赶走了,走了也好,免得卷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还是不行!我哥哥已经知道了,我只能保证不会让姜梵歌知道。” 断掉的两根手指似乎又开始疼起来,痛彻心扉,这些天对于姜梵歌,她无数次的想要放弃,却又无数次的放不下,只能让自己的心在泥淖里反复的浮沉飘摇,今日,终于有人逼迫自己下决心了。 理智上知道这是好事,可是还是心痛。 苏璎珞没想到她这么爽快的答应了,心底不由腹诽,好狠的心啦,不过转念一想,若不是她凭空出现,这人是要进宫当皇后的,心智,狠辣程度自然都是一等一的。 不过,她可不信这人真如表面看到的那般洒脱,恐怕此刻心在滴血吧! 心底闪过一丝畅快,连同语气都激昂了几分,“成交!” 只要她不说出去,独孤晓,姜梵离两人肯定不会说,他们巴不得姜梵歌误会呢! 独孤静心底一震,巨大的疼痛充斥胸腔,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她压低声音,不让苏璎珞发现异常,“你什么时候给姑姑解蛊?” “三天后,我需要准备一些东西。”苏璎珞掩下心底的算计,任凭皇后拼命压制,这几天蛊毒都会发作的,三天后,她的身上已经背负了几条人命! “你什么时候给姑姑解了蛊,我什么时候发下毒誓,你走吧,我要休息了!”独孤静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只想着快速结束这次谈话,她需要时间好好整理一下心情。 “那可不行,你现在就发誓!”苏璎珞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独孤静烦躁不已,“你听不懂本小姐的话?” “当然听得懂,不过我这人不喜欢拖延!”杏仁眼中闪过一抹诡笑,她举起手对天唱道,“我苏璎珞对天发誓,三天后若不解了皇后的蛊毒,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转过身,看向独孤静,“独孤小姐,轮到你了,还有,我要你以姜梵离的生死发誓!” “你?” “怎么不敢?”苏璎珞挑衅的看着她。 终于结束了吗?她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最后一丝纠结不舍,“我独孤静对天发誓,若是主动将阿九的身份告诉姜梵歌,姜梵离死无全 尸!” ☆、六十、皇帝 苏璎珞终于走了,独孤静浑身虚脱的瘫倒在地,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悲哀,嘤嘤的痛哭起来。 早在见到苏璎珞的第一眼,独孤静就有种预感,此人将是她一生的劲敌。 事后大量的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没错,这人果然处处与她作对,尤其是这两次的交锋,她更是惨败。 她努力了十年,好不容易靠近姜梵歌的心,却被一个从未听说过名字的人横插一足,前功尽弃,说到底还是他们的缘分不够。 十年了,原来人终究是斗不过天,有的事情无论你多么努力,多么拼命,却抵不过命数的安排。 她会放弃的,只是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这十年,她做了多少,苏璎珞又做了多少,凭什么她得装作局外人看着两人恩爱缠绵。 如果这是姜梵歌的选择也就罢了,她明明感到幸福的靠近,可在下一刻,却让她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拱手让人,还是一个讨厌的人,她能忍得下就不是独孤静了! 人往往因为仇恨而振作,失去了姜梵歌的爱,她痛不欲生,却因为苏璎珞的存在而变得冷静坚强。 她的东西,她可以不要,但是别人不打招呼就抢走,却是万万不许的。 这样在监牢里待了三天,面对着冷清的铁门她构想了苏璎珞的千万种死法,也正是这些虚妄的东西一点点的支撑着她的恨意。 第三天,她等来了一个人,姜国的最高统治者。 他身后没有带仪仗,显然是私服而来,独孤静退后一步,躬身敛衽行礼,“罪女独孤静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嗔怪一声,怨怪道,“朕这次是以长辈的身份过来看你,哪需要行那么大的礼!” “父亲常说君臣之礼不可废,皇上心疼静儿是静儿的福气,静儿却不可以恃宠而骄,不懂礼数!”独孤静轻笑,对于他的佛口蛇心她早习惯了。 “你啊!”皇帝脸上闪过无奈的笑容,对一旁的狱卒命令道,“打开牢门!” “是!”狱卒拿着钥匙开了牢门后,另有一个狱卒搬来一张凳子。 “都下去!”皇帝坐在凳子上,大手一挥,屏退了所有人。 空荡荡的牢房里只剩下独孤静和皇帝两人,因为独孤静的特殊身份,她的牢房一直与其他女犯远远的隔开,彼此看不到。 “你姑姑疯了!” 独孤静面色一变,脱 口道,“不可能!” 她突然想起苏璎珞的话,“这蛊叫疯蛊会让人迷失心智,疯癫嗜杀!”难道这蛊提前发作了,姜梵离不是说已经控制住了,怎么会? “是真的,她突然发起狂来,已经伤了好几个宫女太监,连春熙都差点丧命……” 春熙,对了春熙,她一直有怀疑,春熙其实是姜梵歌的人,之前觉得他示弱,有个人帮衬也是好的,后来就将这件事忘记了,如今形势不同,这人是敌非友,再也留不得了。 事到如今,她再蠢也明白了前因后果,她被苏璎珞算计了! 也好,吃一堑长一智。 她的脸上满是悲伤,凤眸深处尽是担忧,“皇上,你一定要救救姑姑!” 皇帝的脸上尽是慈爱,“你放心,朕和她夫妻一场,一定会保她无虞,朕已经封锁了消息,这事不会传出宫外,你姑姑的名声也可以保住!” 独孤静很冷静,她在演戏,皇帝也在演戏,按照剧本的发展,接下来,皇帝该谈条件了。 皇帝不是苏璎珞,是她现在还不想撕破脸的对象,所以她会保他的面子,放低姿态,主动求和。 “多谢皇上,之前是静儿不懂事,皇上这么为静儿着想,静儿却因为一时嫉妒由着性子故意使坏,当众驳了您的面子,千错万错都是静儿的错!” 皇帝见她果然上道,心底不由百感交集,松了口气之余又倍感压力,看样子这相府是要出第二个独孤凤了,不过只要他在一天,就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就算要走,他也要带她一起走,“静儿长大了,终于明白大人的良苦用心了。” “也只有您夸静儿长大了,父亲母亲总说静儿稀里糊涂,什么都不懂,以前静儿不服气,经过这件事后,静儿才明白,父亲母亲真的是太溺爱静儿了,以至于将静儿宠得无法无天,所有的亲人中也就皇上您是清醒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宠,什么时候该罚,否则静儿真会养成是非不分的性子,以后找到机会,静儿一定会亲自向三表哥赔罪!” 皇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从她的脸上竟然找不出丝毫作假,心中更是对于这样的她没底,只觉得此人越来越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你明白就好,赔罪就不用了,今后你们可是要相处一辈子的!”皇帝哈哈大笑起来,满意的看到独孤静的脸羞红一片。 这样的对话又延续了一会儿,最后的结局是皇帝前脚走,后脚他的圣旨传到, 大意是将这场闹剧归结为她因为姜梵歌私交红颜拈酸吃醋导致的,然后又用大量的笔墨渲染两人如何如何相配之类。 独孤静半个字都听不进去,满心都是想着皇后的病情,她得进宫,明日若是苏璎珞不解了姑姑得蛊,她就算是得罪姜梵歌也要灭了她! 进了未央宫,独孤静没有看到皇后,甚至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看到。只在窗前看到了姜梵离,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眼下有一片淤青,显然这几日一直未曾休息好。 看到独孤静,他只是抬了抬眼,“你来了!” 显然是对她被释放出来的消息早有耳闻,独孤静心中一窒,看样子指婚算数的事他也知道了,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姑姑的病怎么样了?” 星眸一暗,“都怪我大意了,母后说控制住了,我以为真的没事,没想到才过了两天就开始吐血,谁都不认识,见人就抓,宫里人都说她疯了,父皇竟然将她关了起来,说什么封锁消息,以保皇后声名……混蛋!” 他的脸上满是自责,痛苦,越说越激动,后来一掌劈在桌面,将桌子劈得四分五裂,鲜血顺着掌纹缓缓滴下,刺得独孤静眼睛生疼。 “哥哥!”她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不让他继续伤害自己,“这不关你的事,是我们都大意了,谁会料到南疆的蛊这么凶险!” 她紧紧的抱住他,越抱越紧,到了后面,甚至不知是她在安抚他,还是他的身体安抚了她,只知道这一刻,也只有彼此可以依靠可以诉说。 姜梵离本来还要发泄,突然感受到从她身体传递的巨大悲哀,他转身抱住她,“静儿,静儿……” 独孤静再也忍不住,连日来的委屈难过顷刻爆发,靠在他怀里痛哭不止。 哭累了,两人都安静下来,浓烈的血腥味缓缓钻入两人的口鼻。 独孤静顺着气味,敏锐的察觉到姜梵离的手受伤了,“哥哥,你的手!” 姜梵离不以为意的将手往身后缩了缩,“一点小伤,不碍事!” “不行,我去叫太医,又不耽误什么事情,要是像我一样伤了经脉就不好了!”她抓住他的手,突然神色一变,飞快的丢开。 “怎么呢?”姜梵离担忧的看着她,以为她又是在想自己的手指,正要安慰两句,就见她匆忙跑了出去,“你等一等,我去找太医,不行,伤口太大了,还是你自己先简单的包扎一下,千万等着我!” “静儿……” 独孤静跑得很快,瞬间没了影,只余下姜梵离一个人莫可奈何的去找药膏绷带。 ☆、六十一、救命 独孤晓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差点撞上他的独孤静,相当震惊,“静儿,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正准备让人去接你呢!” “接就不必,现在你先让一下!”独孤静飞快的扔了两个字,又嫌他动作慢,毫不客气的推了他一把。 “你这死丫头……”独孤晓猝不及防的被推到了一边,正要训斥几句,转身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这丫头在搞什么鬼,神神叨叨的!”他捋了捋被独孤静弄得有些凌乱的长衫,摇着纸扇,摇头晃脑的往另一边走去。 独孤静回到房间,直奔书房,那里藏匿着她从南疆带回来的宝贝,一阵鼓捣后,颓然倒地,真的没有,当初她就应该拿点驱蛊的药的。 缓缓抬起右手,刚才在给姜梵离检查伤口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有细小的东西钻入了皮肤,她在南疆待过,常听人说,蛊会钻入人的皮肤,然后寄生在人的体内。 所以,她怀疑那钻入她皮肤的极有可能是某种蛊,如果真是这样,姜梵离也可能中了蛊,大意了大意了,或许,苏璎珞下的蛊不仅阴毒,还能到处钻! 第二天独孤静一大早递了帖子进宫。 侍卫看见她站在宫门外,并不进去,不由十分奇怪,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宫里人都知道,独孤静虽是相府之女,受宠程度却比公主只高不低。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看到苏璎珞和姜梵歌的轿子姗姗来迟,独孤静下轿迎了上去,侍卫们一个个的明白了,原来独孤小姐在等心上人啊。 独孤静懒得理侍卫们一个个了然又暧昧的表情,一左一右的带着贤良淑德,缓步走了下去,“臣女独孤静见过平王殿下!” 里面伸出一只修长洁白的手,接着露出姜梵歌美得惊心动魄的容颜,“原来是静儿啊,这么巧!” 独孤静浅笑,“殿下说笑了!”转头看向一旁的苏璎珞,凤眸淬毒,却极力压住心底的愤怒,浅笑嫣嫣道,“静儿想和苏姑娘聊会儿,三表哥可以吗?” 被她那样的眼神看着,苏璎珞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如小羊羔般紧了紧姜梵歌的袖子,低声祈求,“殿下……” 独孤静凤眸微闪,转头看向姜梵离,“三表哥,圣旨已经下了,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总是要一起相处的!”顿了顿,她敛下眼眸,“莫非三表哥信不过我?” 姜梵歌看着她的凤眸,心神一荡,正要细想,另一个念头猛然钻入脑海,“独孤静长得 像皇后,我的仇人!” 脸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冷哼一声,“若是珍珠少了一根头发,我饶不了你!” 独孤静脸上的笑瞬间僵硬,却还是努力的绽放,“三表哥放心,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完整的苏姑娘!” “量你也不敢!”姜梵歌放了帘子,看都没看独孤静一眼,只余下独孤静一人面对着冷硬的车帘,然后听到里面传来撒娇,安抚,各种甜腻的情话…… 所有的侍卫都用同情的眼神看向独孤静,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给了你荣华富贵,绝代容颜,却未必肯给你幸福美满的姻缘……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独孤静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淡,直到完全僵硬。 某个时候她瞬间惊醒,自己骂自己,独孤静你这是做什么,走开啊,离开啊,你的尊严,你的气节呢。 可是她到底是没走,仿佛要故意和自己作对,她要让自己痛彻心扉,只有这样才能放开得彻彻底底,不留一丝念想。 “讨厌……” 接着门帘被人大力的掀开,独孤静迅速打起精神,严正以待,她告诉自己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奇怪,都不值得生气,难过,或是大惊小怪。 门帘掀得很开,除了露出苏璎珞仅是清秀却魅惑的脸,还有姜梵歌的脸,若说得更细点,就是前者的脸上满是羞恼,而后者,嘴唇上有不合时宜的唇脂。 独孤静似乎被人失了定身法般有短暂的失神,片刻她急忙收回视线,看向一旁的苏璎珞,深吸口气,“苏姑娘,我们共……” “等等!”苏璎珞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急忙一把搂住姜梵歌的脖子,“你的嘴唇!” 说完,未等姜梵歌反应过来,当着独孤静的面伸出食指,缓缓的在他柔美如花瓣的唇上摩擦,一点点的拭去上面嫣红的口脂。 她的动作极慢,每一个举动配合魅惑的杏仁眼,更显勾魂摄魄,纵然她这个女人都觉得这眼神太过火辣露骨,有伤风化。 她不敢看姜梵歌的表情,有的事情心里跟明镜似的,可还是不忍心去揭开真相。 好不容易等两人腻歪够了,独孤静才似乎被苏璎珞记起来,她拍拍脑门,一脸的自责,“瞧我这记性,不好意思,独孤小姐,都忘记你了!” 独孤静懒得与她虚与委蛇的做戏,侧了侧身体,让开一条路,“苏姑娘,请坐我的轿子,以后大家是一家人,我很多事情不 懂,怕以后进门管家的时候手忙脚乱,想先向你打听一下。” 这话可谓够不给面子,平时的她绝对不会说,但现在已经忍不住,有些话憋在肚子里不发泄,迟早会将自己逼疯。 “梵歌!”苏姑娘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下子扑到姜梵歌的怀里,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朝着独孤静挑衅的眨眨眼。 姜梵歌哪里听不出独孤静话里讽意,不外乎是炫耀她进门是主母,苏璎珞不过是小妾的身份,万分的讽刺的扫了独孤静一眼。 不知为何,讽刺之余又有淡淡的失望,似乎觉得她不该是这样的人,却一时又想不出为何有这种感觉。 独孤静被这二人一个鄙夷,一个挑衅给气得一口气堵在喉头,不上不下,心中不由后悔,刚才是她冲动了,以至于犯了最低等的错误。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她漫不经心的勾起一抹笑容,将讽刺把握得恰到好处,多一份显刻薄,少一分又不够力道,“殿下若是不放心,可以在一旁听着,不过都是些女儿家的话题,我怕殿下嫌琐碎!” 姜梵歌果然眉头一皱,沉着脸道,“你们女人家的话题,我听什么!”低头安抚了怀中的人两句,便放她下车。 随着帘子被放下,一声低沉的“进宫”,那辆马车就从眼前消失。 独孤静身上的抑郁骤然消散了许多,转头看向一旁的苏璎珞,“苏姑娘,请吧!” “独孤小姐请!”苏璎珞心中笃定独孤静不敢拿她怎样,何况宫里还有一个皇后,很是潇洒的上了轿子,独孤静紧随其后,对贤良淑德二人使了个眼色后顺手放下了帘子。 “起轿!” 在侍卫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中,轿子安稳的穿过宫门,静悄悄的愣是没有半点动静。 “你要和我说什么?”苏璎珞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杏仁眼挑眉看向独孤静,所有的一切她都算好了,就算她知道又怎样,她笃定她没有证据,这个哑巴亏她吃定了。 凤眸一闪,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身后,突然勒住她的喉咙。 她的动作奇快,苏璎珞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的手,又是什么时候靠近她的,等反应过来,小命就在她的五指间,“你……” 她瞪大眼睛,强烈的窒息感席卷全身,大脑渐渐的混沌起来,生死就在一瞬间。 这一刻,她毫不怀疑,独孤静是真想杀了她,而且杀了她真的有如碾死一只蚂蚁般容 易。 “皇……后……” 凤眸中猛然闪过一道幽光,紧接着手中的力道松了松,那松懈下来的力道只够她多吸了口气,仅此而已,性命仍旧在她的手上。 “本小姐知道你惯于用蛊,也不怕告诉你,如你所愿,姜梵离也中了蛊!”她轻轻的转了转手中的力道,前一刻让她感受到呼吸的快感,后一刻就让她体验活活窒息的绝望感,苏璎珞的小命就在她浑不在意的几番动作下差点上缴父母。 “本小姐知道你怕死,所以我们做个交易!”她突然将苏璎珞的脑袋往一旁的木板上一惯,松了力道之余,又让她的脑袋狠狠的砸在木板上。 她早看她不顺眼了,如今不过给点小教训,迟早有一日要她好受! 苏璎珞艰难的直起身子,破口大骂,“你这个没人要的老处女……” 剩下的话堵在喉头,再也说不出,她的脑袋被抵在木板上,一只纤长白皙的手狠狠的攫住她的喉咙,让她动弹不得。 看着近在咫尺,美得妖娆耀眼的容颜,瞳孔不断的放大放大,也不知是恐惧,还是临死前的本能反应。 “我以为你会先喊救命的!”独孤静冷嗤一声,“没人要的老处女?虽然没听过这种说法,但是本能的不喜欢,所以,本小姐当你是在骂我了!” 接着,她拍了拍苏璎珞已经憋得青紫的脸,“放心,本小姐向来说话算话,说不杀你就不杀你!” 接着在她惊恐又绝望的目光中突然松手,再次将她的脑袋甩向一旁的木板上,随着“碰通”一声巨响,耳边响起的是她的声音,“但是惩罚一定是要的!” 再次捡回一条命,苏璎珞浑身的力气被抽干,看着眼前美得妖艳的女人,再也没了挑衅,只余下浓浓的恐惧,这个女人! “想好了没,要死要活你来决定,本小姐从不喜欢强人所难!”独孤静习惯性的摸了摸两根指头,自从她手受伤后,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苏璎珞从来都识时务,她维持着趴在木板上的动作,不是不想起来,而是怕起来后又被她惯一下,多来几次,她聪明的脑袋恐怕得提前报销,“你说要我怎么做!” “当然是顺便解了姜梵离的蛊!” “你爱他!”这话苏璎珞差点脱口而出,却在到了嘴边时生生忍住,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可不想再激怒这个女人。 “好!”她手里只 有一颗药,只能救皇后一个人,但是这话无论如何她不能说的,不管怎样,先逃出虎口再说。 独孤静凉凉的扫了她一眼,“你如果救不了他,本小姐就算是追到阎王殿,也要你好看!” 被她凉薄的目光一扫,苏璎珞心头一震,刚才还笃定只要逃了虎口她就不敢拿她怎样,现在却不敢肯定了。 “等等!”她脑袋一转,心中突然有个绝妙的主意,腰板一挺,“我也不怕告诉你,一种蛊只有一颗解药,救了皇后,就不能救其他人。” 独孤静突然怒了,“苏璎珞,你找死!” 见她动怒,苏璎珞连忙改口,“但是如果有阴性体质的人愿意将蛊引到自己的身上,就有活命的可能!” “你是说我?” 苏璎珞哪敢承认,“我只说阴性体质的人,可不一定是你,你别冤枉我,以为我害你!” “那么就将蛊引到我的身上!”丢下几个字,独孤静转身离开,独留苏璎珞在后面一脸的不敢置信。 ☆、六十二、同寝 经过之前的恐吓,苏璎珞给皇后解蛊还算顺利,但独孤静知道这人心里的花花肠子很多,一定要严加提防。 看着皇后渐渐好转的脸色,她长长的松了口气,“接下来,我们去看姜梵离!” 到了姜梵离的宫殿,正看到小刀守在殿外,见到是她,连忙迎了上去,面露欣喜,“小姐,你来了!” “殿下睡着了吧?”独孤静下意识的往里面看了眼,姜梵离不知道自己中了蛊,她也不想让他知道,便给小刀一些强效令人昏迷的药,让他喝下好好睡一觉,小刀不疑有他,只当是自家殿下这些日子因为皇后的病情太过劳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是啊,终于睡下了,小姐请进吧!” “嗯,小刀你在外面守着,谁都不能放进来!”独孤静一左一右的领着贤良淑德,身后跟着苏璎珞,小刀见过,对这个女人没什么好感,但见是独孤静领来的,也不好说什么。 进了门,独孤静将贤良淑德留在室外,“你们两个守在门口!” “是!” 内室之中,姜梵离躺在床,上正睡得香甜,纤长如羽翼的睫毛遮住了那双时而灿如星辰,时而暗如深海的星眸,显得安静温顺。 “想不到五殿下长得也挺帅的!”苏璎珞嘀咕一句,她见姜梵离的次数不多,印象中这位五殿下总是沉默寡言,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身为皇后嫡子,快满十八岁了却未被封王也未被立为太子,可谓身份尴尬,不过,她从来看得开,自古弱肉强食,弱者本就不该被同情。 今番看到这位嫡皇子,不由感叹,皇室基因果然优良,这位殿下虽然长得不像皇后,也不像皇帝,却在二者之外别有一番味道,将皇室的贵气与男子的刚毅完美的结合,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独孤静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虽不明白“帅”是何意,但本能的不喜欢任何发自她嘴里的对姜梵离的评论。 “帅就是英俊的意思,我这是夸五殿下呢!”苏璎珞急忙解释,大概是轿子里的印象太过深刻,理智上认为独孤静不会拿她怎样,可感官上还是会对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产生本能的恐惧。 独孤静淡淡的收回目光,掀衣坐在床,边,动作优雅高贵,“开始吧!” 苏璎珞本能的退后两句,看到独孤静镇定的面容,似乎根本没将生死放在心上,事到临头反而是她有些胆怯了,“那我开始啦!” 她不是第 一次杀人,所有被她杀死的人要么是稀里糊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要么是拼命的挣扎求饶,最后仍抵不过一死,大抵是所有的场景太过单调,她以为杀人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但这次不同,这是她手中第一个从容赴死的人,大概就是因为第一次接触,所以她第一次杀人时的那种恐惧,颤抖又回归身体。 独孤静低声命令,“动手!” 苏璎珞一个机灵,急忙找出备好的药材工具,平放在床,边,挽起姜梵离的袖子就要在他的手臂上割开一道口子。 “等等!”独孤静突然出声打断她,“不用另外划一刀,他的手掌受伤了,你在那里放血就可以!” 苏璎珞默默的看了她一眼,有些话到了嘴边,却识时务的什么都没说,照她的意思解开姜梵离手上缠好的绷带,将结了一层薄痂的伤口再次划开,鲜血顺着划痕汩汩流下,她将姜梵离扶起,掏出一颗药送到他的嘴里,并在后背上用力一拍,迫使他吞下。 “他吃的是驱蛊的药,这颗药你吃了,是引蛊的,只有半柱香的功效,在这半柱香里我要将蛊都引到你的身体里,今后这些蛊虫就在你身体里安家落户,就算找到第二个阴性血液的人也排不出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些话,明明盼着她死的。又或者她私心里觉得这么一个劲敌她还没玩够就这么挂了,实在可惜。 “我知道!”独孤静默默的吞下她递过来的药丸。 “好了,伸出手,我要在你手心也划一道口子!” 独孤静刚要伸出手,突然脸色一变,整个身体仿佛万蚁蚀心般的疼痛,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苏璎珞一把抓住她的手,片刻,瞪大眼睛看着她,“你也中蛊了!” 独孤静苍白的笑了笑,“托你的福!” “难怪你要将蛊引在自己的身上。” “那么开始吧!” 苏璎珞见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冷静下来,虽然这么一个劲敌死得早了些,没法陪她来场宫斗,宅斗,政治斗实在可惜,但是这个女人身上的变数太多,早点挂对她有利无害。 在独孤静的掌心划了一道口子,如果不是看在她要挂的份上,她一定划得深可见骨,以报轿子里的羞辱之仇。 “好了,你们掌心相对,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得撤掌!” 凤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脱下鞋袜,盘腿坐在床,上,与姜梵离掌心相对,鲜血 顺着彼此相连的伤口倾泻而下,顷刻间润湿了整个床单,夏日的天气,独孤静却觉得无比的寒冷,浑身的血液都要流干,她甚至想苏璎珞是不是故意使坏,要让她还没被蛊折磨死就血尽而亡,她不要紧,但姜梵离现在还不能死啊…… 比起虚寒更可怕的是万蚁蚀心的痛楚,身体里仿佛有无数的虫子在叫嚣,在狂欢,在享受着栖身的饕餮大餐,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唇色已经发青,身体在剧烈的颤抖,随时都可能因为坚持不住而倒下。 苏璎珞被她的脸色吓到,本能的想要离开这片血腥之地,引蛊之法她也是在书上看到,从未实践过,没想到如此恐怖。 才走到门口,就被一左一右守在外面的贤良淑德拦住,“苏姑娘你还不能走,小姐吩咐了,你得和她一起离开,否则她无法向平王交代!” 杏仁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好你个独孤静,没想到早留了后手,手不着痕迹的摸向腰间,正想着怎样在最快的时间解决这两个跟屁虫,突然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倒是吓了她一大跳。 远远看到独孤静栽倒到床下了,刚要跑过去,没想到两道身影比她跑得更快,“小姐!” 没人阻挡,苏璎珞脚底抹油,拔腿就跑,到了殿外又遇上了面色不大好的小刀,“怎么是你先出来了,小姐呢?” 苏璎珞指了指身后,讪笑道,“她们在里面,叫我先回去!” “你撒谎!”小刀厉声打断。 苏璎珞心一抖,连声解释,“我没有,独孤小姐说想要多陪陪五殿下,就叫我先回去了!”大抵是要骗过别人得先骗过自己,这话她说了两次,自己都觉得是真的,对面前的小刀越发不满起来,“大胆,你不过一个奴才,凭什么挡在本姑娘的前面,若是让平王知道了,必不饶你,皇上也不会放过你,你一个小小的奴才,担当得起吗?” 一番夹枪带棒的训斥,换做普通的奴才早吓得赔礼道歉,再加磕头求饶,但小刀不是普通奴才,只当她后面那一段都是为转移话题而说的废话,“小姐出自相府,相府的礼数天下闻名,在姜国更是无人不知,小姐是相府唯一的嫡小姐,自是端庄贤淑,尊荣无双,就算不是贵客,也会让贤良淑德送到门口,怎么可能让你这样无状的跑出来!”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竟让苏璎珞无从反驳,看样子她不仅小瞧了主子,连奴才都小瞧了。 静默中贤良淑德走了出来,躬身对苏璎珞行了个礼,“苏姑娘失礼了, 小姐身体不适,奴婢们送姑娘回去!” 小刀这才放行,任由三人离去。 ☆、六十三、安宁 室内一片沉静,独孤静脸上的青色渐渐退去,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手上的伤口已经被白布包好,掩在宽大的袖中,床,单也被贤良淑德换过,血腥味淡得不细闻几乎闻不到。 小刀推开门进来,就见床,上并排躺着两个人,自家主子神色恬静而满足,显得睡得极好,倒是一旁的小姐显得有些虚弱。 不过没关系,睡醒了精神就好了。 虽然皇帝将小姐指婚给平王,但他私心里还是觉得自家主子和小姐最配,只希望这混乱的局势快点定下来,到时候小姐就不用嫁给平王了。 他轻轻的退出内室,正要走,就被自家主子熟悉的声音叫住,“小刀,静儿什么时候来的?” 小刀见他没有责怪之前给他放药的事,松了口气之余,又高兴起来,看着一旁睡得安祥的独孤静,压低声音眉开眼笑的回道,“来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了!” “嗯,知道了!”星眸中闪过一丝温柔,一扫连日来的阴霾抑郁,“你先出去备些饭菜!” “好叻!”小刀大概是太欢喜,以至于学着跑堂里小二的强调唱到,“您稍等,马上就好!” 唱完,转身就跑,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冲姜梵离暧昧的眨眨眼,在他即将动怒之前飞快的掩好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独孤静呼吸均匀,睡得格外香甜,姜梵离只是紧紧的看着她的睡颜,什么都没做,甚至什么都没想。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是看着她就这样满足了呢? 小刀在外面等了很久,一直没听到姜梵离的传唤,看看天色已近午时,不由有些担忧,依着主子的脾性,小姐没吃他是不会吃的,关键是他可是早饭都没吃就被放倒了呢! 凑近门压低声音问道,“殿下,您可要先吃点?” “不用了,你先下去休息,我等静儿醒来一起吃!” 早知道这样,小刀莫可奈何的直起身子,“是,奴才告退!” 期间小刀又来了两次,独孤静依旧没醒的迹象,别说是姜梵离,连小刀都开始怀疑了,独孤静从来不是嗜睡偷懒的人,像这样昏睡更是从未有过。 “静儿,静儿!”姜梵离实在不放心,只好试着叫醒她,可饶是他喊了几次,她都浑然未觉,直到狠下心用力拍打她的脸,她才茫茫然的转醒,看清他的脸时凤眸一亮,蹭的一下坐起,“你醒了?” 姜梵离神色复杂的点点头, “醒了一会儿了!” “那就好,你长久没有好好休息,小刀都担心得向我抱怨了!”独孤静刚要笑,猛然发现脸疼,摸着脸疑惑的叫道,“我的脸有点疼!” 姜梵离的眼神更加深沉,看样子她对刚才的事情全无知觉,普通人遇到那么大声音的叫喊早醒了,何况她是习武之人,比平常人感官敏锐得多,没理由那么长时间才醒过来。 “我喊了你很长时间了!”他说,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丝丝锐利,“你是不是哪里不对劲,是不是皇上对你……” 看来是蛊发挥作用了,独孤静极力忍住想用缩手的动作,笑道,“皇上不过是逼我嫁给姜梵歌罢了,能对我做什么,我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他不是少了钳制你们的筹码?” 她分析得很到位,但是姜梵离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把手给我!” 独孤静柔顺的递上右手,故意将话题移向两根手指,“还是没有知觉!” 姜梵离探了探她的脉象,除了体温偏低,身体有些虚弱,没发觉任何异常,又见她突然提到被废的两根手指,不由悲从心起,满心只想着安慰她,再也顾不得怀疑了。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要去漠北的事吗?” 独孤静见他被转移了注意力,心中暗喜,“记得,你说想将漠北的鹰王射下来呢!” 脸上的笑突然一僵,张氏的话突然回响在耳际,“雪山狼,浣溪鬼,南疆鹿……漠北鹰,漠北鹰!”之前听张氏说,她还没什么感觉,可到了现在,突然心底生出几分恐惧,这些东西绝对是世间少有之物,却偏偏让她见到了,这预示什么?她不知道,只知道绝非好事! 姜梵离见她脸色苍白,“你是不是不舒服?哪里,我去叫太医!” 独孤静一把拉住他,别过视线小声的解释,“我只是想漠北的鹰王多凶猛啊,哥哥要去射它岂不是很危险!” “哦,原来静儿是在担心我,要是实在不放心,我们一起去,两个人就没事啦!”姜梵离畅快的笑道,见她如此担心他,心情确实大好。 “我才不会去那么个地方,见个什么鹰!”但这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免得坏了气氛,“皇上的寿诞都过去了,也就不用冒险射鹰王啦!” 提到皇帝,姜梵离脸上的表情淡了几分,“射鹰又不是为他,我们谈我们的,不说不相关的人。”他极少露出这样显而易见的厌恶表情,显然是对自己的亲身父亲十分不喜 。 未等独孤静回答,他已经先一步转移了话题“我从师父那里得知,漠北有一株珍稀的药草,叫荆棘草,长在沙漠,附近有鹰王出没守护,不让其他动物染指毫厘,荆棘草能在寸草不生的沙漠生存,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能修复经脉!” 独孤静神色复杂的伸出手,“你是说我的手有希望了?” “嗯,一定可以医好的!”姜梵离肯定的答道,虽然师父说只有十分之一的希望,但无论如何他都要试试。 “嗯!”她清淡的笑笑,并未见姜梵离预料中的狂喜,他不由摸摸她的脑袋,“怎么,能医好手指不高兴吗?” “没有!”独孤静摇摇头,敛下心底的复杂,“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医好手,一时百感交集!” 努力扬起一抹笑容,今天之前这一直是她心头压的一根刺,但现在,医好了手却没了命又有什么用! 身中蛊毒,她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姑姑中蛊,几日后发作疯癫嗜血,随意杀人,她呢,又会怎么样,是不是也会滥杀无辜? 右手废了也好,不能拿剑才能将杀戮降到最低。 姜梵离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啊,总是想得太多,放心,凡事都有我和你哥哥在后面罩着,谁敢动你一根毫毛?” 独孤静似乎真的被他逗乐,不再想其他的事情,“你这样子就像个恶霸,和小时候一样!” 姜梵离急忙争辩,“你冤枉我,我早改了!” 独孤静正要讽刺他几句,小刀再次过来问是否要开饭,正巧她也饿了,索性留下吃了个最早的晚饭。 又过了两天,皇后从隔离的地方放了回来,回到未央宫的第一天,独孤静就去看望。 她的神志已经正常,只是气色再也恢复不到原来的水准,看着好似苍老了几岁,独孤静看着她不由悲从心起,“姑姑,你受苦了!” “我还没死,你哭哭啼啼的做什么!”皇后嗔怪一声,转头对一旁面生的宫女命令道,“让厨房将独孤小姐最喜欢的花生酥端上来!” 那宫女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 皇后看着她小跑离去的身影,抱怨道,“新来的总是碍手碍脚!” 独孤静却不想看着她打哈哈,“姑姑,我知道他们是皇上派来监视你的,我什么都知道,你过去没有将我当小孩子,以后也不要!” “你这孩子,姑姑 好不容易想疼你一下就这样,所有人都说你像我,其实不像,当年的我娇养在闺阁父母疼宠,哥哥呵护,娇惯得跟朵花似的,我什么都不想,整天吃喝玩乐,心里明白天塌下来都有父亲和哥哥挡在前面,不用我操半点心,只是后来入了宫,物是人非……”似乎想起不愿提及的往事,她转了话题,“你被哥哥嫂嫂养得跟个假小子似的,哪有大家闺秀的娇弱!” 独孤静被她的形容给定住了,这是十五年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是假小子,还真的消化不良。 “明天就是你及笄的日子,及了笄你的婚期就近了!”这个话题无疑是沉重的,但皇后根本是随性惯了,想到什么说什么,尤其是在自己人面前,更是本性毕露。 “婚期要看皇上的意思,不到最后一刻什么都说不准!” “不错,就要有这种心态!”皇后赞许的点点头,“怪我大意了,才坑了你,为了替我解蛊,你才会和那个贱人,那个人做了交易,将自己至于进退维谷的境地……” “姑姑!”独孤静打断她,心中却委屈得想哭,她现在是什么境地,可以嫁给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她却要任由别人抢了她的身份与她的心上人在面前恩爱缠绵。她无法说出身份,进无可进,更无法悔婚让一切回到原点,退无可退。 “我们是一家人,说什么怪不怪的,如果是静儿不小心着了道,姑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救我的。” 皇后看着她脸上努力扬起的笑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什么都没说。 ☆、六十四、莲姨 “殿下,门外有一位叫潘莲花的妇人求见!” “潘莲花?”姜梵歌转身,美丽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看得小棋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别人不知道这位殿下的厉害,他却是有亲身体验,曾经他之上有一位叫小琴的公公,就是“意外”的坠落荷塘,丢了性命。 深处深宫,他从不相信这世上有那么多“意外”,所以,小琴的死绝对不简单,至于怎么个不简单法,他不敢猜测。 突然丹凤眼一亮,“莲姨!”转身看向尚且在发愣的小棋,瞬间气不打从一处,“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进来!” “是,是!”小棋心一抖,慌不择路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领着一位五十来岁的妇人进来。 姜梵歌激动不已,正要说话,突然眼神一变,对一旁的小棋冷声命令道,“你先下去!” “是!”小棋巴不得离开这场合,听到让他离开,自然高兴不已,连同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几分。 潘莲花一直看着小棋的背影,直到彻底的消失在门外才收回视线,精明的眼底满是赞赏,“不错,就该这样小心,记住,谁都不能信任!” 姜梵歌点点头,看着她已然满是沧桑的脸,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五十多岁,不由悲从中来,扶着她往一旁的高位坐去,“莲姨,这些年来你受苦了,我一直在找你,你去了哪里?” 潘莲花挪了一位坐在客位,拍拍他的手,语气难掩亲切,“你找我做什么,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能看到你长大成人,为贵妃娘娘报仇,就死而无憾!” “嗯,我一定会为母妃报仇的!”姜梵歌用力的点点头,丹凤眼深处尽是坚定,丝毫不见当年的犹豫,看得莲姨心中大喜,“殿下,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本来莲姨还担心……”剩下的话被她飞快的转移,殿下能不多想最好,最好是忘得一干二净,千万不要因为她一时的多嘴而走了老路。 姜梵歌正想听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就见她突然提到另一件事,“春熙多谢殿下的照顾了!” “莲姨客气了,既是你的女儿,便是我的姐姐,帮她是应该的,何况这些年她也帮了我不少!” 姜梵歌坐在一旁的主位,与她毗邻而坐,丹凤眼中满是嘲讽,谁能想到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竟然是莲姨的女儿,这些年,她凭借进出未央宫的便利,给他们提供了不少消息。 “殿下是主子,老奴是奴才,奴 才为主子效力是应该的,老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如果不是殿下及时出手相救,春熙就要死在那妖后的手上了!”潘莲花想到春熙身上的伤口,不禁心生后怕,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当年送进宫培养成线人已是犹豫了许久,此后也每每觉得对不住她,想到这么一个女儿差点死在皇后的手上,对她的怨恨更甚从前。 姜梵歌怕她要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不由转了话题,“莲姨,我们差不多十年没见,好不容易见到,你一定要在府上多住些日子,母妃不在了,您就是我的长辈,也让梵歌尽尽孝道。” 这番话说得潘莲花十分受用,“殿下折杀老奴了!” 忽然想到正事,神色一变,又恢复了之前精明阴郁的模样,“殿下,听说您要迎娶独孤静!” “嗯!”姜梵歌满不在乎的应了一声,于他来说,不过娶了个可以牵制皇后,独孤府,姜梵离的棋子而已,没什么紧要的,若是之前,他还得将这颗棋子奉若上宾,偶尔仰其鼻息,但现在的他完全不需要,更别说她有着一张酷似妖后的脸,但看得他恶心都来不及! 潘莲花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只听闻他说要娶独孤静就上火了,“殿下您不能娶那个女人啊!” 姜梵歌被她痛心疾首的表情给弄糊涂了,疑惑的转头,“莲姨,您没弄错吧,全天下都知道我娶她可以牵制住独孤相府和皇后,以及姜梵离,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再说这女人再不济,也长着一副好容颜,说是姜国第一美女也不为过,怎么就你不同意?我知道你曾做过她五年的奶娘,莫不是日久生了情份……” 说到这里,丹凤眼中迸射出锐利的光芒,如锋刃般射向她。 潘莲花苦笑,到底是她将他教得太好了,以至于连她都怀疑上了,“正因为我做了她五年的奶娘,所以知道一些你们不知道的事情,才要阻止你……” 姜梵歌还是不信,依旧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潘莲花无奈,只好凑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个天大的秘密! “你说真的?”姜梵歌神色剧变,猛地站起身子。 潘莲花也从座位上坐起,几乎是拍着胸脯保证,“前前后后是老奴一手操办的,怎么可能弄错!” “啪!”姜梵歌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气得头顶青筋爆粗,“贱人!” 潘莲花阴阴的笑了起来,“殿下息怒,此事对我们有利无害,殿下该高兴才对!” 听她毛骨悚然 的笑声,姜梵歌心里突然有些排斥,又想到刚才听到的那个惊天秘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不安定的状态,时而激动,时而振奋,时而气氛,时而厌恶,“我现在就去告诉父皇,看他们还有何话可说!” 正要拂袖而去,就被潘莲花一把拉住,“殿下!”她牵引着姜梵歌重新坐回原来的地方,脸上挂着阴测测的笑容,“殿下镇定!” 她转身坐在另一边,“你现在去向皇上告状,若被妖后得知,事先有了对策怎么办?” “不会,父皇一直在防备着她!”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而且妖后诡计多端,又心性狠绝,如果她拒不承认,我们也奈她莫何,还白白的失了一个天大的筹码!” 听她这么说,姜梵歌也缓缓的镇定下来,“听莲姨这么说,莫非早有对策?” 潘莲花赞许的点点头,“殿下明鉴,独孤静你不能娶!” 姜梵歌也有意放弃,想到白白放弃了一颗好棋子,不由万分可惜,“倒是可惜了一个好棋子!” “怎么会?”潘莲花桀桀的笑了起来,“让妖后的儿子娶!” “你是说?”姜梵歌眼前一亮,看着她脸上阴冷的笑容,心底一突,果然最毒妇人心! “殿下明鉴!此事交给老奴去办,保证不出三日,不仅亲事告吹,还能大大的损一损独孤家的声誉,他们不是自诩礼仪之家嘛,到时就是自己打自己耳光了!” 姜梵歌通过她的表情就能大致猜想到她会用什么招数,这样的招数他偶尔会想到,却也每每觉得阴毒,看她的样子却像是手到擒来,“如此,就劳莲姨费心了!” “殿下说什么客气话,这样的招数女人做起来才合适,殿下是翩翩君子,理应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顿了顿,精明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明天是个好日子,是时候见见我的独孤大小姐了,十年不见,颇为想念呢!” ☆、六十五、及笄 及筓对于贵女来说绝对是件大事,虽然独孤静已经指了婚,但这必要的形式必须走一趟,这关乎着娘家人对她的重视程度,也关乎着以后在婆家的地位。 及筓之后,婚配之事自然被提上日程,采吉纳礼等接踵而来,每过一个时段隆重的咋呼一次,等到她习惯了这种咋呼就已然成了别人的妻子,冠以他人的姓氏。 独孤静对于这场婚姻根本不看好,虽然要嫁给心爱的人,但她还是忐忑排斥大过高兴,宴会由大病初愈的皇后主持,一国之母的亲自莅临将独孤静的身份推至最高位置,也告诉众人她背后的最大靠山。 皇上也来了,简单的说了两句就匆匆回宫,独孤静无感,只看到不远处的姜梵离星眸闪了闪,对一旁的独孤晓说了几句,独孤晓脸色一变,匆忙离席。 这些变化只在瞬间完成,除了少数几人注意到,其他人都只顾着热闹,结交权贵,无所察觉,见独孤晓离席,只当东道主在忙。 姜梵歌一手搂着苏缨络,怀中娇俏的女子突然凑近他的耳边,附耳动了动嘴,男子听后先是一惊既然掩饰不住的狂喜,目光直盯着她的肚子…… 独孤静转头看向别处,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对男女说了什么! 女,满面娇羞:“梵歌,我怀了你的孩子!” 男,惊喜加震惊,“真的!” …… 总之整个宴会好无新意,若真说有意外之喜的就是她失踪十年之久的奶娘回来了,独孤静看着她真是意外得说不出话来。十年前,她刚进宫不久,追着母亲问奶娘去哪里了,母亲只说她病了回了乡下,等病好了就回,只是不想这等病好了就等了十年。 十年再见,她早不是记忆中颇具姿色的样子,已然是个五十多岁,风烛残年的老者…… 宴会散去,独孤静将奶娘扶回自己的房间,两人坐着聊了许多,大多都是她小时候的事情,独孤静听得兴致颇高,这样的事张氏从不和她说,弄得她都以为自己从她肚子里出来就四五岁,能蹦能跳了。 得知独孤静将奶娘留下了,张氏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独孤静正思考着是不是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奶娘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得稀里哗啦,“夫人,求您大发慈悲,收容老奴几日,这些日子,老奴时感时日无多,老奴无儿无女,唯有小姐是老奴带大的,老奴将她视为亲生,希望在临死前能多看她几眼,好了了平生夙愿……” 她说得 声泪俱下,独孤静听得不免动容,看向张氏的凤眸不知不觉带上了丝丝哀求,张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终于放软了态度,“你好自为之,本夫人会时刻盯着你,要是再敢整出什么妖蛾子,别怪本夫人不念往日情分!” 说完,拂袖而去,独孤静急忙跑过去扶起奶娘,“我娘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别理她!” 奶娘抬起老泪纵横的双眼,“还是小姐心疼老奴!” “奶娘,别这样说!我当你是我亲人!”独孤静嘴上这样说,心底却始终因为张氏的态度而存有疑惑,若说两个人只能选择一个,她毫无疑问会选择张氏。安顿好奶娘,独孤静只身前去寻找张氏,才到门口就与貌全撞上。 “小姐,夫人才让奴婢去请您,您就来了,快请进吧!”她侧了侧身体,对着门里喊了声,“夫人,小姐到了!” 里面传来张氏带着几分疲惫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独孤静提步进了房间,“娘!” 张氏没应她,只是神色复杂的扫了她一眼,最后对她身后的貌全吩咐道,“你守在外面,谁都不许进来!” “是!” 等貌全走后,张氏才起身从香火台上供奉的盒子里取出一只质地上乘的玉,“过来!” 独孤静走了过去,正要对这块玉品论一番,张氏已然发话,“这块玉你要好好带着,答应我,绝不离身半步!” 她将玉递到独孤静面前,卧蚕眼中一片深色,看得独孤静心一紧,直觉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她不知道。 细细摩擦手中的玉,压下心中忐忑,笑问,“娘,莫非这玉有什么用处?” 张氏最是了解她,还担心着她想太多,但瞧见她脸色淡然,不像是知道前因后果,不由放下心来,“是保平安的,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你及筓后,就要嫁人生子,就要入了别的家,为娘心忧啊!” 说到后面,张氏也不免动情,好生的一个女儿,怎么会有那么坎坷的命运,她养了十五年,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像珍宝一样供奉的女儿,竟要遭受这样的命运! 独孤静见她目光悲戚,神色担忧,想到近些时日的遭遇,更是悲从中来,扑进张氏的怀里痛哭,“娘……” 母女抱头痛哭了一番,具是肝肠寸断。 直到貌全敲门,两人才止住哭,张氏取了帕子抹了抹眼泪,又替独孤静抹干眼泪,才对着门外压低 声音问道,“怎么呢?” 貌全只当她声音低了些,没听出异常,道,“老夫人说晚上摆桌家宴,将宫里的皇上娘娘和三皇子五皇子都请来,一起热闹热闹!” “知道了,你将管家带到前厅,我随后就到!” “是!”得到指示,貌全转身离去。 张氏转过身对独孤静低叹一声,“走吧!哭过之后,还得继续生活!” 独孤静点点头,“娘,您放心!”终于忍不住说出心头困惑,“娘,祖母请皇上做什么?” 张氏看得出她对皇帝的厌烦,柔声道,“你祖母这样做,必有深意!” “可是……”独孤静还要再说,却被张氏打断,“什么都别想,今儿你是寿星,快快乐乐,热热闹闹的过个生日,明天的烦恼明天再说,有我独孤府护着,就算是皇上也不能轻易动你分毫!” ☆、六十六、决绝 无论独孤静多不愿意,晚上的家宴照常进行,帝后来了,姜梵离,姜梵歌也来了,所幸苏璎珞未到,让独孤静近期不算畅快的心得到了些许安慰。 姜梵歌的神色不算好,从进来到现在,一直低着头喝闷酒,偶尔与旁边的皇上说笑两句,说笑完了,又低着头喝酒。 看样子,他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白天的时候看他的样子挺好的,苏璎珞怀着孩子,他该高兴才对在,怎么现在一副抑郁的样子? 尽管心中疑惑,但她绝不是主动触霉头的人,见他从前到后都没有赏她一个眼神,她也不抱希望,专心做自己的寿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皇帝身边的陈公公突然附在皇帝的耳边低声禀报了什么,皇帝面色一变,匆匆离席。 所有人面面相觑,下面瞬间风起云涌,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惊动了皇帝? 皇后喜笑颜开的脸难得出现了一丝凝重,看向一旁的姜梵离,却见他点点头,显然已经有了计较。 低头喝闷酒的姜梵歌也不再喝酒,抬起头盯着皇帝的背影,丹凤眼底一片幽深。 独孤钊父子目光复杂的看着皇帝离去的方向,那里正是府里的后花园! 满朝文武也各怀心思,若是知道谁对皇帝有这么大的影响,他们必定能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就在各自准备做出反应的时候,皇帝又重新回到了席位,兴致竟然大过之前,“今日是静儿的大日子,过了今日,就可以嫁作皇家妇了,朕心里高兴,大家干了!” 众人压下心中的复杂,收拾了情绪,齐齐举杯,“谢皇上!” 皇帝的兴致将宴会推向了高潮,一时之间觥筹交错,杯盘狼藉,好不热闹。 独孤静端坐其中,接受周围或是羡慕或是妒忌,或是言不由衷的祝福,端庄的回应几句,不拘谨,也不失礼,得到了各方好评。 姜梵歌看着她游走在各种达官显贵间如鱼得水,心中更大火大,越看越不顺眼,索性放了杯子,出去透气。 这样虚伪做作的女人,他看一眼都嫌多。 独孤静自然注意到他的举动,心中微涩,面上却挂着得体的笑容继续与搭讪敬酒的夫人小姐周旋。 不久,贤良附在她耳边说,奶娘突然有事要见她。 略一怔愣,“有说什么事儿吗?” 贤良摇摇头,“看她样子挺着急的!” 独孤静凤眸中闪过沉思,看着宴会中个个喝得满面酡红的人,不由产生莫名的孤寂感,又想到不久出走的姜梵歌,开始心痒难耐。 虽然未必会遇到他,未必他会有好脸色,但就是想默默的看上一眼,仿若戒不掉的习惯,所以,无论张氏怎么告诫她要小心奶娘,当得知她有所行动的时候,她竟然不是紧张,不是冷笑,也不是忐忑,而是高兴,高兴给她这样的由头! 她站起身,不顾己方不赞同的眼神,对着首座上的皇帝盈盈一拜,“皇上,奶娘身体不适,静儿想先去看看,求皇上恩准!” 皇帝张开迷蒙的眼,使劲的盯着她瞅,半天后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静儿啊,我还以为是凤儿呢!” 百官大惊,连皇后的脸色都变了,凤儿!皇后的名讳正是独孤凤,此刻皇帝于醉酒中喊皇后的名讳究竟是何意,莫非皇帝还深爱着皇后? 任凭百官各种猜想,只有皇后低垂了凤眸,心中冷笑,事已至此他还想从她那里榨取什么!她说什么都不会再信他,掩下心中的鄙夷,对一旁的皇帝低唤了声,“皇上,臣妾在这里呢,能被皇上如此记挂,是妾身的福气!” 她声泪俱下的说唱,皇帝不信,她更不信,却让意志不坚的官员失了分寸。 皇帝不着痕迹的将座下百官的反应收入眼底,这些人有的是对方的人,有些是他的人,但凡是他的,意志不坚绝不录用,至于对方的么,他偏偏要授以重任! 他聪明,独孤钊父子也不笨,同时也将所有官员的反应默记于心。 短暂的插曲后,皇帝终于准了独孤静的请求,“静儿果然孝顺,这样的人才能做天下礼仪之表率,去吧!” “多谢皇上!”独孤静低着头,谁都不看,几乎可以预想自己人不好的脸色,酒过伤情,她喝得多了些,此刻只想好好放任一下。 原谅她的任性,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 匆匆出了大厅,外面的空气格外清晰,八月十二的月亮虽算不得圆,却也格外明亮,天上的星星不多,却也各个耀眼,好像谁的眼睛! 她咯咯的笑了起来,像姜梵离小时候的眼睛,但长大后就极少这样清澈明亮,真是讨厌啊。 贤良淑德见她指着天上的星星,莫名的笑了起来,不由担忧的扶住她,“小姐您醉了!” 独孤静躲开他们的触碰,今日,她真的是特别的任性,“本小姐不过喝了几 杯果酒,哪有那么容易醉。” 她一个人往前走,步伐清晰,不见丝毫醉意,她突然转身,冲着两人嫣然一笑,已是风华绝代,“你们看,本小姐没醉吧!” 贤良淑德面面相觑,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从小到大,还没遇到她这么不听话的时候,她们一时反应不过来。 独孤静见她们不语,也懒得理她们,转身正要朝前走却突然愣住了,“梵歌!”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梵歌”将本来处于震惊呆愣状态的姜梵歌拉回了神,也让他突然沉了脸,“大胆,本王的名字是你能叫的?” 独孤静脸色一暗,眼底的光彩消失殆尽,退后一步,屈身行了个大礼,“臣女独孤静见过平王殿下,殿下千岁!” 本来拉开距离不让她好过,是他希望的,可看到脸上的笑容因为自己消失,竟莫名的产生了几分自责,他绝不承认刚才那抹笑容是如何的震慑了他的心魂,难怪有人用倾国倾城形容美人一笑。 祸害!他在心底暗骂了句,恼恨自己没出息,竟然被女色迷了心魂,忘记了新仇旧恨。 他心里不痛快自然没天理的找茬,抬头看了看天,态度第一次轻浮起来,“这样花前月下,我们能遇到也算是缘分不浅,怎样,和本王一起走走吧!马上就要嫁进府了,不熟悉熟悉本王怎么能做好本王的王妃呢!” 这样的语气让贤良淑德同时变了脸色,不由在心底为自家小姐不平。 她们尚且听得出,独孤静哪里不明白,只是这样难得的机会,她果然是迷了心魂,竟然答应了,“也好,臣女正好要去看奶娘,不如平王殿下一起吧!” 凤眸看着他倨傲的脸,她努力的笑了起来,笑得眼前水雾弥漫,迷雾中竟看到了他神情间的细小变化。 “走吧!”他走在前方,独孤静走在后面,贤良淑德愤愤不平的跟在最后面。 走了几步,姜梵歌突然停下,“你这两个尾巴怎么还带着,你迟早是本王的人,莫非洞房花烛也要这两个伺候着?” 贤良淑德更加愤恨,但丫鬟的本分让他们不敢顶撞主子,只得将委屈的眼神看向独孤静。 “殿下说笑了,贤良淑德是习惯的不放心我!”转身无视她们的眼神,吩咐道,“殿下不是外人,你们先退下!” 她的神情出奇的平静,没有和良人漫步的喜悦,也没有与仇人相见的愤懑,平静得令人害怕,贤良还要分辨,淑德已 经拉着她的衣袖,抢声行礼,“是,小姐!” 说完拖着她跑开。 送走贤良淑德,她站在姜梵歌面前,冲他笑,“多谢殿下给臣女留几分情面!” 她都知道?丹凤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转瞬即逝,知道又能如何,也改变不了她做下龌龊事情的事实。 他逼近她,丹凤眼底有极力压抑的情绪,“午宴的时候,你可曾向珍珠敬酒?” 独孤静心中咯噔一下,脸上却未表现分毫,“是!” 姜梵歌本以为她会显露出焦急慌乱的表情极力否定,甚至是求饶博取同情,她都没有,那平静的表情看在他的眼底就是不知悔改! 深吸一口气,再次逼问,“你可知她有孕在身,为什么要向她敬酒?” 独孤静已经大概猜想到前因后果,无非是将她敬酒与苏璎珞腹中胎儿之事联系起来,这是后院女人常用伎俩,想不到也被她用上对付她这未过门的正室。 她都已经抢了她的身份,她的爱情,怎么还不放过她! 得知她的目的,她反而平静下来,“我有两点要申明,第一,她先敬酒,我事后才回敬,第二,我不知道她有孕在身!”说完,她敛下凤眸,笑得云淡风轻,“殿下身为皇室中人,应当比我更清楚,正妻未进门,其他女子只能算通房,不允许怀孕生子,一旦有之,去母留子!” 姜梵歌被她这样恍若卫道士的言辞一击,鬼使神差的生出几分狼狈,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底气,“就算婚前有孕,也是本王和珍珠的事,用不着独孤小姐操心,更轮不到独孤小姐动手!” “你认为是我动的手?”这话哽在喉边愣是没吐出来,事已至此这样追问,早没了意义,深吸一口气,“殿下太抬举臣女了,臣女向来懒散,别人的事从不操心,殿下若不信,可以上报陛下,臣女愿意接受盘查!” “你是笃定本王不敢拿你怎样?”姜梵歌突然逼近,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单手挑起她精致的下巴,低头在她耳边吐气,动作轻浮暧昧,“好香啊,之前本王还在犹豫,现在本王不犹豫了……” 独孤静心里咯噔一下,正要挣脱他的束缚,他却突然一把丢开她,毫不犹豫的一耳光甩在了她的脸上,响亮而干脆,“这是本王替本王的儿子打的,珍珠的那份先存着!” 脸火辣辣的疼,比起脸上的疼,更多的是心里的不甘,嘴角扯起一抹讥笑,“这是独孤静出生至今的第 一个耳光,我会牢记于心!” 看在你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看在我曾经那么那么的喜欢你,这次我不与你计较了,但我再也不爱你了,再也不爱你了…… 转身毫不犹豫的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姜梵歌心中突然沉甸甸的,一刹那产生即将失去生命中某种很重要的东西的错觉…… ☆、六十七、放倒 之后,独孤静想到奶娘的话,便拖着疲惫的身躯去了潘莲花的住处。 “小姐,您终于来看老身了!”潘莲花老远迎了上来。 “奶娘……”独孤静扯了扯嘴角,想要扬起一抹笑容,却牵动了伤口。 潘莲花看到她的脸上的巴掌印,心中一喜,殿下果然是长大了,她还生怕他会因为这小蹄子长得与那贱人相似而生出不忍之心,没想到他真的做到了。 “小姐,小姐!”掩下心中的得意,她哭着跑过去,一把抱住她,伸出手颤抖的就要摸向她的脸,“小姐,你的脸怎么啦?谁能下得了手,这么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就这么……” 她哭得撕心裂肺,听得独孤静也湿润了眼,几乎要跟着哭起来,活了十五年,从没有人打过她,她独孤大小姐一直高高在上,比公主更尊贵,没想到今日竟被人甩了一耳光,她的尊严,她的颜面…… 但她尚有理智,低声安慰哭得不能自已的奶娘,“不过一耳光,等伤好了就没事了!奶娘,我们进屋吧!” 不愧是独孤府的人,这个时候还能冷静下来顾着自己的脸面。 进屋后独孤静环顾自周,看到案几上有一个小香炉,正袅袅的冒着青烟,空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淡香。潘莲花试探的看着她,“可是小姐何等尊贵,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被她一语道中要害,独孤静也懒得隐瞒,透过窗户看着天上零零点点的几颗星星,声音越发的寂寥,“以后嫁人,离了父母和姑姑的庇佑,要受的委屈更多,这不过是个开头而已……” 潘莲花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倒是明白,若不是你有更重要的作用,真想让你进了殿下的门,关上门好好伺候伺候你…… 瞧着独孤静转头,她马上收了冷笑,换上了一副难过哀怨的神情,“老奴心疼啊……” 独孤静扶着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又倒了杯水递给她,“奶娘,若是母亲或姑姑,一定会高兴的笑起来,说,静儿长大了!” 潘莲花神色复杂的扫了那杯水一眼,伸手接过,反手重新递给她,“这杯水应该奶娘敬你,今日你是寿星!” 独孤静并不愚蠢,张氏教育她要小心奶娘的话尚在耳边,伸手接过放在桌上并不喝,“今晚喝了许多酒水,现在半滴都灌不进去了……” “小姐,老奴越矩了……”她低下头,做出一副落寞又自卑怯懦的样子,“老奴 是衷心祝福小姐平安富贵……” 她这举动,分明是在说主人嫌弃她这个奴才才不喝她的茶水,独孤静明白,她若是想要安抚,最好的办法就是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但是,她不愿意! 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奶娘的祝福我收到了,谢谢奶娘!这香味很好闻,是什么香味?” 潘莲花见她没有丝毫要安抚她的意思,狠狠掐了掐大腿,很好,轻微试探一下就看出来,这死丫头表面一副热情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压根儿就不信任她,那姑嫂两个贱人倒会教女儿…… “夏日虫蚁多,是驱蚊的药材!”她回答得滴水不漏,独孤静也不多做纠结,只想着她既然没事,这香应该没什么问题。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独孤静想听的是小时候的事情,潘莲花自然投其所好,气氛竟然空前的热络起来,不知不觉,时间竟然聊久了。 潘莲花说累了,随手拿起杯子饮了一大口,咕噜一声灌下,发出巨大的声响,突然想起一旁的主子还没喝自己就先喝上了,不由连连赔罪,“小姐,老奴失礼了!” 手忙脚乱的取了另一只杯子,给她倒上,“小姐,请用!” 独孤静也说渴了,又挑起了兴致,自然不像之前那般小心谨慎,加上晚上又喝了不少酒,此刻正是口干舌燥,于是也喝上了。 说到后来,独孤静觉得有些困倦,眼睛都睁不开,“奶娘,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不然母亲又要骂我……” 她摇摇晃晃的从座上站起,头脑一阵阵晕眩,连视线都变得模糊,“我……” “小姐,你怎么了……” “我……”她什么都来不及说就陷入了沉睡。 潘莲花一改之前的慈和担忧,神情抑郁阴冷,一把接过独孤静软绵绵的身体,拖到内室,扔到榻上。 “想和老娘斗,你还嫩着点!”她鄙夷的扫了床,上已经人事不省的人一眼,转身,就见姜梵歌神情复杂的站在身后。 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狐狸精,莫不是连殿下也迷住了吧,她辛辛苦苦的策划了十五年,当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殿下,这是个扳倒妖后,相府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这妖女是个祸害,她的心只会向着相府,留在身边百利无一害,您再想想,您尚未出世的小世子……” 姜梵歌神色一变,想起地上红得刺眼的血迹,以及珍珠惨 白到透明的脸,眼底最后的一丝犹豫消失殆尽,“都交给你了,需要什么告诉本王一声,本王立马叫人给你备好!” 见他没有改变初衷,潘莲花大大的松了口气,“殿下放心,老奴明早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 姜梵歌看着窗外的星辰,再一次迷茫了,是惊喜吗?他不确定。 深吸一口气,成大事者要不拘小节,莲姨说得对,此女是祸害,留在身边只会出事,不如用来扳倒那个女人和相府…… 最后回头看了独孤静一眼,那一眼有着自己都说不出的复杂,是歉疚,是遗憾,也是眷恋,等到那个时候,她应该会恨他的吧,是的,一定很恨! 恨吧恨吧,他根本不在乎! 决绝的转身离开了潘莲花的住处。 到了大厅,宴会已经接近尾声,皇帝也喝得人事不省,由着陈公公搀扶着离开——他这个样子自然不能回宫,正好在相府住一晚! 姜梵歌走到张氏的面前,友好的笑道,“独孤小姐托本王带句话,她累了,先回房间歇息,请您不用担心!” 张氏对他的话半句都不信,却还是礼貌的回道,“有劳殿下了!” 姜梵歌知道她不信,无所谓的笑道,“话已带到,本王也累了,不知夫人可有备下本王的卧房,父皇在这儿,本王不放心!” 张氏眼皮跳了跳,这人今儿是怎么呢,吃错药了,行事风格和以往完全不同! “殿下放心,已经备好了!妾身这就带殿下去!” “不用了,您事多,还是随便找个下人!” “多谢殿下体谅,貌全你伺候殿下歇息!” “是!”貌全躬身答道,对一旁的姜梵歌行礼道,“殿下请!” 姜梵歌转过头对姜梵离看了一眼,十分的意味深长,然后未等他做出反应就大步离去。 姜梵离心底闪过不好的念头,急忙召回手下暗卫,“殿下,小姐进了奶娘的房间后一直没有出来,平王也进了那间房间,不过很快出来了!属下等几个人进了那房间,却发现那里有高手埋伏,他们在暗处,属下等人根本近不了身!” ☆、六十八、中招 明知姜梵歌是故意设了陷阱引他过去,姜梵离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了进去,只因为诱饵是独孤静。 潘莲花的屋子外表看起来和普通的下人住处没什么两样,但一踏入其中,他就感觉到不同,这里竟然被人设下九曲黄河阵的变阵,不懂阵法的人进入其中,会按照心底深处最恐惧的东西生出种种幻象,活活的困死其中。 这样的阵法自然难不倒他,生门入,休门出,又从开门入,顷刻间眼前的幻象散去,身边的场景变成了现实的场景。 房间很简陋,只有简单的几张椅子和一张桌子,桌上袅袅燃着青烟,味道淡淡的,很好闻,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从桌上的水壶里到了一杯水,正要将香炉浇灭,突然想到了什么,将茶杯送至唇边轻嗅了一下,这一嗅直接让他神色剧变,这茶水里竟然放了极强的迷药,别说喝下去,普通的闻久了都会让人浑身无力,昏睡不醒! 静儿十之八九着了他们的道!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熄灭香炉,丢下茶杯匆匆往内室跑去,心里不停的祈祷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他跑啊跑,翻遍了每个房间的每个角落,第一次觉得舅舅舅母家未免太有钱了,竟然将下人的房间都做得这么大。 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他知道这个屋子诡异得很,房间很多,每个房间的布局完全相同,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也知道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很有可能静儿被姜梵歌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可是,他不敢赌,只怕自己一不小心忽略了哪里而将她置于险地。 突然角落里飘过一道黑影,他急忙施展身法,闪电般的追了过去,那人轻功不错,瞧着速度身法,没有半个时辰他是追不上的。 等他追了出去,那人又从眼前消失,只在对方房间的门口留下一道残影,吸引着他过去。 明知是陷阱,他也得跳,毫不犹豫的追了过去,才推开门,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利剑直劈他的面门,动作凌厉狠绝,根本没留半分情面。 姜梵离边躲过黑衣人的杀招,边在心里盘算,这黑衣人此时出现在这里是敌非友,得拿下他,再从他口里套出静儿的下落。 他的招式越来越猛烈,对方越来越弱,渐渐的只剩招架之力,他边躲边退,不觉间竟然退到了卧房里的床,边。 没地儿可退了吧,姜梵离飞身上前,同时用力的一掌拍向对方的胸口,企图将他像拍蚊子一样拍下来。 就在那掌风即将接近他的身体时,那人眼底突然闪过阴谋得逞的光芒,姜梵离心里暗道不好,正要收势回去,那人突然扳动床柱上球形,整张床突然翻转,两人齐齐的从床,上坠落。 着地之后,黑衣人已经不知去向,四周黑漆漆的只通往一个方向。 想不到潘莲花竟然在丞相府的房间里挖了这个大的一个地洞,不知这条地洞通往哪里,她究竟意欲何为! 与那个黑衣人打斗了一番,他只觉浑身热得很,阵阵热浪席卷全身,只想快点出了这地洞,找个地方冲个凉水澡。 折腾了大半晚上,还是没能找到静儿,只希望表哥那里有消息,他已经让独一严格控制静儿的房间,务必保证里面人的安全,就算是个假的,也得支撑到他们找回静儿,否则整晚未归,她的名声算是毁了! 这条地洞不算长,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尽头,掀开头顶的石板,出现在眼前的是地方。 眼前的光线亮了许多,却依旧微弱,他一时不大清楚这是谁的房间,空气中传来细微的轻喘声,有莫名的熟悉感。 头顶是低矮的木板,他猜想此刻他应该是在谁的床底下。 从床底出来,透过晨曦微弱的光芒,他终于看清这是谁的房间,不正是静儿的?难怪觉得那轻喘声有些熟悉。 走近床,边,想要看清床,上的人是不是静儿,如果是,只说明他们被人耍了,瞎忙活了一晚上,如果不是,说明静儿真的危险了! 这一看不打紧,直接让他脑门一热,温热的液体从鼻腔喷泄而出。 床,上的人脸色酡红,呼吸短促急切,一双柔若无骨的双手不停的撕扯着,外衫早已扯下,露出白皙光滑的香肩,嫣红的合欢襟大咧咧的暴露在空气中,越来越挡不住胸前已经发育得很好的光景…… 如此场景怎不让人血脉喷张,鼻血横流! 他慌忙转身,可能是幅度太大,竟然惊动了床,上的人,那人张开水雾迷蒙的凤眼,歪着脑袋似乎在思索,半天才叫了起来,“哥哥……” 她的声音本就软糯好听,又是刚睡醒,带着说不出的嘶哑魅惑,直勾勾的在他的胸前挠了一把,让他差点按捺不住转身扑了过去! 他不转身,独孤静挣扎着坐起,她的意识尚且迷蒙,只觉得热和难受,身体软绵绵的使不出半分力气,只得一手支在床,上,另一只手艰难的向姜梵离伸出去…… 她的身体太软了,以至于还没能够住人自己先从床,上栽下,姜梵离一惊,再也顾不得其他,飞快的转身一把抱住她。 强压住身体的躁动,故意沉着脸低声训斥,“做什么?要是摔坏了怎么办!” 他竟不知自己吐出的声音也是低哑晦涩。 独孤静根本不理他的训斥,像是撒娇的孩子一把扯住他的衣角,紧紧的抓在手心,吃吃的笑了起来,“我抓住你了!” 姜梵歌无语,小心的将她放在床,上,只想着这地儿不能待了,再待下去迟早会出事,虽然吧,他也想出点事儿,可也不是这样的场合啊! 他想放下独孤静,然后趁着外面守的是他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可是独孤静将他抓得紧紧的,任凭他怎么哄,怎么威胁恐吓,她都像个固执的孩子,怎么也不肯放开。 “哥哥,我热……” 她一手抓住他的衣角,一手用力的撕扯着身上的束缚,姜梵离大惊,一把按住她的手,低声训斥,“不能脱!” 独孤静一把甩开他的手,根本不理会他已经黑成了锅底的脸,使劲的扯啊扯,这次她快多了,三两下就将自己剥得精光! 姜梵离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慌忙别过视线,“快穿上,不然我走了!” 独孤静此刻跟个流氓没两样,听到他要走,张开双臂将他牢牢的抱住,“不让你走!” 姜梵离被她从后抱住,看不清她的身体,却更是要命,她已经发育得很好的胸脯紧紧的贴住他的肩膀,两只光溜溜的胳膊将他紧紧的环住,稍一转身就能看到右臂上嫣红的一点…… 身体里的血液一下子沸腾了,所有的感官都在叫嚣着,叫嚣着野兽般的欲望。 他闭上双眼,企图用内力压下身体的躁动,现在的局面,绝对有姜梵歌的手笔,他不能让他得逞! 气沉丹田,还没沉下去,耳朵突然被温热湿滑的东西舔了舔,将他的气息彻底打乱。欲望像决堤的洪水,以锐不可挡的气势从头劈下! 死就死吧,不过名声有损,怎么说这也是最快的不用让她嫁给姜梵歌的方法…… ☆、六十九、捉奸 门突然被推开,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打破了一室的淫靡。 姜梵离猛然从情欲中惊醒,只来得及随手扯了一条丝毯覆在两人身上,挡住了其他人的探视。 “怎么呢?大清早的大吵大闹,惊扰了圣驾,你担当得起吗?”陈公公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皇上恕罪!”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请罪,若独孤静是清醒的,此刻就能听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潘莲花! 紧接着是皇帝威严的质问声,“出了什么事了?这是谁的房间?床上的是什么人?” 姜梵离身上不着片缕,无法起身回答他,这些人真够心急的,他从进来到现在的时间也只够脱光衣服,什么都没来得及,这些人就赶来了! 潘莲花扫了眼床下凌乱的衣衫以及一男一女两双鞋,心底早已乐开了花,生怕火不够旺,又添了把柴,“回皇上,这是我家小姐的房间!只是不知为何会有两双鞋……” “静儿的?”皇上脸一沉,正要发话,又走来几个人。 “儿臣参见皇上!” “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丞相,你来得正好,看看这可是静儿的房间?”皇帝沉着脸冷声质问。 独孤钊早已发觉了异常,心底也暗叫一声坏了,他向来脑袋灵活,很快想明白前因后果,这分明是外神通内鬼勾结,合谋着算计他,难怪昨晚向来不在外留宿的皇上突然醉倒在府上,他也喝得死沉,放松了警惕! “正是!”他沉声答道,毕竟是浸淫官场数十年的人物,面上没有显露半分紧张。 皇帝与潘莲花交换了一个眼神,对里面的情况已经了然如心,心底不由冷笑,独孤钊,朕今日倒要看看你作何解释! 一直到现在他都对潘莲花的安排不满,他好不容易才算计着让独孤静嫁给梵歌,用来牵制住相府,她竟然说独孤静命中带煞,谁沾上谁倒霉,他当然明白,这极有可能是借口,不过命理之事从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尤其是牵扯到梵歌,他更不敢掉以轻心,只得由着他! “正是?”皇帝冷笑,“那这两双鞋是怎么回事?静儿可是指婚给平王的,现在平王就在这里,里面的又是谁?” 独孤钊扫视一圈,府中所有的家眷包括昨夜留宿在此的达官显贵都在这里,惟独少了姜梵离,再结合地上的衣服纹饰,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抑郁之余总算有 零星半点的安慰,突然跪倒在地,“臣教女无方,请皇上责罚!只是小女年幼,望皇上开恩!” 发生了这样的事,只“责罚”两字了事!皇帝不得不承认他有气死人的本事。 “来人啦,掀了被子,朕倒要看看这奸夫是谁!” “是!”皇帝随身的两个亲卫正欲上前掀开丝被,里面突然钻出一个脑袋,正是姜梵离,“父皇,可否给儿臣留个薄面?” 他上身不着片缕,上面布满青青紫紫的吻痕,从脖颈一直延伸到被褥之下看不见的地方,更显暧昧。 这样的情况若是换做其他人,早就羞愤欲死,但是他很从容,嘴角甚至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任由一大堆人围观。 “孽子!”皇上到底是被气到了,不是因为自家儿子做了伤风败德的事,他面上无光,而是因为他这样从容的神情,真的让他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来人啦,将这目无王法,伤风败德的逆子给朕拿下!” “是!” 两个亲卫走在姜梵离的面前,面面相觑,总不能将他赤身裸体的拖出来吧? 姜梵离苦笑,“父皇,请给儿臣点时间穿件衣服!” 皇上老脸一白,气白的! “都退下!”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门也被带上,大家都站在院外,有的人已经开始犯困,一大早,天还没亮,就由皇帝带队来捉奸,这刺激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化得了的。 见所有人都离开,姜梵离不由松了口气,掀开丝被,露出一具美好到不可思议的胴体,只是此刻,这胴体的主人正眼角泛泪的看着他,显然对他情急之下点了她的穴很不满。 姜梵离不敢再看她,弯腰勾起散落一地的衣服,先自己穿上,再给她穿戴整齐。 俯身在她的额头吻了吻,“乖,等我回来!” 手指在她身上轻轻一点,那双含泪的凤眸顷刻间合上,取而代之的是两扇纤长如羽翼的长睫,同样的魅惑勾人…… 刚要翻身下地,突然想到什么,从腰间取下匕首,在手臂上轻划了一刀。 看着点点红梅低落在雪白的褥子上,星眸中闪过一道光亮。 刚打开门,迎接他的不是皇帝,也不是朝臣,而是一个狠绝的拳头,刚要挡回去,突然看清拳头的主人,赫然卸了力道,生生吃了这一拳。 “枉我当你是兄弟,你 竟然这样对我的妹妹,你至她的名声于何地!” 独孤晓气红了眼,又是一拳头过来,毫不留情的招呼在他的脸上。 “表哥……”明知是被人算计的,但是此刻姜梵离也只得吃了这哑巴亏。 一把接住独孤晓的第三拳,将他拖到了门里,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静儿中了迷药和烈性合欢散,药性还没散去,你找个可靠的大夫……” 未等独孤晓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猛烈的一掌被拍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皇帝的脚前! “儿臣有罪,昨夜喝多了,误入静儿的房间,以为是月下嫦娥,借着酒力强迫了她,请父皇责罚!”姜梵离跪下,三言两语将前因后果解释得清清楚楚,顺便也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 姜梵歌看着他,看着他嘈乱之下还不忘关好门扉,给心上人一片清净,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他该高兴的,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计划发展,算计得天衣无缝,也将敌人一生的命运抓在了手心,可是偏偏,看着本将成为自己妻子的人成了别人的女人,那个别人还那么维护她,心底除了酸涩还是酸涩。 独孤晓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姜梵离的身上,不着痕迹的挪到张氏身边,将姜梵离告诉他的转告了张氏。 张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冲进房内,“静儿,我苦命的女儿……” 才双,貌全扯她不住,只好跟了进去,一个宫女得到皇帝的指示也跟了进去。 张氏看着床上的红梅,一口气憋在喉咙,差点噎死,好半响才顺了气,撕心裂肺的大哭,“静儿……” 不消片刻,宫女捧着床单走了出来,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向床单,也看清了上面绽放的红梅。 潘莲花快要抑制不住心里头的狂笑,很好,很好,真好…… 皇上转身拂袖而去,“回宫,顺便将这个逆子给朕带回去!” “是!” ☆、七十、贬谪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皇帝虽论狠毒比不得杀伐果决的开国之帝,论谋略也比不得英明睿智的中兴之君,但毕竟是一国之帝,血液中流淌着帝王的狠辣阴毒。 “来人啦,将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逆子重打一百大板,变为庶民,流放漠北!” “皇上不可!” “皇上息怒!” “皇上……” 不少大臣跪倒在地为姜梵离求情,其中包括一些一直中立的老臣,姜国向来以仁义治国,尤其近些年文风盛行,在不少儒雅之士伤春悲秋的带动下,许多读书人都变得感性多情。 嫡皇子酒后失德确实该罚,但贬责流放未免太过严苛,实在难以堵住文人墨客的悠悠众口,当然其中也有他们的私心。皇子之争他们不愿意卷入任何一方,但这不卷入任何一方其实也意味着两方都得罪,过去,两方旗鼓相当,双方互相牵制倒也相安无事,他们也得以身家平安。一旦嫡皇子被废,平王独大,他们面对的将是陈东阁的报复,比起中规中矩,凡事引经据典的独孤钊,他们更不想招惹陈东阁这样外表道貌岸然,实则睚眦必报的小人。 皇帝没想到这么多人求情,一时犹疑不定,若真的动了姜梵离,势必会引起朝堂动荡,文人墨客的口诛笔伐,他还没做好迎接的准备。 想到这里,皇帝已经有了松口的意味,指着张编修身旁的老者问道,“林翰林,你有何话说?” 林翰林是文人中为数不多的中立分子,他郑重的扣了个头,用尚且洪亮的嗓音回道,“皇上,五殿下固然酒后失德,犯下不可饶恕的错,但看在他是皇上唯一的嫡皇子,从小无甚大过错的份上,请皇上从轻发落!” “好……”皇帝正要答话,却被陈东阁已经义愤填膺的抢过,“身为嫡皇子,要的是文韬武略,功在社稷,无功无过就是最大的过错!” 皇帝被他这么大义凌然的一辩驳,想要说的话就那么噎在了喉咙。 独孤晓不顾身份,愤然出列,他早看这老匹夫不顺眼了,别人怕他,他可不怕,“太师此言差矣,自古乱世出英雄,如今乃太平盛世,吾皇正值壮年,英明神武,殿下温良孝顺即可,文韬武略,功在社稷之事自有陛下,莫非太师想让殿下牝鸡司晨?” 说完,他退回自己的位置,看到父亲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有责备之意,不由松了口气。 陈东阁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又怕皇帝听了进去只得 先向皇帝表忠心,事后再找他算账,“陛下,切莫听信旁人教唆,老臣绝无此意!” “太师多虑了,朕岂是如此偏信之人?”皇帝脸上虽在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牝鸡司晨一直是他心底深处的忌讳,这些年在他的刻意安排下,姜梵歌有赈灾,平南疆之乱等不世之功,名声早盖过自己这个皇帝…… 即便对象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也不代表他允许对方越过他这个一国之帝扬名天下,以至于世人只知平王睿智英明,而不知姜国还有个苦心孤诣的皇帝! 陈东阁眼皮一跳,心中暗叫不好,被这小子坑了把,“吾皇英明神武,心如明镜,乃我朝中兴之帝,普天之下谁人不知!” 他不停的奉承着,知道皇帝心中已有些忌讳,只好用甜言蜜语麻痹着,希望他不要对那小子的话太当真! 皇帝心中芥蒂已生,再也不想喝他的迷糊汤,“太师无需多礼,朕自有决断!”背过身,大手一挥,“朕之五子梵离,为人忠厚孝顺,然酒后失德,犯下大错,弟夺兄妻,赐为北辰王,限时一月内谪往漠北,不经传召不得入京!” “儿臣谢父皇!”姜梵离叩首谢恩,幸得独孤晓插了句话,让皇帝心生芥蒂,这已算是最轻的惩罚。 皇帝终于发现这个儿子的一点优点了,那就是恭顺,对他的决定从未有过忤逆,这点让他十分受用,转身看向一旁的独孤钊,“丞相看护不力,导致此等污浊之事发生在朕的眼皮之下,官降两级,贬为京城府尹!” “皇上英明,谢皇上!”独孤钊的态度是十二分的恭顺,没有对他的恶意牵连表现丝毫不满,这让皇帝更满意了,他到底是一国之君,姜国最高统治者,威信容不得外人挑衅。 他又将视线转向独孤晓,心里思忖着给这小子安个什么罪名好呢,思索了半天竟觉得还是让他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个有名无实的礼部尚书最好,一来没有实权可以任由自己搓圆捏扁,二人这小子敢于直谏,不失为限制陈东阁的好工具。 想到这里,不由换上了一张笑脸,“你妹妹没什么事儿吧?” 独孤晓何等聪明,脑袋一转便明白皇帝的心思,他避重就轻的答道,“多谢皇上关心,舍妹只是受了惊吓,尚未清醒!” 皇上叹口气,语气不免惋惜,“好好一个姑娘,在及笄的时候却出了这样的事情,任谁都受不了!”思及罪魁祸首,他狠狠的瞪了姜梵离一眼,“要是让朕知道你以后对静儿不好,朕打断 你的狗腿!” 姜梵离星眸一亮,第一次觉得老皇帝也不是太讨厌,“儿臣一定善待静儿!” “你倒是回答得爽快!”皇帝冷哼一声,“这月十八是个好日子,你就在那天把婚事给办了!早点办了早点滚到漠北去,省得朕看了心烦!” “儿臣遵旨!”姜梵离高兴的谢恩,一回头正好瞅见姜梵歌阴郁不善的眼神,他也懒得做出什么兄友弟恭的样子,直接无视他。 姜梵歌气得也转过头看向别处,我让你先得意,以后有你哭的! 下了朝,姜梵离一把拉住独孤晓,“你说静儿还没醒,怎么回事?” 独孤晓一把甩开他,盯着他的卧蚕眼几乎要冒火,“你说怎么回事?你将静儿害惨了,她不过一个弱女子,被你这么折腾一晚上……” 所有路过的宫女太监纷纷看过来,用一种了然又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姜梵离,那意思好像在说,看不出来五殿下这么勇猛啊! 姜梵离知道所有人都想歪了,狠狠的瞪了独孤晓一眼,将他往偏僻的地方拖,“你跟我说清楚!” “什么说清楚,我是你兄长,你这样是大逆不道,也对,你连自己亲兄弟的妻子都能抢,何况我这个表哥……” 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姜梵离一把扔开他,“到底怎么回事?” 独孤晓理了理被他弄得凌乱的朝服,这才恢复了正经,用无比凝重的眼神看着他,“静儿还没醒!” “你有没有听我的话找大夫过来!”姜梵离一听独孤静还没醒,不由急红了眼,“我说过她中了烈性迷药和合欢散,药性还没散去……” 独孤晓更加火大,“她是我妹妹,我比你更关心她,你一走我就找了大夫,迷药合欢散都一一解了,可她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母亲都急哭了,我倒想问你,究竟怎么回事,之前她还好端端的,怎么一晚上就变成了那样!” “她的奶娘有问题!” “我当然知道,今早只顾着给静儿找大夫,等想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踪迹!”独孤晓有些烦躁的撑开折扇,摇了摇,又烦躁的合上,“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昨夜,我听人来报说静儿去了奶娘的房间,一直没有出来,我不放心又不能惊动其他人,坏了静儿的名声,只得亲自找了过去,哪知那里设置了九曲黄河阵的变阵,之后又遇到黑衣人偷袭,被他引到了地道里,我顺着地道进了静 儿的闺房,这才发现她不仅喝了迷药,还中了合欢散,我也着了道,想来那香里混了合欢散,我在与黑衣人打斗的时候催动了内力,让药效加速发作,这才……” 独孤晓脸色一变,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不是说你和静儿什么都没有吗?” 姜梵离的脸色也不好,“什么都没有,我正想做什么的时候,就被人捉奸在床了!”他的语气里不无惋惜,听得独孤晓更加火大。 “你还想有什么!” 姜梵离连忙转移话题,“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没用的,我让落秋看看!” “动作快点,要是静儿有什么事,我要你好看!” 姜梵离显然对表哥兼大舅子时不时威胁的态度不满,不由反驳了句,“她都是我的妻子了,出了什么事我自然照顾她一辈子!” ☆、七十一、双蛊 独孤静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脸上的红润已经褪去,皮肤白得几近透明,姜梵离要凑得很近,才能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 “你看看,她身体里是不是还有什么毒没解的?”他对身后的发须皆白的老者吩咐道,自己则退到一边紧张的盯着床上的人。 落秋是过来人,见他这样样子不由摇摇头,将药箱放到一边,先给她把了脉,“她身上是否还有毒素未清?” 落秋见他紧张兮兮的,从独孤静的脉门上收回手,转过身无奈的看着他,“主子,小姐服用了避毒丹,普通的毒药伤不了她!” “那她怎么还没醒?是不是迷药药性没退?” 落秋不是第一次见识他的啰嗦,上次皇后中蛊时他就这样,“属下刚才看过了,小姐身上无论是迷药还是合欢散的药性都退了,属下再给她扎两根看看!”说说这里,他不由心里打鼓,刚才查看独孤静的脉象,觉得她似乎中了疯蛊,但又不像,中了疯蛊应该像皇后那样疯癫嗜杀,偏偏她只嗜睡不醒?他也是自从皇后出事后才开始研究,自己都是个半吊子,对于这样的事情也不敢妄自下结论。 取来银针在她几个大穴上扎了扎,依旧没醒,正思索着要不要下猛药,在她的命门上刺激下,姜梵离已经先一步跳了起来,“你都扎了她的百会穴,怎么还不醒!” 落秋一时不查,被他吓了一大跳,手一抖,才抽回来的针又扎了进去! 一旁的独孤晓早受不了他,二话没说的将他拖了出去,“你在这里,他怎么看病!出去和我一起等!” 姜梵离不肯走,“不行,我就要在这里等她醒!” 独孤晓放开他,双手抱胸,学着戏文里的调子,阴阳怪气的唱到,“是你救了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希望公子不要嫌弃……” 他好歹跟着秋华学了一两天,又天资聪颖,学起来还真是像模像样,落秋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想不到昔日的姜国第一神童还有如此有趣的一面,姜梵离被猜中了心思,耳根子都有些泛红,“就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我是小人,五殿下,哦,不,已经是北辰王殿下,我们可以走了吧!”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变为威胁,大有你不听我的话,以后要你好看! 姜梵离想想,大舅子确实不能得罪,只好念念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房间。 落秋见这对活宝终于走了,失笑的摇摇头,一回 神,意外的发现刚才毫无动静的人已经醒了,正面对着他半坐。 刚要喊住外面的两人,却被她摇头阻止。 落秋心知她有话要说,不由靠近了些,“小姐有何吩咐?” 不愧是见多识广,果然聪明,“你就是天下第一神医落秋?” “小姐谬赞,落秋正是老朽!” “我听哥哥说你最近一直在研究南疆的巫蛊之术,研究得怎么样了?” 她取下手腕上的一根针,刚才就是这根针将她痛醒的,一取下,立马全身酥软,人也舒服得想要睡觉…… 她无意识的眯了眯眼,正等着落秋回话,手腕突然被他一把抓住,瞌睡顿时醒了大半,“怎么呢?” 落秋不答话,只抓住她的手腕,面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半晌,他放开她的手,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中了两种疯蛊?” “你都看出这是疯蛊了,看来近些日子学得不错!”独孤静收回手,苦中作乐的打趣道。 落秋却不同于她的轻松,“自从见识了皇后娘娘发病的样子,属下才意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发誓一定学好南疆巫蛊之术……”接着他话锋一转,“殿下还不知您中蛊的事吧?” 独孤静点点头,“这事你不要告诉他!” “属下不能答应您!”疯蛊有多厉害他心底清楚,何况她中了两种疯蛊,更是生死堪忧。 独孤静笑笑,似乎早有所料他会这样回答,“你先别急着回答,等我告诉你事情真相你再做决定!” “愿闻其详!” “那疯蛊可以通过血液传染,五殿下在不知不觉中也中了蛊,但唯一的一颗解药已经给姑姑服用了,不巧,我也被传染了,无奈之下只得让苏璎珞用引蛊之术将五殿下身上的蛊一并引到我的身上,这才出现了中了两种疯蛊的情况!” 落秋不由为她的重情义唏嘘,过去他们只知道主子为她付出了许多,没想到她也这般处处为他考虑,“您为什么不告诉主子,若是他知道……” 独孤静摇摇头,“他知道也帮不了什么忙,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专心应对朝堂之事!” “小姐果然明事理!”落秋低叹一声,“难怪殿下一直想不明白皇上怎么会突然好心将皇后放了出来,还为她解蛊,现在想来定是与小姐有关!” 独孤静笑道,“这事姑姑知道,只是瞒着他,不想让他分心!你 们不说我也知道,他现在正处于紧要关头,皇上已经正面表明了对他不喜的态度,他不得不表面示弱,将所有的势力都转为地下。” 落秋苦笑,“小姐真是主子的知己,若是大家都能像您一样明白殿下的苦心就好了,现在都有人说殿下懦弱,多谋少断,不是明主!” 独孤静低叹一声,“他们这样认为,敌人也是这样认为的,从另一个角落看这不失为件麻痹对手的好事……我是女子,朝堂的事我不关心,你们好好辅佐他就是!” 落秋知道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下去,便将话题转到她的病情上去,“小姐这疯蛊已经与普通的疯蛊不同,别人中的疯蛊都是疯癫吐血,您却是昏睡不醒,看来这蛊已经发生了变化,属下私下翻阅了些古籍,传闻疯蛊与心境有关,暴躁易怒的人容易被蛊操纵变得嗜杀残忍,而抑郁不快的人容易吐血自伤,小姐若是控制好情绪,说不定能够缓解蛊毒!” 控制好情绪,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等艰难,“我会注意的,只是我如今异常嗜睡,可有什么办法缓一缓?” “属下会尽心研究的!”言外之意是现在还不会,独孤静也不为难他,“给根针我!” 落秋明白她的意思,递了几根银针过去,“小姐慎用!” 独孤静接过针,拿在手心把玩,“还有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她本来可以问外面两个人的,但不知为何她想先听听落秋怎么说的,她记得昨晚在奶娘的房间喝茶,喝着喝着就到了现在,直觉有什么事发生。 “这个……”落秋有些为难,这让他这么说,总不能说自家主子借着酒壮胆将你给怎么了吧? “现在没有外人,有什么就直说!”独孤静最见不得别人扭扭捏捏。 落秋一咬牙,她都没将自己当外人了,他还矫情什么,“昨晚外面盛传,主子酒后失德,误闯您的闺房,将您给玷污了……”见独孤静眉头一皱,急忙解释,“这都是外面那些人胡说的,没有的事,您是中了迷药和合欢散,主子绝不会对你用那么下三滥的手段,还有属下刚才把过脉,您什么事儿都没有,还是清白……” 这药当然不是他下的,是奶娘下的,奶娘到底要做什么?不想再听他啰嗦下去,独孤静深吸一口气打断他的解释,“然后呢?皇上是怎么处置的?” 落秋一直吃不准刚才的解释她听进去没有,心想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主子自求多福吧,“皇上很生 气,本想将主子贬为庶人,流放漠北,但百官求情便松了口,将主子封为北辰王,贬谪到漠北去,丞相也被降了两级,做了府尹,还有,皇上将您指给了主子!” 独孤静被弄糊涂了,皇帝想要用她牵制相府和姜梵离,不惜用姑姑作威胁,将她嫁给姜梵歌,奶娘使了那么大的劲儿就是为了让她嫁给姜梵离?她可不信奶娘是心疼她才这么做的! 想不明白,她索性不想,如今“忍”字当头,她也懒得做些出风头的事,“你先下去休息,告诉五殿下和我哥哥,我醒了!” “是,属下告退!” 落秋走后,独孤静取了只针,摇摇头扎在大腿上,神情终于清明了许多,刚松口气,门就被人推开,正是姜梵离和独孤晓。 姜梵离似乎动作更快一些,三两下奔至床前,霸占了最有利的位置,紧张兮兮的问道,“静儿,还有没哪里不舒服?” 独孤晓失了先机,索性撑开扇子,动作潇洒的跟在后面,也只有独孤静发现他的步子越走越快。 “已经很好多了!”独孤静笑道,故意想将气氛弄得轻松些。 未等姜梵离回答,独孤晓已经阴阳怪气的答道,“身份不明的人的水你也敢喝?出去别告诉别人你是我妹妹,我独孤晓天资聪颖,没有你这样没头脑的妹妹!” “哥哥!” ☆、七十二、教训 又睡了一宿,好不容易有点精神,独孤静独自一人站在池塘边看着塘边柳枝飘摇。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姜梵歌不曾接近利用她,她也不曾爱过他,皇帝不曾教唆过她,阿九以及与阿九有关的一切都只是个奢靡的梦。 她突然想起护城河的并蒂莲,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很多年前姜梵歌答应过要陪她一起去看,她一直憧憬着,仿佛那是最美好的梦一般,而现在,那也只能是梦了,再过几日就是八月十八,是她成亲的日子,从此那些少女的梦想也只能掩埋在沉重的回忆里。 晚上,她穿了夜行衣,凭着记忆独自去了平王府,她为自己找了很多借口,比如说想要看看姜梵歌在搞什么名堂,比如说想要找那个害她的奶娘的下落,又比如说想要给苏璎珞一点教训…… 她独自一人坐在平王府的屋顶上,吹了大半夜的冷风,看着下面两人如何的恩爱缠绵,许愿今生只想笑。 然后她惊动了暗卫,整个王府的侍卫暗卫天上地下的逮她一个人,她却神不知鬼不觉的钻进了苏璎珞的卧房,像拧兔子一样将苏璎珞从床上拧下来。 “独孤静?!”苏璎珞看着她,眼底有浓浓的恐惧,却拼命忍住。 被猜中了身份,独孤静也懒得与她废话,“你说我还能活多久?” 苏璎珞以为她是来要解药的,便想着忽悠她拖延时间,“你中了两种疯蛊,兴许能够负负得正,最后没事也说不定啊……” “负负得正?”独孤静蹙眉,很不喜欢她这些不伦不类的词汇,“本小姐知道你没解药,也懒得与你费些唇舌,你只需要说清楚我还有多少日子可活?你若是敢说一句假话,本小姐就是死了,也会让你鸡犬不灵!” 这样的威胁苏璎珞是怕的,她不怕活人,却怕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早猜到这样的答案,独孤静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本小姐的面具呢?” 苏璎珞猛然睁大杏仁眼看着她,“你发过誓的!” 独孤静冷笑,“你以为我还会稀罕那样忘恩负义的人!本小姐只是要拿回自己的面具!”她视线一转,瞧见她放在案架上的九弦琴,这不是她的那张,应该是师傅口中的魔琴,想不到这魔琴竟然落在了她的手中,这算不算宿命? 苏璎珞见她视线落在了琴上,心底不由升起更大的恐惧,“你……” 独孤静显然没耐心与她 耗下去,看样子姜梵歌该回来了,她实在不想见他,身形一闪,顷刻出现在苏璎珞的面前,吓得她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你再不拿过来,本小姐刮花你的脸?” 苏璎珞哪敢有多余的心思,急忙答应,“我拿!” 慌忙从一旁的箱子里翻出面具,还没拿起来就被独孤静一把抢过,也不知是独孤静的力道太大,还是怎么回事,她感觉手突然刺痛了一下,但只是一下,马上就不痛了。 就在此时,门被人从外推开,火把几乎将黑夜照成了白天,当先一人正是姜梵歌,他盯着独孤静手中的面具,神色闪了闪,“好大的胆子,王府也是你这点小贼敢闯的?” 独孤静一把扯过苏璎珞挡在身前,大有拿她做挡箭牌的意思。 “王爷?”苏璎珞泪眼婆娑的看着姜梵歌,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令无数护卫心神难耐。 独孤静不屑的看了她一眼,这人的确是天生的狐媚子,这样也好,这些人更是不敢轻举妄动。视线不由撇向一边的魔琴,也不知她这八根指头能不能拨出有杀伤力的曲子? 她拖着苏璎珞不着痕迹的往琴边挪,苏璎珞当然明白她的意图,心想万不能让她拿走了魔琴,趁着独孤静竟注意力都放在魔琴和姜梵歌身上,突然手肘用力,一把踹在了她的胸口,独孤静虽然一直防备着她,却不料她的动作如此的诡异,根本不按套路来,一不留神就着了她的道。 苏璎珞得了自由,连忙往姜梵歌的方向跑,“王爷救我!” 独孤静将面具往怀中一塞,一个翻身就落在了琴旁,自从手指受伤,她看到琴都有些胆怯,但紧急关头,她也只有试一试。 随着第一个音符泄出,巨大的威力将屋子里的人都震了出去,苏璎珞更是脏腑受损,吐了口老血。 独孤静不愿多伤人性命,右手抱琴,左手按在琴弦上,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姜梵歌将苏璎珞从地上扶了起来,盯着独孤静的丹凤眼里一片幽深,这人究竟什么来历,为何只冲着面具而来? 苏璎珞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千万别让她把琴带走!”说完,就昏厥过去,姜梵歌喊了两声她都没回应,倒是将他吓了一跳,探了探她的鼻息才知道只是晕过去了。 放下苏璎珞,他挡在独孤静身前,“人可以走,琴放下!” 话音刚落,琴弦一动,又是一个音符倾泻而出,姜梵歌再次弹了出去,刚才他没看错,这人 似乎着了魔,眼底一片空洞,对了这人的眼睛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还未得他想明白在哪里见过,他就已经飞了出去…… 独孤静甩甩脑袋,这琴确实不对劲,但凡人触到琴弦,就有一种巨大的魔力引诱着人嗜杀,从嗜杀中体验快感! 趁着所有人都倒下,她一跃飞上屋顶,将琴从高空中抛下,今晚的目的已经答道,既教训了苏璎珞,给她下了落秋独家研制的傀儡蛊,又打发了一晚上的时间。 这个中秋过得格外的快,她一直恹恹的,昏迷的时候比清醒的多,大家见她深居浅出,以为她是马上要做新嫁娘害羞,才没有硬拉着她去参加宫廷里的宴会,不然她这颓废的精神还真支撑不住。 农历八月十六,她醒得很早,刻意的装扮了一番,浓妆淡抹,穿得是江南织造府进供的苏锦缎,由宫里最好的裁缝量身定做的一件大红色新衣。 避开府中下人,连贤良淑德都没带,只在街上叫了顶轿子就往护城河去,八月十六看荷花其实有些晚了,但她不在乎,越是满河的残花败柳越是能衬托她的心境。 到了目的地,她给一旁的轿夫一锭银子,“你买坛酒过来,多的给你们买酒!” “多谢小姐!” 轿夫拿了银子乐颠乐颠的跑了,不一会儿,就提着一大坛酒过来,一坛递给独孤静,自己哥们儿几人拿着剩余的银两高高兴兴的走了。 她一出轿,立马引来许多人的围观,她本就容貌倾城,加上精心装扮,竟将这满河的红莲都给比下去了,也勾得无数人流连忘返。 姜国算不得民风开放,但文人墨客向来自诩风流,尤其迷恋那些才子佳人的段子,总是幻想着有朝一日一个绝世女子从天而降,与他红袖添香,成就一段文采风流的佳话。 有人围观,有人蠢蠢欲动,有人铺开了书卷,或是作画或是写诗,独孤静很平静,一手提着酒坛,面带微笑,没有骂他们登徒子或是更难听的话。 她走了几步,碰巧遇到迎面走来几个人,所谓冤家路窄,说的便是她和苏璎珞,此刻对面活蹦乱跳的人不正是前几日被她教训了一顿,再前几日宣称流产了的苏璎珞吗? 姜梵歌第一次见她穿红衣,视线不是落在她的身上,而是本能的看向她的眼睛,这一看便移不开眼,仿佛中了魔魅一般,苏璎珞不乐意了,故意挡在他前面,顺便隔绝了他的视线,“原来是独孤小姐啊,啊,不对,再过两天就是北辰王妃了! ” 独孤静根本不甩她面子,拿着酒坛转身就走,似乎有意似的,到了岸边,她突然脚尖一点,飞身而起在荷叶上几个起落,翩然远去,只留给岸边的人一个无限遐想的背影。 红衣黑发,单手提酒踏莲而去,体态优美婀娜,竟是无限风流,看得苏璎珞都眼红了。 ☆、七十三、忘情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独孤静取下盖子,独自啜饮,这杯中之物她从未尝过,第一次喝就爱上了。 往事历历在目,从她记事起的一切大事小事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比如姜梵歌为什么要接近她,引诱她,皇帝为什么要她嫁给姜梵歌,又想不明白很多事,比如奶娘为什么要算计她,母亲为何对于她脖颈上的这块玉佩这么紧张……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上面写着“忘情丹”三个字,这个瓶子是她从南疆拿回来的,那时就有一种莫名的力道逼着她带走它,没想到是为了今时今日。 落秋说她太过抑郁伤情,这样迟早会出事的,身体里藏匿着两种蛊如果能以毒攻毒最好不过,怕就怕在两种蛊齐齐攻击她的身体,她没有告诉他,非常倒霉的,她恰好是后者,昨晚她思及前尘种种,想到抑郁之事吐血不止,想到愤怒之事连睡了十多年的床都劈了…… 她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总不会超过一坛,但是始终没有勇气将忘情丹喝下去,似乎在等待什么。 直到太阳渐渐落山,原本人声鼎沸,喧嚣的护城河也变得格外的安静,只隐隐约约听到些蝉鸣,她似乎睡了一觉,不然怎么会觉得今天这么短。 想要抱起酒坛再喝一口,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刚要挣扎着想要站起,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喝够了!” 她抬起惺忪的眼,毫不意外的看到面色不善的姜梵离,“还没,想不到我千杯不醉!” 不着痕迹的将忘情丹收回袖中,挣扎着站起,“回去了,不然父亲母亲会担心的!” “亏你还记得他们,所有人都在找你,你却躲在这里喝酒!”姜梵离骂了她一句,瞧见她没什么异常,心底一暗,人就是贪心,过去一直想要娶她,如今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却又想着她会不会因为要嫁给他而不开心…… “哥哥,我腿麻了,你背我回去吧!” “现在才想到腿麻了,早干什么去了!”嘴上虽这样说的,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凑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让她爬上背,直到她抱紧后才稳稳的向前走去。 独孤静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身体随着他的步伐起起伏伏,迷糊中,她想起昨夜哥哥对她说的话,“事已至此,你以后好好对阿离,这些年他吃了不少苦,早年姑姑与皇上之间有嫌隙,都对他不管不问,后来你又为了姜梵歌三番两次的伤害他,我又为了你背弃了我们之间 的兄弟情义,他被人放弃了太多次了……” 姜梵离实在对她太好了,他对他越好,她心就越痛,血流得越来越快,她是现在就要死了吗? “哥哥,你还是不要娶我了!” 姜梵离身体一僵,星眸中蕴藏着巨大的情绪,有什么质问要冲口而出,比如说,“你还是不愿意嫁给我吗?”“我有什么不好,你还是忘不掉姜梵歌!”“他是在利用你,而且他也将别人当成了你!”…… 但是他只是嗫嚅着嘴唇,“为什么?” 独孤静当然感觉到他的异常,心底有些难过,“要是我马上死了,你不是要成鳏夫,成了鳏夫以后就很难娶到更好的女子了!” 听到她的回答,姜梵离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骂道,“胡说,你怎么会死呢,你会长命百岁,一定会活得比我还长!” 独孤静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在心底想象,此刻他的眉头一定是皱着,“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呢?” 姜梵离脚下的步子一停,“静儿你有事瞒着我?” 独孤静连忙摇头,“没有!”她答得太快,姜梵离更加确信她有事瞒着自己,“你说清楚!” “我是在想我们即将离开京城,陈东阁他们肯定不会让我们安稳的离开,路上少不了一番恶战,我是怕自己……”亏得她脑袋转得快,三两下找了个由头。 姜梵离信了,轻声安慰道,“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独孤静重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道,“我知道!我只是担心我们夫妻做不了长久,徒增了伤悲……” 姜梵离轻叹了声,“若真的做不得长久也是我们命该如此,只有一天的缘分我们就做一天的夫妻,有两天的缘分,我们就做两天的夫妻……” “好啊……”独孤静的眼底已经蓄满泪花,唇边有嫣红的血汩汩流出,“哥哥,你别将话说得那么感人,我都想哭了……” “哭吧……”姜梵离轻声笑道。 独孤静从袖中摸出小瓶子,倒入口中吞下,然后用力的将瓶子扔进了河中。 姜梵离一愣,她前面的动作他只以为她在找帕子擦眼泪,却不想她将什么扔进了河里,“你扔了什么?” 他蹲下身作势要放下独孤静,却被死死抱住了脖子,怎么都放不开,不由急道,“你先下来!” “我喝了忘情丹!”说完她松开 双手,从他的背上滑下,好让他一转身就能看见她。 她的眼底尚且带着泪花,唇边的血迹被擦拭干净,妆容却已经有些花了,不仅不难看,反而别添一种说不出的凄美哀怨。 姜梵离已经不知道作何反应,低头狠狠的吻住她的唇,他不知道该高兴她终于愿意忘却前尘给他机会了,还是该难过她到底忘不掉姜梵歌,只得用这样决绝的方式做个了断。 他吻得剧烈凶猛,独孤静只能紧紧的抱住他才能固定身体不被他推倒在地,她这样的动作却更加鼓励了他。 这样的亲吻不是第一次发生,很早以前在藏静山庄就有过一次,那一次两人都没做好准备,稀里糊涂的就发生了,她愤怒,他不知所措,而这一次的亲吻却是再自然不过,他吻她,她接受,亦主动回吻。 火热缠绵的吻从唇一直往下,到优美如蝤蛴的脖颈,再到精致的锁骨…… 姜梵离知道再不打住今晚是停不下来的,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的平复身体的躁动,好半响才伏在她的胸前,用黯哑低沉的声音说到,“真想现在要了你,又怕你一觉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真是矛盾啊!” 独孤静本被他撩拨得不知所措,见他突然打住,还以为他是想尊重她什么的,将这些留在新婚夜,没想到说了这么一堆话,听得她想砍人…… 好吧,自从中了疯蛊后,她的脾性向来不稳定,难过的时候会难过得吐血,生气的时候会想要见别人的血! ☆、七十四、噩梦 73、再次醒来,外面锣声鼎沸,十分热闹,贤良淑德连同几个嬷嬷将她从床上拖起,“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还在睡觉?再不梳妆,时间就来不及了!” 独孤静睁开惺忪的睡眼,想要努力看清外面的世界,入眼处只是一片喜红,她一激灵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今天她成亲! 睡了一觉,她觉得浑身轻松,那感觉好似少了很大的一个包袱,但至于是什么包袱她实在想不明白,甚至她要努力很久才能记起,今天她嫁的人是谁,姜梵离,她的嫡亲表哥! “小姐?”淑德见她神色恍惚,心中不由担忧,前日五殿下说她要好好睡一觉,不要打扰,她当时心里还高兴来着,五殿下如此爱护小姐,实在比那个什么平王强多了,只是没想到她这一觉够长,居然睡了一天两夜。 事实上她发现了小姐的不对劲儿,她最近睡觉特别多,以前在书房看书练琴的时间全部用来睡觉,她听人说初孕的女子就是如此,但是这样的事她不敢告诉别人,若是小姐真的有孕,那时间一定早在八月十二之前,也就是说小姐在那时就已经…… 独孤静哪知道她心里所想,只是觉得身心莫名的轻松,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哪里轻松,伸了个懒腰,任由贤良淑德和一众嬷嬷折腾。 姜梵离来得很早,心里忐忑又紧张,他很清楚自己心里想娶静儿,做梦都想,但想到前夜静儿的状况又有些担心,忘情丹,顾名思义是忘却前尘,它会剥夺人心底所有的情爱,他不知道她会怎样,落秋说服用忘情丹后轻则变得十分嗜睡,重则情绪失常。 终于等到吉时,在一片喧嚣声中独孤晓背着新娘入轿,随着一声起轿,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往宫里行进——由于时间的关系,姜梵离到底是没有自己在宫外的府邸,只得住在原来的宫殿里。 宫里并不时兴拜堂,但皇后有心,硬是在未央宫临时搭建了喜堂,三跪九叩的拜了天地高堂,热热闹闹的建立了新家庭。 未及洞房,独孤静已经熬不住昏睡过去,姜梵离无奈,只得令贤良淑德替她洗掉妆容再伺候她睡觉。 再晚些姜梵离也上床睡觉,虽然没有预想中激情澎湃的洞房花烛夜,但是能够这样名正言顺的拥着她入睡,他已经很满足了。 这一夜,红烛泣泪到天明,独孤静睡得死沉,姜梵离却醒了几次,他向来睡眠极好,极少失眠,这一夜却极不安稳,不知为何,得到了生命中最想要的东西,他却莫名的生出几分不真实感。那 些一直被他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也在暗夜中释放,张牙舞爪的向他扑来。 “等你长大了,我就去求父皇,让你做我的王妃!” “我有表哥,不要你做我的表哥,我有哥哥,不要你做我的哥哥,我以后还会有夫君,不要你做我的夫君……” 场景变换。 “让我下山吧!” “你还是要去找他?你可知……” “我什么都知道,从我入宫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只是命运让我遇见了他,我想试试,如果拼尽一切,能不能有不一样的结局!” “那你知道,他对你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如果他只是利用你的身份,故意接近你呢?” “我确实不知道!但是我当了真,既然我当了真,不管结局怎样,都要努力的试一试!哥哥,你不要管我!” 再换。 “你明知道那怪物在水中力大无穷,你下水做什么!” “我以为你掉进水里了!” “我如果掉下去了,必定是活不成的,你再下去有什么用,平白的牺牲了自己!” “我只知道你如果活着,我就算拼了命也要将你救出,你如果死了,我就和那怪物拼命,大不了一死!” 接着所有的场景退去,面前出现的是师父慈眉善目的脸,“你真的决定了?” “娶静儿为妻是梵离平生所愿!” “如果为师告诉你,你与她一旦结合天理不容,你还会坚持?” “为什么天理不容?师傅您是不是洞悉了什么?” “放弃吧!” “师傅,梵离知道您是得道高人,说出的话自然有道理,但是太晚了,从我见她第一眼起就已经放手不了!” …… 他猛地从睡梦中惊醒,额头起了大颗大颗的汗珠,脑海里反复回想着那句“你与她一旦结合天理不容!” 自从上次离别,他已三年未曾见过师父,那时他生了心魔,一怒之下建立藏静山庄,一心想要逆天而行,将静儿藏匿至此,后来他心绪平静下来,却再也找不到他,想来如今他一意孤行,硬是娶了静儿,他更是不想再见他。 他俯下身在独孤静的额头上吻了吻,“我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也没有,我们一定不会天理不容!等我们到了漠北,就去找荆棘草,修 复好你的经脉,我多想自此之后与你一起弹琴饮酒,归隐平凡……” “你……”独孤静突然醒了,睁大眼睛看着他,猛然意识到两人的位置有些暧昧,连忙退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你是谁?” 姜梵离一下子懵了,“静儿……” 不对啊,不是说忘情丹只会忘记心底最爱的人吗,怎么会……难道她心底最爱的人是…… 他压下心底的狂喜,居然不敢再想下去,“静儿,你忘记我了,你叫我哥哥的!” “我哥哥是独孤晓,你不是!”独孤静冷冷的看着他,凤眸中有着浓浓的嘲弄,大有弄休想骗我之意。 姜梵离已经不知道是该气还事该笑,“我是你五表哥,昨日我们成亲了,以后就是你的丈夫了!” 独孤静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满堂的喜红,大脑中有片刻的空白,昨天他们成亲了?怎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五表哥?你是姑姑的儿子?” 姜梵离点点头,又试探的问道,“你还记得什么?” “我什么都记得!”独孤静看着他,语气平静,却不准备多做解释。 梳洗过后,姜梵离与独孤静一起去拜见帝后,一路上姜梵离时不时用好奇的眼神看她,欲言又止。 独孤静眼观鼻鼻观心不理他,静静的走着,心里有些纳闷,他既是姑姑的嫡子,就是她的嫡亲表哥,为何她从未见过他! 主殿内,帝后高坐上端,皇帝右侧下首坐着姜梵歌和苏璎珞,正与皇帝说笑着,偶尔提到皇后的时候,她也附和两句,并不多说。 姜梵离和独孤静进来后,皇后眼前一亮,瞬间打起了精神。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皇帝扫了他们一眼,语气淡淡的,“平身!” 独孤静抬起头看向皇帝的时候,凤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事到如今,他是连表面的慈善都懒得伪装了吗? 转头看向一旁的皇后,她的眼底带着无限慈爱,冲她眨了眨眼。 独孤静心领神会的红了脸。 姜梵离又对姜梵歌抱拳行了礼,“三皇兄有礼!” 姜梵歌笑着回礼,“恭喜五弟五弟妹喜结连理!”又转头看向独孤静,“五弟妹今后就是一家人,若是梵离欺负你,告诉我这个兄长就是了,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独孤静笑道,“多谢三皇兄,殿 下对静儿很好!” 姜梵歌看着她,她亦回看,面带微笑,眼底却无喜无悲,一片幽深。 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是她父兄和相公的死敌! ☆、七十五、漠北 不知不觉到了姜梵离离京的日子,这一个月来独孤静浑浑噩噩,总是想睡觉,连吃晚饭的时候都是迷迷糊糊的吃完,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洗漱之类的全由姜梵离和贤良淑德服侍着完成。 所以两人成亲一个月居然未曾圆房,虽然姜梵离没说什么,但独孤静还是觉得很对不住他,她试过几次,但无论白天睡了多长时间,到了晚上照样睡得死沉! 她隐约记得自己以前没这么嗜睡,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呢?她想了许久,头脑中全无印象,落秋过来给她把过脉,只说没什么大碍,其他太医更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漠北乃荒凉苦寒之地,与北方的夏国只隔着一座雪山,全程数千里的路程全靠马车,出关后入眼之处全是荒山野岭,姜梵离的队伍很少,除了必要的物资随从外,只带了一小队侍卫,浩浩荡荡的前往目的地。 一路上风餐露宿,独孤静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倒也没觉得辛苦,倒是苦了其他人,半个月下来,一个个又黑又瘦,跟个难民似的。 除了条件的艰苦,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刺杀,独孤静有次睡着了,突然感觉到哪里疼,醒来一看,肩膀上赫然插着一只利箭!落秋说利箭上有毒,但是她却没事,其他中箭的人则纷纷口吐白沫,中毒身亡! 她异常后怕的凑到刚包扎好伤口的姜梵离跟前,一脸的大无畏,“殿下……” 未等她开口说其他,已被姜梵离挑眉打断,“哥哥!” 独孤静立马从善如流,“哥哥!” 姜梵离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扬着下巴问道,“什么事?” “以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你将我推到前面,我可是百毒不侵呢!这避毒丹真是好啊,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多拿些出来!” 她只顾着说自己的,没有注意到姜梵离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 “我倒是想啊,谁叫你睡得死沉,贤良淑德喊了你几次你都没醒,否则怎么会被人射中!”姜梵离瞥了她一眼,心底却波涛汹涌,自从她服用忘情丹后格外嗜睡,每次只要一睡下无论怎么叫都醒不过来…… 这一个月来,他仔细分析过,她记得包括姜梵歌在内的所有人,忘掉的其实只有他!认识到这个事实后他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早知道她爱的人是他,当初还吃什么忘情丹啊! 为此他郁闷了几天,最后还是落秋开导了他,落秋说,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自 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不再爱姜梵歌,只是过去的伤痛仍在,服用忘情丹后那些伤痛都会归于平静,放下不甘适应新的环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切从零开始,漠北人烟稀少,多是流放至此的罪犯与当地以狩猎为生的猎户的后代,也有一些逃难自此的姜国人和夏国人,这里没有设置府衙,也不存在缴纳税赋之事,生活虽算得上艰苦,却也自由散漫。 刚到漠北,他们别说王府,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于是姜梵离将手中的人进行分配,让他们先跟随当地人打猎伐木,又用猎物换了些生活必需品,大事小事的鼓捣了七八天才建起一座大的府邸。 皇帝的算盘可谓打得啪啪响,这些年来,夏国趁着姜国没有在漠北设置府衙,不断的驱赶夏国的地痞牛氓过来侵占姜国的土地,再过不久,夏国很可能在这片土地上设置府衙,建立了军队,等到那时,这里就真真正正的成了夏国的土地!此番,他只给姜梵离一个没人认可的王爷头衔,他若是不能统一这片荒蛮之地,从此身份与庶民无异,若是侥幸的扫除各方障碍,九死一生的统一了这片土地,皇帝便坐享其成的年年收税纳贡! 这些道理独孤静明白,姜梵离更明白,首先他没有选的权力,其次作为一个姜国人,他也不希望自家领土被他国白白侵占,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里有荆棘草,一种传说中由鹰王看守的药草,能够修复受损经脉。 远离京城对他来说是不利的,所以统一漠北迫在眉睫,尽管如此,他还是将寻找鹰王的下落放在第一位,等到府邸建立,他便和当地的猎户一般骑着马背着箭篓追寻鹰王的下落。 他的马术很不错,又天生相貌俊美不凡,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十足,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装束的随从,在一众猎户当中格外引人注目,暗地里人们总是叫他“贵人”。 姜梵离曾周游列国,与普通民众也能自然得相处,大家见他虽然贵气不凡,但对他们一视同仁并没有轻视之意,渐渐的都不再排斥他,偶尔见到了也会打声招呼,“贵人今天去哪?” 每当这时,姜梵离总是笑着点点头,“今天去东边看看!” 等到他几乎熟悉了漠北的每个角落的时候,九月份已经过去,鹰王也出现在视野中。 ☆、七十六、鹰王 当姜梵离忙着找寻鹰王,独孤静正与落秋一起研究药材,偶尔的时候还会一起外出采药。 漠北的日子虽然清苦却也别有一番滋味,自由散漫又无忧无虑,天空很蓝,偶尔有硕大的飞鸟飞过,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长鸣,她突然记起漠北鹰,也记起一向稳重冷静的母亲突然恐惧惊慌的眼神,这个眼神让她不知不觉中对漠北鹰既好奇又排斥。 她将一颗草递到落秋的跟前,“尖叶苦菜!” 落秋扫了一眼,接过放到后面的背篓里,“夫人的记性真是不错!” 独孤静笑道,“我要是记性不错,就不会忘记什么时候这么贪睡!” “夫人,能睡是福!”落秋笑笑,继续往前走,“等您到了属下这个年纪就明白了,想睡都睡不着才叫痛苦!” 早料到他会这样转移话题,独孤静也懒得继续追问,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你继续采吧,我先找个地方眯一会儿!” 落秋听到她说要眯一会儿淡定不下去了,“夫人千万别,您饶了属下吧!” 他已经领教过她眯一会儿的威力了,上次也是采药,她说眯一会儿,他不以为意,只当是累了一会儿就醒了,哪知道她一睡不醒,无论怎么喊怎么推都没有动静,他这么大把年纪,背也背不动,到了傍晚,到处是野兽的怪叫声,他当时吓得三魂少二魄,幸好后来主子找来了,他虽然没说什么,但那脸色堪比锅底灰! 这样的经历他再也不想有第二次,所以趁着她还没睡他得死死的阻止。 “你那里不是有针吗?我要是醒不来你就用针扎我!”独孤静转身就往一棵树那边走去,准备靠在树下眯一会儿。 落秋急忙挡在身前拦住她,“夫人,您要是真困了,我们就回去,这里睡不安全,要是被主子知道了,属下免不了一顿责罚!” “放心,他打谁都不会打你的!”独孤静绕过他作势又要往前走,他那么大年纪,哪里经得起一顿好打!姜梵离还指望着这天下第一神医给他保命安身,哪里会要他的命。 落秋不依不饶的拦住她,“就算不受罚,主子的脸色也不好看啊!” 独孤静被他反反复复拦了几次,停下看着他,人也清醒了几分,“殿下仪表堂堂,丰神俊朗,怎么能说脸色不好看?” 落秋被她一本正经的语调惊了一下,一时找不到语言回答,见她好不容易停下没有吵着继续睡觉,心中欢喜,不由 连声附和,“夫人说的是,主子要是知道您这么夸他,一定很高兴!夫人,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时间不早了,主子也该回去了!” 独孤静看了看天,知道他睁着眼睛说瞎话也懒得戳破,“好吧,先回去,明天再过来!” 听到她后面一句,落秋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心里默念,“小祖宗啊,明天千万别来!” 独孤静一来,他就要不停的担心她会不会趁他不注意睡着了,害得他一整天下来都没采到多少药材。 等到独孤静回了府邸,看到贤良淑德正忙着收拾屋子,见到她愣了一下,“小姐,殿下刚出门去找您呢?奴婢这就去告诉离天,请他追回殿下!” “刚出去?”独孤静凤眸一转,心中已有了计较,“我自己去找!” “小姐不行……” “我自有分寸!”独孤静打断他们,转身往马棚的方向走去,从中牵了匹骏马,利落的骑了上去,等到贤良淑德追了上来,她已经扬了马鞭疾驰而去。 姜梵离在的时候她不敢骑马,虽然他对她实在是好得没话说,但她对他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感觉说是惧怕又不像,比如他不准她单独外出,她真的不敢单独外出,但是她又莫名的肯定即便她单独外出了,他也不会对她怎样,很诡异的感觉。 漠北猎户多,民风算得上彪悍,她经常看到来来往往的人骑马而行,心里痒痒的,趁着这机会可以过过瘾,姜梵离要是追问,她就说担心他才追过去,他肯定不舍得对她重罚,说不定还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姜梵离的坐骑是匹叫追风的千里马,她的这匹就差远了,追了一个多时辰都不见姜梵离的踪迹,她不由心底打鼓,看样子是追不上了,说不定还与他错开了。 她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渐的沉重起来,她使劲掐了把大腿,让自己清醒下来,正准备打马回去,头顶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啼鸣,瞬间将她的瞌睡给吓走了。 身下的马也跟着狂啸起来,撒开蹄子就狂奔起来,独孤静好不容易控制好缰绳,才按捺不住好奇抬头看去,只见天空中硕大的飞禽,那翅膀有成人的身高那么长,一左一右的张开,如绷紧的弦刚猛有力,下面的两只爪子尖利如箭。 是鹰!那双锐利如箭的鹰眼向她扫过来,立马让她产生一种被猎物盯上的恐惧感,这样巨大的鹰,能抓人也说不准! 又是一声啼叫,比刚才更尖利刺耳,就在耳边响 起,震得人肝胆俱裂。 独孤静压住心底的恐惧,放下缰绳从马上跃下,落在一边的草地上。 马儿得了自由拼命的狂奔,那鹰锐利的视线在独孤静身上一顿,突然朝着马儿飞奔的方向疾驰而去,不一会儿,就听到马儿痛苦凄厉的嘶鸣,以及鹰尖利的啼鸣,翅膀巨大的扇动扑腾声,互相交杂缠绕,连绵不绝。 “殿下,您看!” 独孤静一愣,这声音?看样子姜梵离就在这附近了,她暗喜,正要循着声音找去,突然看到地面投下巨大而诡异的阴影,本能的抬头一看,这一看直接将自己都吓得后退几步。 天空中硕大的鹰一双利爪一左一右的擒住马儿的两肩,从头顶飞过。 “听我命令,不准放箭,跟着它,一发现它落脚的地点就告诉本王!” “是,殿下!” 接着是马儿的奔腾声,嘶鸣声,渐渐远去。 独孤静心底一惊,生怕再次错开,急忙施展轻功追过去,“哥哥!” 不远处的姜梵离听到声音星眸一亮,急忙从马上跳了下来,“静儿?” 不一会儿,独孤静熟悉的身影便从天空中落下,直直的落在他的面前,笑靥如花,“哥哥!” “静儿!”姜梵离一喜,一把抱住她,半晌突然想到了什么,推开些距离,双手按在他的肩上,上下打量她,见她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脸色跟着就难看了,“你怎么在这里?” 独孤静对他变脸般的做派适应力很强,拿出早想好的借口回道,“我担心你!” 姜梵离一点感动的迹象都没有,只是很是淡定的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如清风拂过,“说真话!” 谎言一下子被戳破,独孤静也有点不好意思,本想硬扛着不承认,突然头脑中闪过一道声音,“哥哥,我发誓,再也不骗你,你不要不信我!”那声音如雷贯耳,吓得她脱口道,“我想骑马!” 姜梵离果然没有责怪她,只是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发顶,“下次不许这样了,想骑马就和我说,我陪你!刚才没吓到吧?” “没有!”独孤静抬起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姜梵离收回手,笑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独孤静对于他观察力非凡的事实早已见怪不怪,仰起头,凤眸中一片复杂,“哥哥,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姜梵离似乎对这个问题很 感兴趣,挑眉看着她,“怎么会这样问?” 独孤静不答反问,“我是不是曾经对你说过这样一句话,‘我发誓,再也不骗你,你不要不信我!’” 星眸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亮,他笑着摸摸她的头,“我不骗你,这事等到合适的机会我会告诉你!刚才发现鹰王的踪迹,我们过去看看它的老巢在哪里?” 说完他翻身上了马,将手递下来送到她的跟前,“放心有我在,它不敢将你怎样!” “但是那鹰连马都可以抓起来……”独孤静想到刚才的场景心有余悸,尽管如此,她还是将手递了过去,跟着翻身上马坐在了他身前。 “你信我吗?”姜梵离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声音在她耳边轻喃。 独孤静不大适应如此暧昧的举动,但还是轻声回答,“我信!” 成亲那会儿,父母和哥哥都对她说,她未来的夫君是可以信任依靠的,她相信谁都可以害她,但是父母是不会的,所以既然父母郑重其事的告诉她,他是可以信任的,那么他一定是可靠的。 姜梵离对她的回答很满意,“我会保护你的!困了的话就睡一会儿!” 独孤静摇摇头,“我不困,刚才被鹰吓醒了,再说我要是睡着了就醒不来了!” 姜梵离也不强求,勒紧缰绳,“坐稳了,我们出发!” ☆、七十七、坠崖 天空中传来信号弹熟悉的声音,姜梵离抬头看去,笑道,“找到了!” 一手将独孤静搂紧,另一只手抓牢缰绳,低声问道,“准备好了没?我现在要过去了!” “好了!”独孤静调整好坐姿将整个人都靠在他的怀里,尽管相信他会保护好自己,心底还是有些紧张,原因有二,一是因为鹰王实在太大,大得超出她的想象,二是母亲提到漠北鹰时那种惊恐的眼神。 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就看到了离地,离玄,离黄等人,见到姜梵离,几人俱是松了口气,离地压低声音指着一边的悬崖禀报,“巢就在那边!” 姜梵离顺着他的手看去,果然在悬崖的峭壁上看到一处硕大的洞穴,如怪物巨大的口一样透着几分阴森。 姜梵离抱着独孤静从马上下来,离玄接过缰绳,走向一边的大树将马拴好。 姜梵离牵着独孤静看着不远处的洞穴,问道,“现在在里面?” “是,属下先去将它引出来,殿下再找荆棘草!”离地望向那硕大的洞穴,眼底一片坚定。 “就按之前的计划!” “是!” 吩咐完下属,姜梵离将独孤静带到一边,面上带着几分凝重,“你就在这里待着,哪里都不要去!” 独孤静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认真的说道,“我也可以打点下手!”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过认真,以至于姜梵离都不知道怎么拒绝,短暂的沉思后,他点点头,“前提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见他答应,独孤静欣喜不已,将他的手抓得更紧了,“放心,我知道!” 姜梵离笑着摸摸她的发顶,星眸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四周,发现大家各忙各的,谁都没有注意到两人,于是将脸凑近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要开始了,你要是真的舍不得我,就亲一下!” 他将脸送到她的跟前,笑容痞痞的,带着几分野性,相识至今,独孤静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这样的笑容,一时移不开眼。 她踮起脚尖,献上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她不知他为何要找荆棘草,那荆棘草又有什么作用,她只知道此去万分凶险,一个不慎极有可能是阴阳两隔,作为夫妻,他们同床共枕一个多月,却从未有亲密举动,这个吻就当是她作为妻子欠下的。 就在她柔软娇艳的唇即将碰上他的脸时,他突然转头,那个吻就不偏不倚的落在他的唇上! 独孤静惊了一下,急忙要退开,却被他准确无误的抓住腰,加深了这个吻。 不是浅尝辄止,而是唇齿相缠的深吻,属于他特有的阳刚气息霸道的侵占她的领地,在她的口腔攻城略地,直至所有的领地都挂上了属于他的旗帜。 记忆中独孤静这样的经历是第一次,她以为她这样自我意识极强的人对于这样霸道专横的吻会十分抵触排斥,却未想到毫无说服力的几次反抗后竟然在他的带领下臣服了! 这样一个吻,无疑是在彼此的领地烙上属于自己的印记,姜梵离放开她,勾唇一笑,“等我回来!” 他的笑很惊奇,不妖娆却比妖娆更惊艳,不深沉却比深沉更难忘,如春风化雨般让人无限留恋。 然后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独孤静一直在想着他,腾空脑袋里所有的东西,只想着他一人。 “啾——”一声尖利的长啸响彻云霄,成功的将独孤静从幻想中拉了回来,场面霎时变得混乱无比,树叶草屑断枝夹着羽毛在空中乱飞,巨大的翅膀扑腾的闪动,离地,离玄等人已经被巨大的风力灌倒在地,动弹不得,视野受阻,独孤静无法探知他们是否受了伤,但他们已经成功的惹怒了鹰王已成事实。 只希望时间可以拖得久些,这样姜梵离才能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寻荆棘草。 她有些紧张,边从怀中摸出匕首,边往姜梵离的地方靠近,“哥哥……” 场面太混乱,对面峭壁上的姜梵离听不到她的声音,只专心的在鹰的洞穴附近摸索。 看样子那荆棘草对他很重要,或许比她还重要,她突然有些酸涩,那是一种属于自己的地位被别人霸占的感觉,让她异常的不舒服。 尽管如此,她还是施展轻功飞到对面的洞穴,万一离地他们牵制不住鹰王,她还可以先抵挡一下,给他争取点时间。 怕什么来什么,她前脚站稳,后脚鹰王就摆脱了纠缠扑腾着翅膀飞过来,洞穴之上,漆黑如墨的鹰眼直勾勾的看着她,只不远不近的盘旋着,不攻击也不离去。 独孤静握匕首的手开始颤抖,凤眸要花好大的意志力才能集中注意力迎上它的视线。 “找到了!” 两人对峙的场面被这声突如其来的欣喜打断,纷纷移开视线,独孤静是欣喜担忧的,鹰王是愤怒凶狠的! 姜梵离终于注意到独孤静的存在,“你怎么在这里?”正要数落一番,星眸 突然一变,“鹰王!” 他动作利落的跳进洞穴,一把拉过独孤静藏在身后,挡在这一人一鸟中间。 鹰王锐利的视线在他手中的东西上一顿,瞬间狂暴起来,那双翅膀仿佛蕴藏着千钧力量,从高空中俯冲而下,势不可挡。 它的身后无数箭矢从对面射过来,却被他翅膀的闪动纷纷打落,或是坠入山崖,或是进入洞穴,独孤静俯身捡起一只箭,紧紧的握在手中,看着鹰王庞大的身躯逐渐靠近,眼底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哥哥,我们分开躲!” 未等姜梵离反应过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荆棘草闪到了另一边,将自己的身体彻底的暴露在鹰王的视野中。 毫无意外的,鹰王攻击的目标变成了她,准确的说是她手中的东西,尖利冷寒的利嘴直逼她的心脏,若是慢上一两分,心都要被掏空了。 姜梵离出掌来救,却被鹰王一翅膀震开,瞬间吐血一升,也给了独孤静足够的机会,找准时机,她手持利箭对着鹰王的腋下用力的刺下去…… 皮肉炸裂的声音让她的心呼了口气,她还担心鹰王的皮毛太厚,刺不进去。 吃痛的鹰王愤怒的视线如利剑杀向她,随着它翅膀用力的一挥,独孤静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往洞外坠去。 那里可是悬崖! 姜梵离忍住五脏六腑的剧痛,急忙伸手来救,却根本找不到受力点,反而将自己也带了下去,与此同时,鹰王头脑渐渐的晕眩,眼皮越来越重,最后也跟着从高空落下…… 过了好久,独孤静突然有了意识,觉得浑身都疼,浑身都冷,她艰难的张开眼,猛然认清所处的位置,正是一处阴寒的水潭之中。 昏倒前一刻的意识瞬间回归脑海,她突然一惊,“哥哥!” 再也顾不得周身的疼痛寒冷,将荆棘草往怀中一塞,用已经僵硬的四肢笨拙的在水中找寻,“哥哥……” ☆、七十八、救命 潭水冰凉刺骨,如同无数细小如毫毛的利剑穿透她的四肢百骸,麻木了她的知觉,到最后,她只能凭借本能,机械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突然,她看到不远处漂浮着一个黑影,她心中一喜,奋力游过去,等到靠近才看清这巨大的漂浮物原来是鹰王,翅膀已经湿漉漉的,无精打采的耷拉着,从来锐利的鹰眼紧闭,看着和死尸没什么两样。 独孤静刚想绕过去,鹰王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她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啾……”,那声音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哪里看得出是老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只柔弱的小八哥。 独孤静自然不会轻易的救它,毕竟在上面两方是敌对,难保不会她才救下它,就被它背后捅了一刀,环视四周,依旧没有看到姜梵离的影子,身体也十分的困乏,便随口问了句,“你让我救你?” “啾——”这声配合得堪称完美,独孤静吓了一跳,头脑中突然窜出一个念头“莫不是它也能听懂人话吧!”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马上令她疑惑起来,她还见过什么听得懂人话?她费力的在头脑中搜寻半天,仍旧一点印象都没有,反而脑袋疼得厉害。 甩掉这些让她不舒服的想法,她随口逗了一句,“你要是听得懂就眨眨眼睛!” 鹰王果然眨了眨眼睛,还配合着一声讨喜的“啾……” “你真的听得懂我的话?” “啾——” 独孤静现在相信了,鹰王果然是不一样的,“那好,你答应我,等我救你上去,你要乖乖听我的话,不准伤害我们,不准讨要荆棘草,答应就眨眨眼睛!” 鹰王眨眨眼,“啾……” “现在闭上眼睛!” “啾——”鹰王听话的闭上眼睛,独孤静扯住它一只硕大的爪子,将它往外带,所幸在水中,要是换做地面,她是万万拖不动的。 到了岸边,独孤静一把丢在它的腿,力竭的趴在地上,“到岸了,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回答她的是一声同样有气无力的“啾——” 上面酷暑难当,下面冰冷如冬,独孤静趴在岸上,肆意的感受太阳的温暖,在水里游了那么久,她很累很困,还很饿,在阳光的抚慰下,眼皮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模糊,就在即将坠入梦乡的时候,耳边传来不小的扑腾声,伴随着巨大的雨滴落了下来,扇得她浑身一哆嗦,睁开眼睛看去,却是一旁的鹰王正兴致勃勃的抖着翅膀,感 受活着的美好! 她恼怒的瞪了它一眼,转过身想要睡一会儿,积聚点体力再去找姜梵离。 才要眯着,又是一声翅膀扑腾声,这次巨大的风力将她掀到了半空! “啊!”独孤静发出一声惊呼,认清形势后急忙在空中一个对翻,身体才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恼怒的瞪了鹰王一眼,“你如果没事可做,第一,去找点吃的过来,我饿了,第二去找找和我一起落下的人的下落……总之不准在这里打扰我休息!” 她气势做得够足,心底却是没底的,如今就算救上来的是只中山狼,她也只能认了。 鹰王翅膀一缩,巨大的身体就那么缩成一座小山丘,独孤静愣了一下,似乎刚刚,她从那双鹰眼中看到了委屈? 甩甩头扔掉这些诡异的想法,“听懂了就开始,别挡我的光!” 这话她是不指望鹰王能做的,只是想试试它下一步的打算,是服从是反抗都好让她有个心里准备。 “啾——”鹰王慢慢的转身,一步三回头,那举止真像戏文里备受欺凌的小媳妇儿! 独孤静故意板起脸再瞪,鹰王立马抖起精神,张开翅膀“扑哧”一声飞走了,前后形态转换太快,独孤静一双眼睛完全不够用。 好不容易赶走了那只别扭的鹰,独孤静却已经没了睡意,心底实在担心姜梵离,这水潭深不可测又冷寒无比,一刻没找到他,她就无法安心。 深吸一口气,刚准备跳下去继续找,突然听到熟悉的叫唤声。 抬眼看去,岸边站的那人衣衫褴褛,却有着她记忆中再熟悉不过的眉眼,笑容,“静儿!” 他轻笑,破烂的衣服狼狈的仪态也挡不住笑容的璀璨。 独孤静突然有落泪的冲动,她顾不得礼仪几乎是跑过去,“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掉进了水里!” “让静儿担心,是我的不是了!”姜梵离笑着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摩擦,无端的让她红了脸,头脑中不自觉的想起之前的那个缠绵的吻。 她想她心底是有所期待的,尽管有些难为情。 就在她满心期待又忐忑的准备献上自己的红唇时,姜梵离一句话将她打回了原形,“荆棘草还在吗?” 她很生气,几乎想一把将怀中的破草扔在地上,然后踩上几脚,但她毕竟是独孤静,独孤相府花上许多精力精心培养出来的嫡小姐,以后要遇上的事 情多了去了,这点小事她生气归生气,却绝不会暴露出来。 用空出的一只手从怀中取出荆棘草,笑着递上前,“嗯,一直好好收藏着!” 她的笑容格外灿烂,心却是慢慢的发冷,母亲说女人的心冷到极致,地位才牢不可破,她当时还笑着问,“那母亲的心可冷到极致?” 犹记得那时母亲罕见了红了脸,“你父亲是不一样的!” 她当然明白那句话的意思,那时心底还犹自憧憬,她未来的良人是不是也是“不一样的”? 姜梵离没有接荆棘草,反而捧起两人相握的手,放置胸前,星眸看着她,“静儿可想弹琴?” 独孤静立马反应过来,她这只手正好有两根手指失去了知觉,无法弹琴,当初爱慕姜梵歌,不顾一切的帮它取下麋鹿的角,弄得自己成了个半残之体,他倒好,在她养伤之际琵琶别抱,这等负义之人,亏得她以前放在心上。 今时今日,她对那人全无感觉,连基本的怨恨都没有,更别说其他,在她眼底,他不过是家族夫君的政敌而已,她不喜欢他也是因为立场不同。 她试着抽回自己的手,没成功,只得别过视线看向别处,“你还不知道吧,我手指残了,不能弹琴!” 她的表情再怎么满不在乎也瞒不过对她知根知底的姜梵离,他记得她曾暗地里看了许多次从南疆得到的曲谱,每次看完过后脸上的那种怅然若失的神情都令他心如刀绞,“有了荆棘草,你的手指就有希望复原,到时候你又能弹琴了。” 独孤静一愣,看着手中她妒忌了几次的荆棘草,莫非这草是给她用的? 瞧她的神情,姜梵离就明白天她心中所想,不由叹了口气,她记得所有事情,惟独忘记了与他相识相知的所有片段,不然怎么不记得他告诉过她荆棘草能修复经脉的事情? 收起荆棘草放进怀里,牵着她的手走在一处干净的石块上坐下,自己紧挨着坐在一旁,“我已经给师父递了信,等他来了,就可以开始医治你的手指!” 独孤静正想问他的师父是什么人,空中传来震耳欲聋的“啾——”紧接着是巨大的翅膀扑腾声,掀起狂风。 两只兔子从天而降,直接落在两人面前的地上,蹬了蹬腿后再无动静,姜梵离从石块上跳起来,想都不想的将独孤静拉到身后,警惕的看着半空中俯冲而下的巨鹰。 巨鹰不喜欢他,眼神凶狠隐隐带着杀意,“啾——” 独孤静任由他拉着,从他身后伸出脑袋,对鹰王眨了眨眼睛,“谢啦!” 姜梵离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笑靥如花的侧颜,又看看落在不远处直立着身躯悠闲扇动翅膀的巨鹰,眼底闪过了然之色。 看来静儿真是个妙人儿,水鬼喜欢它,给她送鱼,连这漠北的鹰王也听她的话,为她抓兔子,倒是可怜了他,每每总是被他们当情敌一样对待,百般排斥。 因为有前例,他反而放下心来,松开独孤静的手,任由她站了出来,与鹰王一句一句的说些话,他随手捡起两只兔子,开膛洗净,又生了火,娴熟的烤了起来,等到他烤熟了回过头准备叫她过来吃时,发现独孤静已经靠着石块睡着了,鹰王也趴在地上,耷拉着眼皮。 失笑的摇摇头,轻轻的推醒了独孤静,“吃点东西再睡!” 独孤静好半响才回过神来,接过兔腿,慢慢的啃了起来,她吃得正香,巨鹰也醒了,有一搭没一搭的扑腾着翅膀,走进两人,用一双极其可怜的眼睛瞅着独孤静手中的兔肉。 独孤静受不了它的眼神,正要将腿递过去,姜梵离已经先一步将兔子前身肉少的地方递了过去,“你吃这!” 独孤静见它有得吃,重新啃起兔腿来,巨鹰无奈,只得叼起肉吃了起来。 就这样,两人一鹰形影不离的在山下住了三天,这三天下来,鹰王每天都抓兔子,姜梵离每天都烤兔子,吃到后来,独孤静看到兔子都想吐,也只有鹰王每天都吃得十分开怀,尤其到了后面,姜梵离吃得少,独孤静也吃得少的时候,他更是霸占了大部分的食物,那个畅快。独孤静甚至怀疑它是故意每天都抓兔子的。 看到它一次次异常潇洒的飞起落地,独孤静终于忍不住问道,“我看你力气挺大的,连马都拉得动,要不将我们两个人都驮上去?” 鹰王看了一旁闭目打坐的姜梵离一眼,将头撇向一边,拒绝。 独孤静无奈,以为它是重伤未愈,只得耐心的等待救援。 好不容易到了第三天,独孤静惊喜的听到了离天离地熟悉的声音,看着鹰王雄纠纠气昂昂的飞到了云层深处,独孤静气得吐了口老血,后来她才知道,这鹰分明是有力气,只是不想驮姜梵离而已! ☆、七十九、行远 又过了半月,独孤静终于等来了好奇许久的人,姜梵离的师父,宝珠寺的游僧行远大师。 这些介绍还是姜梵离告诉她的,按理说宝珠寺是京城最有名的寺庙,香火鼎盛,许多名门望族都有在此立牌捐献香油,连母亲都经常早起去烧头柱香。她不可能没听说过其中一位行字辈的行远大师,但是偏偏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将这一切都归功于行远行踪不定,太过神秘,所以对这位素未蒙面的游僧更加好奇。 撇开高僧的光环,通身的气质,单看相貌行远也担得上难得的美男子,当然,这样的想法单是想想都有种亵渎神灵的罪恶感。 与独孤静纯好奇的打量不同,姜梵离的态度真真令她大开眼界,他面色动容的走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孝弟子梵离见过师父!” 此刻的他被剥夺了所有的外在身份,只是一名犯了错的晚辈,在用最沉重的方式向长辈认错道歉。 在她看来,姜梵离外表温文尔雅,沉默寡言,内心却极其骄傲,即便面对皇帝他谦恭的外表下也隐藏着丝丝不屑,那时她以为他本性如此,今儿见到他如此谦恭的一面,对这位行远大师更加好奇。 行远没有理会他,转过身走到一旁的独孤静跟前,双手合十,“这位施主想必就是独孤丞相的千金吧!贫僧有礼了!” 独孤静学他双手合十,“晚辈独孤静见过大师!” 她本来想说一堆奉承的话,比如大师真是担得起高僧的名号等等的,但在那双睿智得好似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的注视下,她果断的沉默。 大师了然,视线在她脖颈上的红色玉佩系线上扫过,“施主有颗玲珑心!贫僧略懂些岐黄之术,不知能否让贫僧给施主把把脉?” 独孤静将手递了上去,“有劳大师了!” 行远虚抬两指按压在她的脉门上,眼神直视前方,片刻他收回两指,笑道,“施主身体安康,可喜可贺!” 独孤静再一次对这位大师刮目相看了,她右手的两根手指断在那里,怎么能算身体安康,这位大师还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难怪哥哥说算命批卦十有八九是骗子,说的话从来可东可西,模棱两可。 可怜的姜梵离都被他骗了那么多年,如今还这么单纯的信他,独孤静无不可惜的摇摇头,以前还以为他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也傻的可爱,感叹完毕,一抬头却见大师继续用那种了然的眼神看她,她一个不及防,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半响都没 恢复正常。 “大师,夫君,你们先聊着,妾身去看饭菜弄好了没?”看到姜梵离依旧这么跪着,独孤静心疼,却再也不敢埋怨大师了。 姜梵离看了行远一眼,见他没有异议,“好!” 独孤静万分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知他有没有接收到她最发自内心最真诚的关心,但是她已经仁至义尽,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个令她突然觉得不怎么好受的地方。 房间里只剩下师徒两人,一站一跪,各自神色凝重,却半晌无语。 “三年未见,看到师父身体安好,弟子也放心了!”姜梵离谦恭的笑道,语气真挚,没有半分虚伪。 行远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叹了口气,“你起来吧!” “弟子有错在先,不敢起身!”对此姜梵离似乎相当的固执,没有半分要起来的意思。 “你既认识到有错,可否知错就改?为师刚才看到独孤小姐尚且是处子之身,并且服下了忘情丹,忘记了前尘往事,如今想要撇去这段孽缘,也是来得及!”行远的视线不再慈善,反而有几分逼视之意,直达姜梵离的内心深处,容不得他有半分的躲闪。 姜梵离身体一僵,苦笑道,“师父,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多年前就已经揭晓,自从弟子见她第一眼,就已经决定这一生除了她谁都不要!师父总说这是孽缘,可是没有去经历,又如何断定这是孽缘!” 行远竟然哑口无言,“你还是太执着!” “弟子有负师父的教导!”姜梵离将头埋在地上,重重的一叩首。 半晌,行远低叹一声,温和的目光中闪过破釜沉舟的坚定,“你曾经问我为何你们在一起就天理不容,现在为师告诉你……” 姜梵离突然不顾尊卑打断他,“师父,不用为弟子泄露天机!”他继续苦笑,“三年前您告诉弟子,弟子或许会犹豫,但是现在就算您说我们是兄妹,我也没办法放手了,师父世上因果之事数不胜数,就算他日弟子要为今日的贪恋执着付出惨重的代价,弟子也认了!” 行远周游列国,是天下有名的高僧,说是高僧,自然有一套自己的治世哲学,雄辩之术也登峰造极,无懈可击,但偏偏对于自己这个瞅着是跟好苗子的徒弟每每无可奈何。 “就算今日她服下的忘情丹,断掉的手指,长睡不醒的怪毛病都是代价,你也继续坚持?” 姜梵离面色丕变,星眸中闪过惊痛之色,“ 师父?” 行远轻抚他的头,脸上尽是不忍之色,他勘测天机,洞察世事,知道一旦他们结合,所有的一切都将顺着命运既定的轨迹运行,他将来也将遭受诸多的折磨。 姜梵离任由他慈爱的抚摸,他有父亲,却只是恨他,他懵懂无知的时候,他放养他,纵容他,捧杀他,等到他懂人事后,他又打压他,无视他,没有让他享受过一天的父爱,所以,自从拜师后他就将师父将父亲一样尊重依赖。 此刻他心中惊涛骇浪,有些事情虽没有明说,但他心里已经有了底,他甚至知道他与静儿分开才是最好的结果,但是他舍不得。 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他舍不得,当对一个人的喜爱已经融入骨髓生命,再去告诉他那个人不属于自己,还不如干脆剥夺他的生命。 时间仿佛静止,他想了很多的事情,行远仿佛坐定似的,安静的在一旁任由他思考。 独孤静说好的饭菜迟迟未到,反而给了他莫大的时间和空间去思索未来的走向。 再后来他直起上身,星眸中犹豫散去,一片坚定,纯粹剔透如最上乘的琉璃,他俯下身再次叩首,额头撞在坚硬的地上,发出铿锵的坚硬之声,一如他的心意。 行远知道他已经做了决定,反而放下心来,今时今日无论结果如何,只要他心智坚强,便可化解一些悲剧。 “弟子已经决定,无论前路如何,今生都会和静儿在一起,当年弟子会为了她痛改前非,今日也会为了她努力坐上那个位置,保护我们的家人,让天下无人敢破坏属于我们的幸福!” “这将是一条辛苦之路,你准备好了吗?” “弟子准备好了!” ☆、八十、治疗 独孤静在某个地方睡着了,并不知道这对师徒在她的睡梦中谈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当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看到已经穿戴整齐的姜梵离,想到昨天将他一个人丢在了他师父那里跪了那么久,偏偏她一头栽倒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将他都给忘了,不由心生愧疚,“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膝盖疼不疼?” 姜梵离坐到床,上,将膝盖送到她面前,“静儿给我揉揉!” 他本来只是想打趣她一下,没想到独孤静真的掀开他的裤腿,露出膝盖上面大片的淤青,颇有几分骇人的感觉。 姜梵离心底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开这样的玩笑了,这淤青于他来说根本就不疼,偏偏长相骇人,看得他都吓了一跳。 “没事,只是看得难看……”急忙想要收回腿,却被独孤静先一步按住,眼眶渐渐泛红,连声音也莫名的带着些哽咽,“一定很疼吧,都怪我怎么就睡着了……” 柔弱无骨的酥手轻轻的抚上淤青,温柔的按揉着,这样的举止在意的从来不是是否有用,在意的是动作中泄露出的温柔疼惜。 一只手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珠,“静儿……”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黯哑,似乎蕴藏着极大的情绪。 独孤静抬起头看着他,任由他的手在脸上流连,凤眸在泪水的清洗下愈发剔透摄魂,昔日倾国倾城的少女已经能够窥见日后妖娆的端倪。 姜梵离倾身靠近她,唇温柔的覆上她的唇,身体如一座秀雅的山缓缓压下,将她压进了被窝中。 气氛突然暧昧起来,周遭的空气变得十分炙热,连心跳都快得失去节奏,不停的撞击胸腔,挣扎着想要跳出嗓子眼儿。 温柔的吻在她的唇上辗转流连,极尽缠绵又极尽霸道,渐渐的下移,滑过脖颈落在精美的锁骨上,近在咫尺的呼吸越来越粗重,眼神越来越暗沉,如巨大的猛兽,一口口的吞噬着猎物。 独孤静知道若是不停下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她无力阻止也不想阻止。 夫妻两个多月了,还没行周公之礼,说出去自己都觉得丢人,要是母亲知道,一定会用力的点着她的额头,大骂,“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女儿,空有美貌却半点魅力都没有,我白教了你那么久,你夫君现在一没纳妾,二没有养外室,你都拿不下来,等过几年你不是更没希望了……” 想想那场景,独孤静都觉得瘆的慌。 “王 爷,小姐可醒了?” 突然的敲门声打破了一室的涟漪,也打断了独孤静的胡思乱想。 姜梵离身体一僵,压在独孤静的身上重重的喘气,好半响才用她身上翻身下来,用勉强算得上正常的声音回道,“进来吧!” 独孤静理了理被弄得凌乱的衣服,从床,上坐起,想起刚才的情景脸火辣辣的烧,想来红成了番茄。 姜梵离见她如此,又是心头一动,压抑的欲望急冲脑门,心想事不宜迟,得快点将这事办了,这样憋下去迟早会出问题…… 就在两人非常有默契的想些不健康的东西时,门被推开,贤良淑德端着盆子洗具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两人到了大厅,行远和落秋早已等在那里,正交谈着说什么,说是交谈,其实主要是行远再说,落秋则像个遭遇人生中偶像的少年一样,瞪大一双崇拜的星星眼,以仰望者的姿势听行远说。 “弟子见过师父!” “晚辈见过大师!” 听到声音,两人停下交谈,行远看向独孤静,点点头,“施主有礼!需要准备的物什已经准备妥当,今天就可以医治!” 医治?就是说今天就可以医治她的手指?独孤静不敢置信的瞪大凤眸,“你是说……” 行远笑着点点头,“恭喜施主!” 独孤静激动得不知所措,“谢谢大师!”转头看向姜梵离,从他的眼底同样看到了激动以及欣慰! 有行远这样的得道高僧坐镇,落秋这个天下第一神医只能打打下手,独孤静原本以为他会十分不适,没想到这老头谦逊得很,不仅不觉得尴尬,反而以能与偶像共处而激动。 见独孤静一脸的讶然,姜梵离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解释,“落秋的医术十之七八是从师父那里学的,说起来落秋算得上是我的师兄弟了!” 独孤静了然,难怪落秋这个天下第一神医这么轻易就被他收服了,原来是自己人啦,想想落秋的医术就担当得上天下第一,行远大师那该多厉害啊。 “那白霜呢?”独孤静想到总跟在姜梵歌身后的白霜,据说他是落秋的师弟,落秋又师从行远,莫不是他们也是师兄弟?如果是这样就最好不过,她挺欣赏白霜的,医术高超,为人又豁达睿智。 “白霜不是,当年落秋和白霜同时师从太医院首深寒,后来深寒卷入宫廷争宠被诛杀,他的两个徒弟也流落江湖,六年前我救下了落 秋,白霜则追随了姜梵歌……” “原来如此!”独孤静不由感叹世事无常,原本的师兄弟就这样站在了不同的阵营,继续卷入宫廷夺位中。 “要开始了,梵离你按住她!”行远突然转过头打断两人的对话,他右手握着一只锋利的匕首,刀口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不仅没让人觉得温暖,反而有一股说不出的寒凉。 姜梵离神色一震,抓住独孤静的右手按在桌上,声音不觉抖了抖,“静儿别怕,待会儿会很疼……” 独孤静当然怕,而且看到那锋利的刀刃更是怕得很,但听到姜梵离的声音却又莫名的想笑,他这又是告诉她别怕又是告诉她待会儿会很疼,岂不是很矛盾? 行远右手持刃,刀刃缓缓而下,带着一股锐不可当的气势,叫嚣着刺破白皙细嫩的皮肤,独孤静本能的闭上眼睛,神经绷得紧紧的,准备好迎接即将到来的虐心的疼。 “等等……”突然的声音如同鼓入密闭空间的新鲜空气,撕裂了一室的压抑紧张。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声音的来源,连独孤静也睁开了眼睛,用一种说不出是感激亦或是责备的复杂眼神看向姜梵离。 姜梵离的表情是生平仅见的傻气,在所有人“你最好给个说法,不然我对你不客气的”逼视下,他干笑道,“有没有一种药可以让人失去知觉,感觉不到疼……” 行远用一种宁可不认识他的眼神看着他,落秋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大约是没想到心目中的英雄居然做了这么丢脸的事情,只有独孤静恨不能扑过去抱抱他,“对啊,大师如果有这样的药就上点,我怕疼!” 这已经算是明明白白的声援了,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她表了个态,在所有人都逼他的时候,她坚决的站在他的身边。 行远看了两人交握的手一眼,干脆的回了句,“没有!如果你感兴趣可以叫落秋研制出来!抓好了,贫僧要下刀了!” 说完也不等人回复,继续刚才的下刀,他的刀工很快,那柄锋利的小刀在独孤静面前眼花缭乱的一阵乱舞,她的两根手指就皮开肉绽,森森白骨跃然眼前。 独孤静早已痛得撕心裂肺,却又诡异的保持着一丝清明,混混沌沌中她看到姜梵离隐忍心痛的眼,她想安抚的笑笑,告诉他没事,却又笑不出来,她看到行远用匕首挑起她的指骨,喊道,“上药!” 落秋将早已备好的黑乎乎的药粉洒在指骨上,行远将指骨接回 原位,又挑起另一只上药,再接回原位,再后来,他又是一阵匕首乱舞,皮肉顷刻间掩盖住森森白骨,只余下红白一片,预示着刚才的惨烈。 “包扎!” 独孤静再也忍不住,最后一丝清明也消耗殆尽,彻底的昏厥过去。 ☆、八十一、清风 行远的手法虽然血腥了些,却也最直接有效,加上荆棘草如同再生的修复经脉疗效,以及落秋出神入化的包扎技术,七天后独孤静的两根指头就有知觉了。 有知觉的第一感觉就是疼,继而是痒,痒得难受,但又不能抓,因为这是静脉内部的痒,再怎么抓也无济于事,独孤静只能忍啊忍,好在这样的时间不长,差不多十天,伤口不疼也不痒,算是彻底的好了。 落秋仔细看了看,笑道,“夫人恢复得不错,已经好全了!” 独孤静大喜,抓住自己的右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本以为这一生就这样残缺不全过完,没想到短短三个多月,她又恢复正常了,正想着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姜梵离,他已经从外面回来,显然听见了刚才的对话,“落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落秋受宠若惊,“全是大师的功劳,属下不过打打下手罢了,主子莫要抬举我了!” “总之,如果不是你,静儿也不会这么快好,连师父都夸你的包扎技术天下无人能及!”姜梵离笑笑。 “大师真的这样说的?”落秋睁大眼睛,像是得了夸奖的孩子。 独孤静点点头,“那是当然!” 见落秋激动不已,他转头看向独孤静,星眸璀璨如星,“静儿开心吗?” 独孤静用力的点点头,“我一定要好好的谢过大师!他在哪里,我现在就去见他!” “我来也是和你说这件事,师父是方外人,凡事都讲究一个缘字!”姜梵离低叹一声,“你的琴技已经得到了孟清音的真传,不如为他弹首曲子聊表谢意吧!” 独孤静瞧着他似乎有莫大的心事,当时心情也跟着淡了几分,笑道,“好,我这几天就练练,几个月不练,手生了一些,怕到时弹得不好,惹得大师不高兴!”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独孤静当行远是神棍,那么这么一个来月相处下来,独孤静真的很喜欢这位得道高僧,他话不多,一旦开口也不像那些神坛上的高僧一样说些模棱两可,两人听不懂才觉得高深的话,而是带了几分生活气息,让人心生亲近。 很快离别的日子到了,这日独孤静背着琴和姜梵离落秋一起将行远送到了山顶临时搭建的亭子里,贤良淑德泡了茶,几人坐在亭子简陋的石桌上饮茶,漠北乃偏远之地,根本没什么好茶,这些也不过是些从当地富户那里高价买来的次等茶叶。 眼瞅着让自己得恩人喝这点粗茶,独孤静愧 疚得不行,“大师于晚辈夫妇有再生之恩,这里穷乡僻壤,没什么好招待,唯有弹奏一曲!” 她从身后取下琴,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行远的视线在琴弦上顿了顿,显然是识得这琴的。 “多年前,贫僧听孟施主弹奏一曲,自此念念不忘,想不到今日再听其亲传弟子琴技,也不枉此生,有劳施主了!” 独孤静坐在琴前,素手拨动琴弦,空灵清越的琴声倾泻而出,美妙动人,行远点点头,这九弦琴乃琴中魁首,不仅要弹奏之人琴技高超,还要文武兼修,内力达到一定层次才能拨动,等到弹奏出完整的曲子已是独步天下的奇人。 调好音后,独孤静十指翻飞,一个个诡异莫测却又分明和谐的音符从指间流淌出来,说不清的好听,却又说不清的诡异,说它好听是因为天下间所有的凡音在它的面前都黯然失色,索然无味,说它诡异是因为你一遍遍的听下来除了觉得好听,却根本不知道它是怎么拼凑而来,它要表达什么,只有一点,听后你所有的感官都松懈下来,心情也跟着莫名的愉悦起来。 一曲完毕,独孤静是双手按在弦上,琴音间歇,一切声音都归于寂寥,她抬起头,看着所有的人如痴如醉的神情心底没有激动没有得意,只有平静与放松,视线渐移,她看到行远盯着自己的手指有片刻的怔忡。 独孤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光洁如初。 半晌,行远站起,一如过往慈眉善目,“施主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今生能听到如此美妙的琴声,贫僧死而无憾!” 姜梵离跟着回神,站起身,唯有落秋,贤良淑德尚未从琴音中回神,继续保持原来的姿势。 “梵离,为师有几句话想单独和独孤施主说!”行远对姜梵离说道,目光却是看向独孤静的。 姜梵离有自己的担心,但他又不能随意左右独孤静的想法,只得看向独孤静,却见她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憧憬,遂点点头,“是,师父!” 独孤静跟随行远往前走了很远,远到姜梵离只能看见他们的身影,却听不见声音,行远才停下来,看着她,目光中有疼惜也有惋惜,好像在看一个认识许久的熟人。 熟人?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此人,连行远的名号也是最近几天才听到。 “大师是不是以前就认识晚辈?” 行远笑道,“认识也不认识!” 说了等 于没说,独孤静见问不出答案,索性换了话题,“那不知大师想和晚辈说些什么?” “施主嫁了梵离,这一生注定坎坷辛苦,再不久之后更要遭遇平生罕见的挫折,你可有心理准备?如果再有一条坦阔大道,你可愿意去走?” 独孤静笑笑,“晚辈生于帝王家,早料到今后会遇到各种明枪暗箭,死伤再所难免,晚辈不怕!所谓的坦阔大道,也不过是舍弃父母家族换得的个人自由,晚辈从不奢望,不过还是多谢大师的好意提醒!” 行远见她心志坚定,竟不能再多做劝解,“前路坎坷,施主务必要坚定本心,万事万物都有法可循,有因必有果,万不可因为一时执念伤害无辜!” 独孤静双手合十,“多谢大师教诲,晚辈谨记于心!” 行远看向亭子处不停张望,差点站成了望妻石的徒弟,对独孤静摆摆手,“去吧!” 独孤静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姜梵离,不由低笑,“也不知他是看您还是看我?” 半晌没听到回答,她转头看去,眼前空荡荡的,哪里有行远的踪影?倒是姜梵离几个起跳落在了她的跟前,一把抱住了她,“静儿……” 被他抱住珍重的感觉很好,但独孤静还是忍不住觉得怪异,低声提醒道,“大师走了!” 姜梵离低声“嗯”了一声,再没声音,抱住她的手依旧没放开。 独孤静更加好奇,忍不住又提醒一句,“你师父走了!” “听到了!”姜梵离将头埋在她的发间,含糊不清的回了句。 “那你不去追,抱我做什么?”独孤静很想回一句,但是没有,她独孤府嫡小姐的气质重于一切,这样有失身份的咆哮她是断不会做的。 不远处,行远看着相拥的两人,视线再次落在了光洁如初的食指之上,“清风,你可后悔?” 回答他的只有萧瑟的秋风,空气中也仿佛洒满了愁绪,悲哀得令他这个方外之人都挣脱不开。 他自小禀赋异常,能窥测天机,洞悉过去未来,作为代价,就是他一旦受伤永不愈合,所以他很少让自己受伤,但是上一次采药的时候,他不小心让随身的匕首划破了手指,伤口迟迟不好,却在听琴的时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不仅如此,连伤口都消失不见。 大约是十六七年前,或者更早,十八九年前,他也是在这个地方遇上了一个少年,只是一眼,少年的一生就在他头脑中闪 过,他不由感叹,这人看着不凡,不想竟是薄命之人。 少年五官俊秀,随性中带着潇洒,“我叫清风,你叫什么?” 他当时不过刚出家不久,年岁不大,却有个厉害得不得了的师父,辈分也高得吓人,师父刚仙逝,他便受到了年岁足以做他的爷爷的“晚辈”的排挤,不得不外出化缘。 他双手合十,谦恭的行了个礼,“贫僧叫行远!” 少年轻轻一跃,从山头落在了他的跟前,矫若游龙,“行远?你的辈分好高啊!”他嘴里衔着一根枯草,围着他不停的转悠,像个泼皮的猴子,“看你的样子,一定是被你那些晚辈给赶了出来吧!” 这是事实,但是行远一直不愿意承认,“不是,贫僧只是外出化缘……” 清风哈哈大笑起来,眼底透着狡黠,“好好好……你是化缘……” 于是两人相携而行,有说有笑,居然相谈甚欢,他欣赏他的豁达随意,他欣赏他的博学善良,然后他教他习武,他教他习文,时间愈久,他愈发的在意起第一眼看到的命数,执着的想要逆天改命,将他带离悲催的命运。 但是他虽天赋异禀,毕竟不是神,无论他如何的挣扎,那一天还是到来,“我决定了!” 修行许久,他罕见的发怒了,“你疯了,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 清风笑了笑,潇洒不见,罕见的带了几分化不开的愁绪,“你说的我都信,但是我放不下她!” “大师!”落秋犹豫着终于叫了出来,虽然打扰大师打坐实属罪过,但他真的站了很长的时间,他年纪大,老天就原谅他好吧! 行远猛然从回忆中回神,顷刻间恢复了淡然,从袖中摸出一个瓶子递到他的面前,“这药可以缓解独孤施主嗜睡的症状!” 落秋接过药瓶,“大师可有办法解了夫人身上的疯蛊?” “她体内已有两种疯蛊,就算找到解药也没有效果,过往这两种疯蛊可以互相牵制,除了嗜睡些,只要没有大的情绪波动倒也相安无事,但贫僧看过,这两种蛊慢慢的会分出胜负,到时候势必会一发不可收拾,贫僧现在就去找找能压制蛊毒的药物,你在她身边一定要留心对付!” “嗯,我会的!” ☆、八十二、春种 深秋时节,草木凋谢,姜梵离下令伐木烧山,意在这片荒漠之地开垦出一片田野,来年种些庄稼粮食。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姜梵离将漠北这些大户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只等着后发制人,又经过一个来月的赶工,终于在年关之前建立起一座巍峨的北辰王府,看着门匾上硕大的“北辰王府”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独孤静心潮澎湃,终于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们也有家了。 无论从什么地方,只要能活着到达此处都是命硬之人,大年之夜,主仆热热闹闹的欢聚一场,作为当家主母,独孤静大方得过分,她给每个人都包了十两银子的红包,八十多个人用掉了八百多两银子,几乎是三分之一的预算。 姜梵离还笑她穷大方,看来年怎么生活,她毫不相让的回道,“可以吃野兔!反正靠山吃山,还怕饿死不成!” 这恐怕是最平静的一个新年夜,她不是没看到近来总有不明身份的陌生人在府外晃悠,这些本地人对他们排斥得很,今后的路并不好走,出了年关,恐怕有场硬仗要打。 自从服用了行远留下的药,她嗜睡的症状好了许多,每天都坚持到姜梵离过来就寝,但事实上他还是没碰她,这不由让她有点泄气,之前的那次他明明情动,一副十分隐忍的样子,现在大好机会摆在了面前,反而倒头就睡! 她在心底深处自怨自艾了一段时间,觉得对不起父母,对不起皇后,或许还对不起姜国的列祖列宗…… 但是这样低落的情绪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因为春播到了,府中除了独孤静和落秋,连姜梵离都下地播种,独孤静从未见过农人忙碌,十分好奇,在这蛮荒之地也没人管束,她自然不会委屈自己继续摆端庄的架子,直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跟了去。 当然她是找了借口的,带上落秋,提了个小篮子,里面装着些清热的茶水,摇摇晃晃的往新开辟的田野赶去。 姜梵离正在田间忙碌,专注的将手中的小苗分开,再根朝下的伸入水里,那小苗挨着土壤,居然就像自己原本就长在那里一样,枝叶还幽幽泛着绿。 姜梵离的动作不算快,却也堪称优美,至少独孤静觉得比其他所有人都好看。 离天伸了个懒腰,一抬头看到了独孤静,暧昧的笑笑,然后对一旁早已经甩他几米远的姜梵离喊道,“主子,夫人来了!” 姜梵离直起腰看向岸边,正好看到独孤静对他招手,“看日头这么大,我和落秋煮了点凉茶 ,找几个力气大的去抬!” 姜梵离就着田里的水洗了手,走到岸边,对离地离玄离黄喊道,“你们三人去抬!” 就是没叫离天,所有人中就数他最懒,得好好压一压。 离地离玄离黄高兴的回道,“是殿下!”利落的从田里以水上漂的姿势跑得没影,落秋气喘吁吁的喊道,“慢些慢些,等等我这老人家……”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只余下离天在那里气得牙齿咯吱响。 独孤静从小篮子里取出水壶,送到他手边,“先喝点水!” 姜梵离正要接过,突然想到什么,竟然收回了手,往一旁的岸边一坐,十足的大爷的勾勾手指,“来,伺候爷喝水!” 这家伙怎么和小时候一个德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连独孤静自己都吓了一跳,和小时候一个德行?小时候她见过他吗?头再次疼痛起来,有些事情不能想,一想就头疼,她的身体似乎蕴含着莫大的秘密,偏生什么都不知道。 “想什么呢?”姜梵离见她神色恍惚,不由担忧起来,“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睡得很好可还是春困!”独孤静强笑着打起精神,将水壶送到他的唇边,“我喂你!” 她有满腹的疑问想要问,却又知道现在不适合拿这些个人的小事打扰他,周围不知多少人对着他们虎视眈眈,实在不应该再拖他的后腿。 送完茶后,独孤静独自回去,也没有等落秋。 姜梵离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低叹,开始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她曾经服下过忘情丹之事。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啊,爷爷我还从没见过这等货色……” “哈哈哈……”周围的小喽喽跟着大笑,“小娘子……” 独孤静从思绪中回神,看了那头目一眼,金涛,当年就是因为好色连县太爷家的千金都敢招惹,才惹上了官司流放至此,哪只他命不该绝,到了这里居然遇上了本家的一个亲戚,也就是本地有名的枭雄金铭,在他的庇护下继续干起了老本行。 金铭无儿无女,只有这个侄子最是疼爱,还指望他继承衣钵,所以这个侄子自然成了他的软肋。 “走走走,跟爷爷回去,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金涛见她容貌倾城,通身的气质更是缥缈贵气,顿时心痒难耐,迫不及待的去拉她的衣服。 独孤静闪身躲过,凤眸冷冷的注视着他,如啐毒的利剑,看得金涛心中 一寒,那感觉好像被冰冷的毒蛇给缠住了一样,从头冷到脚! 他的贴身跟班紧张的拉拉他的衣袖,“爷,这人我们惹不起,她是北辰王妃!” “嗯?”金涛被他这么一提醒,顿时想起来了,半年前来的姜国王爷不正是北辰王吗,叫姜梵离来着。 淫邪的视线在独孤静身上滑过,看得独孤静忍不住一脚踹了过去,直接将他踹翻在地,“再看剜掉你的狗眼!” 金涛显然属于色胆包天的类型,他从地上爬起,贪婪的看着独孤静,“爷爷玩过夫人小妾,小姐丫鬟,惟独没玩过王妃,今儿也尝尝鲜……” 说完以饿狼扑食的姿势不管不顾的扑了过来,独孤静很没耐心,又是一脚,再次将他踹出个几米远,若不是留着他还有用,此刻杀了他都嫌便宜。 “哎呦……”金涛捂着胸口哼哼的乱叫,“小娘子力气挺大的,爷爷喜欢,等我们入了洞房,在大战三百回合,绝对比你那王爷老公厉害……” 眼瞅着凤眸一变,杀气暴涨,金涛吞了吞口水,“大家上,将她给爷爷拿下,爷爷重重有赏!” “是!”众喽喽一拥而上,独孤静哪能让他们近身,故意在他们即将靠近的时候飞身而起,小喽喽们收势不住撞得人仰马翻,半晌都爬不起来。 独孤静面无表情的走向金涛。 金铭显然被吓到,不停的后退,“你别过来啊,爷爷很厉害……”剩下的话卡在喉间,再也说不出来,一个粉包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落在了地上,独孤静用脚趾头都能看明白这纸包是啥玩意儿! 优雅的收回手,像拖死尸一样当着满地哀嚎的小喽喽的面将他拖走。 到了北辰王府外,她随手将金涛丢在地上,自己则站在一旁的石狮旁,钥匙在落秋那里,他还没回来,她自然懒得翻墙进去。 她只等了一会儿,落秋就回来了,看到金涛的时候也只是皱了皱眉。 等他开了门,独孤静直接进了屋,看都没看身后的金涛一眼。 就在金涛高兴的以为自己终于被人遗忘了的时候,落秋走到他跟前,碎碎念叨,“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搬个东西什么的应该不在话下!” 他围着金涛转悠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着力点,很是得意的提着他一条腿将他拖进了府里。 只有金涛早已撞得满身伤横,眼冒金星,第一次觉得比起这些神经他这点好色的毛病都算是正 常。 “落秋,我和王爷以前是不是认识?”独孤静突然问道,她不想拿这样的问题打扰姜梵离,却可以问落秋。 落秋老眼一闪,主子果然料事如神,就在刚刚还嘱咐他若是夫人问起过去的事一律含糊其辞,不准撒谎也不准说真话。 这难度系数好高啊,他一路上琢磨了许久,终于想好怎么把握这个度,这才来晚了。 “这个啊,这是您和王爷的事情,属下不知道。” 凤眸一闪,瞬间变得犀利如箭,“说真话!” 落秋不得不拿想好的说辞搪塞,“您认不认识王爷属下不知,属下是六年前才被王爷所救,但王爷应该是认识您的,京城独孤相府的嫡小姐,姜国第一神童的妹妹,王爷自小就欣赏,有没有跑去偷看属下就不知道了。” 独孤静明知道他在闪烁其词,但还是红了脸,被他那么的忽悠过去。 ☆、八十三、倾诉 很快,金铭的人来了。领先一人是金铭的管家金链,虽然长得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但是既然落了草,就不会太客气,“快将我家少爷交出来,否则我拆了你这北辰王府,要你们喝西北风去……” 门被撞得发出铮铮的金石之声,刺得人耳膜生疼,却丝毫未动。 金链转头指着铁门对身后的弟兄嬉笑道,“哟,还是铁门,王府到底是王府,即便破落了,还能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弄了面铁门……弟兄们,和我一起拆了它!” 只见所有的喽喽都不说话,睁大眼睛看着前方,他狐疑的转头,正好看到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红衣的美貌女子。 说是美貌都贬低了那女子的长相,只见她墨发如缎,肤如凝脂衬托着精致到不可思议的五官,尤其是那双眼睛如水雾氤氲,勾着魂。 缓缓的美人开口了,“想要回金涛,叫金铭过来……” 然后红衣翻飞,那飘逸的身影已然消失在王府的围墙之内,只余下一众人痴迷的眼神久久追随。 一个小喽喽捂着腰一瘸一拐的靠近金链,“管家,就是她!” 连喊了几次,金链才回神,“你说她就是北辰王妃?” 小喽喽拼命的点头,看着独孤静消失的方向,眼底还残留着丝丝恐惧,“她很厉害,一脚就将少爷踹到了地上!” 金铭若有所思的看着北辰王府硕大的牌匾,不发一语。确实很厉害,能这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如果真要做什么,他们这十来个人根本不够对方塞牙缝。 转头命令道,“先回去!” 听到对方要他亲自去北辰王府,金铭重重的一掌拍在桌上,“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娘们儿,还想请老子过去……” 金链很会说话,三两句将前因后果解释得清清楚楚,金铭听后果然冷静下来,“你去准备,明日老子亲自走一趟!” 金链见他冷静下来,长长的松了口气,去着手准备明天需要带的东西。 与其说他是金铭的管家,不如说他是军师,在这蛮荒之地,聚集的都是流放或是逃难自此的亡命之徒,在这里完全遵循着弱肉强食的自然规律,没有律法,在遇到他之前,金铭不过是靠着一身武力在这片荒漠横得以生存下来,遇到他后,金铭才将数千人收在自己名下,南征北战,得以成为一方枭雄。 金铭虽然脾气暴躁,空有武力却是个十足的草包,但是听他的话,不 仅因为他为他立下汗马功劳,还因为他懂得分寸,知道将自己摆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所以当金铭得势后,要与他义结金兰,他果断的自请为管家。 这一退,金铭果然更加亲近他,连之前的猜忌都没有了。 晚上,姜梵离洗漱完毕,与独孤静并排躺在床,上。 独孤静翻了个身,正对着他,“明天还要忙吗?” “已经忙完了!”姜梵离低头看着她,星眸亮晶晶的,“趁着有时间我带你出去放风筝!” 明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平静,独孤静还是露出欣喜的笑容,“好啊!” 姜梵离在被窝中找到她的手,十指交缠的握住,“金涛的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分寸!敢动我的人,就要做好生不如死的准备!” “我已经让人带了话,不出意外金铭明日就会过来,他没有儿女,只有这么一个侄子,你到时候跟他谈条件,他应该会答应的!” 这样的话,金涛就只能放了,姜梵离侧身将独孤静揽入怀中,低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谈条件自然是要的,但是金涛却是不能放!什么都不用想,好好睡一觉!” 低头在独孤静光洁的额头上亲吻,缱绻中带着怜惜。 脑袋被压进他的胸前,独孤静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额头上濡湿温润的触感久久不散,直入灵魂的深处,她心头一颤,脱口道,“哥哥,我们是不是很早就认识!” 姜梵离将她抱得更紧,低声道,“你是母后的侄女,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你,就喜欢你……” 这话与落秋所言异曲同工,却也同时避开了重点,“那我呢,我是不是很早就认识你?” 姜梵离低笑起来,“当然认识,要不是你说你喜欢我,我怎么会你一及笄,就立马求了圣旨,娶你过门!” 独孤静愣住,敢情他们是两情相悦才结为夫妻啊,但是跑到男方面前大大咧咧得表明心迹这么丢脸的事不像她能做出来的,她自认家教良好,记忆更是不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过这样的话,并且忘记得一干二净。 “不可能,要真是这样,我怎么会忘记?”她挣扎着从他怀里钻出来,凤眸直直的看着他俊美异常的侧脸。 姜梵离睁开双眼就正好看见她晶亮的眸子,那里全然倒映着他的影子,再无其他,他不由心神一动,翻身将她压下,“看你神思清明,再睡也睡不着,不如我们做点其他的事!” 这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独孤静刷的一下脸爆红,瞧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欲色,她再蠢也明白“其他的事”指的是什么事。 “你别想着转移话题……” 剩下的话被一个温柔绵长的吻吞没,很快她就沉浸在浓浓的情欲中,哪还记得自己要问什么。 这个吻格外长,久到独孤静以为就这样彼此交颈到天明时,姜梵离才从她的嬗口中退开,他的眼底已经是浓墨一片,暗沉不见底,独孤静本能的觉察到危险降临,挪动身躯往一边躲去。 “别动!”姜梵离低喝一声,呼吸越来越粗重,瞧见独孤静被吓到了,不由放柔声音,几近哀求道,“先别动!” 独孤静轰的一声脑袋嗡嗡作响,如果说刚才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全然明白了,这混蛋…… 她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饶是再冷静,此刻也被头脑中的瓮声轰炸得不知道东南西北,看着头顶忍得几乎要扭曲的容颜,她整个人都想哭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姜梵离的脸色缓了过来,周遭的压迫才渐渐散去,独孤静长长的松了口气,只等着姜梵离从她身上翻下,她立马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闪到一边…… “静儿……”头顶传来姜梵离低沉的声音,依旧黯哑,因着这一声原本缓下来的气氛蹭蹭蹭的又烧起来。 独孤静不敢抬头,只低低的应道。 “嫁给我你可曾后悔?” 独孤静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问,不由抬头,却见他面色平静,眼底却似乎压抑着莫大的情绪,只消她回答一个是或是不是,这蕴藏的情绪便会冰火两重天的朝着不同的极端爆发。 “不后悔!”嫁给他她从未想过后悔,即便将他忘记得彻底,也不曾有过丝毫的排斥。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反对我们在一起,你会不会离开我?”他的语气中带着急切,隐隐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独孤静愣住,相识半年,他一直是隐忍而理智,却不想也会如此患得患失,是因为她吗? “我们是皇上指婚的,怎么会有人反对呢?”她轻声安慰,知道自己有所逃避,但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假若哪一天父母姑姑谁反对他们在一起,她未必不会遵守。 姜梵离显然对这个回答非常不满意,“告诉我,如果哪一天所有人,包括舅舅舅母,甚至是母后都反对我们在一起,你会不会离开我 ?” 他知道这个问题太强人所难,但是他就是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每当他想要使彼此的关系更进一步时,师父的话语就在耳边回响,让他痛不欲生。 他不是没调查过彼此的身世,他是父皇母后的儿子毋庸置疑,静儿的出生时辰也有明明白白的记录,未有丝毫偏差,接生的人亦是可靠之人,除了她不安分的奶娘企图勾引男主子被逐出家门外,所有人都稳稳当当的活着,静儿确实是舅舅舅母的女儿,他的表妹,民间乃至宫廷表兄妹结婚多了去了,实在不明白为何两人结合就是“天理不容”! 事实上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天理不容”,只在乎静儿怎么想,他不想让她痛苦。 “应该会吧!”这样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却在看到他眼底巨大的伤痛时生生忍住,她突然有种预感,就算现在理智的回答这个问题,真的到了那一天她未必舍得离开他! “那你呢?真的有那一天你会不会主动离开我?”她看着他的星眸,过去的她从来不去想没有发生的事情,但是现在她突然也想幼稚一回,听听自己在他心目中究竟是何地位,所有人都告诉她,他喜欢她,他也说过,甚至用行动告诉她,为了她他可以历尽艰幸的寻找荆棘草。 由着她这一问,紧绷的气氛突然缓了下来,姜梵离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机灵鬼!” 看着她的眼睛,他的目光顷刻间变得温柔缱绻,“不仅不会,你要是敢跑,我就算将天下给翻了,也要将你找回来!” 心刹那变得柔软,似乎有淡淡的喜悦晕散开来,连嘴角都噙着笑容,“你要是对我不好,我还是会跑……” 她的声音极低,但姜梵离还是能听得明白,星眸刹那间明亮,如同燃烧的火焰,“你是说只要我对你很好,你就不会离开我?” 独孤静被他灼灼的目光烫到,将头瞥向一边,用极细的声音回道,“你不是都听到了,还问我……” “但我要你点头,只要我对你很好,你就不会离开我?静儿,快点头,好静儿……”他将脑袋凑过去,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柔柔的逼迫道,那样的语气与其说是逼迫不如说是撒娇。 独孤静磨不过他,只得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姜梵离狠狠的在她脸上亲了口,“静儿,谢谢你……” ☆、八十四、实情 第二天,金铭果然来了,姜梵离说这件事交给他,独孤静也乐得清闲。 经过了昨天晚上,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以往她总是抱怨姜梵离不碰她,等到将所有的事情说开,他开始动手动脚,猴急得跟个纨绔子弟似的,她反而拿乔,怎么也不让他如愿,看着他憋屈,恳求,隐忍,焦急却又偏偏拿她莫可奈何的模样,她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她承认她是有些恶趣味,尤其是喜欢逗他。 然后晨起看着他一宿没睡,敖红了眼睛又觉得心疼不已,到最后怎么都觉得折腾的是自己。 姜梵离到了前厅,金铭已经等在那里,脸上带着些许的不耐,却稳稳当当的坐着,姜梵离看向静立一侧的金链,心底了然。 金链,夏国前丞相连横幼子连琼,十年前连横结党营私,意图谋反,被处以极刑,连家满门抄斩,只有幼子逃脱,不知所踪。 且不说连家图谋造反是真是假,单凭金链这短短数年将金铭由一个地痞流氓变成今日部下数千人马的枭雄来看,确实不容小觑。 哪日,他要借助金铭的兵力打入夏国报仇雪恨也未必不可能。 想到这里,星眸闪了闪,轻咳一声,抱拳爽朗一笑,“金兄别来无恙!” 金铭面色不愉,想到金链的话才压下火气,站起身也不回礼,“北辰王好等!” 这态度算是傲慢,姜梵离也不恼,“平日也没什么客人,懒散惯了,金兄莫要笑话才是!” 指了指一旁的座位,做了个请的姿势,不一会儿,贤良淑德过来上茶,这王府实在没什么女眷,只好临时从独孤静那里调来两人凑合着。 金铭看着两人的容貌气质,心底叹道,到底是王孙贵胄,这丫鬟的气质就不一般,他本是平民子弟,后来犯了事儿被贬谪到此,十几年前也是四处飘零,后来才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学着高门大院里的主子一样端着架子,平时倒也沾沾自喜,真正遇上这样的人物,反而自惭形秽起来。 姜梵离坐下,并未喝茶,“不知金兄今日前来所谓何事?”旁边的金链一顿,他不信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此刻必定是装傻。 金铭已经大大咧咧的表明了来意,“我是带走我侄子的,昨日被你女人带进了院子里,莫不是你不知道……”说着说着,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金链心中一突,已然可以猜到这混球接下来会 说什么,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只见那混球说道,“那可糟了,莫不是你女人看上了涛儿,这已经一夜了,生米都煮成熟饭……” 他心底已经想着女主子瞒着男主子领进了外男,干柴烈火的做出了什么勾当,正盘算着送一个清白的女子过去,那个王妃听说长得不错,就让涛儿领回去算了。 金链别过脸,不忍直视身后的场景。 姜梵离的脸已经黑了,“金兄多虑了,王妃是什么样的人,本王心知肚明,倒是你说的那个侄子,昨夜听王妃提起过,离天!” 离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听到吩咐,快步离去,不一会儿就拖着一个手脚被缚的人上前,自己则本分的退到一边。 金涛看清楚面前之人啕号大哭,爬着上前,抓住他的裤脚,“叔叔,您怎么才来啊!” 金铭大惊,刷的一下站起,看着地上显然受了重刑的人,满是横肉的脸上青白一片,指着姜梵离怒不可遏,“姜梵离!” 与他的震怒相比,姜梵离实在太冷静,悠悠的拿着杯子,轻啜了口茶水,才缓缓开口,“不过一个侄子而已,何必动怒!” 金铭几乎要冲过去,却被突然出现的离天挡住身形,“大胆!” 冷酷威严的声音吓得金铭本能的缩回手,半晌又不甘心的骂道,“你不过一个落魄王爷,到了我的地盘还敢如此嚣张,信不信……” 姜梵离突然变了脸色,一个眼神过去,那人别说上前一步,连话都开始结巴起来,“金链,带上……少爷,我们……走!” 这地儿不能留,只消这人站在面前,他本能的恐惧,连对着死对头潘虎都没怕过的他,却被他吓到。他心底默默打定主意,这人不能留,只要杀了他,就没人知道他的秘密,所有的人都得臣服他,他是至尊无上的王。 “是!”尽管知道这一趟未必走得了,金链还是很卖面子的应了声。 姜梵离放下茶杯,“你走可以,只是这恶贼色胆包天,调戏本王的王妃,却是留不得的,否则本王威信何在,此番是看在金兄的面上,让你见他最后一次!” 金涛大号,这是要他死!想到昨晚遭受的酷刑,他死死的拽住金铭的裤管,“不要啊,叔叔,侄儿不要死,故土已经回不去了,侄儿只有你一个亲人……” 他哭得伤心欲绝,句句揪心,金铭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偏偏对子嗣十分执着,他青年时期流放自此,居无定所数 年,好不容易得势,立马纳了几个女人,希望生下一儿半女继承衣钵,可是十数年下来,女人睡了不少,却没有一个生了下来,好不容易怀上的几个,要么死,要么流,时至今日,他都已经绝望了,无数次在想,是不是坏事做多,老天才报应他香火断绝…… 眼下这个侄子再不济,他也只能好好养着,若干年后还指望他养老送终。 “放心,叔叔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会带你回去!”他扶起金涛,三两下解了他身上的束缚,将绳子往地上重重的一扔,向身后的金链使了个眼色,“我们走,看谁人敢拦!” 离天刚要拦,被姜梵离摇头制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 直到他们走到门口,姜梵离才轻笑出声,“门外都是你的人马,你们要走,本王自然拦不住,只是你以为你真的没有子嗣?” 一石激起千层浪,金涛身体一僵,片刻才恢复了正常,金链离他近些,将他的反应全数看进眼底,心中慢慢的思索起来。 反应最剧烈的莫过于金铭本人,他猛然转身,大步走了回去,“你说什么?” 金涛拉之不急,“叔叔,别听他胡说,他是在拖延时间搬救兵!” 金铭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话怎么听着有些怪异,却又一时想不明白哪里怪了,金链却是听到了不寻常处,金涛是标准的纨绔子弟,性好渔色,却又不通文墨,怎么说得出如此话语,看来他并非如表面的那般! 姜梵离意味深长的看了已然大骇的金涛一眼,“这就要问你的好侄子了,他来之前,你虽然子嗣单薄,却也有几个小儿女,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夭折,不仅如此,那些本来有孕的妾室也接二连三的爆出通奸,图谋不轨的丑闻,有的还莫名其妙的流产,再到后来,你的妾室完全不怀孕了……” 金铭看向金涛苍白的脸,眼底闪过浓浓的怀疑。 金涛被他的眼神刺到,急急地否认,“叔叔,别听他挑拨,我是你的亲侄子,怎么会害你呢?” 这次金铭聪明了一把,“他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突然联系到是你害的!” 他的表情异常的冷冽,虽然他不聪明,很多人都认为他是草包,是混球,却不代表他是个傻子,有些事情只要别人点拨一下,他也能想明白一些。 金涛身体一僵,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至此,为今之计他只能支撑着不承认,转头看向姜梵离,强压下心底的恐惧,“明人不说暗话, 你说这些事情与我有关,拿出证据!” 姜梵离看着他,半晌才说,“你是笃定所有的人证物证都被你销毁了?” “胡说,你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这些事与我有关!”他突然来了气势,转过头看向金铭,“叔叔,他没有证据,是在污蔑我,别中了他的诡计,我调戏他的女人是我不对,但是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他以为凭着这些子虚乌有的推论就能让您除了我,给那个女人出口气,这招真是阴损,如果您信了他,他就达到目的,就算您明辨是非,也能让我们之间产生嫌隙!” 金铭终于明白哪里怪异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侄儿单纯,是个真小人,没什么花花肠子,今日所见,他居然能够条条在理的分析,往日,真的是他错看了他么? “涛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 金涛一惊,他真的开始怀疑他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会像野草一样疯长,迟早会形成燎原之势。 看来计划得提前,他的叔叔是个草包,却贵在仗义,很多人都信服他,而金链才华横溢,他之所以隐忍至今,也是希望能将这些人一点点的收到自己的手上,而且叔叔也待他不错,他也不介意为他养老送终,但现在不行,所有的计划都得提前,金链能收则收,金铭却必须死。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神色哀戚,“叔叔,既然您已经不相信侄儿,就杀了侄儿吧!” 金铭虽然怀疑,但要动手杀他,却是万万做不到的,不由心下一软,这个侄儿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是自己在这片荒漠上的唯一亲人,虽然他确实有作恶动机,让他不喜,可真要杀了他,却是做不到的。 他弯下腰,扶起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姜梵离,“北辰王告辞!” “小心……” 金铭听到喊声,连忙闪身,惊险的躲过致命一击,却还是让那一刀刺中了肩胛骨! 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金涛,“你……” 金涛没说话,眼底是抑制不住的阴狠,一击不成,又是一击,动作敏捷,身体矫健,分明是有几分功力的。 一来一去叔侄两人过了数招,金铭越来越绝望,想来他招招狠厉,真的是要致他于死地,无论之前那些事情是不是他做下的,他要他死却是做不得假的。 金链不会功夫,被叔侄俩一番缠斗下来,早被踢翻在地,半响爬不起来,金涛叛变,门外自己的人一时也不知是 敌是友,盲目叫进来只会让死伤更加惨重。 苦笑的看向大厅内最镇定的那人,“王爷,事已至此,您还准备继续做壁上观吗?” 这是金涛最怕的,他原本算计着一招得手,一旦金铭死了,外面的人群龙无首,只会站在他这边。姜梵离也不敢拿他如何,毕竟一旦叔侄两人都在北辰王府出了事,他姜梵离逃不了干系。 到时候他再将叔叔的死栽赃给姜梵离,抢了他的女人,一切都计划得天衣无缝,谁想到竟被他避开,缠着他斗了这么久。 老家伙,还不死! “管家说帮谁本王就帮谁!”姜梵离看了他一眼,对他的焦急浑不在意。 金链明白,他这是让自己做个选择,并且卖他一个面子,在新主子面前立功,深吸一口气,“帮老主子!” 刚才金涛偷袭金铭的时候,他喊了一声,想必已经将金涛得罪了个彻底,而且他调戏王妃在先,王爷必定不会让他久活。 姜梵离对离天使了个脸色,离天会意,走过去,将金链扶了起来,坐在一边的座位上,自己则帮着金铭。 ☆、八十五、好色 金铭到底年纪大了,按着受伤的部位,气喘吁吁的坐在椅子上,一旁金涛早被收拾在地,妥妥当当的晕了。姜梵离喊来落秋,给他包扎伤口,等收拾妥当,落秋又给他把了脉,这才站在一边向姜梵离回话,“回王爷,金老爷中的是香绝草,这种草一旦服下,会使男人断子绝孙!” 意料之中的结果,姜梵离并不奇怪,反倒是一旁的金铭,不顾身上的伤,噌的一下站起,“能不能解?” 他恨恨的看了眼地上如死尸的侄子,已经可以确定这香绝草是他下的无疑,亏得他如此信任他。 落秋看向姜梵离,见他点头,才回道,“金老爷中的时间太长,恐怕有些难度,老朽没有十成的把握!” 金铭大喜,第一次对姜梵离礼貌起来,“请王爷让神医为我诊脉赐药,若能解了我身上的香绝草,必当重谢!” “金兄见外了,既然府上的神医能解,必定竭尽全力为金兄解了这燃眉之急!” 金铭突然想起他留下他说的那句话,“听王爷之前的意思,莫非我还有子嗣?” 姜梵离笑了笑,“金兄可记得莫如?” 金铭身体一僵,“记得,五六年前,她是我的侍妾,身怀有孕,却不老实,与身旁的护院勾勾搭搭的,被我捉奸在床,一并沉湖了!” 说起过往,金铭也一脸的难堪,自己的女人背着自己偷人这样的事任谁遇到都不好看,“不知王爷为何提起她?莫非她……”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眼睛一亮,“你是说她没死,肚子里的孩子也活着?” “金兄所料不差,此女是被金涛陷害,她与那护院清清白白,并未有染,事后,她被人救下,却担心金涛的迫害,只得逃到了潘虎的地界!之后生下一子,现今五岁了!” “王爷为何知道得一清二楚?”经过了这么多事,金铭想要头脑简单都难,听完姜梵离的分析,眼底闪过浓浓的怀疑。 一旁的金链默不作声,由着他算计自家主子,根本没插话的打算。 姜梵离轻轻一笑,“你忘记本王来自何处?” “不是京城吗?”金铭不明所以,不知道来自何处和这有什么关系。 “本王来自宫廷,对于夺嫡之事早见怪不怪,未见你之前就大抵的猜想到这里的弯弯绕绕,无非是旁支灭了嫡系,阴谋夺权的事情罢了!”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金链,他生在大户人家,这样的事毕竟听闻不少。 金链懂他的意思,将头垂下,确实,到了这样的地方,长期没有接触深宅大院的阴谋诡异,他的脑袋也迟钝了不少。 金铭没有看到他们的眼神互动,听了姜梵离的解释,果然不再怀疑,“如此多谢王爷告诉我真相!时间不早了,告辞!” 姜梵离跟着起身,“金涛调戏王妃在先,如此,还烦请留下!” 金铭咬牙切齿的看了一旁如死尸的金涛一眼,“任由王爷处置!” “离天,替我送送金兄!” 离天领着金铭,金链二人出了王府大门才回来,“主子,那金链……” 姜梵离从座位上坐起,轻拂了拂衣服上的褶皱,“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多说的,并且他还会跑过来求我!我去看看静儿,前厅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过来看看,完全不关心我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呆着几分哀怨,离天眼神一顿,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刚才还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此刻就变成被遗弃的小猫小狗,实在太毁形象了。 独孤静斜倚在软榻上,慵懒如猫,看到他进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处理好了?” “好了!”他坐在她的身旁,一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肢,低声问道,“想我没?” “才一上午而已!”独孤静瞥了他一眼,对于他的问题万分无语。 偏偏在他那里,这一眼也长了勾子,魅惑得令他心痒痒,不知不觉又靠近了些,在她脸上亲了口。 独孤静纳闷了,像看怪物一样看他,“金涛也没猴急成你这样!” 提到金涛,姜梵离立马黑了脸,“那个淫贼怎么能和我比!” 独孤静默默的在心底补了句,怎么比得过你好色! 瞧着独孤静眉眼清润,皮肤滑腻细嫩得好似能掐出水,不由再次心痒痒,摸到她的唇,索了个缠缠绵绵的深吻,又将她穿戴整齐的衣服弄得乱七八糟吃尽了豆腐才放过她。 独孤静被他弄得心神澎湃,偏偏又是大白天,心里恨极,偏偏这家伙手还不老实,又在她衣服里摸摸摸…… 独孤静心底哀叹,怎么以前没发现他这么好色呢,两人刚成亲那会儿他整天端着个脸,连个笑容都少有,看起来比正人君子还正人君子,贬斥到这里后,虽然也有过几次亲吻,却也没觉得怎么样,自从昨夜后,这家伙是越来越不正常了。 那只作恶的手在她身前肆意的游走,她的呼 吸越来越沉,生怕继续下去肯定被拉着一同白日宣淫。 急忙抓住他的手往外推,哪知这混蛋魅惑的一笑,主动迎接她的手,生生穿过变成十指交缠的模样。 疯了疯了,他的样子怎么看都带着几分让人想入非非的错觉,独孤静深吸一口气,拼命的想着话题转移注意力。 “你是怎么打发金铭的,那金链还算厉害!” 姜梵离想到金链白白净净的模样,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再次脸黑了,“想他做什么,再说他再怎么厉害,能厉害得过你的相公!” “是,哥哥最厉害!”独孤静僵着脸赔笑,真不知道他脑袋怎么想的,金涛不准提,金链也不准提。 难得见她对某件事好奇,他当然不会拂了她的意,便将自己的丰功伟绩大肆的吹嘘一番。 果然,见她凤眸亮晶晶的,似乎很感兴趣,“你是说金铭根本没中香绝草,你骗他的?” “他根本没病,不过是纵欲过度,掏空了身体,稍稍调理一下,再有子嗣也不是难事!” 说完,见独孤静面色怪异的看着他,心思一动,凑到她的耳边,坏笑道,“放心,我就算纵欲过度,也是在我们有了子嗣之后!” 耳边的呼吸滚烫炙热,前所未有的酥麻感令她身躯一软,差点从榻上栽了下去。 姜梵离眼疾手快的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大都不会照顾自己,看来我一刻都不能离开你。” 独孤静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听他这么一说,一口气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差点噎死。 姜梵离急忙给她顺气,“这么激动做什么!” 独孤静一把拂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你有时间还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等金铭顺利接回他的儿子,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放心,他接不回来!” “哦?怎么回事?”独孤静见他双手负在脑后,看着房顶,不由好奇的问道,“莫非他已经死了!” “现在还没有,不过马上就死了!” ☆、八十六、无耻 忍了那么久,当天晚上,姜梵离再也不准备放过她。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知道这是自己盼了许久的,可真正到了那个时候,看着姜梵离如狼的眼神,恨不能将她一口吞了,她还是害怕得想要逃。 晚饭被姜梵离拉着吃完,她几次要起身,都被按住,“要做什么,我帮你!” 到最后,水喝了,衣服穿了,腰按了,澡洗了,身体依旧稳稳当当的落在他的怀里,连地面都没没碰。 剩下的话被他全数吞没,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下定决心一口一口将她拆吃入腹,一点骨头都不剩。 她不敢动也不敢挣扎,僵硬着身体任由他亲吻抚摸。 半晌,姜梵离抬起头,在她耳边低笑,“静儿莫不是怕了,就算怕也没办法,迟早有一天,习惯就好!” 独孤静刚要回一句“习惯不了!” 耳珠突然被人添了一下,濡湿温热的触感令她浑身一软,身体不受控制的战栗起来,皮肤更是如喝了酒般布满红潮……痛! 新婚之前有专门的嬷嬷教过她,但宫廷之中这样的事情自然隐秘得很,一番含糊其辞的话下来她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嬷嬷在说些什么。 唯一记住的是,新婚之夜会疼,她也做好了疼的准备,却不知是这样疼,好像一把刀子刺入血脉的疼。 她想叫,嘴被他深深的吻住,想要推他,十指被迫与他交缠相握……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开她,覆在她耳边低声问道,“还疼吗?” 夜正好,满室旖旎。 她甫一睁眼,所有的感觉回归脑海,四肢百骸如被碾压过一般,酸疼得厉害,最难受的是浑身黏腻腻的难受。 她艰难的动了动身体,立马龇牙咧嘴起来,房内之人听到动静快步走了过来,作势就要将手伸进被窝,“还疼不?” “别……”独孤静连忙躲开他的手,将他往外赶,“你先出去,叫贤良淑德进来,我要沐浴!” 姜梵离了然,一步三回头,“真的不用我帮忙?” 万分遗憾的看了她一眼,独孤静顺着她的视线果然看到自己裸露在外的胳膊,白嫩光滑,急忙将胳膊缩了回去,连同整个身体也如缩头乌龟一样往里缩。 终于将他赶了出去,独孤静才任由自己龇牙咧嘴的叫起来,浑身都疼,尤其是某处,动一下就撕裂般的疼,明明昨晚不疼的 ,怎么到了今日…… 想到昨晚的情景,她脸刷一下爆红,恨不能将头缩在被窝里一辈子都不出来啊,哎,做都做了,现在这样不是矫情拿乔是什么。 可就算是矫情拿乔也没人看见,先让她由着性子矫情一会儿吧! 她在这边破罐子破摔,放任自流,姜梵离则一脸的笑意,对谁都乐呵呵的,露出一口整齐白净的牙齿,吓得众人将落秋推到他的面前,让他给他把把脉,看是不是得了什么隐疾。 姜梵离知道自己表现太明显了,轻咳一声正了正神色,对贤良淑德吩咐道,“你们去伺候王妃沐浴!” 落秋见他终于恢复了几分正常,想着不用再把脉了,正要驮着药箱回去,却被他主动叫住。 他瞪大一双老眼,半晌都没听到他的吩咐,不由好奇起来,“主子,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的脸红红的,莫非感染了风寒? 被他这么一问,姜梵离终于结结巴巴的表达起来,从来口齿犀利的人此刻词不达意,许久,落秋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药膏,送到他手上,“主子,这女子初次房事一定要节制……” 姜梵离瞪了他一眼,“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 “不会不会!”落秋急忙保证,敢情他是害羞了,也是,谁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想到自己年轻时的美好光景,扑哧一笑,不由感叹道,“哎,年轻真好……” 姜梵离拿到药膏后转身去了后院,这药膏和以前他送给静儿的一样,之前的用完了忘记问落秋要,不想他送到了手上,正好派上用处。 到了内院,却见贤良淑德一左一右的守在外面,见到他正要行礼,却被他抬手示意退下。 “静儿!”他站在门前敲了敲门,说是沐浴里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莫不是已经洗好了? 独孤静正舒服的靠在浴桶里,热水让她浑身的酸痛缓解了许多,听到门外的叫声。 姜梵离听到她的声音,笑呵呵的答道,“我拿了药过来,你抹抹!” 抹药?她想不到自己哪里受了伤,正要问抹什么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爆红,如果手中有东西恨不能砸在他的脑袋上,“不用了!我在沐浴,你先等等!” 说完慢条斯理的从浴桶中站起,床上衣服,这才坐在铜镜前整理仪容。 无疑,镜中的人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尤其是那双眼睛,略显狭 长,微微上挑,带着魅惑的弧度,她靠近了些细看,脸还是那张脸,却又觉得有什么不同了。 等到她开了门,姜梵离依旧站在外面,手中拿着一瓶药,看到他的时候眼前一亮,“还疼吗?” 独孤静不理他,背过身往里走,“叫贤良淑德进来!” “好叻!”他拍拍手,不一会儿离天出现在面前,他低头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贤良淑德进来了,将房间收拾妥当,淑德抱着床单正要往外走,却被他叫住。 他走到淑德面前,从她手中拿出床单,轻轻抖开,那种暧昧的气味瞬间充斥整个房间,贤良淑德红了脸,独孤静已然坐不住了,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这家伙又要整出什么东西! 那床单上赫然印着一朵鲜艳的红梅,娇艳欲滴,他三两下将床单撕成碎片,只留下手帕大小的一块,而那朵红梅就那么肆无忌惮的盛开着。 他将那张手帕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看都不看地上的碎片,“剩下的扔了!” “是!”贤良淑德哪敢逗留,红着脸抱着需要换洗的衣物和撕烂的床单,脚底抹油的跑了。 独孤静扶额,这下好了,她辛辛苦苦的避开贤良淑德自己沐浴,自己更衣,就是不让她们笑话自己,现在全被他给破坏了。 姜梵离哪里知道她在气什么,走到她身边,手熟练的伸到她的腰后,轻柔的按压起来,“真的不用上药?” 独孤静别过脸,“不用!” 如果可以,她希望从不认识这人! 姜梵离知道她在别扭,也没多说话,手上的动作不停,轻轻按压着她的纤腰。 不一会儿,贤良淑德将饭菜送进了房间,独孤静打开一看,鹞子,红枣,当归…… 全是补血的! 偏偏姜梵离还不忘邀功,“吃吧吃吧,我特地要厨房准备的,都是补血的……” 独孤静再也忍不住,直接将他扑在地上,用力的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要你胡说,好了,现在上到厨房,下到落秋,再到贤良淑德,全世界都知道昨晚我们做了什么……” 姜梵离被她压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却仍不忘调笑,“换个地儿,那里太硬了,别把牙齿崩坏了!” ☆、八十七,平静 姜梵离很守信用,第二天就带她去放风筝。 两人一骑,独孤静窝在姜梵离的怀里,看着云层深处鹰王矫捷的身影,憧憬不已,“要是能坐在鹰王的背上放风筝就好了!” 这个……放风筝不是要跑起来么?姜梵离开始佩服她的想象力,转念一想,她性子安静中带着慵懒,像极了皇后,自古懒人自有懒法,试着在脑海里描绘了那种可能,“不是不可以,只是那个时候你确定还能拉动风筝?” “那有什么,我将风筝绑在鹰王的脖子上!” “得,那是鹰王放风筝而不是你!”姜梵离继续打击她,“而且天气还不算凉快,你要是到了高空,一定冷得直哆嗦!” 他抱紧怀中的人,循循善诱,看吧,在我怀里多暖和! 不是不想尝试那种可能,而是那只鹰傲娇得很,还说歹说都不肯驮他,他可不放心她一个在天上飞,要是将他的娘子驮跑了他找谁哭去! “也是,那就自己放吧!”独孤静终于妥协,将整个身子懒洋洋的缩进他的怀里,闭目养神。 马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停下,姜梵离将她抱下马,“我们在这里放!” 他拿好风筝,放好线交到独孤静的手中,然后将风筝高高的举过头顶,待线绷紧后问道,“准备好了没?” 独孤静做好跑的姿势,握紧了手中的线,竟然有点紧张,“准备好了!” “跑!” 他松开风筝的瞬间,独孤静撒开双腿拼命的跑起来,随着线越来越长,风筝呼呼的飞到了半空,越飞越高,姜梵离也跑到她的身旁,与她一起跑起来。 “飞起来了!”独孤静欣喜的叫起来。 “还可以飞得更高,我们跑!”他一把拉过她的另一只手带着她狂奔,和逃命一样惊险刺激。 风吹动两人的发丝在空中纠缠,不死不休,空气中荡漾着两人畅快淋漓的笑容,如同逃脱藩篱的鸟儿,自由自在。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独孤静将风筝塞进姜梵离的手中,往柔软的草地上一倒,“我跑不动了!” 姜梵离一手拿着风筝,坐在她身旁静静的收着风筝线,“累了吧!” “是啊,从没跑这么长时间!”独孤静将一只手覆在眼睛上,声音软绵绵的好似打在棉花上。 “那歇一会儿!” 姜梵离将风筝放在一 边,放松的躺下来,也学她将手覆在眼睛上,挡住不算耀眼的光线,气氛一时静谧,只有偶尔的清风徐来,格外舒服。 待独孤静醒来,姜梵离还在睡,她凑近他尚且可以听见清浅绵长的呼吸声。 睡着的他安静得不像话,如同上好的白玉雕塑,静静的躺在那里,都有令人神往的魅力。 到底是不忍心打扰他,她站起身足尖点地准备施展轻功去拿琴,自她手指恢复后,还未单独为他拂过琴。 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她才提起的内力一卸,真个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栽去。 她闭上眼睛不敢直视接下来的惨景,必定是脸朝下。 黑暗中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握住她的腰肢就地一滚,卸掉了大部分的力道,再睁开眼,她已经安安稳稳的躺在草坪上,只是身上压着一个人。 睁开眼就对上那双灿如星辰的星眸,黑曜石的瞳孔中全然倒映着她的身影,她突然生气了,不用想也知道刚才是他抓住了她。 “你做什么突然抓住我?” “我这不是睡着了吗,脑袋不清楚!”姜梵离别开眼,脸色颇有几分不自在,难道他要说因为怕她跑了才本能的伸手抓住她? 虽然理由撇脚,但独孤静到底没有继续追究,只是动了动身体,“现在清醒了就下来!” 姜梵离哪里肯下来,昨日她生气,昨晚愣是不让他碰,害得他一宿忍得艰难,刚才才有短暂的补眠,此刻逮着机会怎么也得揩点油! 独孤静被他毫不掩饰欲色的眼神给吓住,急忙伸手挡住他下压的身体,颤抖着声音,“这光天化日你别乱来!” 姜梵离看着抵在胸前的白皙玉手,眸色又深了几分,“这荒郊野外没什么人!” 说完不顾一手抓住她的手,与之十指纠缠,身体继续下压,“再说我亲亲你,你以为要做什么,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或许我们可以……” 他的视线渐渐下移,掠过她的脖颈,因为挣扎裸露出来的香肩,再往下…… 独孤静恨恨的伸出一脚,毫不留情的踹去,却被他先一步的抓在手里,不要脸的往自己的腰上一放! 看着空旷无人的绿野荒地,头顶是清朗的天空,独孤静不再挣扎,一手捂着脸,装死。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认识他! “我知道你害羞,不要紧,这里没有外人!” 独孤静继续捂脸。 “又不是第一次,你怎么还没习惯,看来我得多加努力!”他一手拿开她捂在脸上的手,找到那张娇艳欲滴的红唇,深深的吻了下去……这种欢好蚀骨侵心,那种感觉好似在死亡的边缘徘徊,时而到了云端,时而莅临地狱,真正的欲仙欲死,但是奇怪的是无论是到了天堂还是到了地狱,她都一点不害怕。她的双手双脚紧紧的缠住他的身体,想着无论是到了天堂还是到了地狱,所幸两个人在一起。 ☆、八十八、弹琴 缠绵过后,独孤静窝在姜梵离的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他的发丝。 “在想什么?”吃饱餍足后,姜梵离的声音都透着几分轻快,大手轻轻摩擦着她的后背。 独孤静放开他的发丝,抬起凤眸,“我想弹琴!” 姜梵离上下打量她,挑眉道,“你还有力气?”他知道弹奏九弦琴极耗内力,他不信刚才那一番云雨她还能有力气弹琴,如果有道是他的不是了。 独孤静根本没他那么多弯弯绕绕,“当然有,我之前就想去拿琴来着,如果不是你……” 看着头顶越来越近的俊脸,她突然说不下去了,“你……” “既然还有力气,我们再来一次!” “不行!”独孤静这次很坚决,死死的拽住才穿好的衣服,凤眸中满是警惕,刚才都差点要了她的命,她可不敢保证再来一次还能不能安好无损的躺在这里! 姜梵离看着她白皙的玉手,想着她确实太累了,心底已经打算放过她,面上仍是端着猴急之色故意逗弄她,“你不是说还有力气吗?” 眼见他的脸越来越近,身躯越压越低,她大骇,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我是想弹琴给你听!” 姜梵离身体一顿,星眸中满是惊喜,“为什么想弹琴给我听!” “你要是不想听就算了!”她别过头,不看他,“因为从来没单独为他抚琴”这样的理由她真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他说得不错,相识至今,她还是有点放不开。 “当然想听!”姜梵离将脑袋凑近,用轻柔得不可思议的语气覆在她耳边低吟,“静儿为我抚琴,求之不得!” 独孤静噌的一下再次脸红了,躲过他灼热的气息挣扎着坐起,“那我去取琴!” “我们一起去!”姜梵离一把按住她,一手揽住她的腰,身体霍然腾空而起,在繁茂的荒草上几个起落,再次落到了之前那片空旷的草地上。 他没有放开独孤静,只是对着远处的马儿吹了个口哨,那马儿撒开蹄子奔了过来,在他的面前站定,低下头温润的刨着蹄子,喷薄着热气。 姜梵离摸了摸它的脑袋,从它身上取下九弦琴,“去吧!” 马儿听到吩咐,再次跑得远远的。 独孤静抱着琴席地而坐,纤纤十指覆在琴弦上,双目微合,半晌调好呼吸,内力聚集了指尖,那诡异莫测的音符一个个的流淌出来。 姜梵离坐在她的对面,听了一段突然愣住了,这并不是忘忧,应该就是她从南疆带回来的幽冥曲谱! 曲子依旧优美,却并不能让人浑身放松,获得类似于忘忧的享受,他看着她专注于琴弦上,十指翻飞,姿态优美,对周遭的而一切浑然不觉,竟也不忍心打断她。 她真是个琴痴,喜欢钻研各种曲目,忘忧也就罢了,毕竟是神琴门的神曲,但这幽冥曲谱却是来自南疆,并不那么简单。 他半躺在草地上,双手交叠放在脑后,双目微阖,意识渐渐飘远。 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鸟语花香,山清水秀,在一大片的牡丹花丛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静儿,她对着他温柔的一笑,竟是将漫山遍野的牡丹都给比下去了,“哥哥!” 他有些诧异,却又不知那里奇怪,“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她盈盈走过来,握住他的手,“你看这个地方美吗?” “很美!”他盯着她精美的侧脸,目光中有痴迷,有欢喜。 “那我们以后就生活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以后还有我们的孩子……”她欢喜不已,手舞足蹈的描绘着属于两个人的未来。 他更加痴迷,“好,就我们两个人!” “无论谁叫你都不准离开我!”她抱住他的腰,霸道的宣誓着自己的所有权,“就算姑姑也不行!” 她找到他的唇,狠狠的吻了下去,衣衫渐落,两人一起滚入牡丹花丛中…… 突然胸口一痛,眼前的场景剧变,身下的人赫然变成了一只巨蛇,张开血盆大口,那周遭的牡丹花也变成了尸山骨林,天变成了暗沉的血色…… “嗤——”重重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乐声,他恍然明白,正是忘忧,周遭的场景再次恢复成空旷的草地,他睁开眼,赫然看到独孤静一脸担忧的看着他,手下的动作未停,奏出的正是忘忧! 见他醒了,她停下动作,走到他身旁蹲下,“你刚才怎么呢?” “没事,就做了一个噩梦!”他不以为意的笑笑,却发现胸口还有点疼。 “怎么会没事,你刚才都吐血了!究竟什么样的噩梦可以让人吐血!” 姜梵离从草地上坐起,知道这梦境与幽冥曲谱脱不了干系,“你刚才弹奏的是幽冥曲谱?” 独孤静笑笑, “你听出来了!就是我从南疆皇宫的密室里拿到的那个,当时就觉得它比忘忧还要神奇,现在弹起来果然比较困难,幸好我已经能够完整的弹奏出来!” 姜梵离见她一脸的欣喜,实在不忍心打击她,只试探的问道,“那你弹奏的时候可觉得有什么异常,比如说身体不舒服什么的?” “没有啊!”独孤静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突然凤眸一闪,“你是说你刚才吐血是因为幽冥曲谱?” 被她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姜梵离倒是不知怎么说下去了,“我不是很确定,只是听忘忧和听幽冥曲谱感觉完全不同!” 独孤静想了想,“我弹奏忘忧的事情心情很平静,但弹奏幽冥曲谱的时候会有些情绪波动,除此之外没什么感觉!” “那你刚才在弹奏幽冥曲谱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但看到独孤静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不由真的好奇起来,“说说看!” “我见你躺在地上,似乎睡着了,心想这么就睡着了,也不怕遇到巨蛇,一口吞了你!”独孤静避重就轻的说道,其实她想的可不止这么些,但是她不好意思全部说出来。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姜梵离星眸中霍然闪过一道光亮,“不对,你应该先是觊觎我的美色想,想和我共赴云雨,但见我睡得死沉,就咒我被蛇咬!” 独孤静大惊,身体也跟着后退一步,坐在了地上,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模样。 姜梵离已经确定了哪里怪异,他所有的遭遇分明就是她的情绪波动,看来这幽冥曲谱果然存在怪异。 “我当然知道,因为这就是我刚才做的梦!”他轻叹一声,“这幽冥曲谱可能真有些诡异!” 独孤静早已后怕得说不出话来,若非他刚才见他怪异,突然吐血,他岂不是要死在这诡异的梦中,“我以后不弹奏这曲谱了!你胸口还痛不痛?” “已经不痛了,也不是不能弹,但你以后只能想我好的,不能咒我,刚才也看到了,只是咒我一句被蛇咬,我就差点死在你的琴声下了!”姜梵离边享受她担忧的目光,边提着要求。 说来也巧,两人正说着蛇,一只颜色鲜艳的蛇就扭着身躯过来,独孤静与姜梵离面面相觑,只觉得这世界彻底魔怔了。 蛇在两人面前停了一会儿,倒三角的眼睛顿了顿,又扭着身躯离去。 看着它渐行渐远的身躯,独孤静心底突然升起一 个想法,她抱起琴,再次弹奏起幽冥曲谱,回来,回来…… 原本离开的身躯突然扭动着回到她的面前,支起头颅,仿佛一个最衷心的仆人在等待主人的吩咐。 早在独孤静再次抱琴弹奏幽冥曲谱的时候,姜梵离就猜中她心中所想,饶是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此刻见到她能控蛇,也不由惊讶。 独孤静继续拨动琴弦,趴下,趴下! 蛇听话的趴下,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三角眼中除了她的身影再无其他。 琴音继续,翻个身,翻个身! 蛇果然翻了个身,白色的肚皮朝上! 独孤静已经信了,琴音能够控制蛇,便将它打发了回去,将目光投向姜梵离。 “你要做什么?”姜梵离霍然明白她的想法,一时也说不清什么想法,竟然生出几分待宰羔羊的味道。 她这是要拿他做实验! 独孤静见他这幅样子,心情很好,“让你以前总是欺负我!今儿山水轮流转……”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又有短暂的迷茫,他以前欺负过她? 往事不能想,一想就头疼,对于这种情况她并不执着,难受就放弃。 她继续波动琴弦,哪知姜梵离的意志相当坚定,半晌都没能侵入他的大脑,想来刚才之所以成功的让他进入梦境是因为他睡着了放松了警惕。 她不由将指尖上的内力又投入了几分,明显看到对面的抵抗时强时弱,竟然产生了波动,她心中一喜,一鼓作气的击碎了他的防御。 星眸依旧明亮,却不复过往的神采,那里除了她的身影再无其他。 过来,过来! 姜梵离木然的走到她面前,等待她的吩咐。 她想了想,终究是不忍像训蛇一样让他打滚扮丑,叫静儿,叫静儿! “静儿!”薄唇翕动,简单的两个字蹦了出来,没有任何感情,她第一次明白,过往他不厌其烦的在她耳边轻唤“静儿,静儿”竟是那么的温柔缠绵。 亲我一下,亲我一下! 他绕到她的面前,在她的唇上投上蜻蜓点水的一吻,片刻离开。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却不是过去的感觉,原来无论是亲吻还是声音,没了感情到底是索然无味。 那一刻,她明白,他是真的爱她! 琴声戛然而已,她已然没了玩闹的兴 致。 ☆、八十九、动乱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几天,就被外面的动乱给波及了。 谷雨才过,天气渐渐转暖,独孤静斜倚在贵妃榻上,捧着一本古籍研读,姜梵离坐在不远处的书桌上奋笔疾书,不远处的香炉里青烟袅袅。 静谧的空气中突然传来敲门声,“主子!” 独孤静默默的调整好坐姿,放下手中的书卷,捧起一杯茶水轻啜,不远处手上的笔未停,头也不抬,“进来!” 进来的是离天,他的腰间别着剑,隐隐传来丝丝血腥味,衣服上还破了几道口子,露出白色的里衣,整个人却并不狼狈,美目中甚至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激动,“属下参见主子,夫人!” 姜梵离终于写好了书信,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说吧!” “金铭在接回金科的途中遭遇潘虎的截杀,死伤过半,金科中了一刀,不治身亡!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救下了金铭,并护送回了他的地盘!” 姜梵离终于抬起头,“做得不错,休假半天!” “谢主子!”得到夸奖,离天不可谓不欣喜。 姜梵离将写好的书信用信封装好,递到他的手中,“将这封信送给秦罗,他知道怎么做!” “是!”离天收好信,放入怀中,躬身退下。 姜梵离用备好的水净了手,才转过头看向独孤静,却见她再次像软骨头一样倒在榻上,不由轻笑出来,“你这样子和懒猫没什么两样!” 他坐在她的身旁,半搂着她让她整个身子都靠近自己的怀中,一手轻轻按捏她的肩膀,动作轻柔又恰到好处,“你就一点都好奇!” 独孤静舒服的眯起眼睛,懒懒的说道,“有什么好奇的,不就是你先让金铭找到他不知真假的儿子,相处几天有了感情后,再启动在潘虎那里埋的眼线,将这件事告知潘虎,潘虎于公于私都会在半路截杀金铭,你再趁机救了金铭,一来激化他们的矛盾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二来让金铭彻底的信任你!” 姜梵离手下的动作未停,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吻,“那你说我为什么要和金铭合作,而不和潘虎合作?” 独孤静对这个问题相当不屑,撇了撇嘴,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潘虎根基深厚,又不是糊涂的,表面上与金铭分庭抗礼,实际上不好糊弄,与他合作,灭了金铭后绝对讨不到多少便宜,与其如此,还不如与弱的金铭合作,等灭了潘虎后,趁机壮大自己的实力,在端掉金铭不在话下! ” 听她条条在理的分析,姜梵离宠溺的在她小巧挺立的鼻梁上刮了下,“母后和老师教你的东西还好没有白学!” 被他夸奖,独孤静洋洋得意的斜睨了他一眼,那勾魂摄魄的眼神勾得姜梵离心痒难耐,恨不能大白天就扑了她。 “诶,你以后要我做什么,哪里用得着幽冥曲谱,直接对我抛个媚眼,我连魂都献给你!”虽然吃不到,但还是不死心,他本来按揉的手渐渐变了味,缓缓下移,最后没入到层层叠叠的衣服里,轻轻的按捏逗弄。 独孤静立马耍开他的手,十分没震慑力的瞪了他一眼,“大白天的!” 怕他再胡来,她不得不从软榻上下来,站起身避开他。 可是那一眼在姜梵离眼里分明变成了勾引,而她的起身则变成了换个地儿的邀请,也不能怪他,独孤静本来就长着一双极其魅惑的凤眸,平静的时候凤眸高贵中带着威严,神圣不可侵犯,可是有情绪波动的时候,那双眸子水光潋滟,好似氤氲着水雾,让人不自觉的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姜梵离不是色鬼,但是成亲之后,真是恨不能死在她的身上,这急色程度令他自己都汗颜。 于是他又拉着独孤静,双双滚入床幔中! 贤良淑德一直候在门外等吩咐,眼见着午饭的时间都过了,里面都没有叫传膳,正思忖着就听到里面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久久不能停歇。 两人毕竟是未成婚的大姑娘,听到这声音头都低到地里,哪里敢抬头,只盼着这声音快点结束。 可是一直到晚膳的时候,这声音都没停下来的意思,那两人就真的在床,上滚了一下午,直到夜幕降临,天空中升起几颗疏疏朗朗的星星,月光还算皎洁,府邸的灯火都升了起来,那声音才停歇下来,两人不由长长的松了口气,一抬起头,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窘迫与震惊。 这时门开了,走出来的是姜梵离,他颀长的身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声音十分轻快,隐隐带着愉快,“去准备些补气养血的饭菜!” “是!”两人哪里不明白,得到吩咐,飞也似的逃跑了! 姜梵离瞧见她们的背影,心想到底是蛮荒之地,这丫鬟的素质也越来越差了,居然走得虎虎生风,一点气质都没有。 他转过身走进内室,掀开窗幔,就瞧见独孤静半坐在床,上,一双凤眸愤愤的瞪着他,脸上尚且有未褪去的红潮,脖颈下布满红痕, 都是他留下的杰作,对此他十分得意的咧嘴笑了。 未等他笑开,一个枕头飞了过来,直直的打在他的脸上,被他快一步的伸手接过,“静儿,你怎么变得这样暴躁了……” 听到他的控诉,独孤静“哇”的一声扑进床褥中干嚎起来,她怎么变成这样了,脾气暴躁,白日宣淫,要是,要是母亲之后一点都捏死她…… 可是她也不想啊,她一直很努力的坚持原则,努力做个知书达理,端庄贤淑,喜怒不露于色的大家闺秀,哪知道被他拉拉拉,不知怎的就拉到了床,上,她也记得垂死反抗,明明很努力,最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哎,还是先敲打敲打贤良淑德,要是她们将记事的本子交上去,她就完蛋了! 姜梵离将枕头放开床,上,看着正埋头痛苦的人,叹口气,“做都做了,再哭有什么用?” 独孤静从床褥里抬起头,愤愤的看着他,“都怪你,我跟你拼了!” 然后她奋力的一扑,姜梵离见她来势汹汹,连功夫都忘记用了,完全是蛮横的做法,这要是避开,她可就得直接扑到了床架上,哪里敢让开。 被她压倒在下,姜梵离盯着她松垮垮,滑落在肩上,酥胸半露的仪容,暧昧的笑了,“你是想再来一次?我完全没问题,来吧!” 独孤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脸再次爆红,连忙拉好衣服,“你不要脸!” “要脸做什么,要你就够了!”见她衣服穿好,什么都看不到,姜梵离不无可惜的收回目光,不死心的再次问道,“真的不用再来一次?” 她要再接他的话就是白痴,默默的从他身上下来,对于他的勾引视若无睹。 经此一事,潘虎和金铭算是彻底的杠上,不死不休。 金铭强忍住老年丧子的悲痛,谋划了数日,终于选在立夏那日潘虎带领亲信外出狩猎时率领五千人马悄悄越过防线,兵分两路直捣潘虎的地盘,自此,漠北荒原上迎来了有史以来最浩大的混战。 荒原之地不若泱泱大国,挑起的战争也如同两个村子斗殴,却也打得异常惨烈,不过一天的功夫,双方各损失过半,死亡的气息在这片荒原上盘踞,久久不散。 这些独孤静都不知道,她只窝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享受着抚琴弄剑,吟诗作画的安宁。 又过了几日,金链来了。 他站在这荒原之地上乍然耸立的王府大厅里,单 手负在身后,长身玉立,远远看着真有几分世家公子的儒雅气息。 姜梵离对于他的到来丝毫不意外,双方落座之后,直奔主题。 “请王爷务必出手相助!” 金链单膝跪地,低垂着脑袋,声音罕见的透着几分急切。 姜梵离并不马上答复,只简单了询问当下的情况,便扶着他坐下,端着茶盏沉默不语。 金链知道他在考量,心下不由有些紧张,他并不是愚笨之人,但是在这片荒原待久了,心性也跟着迟钝了不少,一时也摸不清他的想法。 按理说他作为王爷,理应挑起两大巨头的战争,坐收渔翁之利,如今两败俱伤的时机已到,原本已经笃定此刻他会参与进来收拾残局,现在看他这幅镇定的模样竟然吃不准他的打算,一时心中打鼓。 ☆、九十、编队 这里紧挨着雪山,即便到了立夏,树木葱郁,花红柳绿,天气依旧寒冷。 姜梵离端着茶盏,细细的品尝,仿佛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那盏香茶中,对周遭的一切浑然未觉,悠然如世外高人。 与他的悠然平静相比,金链着实浮躁,随着时间得流逝,各种想法窜入脑海,叫嚣着撕咬着几乎要将他的脑袋炸开。 一种想法说,时机已到,现在介入,可以将双方的损失降低,从而编收出一支强悍的军队,为他所用,另一种想法说,时机未到,他不过区区一百人不到,会等到金铭彻底覆灭时再揭竿而起…… 两种想法搅得他无法平静,坐立难安,终于忍不住,“请王爷明示!” 姜梵离终于放下茶盏看着他,不答反问,“金管家可是想家了?” 金链浑身一震,家?他早就没有家了,儿时的家乡远在雪山之后的夏国,父母亲人也随着十几年前的那道圣旨不复存在…… 掩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他答道,“学生是孤儿,四海为家!” 同时也在心中思量,他此话的意思,莫非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底细,这是在给自己承诺? “听管家的口音倒像是夏国人!” 金链眼皮一跳,心中疑惑更大,“王爷英明,学生正是夏国人!” “管家可愿意重回故国?”姜梵离薄唇微勾,似笑非笑。 “学生……”金链说不出话来,他是在逃死囚,重回故国谈何容易,父母亲眷都已不在,十几年了,他连回国在父母的坟前上柱香的事情都做不到! “本王可以帮你达成这个愿望!”姜梵离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往内堂走去。 “扑通!”身后突然传来重重的跪地声,姜梵离没有回头,只听到身后激动的声音,“学生誓死追随王爷,皇天在上,若违此誓,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本王帮你!”姜梵离勾了勾唇角,继续往前走,“离天,替本王送送管家!” “是”离天纵身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对着刚站起的管家做了个请的姿势,“管家请!” 金链是聪明人,得到姜梵离的保证后,心底吃了颗定心丸,开始全心全意的为他谋划起来。 是夜,他入了金铭的屋子。 金铭正在包扎伤口,肩膀的伤口深可入骨,几乎要将人劈成两半,十分渗人,白天大夫刚给他缝合了,此 刻血才刚刚止住,他也醒了。 这一刀几乎要了他半条命,此刻他的精神十分不好,但看到金链的时候还是眼前一亮,“管家你来了!” 看着他眼底的光芒,金链心底突然就有点小小的内疚,但这种不合时宜的情绪很快被他压下,走上前,低声询问,“老爷好点了吗?” 金铭脸色苍白得很,气势却还在,“不过一刀,今儿他潘虎弄不死老子,明儿老子铁定弄死他!” 刚要咧嘴大笑,却牵动了伤口,立刻疼得抽气连连,不敢再笑了,反而问道,“北辰王那里怎么说?” 虽然对那个十几岁的小子不服气,但想到那日他动动指头就破了金涛的诡计,又救了他的性命,心底到底是又敬又畏。 原想着早点弄死他,免得总在他面前输了气势,哪知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不仅腾不出手对付他,与潘虎之间的争斗也进入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他心里明白潘虎兵多将广,他斗不过,现在连自己都受了重伤,半死不活的躺在这里,底下更是人心动荡,何况他唯一的一点骨血也没了,不少人都盼着他早点死掉,好趁乱谋了他的家底…… 长长的叹口气,到底是今非昔比,为今之计不仅不能动他,反而要向他求助! 金链突然跪下,一脸的惭愧,“学生人微言轻,请不动北辰王!” “啪——”金铭怒极,重重的一拳拍在床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再次牵动伤口,疼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半晌,他才顺好气,气喘吁吁的骂道,“好你个姜梵离,给你三分颜色你就真把自己当成王爷了,不过京城不要的破落户……” 金链暗地里白了他一眼,别人就算是破落户也比你厉害好吧! 气归气,但形势比人强,金链虽然糊涂,但这点眼色还是有的,“你觉得北辰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金链想了想,组织了下语言,“依学生看,北辰王虽然落魄,却到底出身贵胄,谋略胆识自然是有的,单看他那通身的气势,以及不声不响就破了少爷的诡计这点就可以看出,他绝非池中之物,说不定哪天就能一飞冲天!” “老子也是这么看的!”金铭突然就想通了,既然别人是天家,自然不同凡响,他一个草莽较什么劲儿,不如找个好靠山,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先灭了潘虎报杀子之仇,再请落秋神医给他调理调理身体,说不定又能生下一儿半女的。 他不再纠结,只道,“你去备好厚礼,明日通知王虎,张猴,李霸,赵麻,江蛟和我一起去北辰王府,让他们穿体面点,规矩点!” “是!”他说的这些人都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看样子他是真的下定决心投诚。 第二日,几个大汉抬着重伤未愈的金铭,又带着重礼,浩浩荡荡的往北辰王府去。 金铭倒也实在,开门见山的表了忠心,又与得力干将一起立了从此追随的血誓,姜梵离也好爽的受了,摆了酒宴,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场,算是达成同盟。 男人的友情也就那样,一起喝过酒,一起嫖过娼,一起干过架,一起砸过场,如此便算是过命之交了。 接下来的日子,姜梵离真的忙碌起来,收编下来的队伍参差不齐,不过是凭着一股血腥横冲直撞,战斗力十分有限。 潘虎虽然兵强马壮,到底吃了暗亏,损失不少,心里记恨着金铭,时刻想着报仇,清点了人数后,找了亲信之人讨论作战计划,由于损失的人过多,竟然一时难以再次整编出一支强悍的征讨队伍。 姜梵离对于并不奇怪,一边令人时刻关注着潘虎的动向,另一边制定军纪军规,赏罚制度,操练日晨,硬是将一支散漫的队伍给掰正了。 独孤静一时无聊起来,想着偷偷的看一眼队伍怎么操练,满足下自己的好奇心,才靠近就听到姜梵离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一时怔住。 说是熟悉是因为那个人,不熟悉的是他的语气,在她面前,他总是温柔儒雅,笑起来如春风化雨,美不胜收,在闺房中又邪肆贪婪,像个不知靥足的野兽,将她折腾得要死要活,却极少有如此威严霸气,那声音好似敲击在心间,蛊惑得人不得不服从,生不起一丝反抗。 她不由走近,那熟悉的身影跃然眼球,那人站在临时堆砌的高台上,长身玉立,上下衣袖皆用丝带绑住,腰间束着同色腰带,勾勒出如神祗般的挺拔身姿,黄土堆砌的简易高台遮掩不了他通身的气势。 她到底是没有继续走近,只远远的看着听着,嘴角不知何时弯了起来。 “今后你们就是隶属于北辰王府的正规军,不再是流寇草莽,你们的职责是守卫我姜国的北疆土,军令军规已经颁令下来,凡有违纪者,军法处置,至于你们的粮饷编制待战事结束后本王会颁布政令,依次落实!” 此话一出,下面立刻沸腾起来,各个面露喜悦之色。 “真有粮饷编制? ” “我们不再是有罪之身?” “哪里来的粮饷呢?” “我听说王爷率众开垦了些田地,莫不是靠这些?” “以后王爷会不会带我们回京城?” …… “各百夫长听令!”姜梵离突然出声,打断下面的交头接耳,他训练得不错,这一声低吼,下方立刻鸦雀无声,只有数十个人上前一步,单漆跪下。 “属下在!” “开始操练!” “是!”百夫长得令,转身退到各自队伍的前列,组织训练。 独孤静放眼一看,都是些青年人,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四十多岁,没有看到白发苍苍的老者和十几岁的孩子,不由会心一笑,看来都编制完成了,连百夫长都选好了,动作真快! 姜梵离刚从高台上走下,就看到她,眼底厉色尽数褪去,化作浓浓的柔情。 “你怎么来了?”他熟稔的牵起她的手,笑着往外走。 身后有人在低声询问,“那女人是谁啊?” 一人接话,“你傻啊,当然是王妃!” “王妃,长得可真漂亮,像仙女似的!” 头突然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他愤愤的抬头,却见对方看着远处的背影,一脸的痴迷,“胡说,仙女哪有这么美的!” “我也觉得!”两人终于达成共识,还没等从痴迷中回神,头一起被人敲了一下,身上也重重的一人一脚,回头,却是百夫长那张黑紫色的脸,顿时吓得连忙噤声。 “操练不认真,出列,跑二十圈!” ☆、九十一、集权 兵贵神速,姜梵离没给潘虎多少时间,在一个月后的凌晨,点了一小队人马悄无声息的越过防线,神不知鬼不觉的的放了把火将对方的粮仓烧得精光。 天气渐热,夜半时分睡眠正酣,潘虎抱着新宠上的女人翻滚了半夜好不容易沉沉睡去,就听到门外火急火燎的呼救声。 “什么事?”他烦躁的翻了个身,对着门外不耐烦的吼道,“大半夜的瞎嚷嚷什么!” 这一声也惊动了女人,见潘虎动怒,她连忙将自己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受了连累遭了罪。 潘虎见她这幅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脚踹在女人青紫交加的胴体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也吓了一跳,硬着头皮禀报,“王爷,西边的粮仓被烧了!” “什么?”潘虎猛地坐起,不顾上身还赤着,急步上前打开门,将禀报之人拖了进来,“你说清楚!” 他铁青着脸,西边的粮仓是秘密,怎么会被人发现了,还着了火! “是金铭的人放的火!火势太大,根本救不下来!”潘北看都不看里面吓得瑟瑟发抖的女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也不好,想到那神出鬼没的纵火者,心中的怒气不比潘虎小,这粮仓一直是他负责,没想到才将粮食搬进去,就被发现了。 潘虎快步走入院中,看到西边烧红的天空,咬牙道,“不是金铭,他没那个本事!” 潘北诧异的抬头,却见他狠狠的骂道,“好你个姜梵离,我不找你麻烦,你倒是欺到我头上了,想要在这里落脚,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吹号集结,有胆子放火,我就让你有来无回!”他转身回去套衣服,身后潘北摇摇头,“是!” 放火带头之人是离天,一招得手后,原本有机会趁乱溜走,偏偏他哪里都没去,十分嚣张的等在那里,不一会儿就看到潘虎气急败坏的策马过来,“就地正法,一个不留!” 离天似乎这才有了身为纵火者的意识,慌忙上马,往另一个方向逃窜。 往西,迎面是一个彪形大汉,手持长戟,杀气腾腾的扑过来,“哪里跑!” 离天急忙躲过他凶狠的杀招,勒住缰绳往北,迎面又来一个瘦个子,手拿双刀,如索命恶鬼般砍过来,“爷爷在此!” 离天松开缰绳,灵活的往后躲窜,那两把刀就贴着他的面门在他身上走了圈,重新回头瘦个子 手中,趁着空隙,离天又策马南驰,遇上的是一个面目如画的俊秀男子,别人使的是弯弓,刷刷几箭过来,他往空中灵巧一翻,贴着身体躲过了,身后的人却没那么信任,纷纷中箭…… 很好,人都到齐了,也不枉他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夜,他现在也不跑了,“虎落平原被犬欺,爷不跑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俊秀男子收了弓,见他明明被人瓮中捉鳖,还气焰不减,做了个“杀”的手势,身后之人纷纷手持家伙杀过来。 离天虽说着不反抗,对方砍过来的时候还是灵活的左突右闪,如砍白菜一样忙个不停,很快身边刷刷刷的倒了一片,气得俊秀男子铁青了脸,正要拔剑身后突然传来剧烈的骚动,回头,再次变了脸。 一大队人马如浪潮般奔涌而至,黎明的曙光趁着程亮的兵器发出令人胆寒的光芒,当先一人内力浑厚,动作凌厉,很快的杀出一条血路,疾奔而来。 离天一脚踹开对面纠缠的人,将染血的到扬得老高,兴奋的大叫,“离地,这里这里!” 离地瞟了他一眼,边砍人边冷哼,“你倒是命大,可惜我花重金请风水先生给你看的坟地!” 骂归骂,见他累了半宿,早已气力不济,还是忍不住帮他砍断了不知从哪里飞过来的长剑,“你还真准备笑纳那块风水宝地!” 俊秀男子看着手中只剩半截的宝剑,瞪大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这把剑跟随了他十几年,就这么断了? 正在他呆愣的时候,离地森冷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一切只在弹指间,他就沦为阶下囚。 还未等离地说什么,离天已经窜过去,一把夺过他身后的长弓,啧啧的赞叹,“这弓不错,送我了!” 俊秀男子刚要回骂,不期然碰上脖子上的利剑,猛地从相接处传来刺疼,脖子被割破了! 擒拿了贼头后,小喽喽们只好缴械投降,彻底的扯断了潘虎的一条羽翼。 东边的日出将大地照成金黄色,离天离地回营的时候正好遇上了金铭,他骑在一匹雄壮的黑马上,几个心腹簇拥在侧,个个喜气洋洋,好似要娶媳妇儿似的。 离天顺势看过去,他身后潘虎绑缚了双手,全身是伤,耷拉着脑袋再无往日的气势。 有了先例,对潘虎的人马收编过程十分顺利,应了金铭的请求,姜梵离将潘虎极其心腹手下交由他处理。 监牢里 潘虎瞥了眼扬眉吐气的死对头,将头瞥向别处,继续吃着手中的牢饭。 金铭得意的绕着他转了两圈,啧啧的嚷道,“潘虎啊潘虎,你也有今天,想不到吧,老天真是开了眼!” 潘虎继续吃,不理他。 金铭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饭碗摔成两半,饭也洒了一地,再也不能吃了,“看你怎么吃!” 潘虎猛地抬头,视线凌厉,“你不过是个替姜梵离杀人卖命的走狗,得意什么!” “你再说一遍!”金铭怒极,从墙上取了鞭子,重重的抽在他的身上。 身上火辣辣的疼,潘虎强忍着不喊不叫,心底暗笑,生气才好呢,待会儿有的你生气的。 “你侄子怎么死的,你儿子怎么死的,你是怎么由一方之霸变成别人的走狗?你要是有脑子就好好想想!” “金涛害我子嗣,谋我性命,死有余辜,我儿子是死在你的手上!”金铭扔下鞭子,骂道,“北辰王有勇有谋,老子就愿意效忠他,怎的,不然怎么能看到你这样大快人心的下场!” 潘虎一噎,他似乎说得没错,但是他还是不甘心,不能让他过得这么舒服,就算死也得拉人垫背。 “也是,凭你的脑袋怎么能想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在他姜梵离没来之前,我们虽然老死不相往来,但也相安无事,他来之后,出了多少事,金涛固然有谋你身家的意图,但也没想害你性命,你也不会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不会大张旗鼓的跑到我的地盘撒野,他也好好活着,你就没想过,这一切都是他姜梵离在背后推波助澜的?” 金铭默然,想到这事虽是金涛起了个开头,却是件件与北辰王府脱不了干系,金涛犯事,被他揭穿,顺便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在外,等自己好不容易找到儿子的下落,有了感情,却遭遇他的伏击,儿子惨死,自己剩了半条命,一怒之下,挑起战争报仇雪恨,惨败连连,不得不向他求助,让他担了自己的头头…… 抬头,恰好看见潘虎眼底算计的笑容,顿时来了气,“好你个潘虎,竟然挑拨离间,老子要杀了你!”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勾起一抹邪笑,“我确实不如北辰王,何必操心做个流氓头子,还不如跟着他大干一场,做个正规军军官,说不定哪天北辰王登基为帝,我还能做个将军什么的,不过你是没有希望看到那一天的,还有,老子告诉你,老子的女人怀孕了……” 说完,不理会身后潘虎黑沉的脸,大笑着扬长而 去。 天气渐热,独孤静午间小憩的时间越变越长,整天昏昏沉沉,全不在状态。 姜梵离接过贤良手中的扇子,将二人赶到了一边,坐在独孤静的身旁给她扇风。 她睡得正沉,纤长如羽翼的睫毛扑闪扑闪,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妩媚中透着娇弱,他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贤良淑德看到他这个样子,齐齐羞红了脸,别过头,正好两人的视线相遇。 贤良:你的小本子呢,要写吗? 淑德:早写满了! 贤良:怎么不换个本子? 淑德:要记的太多,真写起来,一天到晚就不用做其他的事情! 贤良:…… 大概是睡够了,被他这么一亲,她缓缓睁开眼,愣了一会儿才看清身边之人,“哥哥!” 刚睡醒的声音慵懒中带着妩媚,看着他手中的扇子,娇艳欲滴的红唇动了动,“什么时候回来的?” 所有的动作都是随心随意,却又妩媚天成,仿佛天生带着诱惑。 “刚回来的!”姜梵离漫不经心的回道,盯着眼前的红唇,星眸暗沉,浓墨一片。 姜梵离诧异的抬头,正要说什么,瞧见他眼底的神色,猛地红了脸,好歹做了几个月的夫妻,那眼底的暗色代表什么她心知肚明。 大概是睡好了心情好,也大概是他这段时间一直忙,难得白天看到他的人影,心思微动,未等他有所动作,先一步支撑着从踏上坐起,凑近他的薄唇,亲了口。 这是,调戏吗?贤良淑德见此,纷纷捂脸,小姐变成这样,实在没脸见夫人了! 姜梵离僵住,手中的扇子差点掉到了地上。 难得见他这么呆愣的神色,独孤静已经先笑开了。 她本是倾城绝色,笑起来更是水波潋滟,魅色无边。 姜梵离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调戏了,哪里甘心,扇子一扔,勾住她的脖子,对着红唇狠狠的吻下去,直到她气喘吁吁才放开。 独孤静得了自由,一把推开他,作势就要跑,却被他抢先制住。 “想跑?门儿都没有!”他勾起唇角,邪肆的笑了,大手突然在她的勃颈处挠了把。 “痒……”她浑身一颤,猛地倒在了榻上,止不住的笑,身体也为了避开他的爪子,滚来滚去,才避开脖颈,咯吱窝又被挠 了几下,更是惹得她大笑不止,连眼泪都出来了,“不要……痒……” 她抱着身体在榻上滚来滚去,不停的躲避,他却不准备放过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怕痒,挠她哪里痒,他都知道。 时间仿佛回到了过去,幼小的孩子睡一个被窝,张牙舞爪的嬉闹着玩笑着,你挠我手心一下,我挠你咯吱窝一下,笑闹着滚成一团……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久到他早已不知道两人的感情究竟是怎样一种情感,儿时的执念让他忍不住一步步靠近她,将她揽入自己的羽翼,归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为了成为可以教导她成长的师者,他硬生生将自己由一个被放养的纨绔子弟给掰成一个学富五车的好儿郎,只为给她开辟一条不同于自己的坦荡大道,所有他缺失没有的东西,他都会想尽办法的放到她的面前。 再后来,他游历三年,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过去的小丫头片子变了,他已经不满足儿时的单纯靠近,会想要拥抱她,亲吻她。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只知道她是他唯一想要共度一生的人,除了她,他谁都不要。 ☆、九十二、有孕 自金铭投诚,潘虎及其心腹手下身死,漠北总算是统一,独孤静正想着终于有几日清闲日子,朝廷的圣旨就到了。 听着公公用粗嘎难听的声音念完圣旨,独孤静差点气笑了,去年九月皇帝才龙颜大怒,将他们贬谪至此,恨不能将他们踩入脚底,永世不得回京,如今不过八月,一年的时间不到,圣旨就来个彻彻底底的大翻转,说什么帝后思子甚切,皇后忧思成疾,特许北辰王三日后启程回京,漠北事宜全权交由交由镇北将军林聪。 交给林聪!亏皇帝想得出来!林聪是谁别人不知道,独孤静却是心知肚明,此人是姜梵歌的伴读,姜梵歌幼年丧母,皇帝又不闻不问,一度在宫中举步维艰,备受欺凌,是他一直坚定的站在他身后,为他挡了不少拳头,情谊自然不比常人。 别说是交给他们的死对头,就是交给一个不相关的人,独孤静都不愿意,凭什么他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就得拱手让人!当初他们从繁华的京都贬谪到这片苦寒之地,在潘虎和金铭的威压下夹缝生存,稍有不慎就会被其中的一个吞没,那时皇帝在哪里!恐怕巴不得这个不受待见的嫡子死在这里,现在居然还敢厚着脸皮还要兵权! 她不由看向姜梵离,却见他面色如常,对前来宣旨的公公也算礼貌,但放在身侧的手上隐隐窜起的青筋足以泄露他此刻的情绪。 轻声一叹,同样是儿子,皇帝厚此薄彼也不是一天两天,经年的打击到底会令人心寒。 圣旨宣读完毕,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走上前,躬身行礼,“末将见过王爷,王妃!” 姜梵离一手拿着圣旨,另一只手十分官方的虚扶了把,“林将军请起!” 完全没有仇人相见的拔剑弩张,若是说姜梵离幼时的玩伴一大堆,那么幼时的仇人,姜梵歌算第一,这家伙绝对排得上第二。 那时他十分瞧不起姜梵歌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怂样,没少揍他,每每总是被这小子挡在身前,一脸的义愤填膺,“我要告诉太师!” 然后他少不了被他找人揍得鼻青脸肿,他也少不了被太师训斥,打手心…… 两人不约而同的思及往事,均是一番感慨。 林聪直起身子,露出一张菱角分明的脸,英挺刚毅,不见半分软色,姜梵离心下再叹,也不枉费他跟着杜洪摸爬滚打了几年,倒有几分军人的硬气。 姜梵离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同时打量对面的人,撇开敌对的立场,单单 他一年不到就统一了漠北,拉扯起一支八千人马的军队,还配上了最精良的兵器,建立最大的养马场,就不能不说其是个人才。 难怪皇帝远在京城却仍不放心这个儿子,时时刻刻的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若是再等个三五年,军士过万,马匹雄壮,兵器精良,物产丰富,足有能力再建一个王国,与朝廷抗衡。 想想他就有些后怕。 视线在他俊秀疏离的脸上一扫而过,心中惊涛骇浪,这人表面看起来芝兰玉树,十足的翩翩佳公子,举手投足间又不经意间泄露上位者的果决霸气,倒真的难与小时候那个纨绔子弟联系起来。 看向姜梵离,视线难免落向独孤静,竟是狠狠的惊艳了把,难怪三殿下虽然放弃了她,私下却又想着,果然是人间绝色,只是这人间绝色红唇微勾,似笑非笑,一副上天莅临人间的高端模样,“林将军别来无恙!” 林聪心下一震,瞬间明白如今的她也不是好相与的,又想到殿下交由自己的另一个任务,心下竟有些为难。 “王妃有礼!”他闷闷的回道。 独孤静也不理他,走到姜梵离面前伸手握住他的手,眼底闪过丝丝担忧,三日后就启程回京,他虽没说什么,但她就是知道他绝不会让皇帝如愿,漠北才刚统一,根基不算稳固,此刻被人接了兵权,不出一年,这支队伍就变成了别人手中的利器,没他什么事。 他是低估了皇帝的无耻程度才会有今日的被动局面。 不过,皇帝的算盘打得再好,却难抵他羽翼已丰,不会再受他的指手画脚。 所以,这三天一定有事情发生。 将林聪安排在王府的客房,又拨了几个新选的侍女近身伺候,吃穿用度上面极为大方,好歹幼年别人欺负姜梵歌的时候,他们两个总是坚定的站在他的身边,别的情谊没有,那丁点儿同阵线的感情还是有的。 说来也奇怪,她能够记得自己维护过姜梵歌,却偏生不记得到底是谁欺负了他! 她如果再周到些,应该带着他到处走动走动,方便后来的交接,但只是如果,她根本没这打算,再过几天这平静的日子就会打破,到时候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此刻她只想好好陪着姜梵离。 她不主动作陪,林聪虽然焦急日后的交接,却也不好做得太明显,老实说他也觉得皇帝此举有点那个…… 还有就是独孤静整天和姜梵离腻歪在一起,他根本无法靠近,完 成殿下的任务! 无论他怎么哀叹,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独孤静和姜梵离刚收拾东完,正亲昵的说着话,大概是气氛太好,以至于说着说着唇就凑到了一块儿,离天突然闯进来,连基本的礼数都忘记了。 姜梵离身体一顿,冷眼看着他,那意思好似再说,你最好找个理由,否则定要你脱层皮! “王爷,夏国打过来了,镇国将军领兵三万,已经越过了雪山,到我们的地界。” 硬着头皮一口气说完,他长长的松了口气,正好看到林聪从前厅走过来,脸上瞬间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的声音不小,林聪正好听得分明,心下大骇,这夏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他交接的时候就打过来了,这不是让他去迎敌吗?他虽熟读兵书,又在军队历练了几年,但姜国一直太平,从未有过战乱,南疆平乱那会儿他不小心病倒了,没有参加,说到底实战经验彻底没有,顷刻间让他拉起八千人的人马去迎战敌方三万人马,实在没有把握。 下意识的看向姜梵离,却见他头也未抬,漠然的往外赶人道,“此事你不用管,东西收拾好了,就随本王一起回京!” 离天是个活泼随性的性子,马上忘记了刚才的不快,“早收拾好了,等不及现在就走!” 他乐呵呵的跑了,只余下姜梵离,独孤静与林聪三人。 独孤静眼观鼻,鼻关心,就算心有疑惑,表面上还是非常淡定,夏国北犯的事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这时发生,其中必有猫腻,战事一拉开,他们就不必回京,至于这场战争持续多长时间也是由他说了算。 只是这样的举动,未免做得太过明显了,就不怕皇帝生疑? 与她的淡定相比,林聪焦急得不行,一方面他觉得自己通晓兵法,夏国来犯是个机会,若能一战成名再好不过,另一方面对方人数多,他又没有实战经验,不仅如此,对此地的地形,手下的人马毫无把握,此战能胜的可能性太小太小,最重要的是,一旦此战失利,夏国越过雪山这座天然防线,吞没辽阔的漠北,雄踞北方直接威胁京城的安全…… “王爷……”他艰难的开口,幼时他总是直呼其名,抱团互殴也是常有的事情,他没少挨过他那些小喽喽的揍,他也没少因为他的告状被太师训斥,被皇帝责罚,此番竟要低声下气的求助于他,心下戚然。 “敌人来势汹汹,王爷曾一统漠北,自是用兵如神,还请王爷以天下百姓为己任,留 守数日,待将夏人赶到雪山以北再启程!” 形势比人强,纵是再不愿,这话他也说得情真意切,哪知姜梵离根本不买账,“天下百姓关本王何事,父皇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今日启程,他本就不喜我,如果再抗旨不尊,岂不是洗白了脖子等人砍!” 皇帝不喜欢他几乎天下皆知,只差没有摆上台面,没想到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竟然堵得他无话可说。 “请王爷以大局为重,若是陛下责罚,末将愿一力承担!”他突然跪倒在地,言辞恳切,“一旦夏人越过雪山,进驻漠北,京城危矣!” 似乎被他的话逗笑了,他终于肯正眼瞧他,“承担?你如果真想承担,还不如拼死抵抗一把,反正抗旨是死,还不如死在战场上,说出去也叫为国捐躯,多中听!” “我……”林聪红着脸说不出话,死死咬着牙关,若他真有这能力,断不会求他! 林聪到底没能留住他,任由他带着自己的人马优哉游哉的往京城而去,独留自己驻扎在此,面对着身后数万雄兵。 马车里,独孤静吐得昏天暗地,连胆汁都吐了出来,姜梵离心疼不已,明明在王府好好的,一上了马车就成了这幅模样,实在叫人担忧。 落秋把脉一看,满是褶皱的老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十分精彩,弄得一旁的姜梵离心跟着上蹿下跳。 生怕他会说出什么惊世骇语,吓到了独孤静,未等他开口,他像拎小鸡一样将拖到一边,确定独孤静听不到才低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吐成那样?” 落秋被他拎着走了一大段路,自是喘息不止,好不容易缓口气,才道,“恭喜主子,夫人有喜了,两个月,马车颠簸才导致呕吐不止,属下开点药,喝下就不吐了!” “你是说静儿有喜了!”姜梵离猛然反应过来,对了,两人的感情那么好,子嗣自然是迟早的事! “你是说我有儿子了!”他又问一句,得到落秋肯定的答复,他激动得来回走动,不停的搓着手,哪有平时的淡定镇静。 “我有儿子了!” 他几乎要仰天狂笑。 与他的激动相比,落秋则是担忧不已,夫人心境平和,体内的两种蛊互相牵制,倒也相安无事,如今有孕,能顺利生下更好,就怕平生出些事端,破坏了平衡,导致蛊虫复发,到时候产子流出的血液却是相当凶险,碰到者也会跟着中蛊。 京城是是 非之地,行远大师临走前曾嘱咐,若是夫人有孕,务必留在漠北生下孩子再回京,思来想去,京城定是有大事发生…… ☆、九十三、回京 无论远在京城的皇帝如何不愿,终究是不如姜梵离心狠,不能将姜国数百年基业放在赌桌上。在姜梵离启程的第三天,迎面接到八百里加急的橙黄圣旨,着令北辰王暂缓启程,辅佐镇北将军迎战夏人。 这场战争都给独孤静赢取了近一年的时间。 漠北五月,草长莺飞,荒漠之地罕见的听见了布谷鸟的叫声,声声悦耳。 历时九月,在姜梵离的带领下漠北军歼敌一万,俘虏一万,剩下一万不到的人马护卫着镇国将军夏杰仓皇北逃。 姜梵离对待俘虏的态度十分宽容,缴械了兵器铠甲后,愿意归国的归国,愿意留下的登记立户后,如当地人般分配田地。 一番安顿,漠北军壮大到一万五,纪律严明,上令下行,空前的壮观。 本是荒漠之地,昔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本不在话下,突然之间要承载三万多人的生养,开荒辟野成了头等大事。 巍峨静谧的北辰王府,独孤静靠在软榻上眯着眼昏昏欲睡,贤良淑德轻轻诱哄着出身刚满月的姜风,昨夜姜梵离又缠了她一晚,实在累极。 姜风的名字是行远大师取的,当日她产子,意外的血气翻涌,九死一生,连落秋都束手无策。 后来贤良告诉她,她当时的样子十分恐怖,双眼赤红闪着幽光,嫣红的血不停的从嘴里流出,止也止不住,见人打谁,落秋根本无法靠近,更别说施针,姜梵离死死的抱住她,一脸的绝望。 关键时刻是行远大师匆匆赶回,喂了她几粒丹药,才保住了母子性命。 事后落秋还拍着胸脯,后怕不已,说若是行远大师不能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独孤静知道,行远为了她和姜梵离付出很多,这一年来,他根本没有远离,一直隐居在雪山,专心研究药理,那日她吞下的几粒药丸就是他穷极雪山上的珍稀药材,耗尽心力练出的。 总之姜风的出生万分凶险,如果不是他们恰好留在漠北,如果不是行远恰好及时赶到,这世上极有可能再也没有独孤静这个人。 她从不问姜梵离夏杰为何在此时攻打漠北,恰好给了他们缓冲的时间,她从不信巧合,知道这其中定有他的手笔。 这场战争最大的获益者自然是他们,不仅给了她足够的时间生下姜风,也给了姜梵离足够的时间历练漠北军,并将其好好抓牢控制在自己的手心,期间林聪想将自己的随身侍从安插到漠北军里,却 不得其门。 第二天,姜梵离迎来了在漠北的第三道圣旨,依旧是启程回京的命令。 这一次他们走得很干脆,林聪也未曾远离,他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军中表面上大家对他恭恭敬敬,其实他根本寸功未立,能决定的事情也只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稍有涉及军队机密的事情立马会被军师和四大将军言辞凿凿的否决,尤其是军师金链和将军金铭,沆瀣一气,一个能说会道,将死的说成活的,一个胡搅蛮缠,动不动就泼皮耍赖,真是头疼! 一路南行的马车上,姜梵离一手抱着姜风,一手拿着行远送的小铃铛,叮叮当当的逗弄着。 风儿才一个多月大,睡得多,醒得少,但醒的时候却是相当折腾人,往往一天下来将贤良淑德整得要死不活的。 索性他夜间十分安静,一睡到天明,偶尔哭要么是因为饿了,要么是大小便,十分好养。 此刻,被姜梵离拿着铃铛像逗小狗一样逗来逗去,他不仅不哭,还咯咯的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巴咧开,露出红艳艳的牙床。 “风儿真无耻!”姜梵离点了点他无齿的小嘴,笑得与风儿如出一辙,十分幼稚。 风儿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拿铃铛打他的手,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贤良淑德齐齐低声笑了起来,这对父子真是活宝,以前总觉得王爷冷静自持,孤傲得一如雪山之巅的雪莲,没想到竟有这么诙谐的一面,若不是亲眼目睹,说出去谁信! 独孤静放下书,身体惬意的往后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看着这对玩得不亦乐乎的父子,红唇微微弯起。 微风透过敞开的车窗,扬起她侧边的一缕落发,她的目光温柔缱绻。 似有感应般,姜梵离抬起头,心神一动,抱着风儿缓缓靠近,独孤静笑容一滞,眼见他的脸越来越近,慌忙要躲,他却像是提前知道她要往哪边躲,找准方向准确无误的在那片娇艳欲滴的唇上印上一吻,温柔得一如她的目光。 一击得逞,姜梵离迅速的退开,星眸熠熠生辉,得意的看着她,更令独孤静恼怒的是,他还配合着舔了舔薄唇,一脸的意犹未尽。 贤良淑德红着脸低下头,看向脚下的毯子,动作出乎意料的一致,默契十足。 风儿将手中的铃铛摇晃得更加用力,好似在给他爹摇旗呐喊! 独孤静轰的一下红了脸,别人都看着,他不要脸,她还要顾忌相府大小 姐的面子……好吧,父亲降级三位,她已经不是相府大小姐! 额,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怎么可以……红着脸嗔怪一声,“讨厌!” 声音不大,却是娇媚异常,听得姜梵离骨头都酥了,差点把持不住直接化身为狼扑了过去。 这一年他几乎没过过好日子,自从圆房食髓知味后,短短数月就有了风儿,还没等从后继有人的喜悦中回过神,就已经体会到儿子变爹,相公变奴才的痛苦,辛辛苦苦忍了数月,好不容等她生下孩子,过了月子,就上了路。 上路就上路吧,算来算去,他的势力也该摆在明面上,与姜梵歌分庭抗礼,关键是这半月的行程他怎么过,这百八十人和他们一样风餐露宿,根本就没法好好享受夫妻间的乐趣。 抬头,妻子已经害羞得假寐,几根发丝垂落在脸上,划入唇角,更衬托着肤白发黑,红唇潋滟,星眸暗了暗,某些夜晚中香汗淋漓,抵死纠缠濡湿发丝的情节窜入脑海,挥之不去。 身体瞬间肿胀异常,连心跳都失了节拍,他拼命的压制压制再压制,终于将憋了许久的欲望再次打压下去。 心道这样下去不行,今晚一定要拐着她避开随侍,去消消火…… 这样想着心里总算有个盼头,连带着呼吸都轻快起来,悠然自得的一边哄着儿子,一边欣赏着对面美人红脸的美景。 ☆、九十四、恋母 所有人都说独孤静像极了母后,两人站在那里,比亲母女更像母女,若不是他调查了十七年前的事情,知道静儿确实是舅母生的,而母后那一年被困冷宫,连父皇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说生下女儿,都以为静儿真的是从母后肚子里出来的。 表哥曾打趣,他是因为有恋母情结才会粘着她不放,他当时只是白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事实上,他看着母后,偶尔会想起静儿,想到静儿的性子真像她,但看着静儿的时候却极少想到母后,他清楚的知道无论两个人多么相似,实实在在是不同的两个人。 母亲时而高贵端庄,时而慵懒妖艳,他对她有尊敬,有欣赏,有爱戴,是他需要仰望的所在。 静儿亦是如此,人前高贵端庄,冷艳自持,在他面前则慵懒妖娆,偶尔还会被他和表哥逗弄得方寸大乱,形象尽失,面对着她,他会想要摸,抱,亲,甚至是更亲密的拥有。 他清醒的知道谁是谁,也清楚自己的感情。 独孤静本事装睡,在灼热滚烫的目光下浑身不自在,只盼着他快点看向别处,别总是盯着他…… 实在忍不下去,一把接过风儿,借此将注意力转移。 “风儿……”耳边传来姜梵离冷厉略带焦急的声音,“小心!” 身体瞬间被大力往外一带,落入他熟悉的怀抱中,风儿突然哭了起来,队伍中响起巨大的骚动,“护驾,有刺客……” 抬眼看去,马车上赫然插着两支泛着绿光的利箭,深深钉入,位置正是她刚才坐的地方,就差一点,如果不是姜梵离提醒得及时,那支箭穿过的就是她和风儿的身体。 杀她不要紧,风儿还那么小…… 顾不得后怕,轻轻诱哄着大哭不止的风儿,凤眸凝视车窗外面涌现的黑衣刺客,如玉的脸上寒霜一片。 “你就在这里,我下去看看!” 姜梵离望了眼外面的此刻,眉头簇起,就要往下跳。 独孤静一把拉住他,将已经止住哭的风儿送入他的怀里,“不行,兵器上有毒,我弹琴!” 从马车的夹层里翻出九弦琴,收敛心思,素手拨弦,弹奏的却不是忘忧,而是幽冥曲谱。 那调子真的算不得好听,甚至可以算难听,若是要形容,就是诡异,听得人莫名的脚底生寒,如坠冰窖。 随着一个个诡异如远古咒语的音符跳跃出来,琴声幽幽的飘入每个人的脑海,诡异 的一幕发生了,所有黑衣人都停止了攻击,拿着兵器维持着前一刻的样子定住,目光渐渐涣散,如摄了心魂一片空洞,拼死反抗的随侍们长长的松口气,各自卸了兵器,或是捂着受伤的伤口,或是揉揉酸疼的胳膊,或是九死一生身体虚脱的瘫软在地…… 姜梵离对落秋使了个眼色,落秋连忙取了解毒的伤药,将人带到一边救治。 突然,纤长的睫毛动了动,凤眸深处闪烁着诡谲的光芒,幽暗如地狱修罗,收割性命。 玉手下压,刚要按下一个弦,这个弦一旦按下,所有被摄魂者顷刻间身体炸裂,化为碎片,真正的尸骨无存,这种极为恐怖的杀人手法,她还是第一次尝试…… 凤眸低垂,纤长的睫毛掩盖着眼底的情绪,在眼下投下层层阴影,唇角的弧度嗜血而妖娆,令人不寒而栗。纤长的手指缓缓下压,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妖冶,如黄泉碧落的血色曼陀罗,一旦盛开到奢靡,时空停止,生灵不再,惟有剩下杀戮…… “噔——”琴声突然走音,杀气戛然而止。 抬起头,一抹妖红顷刻间隐入漆黑的瞳孔中,消散不见,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勾唇一笑,“师傅!” 刚才正是他施力打中她的手指,才让她走音。 他亦望向她,慈祥温润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失望,语气依旧平静,依旧悲天悯人,“施主,听贫僧一句,切勿嗜杀!” “是!”她站起身,离开九弦琴,并不问为什么,行远对她帮助良多,他说的话她会照做,刚才实在是气极,否则也不会用如此阴毒的杀招。 行远见她离了琴弦,果然不再嗜杀,心底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幸好是九弦琴,她也不是阴狠嗜杀之人,如果换做是别人,或是天魔琴,此刻必定血流成河…… 行远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忙,临走的时候将姜梵离和落秋各拉过去说了几句话,又抱了抱风儿。 清点好人数物件,队伍再次上路,姜梵离抱着风儿,目光沉静如水,风儿也乖乖的,蹙着小小的眉似在沉思。 贤良淑德目光怪异的盯着独孤静,一直知道小姐善琴,却不知这琴还有这种用处,小姐,他们跟随了十多年的小姐竟是如此的深藏不露,她们居然一无所知。 刚才行远大师突然出现,让她不要嗜杀,意思是说,那轻音能杀人? 独孤静当然知道她们心有疑惑和恐慌,暂不理会,只是一门心思的拨弦,一炷香 过后,离地靠近马车,似有事情禀报。 “何事?”姜梵离身形未动,懒懒的问了句。 “那些刺客突然动了,正跟在后面!”离地看了眼独孤静,目光落在那把琴上,九根弦! 心底巨浪滔天,数十年前江湖上曾出现过一把天魔琴,掀起腥风血雨,听闻天魔琴一出,血溅十里,想不到这把琴在夫人那里,是不是说刚才如果不是行远大师出现,这个地方也会死伤无数? 其实比起那些,他更想近距离的看看传说中威力无穷,令人闻风丧胆的天魔琴长什么样子,武林中的传奇啊,想不到有生之年可以一睹芳容…… “他们构不成威胁,不用理会!”姜梵离直起身子,目光看向独孤静,满是担忧心疼,她已经停止拨弦,如玉的脸色透着精力透支的苍白! 离地本来还有话说,见姜梵离已经不想再理他,闷闷的退下,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姜梵离的声音,“这不是天魔琴,真正的天魔琴在姜梵歌身边的那个女人那里!” 离地猛然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却见他已经闭着眼假寐,独孤静也靠在他的身旁,一脸的虚弱。 他低低想了会儿,觉得主子的话十分有道理,难怪刚才他诧异,按理说天魔琴一出,死伤无数,刚刚根本就没有杀戮,只是定住了那些刺客而已! ☆、九十五、娶妾 七星阁 “有消息没?”苏璎珞高坐玉椅香榻,轻纱掩面,一双辨不出情绪的杏仁眼越过层层台阶睨视着下面黑衣蒙面男子。 “属下无能!”男子猛然跪倒在地,“之后属下曾派人去查看,与第一拨人一样,彻底失去联系,请主上责罚!” 七星阁成立两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团体,变成今日姜国境内最大的杀手组织,从未失手,不想今日竟然败北。 这件事和独孤静脱不了干系,她倒是命大,先后两次中了她精心培育的疯蛊,居然能好端端的活着,还生下了儿子…… 从见到她第一眼,她就有预感,这个人不是好相与的,为了将她彻底的绝杀在漠北,她派出去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各个身经百战,未有败绩,现在一个都没回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能想到的就是琴杀。 从姜梵歌那里得知,独孤静手中也有一把九弦琴,弹奏出来的乐曲能够化解杀戮,与她的天魔琴正好相克。 想不到她一个土生土长的闺阁小姐有如此际遇,竟是处处压她一筹! 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最近诸事不顺,自两年前将姜梵离赶出京城,丞相也被降了两级,空有皇后坐守中宫,却既无恩宠也无权势,表面上姜梵歌已经将姜梵离的翅膀折得半分不剩,实际上在朝堂上他也讨不到半分便宜,太子之位一直都没有定下来,每次提出来,要么突然放出姜梵歌德行有亏的消息,要么被中立大臣否决,最后总是无疾而终。 她的情路也越走越艰难,她清楚的明白,姜梵歌不爱她,所有的宠爱都是源自他对阿九的喜爱。 曾经她也不在乎,只是不甘心自己斗不过一个古代女子,一心想着从独孤静手中抢走他。但是两年下来,即便是伪装的,她也爱上了这个薄情又多情,温柔又阴鸷的男子,原来在欺骗别人的时候,她将自己也一并骗了,今时今日才发现她已经离不开他…… 他越来越重视权势,为了巩固权势,在皇帝的安排下先后娶了西南王府的赫敏郡主,与陈东阁的孙女陈舒雅两位平妻,弄得她只能屈居为妾的位置。 原想着只要他的心在她这里,她就可以忍受与人分享丈夫的不平待遇,却不想爱情需要小心的呵护,一旦第三者插足,接踵而至的麻烦足以捣毁任何坚不可摧的情爱。 这不,在赫敏和陈舒雅的挑拨下,姜梵离对自己越来越疏离,他已经近一个月没有在自己房里留宿。 深吸一口气,她所有的好运气自从遇上了独孤静后纷纷绕道,到现在举步维艰,只有灭了独孤静,她才可以高枕无忧,无往不利。 既然暗杀偷袭无法得手,就让她如愿抵达京师,到时候给姜梵离纳几房小妾,看她还能如此淡定! 说到小妾,倒是让她想起了莲姨那个女人,她一心想将自己的女儿春熙送进平王府为妾,之前她一直没松口,是时候松松口,卖她一个人情! 那个女人的话可是很有分量的,当初姜梵歌差点娶了独孤静,就是那个女人一句话,让他心甘情愿的将独孤静拱手让人,顺便还促成了她与姜梵离的好事…… 他虽不说,但她明白,他心底多少是舍不得的,她倒是好奇莲姨就是跟他说了什么,让他愿意忍痛割爱! 想到或许有法子修理独孤静,她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一抬头,发现男子依旧跪倒在地,刚才一直想问题,居然将他给忘记了。 “青龙,我说了多少次了,人人平等,在七星阁里不需要下跪,你怎么又忘记了!” 听到她熟悉的嗔怪声,青龙心一跳,瞬间失了节奏,默默的站起,低着头不敢看她。 若是平时,苏璎珞一定会瞧出他又害羞了,一定会找准机会调戏他两句,但今日她实在太忙了,径自从高坐的侧门饶了出去。 青龙就那样仰视着她的背影,那样的高远,是他穷极一生也不能触及的皎月,耳上的红润也随着心底涌出的凉意消散无形。 离开七星阁,苏璎珞径自去了莲姨的院子,自从独孤相府出事后,姜梵歌为了更好的掩饰她的身份,不惜杀死了自己的奶娘,将莲姨易容成奶娘的模样养在府里。 两个人关上门聊了整整一下午,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晚间的时候,苏璎珞从她的院子里出来,脸上的阴郁不再,整个人轻松无比。 时间过得飞快,转瞬间又是十天,皇后一手拿着棋谱,一边研究上古残局,夏薇匆匆走了进来,“娘娘,殿下和小姐带着小世子回来啦!” 皇后放下棋谱,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心底的喜悦难以抑制,“到哪里了?” 一年九个月啊,终于回来了,连孩子都有了,她都做奶奶了! 夏薇知道她的心思,笑道,“刚才陛下那里过来,正往这边走呢!” 皇后站起来,往门口走了几步,又坐下,转头对窃笑的夏薇吩咐道,“本宫让你准备的 礼物呢?” 夏薇暗笑,“都准备好了,娘娘急了吧!” 皇后正要骂她两句,就听到宫女太监们的请安声,“奴才,奴婢见过王爷,王妃!” 接着是姜梵离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起吧!” “谢王爷,谢王妃!” 姜梵离和独孤静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贤良淑德,小刀。 自从姜梵离封了北辰王,入驻北辰王府后,小刀小枪小剑小戟就跟着进了王府做了管事,他离京那会儿,路途遥远又凶险,就没让跟着。 风儿被独孤静抱在怀里,摇着手中的小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格外清脆! 一行人刚要行跪拜礼就被皇后先一步阻止,“自家人哪有那么多虚礼!” 视线在姜梵离和独孤静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小不点风儿身上,眼底的喜爱无以复加,“这是我的孙儿吧!” 风儿张开小嘴,对着她呵呵的傻笑,露出粉红的小牙床,光秃秃的没有一颗牙齿。 见他乖巧的模样,皇后更是怜爱,伸手从独孤静手中接过,抱入怀中。 小小的风儿不仅不拒绝,反而喜滋滋的往她怀里靠,手中的铃铛摇得更欢,逗得皇后格格的笑了起来。 转头看向姜梵离,“都站着做什么,坐吧!”又问,“起名字没有?” 姜梵离拉着独孤静往一旁坐去,夏薇连忙上了茶水,又退到一边。 “师父起的,叫姜风!” “风……”皇后身躯一震,盯着风儿精致的小脸,眼底一阵恍惚。 独孤静和姜梵离面面相觑,直觉这其中有文章,独孤静倒是没什么感觉,姜梵离却心头一跳,试探的问道,“母后,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妥吗?” 皇后神色一正,笑着摇摇头,“没有不妥,行远大师是得道高僧,取得名字自然寓意深厚,我刚才在想这里有什么寓意!” 她的表情滴水不漏,探不出半分虚假,但姜梵离已经有所怀疑,只想着私下再问问她,顺便再查一下当年的事情。 当日,皇后将他们一家三口留在宫中,热热闹闹的吃了个小团圆饭。 饭间皇后突然提到,皇帝要给她办生日宴。 皇后的生日是五月十八日,也就是三日后。 自古太后与皇帝的生日宴需要大肆操办,后宫嫔妃却极少大办,只有少数 皇帝的宠妃才有这样的殊荣。 但皇后的语气看不出半分喜悦,反而带着丝丝厌恶。 独孤静明白,皇后这是在提醒,那日必定有事情发生。 明明是场鸿门宴,也明明可以用接风宴做噱头,皇帝偏偏选择了皇后的生日宴,这是怕她再次称病不去么? 莫非这次他已经准备对她动手了? ☆、九十六、宠后 姜梵离带着独孤静和风儿,一家三口老早就在指定的位置坐好,夫妻俩旁若无人的逗着儿子,顺便打发时光。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姜梵歌携着两妻两妾出现,就坐在他们的对面,下方首座的右首。 落座后,他对姜梵离温润的笑了笑,“五弟别来无恙!” 姜梵离将风儿换了个姿势,让他站在自己的腿上,这才看向他,“多谢三哥关心,一切安好,是不是啊,风儿?” 风儿也十分配合,对着他呵呵的一笑,按理说小孩子笑十分正常,偏偏姜梵歌从那笑里察觉到一丝不怀好意? 是他看错了吗,正要细看,那孩子已经转过头,将白嫩嫩的屁股对准他。 僵硬的别开视线,看向一旁的独孤静,一年多没见,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姜梵离将她照顾得很好,面色红润,娇艳如清晨的玫瑰,不像他的女人,一个个需要厚厚的脂粉才能掩饰气色的惨淡。 过了今日,一切真相大白,她就会离开姜梵离,到时候他勾勾指头就能让她留在身边,想到这里,他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也不介意姜风那个臭小子拿屁股对他了。 独孤静对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反倒是一旁的姜梵离看不过眼,故意将风儿放到她的怀里,彻底的挡住了他看过来的视线,再次留他一个白花花的嫩屁股。 独孤静哪里不明白他的小心思,嗔怪他一眼,凤眸微挑,如水银剔透流转,看得他心神一动,若不是里里外外到处是人,一定抱着狠狠亲两口。 风儿圆溜溜的眼珠一会儿在娘亲的脸上停留,一会儿在父亲的身上转悠,最后呵呵的笑了起来,将手中的铃铛摇得叮叮作响,清脆又欢快。 这场景温馨美好得令姜梵歌想要不顾一切的破坏掉,苏璎珞看着他眼底的暗沉,又看着对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缓缓勾起唇角。 她和春熙作为妾室,不能入席,只能像奴仆一样站着,如果不是今日有要事,她绝不会没脸没皮的站在这里。 正在几人各怀心思之际,满朝文武陆续落座,整个泰和宫格外热闹,盛况比之前皇上的寿诞还要热闹几分。 南疆也派了使臣过来,在队伍中还能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南召,苏玲珑,以及昔日的金科状元柳如君。 热闹才好啊!她扫了眼不远处侍女怀中的天魔琴,唇边的笑意越发扩大。 突然身体被人重重的撞 了一下,整个身体都趴在了赫敏郡主身上,顺便打翻了酒杯,酒水撒了她一身。 暗道不好,她和赫敏可是死对头,相互之间的互掐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慌忙起身,回头看是哪个罪魁祸首,却见是独孤晓带着自己的贴身小厮大摇大摆的从旁边走过,显然刚才那一撞是他故意为之。 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却浑然未觉,饶了一大圈才回到自己的位置,正好是独孤静的身侧,旁若无人的接过风儿,舅甥两玩得不亦乐乎,从前到后连个眼神都不赏给她! 他不看她,有人正目光灼灼恨不能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不是赫敏还能是哪位。 她不怕这位刁蛮郡主,也不介意再掐一次架,但今日是在大殿上,赫敏顶多是多瞪她两眼,不会乱了分寸。 私底下却未可知。 快到吉时,陈公公熟悉的嗓音响起,“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站起身,躬身行跪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帝后身着同样明黄龙凤袍,相携坐在主座上,贵气逼人。 独孤凤自入宫后一直深居浅出,见过她面容的人极少,今番见到纷纷感叹,她与独孤静姑侄俩真是像,若不是年龄的差别,都分不清谁是谁。 随着吉时已到,宴会开始,皇帝举杯劝饮,“今番宴请百官,一来为皇后祈福祝寿!”他一手执起独孤凤的素手,凝视着她,眉眼温柔。 皇后亦是盈盈浅笑,深情凝望,后宫一众妃嫔见二人情深意重,一个个气得绞碎了手帕。 戏做足了,皇帝转身看向群臣,语气恢复了一贯的霸气,“二来为北辰王和状元郎接风洗尘,两位都是我姜国的大功臣,保家卫国,功不可没!” 百官纷纷举杯,“皇上英明,皇后万福!” 洪亮的声音气吞山河,在大殿之上久久不散,皇帝顿时心中豪气冲天,“今日君臣同庆,不醉不归!” “谢陛下!” 歌舞缓缓开始,舞娘身姿优美柔软,貌美如花,但年年看总会看厌的,独孤静轻饮了口茶水,回头看向自家儿子,这一看,直叹这孩子真好养。 风儿瞪着圆溜溜的两颗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场中的舞娘,看得津津有味,不哭不闹,乖乖的任由小刀抱着,根本不像两个月的 孩子。 失笑的摇摇头,回头之际,却见一人瞪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那目光热切得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顺着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柳如君,想来身份是阿九的时候,两人有过交集,但她现在是独孤静。 象征性的朝他举了举杯子,也不管他有没有回应,掩面一口喝了。 柳如君怪异的是他从这位王妃的身上看到了阿九的影子,她们喝酒吃菜的小动作如出一辙,甚至口味也一模一样,将葱姜蒜挑到一边,吃鱼只吃皮…… 莫不是,莫不是…… 他心下大惊,比他家的林管事在北辰王府谋了职位还要惊讶! 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是姜梵歌将“阿九”带到他面前,宣告自己的所有权,他一眼就瞧出那“阿九”不对劲,但当时他存了私心,并未拆穿,想着他带走了假阿九,真的阿九就是自己的。 没想到两年过去,最肖似真阿九的人不仅成了亲,连儿子都有了…… 心下苦涩,硬是将酒水狠狠灌了三大杯,视线渐渐朦胧,朦胧间觉得连身形都惊人的相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禁卫军首领突然走了进来! 众人喝得兴致正起,但在皇帝的一声令下,却也不得不停下酒杯,撤了歌舞。 气氛骤然沉重起来,宫殿安静得能够听到每个人或是急促或是粗重的呼吸声。 皇帝的面色不好,“什么事?” 詹诺跪倒在前,“回陛下,一位妇人自称是北辰王妃的奶娘,有要事求见陛下!” 独孤静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关于她这位奶娘自从无端的在相府失了踪迹,任凭她翻遍整个平王府也不见踪迹,就在她快要将她遗忘的时候,她突然跳将出来,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手突然被一只手握住,掌心传来熟悉的触感,她知道是姜梵离在安慰她。 深吸一口气,这几日他一直暗中调兵遣将,如果真的发生到不可预料的事情,为了保全性命,就算是造反也值得,风儿还那么小,还没有好好享受这个世界的美好,不应该被人算计丢了性命。 “宣!”皇帝威严的声音在大殿响起,冷厉无情,从前到后都未曾问过独孤静,核实奶娘的身份。 他这是下定了决心要处理她! 须臾,潘莲花走了进来,盈盈一拜,行的是最标准的宫廷奴婢礼,“奴婢莲花见过陛 下!” 她的目光越过高坐上的皇帝,看向一旁的皇后,有如啐毒。 “莲花?你是莲花!”皇帝似乎终于认出她了,一双鹰目中难掩欣喜,当着百官的面肯定了她的身份。 说起莲花,新入的妃嫔不清楚,宫中的老人却是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昔日陈贵妃荣宠后宫,谁人不知她最信任的宫女叫莲花。 “正是奴婢!”潘莲花掩下心底的情绪,挤出几滴眼泪。 “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朕,又怎么会变成静儿的奶娘?” “奴婢是撞破了一件罪大恶极的宫廷秘事,怕被灭口这才逃出宫外,后辗转到了丞相府,做了王妃的奶娘!”她的目光看向皇后,在座的能混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各个耳聪目明,自然看出她针对的是皇后。 在众人高压的逼视下,皇后依旧稳坐如泰山,从皇帝给她办生日宴时她就是知道,筵无好筵会无好会。 “什么惊天秘事?”皇帝十分配合的冷了脸色,继续追问。 潘莲花刚要开口,突然,空气被一股雄厚的内力劈开,几枚暗器直逼她的咽喉…… ☆、九十七、灭口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她所说的惊天秘闻,谁也没有料到有人在天子面前行凶,电光火石间,詹诺身躯一矮,暗红的披风化作旋风,将三枚暗器裹入其中,刷刷几下,暗器尽数钉入大殿之上的大理石板上,随即虎目锐利的锁定暗器发自的方向! 人群中赫然多出十几个黑衣蒙面的男子,手持利器,目标直指中间的潘莲花。 若是细看,不难看出这些蒙面人目光呆滞,眼神空洞,动作却干脆利落。 苏璎珞暗叫一声,七星阁,这暗器分明是七星阁惯用暗器,本以为他们都死在了独孤静的手上,不想她棋高一着,竟然将他们收为己用。 “有刺客!”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惨叫声,呼救声,杯盏落地声,乱哄哄的一片,几十个装备精良的皇宫禁卫军涌入其中,协助詹诺挡住刺客的杀招。 殿内骤然乱了套,人流挤挤攘攘,很快将他们挤散,独孤静从小刀手中接过风儿,递到独孤晓的手中,“你保护好他!” 她的声音?柳如君已经完全可以确定她就是阿九了,确定了事实,心底是说不出的复杂。 皇帝大怒,重重的一掌拍在桌子上,那黄梨木做的桌子顷刻间炸裂,但所有人只顾着逃命,没人理会他。 独孤静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视线重新回到潘莲花的身上,凤眸倏然一动,一个刺客眼珠跟着一动,迅速撇开禁卫军的纠缠,森寒的利剑看向潘莲花。 “啊……”潘莲花大骇,就地一滚,险险躲过致命一击,腿被砍了一刀,动作瞬间慢下来,刺客再接再厉,正准备结果了她时,殿内突然传来诡异的曲子,听得人血气翻涌,浑身难受得好似要炸裂开来。 黑衣人动作一顿,身体顷刻间化作碎片,血雾撒了潘莲花一声。 独孤静猛地扶住桌子,凤眸死死的盯住当先弹琴之人,只见苏璎珞厉声喝道,“刺客交给我,都闪开!” 詹诺看了眼那把琴,虎目十分复杂,“天魔琴!” 禁卫军都是习武之人,自然听说过数十年前武林中掀起腥风血雨的武器,更何况还亲眼目睹一个刺客尸骨无存的下场,未等皇帝吩咐,纷纷退立两侧。南召急忙拉着苏玲珑退到禁卫军的后边。 琴音咯吱咯吱的响起来,如同开启百年尘封的木门,进入到阴暗潮湿的地狱,与鬼魅妖邪近距离接触。 琴音所及之处,残肢断骸不计其数,刺客们都被独孤静用幽冥曲谱炼成了 傀儡,即是生死也不会哼一声,所有人盯着场中最残忍的杀戮,大气都不敢出,有体弱的承受不住琴音的压迫,七窍流血倒地不起,独孤钊也顾不得礼仪,将张氏揽入怀中,星眸中辨不出情绪…… 独孤静虚软的靠在姜梵离的身上,体内有什么翻腾着,叫嚣着破体而出,鲜血从嫣红的唇角汩汩流出,想要压制抵抗都无能为力。 “哇……哇……” 独孤静大惊,挣扎着离开姜梵离的身体,风儿从来粉雕玉琢的小脸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都泛着青紫。 她竟然只顾着自己难受,将他忘了,他还那么小。 “离天!”强忍住内力翻涌的血气,轻喝一声。 九弦琴极费内力,她现在身体这么虚,姜梵离伸手就要阻止,却被她眼底的坚决震住。 就在刚刚,他丢出去的暗器遇到琴音顷刻间都化为粉末,根本近不得苏璎珞的身。 风儿的情况不容乐观,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再次犯险。 一把琴赫然送至独孤静的面前,安放在桌上,不多不少,正好是九根弦。 她掀衣而坐,动作优雅,英气,凤眸低垂,纤长的睫毛挡住眼底的神色,敛去神思,屏蔽五官,素手拨弦,诡异晦涩的音符缓缓流出,单看每个音符都是晦涩难懂,合起来却又说不出的怪异,说不出的好听。 所有人都觉得刚才的压迫骤然消失,风儿也不哭,湿漉漉的睫毛上尚且带着几滴水珠,他附在舅舅的身上,将鼻涕眼泪一股脑儿擦干净。 若是平时,他一定会数落他一顿,但现在他只剩下满满的惊讶,静儿的手指好了! 最惊讶的莫过于姜梵歌,他听过这曲子,还不止一遍,当初虎口逃生时,阿九就是凭借这首曲子赶跑了刺客,在雪山上也是凭借这首曲子赶走了雪狼…… 丹凤眼看向殿内另一个弹曲的女子,他从未听她谈过如此让人安心放松的曲子,天魔琴一出,无血不收。 若说过去有疑惑,今番什么疑惑都没有了,独孤静才是阿九! 她心仪自己,所以面具下的眼总是脉脉含情,怕认出她来,她不敢说话装哑巴,不敢用真面目示人,装丑颜…… 认清这个事实,心底涌现出巨大的悲哀,所有的坚持轰然倒塌,是他毁了阿九,毁了她的一生。 可是这张网十七年前就撒下,已经不是说停就能停,想起惨死的 母亲死不瞑目的眼神,每每在午夜梦回之际缠绕心间,呼唤着报仇。 这一次办不了皇后和姜梵离,给了他们翻身的机会,今后的姜国将永无宁日,他的大仇也一辈子都报不了。 他只想着快点结束,只有真相大白,她才会离开姜梵离,到时候他会想办法让她忘却前尘,给她一个新的身份,穷其一生好好爱她! 两种琴音在空气中相遇,九弦神琴以绝对的优势压制天魔琴,苏璎珞的手渐渐颤抖起来,如何都拨不动琴弦,又是一个音符过来,她猛地吐了口血,喷洒在琴上,詹诺离得近,一下子就看出那血竟然被琴悉数吸收,转瞬间干净如新。 心底大骇,这是见血饮血的天魔琴,而那一把则是天魔琴的克星! 弹奏九弦琴极耗内力,眼见危机解除,琴音戛然而止,正想着拼尽最后一丝内力弹奏幽冥曲谱,灭了莲花,高坐上的皇帝突然动了。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反手一抓,狠狠的勒住皇后的脖颈。 “都退下,谁再轻举妄动,朕要了皇后的命!” 这做法够阴损,却是实实在在有效。 支持姜梵离的不敢轻易犯险,置皇后的安危于不顾,支持姜梵歌的人也实在不愿意皇后如此便宜的死去…… 所有人表情复杂,唯独皇后一直很平静,明知是鸿门宴,她还是撇下自己的人,只身赴会。 她从来都不怕死,十七年了,她早活腻了,若不是她也好奇潘莲花会说什么,也不会这么任由皇帝抓着。 多挨他一分,她都觉得恶心! 姜梵离气极,“父皇,你为母后办庆生宴就是为了让满朝文武看到这种结果?” 满朝文武刚刚经历了生死大事,哪敢再所说话,尽管如此,大家看皇帝的眼神都不复往日的尊重,变得复杂起来。 陈东阁站了出来,老迈的胡子一跳一跳,“明人不说暗话,刺客分明是你放出的,想要杀人灭口!” 独孤晓一手抱着风儿,忍不住骂道,“说话要凭证据,你年纪也不小了,这点道理都不懂!” 陈东阁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两年来同朝为官,他无数次的想要掐死他,他却越活越好,自己反倒每每被气得翻眼皮。 “证据?”他冷笑,“如果不是苏夫人奏乐阻止刺客,现在人证已经被灭了口,独孤静和苏夫人对着干,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分明和刺客是一伙的!” “你们是怕莲花说出当年的宫廷秘史,对皇后不利,才狗急跳墙想要杀人!不然,你有本事让证人开口!” 陈东阁似乎是第一次在独孤晓面前找回场子,立刻得理不饶人。 “陈太师此言差矣,王妃弹琴分明是为了阻止苏夫人杀戮,你没看到苏夫人的杀戮多残忍,不仅是刺客,连体弱者都七窍流血,小世子还那么小,怎么承受得住如此威压……” 陈东阁昏黄的老眼满是狠戾,顺着声音看去,却是昔日的头名状元,今日接风宴的主角之一柳如君。 当初姜梵歌江南治水,见这人文思敏捷,才华横溢,有意结交,不想这人成了天子门生后立马倒戈相向,全心全意的帮助姜梵离! 白眼狼! “即便如此,也应该先告知陛下,无论是有意无意,天子面前公然协助刺客,不解释清楚就是大罪,莫非在独孤静的眼中,陛下如此不值一提?” 柳如君正要回敬,却被皇帝突然打断,“先听莲花怎么说,朕自有决断,不会放过一个罪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转而看向漠然的皇后,“非常时期非常手段,皇后暂且委屈一下!” ☆、九十八、真相 场面被清理安静,在皇帝的威压,在禁卫军的胁迫下,所有的官员战战兢兢的落座,再次维持了之前的盛况。 潘莲花吃了一刀,同时发了狠,咬咬牙,道出事情原委。 “王妃并不是独孤钊的女儿,而是独孤凤淫乱宫帷,与一个江湖人的私生女,是北辰王的同母异父兄弟!有其母必有其子,他们兄妹相奸,败坏伦理,这就是真相!” 此话一出,轰动全场,皇帝咬着牙,未见大怒,显然早知此事,陈东阁,苏璎珞,姜梵歌对此事也早知情,此刻表情各异。 陈东阁一双浑浊的老眼里尽是赢家的春风得意,女儿身死后一段时间,这女人出现在太师府,扬言要为女儿报仇,并说出自己的全盘计划,那时他并不当回事,却也不介意拨给她几十个暗卫,由她支配,不想竟能成此大事,真是快哉快哉! 苏璎珞早在她算计姜梵离和独孤静的“奸情”时,就对她的动机有所怀疑,真正确定的时候还是十几天前,两人一番开诚布公的畅谈,一切多么圆满,果然女人一旦发起狠来真是毁天灭地,这点倒是值得她学习。 只有姜梵歌的表情最为复杂,明明一切都是算计好的,可看到她生不如死,他还是痛彻心扉,甚至一度后悔之前的决定。 为什么他就不能光明些,磊落些,要报仇就凭借自己的实力,靠折腾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这样的话他也曾在外公面前说过,换来的是他狠狠的一巴掌,也顺便打灭了他所有的柔情。 他想为什么他就不能早点认识到她才是阿九,才是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若是早点知道,是不是一切都可以挽回,她就不会因为兄妹乱,伦,痛不欲生? 一切没有如果,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生死线在挣扎,连靠近都没有勇气! 独孤静猛地吐了口血,栽倒在地,体内血液翻涌,双目时而赤红,时而漆黑。 “静儿!”姜梵离连忙抱起她,面对这样的事实,他同样痛苦,“别听她胡说!” 翻过她的身体,低头一看,她竟然发狂吐血了,连忙大叫,“落秋,落秋在哪里?” 苏璎珞顺着视线看去,心情大好,蛊虫发作了,今番这个女人要是不死,她也不用混了! 柳如君听得分明,可是他无法靠近,也不知用什么身份靠近,只能远远的看着,看着他的“娘子”倒在别人的怀里,备受煎熬! 此刻她需要的不是自己,而是 她的丈夫,即便这个丈夫在前一刻变成了她的嫡亲兄长,而自己,过去只能添乱。 人群再次骚乱,纷纷的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看着离天将天下第一神医落秋像是拎小鸡一样送到他的面前。 “出什么事了?”落秋今天眼皮一直跳啊跳,担心有事情发生,便早早的借拜访为名,去了太医院,没想到果然出事了。 “你快看看,她吐血了!”姜梵离死死的抱住独孤静,不让她伤害自己,比起她的发狂,更令他心惊的是嘴角怎么也止不住的汩汩细流。 尽管早有预料,看到独孤静的样子还是大吃一惊,她的心境太不平静,两种蛊虫都被唤醒了,正在做最后的拼死决斗,无论哪方战胜,平衡都会打破,她最后的情况不容乐观。 这种结果行远大师早就料到,却一直没找到解蛊之法,厮杀过后的疯蛊不同于普通的疯蛊,根本无法可解! “属下无能,她的疯蛊即将发作!”落秋绝望的收回手。 疯蛊?听到这两个字,姜梵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星眸中巨浪滔天,“你说什么,她中了疯蛊?” 落秋看着他,眼底闪过哀戚之色,事到如今,他什么都不隐瞒,“疯蛊会通过血液传染,再结合宿主的情绪,产生不同的疯蛊,皇后娘娘是疯癫嗜杀,您在照顾她的时候,亦被传染,吐血不止,后来,传染到夫人身上,但解蛊的药只有一枚,医治了皇后就无法救你,是夫人让苏璎珞将您体内的蛊全数转移到她的体内,那一段时间她昏昏沉沉,备受折磨,不得已服下了忘情丹……主子,你不要碰她,一旦平衡打破,蛊虫会通过她的血液传染……” 姜梵离颓然的松开手,对于他后面的劝诫充耳不闻,难怪那次他醒来的时候,静儿全身无力的躺在身边,后来她确实昏昏沉沉的总在睡觉。 静儿,静儿你怎么这么傻! 独孤静听明白落秋的话,一把推开姜梵离,“我的血中有蛊……” 接下来无论如何都不让他靠近。 早在落秋被离天抓进来的时候,姜梵歌就注意到他,落秋是谁,天下第一神医,向来有脾性有傲气,他请了几次都没请到,才让他给杜有才看病,现在他居然这么听姜梵离的话…… 心底闪过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脱离了掌控。 对于潘莲花造成的轰动,反应最激动的莫过于张氏,看着备受折磨的女儿,她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难受,“王 妃是我怀胎十月所生,我家老爷以及府中下人都知道!早年你侍奉陈贵妃,固然与皇后有怨,但千不该万不该用这样子虚乌有的事情污蔑皇后,作践我的女儿!” 独孤钊和独孤晓纷纷看着她,那么多年的夫妻,母子,清晰的知道张氏从来冷静自持,信奉事实说话,极少辩解,今番如此激动,莫不是此事真的有内情? 张氏一手紧紧的抓住独孤钊,心头巨浪翻天,“此女将坏伦理,乱纲常,弑君父,半生坎坷,福祸难测!”老和尚的话反复在头脑中浮现,难道所有的一切冥冥之中早有注定,真的无法逃避? 皇后将张氏的反应看进眼里,越过人群,遥遥的看向独孤静。 无论真相有多么不堪,她已经信了,十七年了,她无数次在想,如果自己的女儿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子! 她之所以疼爱她胜过梵离,是将对女儿的慈爱全数转移到这个侄女身上。 她一直幻想女儿能活着,某天突然出现在面前,像静儿一样秀丽端庄,聪明伶俐,现在这个幻想成为事实,却是在这样尴尬的场合,果然,她已经活得太久了么? 潘莲花看着失控的几人,眼中闪过快意,她的腿受了一刀,不知道能不能治好,此刻她也懒得粉饰自己的动机,直接来个鱼死网破。 “庆隆七年,皇后被贬冷宫,与江湖人君清风私通,于庆隆八月初八生下一女,担心事情败露,你让奸夫带着女儿离开京城,却不想父女二人都死于截杀,你还在皇城十里之外的北坡给他们立了碑!” 她得意洋洋继续道,“你的女儿胸口有块铜钱大小的红色胎记,她一直被你养在宫中,你却从不怀疑!” “你掩埋的不是你的女儿,而是一户农户家出生的女儿,是我找人在她的身上做了假,让你误以为那是你的女儿,八月十二日,独孤夫人生下一女,被我掐死,用你的女儿代替……” 好阴毒的女人,众人面面相觑。 皇后的目光绝望而震惊,越过众人,看着独孤静,仿佛要用尽一生的力气将她的面容刻入脑海。 张氏哭倒在独孤钊的怀里,“我的女儿……” 独孤钊紧紧抱着她,向来隐忍的脸此刻青白一片,想他入朝二十余年,一生兢兢业业,步步为营,却被人算计到这种地步。 独孤晓同样的眼神哀戚,为尚未来得及睁开眼就已惨死的妹妹,也为独孤静,风儿乖巧的窝在他的怀里,不哭也 不闹,晶亮的眸子看着母亲,满是凝重。 愤怒,痛苦,两种情绪在独孤静体内翻涌着,她控制不住的想要杀人,想要发狂,想要吐血,想要寻死,姜梵离再也不理会她的反抗,三两步上前紧紧的抱住她,“别怕,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在一起!” 他抱得很用力,原来噩梦成真是这种感觉,最爱的人变成了最亲的妹妹,他除了难过还是难过,可是此刻,最难过的是她命不久矣,自己却无能为力! ☆、九十九、弑君 独孤静拼命的挣扎,“不要……” 一张嘴,满口的血。 落秋忍住老眼中的泪花,将一颗药丸送到他的嘴边,“这颗药可以帮你抵抗蛊虫,不被传染!” 独孤静放弃了挣扎,努力扬起一抹笑,鲜血在她的衣襟上开出炫耀妖娆的红花,“你如果不吃,我就算死也不会瞑目!” “静儿!”姜梵离低呼一声,星眸中蓄满泪花,一口吞掉药丸,将她抱得更紧。 见他吃了药丸,她放心的窝在他的怀里,享受这片刻的依赖。 无论命运多么不公,她都不恨老天,在有生之年,她有疼爱自己的父母,哥哥,还有丈夫,儿子,以及姑姑这个亲生母亲,她已经知足了,她不会恨任何人,也不想伤害身边的人! 所以,她不要嗜杀发狂,就让她默默的吐血死去。 脸上突然一凉,抬眼看去,姜梵离竟然哭了,记忆中从未见他哭过,他一直坚强得让她忍不住想要依靠! 她突然难过起来,这一生太短,太短,她还没有好好的回报他的爱,还没有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还没有将风儿养大成人…… 可是她是他的妹妹啊,真相揭穿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资格站在他的身旁,不能在一起,死去也好! 眼中的赤红缓缓褪去,嘴角的鲜血汩汩流出,再无间断。 忘情丹失去了作用,前尘往事悉数回归脑海,那些被她遗忘的情景渐渐在头脑中回放,她记起了她与姜梵离相交相识的点点滴滴。 落秋看着她嘴角的鲜血,跪倒在地,蛊虫已经分出胜负了,她不会疯癫嗜杀,只会不停的口吐鲜血,最后默默的死亡。 “皇后,你还有何话可说?”皇帝威严的声音传来,咄咄逼人,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数移到皇后的身上。 皇后讽刺的笑了起来,“我无话可说,这一生我最不后悔之事就是为清风生下我们的血脉!” “放肆!”皇帝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巨大的力道将她惯倒在地,皇后却只是笑。 “来人啦,将这淫后和她生的孽女,打入天牢!” “是!”詹诺领命就要去捉拿皇后和独孤静。 独孤静凤眸一动,仅剩的三个黑衣刺客跟着眼珠一动,身姿立变,负隅顽抗。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救驾!”五千禁卫军手持利剑,蜂拥而入,牢牢的控制了大 殿,刺客很快不敌,被悉数剿灭。 詹诺继续实行命令,两个禁卫军刚走到皇后面前,殿外传来轰隆的骚动声,原先整齐划一的队伍突然被大力冲散,一股外来兵力从天而降,与禁卫军展开了残酷的鏖战。 领队当先一人,正是杜洪,他的身边跟着杜有才,父子俩皆是英勇之辈,高坐战马,左右砍杀,皇城中最精锐的禁卫军在战场染血归来的将士面前不堪一击。 形势发生了颠倒性的逆转,姜梵歌看着杜洪,再看看姜梵离,结合刚才落秋的出现,心底已经明白了大概,杜洪背叛了他,或者说他一直都是姜梵离的人,可笑他竟然把豺狼当心腹,为他人做嫁衣。 手紧紧的掐进肉里,“大胆杜洪,你不在东北边关驻守,跑到这里,是要造反么?” 杜洪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我为什么在这里,平王殿下不是更清楚么,这里还有殿下的亲笔手谕!”他从怀中拿出两份手谕,“哦,一份是给我的,还有一份是给西南王的!” 展开,白色锦帛上赫然盖着平王的章印。 百官各个都是贼精的,很快明白前因后果,原来平王想要一举截杀北辰王,同时调来东北大将军和西南王,不想北辰王棋高一着,直接来了个将计就计。 事已至此,姜梵歌连辩解都省了,咬牙问道,“你将西南王如何了?” “没有如何,他此刻正在西南边界,好着呢!”他下马走到姜梵离面前,躬身跪拜,“请殿下下指令!” 姜梵离抱着独孤静,眼底是浓浓的悲哀,不见丝毫胜利者的喜悦,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你看着办吧!” 交给杜洪?杜洪从来恩怨分明,交给他自是一个都跑不掉的。 顿时满朝哗然,支持姜梵歌的暗恨站错了队,支持姜梵离的心下窃喜,再次感叹自己赌对了。 杜洪三两下解决了殿内的乱党,一步步的走向高坐上的皇帝。 皇帝见大势已去,一把拿住皇后,挡在身前,程亮的剑架在她纤细的脖颈上,看向姜梵离,“逆子,你看这是谁?” 卑鄙,独孤静挣扎着站起,抹了把嘴角的鲜血,从杜有才手中夺过剑,拖着剑一步步靠近帝后! 姜梵离一脸担忧的跟在后面,她吐血太多…… 皇帝见此,转头看向皇后,哈哈笑了起来,“很好,独孤凤你在背叛朕的时候没想到,你的一双儿女会兄妹 相奸,天理不容,败坏人伦吧!” 皇后不语,目光深深的看着独孤静,半晌,突然笑了起来,如昙花般妖娆荼蘼,倾尽天下的美丽。 众人正在感叹,不愧是昔日的姜国第一美人,她的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把匕首,用尽全力往身后一刺。 皇帝吃痛,剑上的力道骤然失了轻重,在皇后的脖颈上留下长长的伤口,鲜血流了一地。 低头看着腰上多出的匕首,再看看倒地的皇后,眼神晦涩复杂。 姜梵离睁大了眸子,星眸中杀机尽现,却被独孤静挡在身后,“不要动他,留给我!” 皇帝再不公,再该死,总归是他的父亲,她不要他担上弑父的罪名,反正她就要死了,就让所有的罪恶在她身上终结。 姜梵离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事实上他根本不在乎这弑父的罪名,杀气暴涨,“我不在乎!” “不行,我活不了多长时间,你是不是让我死也不安心!” 未等姜梵离反应过来,她已经挑起剑花,身姿在空中凌空一跃,剑指皇帝。 最震惊的莫过于皇帝,独孤钊张氏,相处多年,他们竟不知她会武! 皇帝会些功夫,忍住腰上的痛楚,艰难的迎战,但他终究小瞧了她,很快就不敌,接着手中的剑断成两截,没了兵器的他,被独孤静一剑穿胸,死不瞑目! “父皇……” 如此悲凄的哀叫,除了他最宠爱的姜梵歌还能有谁,他不停的挣扎,“放开我,独孤静,你有什么冲着我来,是我对不起你……” 苏璎珞努力靠近他,身体被兵卫控制着,却不忘安慰他,“王爷,节哀……” 杜洪见苏璎珞眼神空洞,根本没理他的意思,不耐烦的点了他的穴道,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独孤静扔下剑,跑到皇后的跟前,颤抖着双手抱起她,“姑姑,姑姑……” 皇后身上的血比她嘴里的血流得还快,她不知道手放在哪里,泪水合着鲜血模糊了她精致的脸。 “静儿不要难过,我就要去见你的父亲了,他叫君清风,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会讲笑话,会武功,会很多很多的东西……我答应过要陪着他远走天涯……” “这根竹笛一直在我的身边,我本想着随我到地下,可我不忍心你对亲身父亲一个想念的物件都没有……现在给你……” 独孤静接过竹笛,死死 的抓在手上,哭得不能自已,“你不要说了,什么都不要说了!” “好,我说最后一句,梵离过来……” 姜梵离也跪倒在她的面前,星眸中尽是哀戚。 “你们要好好活着,互相照顾,无论天下人怎么看,娘不反对你们在一起……” 说完最后一个字,凤眸缓缓合上,再也没有睁开! 独孤静抱着她,巨大的悲伤席卷全身,嘴角的血流得更凶…… “父亲!” 耳边传来独孤晓气急败坏的声音,接着是张氏嘤嘤的哭声,独孤静茫然转身,却见苏璎珞不知何时得了自由,挟持了独孤钊。 苏璎珞三两下点了独孤钊的穴道,“姜梵离,不想他死的,就命令杜洪将他的人都退出去!” “潘龙!”饶是一直镇定如杜洪,此刻也难掩讶色,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身旁身穿少将铠甲的男子,“你竟然背叛我!” 刚才是他控制住苏璎珞,如果不是他刻意放水,凭着苏璎珞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挣脱。 潘龙还没来得及说话,苏璎珞已经笑开了,“什么背叛不背叛,本小姐不信任你,自然多留了一手,没想到啊,你果然不值得信任!” ☆、一百、死生 三日后 独孤静单手抱琴,几步之外的悬崖边上,苏璎珞挟持着独孤钊,气急败坏的瞪着她。 “独孤静,你真是阴魂不散!” 到底有多少血,流了几天,都没流死她! 独孤静身体抖了抖,等又一阵晕眩感过去,才擦了把嘴角的细流,“我说过,放了我爹,饶你不死!” 听到“我爹”两个字,独孤钊虽不能动弹,不能言语,星眸中到底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自然看到,独孤静的脸色已经接近青灰色。 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追缉,残破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之所以坚持至今,不过是为了最后一丝执念: 她不信苏璎珞,只有亲眼看到父亲安全无虞,她才放心! “我也说过,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了独孤大人,你莫不是连几天都坚持不下去……”突然神色一变,盯着独孤静的眼神瞬间透着恍然。 瞧她的脸色,分明是将死之人,而且她亲自培养的疯蛊,什么习性再清楚不过,被压抑了近两年,一朝除了禁制,自然报复性的攻击宿主…… 认识到这种情况,她连日来恶鬼缠身的抑郁瞬间缓解,整个人都变得飞扬起来。 架在独孤钊身上的剑送进了寸许,瞬间见血,“独孤静,识相点给本小姐让开,过去本小姐怕你,今日可不怕你,有本事就放马过来!” 凤眸一瞬不眨的盯着那把剑,声音除了虚弱再无任何情绪,“本小姐没什么厉害的,却可以舍了这条命!” 心底盘算着强攻的可能性多大,必须一击得手,若是失败,惹怒了她,后果她赌不起。 闻之,苏璎珞果然变了脸色,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若真的以命相搏,自己的胜算就要小许多,当务之急就是牢牢的抓住手中的筹码,不让她有背水一战的可能。 再次检查人质,不放过任何细节。 独孤静等的就是这一刻,趁着她将心思放在独孤钊身上,五指发力,琴弦幽幽响起,如跗如龃,如影随形。 苏璎珞向来精明的杏仁眼渐渐涣散,握剑的手缓缓抽离,一寸两寸三寸…… 独孤静无波的眼中终于有所松动,正要再接再厉时,突然听到一声大叫,“苏夫人!” 手一抖,弦错了一个音! 功亏一篑! 苏璎珞瞬间惊醒,如 玉的脸上满是恼怒之色,“独孤静,你自找的!” 剑毫不留情的朝独孤钊砍去,那一剑若是下去,留下的恐怕只是一个光秃秃的脖子! 独孤静飞身而起,右手出掌用尽全力的往苏璎珞身上拍去,苏璎珞无法,只能抽回招式挡在身前自救。 两年的时间,她苦学功夫,已经精进了不少,独孤静又是重伤之体,两人竟然能够过个十来招。 独孤静却不敢恋战,眼瞅着潘龙火速靠近,毫不犹豫的将背暴露在苏璎珞的面前,佯装受伤不支,以身诱敌。 苏璎珞果然上当,她太想伤她以报这两年来在她身上受的侮辱,一见有机可乘,便不管不顾的砍了过去。 见她冲过来,独孤静身体一矮,就着她错身过去的空档,再送她一掌。 苏璎珞在瞅见她低下身躯的时候便知道上当,但惯性使然,已经来不及回头,又生生受了她一掌,身体往前冲的速度更快。 再不收住,那可是悬崖! 潘龙匆忙来救。 独孤静趁机解了独孤钊的穴道,“父亲,您先走!” “你……”独孤钊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女儿”,他不想走,却不能不走,这些天见识过她的功夫,知道自己在一旁,不仅帮不上忙,反而成为掣肘,拖她的后腿。 他向来是个理性的人,如今也不例外。 “你坚持住!”拍了拍她的肩膀,终究是妥协! 独孤静欣慰的点头,“父亲保重!” 听到她喊“父亲”,独孤钊深沉的星眸里闪过一丝波动,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这边潘龙救下了苏璎珞,两人站定已发现,空空的悬崖上只剩下独孤静一人。 “你去抓独孤钊,这里交给我!” 苏璎珞对潘龙吩咐道,视线却没离开过独孤静。 再次上当,她自是恼怒非常,恨不能将她剥皮抽筋。 “是!” 潘龙正欲动身,独孤静已然拨弦,主动发起进攻,以音控魂。 “稳住心神,别受琴音的蛊惑!” 苏璎珞大叫,同时屏住心神,奋力抵抗琴音。 琴音太过强悍,她根本抵抗不了多长时间,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琴音拉入幻境,生死全凭操琴者一念之间。 明明就吐了那么多 血,这女人怎么还不死,难道她真不是主角,老天真的要亡她? 不,她不甘心,好不容易重生在这异世,还没风光够,还没扬名姜国,祸害四国,就这么亡故了,她就算做鬼都不安心。 就在她神色恍惚,几乎控制不住手中的朝自己脖子伸过来的剑时,琴音再次走调,也将摄走的魂还了回来。 苏璎珞后怕的丢到了手中的剑,就差一点那剑就割断了她的脖子! 独孤静已然吐了一大口血,脸色发青,整个人摇摇欲坠。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苏璎珞也顾不得的亲手将对方剥皮抽筋的初衷,直接出掌,趁着她没缓过来的功夫,狠狠一掌拍在她的后背上。 独孤静终于倒在了地上,又是一口血吐在了琴上,妖娆艳丽,如同盛开在琴上的绯色曼陀罗,苏璎珞终于起了将琴据为己有的心思。 正要弯腰夺过,独孤静先一步将琴抱在怀里,抬起头,对她粲然一笑,端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等等,这笑怎么这么眼熟! 正想着在哪里见过,突然瞥见她抱着琴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 苏璎珞本能的后退几步,待反应过来,却见她诡异一笑。 这一笑,吓得她又是后退了几步,竟然让开了一条路。 独孤静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着琴优雅的腾空飞起。 苏璎珞后知后觉的发现,她飞起的方向正好是悬崖! 难怪觉得那笑眼熟,分明是皇后临死的笑! ☆、101 身体坠落速度越来越快,在意识消失的前一刻,她突然想起独孤凤曾经的告诫:“自杀是懦弱者的表现,活着才有希望,才能绝地反击!” 可笑的是,她和独孤凤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自戕! 不是生无可恋,而是各有各的选择。 独孤凤选择了以死成全姜梵离的功业,去地下陪伴昔日的恋人。 她是没得选择,若是可以她想活很久很久,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无论天下人如何看待她与姜梵离的畸恋,她只想好好陪着他,陪着风儿。 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死,不过是最后一搏,将九弦琴带到地下。 悬崖的下边,地势低洼成潭,潭水保护着她的身体,不至于从那么高的地方下来摔成肉饼,身上嘴角的鲜血将潭水染成了淡淡的粉红色…… “静儿,静儿……” 一声接一声的呼唤,怪异的声音难掩深情,只是它叫的人一直都没醒。 它缓缓抬头,黑瞳白仁不复往日的桀骜暴戾,只余下满满的担忧,伸出布满细软黑毛的手臂,试探着想要抹掉她嘴角的鲜血,它喝血,天生爱血,却也是第一次觉得血不是个好东西,尤其是出现在她身上的血。 手突然一痛,他本能的缩回,圆溜溜的眼睛红光乍现,转瞬又恢复黑色,如此反复几次,终究是恢复了原本的黑色。 它歪着光溜溜的脑袋沉思,须臾,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连着怀中的琴一起抱住,往下游去。 期间不停的有虫子往它身体里钻,它的眼睛时而红时而黑,不停的变换着,最终总会恢复成原本的黑色。 历时一个昼夜,它回到自己的地盘,将独孤静放在岸边,自己则钻进水底,抓了条鲜绿色的小鱼。 水里所有的物种,被血液侵扰,要么变得嗜血好斗,要么傻乎乎的不做反抗,只有这种鱼我行我素,不受干扰,一如既往的难抓。 又喊了独孤静几声,她依旧没醒的迹象,体温低得不似五六月的气候,反而像极了寒冰腊月的冰雕。 它突然慌了,将脑袋贴近她的脖颈,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感受那里的动静。 半响,那里才传来微弱至极的跳跃,表明她还活着。 尖利的爪子在鱼背上划出锋利的口子,鲜血从口子处泅出,它强制性的掰开她已经发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唇,将鱼血滴入她的嘴里,同时拍打她的胸口,强迫她 咽下。 一连喂了她三条小绿鱼,嘴角的鲜血才暂时止住,人依旧没醒。 又过了一日,她的脸不再是青白色,渐渐的有一丝血气。 它再接再厉,又喂了三条小绿鱼。 如此,独孤静终于在傍晚前悠悠转醒。 睁开眼便看到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黑瞳白仁,却不像人类眼睛那样狭长如柳叶,而是圆乎乎的似鱼目。 鱼目的主人突然笑了,露出森森的白色獠牙,尖利如海边渔民进贡的食人鱼。 “是你!”短暂的惊愕后,独孤静欣喜不已,本以为死得不能再死,却突然遇到曾经的故友,这算不算是喜事一件? “水鬼!” 她欣喜的叫了声,“这里是浣溪?” 水鬼对于这个称呼十分不满,对她龇了龇牙,发出令人胆寒的磨牙声。 独孤静转头,所处的地方正是三年前看到的那条连接南疆与姬国的浣溪,种种迹象说明,她还活着。 死而复生,身边又安然躺着九弦琴,她只顾得欣喜,根本就没想到害怕。 抹了抹嘴角,也没有看到熟悉的鲜血,她更是喜不自胜,“水鬼,我体内的蛊没事了!” “水鬼”水鬼擅长模仿,自然能有样学样,她的声音,再配合他难看到怪异的表情,独孤静不难猜测他不喜欢这个名字。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她试探的问了问,意料之中的看到他十分卖力的点点头,生怕她没看明白,怪叫着喊着“名字!” “你笑一个,我就给你改个名字!”倒不是故意逗它,依稀记得三年前它笑起来就是的声音十分特别,一时想不起是什么样的。 水鬼配合着笑了起来,发出“桀桀”的声音。 “以后就叫桀桀,怎么样?”她试探着问了句。 水鬼满意的点点头,欢呼的叫道,“桀桀!” 又经过了一番沟通,独孤静终于明白前因后果,敢情她能死里逃生是因为血腥味飘到了这里,被它灵敏的嗅了出来,才让它顺着气味找到,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想来三年前的一念之仁,才有了今日的境遇,难怪行远师傅总是劝她不要杀生。 第二天早上,她再次吐血,心中惊骇,原来她的疯蛊根本没有解开。 桀桀潜进水底又抓了三条小绿鱼过来,示意她喝鱼 血,看着他熟稔的动作,独孤静后知后觉的明白,她能侥幸不死,全是这绿鱼的功效。 万物相生相克,南疆多蛊毒,与它接壤的浣溪就有能克制蛊虫的绿色小鱼,这算不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无论多厌恶血腥味,独孤静到底是喝了血,蛊虫也被暂时压制住,想来桀桀完好无损的站在面前,大抵是一直食用这种鱼血,若是她也一直服用,假以时日,身上的蛊虫说不定能就此除去,她也可以回家! 她很想风儿,也很想哥哥! 但是她现在还无法离开浣溪,疯蛊在清晨的时候最为活跃,全靠桀桀帮她抓鱼喝血压制住,才会一整天没事,之后她在岸边弹琴练剑,桀桀浮出水面,冒出一个脑袋,圆溜溜的眼睛胶着在她身上。 心血来潮时,她会教他说话,起先不抱希望,但一段时间下来,他也说得有模有样,倒是让她惊艳了一把。 这样平静日子直到有一天,一只独角麋鹿脱着一位发须皆白的乞丐出现在他们面前才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