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 从007开始做西装暴徒》


 第1页

    [bl同人] 《（同人）从007开始做西装暴徒[综英美]》作者：philoso【完结】


    文案：


    穿越后我一不小心成了上任007特工亲手培养的继任者。


    眼看大嘤王座都要换人了，我申请的年假还遥遥无期，为了不像我的老师詹姆斯·邦德一样工作到老无暇赴死，我选择提前死遁。


    轰轰烈烈的死遁成功了，我带着我心爱的阿斯顿马丁跳槽到大洋彼岸，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超级英雄。


    剧本是不是哪里不对？


    本文又名：《如何成为传奇特工》


    阅读须知：


    1 正文第三人称，男主角，英式特工，有钱有颜西装暴徒，沉稳绅士装逼如风，鲨人不眨眼（合法的），但是个好人


    2 打戏++，好莱坞式大场面++++


    3 由于男主角的工作性质（？）感情生活会非常非常丰富（没必要的传承增加了），过往对象不限性别，不详写，但真的有过，是背景人设，cp阿蝙，花花公子x花花公子，攻受无差，有洁癖的读者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别怪我没提醒你


    4 更新时间不定，一般在晚上12点左右，尽量日更


    内容标籤： 英美衍生 强强 业界精英 超级英雄


    主角：布莱恩·纽曼·邦德，布韦恩 ┃ 配角：詹姆斯·邦德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定要007特工007加班吗？


    立意：遵纪守法


    vip强推奖章


    布莱恩以为自己穿越到了特工片场，好消息是开局被邦德收养，坏消息是他没有任何金手指，就连007剧情都忘光了。为了在这个险恶的世界生存下去，布莱恩奋斗多年，终于苟成了大英帝国的明日之星、007特工的内定接班人、苏格兰场的编外人员、牛津大学优秀毕业生、头顶千万赏金的「法外狂徒」、行走的荷尔蒙……


    本文行文流畅，风格幽默，既有好莱坞大场面与平静日常的反差，也有超英片场和特工片场的碰撞。作者用诙谐而不失细腻的文字展示出男主角布莱恩的成长，同时也描写了他与其他角色之间逐步建立起羁绊的过程。


    第1章


    2000年，牙买加，金斯敦。


    狂风骤雨唿啸不停，男人的喊声隐约突破隆隆作响的螺旋桨声：


    「邦德……邦德！！快上来！」


    一条手臂从机舱中探出，紧紧握住詹姆斯·邦德的手，用力将他拽进正顶着恶劣天气飞行的直升机：


    「太好了，你总算赶上了。追兵都甩开了？毒品走私的证据呢？」


    「证据在我怀里，怀特。」


    邦德绷着脸，简单地回答。他今年三十二岁，效命于军情六处，正在执行的任务是调查从牙买加到英国的毒品走私活动。此刻他穿着一身臃肿的军绿色雨衣，浑身湿透，沙棕色的头髮里蓄满了雨水和灰尘，怀里鼓鼓囊囊，像是抱着个大号沙袋。


    他的同行者，特工弗格斯·怀特奇怪地低下头，打量着他腰部以下的『肿块』，正在思考邦德是不是直接把毒枭的『货』给打包带走了……一个毛绒绒、湿漉漉的脑袋忽然间从邦德怀中探出头，露出稚嫩的面孔和一双布满紧张的灰蓝色眼睛。


    弗格斯·怀特吓了一大跳，差点掏枪：「what the fuck！！什么东西？！哪来的小孩子？」


    邦德说：「捡的。」


    「捡的？」弗格斯·怀特目瞪口呆，「你在毒枭大本营里捡了个孩子？？」


    詹姆斯·邦德面露无奈。


    ……真不是他不专业，而是事发突然，他一不小心就被这小狗崽给缠上了。当时他正潜伏在一处遍布温室大棚与仓库的工厂中，想要寻找毒品交易记录，这孩子忽然间从角落里窜了出来，瘦骨嶙峋、浑身伤痕，仿佛离开族群在田野间游荡的野生动物。


    乍一看到他的邦德比刚才的弗格斯还要应激，差点就要按下扳机了，结果男孩迅速开口，用英语说道：「你好，请问你是警察吗？」


    邦德握着手枪没有回答，不等他提问，男孩一股脑地将自己的信息汇报出来：「我叫布莱恩，布莱恩·纽曼，是附近农户的孩子。这群毒贩杀死了我的父母，将我带到这里来想让我替他们卖命，如果我不听话，他们就揍我，还不给我饭吃。」


    他声音虽小，但吐字清晰，将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的原因说得清清楚楚，而且很大胆地与地头蛇划清界限，表明二者之间有血海深仇，就赌邦德这个外来户有可能会救他离开。


    詹姆斯·邦德不禁想，这孩子看上去才十岁出头，能有这份头脑和勇气，毒贩的眼光居然还挺不错的。


    殊不知布莱恩·纽曼其实是个时髦的穿越户。上辈子他成年已久，刚陪着相亲对象在电影院里看完丹尼尔·克雷格主演的007系列电影第一部 《大战皇家赌场》，走出电影院大门后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钟就变成了个十一岁的外国小男孩，然而大好年纪没能等来魔法学校的猫头鹰，却得到了毒贩的一纸追杀令。


    一年前的今天，刚穿越没多久，还在适应语言环境的布莱恩，站在从父母尸体当中源源不断流淌出的血泊里，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穿越前他是个普通人，从未见过这样残酷的场面，早上还在与他笑谈的亲人到了傍晚时分便血溅当场，而全副武装的兇手们就站在兇案现场旁边，若无其事地说着布莱恩听不懂的语言。

 第2页

    强烈的恐惧让布莱恩没能及时做出反应，实际上身体年龄只有十一岁的他也干不出什么惊人壮举。这群有组织有背景的毒贩极其嚣张，经过短暂的讨论，没有选择杀死布莱恩斩草除根，反倒将他带回基地，想要将他培养成替他们卖命的狗。于是布莱恩在一群法外之徒的包围中凄悽惨惨挣扎求生的日子就此开始，直到一年后，詹姆斯·邦德受命前来调查。


    布莱恩冲到邦德面前，并非认出了对方即为未来大名鼎鼎的007号特工——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穿越到了什么地方，电影演员和现实中人物的长相也不一样，能认出来就见鬼了——主要是和一群没人性的毒贩斗智斗勇的苦逼日子他真的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詹姆斯·邦德的出现简直是意外之喜：他有枪，有装备，说英语，看着像个文明人，虽说穿着衣服的时候人模狗样、背地里缺德带冒烟的人大有人在，但布莱恩这不是急病乱投医了嘛。


    这会哪怕出现在他面前的另一伙黑手党，布莱恩都能毫不犹豫地跟着跑路。


    邦德哪知道他是撞枪口上了。布莱恩用贩毒团伙的情报做交换，成功将自己绑上了mi6这艘贼船。


    弗格斯·怀特听得目瞪口袋，只能摇头感慨说：「你不愧是连头儿都专门往上递了推荐信的人，詹姆斯·邦德。」


    看看，人家出任务的经歷和别人就是不一样！


    旁听的布莱恩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邦德？詹姆斯·邦德？」


    这世上还有人没听说过007的名字？难道是重名？


    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邦德闻声则微微眯起眼睛，笑着看过去问道：「你听说过我？」


    布莱恩被他长睫毛下的蓝眼睛盯住，只觉得仿佛成为了大型猫科动物的猎物，后背不由得泛起一股凉意。


    但这一年里他受到的惊吓、威胁和实质性伤害简直多了去了，以后布莱恩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是被吓大的』，邦德这点威胁之意对他来说就是毛毛雨，他在邦德的注视中露出无辜的表情，回答：


    「没有。」


    邦德根本不信。他抽空托后勤调查了一下布莱恩·纽曼的出身，发现和男孩亲口说的大差不差，不过这里面水很深，细节还有待讨论，比如根据纸面资料显示，布莱恩是牙买加一农户的孩子，那毒贩干嘛要冒着风险杀他全家，还单单将他一个人留下来？


    这些隐情暂且不急着追究，邦德看在布莱恩是个未成年的份上没有实施审讯那一套，高抬贵手放过对方。同伴弗格斯·怀特给了男孩毛毯和热水，又帮他处理了一下身上最严重的两处伤痕，接下来，他们要验证布莱恩提供的情报，假如准确无误，那么未来几天还有硬仗要打。


    布莱恩捧着热水缩在直升机角落，一头打卷的棕毛都快要晾干了，仍时不时忍不住偷瞄邦德：


    活的007特工诶……尽管看上去这时他还不是007，可那也是詹姆斯·邦德！！男人的终极梦想（之一）！


    邦德能察觉到布莱恩的小动作，但是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他靠着机舱壁闭目养神，权当不知道。


    ……


    之后发生的事情，詹姆斯·邦德后来有机会回想的时候，只觉得一片混乱：他与怀特确定了布莱恩提供的信息的可靠性，于是打算趁此机会重创该跨国贩毒团队。


    然而眼看重大成果即将到手，弗格斯·怀特忽然中途反水，朝向背对着他的邦德开枪射击，千钧一髮之际，布莱恩冲上去替邦德挡了致命一枪，当场昏迷，邦德则反杀前队友，抱着布莱恩在毒贩的天罗地网中躲藏了三天，终于成功携带犯罪证据与接应人员汇合，顺利返回英国。


    这三天里布莱恩清醒过几次。


    邦德问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布莱恩很理智地说：「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所以这不是捨己为人，而是牺牲小我，保住大腿。


    听到他有理有据的解释的邦德再次感觉这孩子有点东西。他怀着某种微妙的心情第一时间将布莱恩託付给医疗团队，主治医师问他：「这发色，这瞳色，啧啧……你怎么去外国出任务还能顺便生个继承人出来？」


    邦德：「？？？」


    如今的特工先生正值青春年华，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声名已初现端倪。他对医生的提问嗤之以鼻不屑一顾，转头问后勤：「达席尔瓦长官在哪？」


    后勤一板一眼地反问：「邦德特工，你找他做什么？」


    邦德露出让所有上级都头疼不已的似笑非笑表情，整理着西装不紧不慢地说道：「汇报工作，以及——顺便聊聊怎么安排icu里的那个小麻烦精。」


    这年头指望情报部门有人情味是不可能的，布莱恩若是能活下来，最好的下场是被mi6软禁，具体时间长短取决于贩毒团伙的结局以及布莱恩背景的清白程度。看在这小孩救了自己的份上，邦德想为他争取一些优待，正巧自己刚刚立下功劳，在上级查尔斯·达席尔瓦那有些许发言权。


    不幸的是，詹姆斯·邦德的计划理论上颇具可行性，实际操作时却遭遇了现实毒打。


    因为医疗团队在抢救时，对布莱恩·纽曼进行身体检测的结果出来了：布莱恩是个如假包换的变种人。


    作为变种人，布莱恩·纽曼不会飞、没有超级力量、超级速度、超级听力……他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乍看上去仅仅是个天赋不错的普通人。

 第3页

    但他有个超乎寻常的、不容忽视的超能力。


    ——他不会死！


    詹姆斯·邦德花费大力气从熟人那打听到这则机密时，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糟了，这下麻烦大了。


    第二天早上，他不顾旁人阻拦闯进了上司查尔斯·达席尔瓦的办公室，丝毫不客气地站在办公桌对面，问道：「我怎么才能和布莱恩·纽曼见一面？」


    查尔斯·达席尔瓦向来欣赏邦德，也不生气，只仰头对他说：「你知道他眼下已经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了吧，邦德？据我所知，有数个部门都在检测结果出来的三小时内，提出要将那孩子归拢到自己麾下，连『00』部门似乎都有些意动。一个可以游刃有余地出现在各种危险场合中的特工，你比我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邦德沉默了一会。


    他拉开椅子坐下，手指在膝盖上有节奏地敲打了片刻，开口说道：「如果我用我的未来十年做交换呢？」


    查尔斯·达席尔瓦深深地看着他：「你本来前途无量，邦德，我不建议你掺和进这件和你无关的事情里。如果你是为了报答那孩子的救命之恩，在你将他带出牙买加时，这份恩情就已经还清了。」


    詹姆斯·邦德又一沉思，而后试探着说道：「假设他是我的儿子，事情的结果会有变化吗？」


    查尔斯·达席尔瓦：「你——啊？？？」


    mi6长官十指交叉进行了一个战术后仰，震惊地看着邦德。但是几秒钟后，他却认真思索起来——讲道理，谁不想把布莱恩这张出其不意的手牌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呢？那些没有尝试争取的部门是不想吗？不，是他们明知争不过别人！


    查尔斯·达席尔瓦原本也是自认争不过的一员。


    不过此时此刻，他发现似乎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第2章


    邦德实际上一开口就后悔了。


    他本意是想说，现在军情六处各个部门只在暗中打着自己的算盘，谁都不考虑当事人布莱恩·纽曼的想法。这一方面是因为布莱恩年纪小，很多人默认他不懂事，另一方面大家也存着快刀斩乱麻、趁布莱恩没反应过来把事情定下的意思。


    以上并不是说明布莱恩自己的意愿不重要。


    而恰恰是他本人的意愿太过重要：mi6隶属外交部，但在内任职的大多是军人。军队讲究一个听令行事，当然得要求特工从身到心全面配合，否则关键时刻人家手持关键情报把老东家卖了，后果谁来承担？


    虽说有一些不大讲究的政府机构会招募野生僱佣兵，然后给他们的脖子上套项圈，但这种操作风险同样不小，上限还低，通常招募不到真正的人才。自古以来，兵法上都说攻心为上，政客们既不傻又自恋，都指望着天下精英能尽心尽力为我所用，布莱恩作为有潜力的人才，背景清不清白先暂且不提，若是mi6打算用他，他更愿意效忠于谁自然就格外重要了。


    邦德的意思就是，只要布莱恩肯配合放出话、说他们俩双向奔赴亲如父子（？），那么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给布莱恩提供帮助，继而成为布莱恩的上司、导师兼靠山。


    至于为什么是父子……都怪主治医师那句『你怎么去外国出任务还能顺便生个继承人出来？』实在振聋发聩，邦德之前还不觉得，话一脱口而出才发觉自己被洗脑了。


    幸好查尔斯·达席尔瓦不觉得他的说法有什么奇怪的。他顺利领会了邦德的思想核心，越想越觉得此时颇具可行性。


    一开始他也忽略了布莱恩的主观能动性，此刻再往深了思考，便悚然而惊——能搭上詹姆斯·邦德这条线把自己从泥潭里拉出来的未成年，难道还应该当成普通孩子看待吗？


    说不定人家就等着和邦德里应外合，然后坐看其他部门机关算尽却人仰马翻呢！那他查尔斯·达席尔瓦此刻出手帮忙，也算锦上添花打个助攻了。赢面大，输了没损失，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他很快下定决心，对邦德说道：「先别急，这样吧，我先找机会安排你和布莱恩·纽曼见一面。」


    **


    邦德突破重重关卡，好不容易弄清楚布莱恩下落的时候，布莱恩正坐在病房里发呆。


    他这一个星期过得可谓跌宕起伏，比许多人一辈子都刺激：


    先是激怒了牙买加走私团队的小头目差点被拉去沉河，然后绝地求生、不管不顾地一咬牙拉上从天而降的救兵，再发现这位救兵居然是传说中的詹姆斯·邦德，又跟着邦德在金斯敦城区里度过生死相依的三天，最后终于重回文明世界。


    死里逃生还没完，他一路上醒了睡睡了醒，医生看到他的第一眼都觉得奇怪，在心中嘀咕：这孩子到底怎么活下来的？看各项生理指标，他早就该去见上帝了啊！


    不过既然邦德送来的是个濒死的活人，而且还是个少年，那当然再怎么奇怪都依然以抢救为先。医疗团队在icu里一顿操作，效果却不甚理想，医生中途都想出去对邦德说『我们尽力了』，结果布莱恩不知道是命硬还是怎么着，居然每次都挺了过去。


    不仅如此，他在距离死亡只差半只脚的时候会反常地清醒过来，保有行动能力，能说话能思考，如同别人迴光返照，通常这个状态会持续数分钟。第一次医生们被布莱恩吓了一大跳，第二次便习以为常，第三次还有余力出言安慰躺在手术台上的病患说『坚持住，我们正在努力』，不得不说当时的场景其实挺魔幻的……

 第4页

    后来布莱恩脱离危险期转入普通病房，几名西装革履看着就不好惹的专业人士守在他的病床边问道：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是个变种人？」


    手背上插管打着点滴的布莱恩：「我是个变种人？？？」


    串戏了吧！


    007电影里有这设定？


    他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旁边的专业人士们互相对视一眼：看来是真不知道。


    其中一个领头人颇为友好地对布莱恩笑了笑，说道：


    「纽曼先生，你的能力暂时来看可能是『不死』。具体情况仍有待检验，不知道你是否愿意配合？我们得出更详实的结论以后会通知你，你应该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在替邦德特工挡了一枪之后依然活下来了吧？……还有那些毒贩，他们杀了你的父母，却单独将你留下来，说不定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他说的轻描淡写，布莱恩的手却勐地攥紧了，眼前又浮现出一年前父母双亡时那布满血色的场景。


    黑衣人当中有位女性手里捧着笔记本，正一边观察布莱恩的状态一边在本子上速记：


    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较为严重，体现为失眠，神经紧张，过度警觉，注意力涣散，当事人习惯性迴避过往经歷，提起相关内容（註：例如父母死亡）会引发强烈的生理反应，如出汗和心悸……


    对自己的超能力一无所知。可能造成该结果的原因包含ptsd造成失忆、犯罪团伙长期洗脑、生活环境中信息受限……


    布莱恩并不知道已经有一堆人正在马不停蹄地分析他的过往经歷和各种反应，以判断他是否可信。


    他费了点功夫才把眼前各种时常出现在噩梦里的幻象压下去，对面前的『专家』也多了几分戒备。


    会不会说话啊？


    正常人哪有上来就说『你父母的死或许和你有关』的？


    故意的吧！


    女人见状又记了一笔：头脑机敏，有判断力。


    ——指成功判断出上司是狗。


    带队的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不过你近期还要休养，这些事等以后再说吧。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又是句双方心知肚明的废话。布莱恩父母不在人世，也没有亲朋好友兄弟姐妹，似乎就只剩下留在mi6打一辈子工这一条路可走。领头人已经开始盘算着要怎么给布莱恩推荐他所在的派系，病房大门忽然间嘭地一声被从外面踹开了！


    布莱恩根本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眨眼功夫，病房里这五个看着斯文有礼的『文职人员』、包括一直在纸上写写画画的美貌小姐姐同时抽出武器对准房门，快得他都没看清楚他们是怎么掏枪的！


    这一刻他的想法是：教练，我要学这个！！


    传说中的美式居合斩！


    而推开门大摇大摆走进来的人更是重量级。詹姆斯·邦德迎着枪口环顾一圈，最终看向表情呆愣显得傻乎乎的布莱恩，说道：「我还以为我这个做父亲的人会第一个来探病呢，没想到你们比我更关心他？」


    专家们：「……」


    反应过来邦德的意思的布莱恩：「……」


    等等，他是不是被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占便宜了？


    上辈子看在你长得帅有钱又身手好的份上，顶多叫你一声哥好吧！


    不过看这样子，难道他现在算是007的人了？那也挺好，布莱恩深知他在大嘤帝国这片土地上人生地不熟，很难玩过一群想要利用他的土着。詹姆斯·邦德人美心善（？）愿意帮忙帮到底，对布莱恩来说是最优选择。


    换个人可能还得从实际出发，考虑成为邦德跟班以后的未来发展问题，但布莱恩野心不大，最重要的是他又是个看过电影、听说过007大名的穿越者，这赌局对他而言只要将筹码全部压在邦德身上，那就必不可输！


    他当即展现出能屈能伸的精神，灵活调整自己的道德底线，仗着年纪小掐起嗓子，奶声奶气地对邦德叫道：「daddy。」


    邦德：「……」


    他多少了解布莱恩的性格，这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为了撑住场面、便于后续谈判，愣是没在黑衣人专家们面前表现出来。


    专家们面面相觑，此刻也不好打搅人家『父子』团聚，只好识趣地退出病房，将舞台留给这对才认识了不到一个星期的陌生人。


    他们一走，病房顿时显得空旷。


    布莱恩收起轻松神色，稚嫩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疲惫。邦德走到他身边，脸上也没有常见的笑容，而是居高临下严肃地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和刚才的专家完全相同的问题，却在布莱恩这里得到了不同的回答。


    布莱恩说道：「你能当我的老师吗，邦德先生？我想拥有自保能力，这样以后不至于每次都像今天一样只能随波逐流。最为回报，我……」


    他犹豫了一下，在心中挑挑拣拣，数着自己有什么可以给出去的，最后一咬牙心一横，心说当爹的图什么？不就图个养老吗？


    「我会听你的话，效忠于你，直到你离开人世的那天。」


    ——看看，赡养老人的高级说法！


    邦德则被布莱恩的决绝态度震了一震。他能听出男孩所说的话全部出于真心，几近誓言，这意味着假如他答应下来，那么未来两人的关系不是父子、胜似父子。

 第5页

    然而詹姆斯·邦德骨子里其实带着点野性，从来不喜欢被束缚，更没有考虑过建立家庭。他注视着布莱恩，过了很长时间才淡淡说道：「我可以教你，别的就算了。如果你一定要找个人生目标，就在mi6边工作边想。」


    布莱恩的注意一下子转移了，难以置信地问：「工作？可是我还是个未成年，英国人难道僱佣童工？」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转生到界去当社畜吧！


    邦德露出了进入病房以来的第一个微笑，慢慢说道：「变种人不是土豆，在伦敦的任意一家超市里都能买到。我和你敞开天窗说话吧，纽曼先生，英格兰的土地上超能力者很稀有，却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珍贵。现在不是mi6着急将你变作自己人，而是你要趁着他们尚且有这个意愿的时候争取获得他们的信任，否则……」


    他话未说完，但相信布莱恩能够领悟自己的未尽之意。


    尽管世界上的变种人、超能力者、外星人层出不穷，地球仍是属于绝大多数普通人的地球。mi6多布莱恩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眼下是天时地利人和，好比大公司的hr经人介绍撞见了冷门专业的毕业生，忍不住见猎心喜，若是能达成合作当然好，合作不成，损失的也不是公司，而是很难再找到同一水平工作的毕业生。


    更糟的是，假如布莱恩于成长期失去mi6这柄还算坚实的庇护伞，他极有可能再度回到被犯罪分子包围的生活。众所周知，这世上最恐怖的从来不是死亡——是生不如死。


    这些道理布莱恩也明白。他有点丧气，同时又对被迫迎来的新生活抱有一定期待之情，于是尽力打起精神说：「我知道了，邦德先生。那我以后要继续叫你daddy吗？」


    邦德猜到他是故意的，顿时感觉手心发痒，想揍孩子：「叫我詹姆斯。你再休息一天，明天早上教学正式开始。」


    挂水还没挂完呢，这就要上课了，新鲜出炉的『童工』靠在枕头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邦德想了想，抽出他随身携带的自卫手枪瓦·尔特ppk，扔到布莱恩身前：


    「见面礼，明天记得带上。」


    说完，他也不管布莱恩会不会用、万一不小心崩到自己的大脚趾该怎么办，就那么潇洒地转身离开了，留下布莱恩一人瞪着前方宛如玩具般迷你却威力巨大的管制武器，也是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把手枪陷入了沉思：


    ……话说这玩意的保险应该怎么开的来着？


    第3章


    「你没有接触过枪械？」


    第二天早上，布莱恩站在mi6总部的训练室里，生疏地握着手枪瞄准前方不远处的固定靶，邦德看到他的动作有些诧异地问了一句。


    布莱恩顿觉郁闷——你们一群专业人士不要总是把会用枪当成角色标配好吧，不说上辈子他生活在一个严格禁枪的国家，哪怕这辈子他身陷犯罪分子老窝，也不是随时都能见到热武器和好莱坞电影里的大场面的。


    开枪要子弹，子弹可是个消耗品，一颗两颗不算什么，真要打起仗来数量堆上去就值钱了，更别提那些改装过的全自动手枪、高精度配件、手榴弹、火箭筒之类，有些花钱都买不来，更要看你有没有利用价值、能不能得到某些幕后政府的支持。


    困住布莱恩的牙买加毒贩团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们能在加勒比岛国肆意妄为，但对上西北方向不远处的墨西哥境内犯罪集团就是盘菜。


    布莱恩在前世听说过墨西哥毒品战争的赫赫声名，据说那里的毒贩组建了十多万人的军队，从美国走私来的武器跟义乌批发的小玩具一样随处可见，牙买加这伙人相比之下就显得小家子气，平日里只能勒紧裤腰带节衣缩食，扔个手榴弹前还要掐指算一算这个月的预算，免得开销太多被老大崩掉脑壳，团队里甚至还有一群和布莱恩水平旗鼓相当、随时有可能被自己射出的流弹击中大腿骨的业余选手。


    而作为被毒贩包围的俘虏倒霉蛋，布莱恩当然不可能接触到热武器。他能活下来全靠脑子，和身手是没什么干系的！


    詹姆斯·邦德送给他的瓦·尔特ppk对他来说就是个传说中的东西。


    他也知道枪械射击前要安装弹匣，开保险，拉滑套上膛，按下扳机……这些随便多看点电影电视剧也能学会。别的呢，诸如单动双动、如何迅速拔枪、什么时候有可能擦枪走火、子弹种类及威力大小、如何组装、各国枪枝管理法、如何安装消音器等配件……


    对不起，布莱恩一概不知。


    玩游戏不会教的这么详细，哪怕当年偶然在网上看过，长期用不到的情况下也都忘干净了。


    这些还都是特别基础的内容。


    邦德了解他的大概水平之后，心中也有了预案。他倒不急着替布莱恩补充『常识』，而是令布莱恩自己尝试击中前方的靶子：「试试看？」


    布莱恩边瞄准边问道：「这里面装的是实弹吗？」


    邦德说：「如果你没有动过弹匣，那就是。」


    好傢伙。布莱恩有些咂舌。他是不知道部分种类的手枪上膛之后，哪怕关着保险也有可能走火——瓦·尔特ppk倒不存在这样的风险——却仍然觉得邦德敢把自己装满子弹的武器扔给一个从没接触过枪的未成年，着实有些胆量。


    或者这也是评估的一环。


    若是布莱恩轻易地开枪打伤自己或别人，那他也就不必谈什么以后了。

 第6页

    想到这里，布莱恩下意识眯起眼睛，用力按住扳机。


    手枪的扳机比他想像中沉上一些，但后坐力非常小，子弹出膛的瞬间，布莱恩的手只轻微颤动了一下，反倒是近距离听见巨大枪声把他吓了一跳。


    不过这时，前方标靶上已经留下了弹痕。


    ——正中红心。


    「不错。」邦德平平淡淡地称赞了一句，「你刚才开完枪看我做什么？」


    布莱恩：「……」


    那不是被吓到了吗，他还是个刚从icu里出来的ptsd患者呢。


    然而真正的小孩也就罢了，他壳子里是个成年人，自然不可能撒娇似的开口向邦德辩解。等到真正需要开枪的场合，他这转头的一两秒钟说不定就被反杀了，布莱恩深知自己有些在和平环境养成的条件反射急需纠正，于是深吸一口气说道：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邦德不置可否，指着更远处的靶子说：「打它，三秒钟内开枪，三、二、一——」


    倒计时来得毫无预兆，布莱恩都没来得及看清邦德说的标靶在哪，仓促间只能匆忙举枪射击：


    「砰！」


    这回他连靶子的边都没擦着。


    不等布莱恩陷入沮丧，邦德已经转过头，令他瞄准第三个目标。


    ……


    就这样，布莱恩在训练室里度过了一上午，前期基本是测试，然后就是一些握枪姿势和瞄准的教学。练习的同时邦德向布莱恩随口说了一些自己的过去，主要是布莱恩出于好奇向他打听的。


    「原来你以前是海军吗？」


    「我毕业于不列颠皇家海军学院。」邦德站在布莱恩背后，边伸手纠正他的姿势边说，「我和我的同学基本都入伍了，但我不建议你向他们询问我。」


    布莱恩问：「为什么？」


    「你会从他们那听到我的恶名，然后学坏。」邦德勾起嘴角目视前方，一本正经地说，「他们都说我应该因为不尊重长官和违背宵禁被开除。」


    布莱恩一乐，说道：「那英国损失可大了。」


    没了007，少了一个赚大钱的ip啊！


    邦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这小子的促狭之意，因此一巴掌拍在布莱恩的后背上：


    「站直，你表现得就像个误入军情六处还病入膏肓的犯罪分子。手臂抬高，不要看我，看准星。还有，我之前就想问了，」他挑起眉毛，一副困惑的表情，「你那是什么英语口音？」


    布莱恩：「……」


    没有高贵的英伦腔真是对不起。


    他在邦德的严格教学中狼狈低头：「在练了在练了，口音也在练了。」


    「是吗？练不好的话，以后出去别说你是我教出来的。」


    可恶！


    结果重点是英语吗！


    中午时分，布莱恩被邦德带着去总部大楼的食堂蹭了顿饭，成功享受到了国际闻名的带嘤传统。不等他和导师吐槽食堂的伙食还不如毒贩，邦德就被某位长官一个电话叫走了。


    好吧，都是大忙人，估计上午陪他训练的假期都是临时请的。


    布莱恩耸耸肩缩在角落里干饭，也不觉得被扔在陌生环境有什么值得恐慌的，过去一年的经歷极大提升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吃完饭，刚放下刀叉，一个穿西装戴眼镜的陌生人坐在他对面伸出手：


    「布莱恩·邦德？你好，我是你的文化课老师。」


    布莱恩：「……」


    你刚刚叫他什么？


    他瞳孔地震，又担心这是詹姆斯·邦德计划的一环而不敢询问。看到他的表情，陌生人噗嗤一笑，说道：


    「开玩笑的，纽曼先生，你和邦德的父子关系还没登记。他下午要去处理牙买加的后续，将你託付给了我。」


    「你是他的朋友？」


    「我是他的仇人。」陌生人回答，「以后你就知道了，詹姆斯·邦德那个性格可交不到什么朋友。」


    话虽如此，这位名叫艾什·柯本的文职人员——真的是文职——还是老老实实地给布莱恩上了几个小时的课，讲的都是一些对他们来说是常识、对普通人而言一辈子都用不到的知识，布莱恩觉得它们听上去像小说情节一样，很有些上头。


    英伦半岛夏天黑天很晚，下课时，外面还阳光明媚。布莱恩透过总部大楼的窗户往外看，他的临时老师柯本见状说道：


    「邦德来接你了，他就在楼下。」


    布莱恩这一天接触到太多新东西，此刻头昏脑涨，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极限，即便如此，他还是一个箭步窜到楼梯口，那迫不及待的样子让柯本摇了摇头：


    「见鬼，没想到邦德这傢伙竟然是我们当中最早成家养崽的……」


    他哪知道布莱恩积极是因为他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鼎鼎大名的跑车。


    阿斯顿马丁！


    布莱恩一路快步走到那辆线条流畅的跑车前方，邦德单手支着方向盘，指指副驾驶位置：「上来。」


    芜湖！布莱恩小心地拉开车门，进入这辆可能和前世北京一套房价格差不多的改装超跑，问邦德：


    「你忙完了吗？」


    「算是，接下来有一段时间的假期，正好可以留在伦敦。」


    布莱恩猜测邦德是为了他这个小拖油瓶才没有去环游世界潇洒花钱：「我们住哪？」

 第7页

    「酒店。」邦德回答。


    他带着布莱恩走进一家看着就高档的五星级酒店，坐电梯来到所在楼层刷卡进入房间。布莱恩这时已经有所预感了，对着那个能够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拥有数个房间还自带露天泳池的豪华套间默默扭头。


    军情六处的预算都被你花在什么地方了啊邦德！感觉上司们本就不富裕的髮际线更加岌岌可危。


    布莱恩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发顶。


    但愿秃头基因不会袭击这具身体。


    邦德进门后先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询问布莱恩下午学了什么，又和他讨论了一下后续安排。晚上是布莱恩的休息时间，话是这么说，他还要抽空练习英语——一个不会念「boohwowoer（英国口音读一瓶水）」的英国人是不完整的英国人。


    另外，有鑑于布莱恩死里逃生大病初癒，邦德没有令他高强度地锻鍊身体，即便如此布莱恩也忙得脚不沾地，仿佛回到了高考前夕。


    不过忙碌有助于他遗忘过去一年的经歷。


    只要白天累得没有精力瞎想，晚上就不会做噩梦。


    等他再度梦见毒贩企图伤害一个比他身体年龄还要小的女孩、自己则救人未遂，以至于深更半夜满头冷汗地从床上爬起来，已经是一周以后了，布莱恩不想打扰别人休息，就孤身跑到露天泳池旁边吹风，结果发现邦德也在。


    正在度假的特工先生身穿浴袍，坐在躺椅上看着远方满城灯火发呆。


    布莱恩没问他在想什么，又为什么不睡觉，而是不做声地走到另一个躺椅上学着邦德的样子半躺下来。夜风很凉爽，将布莱恩身上的汗水吹干了，他闭上眼睛，狂乱的心跳渐渐平静，身体也不再克制不住颤抖，过了大约十几分钟，他躺在詹姆斯·邦德旁边的睡着了。


    一月时间转瞬即逝。


    夏天走到尾声时，军情六处位于伦敦的总部还发生了一件和布莱恩没什么关系的事：有武装分子发射一枚□□，命中了八楼的地板。


    全世界人都知道mi6总部在哪。


    袭击到来时，布莱恩正在训练室里给自己的训练用枪填子弹。他现在的命中率显着提高了，就是还没有形成肌肉记忆，邦德从来不夸奖他，导致布莱恩也不知道他的进度算是什么水平。


    不过一直负责他文化课的艾什·柯本说过布莱恩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小孩——考虑到柯本压根没见过几个未成年，布莱恩对他的称赞持保留态度。


    武装分子的□□在八楼爆开，布莱恩逮着个路人问道：


    「有人受伤吗？」


    最近大楼的工作人员基本都认识他了，一位黑人女士回答：


    「没有。这里安保措施非常到位，连地板都没坏，你不用担心。」


    布莱恩觉得这是个g。


    他后来听说袭击者是一群爱尔兰军队组织的小派别，大概是觉得他们总部大楼太显着了，决定给正在工作的英格兰特工们增添点刺激……刺激是真的刺激，布莱恩听到警报声时还以为世界要毁灭了，让他对未来可能要长期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的自己的心脑血管产生了忧虑之情。不过幸好国家之间的纷争还轮不到布莱恩操心，他很快就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了——


    「出任务？」邦德的话令布莱恩一阵惊诧，「我现在能行吗？」


    「你可以把它当做一场考核。」邦德回答，「会有人保护你的安全，顺带观察你的表现，运气足够好的话，圣诞节之后我们就不用非得待在伦敦了。」


    他说得很明白，这是场面试，布莱恩点点头，有些紧张起来：


    「我需要做什么？」


    第4章


    结果入职考核的内容在布莱恩动身之前居然还要保密。


    布莱恩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和干什么。住在伦敦的最后一个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跑去酒店套房的影音室重温他已经看过八百遍的mi6内部教学视频，还顺便点了个酒店自助餐厅的夜宵。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跟着邦德在五星酒店住了一个月以后，布莱恩对导师不把钱当钱看这件事已经淡然了。有一次他随口对邦德说，军情六处总部大楼的食堂应该犯了反人类罪，就连文化课老师艾什·柯本都承认，他们的伙食不如俄罗斯联邦安全局——人家前身克格勃的食堂甚至摇身一变成了莫斯科网红餐厅。


    邦德听完，第二天塞给布莱恩一张银行卡：「不想吃食堂就出去吃。」


    布莱恩：「？」


    他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身体却很诚实地将零花钱接过来：「谢谢。这张卡的刷卡上限是多少？」


    邦德奇怪地问：「上限是什么？你难道能给mi6吃破产？」


    「……」


    布莱恩深深折服了。


    按照邦德这养孩子的方式，换成个真正的小孩，被金钱腐蚀变成社会蛀虫恐怕只在一瞬间。


    他不知道的是，詹姆斯·邦德虽说童年时期丧父丧母，属于英国人的绅士风度下又藏着天生的不驯，但这点教育常识还是有的。他不管教布莱恩单纯是因为通过长期观察发现后者极其自律，有时候没必要当成小孩子看待。


    而且另一方面，邦德觉得布莱恩有时稍稍谨慎和保守过头了。


    不像是在小地方野蛮长大的，倒像是在和平地区受到过严格管教的中产阶级后代。所以他不仅没有规定布莱恩什么能做什么不可以做，反而有放任自流和反向推波助澜的意思。

 第8页

    干他们这一行，太老实可不行。


    ——假如布莱恩听到他的看法，就会理直气壮地表示，这不是亚洲小孩读书期间的正常操作嘛！


    他上辈子可是一路重点学校、最后上了985的，是典型别人家的孩子。


    不管怎么说，邦德对布莱恩的性格与能力愈加放心，觉得mi6这回总该满意了，mi6也觉得培养出这样一个人才对他们来说不算亏本，总比在公园里随机拉人入伙强——大英帝国的确是日薄西山了。


    就这样，第二天一早，布莱恩和邦德一块坐上了前往任务地点的飞机。


    不过邦德并不是来作为家长陪考的，他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你欠我一次，纽曼先生，我因为你才沦落到这幅境地。」


    在伦敦机场排队安检的时候，邦德提着行李箱微微偏头，对站在身侧的布莱恩说，


    「听闻m女士（mi6首脑）本来为我这次的任务批了一架专机，但有个半夜不睡觉的幼年特工预备役，非得到处询问他的任务地点是否和我顺路，于是一群会计出身的管理层抓住灵感，把我的专机给取消了，并连夜替我买了一张和你同航班的经济舱机票。」


    布莱恩提着另一个小点的箱子，郁闷地指出：「你不肯告诉我我到底要去哪。」


    邦德脸上带着点笑意，语气却含着讥讽：「『表面上』，服从命令是我们的天职，他们瞒着我的事比我瞒着你的还多。你就不能动用你的脑袋瓜，换个方法收集情报？」


    「我只问了柯本先生一个人。」


    「哦，那你现在知道了，这个世界无论是谁对你而言都不可信，尤其是我的仇人。以上就作为你今天上的第一课好了。·」


    布莱恩：「……」


    他磨了磨牙，转过身看向他真正的『保镖』兼『面试官』，艾什·柯本。这位戴着眼镜都压不下黑烟圈的文职工作者正站在他们后一个身位，哪怕排队的时候都非常内捲地捧着笔记本电脑工作。


    感受到布莱恩的视线，柯本头也不抬地说：「你现在明白邦德为什么没朋友了。」


    「别听他胡说。」人流涌动，邦德拉了布莱恩一把，「我知交遍天下。」


    柯本手忙脚乱地提行李往前走：「你觉得有人会信？」


    邦德就低头问布莱恩：「你信他还是信我？」


    布莱恩：……


    有病吧！


    他一阵气恼，感觉自己被当成普通小孩逗了。正巧有机场工作人员正在维持秩序，布莱恩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出去，拉住对方问：「你好，现在办理升舱还来得及吗？」


    工作人员看看他又看看队伍里的两个成年人，这时邦德还在对柯本说：「布莱恩绝对站在我这边，你企图拉拢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决定……」


    而再转过头来面对陌生人时，年轻的特工又变得彬彬有礼：


    「早上好，先生，他（指布莱恩）说得对，我们三个人需要升舱。不过这位柯本先生和我们分别付钱。」


    「……」


    「我站他。」上飞机之后，布莱恩坐在头等舱里突然开口对柯本说，「毕竟他救过我。」


    邦德似乎等这句话等了很久，立刻接上：「好极了，我要为此请你喝一杯可乐。乘务员？一杯可乐，谢谢，给我旁边这位诚实的绅士。以及请问你们这里有什么酒？」


    柯本坐在另一端不停地翻白眼，看着布莱恩痛心疾首，仿佛见证一棵笔直的小树苗在他眼皮底下长歪了。


    布莱恩不以为意，问道：「我们是要去美国的芝加哥吗？」


    机票上写着当前目的地。


    提到正事，柯本严肃起来，飞机引擎声盖住了他的说话声，只有附近的布莱恩和邦德能听清楚：「邦德要去芝加哥，你我和他不一样。我们要去印第安纳州一个名叫霍金斯小镇的地方，一年前，有个12岁的孩子意外失踪，随后这里似乎发生了一些异象，有证据表明美国人和俄国人全都参与其中，所以我们干脆也去凑个热闹。」


    布莱恩幻视了一些『你们出去玩怎么不带我』的怨念。他捋了一下已知情报，问道：「我要做什么？」


    「很简单。」柯本说，「明面上，我和你是刚从英国搬来霍金斯镇的叔侄。你负责混进学校找出那个失踪的孩子，并想办法通过他或者其他人搞清楚一年前这座小镇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布莱恩敏锐地发现了盲点：「为什么是叔侄？」


    按理说父子不是更方便吗？


    长得不像只要推给当妈的就行了。


    柯本闻言转头看向正在翻飞机杂志的邦德。


    是啊，为啥呢？


    布莱恩也跟着去看邦德。


    邦德放下杂志，反问他们两个：「你们看我做什么？我对布莱恩的任务内容一无所知，也不打算知道，你们聊你们的。」


    柯本在心中给邦德记了好几笔，但表情依旧是一副沉稳从容社会精英的样子：


    「任务介绍到此为止，接下来都要靠你自己了。」


    布莱恩点头：「我能叫你艾什吗？」


    都叔侄了，总不好再称唿姓氏……话又说回来，姓氏随谁啊？


    柯本没在意布莱恩的迷思，再度沉迷工作不可自拔：「随你。」


    飞机降落在芝加哥，邦德先走一步，去见自己的接应人，布莱恩和柯本则转乘大巴车前往霍金斯镇。

 第9页

    霍金斯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地方。


    布莱恩刚到达任务地点就发现，这里的镇民几乎全都互相认识，因为霍金斯镇只有一座商场，一所中学、一个警察局……绝大部分人从出生上学到就业死亡始终没挪动过地方，可以说是和霍金斯绑定在一起了。


    哪怕实际上它和芝加哥离得不算远，附近人迹罕至的公路与荒僻阴森的密林也加重了与世隔绝的氛围。


    总之与布莱恩想像中的美国不太一样。


    他几乎瞬间就感到后悔了——后悔听从柯本的安排将身份设定成搬迁过来的英国人。英国人千里迢迢来美国，无亲无故的，干嘛住进霍金斯啊！


    不摆明了有问题吗？


    面对他的懊恼，柯本丝毫不避讳这是个陷阱题：「我在飞机上给了你霍金斯镇的资料，你在那时就该意识到问题，然后和我商议对策。」


    布莱恩扼腕。他确实没有提前察觉，谁能想到这种小地方也能吸引来注意呢？


    庙小妖风大？


    事已至此，布莱恩只得蹲在小镇旅馆里，揪着头髮对计划进行微调。他本来捏了一个在美国不会太受欢迎的、沉迷学习的书呆子人设，这样一方面可以回想上学时期的自己本色出演，另一方面也不会引人注目，可以在暗处低调探查。


    现在嘛，既然作为英国人，在有心人眼中无论如何都足够瞩目了，布莱恩认为他说不定可以稍微放开一点。有时故意成为大众眼中的焦点也会造成灯下黑效果，毕竟他身体年龄只有十二岁，谁会怀疑这样一个娇生惯养、涉世未深的小朋友呢？


    于是布莱恩向柯本要了一笔经费，在霍金斯租了栋小别墅，柯本是考官，并不干涉他的任何决定，只作为后勤替他安排好了霍金斯中学的入学手续。万事俱备后第二天一早，布莱恩精心打理过髮型，换了一身在伦敦买的名牌运动装，揣着对中学生而言过于富有的现金，单手提着书包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校门。


    啧啧啧。布莱恩一边装模作样一边心想。风云人物竟是我自己。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在这上演美国青春偶像剧呢，等到电视剧结尾真相大白，小小里居然汇聚了来自三个国家的间谍，在镜头之外勾心斗角整整一季，肯定能惊掉观众们的下巴。


    第5章


    霍金斯镇是个小地方，所以消息传递得特别快，在这定居生活的大多是老实质朴的普通人，对居心叵测的外来户毫无防备之心。


    餐厅服务员，超市收银员，汽车修理工，裁缝……每个人都可能在无意间提起令他们印象深刻的事，并且在与布莱恩闲谈时，完全意识不到对方有备而来。


    不过是谈论一件所有本地人都知道的旧闻罢了，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呢？


    因此，布莱恩没费什么功夫就完成了他的任务之一：搞清楚去年失踪的12岁孩子的身份。


    「他叫威尔，威尔·拜尔斯，是我现在的一个同学。身高体重之类应该不用关注吧？」


    布莱恩放学后回到他们租下来的小别墅中，边吃晚饭边对柯本说道，「我想想，他生在一个单亲家庭，家庭成员包括母亲和兄长。威尔的母亲乔伊斯·拜尔斯是镇上梅尔瓦德杂货店的员工，去年十一月，她最先发现自己的小儿子不见了，于是前往警局报案。艾什，今天晚上的三明治是你做的吗？」


    「是我，这鬼地方叫不到外卖，明天我们就去镇上吃。」柯本回答，「怎么，味道不好？」


    「味道好极了，」布莱恩诚心诚意地说，「你应该去开三明治连锁店。」


    「等我什么时候退休了再说吧。」


    得到布莱恩的肯定，柯本满意地后仰靠坐在沙发上，「接着讲你的，威尔的母亲报案之后呢？」


    「最开始除了威尔的母亲之外，所有人都以为威尔已经死了，他们还为他举办了葬礼，不过霍金斯镇的警察局局长吉姆·霍珀似乎是个大人物。」


    布莱恩咽下嘴里的食物，继续说，「他当过兵，上过海外战场，回到美国以后曾经在纽约警局工作，后来他主动要求上面把他调回老家霍金斯镇，成为了这里的警察局局长，在他的帮助下，威尔顺利归来，失踪案不了了之，明面上没有任何后续。」


    「美国军方……」柯本若有所思地说，「你觉得他有可能是cia派来的吗？」


    「不一定。」布莱恩回答，「但如果他的履歷是真的，就肯定了解一些内幕。」


    「干得不错。」柯本从不吝啬夸奖布莱恩，「学校生活怎么样？有些长官担心你会成为第二个邦德，所以强烈要求你在大部分时间里融入集体，以学会如何尊重上级。」


    布莱恩咧嘴一笑：「我觉得学校还不错，教的东西都很简单，放学也很早。」


    他以前好歹是个正经大学毕业生，应付中学课程简直轻松自如。


    柯本挑起一边的眉毛：「连我这个几天不出家门的人，都听说你在霍金斯中学大受欢迎。冰激凌店的女孩们全在讨论你，说有个从英国转学过来的小少爷相貌英俊、一掷千金……」


    就是没有答应任何一个姑娘的交往邀请。


    「那是她们太早熟了！」布莱恩连连摇头，「我要再长大个十岁，才会把这些话当回事。」


    正常十岁出头的孩子懂个啥？过家家而已。


    「很好，心态也很稳定，继续努力。」柯本走过来拍拍布莱恩的肩膀，顺手撸了一把他的头髮，「你还有其他情报吗？」

 第10页

    「有。」


    说起这个，布莱恩微微皱眉，「我打听到去年失踪的孩子不止有威尔·拜尔斯一人，威尔他平安回来了，眼下正在学校上学，但另一个失踪的高中女生至今下落不明，而警局对此事并没有什么作为。」


    「你怎么想？」


    「我有点怀疑警察局在掩盖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促使局长吉姆·霍珀对发生在眼前的案件不闻不问。」布莱恩说，「不过也不一定，可能他就是责任心或者能力有限？唉，我真希望霍金斯镇能再发达一点，到时我就可以从他们的内部中找出线索了。」


    柯本惊奇地问道：「你会入侵警局内网？」


    布莱恩还真的会，他上辈子专业是网络安全。


    但这话不好对人说，因此他露出无辜的表情：「我不会。这不是有你在嘛，艾什叔叔。」


    柯本顿时呵呵一笑，说道：「帮我记着，你需要学的技能多了一门计算机，等我这两天有空的话就开始上课。」


    布莱恩：「……」


    好吧，技多不压身，对他来说，能光明正大摆在明面的东西越多越好。


    吃完饭，布莱恩又在别墅的后院里练习了打靶——感谢霍金斯镇地广人稀、植被茂盛的地理环境，别墅附近方圆数公里内鸟不拉屎，干什么都不用担心被发现，布莱恩曾觉得这里很适合抛尸。


    毕竟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


    在柯本口头指点他用一台配备有kac消声器和光学瞄准镜的m4卡宾枪，打远处放在栅栏上的南瓜的时候，布莱恩不禁想到，霍金斯镇该不会藏着一个超级连环杀人魔吧？


    还是专门对未成手的那种。


    但这不能解释警局为什么讳莫如深，cia和俄国人又为何要参与进来。布莱恩换了个思路，说不定霍金斯藏着一个大型犯罪组织，而且牵涉到了官方的某些黑幕。


    电影里经常这么演。


    可是人家犯罪分子选据点也是有讲究的，霍金斯镇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资源、武器、药物、能源……


    布莱恩在心中把那些会让人趋之若鹜的东西挨个捋了个遍，想到能源的时候，他按下扳机一发子弹将南瓜打的稀巴烂，然后揉着肩膀回到房间摊开霍金斯镇的地图。


    地图的角落里画着一个不起眼的圈，上面的标註是：


    霍金斯国家实验室。


    隶属能源部。


    **


    虽说盯上了位于深山老里面的美国新能源实验机构，但那里是禁区，有武装部队把守，没法想进就进，另一方面布莱恩认为鸡蛋不应该放在一个笼子里，最简单却也暗藏风险、可能引来专业人士注意的办法，是从目前十三岁的当事人威尔·拜尔斯口中问出事实真相。


    他先尝试着从接近威尔的朋友入手。威尔和其他三个男孩组成了一个小团体，布莱恩见过他们在一起谈论『与地下城（dnd）』的跑团桌游，于是他去小镇商店买了一个dnd手办，挂在自己的书包上。


    第二天，这个被风云人物带来的出人意料的『玩具』引来了许多学生的关注。


    布莱恩知道桌游在一些故作成熟的中学生看来很幼稚，威尔等人也因为这一点以及性格等原因，被当成书呆子排斥在外。


    不过长得好看、性格又好的人无论在哪都能得到特权。威尔的朋友们便震惊地发现，不仅很少有人对布莱恩的『独特爱好』提出质疑（但他们听到了一些男同学的酸言酸语），甚至有几个姑娘借走了图书馆里dnd的规则书，想要尝试通过背诵里面的篇章来获得布莱恩的好感。


    「我才没有嫉妒。」朋友中的一人忍不住吐槽。


    啊，这就是人们思路的共性吧。


    布莱恩临阵磨枪背诵着规则书，无可奈何地想到——他也在试图用手办获得威尔他们的好感来着。


    所幸他的努力很快有了成果。威尔的朋友之一，一个名叫达斯汀的捲髮男孩在课间休息时仿佛不经意地走过他旁边，又不经意地注意到了挂在布莱恩书包带上的手办，然后发出惊唿声：


    「是眼魔的变形骰子，而且是限量款！」


    「对，我在商店里看到的时候没忍住买下来了。」布莱恩抬起头，问他，「你也玩dnd吗？」


    「对，我，威尔，迈克和卢卡斯经常一起玩，我们有全套模组。」达斯汀全无戒心地说，「怎么样，要一起来吗？放学后去卢卡斯家。」


    「来我家吧。」布莱恩热情地邀请说，他不放心在别人的地盘讨论秘密，起码自己的别墅里没有窃听器，「我叔叔做的三明治特别好吃。」


    达斯汀心动了。他很快将这个消息传达给了其余同伴，布莱恩又当着他们的面给柯本打了个电话：


    「艾什叔叔，我邀请朋友今天晚上到家里玩。」


    柯本在别墅中巡看，把那些不该出现的武器一一检查了一遍，确保它们不会暴露，而且可用：「什么时间？」


    「放学后就回去，我想念你的三明治了，待会见，艾什叔叔。」


    说完，布莱恩挂掉电话。名叫迈克的男孩问道：「你和叔叔住在一起？父母不在家吗？」


    布莱恩回答：「我父亲在芝加哥工作，我母亲去世了。」


    「对不起。」迈克立刻道歉。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布莱恩将手机揣回口袋。

 第11页

    这个还没有智能机，手机的功能相当有限，却也是昂贵的电子产品。但他家里有矿的设定深入人心，威尔等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下午放学，柯本开车过来接几个孩子去别墅。布莱恩在路上小心地观察着威尔，感觉这孩子非常腼腆，而且时常显得心不在焉，似乎并没有他朋友描述的那样期待一会的游戏环节。


    中途，威尔注视着道路两侧的密林，肢体动作显示出他正在紧张。


    布莱恩想到他的失踪一事，难道当时威尔在丛林中迷路了？


    他是不是在林地中遇到了危险？


    不过威尔的母亲并没有阻止儿子出来玩，说明成年人们主观上认为威胁已经解除了……


    既然如此，那位同样失踪的高中女生为什么还没回来？难道两起案件并不相干？


    布莱恩思考着这些的时候，还要若无其事地与达斯汀他们聊天，一心二用的本领得到了充分的锻鍊。


    抵达别墅以后，柯本去开门，拧开门锁之后他动作稍微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放孩子们进去。


    布莱恩察觉到他的异样，落后几步低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看这里、还有这里……」柯本关上门，飞快地给布莱恩指了几处痕迹，「有人趁我们不在家闯进来进行了一番搜查。不过不用担心，无论他们是谁，都不可能发现不该发现的东西。」


    「我们被盯上了。」布莱恩看着威尔背影说，「霍金斯小镇里的麻烦尚未结束，而且威尔·拜尔斯他很清楚这一点。」


    布莱恩自己有创伤后应急障碍，因此他能够确定，威尔一路上的表现绝不只是ptsd那么简单。


    柯本说：「若是你那边没有出意外，我们就暂时不会暴露，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我想引蛇出洞。」布莱恩冷静地说出相当激进的话。


    **


    另一边，霍金斯实验室。


    负责人山姆·欧文斯询问刚从别墅回来不久的cia特工：「调查有结果吗？」


    「没有。」特工回答，「证据显示他们只是从英国来的普通人。那个孩子，布莱恩·纽曼，并未显示出有超能力的迹象——像他这个年纪的青少年通常很难掩盖自己的天赋。况且霍金斯中学的教师都说他性格散漫，上课时很少认真听讲，学生们则认为他看似有礼实则傲慢，对小镇里异性的追求不屑一顾……


    欧文斯先生，你真的认为我们应当重视一个搬来霍金斯镇的有着未成年人的家庭？」


    「出于某些原因，我从来不低估孩子。」山姆·欧文斯缓缓说道，「实验室的研究绝不能暴露给外国人，不过既然你认为他们没有危险，那就撤出一批人手，但仍要保证他们时刻在我们的监视之下，没问题吧？」


    特工心中不以为然，嘴上应道：「没问题，长官。」


    第6章


    美国，距离霍金斯镇四小时车程的芝加哥市中心。


    夜幕已深，城市灯火通明，人潮如织。


    忽然间，一辆货车兇勐地从辅路转到主路的左车道，逆着车流疾驰，后车厢擦过侧方楼房的墙壁，带起一阵火花。街上鸣笛声顿时接连起伏，行人发出尖叫，警笛从远方传来……


    詹姆斯·邦德对周围的混乱充耳不闻。他坐在副驾驶位置，身体前倾紧紧抓着方向盘，下身勐力踹向司机踩死油门的腿，同时将另一只手按向对方的脑袋。


    而司机不甘示弱，干脆放开方向盘，一面抵住邦德的压制一面伸出手，挣扎着去够抽屉里的手枪，几秒钟后他成功拿出了武器，毫不犹豫地将枪口对准邦德。


    邦德却在这时打开了驾驶室的门。夜风唿啸而来，夹杂着更加震耳欲聋的噪音，趁着司机的身体被风吹得摇晃的瞬间，他扑上去强迫对方枪口移向上方——砰！砰！


    两发子弹在他们斜上方爆开，风挡玻璃哗啦一声碎裂，无人掌握方向盘的货车开出一条弯曲的线，轮胎与地面摩擦吱嘎作响。


    停在道路一侧的小轿车被货车刮到，勐烈地燃烧起来，与它相撞的货车也难以避免地向侧面倾斜，邦德当机立断，抓着车顶的扶手做了个引体向上的姿势，先一脚踹开司机手里的枪，然后勒着对方的脖子从失控的货车里跳了出去。


    轰！！


    货车冲进歇业的商场橱窗，终于在人们惊慌失措的叫喊中停了下来。邦德则面无表情地用手肘卡着司机的脖子，将他带到旁边的小巷。


    接着他用力将司机掼倒在地，迅速从腰间掏枪指着对方的脑门问道：


    「弗格斯·怀特，你效命于谁？」


    如果布莱恩在这里，就会发现自己认识这个名字。弗格斯·怀特，一个多月前于牙买加和邦德一起出任务的mi6同事，中途由于不明原因背叛、差点造成严重后果，如果不是布莱恩替邦德挡了一枪，007这个ip说不定就要腰斩了……啊不是，是邦德哪怕不死也会重伤。


    当时情况紧急，整座小岛上都遍布着敌人的眼线，邦德身后跟着贩毒集团的追兵，而弗格斯·怀特被他打倒之后从五楼摔了下去，邦德便没来得及检查他是否还有生命体徵，匆匆带着昏迷的布莱恩离开了争斗现场。


    半个月前，军情六处的分析师在调查布莱恩的背景时，机缘巧合下发现弗格斯·怀特还活着。


    他们确认了他在不知名势力的帮助下隐姓埋名逃亡美国，近期在芝加哥附近活动。作为mi6的前特工，弗格斯掌握着大量机密情报，因此邦德上司的上司、军情六处总管m女士下达命令，要求特工们不择手段地弄清楚弗格斯·怀特的效忠对象，并阻止他继续游荡在外，必要时，可以下死手。

 第12页

    接过这个任务的人是詹姆斯·邦德。


    他怀疑弗格斯·怀特之所以背叛，与布莱恩有关。


    这些天他在情报部门的帮助下追踪对方的下落，然而弗格斯·怀特对mi6的工作模式了如指掌，仿佛猫戏老鼠似的耍弄着他们，直到今天晚上，邦德有意脱离后勤支援，选择单打独斗，于是第一次成功堵住对方。


    「弗格斯·怀特，你效命于谁？」


    被他拿枪指着的前特工笑了。他满脸血污和灰尘，仰面躺在地上，笑着问道：「我不会说出他们的名字，但可以告诉你我背叛的理由。金钱，前途……mi6给不了我的东西，他们都能给我，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吗？詹姆斯·邦德……」


    邦德不等他说完，一枪击中他的小腿：「你的确不是我，至少我有底线。」


    弗格斯发出一声惨叫，弓起腰捂着伤口在地上翻滚，过了一会他平静下来，虚弱地说：「如果不是布莱恩·纽曼……你在牙买加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你在提醒我对他表示感谢？不必担心，我会记住的。」


    邦德走到他身边半蹲下来，「怀特，你是我的前同事——你知道mi6向来如何对待背叛者。如果你肯告诉我敌人的名字，我就一枪杀了你，给你最后的体面。如果你执意保持沉默，我相信刑讯要比我的子弹难熬得多。」


    弗格斯·怀特似乎心动了。但几个唿吸过后，他翻了个身，蜷缩着侧躺在地闭上眼睛，说道：「你觉得你已经赢了么，邦德？」


    邦德瞳孔一缩，勐地回头，只见他背后那一堵数米高的坚实墙壁正在飞速垮塌，露出后面违反物理规律漂浮在空中、正燃烧着熊熊火焰的货车尸骸！


    情急之下他毫不犹豫地再次对着弗格斯瞄准要害开了一枪，然而货车从高处坠落下来，宛如山倾。子弹打歪了，只射中了弗格斯的一只耳朵，将那小小的肉块崩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浑身鲜血横流的弗格斯·怀特捂着伤处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阴影中，邦德来不及扩大战果，只能往反方向用力一跃——


    货车的残骸在他身后爆炸了。


    两个小时之后，mi6终于联繫上了正在医院中接受治疗的邦德。事有轻重缓急，他们没有计较邦德之前的私自行动，双方快速交换情报。


    「如你所说，敌方势力当中有个超能力者，或许可以控制磁力、重力或隔空操物。」


    分析师整理着信息，「他或她的实力不会太强，举起一台货车已经是极限了，否则就应该保住弗格斯并直接杀了你。」


    「举起货车还不够吗？」邦德冷着脸问。


    「危险程度够了。但在变种人群体间排得上号？不够。如果你当时能再多撑一会，说不定可以抓住叛徒并解决那个超能力者。」


    「要是下次我没有差点被着火的货车压成一枚半熟三明治的话，我会试一试的。」


    「好吧，好吧。」分析师抹了把脸，「不过相信我，超能力者没那么难对付，除了极为少见的alpha级别变种人可能需要点特殊装备以外，剩下的你都能处理……难办的是我们又让弗格森·怀特给跑了。你还有别的线索吗？」


    「有。」邦德说，「怀特临走前似乎说了一句话。我记得他说的是……」


    他按住太阳穴，尽力回想着几个小时前的场景。烈火，爆炸，逃跑的前战友，以及他留下的低语。


    「『这些孩子……包括布莱恩，都是明珠。而你们，只会使明珠蒙尘。』」


    话音落下，通讯频道内一片寂静。


    过了很久，mi6总部一端才传来声音。开口的是军情六处的领头人m女士，她的口吻极其冷厉：「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邦德？」


    **


    「我觉得霍金斯镇的政府机构可能涉及绑架未成年和人体试验。」


    布莱恩又一次坐在餐桌前，向柯本说出自己的猜测。


    但今天晚上柯本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几秒钟后他才陡然间从沉思中惊醒，问道：「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布莱恩整理了一下衬衫上的领结，模仿着名侦探的样子说了一句福尔摩斯的台词：「『不论多么天衣无缝的犯罪，只要是人为的，就没有解不开的道理』。」


    说完他觉得这样有点太中二了，就有点不好意思地放下手，端正地坐直身体开始汇报工作：「我之前想要冒险引蛇出洞，不过你阻止了我，认为那样风险太大。」


    柯本集中注意，双手交握放在桌上严肃地打量着布莱恩，说道：「继续。」


    简单来讲，柯本制止布莱恩做出冒险行为，免得引起国际纠纷。而布莱恩为防止自己在考核中降低评分，只好继续保守推进。


    这些天，在有过一起玩dnd的交情之后，他与威尔等人的关系逐渐拉近。然而这几个孩子虽说年龄不大，却有着各种各样的突出优点，最明显的是他们口风都很紧。


    布莱恩旁敲侧击了几次，愣是没问出来威尔失踪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担心自己再追问下去会引发怀疑，布莱恩假装将这事略过不提，还非常心机地表现出一点被新朋友排斥在外的难过，使得威尔的朋友们对此一阵愧疚。


    唉，欺骗小朋友，良心隐隐作痛。


    布莱恩捂着自己的良心，本来打算再想想别的办法，却偶然间听达斯汀与卢卡斯（威尔的两个朋友）争论时，提到迈克（威尔的第三个朋友，他真的好多朋友）有过一个同龄女朋友。

 第13页

    「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现在在哪？」


    布莱恩出于八卦心理好奇地问。


    结果达斯汀和卢卡斯面对他的问题一阵支支吾吾，没有给出回答，却对布莱恩强调说：「你一定要相信我们，迈克真的有女朋友，而且特别厉害，绝不是我们和他为了乱七八糟的理由编造出来的。」


    布莱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我信。」


    两个男孩立刻拍着他的肩膀叫他好兄弟。


    当晚布莱恩回到家里，在他的线索本上写下一行行字。


    一个本该存在却又消失不见的『女友』；


    至今下落不明的高中女生；


    神秘失踪又神秘归来的男孩威尔。


    霍金斯镇的秘密已经涉及到三个未成年人了，布莱恩不得不怀疑，藏在背后的势力将『孩子』也看作了一种资源。


    ——人口买卖。


    布莱恩心中出现了这一行单词。


    但他们只要未成年人，却没有伤害过成年人。


    是因为绑架成年人难度更高，还是孩子更有利用价值？


    带着这些问题，布莱恩借走柯本的笔记本电脑，尝试搜索发生在霍金斯镇附近、未经处理无疾而终的儿童失踪案。然后他发现十二年以前，芝加哥市一个名叫特里·艾福思的女大学生怀孕生产后，声称她刚出生的女儿遭到了绑架，但医院记录却显示她是流产。


    随后特里·艾福思向法院提出诉讼，由于缺乏证据而未能成功。


    至于她的被告人……布莱恩在情报系统内部输入姓名：


    马丁·布伦纳博士。


    结果出来了——


    他是霍金斯新能源国家实验室的上一任负责人！


    也就是说，霍金斯的实验室绑架未成年人几乎铁板钉钉。


    仅剩的问题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背后是否有美国支持？以及在哪才能找到犯罪证据？


    布莱恩对柯本说霍金斯实验室进行人体试验，纯粹是在临场瞎编。


    他实际还摸不准失踪孩子的用处，之所以表现得万分肯定，是为了说服柯本放他去做一件危险的事：


    「我怀疑霍金斯镇的警察局局长吉姆·霍珀受到cia的命令替实验室打掩护，他家中说不定留有证据，我想去看一眼。」


    柯本没有立刻回答，手指缓慢地在桌子上敲打着，表情十分凝重。


    过了大约五分钟，他才开口说道：「你可以去，但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突发情况，我都要求你即刻撤离，能做到吗？」


    「是，长官。」


    布莱恩答应下来。


    第二天晚上，柯本在镇上引起一场小范围骚乱吸引住警局的注意，布莱恩则带上他的各种装备——邦德送给他的瓦·尔特ppk，上面安装了消声器；一枚紧急情况下使用的烟雾弹；一件穿在运动服底下的防弹背心；以及两把锋利的小刀。


    然后他迎着夜色来到了吉姆·霍珀居住的郊外小屋。


    以警察局局长的身份而言，吉姆·霍珀的住所实在有些简陋。布莱恩认为这是一栋上了年头的房子，甚至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房屋周围是一片空地，更远处则是昏暗的密林。


    布莱恩从植被更加茂密的一侧小心翼翼地靠近房门。皎洁的月光披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脚步在草坪上前移，近乎无声无息，四周安静得可怕，连虫鸣鸟叫似乎都消失不见……


    柯本的声音从他的微型耳机里传来：「前院的摄像头被我控制住了。」


    布莱恩并未回应。他注视着前方老宅那黑洞洞的窗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森林应该这么安静吗？


    他的脚步突兀地停了下来。


    柯本看不到这边发生的事，略微急促地问：「发生了什么？」


    布莱恩正想回答，余光却瞥见月光笼罩不到的阴影处动了一动，下一刻，一只巴掌大小、体表光滑且带着黏液、口器如花瓣般张开并露出藏在其中的利齿的怪异生物从地面上高高跃起，迅勐地朝着布莱恩的脸部扑了过来！


    卧槽！这是什么玩意？！这是身为特工（预备役）该对付的东西吗？？


    走错片场了吧！


    看清楚袭击者的瞬间，布莱恩头皮发麻，忍不住在心中爆出国骂。与此同时，他的肾上腺素快速分泌，眼睛眨也不眨地掏出手枪，对着怪物那裂开五瓣的嘴巴开了一枪！


    第7章


    布莱恩开枪的时候手抖了。


    没办法，jump scare就是这么防不胜防，任你有多强的心理素质，该吓一跳的时候还是会吓一跳。


    但子弹出膛时，怪物离他已经非常近了，近到布莱恩能看清它青蛙一样的短腿和细长的尾巴，所以尽管他实战中发挥失常，这一枪依然命中了目标。


    只听「噶叽」一声。


    怪物掉到草坪上，不动弹了。


    布莱恩呆呆地站在原地，还维持着双手举枪的姿势，手心和后背全都是冷汗。过了几秒钟，柯本在耳机里接连反覆大声询问他「你还好吗」，布莱恩的心跳这才稍稍平復下来。


    他头重脚轻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几步，伸出脚小心翼翼踹了那生物一下，确定它真的死了以后，将外套脱下来裹住怪物尸体，将它从地上捡起来。


    哪怕隔着衣服，手感也犹如握住一坨光滑的两栖动物。


    布莱恩又有点麻了。他单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颊，问柯本：「你说霍金斯国家实验室背后有没有可能是保护伞公司？」

 第14页

    柯本自从听到枪声就紧张得不行，听到他的声音以后大松一口气，接着才反应过来布莱恩说的话：


    「保护伞公司？你在遭遇危险之后的第一反应是恐怖电影？！」


    布莱恩木然：「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遇见了什么。」


    二十分钟以后，布莱恩回到自己的居所，把怪物的尸体展示给柯本看：


    「当时它藏在院中的垃圾桶里，等我一靠近就朝着我的脸扑了过来。」


    柯本捏着眼镜凝重地看了那玩意良久。


    然后他干巴巴地，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难道保护伞公司还生产异形？」


    「……」


    不管怎么说，两个人达成共识，这只抱脸虫一样的东西绝对不是地球上的正常物种。柯本立刻拍照片向上级做汇报，布莱恩则稍微缓过来一点了，坐在沙发上拿着自己的线索本出神。


    等到柯本终于和闻讯赶到镜头旁边的英国生物专家交流完毕，并按照对方的要求进行了各种测试，包括再次确认生命体徵（「很多两栖类动物都会在危机时刻装死。这怪物长得有点像蟾蜍吧？蟾蜍的假死行为非常常见。我的建议是如果你们不想被它偷袭，就要尽量补枪。」）、採血（「可惜可携式血样检测装置还在研发中，但我相信到时候你们这些外勤特工能第一个用上」）、收集表皮细胞等等。


    接着他将怪物尸体装进无菌密封袋里，合上笔记本电脑，叫道：「布莱恩。」


    布莱恩抬起头：「艾什叔叔？」


    柯本没有纠正布莱恩的称唿：「布莱恩，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次。」


    他停顿了一下，在布莱恩集中注意以后继续说：「你是未成年，而且暂时不算mi6的正式人员，因此这个任务你有退出的机会，并不是非得完成不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布莱恩一愣。


    过了一会，他摇头说道：「我不准备退出，我想完成它。」


    「它的难度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柯本指指怪物尸体，「你能在森林里偶然遇到一个怪物，就说明它们很有可能早已像老鼠一样占据了整个霍金斯镇。而刚才弗莱明博士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击杀的大概率是一个幼年体。如果成年体的表皮更坚硬，牙齿更锋利，速度更快，力量更大……那么就算是经验丰富的战士也会考虑暂时撤退。」


    「但我不会被它们杀死。」布莱恩说。


    柯本镜片下面目光一厉：「这难道是什么好事吗，布莱恩·纽曼！你不会死，要是落在人类手里，说不定还要逃生和反杀的机会。但你现在将要面对的是一群怪物！你要活着感受它们一点点啃食或寄生你的身体吗？」


    布莱恩在他的吼声中缩了下脖子，被汗水打湿的头髮软趴趴地贴在头皮和脸颊上，有几根捲毛挂在了黑眼圈旁边，衬得他格外疲惫。柯本无声地注视着他，片刻后嘆了口气，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他一放软声音，布莱恩马上挺起腰，身上装出来的颓丧一扫而光，快速说道：「我刚才在想，假设这种生物会主动攻击人类，那一年前的威尔和失踪的高中女生说不定并不是被霍金斯国家实验室带走的。」


    「糟糕的假定。」柯本沉吟，「但并非没有可能。」


    「是的。」


    布莱恩咽了口唾沫，为自己猜测的恐怖前景感到一丝紧张，


    「实验室造出了这些怪物，可是它们却失控了。怪物逃离了实验室，潜伏在人类聚集地，像青蛙捕食飞虫一样静待时机，最终带走了两个孩子……然而实验室的研究项目是高度机密，普通镇民对此一无所知，只有一个人、或者说一个群体对此有所了解——」


    「威尔·拜尔斯活了下来。」柯本沉声说，「他，他的家人，以及小镇的警察局长，都是知情者。」


    「没错。」


    布莱恩接话，「我注意到威尔偶尔会望着一个方向出神，那里兴许是怪物的巢穴。


    「失踪的高中女生大概率不幸罹难了，警察局局长吉姆·霍珀作为知情人，却无法向人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总不能对着受害者的家属说『您们的女儿死在背后有国家支持的实验室放出的异形手里』，cia也不会同意他出去乱讲——于是只能放着失踪案不管。再加上他们都觉得危险的源头已经被解决了……」


    「等等，这是从哪看出来的？」


    「威尔的单亲母亲，鼓励威尔多出门社交。」布莱恩捧着线索本说，「若是威胁她小儿子的存在没有消失，她绝不会这么做。所以我认为一年前霍金斯镇里应该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战斗，结果是人类方获得暂时性的胜利。


    「一年后，怪物捲土重来，与它建立过联繫的威尔察觉到了这一点，却没来得及唤起更多人的警觉。」


    柯本微微张开嘴，半晌没有出声。


    布莱恩没注意到他的惊讶，自顾自地捋着思路：「威尔从怪物手中活了下来。而美国的军队毫无动作，说明最终战的规模并不大，甚至很有可能是在小镇内部解决的……这就意味着我们不用担心对手会像哥斯拉一样难以击败。」


    「另一方面，此时与当地政府沟通或者求助mi6总部，或许都来不及了。暗处的怪物不一定什么时候动手，除非我们决定放弃所有霍金斯镇的居民，否则这个任务我无论如何都不能退出。」

 第15页

    说完，布莱恩直视着柯本的眼睛，说道：「以上两个理由您贊同吗，长官？」


    柯本不做声地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然后他说：「我听闻牙买加的毒贩为了让你听话，曾数次在你面前折磨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受害者。你今天如此坚决地决定帮助霍金斯镇，是否是为了弥补过去的无能为力？」


    布莱恩表情僵住了，生硬地回答：「和那没关系。」


    「我知道了。」柯本点点头，镇定地开口，「纽曼特工，你接下来的任务是尽可能地保护镇上居民，并搜集霍金斯国家实验室的犯罪证据。至于我——」


    他从椅子上站起，拍了拍身上万年不变的黑西装的袖口，「我需要即刻替你和我……替我们，去向芝加哥市『借』一点火力支援。」


    **


    一天以后，柯本提着沉重的手提箱，再度出现在布莱恩面前。


    他用大拇指弹开箱口的安全锁，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向布莱恩介绍说：「帕拉军工厂p14半自动手枪，45口径，威力比你的ppk强一些，配备有用于辨识目标的强光战术枪灯，但很遗憾，没有配备消声器。」


    「m4a1卡宾枪，美国最流行的全自动经典款，你之前训练的时候用过，我这次替你补了夜视仪和m68o的红点瞄准镜……建议你把枪身和改装配件都尽可能随身带着。」


    「呃，我这几天还得去学校呢。」布莱恩没忍住打断他，「我难道要在上学的时候把它们揣到书包里？」


    「你背在后背上都行。」柯本板着脸，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需要确保你的安全——该说幸好异形不会使用工具。」


    见他神经高度紧绷，布莱恩把吐槽咽了下去，伸头问道：「你还从芝加哥进了什么货？」


    「伯奈利m4 super 90半自动霰弹枪；」


    柯本像哆啦a梦似的继续从箱子里掏出一把把武器，「m84震撼弹，说不定异形对声和光敏感；乌兹冲锋枪，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上但顺手就买了；火焰喷射器，以防万一。以及……」


    他最后掏出个重量级嘉宾：「m203 40mm枪挂榴弹发射器，和m4a1配套。必要时刻，必要时刻——」


    柯本连续强调了两次『必要』，然后郑重地调转手提箱的方向，把自己在24小时内收集来的军火库推到布莱恩面前。


    布莱恩目瞪口呆，大为震撼。


    第8章


    布莱恩认为柯本有点焦虑过头了。


    他猜测对方这些年来一直坐办公室而不是出外勤，可能也有心理层面的原因。


    不论如何，布莱恩至今还没有找到和霍金斯镇的知情人们摊牌的好机会，总不能每天扛着榴弹发射器到处走，于是在与柯本协商以后，他决定平时只带着两把手枪，等到什么时候正式开战了再回家补换弹药。


    柯本对此还有些不满，觉得布莱恩仗着自己有超能力就肆意妄为，布莱恩心说带两把枪上学难道还不够夸张吗？


    人家书包里哗啦作响的是笔袋，他塞的是弹匣，三个p14手枪的双排弹匣加到一块有四十二发子弹，只要不碰基努·里维斯的狗、杰森·斯坦森的快递和连姆·尼森的女儿，他在美国都可以横着走（？）了！


    可见人与人的认知标准并不相同。


    不过两天之后，傍晚时分，布莱恩就不用纠结该如何向威尔等人解释自己是怎么知晓异常生物的存在，以及随身装备的问题了。


    「你说什么？」他控制不住地掏了掏耳朵，茫然地询问气喘吁吁跑来敲他家门的dnd桌游小分队成员之一达斯汀，「你的什么东西不见了？」


    「我的宠物，从垃圾桶里捡到的，小名叫达达。」达斯汀痛苦地蹂躏着自己的头髮，「亲爱的布莱恩，你已经问过三遍了。」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宠物。」布莱恩不为所动地说，「嘴巴可以裂开八瓣（「五瓣。」达斯汀纠正他。）还吃了你家的猫。是我理解的那个吃吗？」


    「啊呜。」达斯汀做了一个夸张的捕食动作，飞快回答说，「就是这么吃。听着，我知道这有点难以接受，但霍珀局长失踪了，威尔进了医院，迈克和卢卡斯也联繫不上，我现在只能靠你了，哥们，这是红色高危警报！如果找不到达达，我们就会迎来世界末日！」


    布莱恩张了张嘴。


    达斯汀立刻说：「如果你想问达达是从哪来的，我干嘛要养它，一年前威尔又遇到了什么，我发誓等事情结束以后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你。之前不说是因为我们担心说了你也不会信，而且这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发生危险。政府可能会派人来追杀知情者，你明白吗？就像电影里面演的那样，杀手，或者特工，biubiubiu——」


    他用大拇指和食指假装对着布莱恩的胸膛开枪，务求布莱恩能理解当前状况的紧急，但布莱恩微微张开嘴，似乎有点呆滞地看了他一会，接着沉默地转过身往家里走。


    达斯汀在他背后喊道：「你要去干嘛，布莱恩？我很抱歉之前瞒着你这些！」


    「不，没事。」布莱恩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我理解，每个人都有秘密，包括我。我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你说的达达长这样吗？」


    他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装着怪物尸体的密封袋，展示给达斯汀看。


    达斯汀：「……」

 第16页

    他看看密封袋，又看看布莱恩家的冰箱，半晌充满敬畏地说：「你把这玩意放在冰箱里，天吶，你叔叔没把你赶出家门说明你的确是亲生的。」


    布莱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错了，我是捡来的。」


    达斯汀只当他是在开玩笑，肃然说道：


    「你遇到的这只是幼年体，而达达已经蜕过皮了，它现在长得比猫还大。」


    想想也是，都能把猫咪当成零嘴啃。


    妈的，好地狱。


    达斯汀：「我有个计划。虽说有可能遇到危险，不过这毕竟是要去拯救世界，你愿意帮忙与我一起想办法把达达给引出来吗？」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布莱恩将密封袋重新塞回冰箱，转身拎起书包对达斯汀点头：「我加入了。」


    顿时把达斯汀感动得不行，直唿自己没看错人。


    「但我还要收拾点东西。」布莱恩说，「你在门口等我一小会就行。」


    「没事，没事，不着急。」达斯汀原地转着圈连连说，「我也得去准备一点它喜欢的生肉，我们待会在郊区的废品站见怎么样？」


    布莱恩和他击掌，把他送到别墅门前：「没问题。」


    达斯汀正想离开，余光却瞥见好像有东西从布莱恩家的一楼客厅窗帘底下滑了过去。


    像是吊在天花板上的黑色投影仪？


    他没有多想，只在心里感慨有钱人家里真是什么东西都有，就转过身匆匆去肉店买诱饵去了。而他离开之后，布莱恩走过去拉了拉窗帘，盖住后面的『投影仪』，心想下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听从柯本的安排，把机枪摆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不，不对，他都差点被绕进去了……到底谁会在家里放一台米尼岗加特林啊！！


    **


    半个小时以后。


    布莱恩提着他比上学期间还要沉重的、堪比高考生的书包来到了霍金斯镇的废品站。


    这是一片荒废已久、杂草丛生的空地，货柜与杂物四散在周围，形成了一圈人工屏障，空地中间有辆抛锚的小型客车，四个轮子没了俩，车厢铁皮锈迹斑斑，到处是凹陷与划痕，车顶的天窗开着，卡住了关不上，车门也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


    达斯汀正站在抛锚客车的旁边等待布莱恩。


    他一只手拿着个放置生肉的铁桶，另一手提着一桶汽油。


    「我来的一路上把肉都洒下去了。等达达顺着肉找过来以后，我们就点燃垃圾堆，把它烧死在这。」


    达斯汀说出自己的安排，然后问道，「你带武器了吗？」


    「带了。」布莱恩回答，却没有向他展示的意思，「是不是参与这场行动的就我们两个人？」


    「对，我不是说了吗，我没法联繫到其他人……」


    「达斯汀！布莱恩！」


    一个声音忽然间打断了达斯汀的话，dnd小分队成员之二卢卡斯和一个陌生的长髮女孩跑过来。卢卡斯对达斯汀说：「我收到了红色警报。对不起，之前没有回应是因为我妹妹抢走了我的对讲机。以及布莱恩，这位是麦克斯，也是我们的同学，你应该在学校里见过她。」


    最后一句是向布莱恩介绍他身边的长髮女孩。


    达斯汀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说：「你把我们的秘密告诉了麦克斯？」


    名叫麦克斯的长髮女孩抱起手臂，冷冷地看着他们。


    「哦得了吧。」卢卡斯说，「你不是也告诉了布莱恩吗？」


    达斯汀：「……」


    旁听的布莱恩：「……」


    怎么回事？！刚夸过你们嘴严实！


    后来他才知道达斯汀和卢卡斯两人，都对这一年转学过来的女孩麦克斯抱有好感。


    前者为此收养了幼年期的怪物达达，因为那时他还不知道它的危险性，只觉得它很酷、说不定能够讨人欢心（布莱恩：你泡妹的方式完全错了老兄，异形不能和小狗相提并论！）。


    后者则向麦克斯讲出了霍金斯国家实验室与怪物的事，以解释dnd小分队为什么总神神秘秘、又从不说明情况。然而麦克斯并不相信卢卡斯的话，于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卢卡斯带着她来到废品站，想要让她亲眼看到那被他们称为『魔王』的，长着五瓣嘴、喜食生肉的异常生物。


    因此，幸运或不幸的，此刻废品站里有了四个未成年。


    人手虽然变多了，布莱恩却没法将他的同学视作战力——不是他看不起他们，而是他总下意识地将除他自己以外的儿童当成保护对象。


    若是有人在今晚受伤或死亡，布莱恩可能会愧疚很长一段时间。这是心理问题，他已经在调整了，可惜进度缓慢。


    又过了一个小时，夜色彻底降临。期间布莱恩想了好几种劝其他几个孩子回家的方法，甚至包括向家长打小报告这种对同龄人来说十分无耻的操作，只是达斯汀和卢卡斯的父母向来放养孩子，知道的还没有布莱恩多。


    唯一的女孩麦克斯则来自一个重组家庭，眼下和继兄生活在一起。她的继兄是个实打实会欺凌恐吓妹妹的人渣，根本指望不上。


    布莱恩只好接受了霍金斯镇只有孩子靠谱的可怕现实——说实话，他认为这一点比怪物『魔王』还要可怕。


    几人将抛锚客车当成休憩点，躲在里面等着达达被生肉诱惑出来。布莱恩坐在角落里，强迫症似的一遍遍检查着书包里的武器。

 第17页

    和卢卡斯并排坐着的麦克斯不由得低声问：「他……那个布莱恩·纽曼是怎么回事？他也是你们团队中的一员？」


    卢卡斯看向达斯汀，达斯汀肯定地点点头，很有义气地说：「布莱恩是我的好哥们。你别看他有钱，但我们的感情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绕是注意力高度集中听着外面的动静，布莱恩的思维仍然因为达斯汀的话跑偏了一瞬：他怎么感觉他在四个人里面的定位忽然间和麦克斯划等号了呢……


    卢卡斯和达斯汀分别向竹马展示自己的天降.jpg


    麦克斯不知道布莱恩内心的吐槽。


    她看着面无表情地藏在阴影中的布莱恩，有那么一瞬联想到了自己的继兄比利。他们的相同点是都给人一种不容忽视的侵略感，布莱恩在校园中表现得还算不明显，这会却犹如变了个人。


    卢卡斯和达斯汀当局者迷，暂时没有注意到现在的布莱恩与平日的区别，而麦克斯天生敏锐，鸡皮疙瘩都快爬起来了。


    不过布莱恩和她的继兄在细节处又似乎有所不同。


    还不等麦克斯想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同，废品站的平静勐然间被一声嘶鸣打破，远处杂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蛇经过，同时隐约伴随着大型动物发出的唿哧唿哧的喘息。


    额头繫着迷彩头带的卢卡斯拿着望远镜从客车天窗探出头，没一会就叫道：「我看到它了！在十点钟方向！」


    在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布莱恩迅速爬起来靠向用木板封起来的车窗。木板中间有块碗口大的裂隙，时刻盯着他看的麦克斯发现他手里拿着一样东西伸出窗外。


    小镇郊外的夜晚实在太黑了，草丛间又散布着一层薄雾，能见度极低。客车外面还勉强亮着银白色的月光，车里面简直伸手不见五指，麦克斯眯起眼睛看了半天也不确定布莱恩到底拿着什么，她只听见布莱恩冷静地问：


    「是准确的十点钟方向吗？」


    「没错！」卢卡斯说，「你看见那边有个亮蓝色的垃圾箱吗？魔王就站在它旁边的雾里！」


    麦克斯的声音在紧张之下有些尖锐：「你确定那不是只野狗或者熊之类的生物？」


    卢卡斯：「什么？我……」


    他话未说完，耳边响起清脆而熟悉的一声「喀哒」，然后下一秒钟，「砰——！！」


    废弃车厢里划过耀眼的亮白色金属光芒。


    这一次，麦克斯看清了，那是从布莱恩手边落下的弹壳反射出的月光。


    远处魔王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卧槽。」


    身为军迷，通过影子和枪声就辨认出了m4a1卡宾枪的卢卡斯说。


    「卧槽。」


    没认出来是什么枪但看到布莱恩开枪的达斯汀说。


    「你惊讶什么？」站在天窗口的卢卡斯低头问达斯汀，「布莱恩不是你的好哥们吗？他没告诉你他带了枪？」


    达斯汀梗了一下，把布莱恩早些时候说过的话借用过来：「每个人都有秘密，包括我们。他只是还没来得及向好朋友分享，是不是，布莱恩？」


    「对。」


    布莱恩短促而冷硬地回答。


    换在平时，他肯定会开几个玩笑来捧场，然而此刻是他生平第一次面对类似的场合，旁边还跟着三个认识的未成年，因此精神极度紧绷，时刻注意着环境中的危险，几乎没仔细分辨达斯汀说了什么。


    达斯汀终于意识到，布莱恩的状态有些不同寻常。


    但他没来得及细问，因为不远处又有数只『魔王』跨过重伤的同伴从迷雾中走了出来！


    **


    同一时间，英国伦敦，m16总部。


    一个穿着军装的人问道：「情况如何？」


    「我们在尝试入侵霍金斯国家实验室的内部系统。」坐在电脑前的工作人员回答，「但他们的防御等级非常高，若想不暴露身份，还需要些时间。」


    穿着军装的人闻言转过身，看向身后带有语音通话标识的大屏幕：「你们呢，柯本特工？还能争取到多长时间？」


    艾什·柯本的声音从音箱中传来：「我相信布莱恩·纽曼的能力，却也不会低估对手——特别当我们的对手不只有cia，还包括一群从异世界来的『魔王』的情况下。」


    「见鬼。」mi6的长官说，「美国人就非得给异形起个《龙与地下城》的怪物名，他们小学没毕业？」


    第9章


    布莱恩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窗外。


    几只、也有可能是十几只怪物静静蹲伏在雾气里。


    成年期魔王有着近似人类的外形，四肢修长而干瘪，支撑着扭曲的身体，头部无一例外是合拢成花苞形状的口器，里面藏着蠕动的消化道与细密的利齿。


    双方对峙几秒钟后，一只魔王率先试探性地探出脚步。它像青蛙般蜷起后腿蓄力，紧接着高高跃起，一面向废弃客车扑来一面张开口器，发出让人嵴背发凉的吼声！


    布莱恩立刻活动食指想要按下扳机，然而他的指关节因为血气上涌而变得有些僵硬，用力按下扳机后没来得及松开……全自动卡宾枪的子弹顿时如潮水般倾泻出去！


    他这一枪又瞄得很准，半空中魔王的身体霎时间多处中弹，兇勐的攻势骤然一顿，在空中颤抖抽搐几下，然后啪地一声砸在地上！


    怪物落地时，四周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它的同类整齐划一地后退一步，进入观望状态。

 第18页

    卢卡斯已经回到车里了，与麦克斯两人紧靠着通往天窗的扶梯，既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又不敢再像刚才那样探出头——否则就会被跳上车顶的魔王叼走脖子以上的部分，留下晋江不能描写的下半部分。


    达斯汀背靠着一面车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一会等到心跳渐渐平静下来，他将眼睛对准封住窗户的木板间的缝隙，小声问：「它们被吓跑了吗……？」


    「没有。」


    布莱恩回答，趁着眼下短暂的休战时间，用带着冷汗的手拉开书包摸索备用弹匣。


    这就是全自动枪械的「坏处」了——中短距离作战时，新手容易一不小心把子弹突突没了，连射一时爽，换弹火葬场。


    好想按r一键换弹！！


    在黑暗里凭着手感摸索 m4a1 弹匣时，布莱恩心中痛苦地想。


    等他好不容易摸黑将目标从书包夹层里翻出来，前方卢卡斯突然吼道：「麦克斯！头顶！！你的头顶！」


    一只魔王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跑到了车顶上，此刻正尝试将自己花苞形状的口器从合不拢的天窗伸进车厢内。


    麦克斯离它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月光将怪物的皮肤照得黝黑髮亮，麦克斯抬起头，在这一刻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蟑螂。很难说蟑螂和魔王哪个更噁心，她顺应本能发出一声响亮的尖叫，卢卡斯用力拉了她一把，两人跌跌撞撞地后退没几步，一齐被地上的长条状东西绊倒了。


    「救命！」摔倒过程中卢卡斯张开双臂在空气中划拉，「敌袭！我和麦克斯被攻击了！」


    「等等！！」达斯汀大喊，「你踩到了我的高尔夫球桿！小心脚——呃啊！」


    卢卡斯摔倒时压到了球桿翘起的一端，于是在槓桿原理的作用下，球桿的另一端向上抬起，恶狠狠地、比魔王还要残暴地击中了达斯汀的脑门。


    达斯汀难以抑制地发出痛唿，疼得直吸气，捂着额头原地蹲下来。


    而这时布莱恩才把新的弹匣塞进弹匣口。事发突然，他完全没看清也没听清发生了什么，目光迷茫地在黑暗的车厢内巡看一圈：


    「达斯汀？卢卡斯？麦克斯？你们还好吗？」


    被他唿叫的人尚未来得及回应，天窗口的魔王已经探进了半个身体，没有五官的头部面向布莱恩，流露出垂涎欲滴的意味：


    「吼——！！」


    恐惧和愤怒令布莱恩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他迅速飞扑了上去，用从车厢里捡来的一条脏兮兮的布带勒住魔王脑袋上的「花瓣」用力向后拉扯，另一只手则放下卡宾枪、再从腰间抽出手枪，将枪口径直捅进了它的食道：


    「砰！砰！砰！」


    三声沉闷的枪响过后，布莱恩左手力道一泄，布条从他掌心滑落，随之落地的是怪物绵软无力的身体。


    他甩了甩沾满不知名体液的拿着枪的右手，有些不知所措地回过头，就听见达斯汀说：


    「我们没事，卢卡斯和麦克斯被我的高尔夫球桿绊倒了，我也被球桿打了一下。」


    布莱恩：「……」


    啊？


    原来不是被魔王给咬了？


    契诃夫之枪是吧？


    前文提到的球桿一定要在后文登场？？


    他捂着头髮出一声呻吟，艰难找回了神志，正打算吐槽。


    咣！咣！


    车顶又是两声巨响，有几只魔王发现了上方的天窗，剩下的则绕到车门位置用力撞击着脆弱的门板。


    「对不起！」达斯汀在怪物的敲门声里大喊，「我没想到它们的数量能有这么多！」


    「没事。」布莱恩回过神，边爬天窗边说道，「幸好袭击你们的只是高尔夫球桿，我刚才误会了钻进来的魔王……为表示歉意，等到天亮以后就把它的尸体和球桿葬在一起吧。」


    达斯汀：？


    有了开玩笑的心情的布莱恩来到车顶，拿着枪快速点射一圈，等到扑在车皮上的怪物被逼退以后，他半蹲下来向车里喊道：


    「我们不能困守在这！找机会下车！」


    卢卡斯急匆匆地问：「下车之后怎么办？！」


    「看那边！」麦克斯在周围扫视了几圈以后眼睛一亮，拽着卢卡斯的胳膊指向废品站角落，「那里有台自行车！」


    如布莱恩所说，魔王数量太多了，留在车里只有死路一条。几个孩子鼓起勇气，在布莱恩的火力掩护下连滚带爬地跑到自行车旁边，仔细一看——


    「坏消息。」达斯汀说，「这里只有一台车。」


    「好消息。」卢卡斯快速接上，「这是辆双人自行车。」


    达斯汀：「你真他娘是个天才！但那不还是坐不下吗！！」


    「不一定！！」卢卡斯喘着粗气推了麦克斯一把，「麦克斯，你坐在前面的车筐里，我和达斯汀骑车。布莱恩！」


    他又回过头，「你得坐在后面的载物架上了！」


    卢卡斯说话的功夫，车顶的布莱恩已经被魔王包围了。


    他对卢卡斯挥挥手示意自己没问题，抱着枪几步助跑之后一跃而起，与同样跳起来抓他脚踝的魔王擦身而过，然后在半空中扭转身体，面对废弃客车举起提前换上榴弹发射器的卡宾枪，向覆盖有密密麻麻的怪物的车顶开炮！


    「轰——！！」


    火光沖天而起，伴随着魔王悽厉的嚎叫声。布莱恩在后坐力的作用下又往后飞了几米，后背朝下重重摔向地面。

 第19页

    他没有停留，落地后只闷哼一声就飞快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到双人自行车旁边，与后座上的达斯汀背靠背倒坐在货架上：


    「走！」


    达斯汀和卢卡斯不敢犹豫，立刻用尽全力踩下自行车踏板。


    而这辆车被扔在废品站是有原因的——它剎车坏了。


    不过剎车功能目前暂时用不上，四人都宁愿它变成飞天扫帚才好。麦克斯挤在最前面的车筐里给握着车把手的卢卡斯指挥方向：「右转！右转！大路在右边！」


    正所谓弯道快才是真的快，卢卡斯勐力一拧把手，在叮铃铃的清脆响铃声里有惊无险地离开了废品站。


    还活着的魔王穷追不捨，布莱恩目测它们数量已经少了一大半。他紧贴着达斯汀的后背，小心翼翼地在不失去平衡的情况下举起枪，提醒说：


    「我要再扔一枚榴弹！」


    「好！」


    「等等？！」


    「什么？」


    布莱恩早在达斯汀说「好」的时候就扣下了扳机。


    这是一条笔直的通往小镇的林间双向车道，榴弹刚好炸在道路中央，霎时间怪物的血肉与泥土灰尘四下迸溅，爆炸中心方圆五米内清出一片空白。


    枪挂榴弹发射器，顾名思义，就是挂在枪上的发射器，它的后坐力实际并不算大，因为弹药数量少、射速相比之下也很低。


    但这时布莱恩体力已经快要耗尽了，握枪姿势都不标准，榴弹脱离枪膛的瞬间他仿佛被后坐力揍了一拳，差点跌下自行车。


    达斯汀大叫一声，连忙回过身把他扶稳，自行车还在疯跑，布莱恩颠得浑身上下哪都疼。许多年后，等到他经验丰富学有所成、再很少像这么狼狈的时候，仍然难以忘记今天这个晚上。


    而当保密期限已过，别人出于好奇询问他的第一次任务时，布莱恩也只是笑而不语。


    ——毕竟别人一说起自己的外勤经歷，都是豪车与美人相伴，潇洒酷炫得不行，结果他布莱恩·纽曼呢？


    他与成群结队的怪物决斗的时候，身边只有失去剎车的双人自行车，和被高尔夫球桿攻击的未成年！


    **


    十分钟后，昏昏沉沉坐在自行车货架上打瞌睡的布莱恩听见了手机铃声。


    「布莱恩？你在哪？我建议你马上前往霍金斯国家实验室。」


    柯本在电话另一端机关枪似地说道，「总部刚才侵入了实验室内网，发现他们的防御系统已经崩溃了，监控录像里出现了很多安保人员与研究员的尸体，还有几个平民被困在建筑物内生死不知……」


    「威尔妈妈陪着威尔在实验室体检！」同样听见柯本声音的达斯汀立刻反应过来。


    「不止。」柯本说，「还有吉姆·霍珀，霍金斯镇的警察局局长；和一个名叫鲍勃的男人——」


    「他是威尔妈妈的男朋友！」


    柯本还没说完：「以及你们的好朋友迈克。」


    「……」布莱恩清醒了一点，问道，「怎么这么多人？」


    达斯汀喃喃跟着重复：「怎么这么多人？」


    柯本说：「如果你是想问他们有这么多人是否还需要救援，我得说魔王的数量似乎比人多，而且他们连一根能打的高尔夫球桿都没有。」


    布莱恩无视了球桿：「但霍金斯实验室不是阴谋诡计的老巢吗？大家干嘛往那儿跑？」


    达斯汀：「霍金斯实验室不是……等等，布莱恩，你怎么知道？」


    和他隔着一个身位的卢卡斯调转方向往实验室的方向走，同时激动地说道：「我知道了！布莱恩，你和你叔叔是不是隶属于那种专门揭露政府黑暗的民间组织？」


    布莱恩用力揉着眼睛让自己打起精神，含煳回答：「猜得很好，下次不要猜了。」


    柯本停顿了一会，等他们安静下来才继续：「几分钟前实验室大楼停电，出口遭到紧急反锁。我正在尝试远程联络实验室建筑里的倖存者，看看他们能不能在内部重启电源，但你最好也做好进行外部支援的准备，布莱恩。」


    「没问题。」布莱恩深唿吸，挺起胸膛说道，「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


    另一边，霍金斯实验室大楼。


    实验室负责人山姆·欧文斯疲惫地对在场的倖存者们说道：「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警察局长霍珀不耐烦：「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套路？」


    「我只是想让大家放松一点。」负责人无奈地说，「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们会得救的……不管怎么说，我先讲坏消息吧，坏消息是停电以前，有不明势力入侵了我们的网络，也许敌人不止是那些非人怪物。」


    「好消息呢？」威尔的妈妈乔伊斯焦虑地问。


    「好消息是魔王的数量比预计中要少很多，像是被分流了。一定有许多安保人员从刚才的突袭中活下来了。」负责人说，「只要想办法找到他们，我们就有了一战之力。」


    警局局长霍珀皱起眉，正想说点什么，天花板角落的音箱忽然传来陌生人的声音：


    「好极了！广播有备用电源！……霍金斯实验室内的各位倖存者，如果你们能听见我说的话，首先，请尽可能坚持下去，救援团队的车辆正在路上，很快就能赶到。」


    第10章


    同一时间，芝加哥市。

 第20页

    邦德坐在街边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举着电话机问：「什么情况？什么叫现在没有会电脑的人？」


    「就是说，目前组内的技术人员全都去盯着霍金斯镇了，暂时脱不开身。」


    mi6的联络员无奈道。


    「布莱恩？」邦德皱眉，「他怎么了？」


    联络员平稳地回答：「按照规定我不能说。非常抱歉，邦德特工。」


    邦德无声地思索了片刻，开口试探说：「如果我遇到的情况比霍金斯镇还要严重呢？」


    「可能性不大，不过我还是会如实上报的。」


    联络员是在不明显地暗示他，霍金斯镇的事态已然发展到了比较夸张的程度，「你在芝加哥发现了什么？」


    「……一个在街头流浪的变种人青少年团体。」说话间，邦德的视线投降漆黑的窗外，神情和声音格外冷静，似乎对霍金斯镇的消息无动于衷，「他们的头领是个有着制造幻觉能力的小女孩，另一个和她关系很好的孩子代号叫『11』，能够使用精神力移动物体。」


    联络员立刻反应过来，在电脑上敲敲打打搜索起来：「之前在你和弗格斯·怀特对峙时袭击你的超能力者，就是运用精神力举起货车向你砸过来的！你确定她和这位名叫『11』的女孩是同一个人？『11』与其说是未成年给自己取的代号，倒更像是……」


    「实验体的编号。」邦德接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失去怀特的下落后我始终跟着这群孩子，然后发现弗格斯·怀特在有意误导我们。『11』和她的同伴并不是怀特的同伙，相反——她们是去杀他的。」


    联络员动作一顿，发出迷茫的声音：「啥？」


    「『11』和另一个制造幻觉能力的女孩卡莉，很可能来自同一个变种人实验室。我设法窃听了她们的对话，得知她们手腕上有相似的编号，卡莉还管『11』叫姐妹，尽管她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邦德飞快地说，「她们的小团体内部有一个计划，针对的是当年实验项目的管理员及研究员。」


    「这和我们的前特工弗格斯·怀特有什么关系？」联络员一头雾水地问，「难道说他……」


    「在我抓住弗格斯·怀特的那天，他正要去和某个被称为『布伦纳博士』的人见面，你能不能先替我查下这个人？」


    「没问题，给我两分钟的时间，美国，布伦纳，博士……布伦纳，布伦纳……」


    联络员滑动着滑鼠，目光从电脑屏幕中央成排的『布伦纳』上一扫而过，忽然间，他注意到了一个有着特殊身份的『布伦纳博士』，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马丁·布伦纳，就职于美国能源部，是印第安纳州霍金斯国家实验室的前任负责人，一年前他在职位上无故失踪，调查报告上称他已经死了！」


    这么说，邦德和布莱恩的任务竟然有一部分重合了，都和霍金斯实验室有关！


    「他没有死。」


    邦德断言，「与证人保护计划类似，他在霍金斯镇搞出来的东西出了纰漏，于是实验室负责人换成了现在这位，他则以假死的名义被带到其他地方保护起来。然而不知怎么回事，他还活着的消息被泄露出去。


    「弗格斯·怀特应该是投靠了美国人，正要和布伦纳博士接头，却遭到了那群未成年变种人的袭击，好不容易脱身后又被我逮到……」


    「那他可真够倒霉的。」联络员由衷说。


    「也足够幸运，这样还没死。」邦德说，「我需要你们帮忙追踪马丁·布伦纳的所在位置，再利用他把弗格斯·怀特给引出来。」


    **


    一时间，霍金斯镇仿佛成为了世界焦点，詹姆斯·邦德追查实验室上一任负责人的踪迹时，艾什·柯本也在和这一任的负责人沟通。


    只有布莱恩，终于决定放弃他们的双人自行车。


    「这样不行，我们离实验室还有一段距离。」


    靠近有人烟的地带以后，布莱恩收起武器回身对同伴说，「自行车骑到那就来不及了，我得去搞一辆车。」


    他不等其他人回答，十分有行动力地跳下车架，踉跄了一下后快步走到附近的自助停车场，随手试了几辆车的车门——很好，有一台车车门没锁。


    布莱恩迅速坐进驾驶位，从书包里掏出铁丝试探地捅进钥匙孔。剩下几个孩子好不容易脚剎自行车，将那功勋累累的车子扔到路边，跑过来跟着一起钻进车里，后座上的麦克斯伸头问道：「你会偷车？」


    「这不能叫偷。」布莱恩纠正她，「我只是借用一下，用完会还。」


    卢卡斯嘆为观止：「你叔叔教你的这种说法？」


    布莱恩：「不，是成龙。」


    这世界大概没有龙叔，其他人显然没听说过成龙笑话。


    布莱恩表面轻松，其实根本没练习过用铁丝打火这种法外狂徒的标配技能，他手上动作不停，心中又累又急出了满头汗。达斯汀没看出来他在虚张声势，但看出来布莱恩有些不熟练，就问道：「那是谁教你拿铁丝当车钥匙的？」


    「阿汤哥的《碟中谍》。」


    布莱恩抿着嘴，过了好半天总算听到前方传来悦耳的引擎声。他顿时大松一口气，用力踩下油门沖了出去。


    路上麦克斯还在悄悄问卢卡斯：「阿汤哥又是谁？dnd里的角色？」


    ……

 第21页

    布莱恩将油门踩到底，一路狂飙，总算在赶到实验室大楼时，听柯本说他认识的人里暂时无人伤亡。


    「实验室深处有个通往魔王老巢的通道。」


    柯本向布莱恩转达这段时间他收穫的情报，


    「安保人员在探索隧道时遭到了怪物的偷袭。魔王大军杀死他们以后，跨过隧道入口反向入侵了与之相连的实验室建筑，同时切断了电源总闸和逃生通道。倖存者们被迫分散在大楼各处，其中绝大部分人都缺乏自保能力，据我所知，落单的研究员已经死了大半，还好警察局局长吉姆·霍珀想方设法找到当时正在实验室中的几个霍金斯镇居民，将他们集中在一起带到了保安室……不然眼下局面还会更加糟糕。」


    布莱恩一把推开车门，说道：「我了解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想起来一件事，回头对达斯汀等人说：「你们能不能在这里等我？」


    在几个小伙伴反驳他之前，他补充说：「主要是建筑物里和在野外不一样，人多未必有优势，比方说假如刺客与法师在复杂的地下迷宫里遭遇了一群地精……」


    他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用 dnd 术语描述当前的情况，结果达斯汀推了他一把，说道：「我们会在这一直等下去，你一定要把威尔他们带出来，布莱恩。」


    卢卡斯跟着鼓劲：「你是我们当中最好的刺客！」


    麦克斯犹豫了一下，对布莱恩比了个大拇指。


    布莱恩笑了，对他们摆摆手，一边撬开通风管道翻进建筑物内一边小声嘀咕：「但只有邪恶阵营的玩家才能成为刺客，而我起码算中立善良。」


    所以还是当特工吧……杀手在和谐社会是没有前途的。


    柯本在他的耳机里说：


    「倖存者人手不足，一个名叫鲍勃的小镇音像店经理独自去供电室解决实验室断电问题了，警察局长正在护送其他人到大门口，你能否找到供电室护送鲍勃离开？」


    「没问题。」布莱恩回答。


    说话间，他在黑暗中俯身前进，感觉运动间后背上传来一阵粘稠的疼痛。


    之前他在废品站扔榴弹的时候从车上跳下来，摔得不轻，但一直没来得及查看伤口，布莱恩又习惯于装模作样，导致缺乏经验的小伙伴们谁都没看出来，他面色苍白且昏昏欲睡有很大一部分是受伤导致的。


    不过布莱恩的理念是，人嘛，只要不会死，就往死里作。


    他半点都没对柯本提到自己的状态，若无其事地跳进走廊翻出实验室的地图，一路小跑着来到供电室，中间还解决了一只趴在天花板上巡逻的魔王。


    而他赶到的时机也刚刚好，鲍勃正被两只魔王一左一右堵在供电室门前。


    鲍勃是小镇一家音像店的经理，也是威尔妈妈的男朋友，他身材矮胖，但脾气很好，经常笑眯眯的，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像个软乎乎的萨摩耶，在孩子当中很受欢迎。


    这会他正用力拿后背堵着供电室的门，浑身颤抖满脸冷汗地听着门外传来魔王的咆哮，一时悲观地想到，自己今天可能就要去见上帝了……然而下一秒钟，门外传来激烈的枪响，怪物的吼叫从充满威胁逐渐变得虚弱，最后又是砰砰两下重物落地的声音，走廊彻底安静下来。


    鲍勃没敢开门，他屏住唿吸等了一会，听到外面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扰一下，请问鲍勃·纽比先生在里面吗？」


    得救了！！


    劫后余生的鲍勃差点流下眼泪，他迫不及待地拉开供电室的门，正想向救援者道谢，结果却看到外面站着满头满脸都是血、一身名牌运动服变得脏兮兮的，只能靠墙支撑着身体、眼看快要站不稳的十二岁孩子。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想问刚才打败魔王的人去哪了，再仔细一看，棕发蓝眼的男孩手里双手持枪，脚边赫然是魔王的身体。


    卧槽——


    鲍勃震撼得把原本要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手足无措地站了半天才结巴着说：「那个，呃，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我要怎么称唿你？你需要帮忙吗？」


    「布莱恩·纽曼。」


    休息片刻后，布莱恩勉强站起身，说道，「走吧，我负责带你离开这栋建筑。」


    啊？啊？？


    失去言语的鲍勃魂不守舍地跟着布莱恩往外走，这会魔王的数量似乎变少了，有一次布莱恩条件反射地举枪射击，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到的是角落里花盆投下的影子。


    发现认错目标后，布莱恩沉默地抹了把脸，将枪口稍微放低了点。


    鲍勃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动作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鲍勃用轻松的语气说：「你知道吗，我在一家音像店工作，所以看过很多电影。有几部就是讲像你这样的小孩子成为了超级英雄，我年幼时特别喜欢其中一部，讲的是一个小男孩成功打败游乐园里发疯的小丑的故事。我那时对小丑有些心理阴影……」


    他一路上话音未停，尽力让布莱恩能够打起精神。二十分钟后，两人顺利抵达一楼大厅，离出口只有一步之遥，两辆轿车守在门外等待，一辆是布莱恩偷……啊呸，借来的那个，另一辆则是威尔哥哥开过来的。


    倖存者们汇聚在车辆周围，焦急地等待着还未出来的鲍勃。看到鲍勃的身影时，威尔的妈妈乔伊斯第一个喜极而泣，大幅度地挥动手臂招唿他过来，鲍勃也双眼一亮露出笑容，迈开脚步向门外跑去……

 第22页

    就在这时，厅堂角落的花盆后方传来魔王的嘶鸣！


    一只怪物始终躲在阴影中等待着这一刻，当猎物放松警惕时，它兇勐且恶毒地发动了致命一击！


    鲍勃脸上的笑容尚未消散。


    门外威尔妈妈的眼神逐渐过度到惊恐。


    警察局长霍珀怒吼着快步奔跑过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砰砰砰砰砰！！！」


    布莱恩像是早就等着它出现，毫不犹豫地转身，将刚换了弹匣的卡宾枪扳机按到底。


    刚冒头的魔王顿时被打成筛子瘫软下去。


    「……」


    没能回过神来的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只有布莱恩没有在原地发怔。不过他也再拿不稳几公斤重的枪，于是干脆把失去子弹的武器扔在地上，拉着鲍勃往门外走，顺便说道：「谢谢你路上给我讲的电影剧情，纽比先生，它们都很有意思。」


    友善的音像店经理这才反应过来，呢喃着回答说：「也谢谢你救了我的命……两次。」


    「别管那些故事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把音像店送你都行。」


    第11章


    布莱恩离开实验室，坐上车，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中途他迷迷煳煳地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发出惨烈的惊唿声，仿佛自己忽然少了一只胳膊或者一条腿。


    他用昏沉的大脑猜测，八成是自己身上有哪个地方流血了。为了不被小伙伴当成尸体，布莱恩挣扎着睁开眼睛说了一句「死不了，洗车钱我出」，接着就彻底人事不知。


    霍珀局长帮布莱恩联繫了医院，再叫来收到消息后当场掀了桌子的艾什·柯本。


    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布莱恩都没有参与，是三天以后柯本在他彻底清醒过来时向他转述的。


    先是威尔被怪物寄生了，又被众人合力想办法救了下来。


    然后迈克的小女朋友「11」从芝加哥市回到霍金斯镇，用超能力关上了怪物老巢通往现实世界的通道，彻底解决了这次魔王大举入侵的危机。


    「11」其实不是个正经名字，而是实验室给的编号。她以前是霍金斯人体实验的受害者之一，前段时间为了寻找亲生母亲，孤身前往芝加哥市，机缘巧合下加入了一个青少年变种人团队，并参与了一场针对实验室管理员的报復行动。


    ——还差点和追踪 mi6 叛徒弗格斯·怀特的詹姆斯·邦德干了一架。


    因为弗格斯·怀特的接头人正是霍金斯实验室的上一任管理者。


    变种人小团体闯进管理者家中时，刚巧撞破了英国前特工和美国官员的交易现场，于是理所当然地把他们当成是一伙的、要一个不留全都杀掉。


    实验室负责人当场重伤，弗格斯·怀特经验丰富却摸不清情况，选择了逃跑。


    他前脚刚跑出家门，邦德后脚追了上来，两人在市区经过一番追逃，弗格斯仅差一点就要被邦德带走，然而变种人小团体赶到，11 用超能力举起货车砸过来想要解决怀特，却不小心让怀特抓住机会再次遁走（第六章 ）。


    柯本讲这段经过时把布莱恩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忍不住追问道：


    「然后呢？11 在这之后就回到了霍金斯镇，那詹姆斯抓到弗格斯·怀特了吗？」


    「已经搞定了。怀特正在遣返回国的路上，说不定能比我们更早到伦敦。」


    柯本坐在病床边，身旁摆着他亲自给布莱恩做的病号餐——据说秘方还是从他妈妈那里传下来的，属于镇家之宝。


    布莱恩打开一看，饭盒里装的是苏格兰烤饼，面饼里夹着英国三大原材料：黄油，芝士，土豆。


    至于这个祖传秘方尝起来的味道……只能说，很符合外国人对英国的刻板印象。


    布莱恩吃了两口就把煎饼放下，捧起配套的柠檬水小口小口啜饮，假装自己一点也不饿。


    柯本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继续说：「我跟邦德说了一声你的情况，他明早开车过来接我们，先去芝加哥，再转道回伦敦。」


    布莱恩心中一紧，喝柠檬水的动作停了下来：「呃，还要麻烦詹姆斯？我们直接坐大巴车去芝加哥不行吗？本来cia这两天就已经够紧张的了。」


    事实上，霍金斯实验室这回翻大车，人体实验和放出怪物杀人的证据如流水般落到外国人手中，布莱恩昏睡不醒时，mi6连着开了三天大会讨论这波要以什么姿势捞好处，cia也开了三天大会做自我检讨。


    实验室现任负责人，山姆·欧文斯听说布莱恩的壮举之后，血压在短短十分钟里飙到一百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之前监视布莱恩·纽曼和他叔叔的特工呢？！让他过来见我！」


    「他死了。」下级尴尬地说，「他在探索隧道的安保人员名单里。魔王第一波进攻时，他就牺牲了。」


    山姆·欧文斯：「……」


    他思考了一会，又问：「上一任实验室负责人呢？麻烦都是他搞出来的，不能把他推出去堵住英国人的嘴？」


    「他也死了。」下级愈发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另一个mi6特工蹲守在芝加哥，正好撞见他与mi6的叛徒做交易。」


    山姆·欧文斯：「……」


    我方队友可真他妈是一群卧龙凤雏。


    老爷子心态崩了，眼睛一闭开始摆烂。


    而作为掌握主导权的一方，布莱恩等人完全不必担心身份暴露之后被美国遣返，或遭到当地人的敌视。

 第23页

    柯本都以『军情六处工作人员』的身份跑了好几次战后的霍金斯实验室了。


    此外，霍金斯的警察局局长霍珀作为少数知情人中的一个，每当见到布莱恩时，都会露出一副混合着三分感慨、三分好奇、三分警惕再加一分好感的扇形图眼神。


    听说被霍珀收养的11出于不明原因提出想和布莱恩见一面，却被他强行拦了下来。


    「我同意你和迈克谈恋爱了，你们两个想怎么谈都行，总之给我离医院里那个英国小孩远点。」——这是霍珀原话。


    布莱恩不是很想知道他在成年人眼里是个什么形象……感觉好里透着坏，坏里又透着好。柯本评价说：「你拼着重伤救了一群霍金斯镇民的命，为此霍珀局长愿意把他拥有的一切都交给你，只除了他的养女。」


    「我又没做过什么男女方面的坏事。」布莱恩郁闷道，「校园里的奇怪名声肯定都是别的小孩出于嫉妒传出去的。」


    「我指的不是你同学怀疑你的前女友能绕大不列颠岛三圈。」


    柯本斜眼看他，「我是想说，你不会以为你的心理问题藏得很好吧？吉姆·霍珀上过战场，他能看不出来你的一系列不计后果的救援行动都是应激后展开的？……他当然得命令11离你远点，免得你们互相影响。」


    布莱恩表情不变，缩在被子下的手却一下抓紧了床单。


    柯本悠悠说：「你这次任务完成得其实相当不错，过段时间评估结果会被总部讨论出来，大方向上基本不用担心。不过心理测评也是评估的标准之一，所以做好准备，等回到伦敦以后，你可能就得去见心理医生了。」


    「好吧。」布莱恩低眉顺眼作好学生状，「那我在那之前能吃点好的吗？」


    「不能，嚼你的煎饼。」柯本冷酷无情地说，顺便再给布莱恩倒了杯柠檬水，「想吃别的，下次就努力克制一下，争取别把自己送进医院。」


    **


    接下来布莱恩又在霍金斯镇过了一个下午加晚上。


    他出院后去到达斯汀的家，参加了惨遭魔王毒手的猫猫的葬礼。当晚其他几个孩子也从小镇各处赶过来，在音像店经理鲍勃的友情贊助下共同看了场电影——就是鲍勃说过的『小男孩成功打败游乐园里发疯的小丑』那一部。


    由于另有一个小丑作为反派实在过于具有代表性，布莱恩看完电影后，得出结论是：「拍得不如《蝙蝠侠》。」


    坐在他前后左右的小伙伴们纷纷转过头来：「蝙蝠侠又是谁？」


    卢卡斯对威尔和迈克解释说：「布莱恩总会念叨一些奇怪的名字。」


    达斯汀补充：「对，他还提到过成龙和汤姆·克鲁斯。」


    「其实没有他们的dnd名词奇怪。」


    角落里，麦克斯小声对11吐槽，引来另一个女孩南希的笑声。


    「你们不知道蝙蝠侠？」布莱恩震惊地问，「就是那个浑身漆黑、有两只尖耳朵、像蝙蝠一样的超级英雄……我以为他非常有名？」


    众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困惑。片刻后，达斯汀沉思着说：「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


    「不是，我不喜欢他，等会。」布莱恩问，「那你们都看什么超英漫画？」


    听到几个完全不认识的角色名字以后，布莱恩只好接受这个世界有詹姆斯·邦德，有变种人，没有成龙、汤姆·克鲁斯以及蝙蝠侠的事实。他遗憾地放弃了向朋友们安利《蝙蝠侠：黑暗骑士》电影的机会——虽说他也只囫囵吞枣地看过一遍，并且半点没意识到那其实是个2008年的作品。


    而布莱恩此刻还生活在千禧年呢。


    电影之夜结束后，布莱恩住在了朋友家里，第二天早上九点钟，詹姆斯·邦德开着一辆颇为低调的福特车来到达斯汀家门前。


    前一天晚上已经告别过了，因此早上的离开就显得有些仓促，达斯汀给了布莱恩一个拥抱，对他说：「再见，哥们，我会帮你留意蝙蝠侠的。」


    「谢谢但不用，我查过了，没有这个人，应该是我记错了。」


    总不能说蝙蝠侠是另一个世界的漫画角色吧？布莱恩对达斯汀笑了笑，转身坐进副驾驶，后座上没人，他们待会还要去别墅接整理行李的柯本。


    汽车启动时，达斯汀追着车尾跑了几步，满脸不舍之情，他的妈妈站在他身边，看上去则完全被邦德迷住了（？）。


    也许第二天，有关布莱恩一家的谣言会变得更多。


    然而那时就与布莱恩无关了。


    他告别了这个短暂居住过的、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印第安纳州小镇，与邦德和柯本一起来到了百公里外的芝加哥市，不过在前往国际机场前，布莱恩打算花点时间在2000年的美国大城市里面逛一逛。


    来的时候虽说也路过了芝加哥，但是当时几个人的头上都有任务，不好原地逗留，回程时就没那么讲究了，可以把行程安排得弹性一点。


    某种程度上讲，芝加哥是很能代表美国的，作为一座地理位置优越的国际金融都市，它的繁华毋庸置疑，高楼大厦随处可见，街道上车辆川流不息，霓虹闪烁，红灯绿酒，简直如同与霍金斯镇处在两个时代。话虽如此，等到暂时的新鲜感过去以后，布莱恩很快就悔不当初——


    他真不该无视芝加哥犯罪集团在他穿越前的世界留下过的赫赫声名！

 第24页

    人们说芝加哥部分地区宛若犯罪天堂，可不是在开玩笑。


    只是短暂地下车去公共卫生间上个厕所、就被几个持刀蒙面人堵在小巷中的布莱恩：「……」


    此前他依稀从哪里看过一篇新闻，说芝加哥某地犯罪率比美国平均水平高396%，成为犯罪受害者的机率是九分之一，布莱恩还觉得这部分数据过于夸张。


    现在他属于是在亲身验证了。


    第12章


    举起双手缓慢后退，向劫匪示意自己无害的同时，布莱恩余光瞥向身侧。


    那里站着另一个刚从厕所出来就不幸成为『九分之一』的倒霉蛋，也是男孩，看上去和布莱恩差不多大，身材高挑瘦削，穿着对大城市来说样式显得有些土的毛衣和牛仔裤，脸上是一副笨重的眼镜，神情呆滞，嘴唇哆嗦着，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


    布莱恩觉得他的状态有点不对劲，于是不动声色靠近对方以便在关键时刻提供支援，却听见男孩口中正不断反覆嘟囔着同一段话：


    「所罗门·格兰迪，星期一出生，星期二受洗，星期三结婚，星期四患疾，星期五不治，星期六逝世，星期日入泥……这就是所罗门·格兰迪的结局。」


    忽然间，他声音停住，抬起头看了眼布莱恩，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神中带着某种怪异的审视。


    然后不等布莱恩回看，他又低下头，自顾自地、神经质地继续：「所罗门·格兰迪……」


    《所罗门·格兰迪》是一首经典英语童谣，由英国人詹姆斯·奥查德·哈利维尔在1842年首次收集并发表。


    它没什么特殊寓意，不过因为韵脚和叙事相对有趣，经常被引用在在各种各样的作品中。


    然而布莱恩此刻完全没有心情关注童谣的内容。


    眼看自己被堵在小巷里面，一时半会没法和成年人汇合，他急得直踮脚，不停往十几米外的主路上看，生怕邦德或柯本等不及赶来撞见这一幕——天知道他说服柯本同意他在芝加哥逗留是废了多大劲！


    自从布莱恩上次受伤后瞒着不说、硬是在霍金斯实验室杀了个一进一出之后，柯本对他的印象就改观了。


    以前柯本和邦德一致认为布莱恩是个罕见的老实孩子：尊重老师和上级，从不与长辈呛声，做什么事都尽心尽力，哪怕没人看管也能自觉完成功课，从不以未成年的身份熘去酒吧等不合时宜的地方……


    别以为上面这些条很容易做到。


    哪怕换成成年人，刚从毒贩手里侥倖死里逃生又迎来花花世界，都很难不去纵情享乐，今天在手游里氪个金，明天在steam上消费一把，后天去街头小馆搓个麻，大后天在酒吧一醉方休……布莱恩偏不，当初一个月里有28天泡在训练室，仿佛和手枪喜结连理，剩下的两天去公园遛弯逗一逗伦敦的鸟，享受尘世喧嚣。


    就有种见过大世面的淡定。


    再加上布莱恩四肢协调、智商不低——他乍一看上去简直没有短板，是个从亚洲小孩模板里抠出来的三好学生。


    由于布莱恩有时显得太过听话，邦德一度担心他被人卖了还会替人家数钱，柯本倒觉得布莱恩这样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能给mi6上层留下好印象。


    不管怎么说，他们过去皆对布莱恩非常放心，是以任由他独自闷声干自己的事，从来都不多问。


    这波啊，这波成年人还是大意了。


    要知道布莱恩只是久经锻鍊，擅长以一副好学生的样子煳弄人罢了！


    可惜霍金斯一役给他刮掉了一层保护色。


    柯本勐然警觉起来，不再不把布莱恩的一些私底下的行动不当回事，以防布莱恩啥时候冷不丁给他整个大的。


    他还把前因后果完整地转达给了邦德，颇为感慨地说：


    「某些未成年表面上收到什么命令做什么事，其实私底下不乏出格想法。我记得之前我们还讨论过，像布莱恩这么大的孩子总是出于好奇和刺激想要偷偷假装成年人去买酒喝，但他似乎完全没有类似的念头。现在看来，说不定是你我没注意到。」


    邦德听完，不置可否：「也有可能他只会在大事上暴露本性。」


    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布莱恩或许根本不稀罕学其他小孩偷尝那点微不足道的禁果。


    柯本顿时一阵牙疼，盯布莱恩盯得更紧了。


    毕竟谁知道对他来说什么算大场面呢？


    不养崽不知道，原来平日里一声不吭的聪明老实孩子搞起事来才最可怕。


    布莱恩若是能知道他俩的想法，肯定会大喊『冤枉』——他又不是故意的！


    只能说人的性格是多面的，不能以偏概全……


    可惜他没法纠正柯本和邦德的想法，也就不得不接受大人们突然变得严格的管理。


    一天前，布莱恩说自己想去芝加哥旅游，柯本直言问他：「你要买管制武器？」


    布莱恩：？


    他就是想见一见这时还没建完的千禧公园，走一走2000年的壮丽大道！


    再说，买了管制武器还能带上飞机不成，布莱恩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干这种麻烦事……要买也是回伦敦的时候买。


    好不容易说服疑神疑鬼的艾什·柯本相信他的质朴理由，布莱恩又去和邦德协商。邦德不管他干嘛，但要求他无论去哪都得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为了证明这一点，布莱恩还和对方在酒店房间里练习性质地打了一场，最后以灰头土脸地被棉被捲成团扔到床上告终。

 第25页

    一点也没放水的现役特工评价布莱恩的惨败：「对手只能限定为怪物，并且要依靠超能力以血换血，换成能使用工具的人类就不行了。」


    布莱恩：「……」


    靠！


    伤在后背，但气得前胸疼。


    可是他也必须承认邦德说得对，无论是身手还是身高，布莱恩都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都以为自己的旅行计划要告吹了，结果邦德把他拎起来检查完伤口，单手插着西装裤口袋耸肩说道：「好吧，我们在芝加哥多停留三天，反正是花公费。」


    房间另一端的柯本头戴耳机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假装没听见。


    于是布莱恩得到了来之不易的三天自由行假期。


    然而，就在第一天，他的假期眼看要被三个抢劫犯破坏了！


    不说邦德，起码柯本肯定会借这个理由让布莱恩趁早回伦敦！


    想到这里布莱恩压力倍增，他都不用伪装就满脸紧张之色，趁劫匪们不注意快速扫视周围，寻找能一下干翻三个成年人的方法。


    敌人没有远程武器，手里分别持有菜刀、撬棍和棒球棍，若是在场只有布莱恩一个人，他完全可以借着灵活的走位直接遁走。但由于旁边还站着另一个小孩子，布莱恩没法毫无顾忌地跑路。


    到底如何才能速战速决，又不会引起轰动？用枪肯定不行，太夸张了……除非对面也有枪。


    布莱恩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所罗门·格兰迪』。


    男孩依旧嘟囔着童谣，右手食指放在裤缝位置轻微地抽搐着。


    几秒钟后，布莱恩忽然眯了下眼睛。


    他发现男孩敲击裤子的动作是有特殊节奏的。


    又因为前几天霍金斯镇里威尔被怪物寄生后口不能言、用摩斯电码向同伴传递了消息，布莱恩最近对这一方面有些敏感，所以很快解读出了对方想要表达的含义：


    『我左，你右。』


    这是要先解决左右两边的劫匪？那中间手持物理学圣剑撬棍的人怎么办？而且说实话，布莱恩不是很信任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十几岁孩子在不持有枪械的情况下的战斗力。


    但他想了想，同样用手指敲出短句：『好。』


    下一刻，他身边的男孩招唿都不打一声地迅速冲出去，拾起地上一块尖锐的石头，对着左侧劫匪拿着菜刀的手重重砸下去，动作干脆利落，兇狠得有些吓人。


    布莱恩却没有按照说好的那样去解决右边拿棒球棍的人，而是跳到右侧的台阶上，勐地一用力，将靠墙的垃圾桶掀翻在地！


    那垃圾桶里涌出来的并不是垃圾。


    ——一群活泼的美洲大蠊与两只大灰耗子受到惊吓后疯狂逃窜，从垃圾桶的开口处涌出，从水陆空三线对渺小的人类发起进攻！


    劫匪们被这扑面而来的天然暗器吓了一跳，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布莱恩抄起到他胸口高的方形空垃圾桶，借着地形优势像套圈那样把它套在中间『撬棍』的头上，正中红心！


    『撬棍』眼前一黑，人都傻了，下意识松开手，气急败坏地去举桶。


    他的武器噹啷一声掉在地上，布莱恩即刻笑纳，将这把物理学圣剑抡出一道优美的圆弧，砰地砸到右边『棒球棍』的脑袋侧面。


    『棒球棍』前一秒还在对着蟑螂尖叫，下一秒就头破血流委顿下去。


    中间贡献了武器的劫匪这时倒在地上，仍在艰难地与捆住他上半身的垃圾桶作斗争，布莱恩经过短暂思考，拎着沾血的撬棍走到垃圾桶底部用力一踹——好不容易爬出来点的劫匪又进去了。


    其实布莱恩还设想了如何解决掉左侧『菜刀』的方案，结果没用上：另一个男孩明显战斗经验更丰富，愣是在一对一缺少趁手武器的情况下把敌人揍得找不着北。


    布莱恩回过头时，男孩正半蹲在地面，抓着从对手那夺过来的刀，将开刃的一边抵在涕泗横流的劫匪的脖子上。


    神奇的是他脸上戴着被打歪的眼镜，另一只手哆嗦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后摇摆，看上去比被他制住的抢劫犯更像个悽惨无助的受害者。


    「所罗门·格兰迪，星期一出生，星期二受洗……」


    男孩自始至终重复着这个单调的童谣，满脸难以忍受的痛苦之色。


    布莱恩沉默地观察片刻后，试探性走过去用撬棍给了他手里的劫匪不轻不重的一击。


    男孩注视着撬棍在空中快速下落，听着它带起的破风声，下意识屏住唿吸。


    当金属前端又多了一抹鲜红时，他憋着的这口气才终于吐了出来，苍白的脸色也好转了许多，小声自言自语：「完成了……我得把这件事做完……总算完成了……」


    他没有起身，维持着半蹲的姿势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以前所未有的专注态度注视着布莱恩，仿佛要将布莱恩的长相刻在脑海里，却只字不提自己的名字。


    而他手里还紧紧捏着菜刀柄，让这一幕场景变得愈发魔幻和诡异。布莱恩坚信自己的画风要正常许多，不过也不觉牴触，与他对视几秒后眨了下灰蓝色的眼睛，拿空着的另一只手掏掏口袋，摸出一把从某个纪念品店买来的袋装糖果塞进男孩手中：


    「这是贿赂。要是有人问你，我们从卫生间出来以后遇到了什么，你就告诉他什么都没发生，行不行？」

 第26页

    男孩握紧手里的糖，一言不发，毫无回应。


    布莱恩也不介意，把沾血的外衣脱了下来，裹着撬棍往另外的垃圾桶里一扔，向他摆摆手便转过身，离开曲折阴暗的小巷，往十几米外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的正道走远了。


    第13章


    布莱恩转头就把这件小插曲抛在了脑后。


    他深知要让别人不在意、首先得自己不在意的道理，出了小巷后像个没事人似的找到詹姆斯·邦德的车，也不说自己上了趟厕所之后外套跑哪去了，很快就全情投入进接下来的旅游计划里。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布莱恩去了不少芝加哥的知名景点，又去吃了一家米其林餐厅，还去参观了赌场和靶场。靶场没什么好说的，按照规定需要伊利诺州的持枪证才能租枪，布莱恩只是好奇想进去看看正规靶场长什么样子，结果柯本随手就从包里掏出一张能在系统里查到的合法fo（火器持有者身份证）卡，淡定地展示给靶场的工作人员看。


    「带兄弟的孩子过来玩。」


    他指了指布莱恩说道。


    工作人员看着还不到他胸口布莱恩一乐：「第一次玩枪啊？好玩的话常来，欢迎你们办张年卡。」


    脑袋转来转去看什么都很新鲜的布莱恩：「……」


    谁说是第一次！他这不是觉得『民间』的靶场和mi6训练室有区别吗！


    18岁以下的未成年人必须有成人监护才能射击。靶场管理员本来打算帮忙指点，邦德礼貌地婉言谢绝，管理员确定他有经验后也没坚持，大致讲了讲安全守则后便离开了。


    给手枪上子弹的时候，邦德靠着墙对布莱恩说：「靶场的规定是未成年一次只能填一枚子弹。」


    布莱恩摘下耳机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一枚？」


    邦德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嘴角微微上翘。布莱恩吸了口气，把耳机重新戴好，举起靶场提供的手枪，对准不远处的纸靶。


    『啪』。


    子弹端正击中目标。


    布莱恩现在打固定靶已经稳了不行了，何况是在毫无干扰的室内环境。他又给手枪装了一枚子弹，再次开枪。


    『啪』。


    依旧命中了原来的位置。


    重复几次之后，他很快感到一阵索然无味，邦德看出他无聊，说道：「去吃点东西？附近正好有一家米其林餐厅。」


    布莱恩立刻举双手同意。他把手枪还给靶场，玩了还不到半小时就离开了，而之前问他是不是第一次玩枪的工作人员再次看到他时满脸怨念：


    他在监控里面都看到了！这又是哪里的神仙小孩出来体验生活？


    靶场没意思，赌场就更没意思了——因为正厅未成年人不允许进。布莱恩只能去自助餐厅和酒店等地方闲逛，邦德倒是去小玩了一把，赚回来了这三天旅游的花销。


    听说邦德在赌桌上大杀四方，布莱恩更加抑郁：《007大战皇家赌场（小赌怡情青春版）》走进现实，他却没能看到现场！


    血亏！


    三天后，怀着遗憾的心情，布莱恩坐飞机回到了伦敦。


    明明没在伦敦住多久，他却久违地有种回家的感觉。仔细一想也是，穿越后开局死爹妈，再就是苟在恐怖分子堆里的一年，相比之下伦敦简直是块风水宝地，连常年为人诟病的气候问题在布莱恩看来都不算什么了。


    更让他产生归属感的是，邦德居然一声不吭地在伦敦郊外购置了房产！


    得知这个消息时，布莱恩正坐在酒店房间里，焦虑地等待着mi6对他在霍金斯镇的行动给出评价。


    其实他在军情六处的总部早就已经小有名气了，大家都是人，都有八卦的心，以前他还没去霍金斯镇的时候就总有人找藉口离开办公室，然后偷偷在上班时间跑去围观这个很有可能会成为他们同事的小朋友。


    后来布莱恩在霍金斯镇堪称一战成名。


    要知道带嘤人最喜欢听的就是法国笑话，其次是美国笑话，霍金斯镇倒大霉的群体里又包含cia这个军情六处的同行，布莱恩最近一段时间里，顿时成为了一群在外人看来总是板着脸装酷的黑西装们口中的风云人物，也顺理成章地被大部分人归纳为『自己人』。


    甚至有传言说某位军情六处的高官特别欣赏布莱恩，曾经和m女士放话，就算布莱恩这次『面试』没过都可以去他们部门实习……说得太夸张了以至于不像真的。


    但不管怎么说，布莱恩实际根本不需要担心，他纯粹是犯了考试放榜前期综合徵，并且提前进入打工人心态，脑补起了职场战争。


    过了几天，在一个阴雨连绵的上午，布莱恩照例完成日常学习和训练，百无聊赖地蹲在酒店里长蘑菇，电视机旁固定电话忽然响了。


    在这个手机还不普及的年代，会拨打酒店座机的人除了前台，偶尔也会是要转达一些不重要事情的军情六处同事，邦德出门了，布莱恩没多想，走过去拾起话筒。对面传来一位上了年纪的女性的声音：


    「詹姆斯·邦德？你要买的东西手续已经办妥了，待会过来拿一下合同，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对你说。」


    布莱恩谨慎地回答：「詹姆斯不在，需要我等他回来之后向他转达吗？」


    电话那头一阵静默。


    然后女人慢条斯理地说：「布莱恩·纽曼？原来是你接的电话。」

 第27页

    「对不起，女士。」布莱恩乖巧老实地说，「我以为是来通知我结果的。」


    「哦，那个你不用担心。」女人的语气意外地听上去还挺宽和，「可以等你和邦德搬完家再说这些。」


    布莱恩没想到自己又听到了新的动词：「搬家？不好意思，搬什么家？」


    「嗯？邦德没跟你说？他拿自己的功勋和工资换了一栋郊区别墅三十年的使用权。」


    布莱恩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从床上跳起来，发出一句无意义的感慨声，电话对面的女士似乎有些不满：「啧，这人是怎么当父亲的。他做决定前难道没有提前与你商量？」


    布莱恩条件反射地维护了一句邦德：「是我没问。」


    女人轻笑一声，没说什么：「那么纽曼先生，等邦德特工回来以后，你负责向他转达我说的话，并且令他来见我。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女士。」


    等布莱恩挂掉电话，再稍微一琢磨便明白过来——他这是和mi6的大老闆对上话了！


    不过感觉m女士对他还挺有好感的？


    想想也正常，布莱恩两辈子最擅长的就是讨长辈欢心。


    半小时以后，裹着大衣打着黑雨伞的邦德从外面回来，布莱恩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m女士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邦德放下伞，惊异地看着他，布莱恩忍不住促狭地笑起来：「她说你买了房子，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要受她误导，我从没听说哪个当父亲的买东西还要提前向孩子汇报。」邦德面不改色，「但房子我确实买了，你要去看看吗？在郊区，很远。我先去见m女士，如果等我回来以后出发，我们今晚就直接睡在那边。」


    布莱恩对此毫无异议。


    于是当天下午，他们驱车往城市西北方向前进，一直到了快要靠近牛津的时候，邦德才一打方向盘拐进小路，此时道路两侧全是一望无际长满低矮灌木丛的原野，再往远处则是郁郁葱葱的森林，然后又走二十分钟左右，两人抵达了一个被花园和自然保护区包围的三层别墅前。


    布莱恩：「……？！」


    他一直以为他已经见过世面、不会因为金钱而动摇了，结果当金钱购买的结果摆在他面前时，他还是发出了『我是谁？我在哪？』的声音。


    先不说那别墅周围精心布置的美丽花园，也不说它后面的一大片水波荡漾的人工湖……布莱恩发现这里居然有一片私人马场！


    而且马场里面还养了一匹小马，这会正在马厩里吃草。


    谁能拒绝活的小马呢？反正布莱恩是一下就魂不守舍了，瞬间展望到自己以后纵马奔驰的英姿。


    《重生之我在伦敦做牛仔》


    做特工也许没必要会骑马，但是万一呢？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突发事件？


    布莱恩单方面宣布这项酷炫的技能他必须学会！


    邦德把车停进车库再出来，就看见布莱恩隔着栅栏满脸渴望地注视着马场，身上长久以来堆积的焦虑和疲态一扫而光。这让邦德不由得想到：


    就算布莱恩看上去再怎么不像普通小孩子，他也确确实实只有十二岁而已。


    而他詹姆斯·邦德十二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忽然扑面而来。邦德一瞬间错觉自己嗅到了故纸堆的气息，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痛。


    他这时才恍然意识到，布莱恩十一岁时失去了亲生父母。


    而他的父母在他十一岁时去攀登雪山，不幸双双遇难。


    原来两人之间竟有这样的相似之处？


    邦德出神地注视了布莱恩一会，半晌在某种奇怪冲动的驱使下走上前拉开马厩的门，说道：「你想骑马？可以来试试。」


    布莱恩怦然心动，又有点退缩：「我从来没有骑过。」


    「没事，你坐稳，我在前面拉住缰绳慢慢走，不会有事。」


    邦德雷厉风行地把布莱恩推上马背，布莱恩双手紧紧抓着马鞍上的铁环，腿脚碰不到马镫，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但小马果然如邦德所说走得极稳，温热的马背在布莱恩身下规律地涌动着，给人一种充满生命力的感觉。


    过了一会，布莱恩总算习惯了变高的视角，握着铁环的手也逐渐放松下来。


    时刻观察着他情况的邦德便在这时慢慢说道：「我曾经也住在苏格兰郊区的一个和这差不多大的房子里，不过它很老、很旧，周围全都是荒地，倒是有个还算特殊的名字，叫做『天幕』。」


    布莱恩穿越前没看过2012年的电影《007：大破天幕杀机》，是以对邦德提到的地点一无所知。他只是不解地问：「为什么你要住在旧房子里？」


    「因为那是邦德家族的祖宅，还因为我父母并没有钱去买个新的。」


    布莱恩这辈子都没想过会从邦德嘴里听到『钱不够』这个词，他茫然地重复说：「没钱？」


    牵着缰绳走在前面的詹姆斯·邦德挑起眉毛，回头问：「你不会以为我出生在特别富裕的上等人家庭？」


    马背上的布莱恩看上去更茫然了，却没敢说出自己对007的刻板印象。


    邦德笑了，他的蓝眼睛这会比人工湖的湖面更要迷人，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贴心：「你的观察技能需要重修。唔，我差点忘了你没有学过这方面的内容，那接下来的一年你就不要到处乱走了，先在家里把该上的课补了再说。」

 第28页

    布莱恩：「……」


    第14章


    学肯定是要上的。


    哪怕布莱恩上辈子已经读了快二十年的书，但专业不对口，穿越后还是要从零开始。


    邦德问过他究竟是要按部就班地去学校，还是找家教来教。布莱恩理所当然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开玩笑！没有人会拒绝家里蹲！特别是在你家还大得可以跑马的情况下。


    邦德则对布莱恩在这方面给予了充分的自由。


    「我们甚至都不一定非得总是待在英国，你对经常更换教学地点这件事怎么看？」


    谈到布莱恩未来的学习计划，邦德沉思着问。


    布莱恩没什么意见，不过他还是问道：「为什么要换？」


    「我不知道。」邦德一时语塞。


    伦敦郊区的庄园里有个地下酒窖，里面收藏了不少好酒。詹姆斯·邦德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白葡萄酒，边摇晃着玻璃杯边沉吟说：「可能因为我以前是这么过来的？」


    布莱恩用眼神催促他说下去。


    邦德犹豫了一下，轻轻抿了口杯中浅色的酒液，目光定在虚空一角陷入回忆中，过了几息之后才继续：「……我十一岁以前在瑞士和德国上过学。我母亲是瑞士人，而父亲在一家英国公司的德国分部做高级客户经理，我时常跟着他们在两个国家之间串门，在我印象中，这两个地方的教学水平都很好，学校生活也还算令人愉快。


    「中学时，我转回到了英国。」


    他似乎完全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等布莱恩反应过来就冷静地说：「我父母在我十一岁时遇难了，他们死后，有段时间我和我的姑姑住在一起。她将我送进了伊顿公学——」


    布莱恩：「伊顿公学？」


    「啊，对，就是那个着名的贵族男校。」


    邦德短促地笑了一下，「但我家里其实没那么富裕，而且我也不喜欢那的风气……总之一年后我就被开除了。后来我上过私教，在苏格兰的另一所寄宿中学读了一段时间，还作为交换生去过日内瓦。然后在假期的时候，我会跟着我的养父去奥地利学习登山和滑雪。直到上大学，我的学习地点才彻底固定下来——大概是由于不列颠尼亚皇家海军学院没有捨得开除我的缘故。」


    布莱恩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问，可他实在太好奇了：「你在伊顿公学做了什么？」


    邦德沉默。


    布莱恩充满鼓励地看着他。


    邦德依然沉默。


    布莱恩还想努努力再问一遍，但邦德捂着额头说：


    「在你成年以前，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总而言之，我去很多地方读过书，所以你也不一定要将自己固定在英国。不过这只是我提供给你的额外选项，具体还要你来做决定。」


    没有人能从詹姆斯·邦德嘴里撬出他不想说的内容，布莱恩只好遗憾放弃。


    他想了想，回答说：「我还是打算先在英国把一些基础打牢再说。也许等你有假期了，我们可以去你学习过的地方转转？」


    邦德放下酒杯，很优雅地一颔首，于是事情暂时就这么定下来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布莱恩的日常生活骤然变得异常规律且充实。


    邦德有自己的事要忙，并不总是呆在家里，但哪怕他离开了，这栋小庄园里也不只有布莱恩一个人。


    柯本偶尔会过来巡看一圈，颇有种替农场主视察家里白菜长得如何的监工作风，不过他依旧保持着遇事不决先鼓励教育的方针，每次看到布莱恩都会真情实意地给出夸奖，用词还从不重样。


    然而很难说艾什·柯本这种『哪里需要往哪里搬』的文职与邦德那样的外勤，究竟哪个更忙碌。柯本通常只会在庄园里坐上一到两个小时，听听布莱恩讲述近期发生的事、或者遇到的困难，然后连饭都来不及吃就赶回伦敦，一副生命经不起浪费的样子。


    布莱恩总觉得柯本的髮际线愈发稀疏，正在向大英政府官员的平均水平靠拢。


    至于照看他日常生活这项任务，邦德没有特地僱人，而是交给了周围的农户。庄园附近全都是农场，有时布莱恩起得早，能听到远方隐约传来羊叫，或看到人工湖对面有人和机械在来来往往地忙碌。


    这种热火朝天生机勃勃的画面很能焕发出一天的活力，特别是早上没有起雾的时候，阳光会在人工湖的湖面洒下大片璀璨的金黄，仿佛星辰沉入水中，在风吹过时如鱼鳞般闪烁。人工湖两侧是绵延无尽的草场，黄绿相间的植被中间浸透着昨夜的露水，像被打湿了的犬类的嵴背。


    此刻只要深吸一口气，就能感觉到水汽钻进了肺里，又化成白雾缓缓吐出，连空气的味道都有种远离城市后的陌生感。


    布莱恩很喜欢趁着太阳没有完全升起时，在人工湖旁边锻鍊身体。


    他会游泳，是以一点也不怕水。邦德之前在家时，往人工湖里添了一艘小型快艇，有一次两人坐船来到湖水中央，布莱恩突发奇想脱掉上衣只穿着短裤跳下甲板，在冰冷的湖水中绕船游了两圈，接着趴在静止漂浮的船体旁边邀请邦德下水。


    年长者那天穿着一身很骚气的花衬衣和浅色长裤，对自己的形象非常满意，因此并不理会布莱恩的怂恿。


    原本布莱恩很少做这种事……他通常习惯于向人展示出内敛的一面，而邦德骨子里更有野性、也更会玩。但当他俩凑到一起时情况就变了，布莱恩总是下意识地去模仿邦德，后者却逐渐有了当爹的自觉，在布莱恩面前表现得愈发矜持。

 第29页

    不过后来邦德还是气急败坏地跳进了湖里，因为布莱恩扬起一捧水打湿了他的上衣，还因为布莱恩声称自己游泳速度比邦德快，结果是两人比赛从人工湖中心游回岸边，而后又为『谁去把落在湖里的快艇开回来』争论了一下午。


    若是邦德不在家，布莱恩就很少接触湖水了，只固定每天清晨在岸边热身。


    附近的农户相当热情，不仅时不时给布莱恩送来各种土特产解决他的温饱，还会在看到布莱恩出现在湖边时，隔着老远向他打招唿。面对此等寒暄，布莱恩时常是面露微笑，礼貌但一言不发——主要是听不懂。


    刚开始一个面颊通红的老农和他叽哩哇啦说了一堆乱码的时候，布莱恩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不说英语的外国人！


    后来才得知原来是北方口音的问题，那没事了。


    告别了自来熟却语言不通的『邻居』，时间转到上午，吃完早饭后布莱恩一般会回到庄园上课。


    由于请的是家教，就到了凸显人脉的时刻。


    邦德是个独来独往、不喜欢交朋友的人，但是他在一个圈子混得太久、又才能出众，很容易便积累了一大票能说上话的牛人，他们当中有些来自mi6，有些是邦德在不列颠尼亚皇家海军学院的同学，后来做了军官，还有些是他中学时的好友，成年后进入政府就职。


    这就导致那些被请来给布莱恩上课的教授，全部都有着能在维基百科上填满一页版面的辉煌履歷。


    他们有的已经光荣退休了，闲着没事把布莱恩当自家晚辈养，也有的还在职，看在邦德的面子上抽空跑来给布莱恩上课，因此布莱恩的课表并不是很固定，大家随时协调，谁有时间谁过来带孩子。


    所幸布莱恩头脑灵活、认真勤奋、还长得好看，很容易让师生关系变得非常融洽，甚至有几位老师借着教学机会回想起了自己的青春时光——


    「看到你我就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詹姆斯·邦德。布莱恩，对我说实话，你真不是他亲生的？」


    布莱恩：「……」


    抛开玩笑不谈，布莱恩深知他这辈子的人生轨迹很难与常人相同，若是今天多学点，以后说不定就能少遭罪。所以他从不偷懒，可以说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像海绵吸收水分那样从专业人士手中汲取知识。


    然而他又很难概括地说自己学了什么，因为到他这里，很多东西已经不是普通人在课本上能接触到的了。


    比如布莱恩有一位老师是海军学院的退役教官，头髮花白，不苟言笑，但精神矍铄。他见到布莱恩的第一面时，开门见山地问道：「野外作业，地图阅读，生存技巧，武器运用，基础急救，化学、生物、放射性物质、以及核辐射的损害控制，战略行动，反情报……这些方面你哪个有基础，或至少学过一点？」


    ……emmmm。


    好问题，隔行如隔山啊朋友们。


    布莱恩只学过化学和生物，可是后面加上『损害控制』的后缀瞬间就变成另一码事了，更别提剩下那些闻所未闻的专有名词。


    他还能说什么呢？


    布莱恩只好假装自己从来没重生过，用清澈而尽量不愚蠢的目光真诚地看着教官，回答：「哪个都没有，先生。」


    第15章


    向老师坦白自己开学前一点都没预习的后果是，老师对他人还算满意，对他的回答则很不满意。


    但讲道理，哪个十二岁小孩学过这些东西啊！


    老教官：「哦，我还以为你是现实中的安德·维京[1]呢。」


    「……」


    看过《安德的游戏》的布莱恩无言以对，感受到了一股带着西伯利亚寒流的冷幽默。


    而且这还不算完。


    「我怎么听说你给mi6出过一次任务？」老头当着布莱恩的面怀疑地问，「他们就不怕你死在外面？」


    布莱恩：「……」


    啊这，那可能确实是不怕的。


    他在教官的注视中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换来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


    之后半年，他一直蹲在乡下调整身体状态，学习各种「正常十二岁孩子应该知道的」基础课本知识，这回总算是没白忘喝孟婆汤，其中大部分内容布莱恩上辈子都学过，于是顺理成章地进度飞快，得到了老师们的高度赞扬。


    布莱恩却不怎么为此高兴……那不就是相当于重回小学，在计算一加一的试卷上获得全校第一吗？


    学校里还只有他一个学生。


    《一觉醒来，全世界重生者的水平被我拉低一万倍》


    为了不给无数穿越前辈丢脸，布莱恩适时表现出了他在计算机方面的天赋，又在课余时间补充了自己曾经没有接触过的技能：他入门了德语和法语（以及确实没什么用的骑马），去考了潜水证与跳伞证（带他训练的老师：「这两项技能你以后肯定用得上，相信我，它们就和开车一样实用。」），最后在农场动物的包围中度过了2000年年末的圣诞节假期（邦德：加班.jpg）。


    至于半年前自己和老教官的那场谈话，布莱恩都快要把它给忘了。


    直到01年年中的某天早上，他因为左脚先踏进教室，被面带狞笑的老头拉进荒郊野岭进行单独教学。


    接下来整整十五个星期，布莱恩没见到人烟，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是训练，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如何在各种环境中伪装自己，寻找目标，在敌人的轻火力中做隐蔽，掩藏活动痕迹，越障，选择射击位置，反侦察等等等等。

 第30页

    一些零碎的需要长期积累经验的项目，比如体能锻鍊和武器训练也包含其中。


    布莱恩甚至一度怀疑自己被绑架了，而老头绑架他的目的就是想要试试能不能把他累死。


    第一个月他还有心情问教官什么时候放假，对着水里的倒影掐算自己胖了瘦了、是不是晒黑了——天知道为什么每天阴云密布连阳光都看不着也会让人变黑——或者今天的训练与昨天的相比哪个更有意思，再或者假如他在攀越障碍时摔断腿是不是可以申请病假。


    不过从第二个月开始，教官似乎看出他尚且留有余力，白天的运动量和脑力消耗顿时提升到了新的层次，一口气餵进来的知识能填死鸭子，布莱恩感觉他的理性都快和汗水一块蒸干了，在老头没有下达下个指令的时候，他简直随时随地睁着眼睛都能睡着。


    紧接着时间来到第三个月，天气仿佛一下变得阴冷许多，有时一整天都见不到太阳，布莱恩却觉得自己要比夏天时适应了一些。前两个月的折磨有了成效，他逐渐在熟悉的环境中变得游刃有余，也是在这期间，他首次在一场1对1模拟战里成功『击杀』了他的老师兼对手。


    虽然是靠着偷袭以及仗着自己不会死，用同归于尽战术取胜的。


    但也说明他的侦查能力提高到了一定层次嘛！


    布莱恩总觉得这时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重刷霍金斯镇副本，他在废品站里完全不会像当初那样惊险，说不定都可以无伤速通。


    不过这也是有经验的人的马后炮罢了，现实不是游戏，从来都只有一次机会。


    到第四个月时，布莱恩几乎完全适应了这种军事化且高强度训练的日常，体现出来的特徵之一是，他整个人都变得心无旁骛，再不去思考家人、未来安排和娱乐等事，脑海中只剩下新获得的知识与他需要完成的任务。


    他在考核中拿到『优秀』的次数越来越多，尽管老头不说，但布莱恩看得出来，对方对自己的进步非常满意，眼神里时常带着欣赏和欣慰之情。


    与此同时，不知不觉间布莱恩长高了一大截，今年生日一过，他就满十三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长得特别快，他没有机会量身高，但能感觉到住所门前一棵黑刺李的枝桠一天天变矮，用手托枪也变得更加轻松。


    或许是由于长得太快，运动量又大，他曾经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颊正快速消瘦下去，反倒突出了颧骨、鼻樑与下颚线条。


    近在眼前的目标与高度集中的精神使他看上去像一柄出鞘的利刃——四个月时间将他与人交往时的那层柔和的外壳给暂时打磨掉了，露出了此前只有在特殊时刻才会显露出的内里。


    两相结合下，布莱恩那双藏在金棕色睫毛下的灰蓝色眼睛逐渐变得愈发动人，它们在阳光下尤其醒目，仿佛某种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只是此刻周围没有除了上了年纪的教官以外的人形生物在，以至于布莱恩完全意识不到自身的吸引力。


    他平静地、沉默地度过了一天又一天，直到2001年的十一月份，邦德风尘僕僕地从阿富汗赶回来，悄无声息地来到布莱恩的训练地点。


    放轻脚步的成年人宛如一头在草原里行进的狮子，布莱恩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手中条件反射抽出的武器还没来得及放下，脸上已经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詹姆斯！你回来了？」


    邦德穿着一身沾满了灰尘的西装，像是下飞机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我来接你回家。走了，布莱恩。」


    布莱恩有种即将重回人世的恍惚，小跑到他身边，听见他对闻讯赶来的老教官说：「第一阶段的初级课程就此结束，感谢您对布莱恩的教导。」


    「哼……」老头嘟囔说，「你当初要是能把这份口头的礼貌应用到实际就好了。」


    邦德没理会他的抱怨，上下打量着布莱恩，而后伸出手颇为用力地按了按布莱恩的肩膀：「走吧，是时候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我刚从战区回来，迫不及待想吃点好的，你有什么倾向吗？」


    布莱恩的活力转瞬间恢復，耸肩说道：「反正我不想吃英国菜。」


    然后他们两个当天晚上就坐飞机去了法国。


    邦德不是那种嘴上说要带人去玩，结果却在半途抽空教学的人。


    他正经不掺水分地带着布莱恩于欧洲各国旅游了一个月，在德国慕尼黑灯火辉煌、玉壶光转的市中心过了圣诞节，参观了被金灿灿的哥德式建筑包围的圣诞市场，给布莱恩补上十三岁和2002年即将到来的十四岁生日礼物，期间除了保持身体素质的基础锻鍊以外，一丁点正经事都没干……他甚至在布莱恩的眼皮底下交了个女朋友！


    布莱恩：？


    他眼睁睁看着邦德路过某欧洲小镇时把他扔在旅馆，自己出门去和一个魅力惊人的义大利姑娘约会，震惊过后愤怒地……愤怒了一下。


    算了，爹大不由儿。


    估计邦德忍到现在才把布莱恩这个随身挂件丢下、去和漂亮小姐姐一度春宵，已经是内心经过反覆挣扎后的结果了。


    但布莱恩依旧想不明白的是——他们看对眼的速度怎么会比大鹅拉屎还要快！


    这个问题一度成为了他心中的未解之谜，直到多年后，他勐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外貌优势，紧接着有意或被迫地从各种场合锻鍊出了社交牛逼症，于是有了如下感慨：

 第31页

    质疑邦德，理解邦德，成为邦德。


    那个在未成年时看到女孩子对自己笑还会脸红的布莱恩到底是一去不復返了。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至少十四岁的布莱恩依然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詹姆斯·邦德圣诞假期之后回到伦敦（这时候已经和女朋友和平分手了），转眼间又出海去了阿联，布莱恩则回到家里继续享受私教课，2002年的下半年，他再次看到了老教官的魔鬼面孔。


    「今年我们要去船上。」老头说，「你做好准备了吗？」


    布莱恩：……


    说『没准备好』会有用么？


    他怀着沉痛的心情跟着老头登上一艘停泊在朴茨茅斯的舰船，学习了基础的航海技术、导航与船舶操作。


    等到布莱恩终于依靠『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克服掉晕船，能够驾驶两栖作战支援气垫船在近海区域灵活航行时，2002年的最后一个季度转瞬即逝。2003年的跨年夜，老头站在甲板上望着他，突然开口说道：


    「你知道吗，布莱恩？这两年你受到的训练其实就是英国培养海军军官的步骤。」


    布莱恩点头：「我听说了，先生。」


    「那你一定不知道，你完成得比很多成年的小伙子、甚至是一些有经验的士兵还要好。」


    说这话时，老教官脸上的神色极为复杂，「退休前我在皇家海军学院干了十年，每年都有一批新学生，期间我不是没见过像你一样有天赋的傢伙，他们后来无一例外，全都成为了站在金字塔尖的一批人。


    「你是我教的最后一个、也是年纪最小的孩子。我也许来不及看到你的未来，但我真的很好奇你以后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这是布莱恩印象里，他严厉而不近人情的老师唯一的一次真情流露。


    2004年后，他就再也没在自己的课上见过老头，因为对方突发急性心梗进了医院，虽说抢救回来了，却没法再进行任何耗费心力的工作。


    布莱恩虽说对老教官的魔鬼训练心有余悸，却也抱有感恩之情，一有机会就会去对方位于牛津的家中进行探望。


    此后一直到2006年，布莱恩长到十八岁为止，他的学习生活都风平浪静。


    而2006年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三十八岁的詹姆斯·邦德在这一年升入了军情六处最为机密的「00」部门，被授予了对布莱恩来说如雷贯耳的头衔——『007』。


    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布莱恩只觉得嵴背一阵颤慄，仿佛已经被淡忘的上一辈子再度浮出水面，向他展示出了那神秘莫测、又波澜壮阔的命运齿轮。


    但还不等他想出如何作为家人、给新一任007庆祝升职，他就时隔六年接到了来自mi6的指示：


    「让我作为邦德特工出任务时的合作对象……？」


    「没错。」m女士十指交叉，坐在办公桌后面说道，「你要听从他的命令，辅助他完成任何工作。007特工的每一项任务都将非常危险，为了确保你能够顺利面对各种各样的极限场合，我决定按照威廉·莱瑟姆上尉（老教官）的建议，提前授予你杀人执照。」


    她把一个密封的文件袋推过来，里面装着布莱恩的档案。


    「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纽曼特工？」


    布莱恩垂在身边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他垂下眼睫，认真而诚恳地说道：「明白，女士——我保证自己会尽力而为。」


    第16章


    mi6这五年里虽说没有僱佣童工的打算，但每年都会派专业人员过来进行各种检查。


    其中包括常规的体检，安全检查和测谎。


    体检又分身体和心理两方面，心理上布莱恩自觉他挺健康的，所以每回做各种测试时都丝毫不慌，大大方方地与医生畅谈人生理想。不过他至今不知道自己的检测结果是什么——这玩意居然还对当事人保密。


    他的身体检查项目倒是有些众所周知的争议，主要是布莱恩体内含有变种人基因这件事板上钉钉，然而人们至今都不知道他的『不死』究竟到什么程度。是化成灰了也能復活，还是必须要保持重要器官的完整性？他濒死时保有理智和行动能力是绝对的吗？除此之外他是否会受到年龄影响？通俗地说，就是布莱恩会不会老死？


    以上问题全都是未知数。


    因为『不死』这玩意没法测试啊！


    你总不能把人家小孩往死里搞，就为了知道他的能力极限吧？


    万一人真的死了怎么办？


    不提对政客而言非常廉价的良心问题，单从利益的角度出发，贸然进行人体实验也很不划算：这些年来看着布莱恩长大的人有多少？他们在政府的各个部门担任什么职位？


    就算是这些国家的中流砥柱里，只有百分之一的人不愿意看到一个未成年被自己人折磨，那么对布莱恩下狠手就是弊大于利。


    大佬们对此心知肚明，因此谁也不提测试布莱恩变种能力这回事，只当布莱恩是个没有超能力的天才……从小培养出来的忠心耿耿、性格稳定、能力全面、找不出短板的天才他不香吗？


    目前来看，这要这颗白菜顺利长大，mi6直到半个世纪以后都不用操心007特工的人选问题。


    香死了好吧！！


    要是他们是m女士，怕不是半夜睡觉想到布莱恩·纽曼都会笑醒。


    综上所述，明智的人达成了共识，会提出针对布莱恩变种能力提案的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太蠢，要么太坏。

 第32页

    不幸的是这世上从来不乏又蠢又坏的傻瓜。最初几年里，m女士每个月都能收到几条秘密汇报：有人琢磨着要拐骗小孩，有人要在大庭广众下实施绑架，有人向政府提出了不切实际的变种人管理建议、居然还差点通过了……


    后来布莱恩除不死以外的能力越来越受到重视，m女士对蠢货们的短视和自私也就愈发不耐烦。


    听说她曾经在某个聚集了大量政要的场合明确说：「这群人以为他们是谁？连首相都聪明地学会不去过问我们的内部工作。」


    再一转头对贴身保镖恶魔低语：


    「我真怀念冷战时期，那时这些白痴有一个算一个，都能按叛国处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态度足够明确，发言又十分彪悍，从那以后，跃跃欲试想要趁着布莱恩年纪小对他下黑手的人再也不敢冒出头来了。


    因此布莱恩的体检项目尽管有争议、却从没出过什么么蛾子。


    安全检查和测谎则是在把布莱恩放出去给mi6打工前的必要保障，总地来说就是确保他没有背叛的打算。


    这方面布莱恩并不担心，因为他确实没想过把老东家卖了跑路，mi6也不担心，毕竟布莱恩从爹到老师全都是自己人。


    双方对现状都很满意，后面的发展就顺理成章了。詹姆斯·邦德足够了解布莱恩，布莱恩又愿意听他的话，两人合作出任务正合适，等到布莱恩锻鍊得足已独当一面了，再调去其他岗位，免得浪费人才。


    于是这一天，邦德从m女士那得知，自己作为新上任的007被分配到了一位长期助手。


    「别担心，我知道你的性格，但这次你肯定会喜欢他的。」


    m女士若无其事地说。


    「如果不是『他』而是『她』的话，还有一定可能。」


    邦德挑眉说道，「究竟是谁魅力惊人，能让您有如此信心？」


    m女士迎着他质疑的目光，再也遏制不住笑意。


    「布莱恩·纽曼！」她高声喊道，「来见见你的长官！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有点不欢迎你。」


    邦德勐然睁大眼睛，仓促地转过身。办公室深褐色的大门被缓缓推开，穿着修身款黑衬衫与黑西装、衬得被布料包裹的身躯更加肩宽腿长的布莱恩快步走进来，沉稳地分别对着房间里的两人颔首示意：「女士，邦德特工。」


    「我就不多费功夫替你们两位互相介绍了。」m女士装作没看见邦德惊讶到失语的样子，「想必磨合过程也不是那么必要，不管怎么说，你们也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五年……」


    邦德的视线还钉在布莱恩身上，有些失礼地打断m女士的话：「拜这份工作所赐，我们相处的时间倒没有您说得那么长。」


    「那依然是非常漫长且牢固的一段关系了。」m女士不以为意，「我希望你们能够在相互信任、相互支援上继续保持，这样也有助于接下来任务的进展。」


    布莱恩对邦德笑了笑，而后收敛表情看向m女士，问道：「有什么是我能为您效劳的？」


    **


    「『有什么是我能为您效劳的？』」邦德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布莱恩的语气，「没想到你还很会讨老人家的欢心。」


    此刻距离那场别开生面的办公室会面，已经过去了两天。


    布莱恩和詹姆斯·邦德在一架前往印尼的飞机上。


    邦德升职以后，虽说出秘密任务的时候仍然不方便搭乘专机，但头等舱的机票总算有人给报销了。这架国际航班的头等舱正好是一个单独隔间里包含两个座位，布莱恩和邦德相向而坐，讲话时也能稍微随意一些。


    「用不着嫉妒m女士，」布莱恩回答，「你要是想听的话，我也可以用相同的语气奉承你。」


    邦德脸上带着礼貌性质的微笑，眼中流露出不屑的神色：「算了吧，我不吃这一套……你的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也许是m女士召见我，让我做你助手的样子？」


    「哦。」邦德仿佛刚想起来有这么回事，「我得说，那确实是个『惊喜』。」


    布莱恩一边翻看资料一边说：「我猜是惊吓。你还在因为我没有提前告诉你而不高兴？」


    邦德立刻回答：「我没有。」


    布莱恩抬起头观察了他一会，忽然说：「我这身西装怎么样？」


    「还行。谁给你买的？」


    「莱瑟姆上尉。」


    「那老头。」邦德说出一句粗鄙之语。


    「莱瑟姆上尉想给我定制一件，我拒绝了。」布莱恩懒洋洋地靠着椅背补充，「我去你常去的那家商店，发现他们这个季度出的最新款样式还不错，就买下来了。」


    「……」邦德问他，「威廉·莱瑟姆上尉怎么得罪了你，让你非得把他送到我这被骂上一句？」


    布莱恩满脸无辜：「我又怎么知道你会骂他？」


    邦德脸上的笑容终于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他举起桌案上的酒杯，和布莱恩的杯子轻轻一碰：「庆祝你成年。」


    布莱恩看着酒水皱起眉：「我还没过十八岁生日。」


    「你有了一份正式工作，就相当于成年了。」邦德说，「既然战场上没有人会把你当成孩子，那就不差这一杯酒。喝了它，然后告诉我你对我们的任务有什么看法？」


    布莱恩不是不会喝酒，只是在小事上遵守法律的习惯又在作祟。他将高脚杯里的香槟一饮而尽，接着面色不变地说道：「任务目标是调查印尼峇里岛的一个□□武装组织，找到他们的头目，并阻止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恐怖袭击。」

 第33页

    邦德轻轻敲击着手指问：「你想从哪个角度切入？」


    「我刚才翻阅了一下该恐怖组织近些年与印尼当局展开的冲突。」


    布莱恩将自己的笔记本调转过来展示给邦德看，「他们喜欢绑架名门望族后裔，进行敲诈勒索以获得活动资金。资料显示一位常驻在峇里岛的印度教宗师由于解救过几个被绑架的孩子，与该恐怖组织有很深的矛盾。」


    邦德思索：「你准备从这位宗师入手？」


    「我是在想，」布莱恩慢慢说，「如果该恐怖组织的头领忽然听说，这位宗师身边多了一位缺少经验的、从外国来的徒弟，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


    布莱恩的计划简单来说，就是引蛇出洞。


    他们都不必向那位印度教宗师告知自己的身份，只要找机会和对方见一面，再选择适当的时机让恐怖分子看到，布莱恩就有很大机率成为被绑架的目标。


    他的年龄实在太有优势了，又很擅长表现出一副受到良好教养、以至于对社会阴暗面一无所知的样子。当然，如果布莱恩是个女孩，或者他长得再矮一点，计划的成功率会变得更大，但布莱恩确实没打算为了这么一次任务穿女装，而且身高接近一米八（并且还在长）也不是由他的个人意愿决定的……


    邦德沉思良久，认为可以按照布莱恩的想法试一试，就算不成功，和那位宗师搭上线也有别的好处。


    他们在飞机上反覆商讨了各种可能性及预案，布莱恩原本以为，这次行动哪怕无法做到万无一失，最起码开头接触峇里岛的宗师这一步不会出差错，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


    宗师他最近还真的收了个徒弟！！


    有人捷足先登了！


    布莱恩保持微笑，看着那位替宗师过来开门的、有着黑髮蓝眼和英俊相貌、但明显不是峇里岛本地居民的年轻人，陷入了迷思：


    不是，你谁啊？？


    第17章


    布莱恩为这次与宗师的会面提前准备了不少东西。


    他更换了一件繫着领结的浅粉色衬衫，领口的扣子故意系得有些歪扭，衬衫外面套着昂贵却有些宽大的深色外套，左手腕戴着一块似乎可以用来装逼的机械錶，整体给人感觉就像是出来闲逛的富家少爷。


    至于西装口袋里的窃听器，正好被垂下来的衣摆遮住的手枪，绑在裤腿下的小刀和其他零零碎碎，不提也罢。


    与布莱恩这一副精心打扮过、和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装扮相比，过来开门的年轻人就显得朴素多了。他看上去和布莱恩差不多大，穿着异常普通的背心和短裤，赤膊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前，面颊被海岛的阳光晒得微微发黑，却半点没有影响五官的魅力，反倒增添了一丝宛如矗立在深海中的礁岩般的压迫感。


    两人隔着一米远的距离对视时，黑髮年轻人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布莱恩则显得礼貌极了，主动伸出手，友好地打招唿：「你好，这位先生。」


    可惜他的社交辞令丝毫没有得到回应。


    黑髮年轻人如同要将布莱恩解构剖析透彻似的皱眉紧盯着他。在这样凌厉的视线中坚持了几秒钟后，布莱恩将悬空的手收回来背到身后，仿佛有些尴尬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是来拜访卡迪克大师的。请问他是住在这里吗？」


    「卡迪克大师近期不见外人，请回吧。」


    「等一下，我没有恶意！」眼看院门要被关上，布莱恩眼疾手快地伸出手臂架住门板，「我听说他的英勇事迹，发自内心地想要和大师本人见一面！你是他的亲人吗？能不能请你替我说两句好话？」


    另一侧的黑髮年轻人用力拽了两下把手，竟然没能将门关上。


    他尚且没来得及惊讶于布莱恩的手劲，布莱恩已然趁机将自己的肩膀挤进门缝里，热情地问道：「劳驾，朋友，我很喜欢你今天这身衣服，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


    「好吧，不说也行，你记住我的名字就好了。」布莱恩向对方眨眨眼，面带笑意加快语速继续说，「我叫威廉，威廉·柯林斯，我父亲在英国有一家出版公司。如你所见，我很有钱，并且热衷于将钱花在那些真正值得仰慕的人身上。我听说卡迪克大师前段时间在一伙暴徒手中救下了几个无辜孩童，如果你们有任何需要……」


    他刚自荐到一半，黑髮年轻人的神色忽然变得比之前更加严肃。


    「卡迪克大师并不缺钱，也不会和你见面。」他冷硬地打断布莱恩的话，「这里没你的事，你该走了。」


    布莱恩适时露出惊愕又愤怒的表情，将一个从未受过打击、却冷不丁吃了闭门羹的大少爷表演得入木三分：「为什么？等等，我对英国的女王陛下发誓，我说得都是真的。你到底是谁？卡迪克大师究竟……」


    砰地一声，这一次，院门成功从内部重重合拢。


    布莱恩被撞得后退两步，又在门前逗留许久，最终无计可施无可奈何地骂了两句颇为文雅的脏话，然后才怒气沖沖地转身离开了。


    **


    数百米外的一栋高楼里面，邦德站在窗后透过望远镜看着这一幕，同时也借布莱恩随身携带的监听器旁听着两人的对话。


    峇里岛常年高温，气候湿热，绿植遍地，居民区楼房极少，道路细长而扭曲，人流拥挤，整座城市像是某种密布着深绿色血管的大型脏器。

 第34页

    岛上多数人住在临街喧嚷的平房中，跨过门槛就是密密麻麻的自行车和摩托车车流，少数人则有幸在曲折的小巷里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空地，不过由于糟糕的布局，也常常显得逼仄。


    被布莱恩找上门的宗师，就住在这样一个被层层墙壁包裹着、让人觉得闷热的院落里。邦德站在他的位置，用望远镜刚好能看见大半院子，和院门口的景象。


    他看到那位黑髮蓝眼的年轻人关上门后，确定布莱恩已经走远了，这才转身回到建筑物里面。


    布莱恩则垂着头一路疾行，像是要散心似的漫无目的地游荡在狭窄街道上汹涌的人潮中间。


    在某个侧头看向街边水果店的时机，他嘴唇微动，说道：「有人正在跟着我。」


    「干得不错。」


    望远镜已经捕捉不到布莱恩的身影了，邦德一面仍然关注着卡迪克大师的小院，一面拿出手机紧盯着屏幕上布莱恩的定位，他面容沉肃，口吻却很轻松，「虽说中间出现了点意外、没能见到宗师本人，不过你随机应变得很及时。」


    恐怖分子时刻注意着宗师的动向伺机报復，布莱恩在门前『不经意』说的一番话可谓在这群人的雷点上反覆蹦迪。


    于是他刚一落单，就被盯上了。


    一公里外的水果摊上，布莱恩装模作样地挑着火龙果：「我以为你会介意我拿伊莉莎白女王的名头说谎。」


    「其实我更介意你用和异性拉近关系的方式去讨好一个同性。『我喜欢你身上的衣服』，这说得是什么话？傻瓜都不会信。你此前从来没有和男人交过朋友？就不能转转脑筋换个句式？」


    「『你深邃的蓝宝石一样的眼睛让我沉醉其中』，这样总行了？我当时是没反应过来！恭维话总不会出错。」


    「是啊。」邦德讥讽地说，「他现在要么怀疑你的审美，要么以为你对他一见钟情、爱屋及乌。」


    你们英gay兰人干嘛总是以己度人？


    布莱恩不满地反驳：「我就不能是个对宗师怀着纯粹的敬仰之心、却有点嘴笨拙舌的傢伙？你看，名字是威廉·柯林斯[1]，即将继承父亲的出版社，因此消息灵通，有一颗天真的正义之心，但却天赋平平，不仅在文学上毫无造诣，还对潜藏在身边的危险毫无警惕。这样的人……」


    谁会怀疑呢？


    借着玻璃窗的反光，他看见身后有个头戴鸭舌帽、身穿夹克衫的矮壮男人动了。


    对方将手按在鼓鼓囊囊的腰间，快步朝背对他的布莱恩走来。


    布莱恩站在原地不动，恍若未觉，神色自如地与水果摊老闆谈笑风生。片刻后，他感到有一样坚硬而冰冷的事物抵住了自己的后腰，紧接着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想死就听话点，英国佬。」


    布莱恩被枪顶着，嵴背一僵，五指张开，手里的水果径直落在摊位上，嘴角却有微笑转瞬即逝：


    鱼，上钩了。


    **


    同一时间，卡迪克大师的院墙内，年纪轻轻尚未成为蝙蝠侠、正隐姓埋名游歷世界的布鲁斯·韦恩与宗师面对面席地而坐，深蓝色的眼眸在昏黑的室内明暗不定。


    长久的寂静过后，烛火微光中，宗师沉声问道：「你怎么看刚才过来敲门那人？他年轻气盛，讲话过于直白，丝毫不考虑后果，我担心他因我而陷入危险当中。」


    第18章


    「威廉·柯林斯的确有可能被您的敌人注意到。」


    布鲁斯对卡迪克大师的话表示了贊同，眉毛却紧皱着，似乎由于某些事而感到困扰，


    「您想要我暗中保护他？」


    卡迪克大师观察着他的表情：


    「你看上去不是很喜欢那孩子。因为他对你说的话有些轻浮？还是你讨厌来自同性的示好？其实我觉得你不用太过担心，他毕竟是个英国人——你们之间有文化差异。」


    「……」


    卡迪克大师在专业领域能力过硬，但却是个有话说话的耿直的人。


    哪怕不是第一天认识对方，布鲁斯依然得时时提醒自己这一点。


    「不是。」他绷着脸说道，「我只是感觉他出现的时机有些巧。」


    宗师点点头：「的确如此，不过情理上也说得通。前几年印尼的宗教武装势力闹得太大，因此最近有不少人都在打听我的下落——毕竟我无论是生还是死，都会成为一个大新闻。真正的明白人不会在风口浪尖上跑来见我，然而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若是未经世事、被身边人一激，兴许就会忽略其中蕴藏的风险。」


    布鲁斯面色沉凝。


    宗师：「你怎么又不高兴了，我说的是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又不是单指你。」


    「……」


    布鲁斯难以控制地抬起头按住眉心，神情变成了带着点稚气的恼火和无奈。


    宗师仿佛半点没注意到，抖着鬍子若无其事地继续：


    「没准我们对话这一会功夫，威廉·柯林斯已然身陷险境。若不是我贸然行动被看到的话，会让他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我就自己处理这件麻烦事，也免得你和不喜欢的同龄人打交道。」


    顿了顿，他又说：「你难道不好奇刚才他夸你身上这套衣服，究竟是不善言辞、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坦白地说，我是有点好奇。教你一招，下回见面时你就稍微试探一下……」

 第35页

    布鲁斯勐地站起身，不等卡迪克大师说完就大步走出门，匆忙抛下一句：「我去看看。」


    ……


    火光掩映下，卡迪克大师抬起手捋了一把鬍鬚，目送他走远。


    「年轻人，心肠不错，但想得太多，难免瞻前顾后、裹足不前。」


    这么说着，老人对布鲁斯·韦恩的背影露出一个微笑，悠然道：


    「不过天赋高、心性好、又肯听劝……未来可期啊，未来可期。」


    **


    大师不愧是大师，考虑问题很实际。


    布莱恩的确遇到了危险。


    一辆辆自行车打着车铃在旁边闪过，路人行色匆匆，谁也不往站在街边的陌生人身上多看一眼。


    挟持布莱恩的傢伙是个专业人士，大庭广众之下拿着管制武器为非作歹却一点也不慌张，手腕稳稳地悬在空中，上半身前倾遮住探出来的枪口，像揽着朋友似的半靠在布莱恩身上，语气里威胁之意很明显：「闭上嘴，往前走。」


    要是站在这的是个真正出来旅游的普通大学生，估计人早已经被变故吓傻了。布莱恩顺从地跟随对方沿路前行，随后七拐八拐转了几个会让外地人迷路的弯，很快来到一条空无一人的僻静街道。


    矮壮男人松开桎梏，用力推了布莱恩一把，将他推得踉跄一下，跌倒在地。


    「你们过来搜身，看看这外国佬身上都带了什么东西。」男人对着空气下命令，「检查完了立马送去头儿那。」


    然后他低下头，对着布莱恩露出狞笑，伸出脚尖踢了踢布莱恩的小腿：「你不是有钱吗？有钱也得有命花，我告诉你，有时候当烂好人不仅费钱，还费命。」


    布莱恩神情漠然，一言不发。矮壮男人只当他是被吓呆了，没有多想，再加上周围各处角落里很快窜出了五六个与他隶属同一组织的打手，矮壮男人只觉得胜券在握、稳坐钓鱼台，状态更加放松。


    「六个人。」


    布莱恩坐在地上环视一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七个。」


    耳机里传来邦德的声音，「在你的五点钟方向有一个三层砖楼，楼顶还有个负责盯梢和向上汇报的敌方暗线……这人交给我。」


    说话间，他跳下刚租来的电瓶车，把车随意往街边一停，快步从一扇敞开着的窗户翻进楼内。半分钟以后，他来到暗线所在房间的门前，单手持枪，背靠墙壁敲了敲身边的门板。


    没人过来开门，但门内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邦德当即毫不犹豫地冲着门锁开了一枪，而后抬脚踹开大门，追向不远处另一个房间里、正慌里慌张想要跳窗逃跑的暗线！


    他冲进房间时，暗线已经连滚带爬地窜进阳台，匆忙向后看了一眼，用力关上阳台和房间之间的横拉玻璃门。


    玻璃门有锁，邦德知道自己没有钥匙打不开，便在尚未靠近时向前方连开数枪！只听『哗啦』一声巨响，玻璃门渣碎了满地，反射出一片金灿灿的日光，和远方伫立在青翠山峦上数十米高的巨大佛陀神像。


    此时想必有游客正在神佛脚下享受小岛春景，却不知晓数公里外，佛陀双眼注视的方向，有一场兇险的搏杀正要进入尾声。


    暗线一条腿跨坐在腰高的栏杆上。


    眼见身后枪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在惊惧之中来不及调整姿势，竟一不小心从三楼跌了下来，重重摔在一根生机勃勃的翠竹上面！


    「噗嗤」，犹如利刃穿过血肉的声音响起。


    街道上的行人被溅了一头血，茫然地抬起头，几秒钟后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尖叫。


    「有人坠楼了……死人了！！死人了啊啊——！！」


    人总是会死的。


    而且有时信誓旦旦以为死的是别人，其实没的是自己。


    邦德解决掉暗线以免对方向上级通风报信时，布莱恩正深陷敌人的包围圈中，仿佛一只柔弱可欺白长了那么大个的绵羊。


    看上去他也的确很难翻盘：包括矮壮男人在内的五个人环绕在他周围，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壮汉将手探到他腰身上拍拍打打，检查布莱恩是否携带了武器。


    壮汉长相粗犷，动作却颇为细緻，很快摸到布莱恩西装口袋里装着的窃听器。这一刻他还没反应过来，露出了稍显困惑的表情，下意识打算开口向矮壮男人汇报，然而始终站在原地任由他施为的年轻人忽然动了——


    布莱恩一个凌厉的肘击向后命中壮汉的小腹，趁对方因疼痛弓身时迅速转身，并在这一瞬间从西装下摆处抽出手枪，抵着对方胸膛扣下扳机！


    整个流程只花费了不到一秒时间。


    ——梦回六年前布莱恩对着mi6黑西装们的美式居合发出惊嘆的样子。


    站在布莱恩侧面的打手甚至没能看清他的动作，带着余温的鲜血已从敌人的伤口处迸溅出来，打湿了布莱恩白衬衫的衣领和他有点学生气的领结，其中还有几滴落在他此刻不带任何表情、显得尤为冷漠的面颊上。


    尖锐的枪响像是告死鸟的鸣叫、也好似一声戛然而止的丧钟。


    矮壮男人打了个激灵，从绵羊变成狼的刺激中回过神来，只觉得后背窜起一层鸡皮疙瘩，当下不管不顾地掏枪，看都不看就对着前方扫射！


    布莱恩早有准备地将死去的壮汉当成盾牌举在前方，俯下身体向前翻滚藏在掩体后，轻而易举地躲过了第一轮连射。站在枪口前的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两个打手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当场倒在地上。

 第36页

    死了一个，重伤两个，还剩三个。


    布莱恩将手枪放回枪袋，在心中计算着简单的数学题，唿吸节奏依旧稳定。


    不远处，矮壮男人发出一声怒吼，举着枪跑了过来，另外两个打手从两侧包抄。


    布莱恩等矮壮男人靠近，纵身扑上去用膝盖和手肘撞击打掉他手里的武器，矮壮男人丢了枪也不急着捡，而是张开肌肉鼓涨的手臂，以十分灵活的姿态跳起来，从后狠狠勒住布莱恩的脖颈，将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布莱恩身上。


    又有一个打手趁机凑近，想要用军刀捅进布莱恩的前胸，结果却刺歪了，刀尖卡在肩膀的骨头上不能寸进。布莱恩闷哼一声，无视了刀伤，双手抓住自己脖子上矮壮男人的手臂进行角力，两条被定制西装裤包裹的长腿却在这时勐然抬起，大腿紧绷夹住前方打手的脖子用力一拧！


    微不可查的颈骨碎裂声。


    ——还剩两个。


    抬起双腿后，布莱恩身体悬空，他身后的矮壮男人在惯性作用下猝不及防向后倒去，给布莱恩当了垫背的。


    两人在地面上扭打成一团，最后一个打手好不容易找到滚落到隐蔽处的手枪，连忙哆哆嗦嗦地伸手去够。


    布莱恩中途被矮壮男人按在地上、短时间屏蛮力很难挣脱，他余光瞥见打手要去拾枪这一幕，眼睛眨也不眨地翻转手腕，用指尖在衬衫袖口摸索几秒钟，片刻后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小拇指长的刀片，兇狠地刺穿了矮壮男人的掌心！


    然后趁对方惨叫着放开手的时机快速翻身单膝跪地，手往后腰一探，再度抽枪——


    砰！


    打手软绵绵地躺了下去，指尖离地上矮壮男人之前掉落的手枪只有几公分距离。


    生满青苔的路面眼下浸满了血色。


    布莱恩半身灰尘、半身是从自己和别人身上流出的血，下颚处带着点青紫，嘴角有个细微的破口，其他地方有少许在与对手近身搏斗时留下的瘀伤，不过都被外套的深色布料遮掩住了，看不太出来。


    这点战斗损耗完全不至于影响行动能力，他没有丝毫停顿地转过身，枪口对准此前用枪挟持他的矮壮男人。


    地位颠倒。


    「我们该聊一聊了。」


    布莱恩抬起手用袖口轻点几下，擦掉脸上快要干涸的血痕，扯起嘴角面带微笑、慢条斯理地说道，「你给恐怖组织卖命是为了什么？钱？」


    「但恐怕有钱也得有命花，有时看走眼、踏错路不仅费钱，还费命。」


    「你应该是贊成这个道理的，对吧？」


    「……」


    相同的话被原样送还回来，矮壮男人双手握拳咬紧牙关，看着布莱恩的目光犹带一丝恍惚和难以置信。


    犹豫良久，他终于在布莱恩没有任何动摇的目光中低下头，举起手投降了：「别开枪，我会配合你们。」


    **


    「你现在感觉如何？」


    半小时后，峇里岛一间露天咖啡馆里，邦德慎重地注视着布莱恩问道。


    除肩膀的刀伤在路上简单缠了绷带以外，布莱恩身上的其他伤口还没有处理过，这会沉着脸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


    邦德给布莱恩倒了一杯热水，推到他面前，平静地说：「有条件地剥夺人命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尽管跨出第一步总是艰难的。」


    布莱恩低下头看着桌上的水杯，裹满蒸汽的弧形杯沿倒映出他混合了各种颜色的脏兮兮的脸，看起来甚至有些滑稽，唯有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此刻带着某种清醒的神色以及异样的冷酷。


    与水面中陌生的自己对视几息之后，布莱恩肩膀松懈下来，推开水杯发出一声长嘆，向邦德抱怨说：「没什么事，詹姆斯——就是我突然有点想喝酒了。」


    第19章


    「没有酒。」邦德说，「你往后难道每次都要在杀完人后借酒消愁不成？」


    凡事都有第一次。


    布莱恩不是天生反社会，就算这些年来做过无数次心理准备，也见过不少死人，但人生头一回对着同类下狠手的时候还是会感到不适。


    为了能够转移注意力尽快调整状态，他拿起桌上热水喝了一大口，又往桌上的餐巾布上倒了点水，边擦脸边问：「要是我动手的时候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控制舆论归mi6管，除非他们倒台了。」


    「……」


    这是可以说的吗？


    布莱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没见过哪个特工蒙着脸工作。


    「可是万一正脸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或者投给了记者呢？」


    虽说时间过去很久了，但布莱恩依稀还记得，《大战皇家赌场》电影的开头似乎就有这样一段剧情：刚刚升任007的詹姆斯·邦德『一不小心』炸了别人家的大使馆，还被摄像头给录下来了……


    咦，等等。


    刚升职，那照理说岂不是就发生在最近？


    该不会倒霉的就是设立在峇里岛的某个他国领事馆吧！


    然而布莱恩绞尽脑汁回想了半天，实在想不起来电影剧情到底发生在哪，这种动作片的主角大多每十分钟落地一个新国家，比知乎网友现编故事还要迅速。


    邦德挑眉看着他，想不通布莱恩为什么忽然开始杞人忧天：「你会被加班的m女士臭骂一顿，别的倒没什么。」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布莱恩谨慎地问，「我们在其他国家的大使馆里开枪，还把大使馆给炸了，不幸的是大使馆的摄像头完好无损。这种情况通常要怎么办？」

 第37页

    邦德：「……」


    布莱恩：「……」


    两人隔着咖啡桌面面相觑。


    「这种情况通常不通常。」半晌，邦德面色古怪地说，「假如你活了下来，m女士也许会建议你找个风景好的地方自裁……但我得说，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的，除非你有意要炸掉大使馆——你没有这个想法吧？」


    布莱恩：「我没有。」


    只是未雨绸缪而已。


    「真的？你对女王陛下发誓，你不是因为杀了人心情不好而打算去炸峇里岛的领事馆解压。」


    哪个正经人会为了解压去炸领事馆啊！


    这明明是你在未来某天可能会干出的破事！


    布莱恩把手上的餐巾布一扔，没好气地说，「我对你父母的在天之灵发誓，这样总行了吧？」


    「哦那我就放心多了。」


    邦德一本正经地回答，「天佑女王，但这件事在你身上无论怎么看，都是祖父和祖母来得更管用。」


    **


    当天晚上，布莱恩根据白天活口留下的情报，混进了恐怖分子在峇里岛北部海岸线上举办的一场宴会。


    据说该恐怖组织的高层、包括头领在内，都将出席这场晚宴。


    因为他们有一位重量级的海外合作者，正好于近期前来『拜访』。


    名为拜访，实际算是验查工作成果来了。


    合作方提供了不少资金和武器，属于恐怖分子的金主爸爸。组织头领为了讨好对方，大手一挥，租了一艘停泊在印度洋上的中小型游轮，能容纳将近一千位宾客，船上除了客房，休息室，餐厅和酒吧之外，还配有两个游泳池，一个迷你高尔夫球场以及室内赌场。


    布莱恩听说游轮上有赌场时眼皮直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峇里岛的领事馆们坚持住……


    不过等他站在海岸上眺望到远方灯火通明的游轮，就知道自己想多了。中小型游轮相对来说还是很低调的，不符合电影里土豪们一掷千金的豪横作风，而只能看做海岛贫穷恐怖组织的小打小闹。


    他和邦德又一次分开行动。


    布莱恩将以威廉·柯林斯的身份直接进入会场——之前看到『威廉』出手的人要么凉了，要么已经被mi6控制住，所以出版社大少爷此刻在别人眼中依旧清清白白，毫无杀伤力。


    邦德则要等宴会开场之后，趁夜色乘小船混进船上，进行暗中调查。


    所以布莱恩到的要比邦德早一些。他脸上的淤青拿化妆品精心修饰过了，现在半点看不出来，肩膀的刀伤也上过药，不会影响行动能力，可能唯一的问题是在场的人里他谁都不认识，孤零零站在这种社交场合不仅会让人尴尬，还显得过于特殊。


    但面对类似的困境，詹姆斯·邦德先生早已寻觅出独特的解决之道：


    ——找到一个玩得很花的有夫之妇，拿自己的肉体勾引她（bushi）。


    至于为什么只找有夫之妇而不去招惹未婚女士，007特工给出的解释是这样比较省心。


    布莱恩听闻此事时心想，省什么心？曹贼罢了！


    尽管对邦德的性癖不屑一顾，布莱恩这时还是难免在游轮的休息室中巡看起来。此处汇聚了不少来自各国、前往峇里岛度假的社会名流，还有一些本地宗教人士和官员。


    大人物们衣冠楚楚，谈吐得体，各个带着礼貌的微笑推杯换盏，任谁也看不出他们当中有些人，对恐怖组织的存在以及即将展开的行动心知肚明，甚至是在暗中支持。


    总得来说，这一休息室人若是全都被天降正义炸死了，会误伤少数无辜者；但要是每两个人捅死一个，则绝对会有漏网之鱼。


    不过哪怕明知某些人罪孽深重，布莱恩也没法做什么。


    因为他不是过来行侠仗义当超级英雄的。


    正当他态度自然地走来走去假装参观游轮，顺便研究船上的布局，确认各处安保和事发之后的逃生路线，并寻找恐怖组织头目的下落时，一个站在船舱角落观看着海景的年轻女人似乎是站累了。


    她转过身往休息室走，才前进了几步远，目光忽然定在不远处的布莱恩身上。


    片刻以后，女人露出微妙的、含着某种见色起意懂得都懂的表情，举起杯盏，对布莱恩展颜一笑。


    这一笑配合她身上隐约存在的上位者气质与天生的美貌，堪称魅力惊人，恐怕连路边石头都会意动。


    布莱恩立刻回了一个游刃有余的笑容。


    同时他的脑仁开始隐隐作痛起来：糟糕，对味了。


    这就是声色犬马荤腥不忌的一对男女看对眼的前兆啊！！


    **


    另一边，布鲁斯·韦恩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刻登上了游轮。


    此时他还不知道白天发生过的喋血事件，因为mi6压消息压得太快了，常人只能在报纸上看到有人坠楼和煤气爆炸的新闻。


    但他怎么也找不到本该在岛上无所事事游荡的『威廉·柯林斯』，不禁感到有几分奇怪和担忧。正如卡迪克大师所说，他不愿看到任何心地善良的人陷入险境，尤其『威廉』还是在与他对话后才被恐怖分子盯上的。


    假如『威廉·柯林斯』遭遇不幸，布鲁斯很难不认为其中有自己一部分责任。


    于是他花费了一下午时间从峇里岛各地搜集情报，推断出恐怖组织的首领将要在当天晚上举办一场游轮宴会。

 第38页

    『威廉·柯林斯』不一定会在船上，这里却是他被带走之后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然而布鲁斯眼下缺少后援，很难在一天内单枪匹马地搞出一个能够光明正大混上船还不会被发现的特殊身份，所以他经过斟酌，选择暗中摸进船舱搜索一番，如果『威廉』不在，那他怎么上来的就怎么回去，但如果『威廉』真的被人绑架了……布鲁斯就得想办法把他救出去。


    总之，在他的预计中，这个过程应当是比较艰难的。


    但即使未来会成为拥有na、nb…nz的蝙蝠侠，目前年仅19岁的布鲁斯·韦恩也显然无法预料到方方面面。


    就比方说，他完全没想到自己能够这么轻易地在恐怖分子老窝中一眼看到『威廉·柯林斯』。


    他更没想过，本该经歷一番拷问和折磨的『柯林斯先生』此刻正轻松愉快地和一位兼顾了权力与美貌的年轻女人……调情。


    这合理吗？


    这合适吗？？


    休息室里，『威廉』按着女人肩膀，垂首埋进她棕黑色的发间，唿吸吞吐间仿佛是在耳鬓厮磨。


    女人则不容置疑地攥着『威廉』的手腕将他拉向自己，绿色的眼眸里满是盈盈笑意。


    布鲁斯站在休息室的大门外满头问号。


    这一刻他甚至怀疑『威廉·柯林斯』是被恐怖分子派来试探宗师的爪牙。


    门内传来『威廉』有些气喘的声音：「你要在这里……？」


    「你想去床上也行。」女人听上去淡然得多，只有加快的语速泄露出她这会心中同样不平静，「没想到你还是个保守派？」


    『威廉』拖长声音，低沉而标准的英伦腔里掺杂进一丝委屈：「我只是觉得床上更合适。这里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船还晃来晃去的，我担心伤到你。」


    「你真贴心。」女人似乎忍不住吻了他一下，笑着说，「来我房间。」


    他们一面抱在一起纠缠着、一面从休息室『滚』了出来，去到更上一层甲板。


    布鲁斯原本都想离开了……或者暂时撤退。


    他短短十九年生命里，从未遇到过这种事！


    威廉·柯林斯男女不忌也就算了，与人调情还不看场合！！


    ——总觉得奇怪的、某种程度上可以借鑑一下的人生经歷增加了。


    但临走前，布鲁斯突然想起，女人卧室所在的楼层接待是这艘船上最为尊贵的客人。


    这让他往相反方向迈出的脚尖又收了回来。


    不对劲，不对劲……发生在『威廉·柯林斯』身上的事情为什么总能这么巧？


    敏锐的直觉在脑内疯狂警报，他沉下心原地思索了一会，到底还是理智占据上风，选择转过身往楼上走去。


    第20章


    和陌生女人亲密接触的这十分钟，布莱恩出了一身汗。


    并不是因为他年纪轻轻把持不住、有了某些生理反应，而完全是紧张出来的。


    尽管他貌似与对方一拍即合，王八看绿豆，然后迅速沉迷其中乐不思蜀，然而实际上以布莱恩的年龄和前些年的上课强度而言，说他能有多么丰富的男女交往经验全是扯淡。


    换成普通的谈恋爱他勉强还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但这种快速进入主题的闪电战那是真抓瞎。


    为了不露馅，布莱恩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大脑疯狂运转，做每个动作前都提前思考八百遍，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暴露出了不符合人设的条件反射，简直恨不得能有个花花公子的立体影像在他面前三百六十度播放好随时作参考……


    天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最开始，当女人在休息室里发出邀请暗示时，布莱恩只是打算藉此机会从人群中脱身。


    他都想好了要在哪个环节踩剎车，才既能照顾到美女的脸面，又不会让人误以为他哪方面有点问题。


    结果就在两人心照不宣地凑到一起进行口头拉扯的时候，布莱恩忽然注意到，游轮上的服务人员对女人的态度有些过分恭敬，而一个恐怖组织的高层在女人靠近时甚至下意识地弯了弯腰。


    瞥见这一幕的布莱恩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了几下——


    靠！


    瞎猫碰上死耗子，撞见食人鳄了！


    电光石火之间，布莱恩匆忙改变了策略。


    任务需要，他没法只求脱身轻易放过这条线，但更不能让女人注意到他不对劲！


    否则他丢掉的就不一定是贞操，而是性命，或者一些更可怕的东西……


    任谁在这种情况下也很难不紧张，布莱恩手脚冰凉，还得表现出热情似火的样子，简直快要生出心理阴影。


    幸运的是，穿越前经歷了信息大爆炸的网络时代，穿越后又经过耳濡目染，他的理论知识异常丰富。


    黑髮绿眼的美女姐姐似乎并未发现不对。


    她迫不及待地抓着布莱恩的手臂将他拉进卧室，举动间显示出经受过专业武术训练的痕迹，刚一进门便把布莱恩按在床上，一边飞速解开他的衬衫纽扣一边说道：


    「这下满意了吧，甜心？」


    胸膛接触到空调房里冰冷的空气，布莱恩寒毛乍起，但任由她动作，仰在枕头上笑道：「不胜感激……顺带一提，我该怎么称唿你？」


    女人动作微顿，俯下身吻了吻布莱恩的腹肌，然后凑到他耳边柔声说道：「叫我塔利亚。」

 第39页

    布莱恩理所当然地没想起来这个名字其实在某部蝙蝠侠电影里出现过。


    事实上，他理智都快蒸干了，眼下完全是在凭本能行动，仿佛发自内心地恭维说：


    「我从没想过能在这艘船上遇见您这样的女士。」


    太他妈敬业了，这种时候竟然还能想起来试探对方的身份，布莱恩自己都佩服自己。


    「我是来做客的。」


    女人说着，手指灵活地滑向布莱恩的腰间，带来一股让人嵴椎发麻的痒意，「上船之前，我也没想到能在一个海岛小国遇见你这样的男人，年轻，长得好看，身材又好。」


    「我不过就这点优势而已。」


    布莱恩绷紧肌肉，克制着将她的手从自己小腹拿开的冲动，但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举起手臂拥住对方，以掌握主动权——再这么摸下去塔利亚要发现他身上藏着的武器了！


    「其实我更好奇，什么样的地方能养出你这样的女人？草原？沙漠？还是大山里？」


    听到『沙漠』单词时，塔利亚眸光闪烁了一剎那，被布莱恩牢记在心。


    「怎么不猜城市？」


    「可能因为……我见过很多城市，它们没有一座配得上你。」


    塔利亚又笑了。


    她跨坐在布莱恩身上，弯腰说道：「这艘小船也配不上你，亲爱的。你是我来到这地方以后遇见的最大的惊喜，我们这样玩好像有点没意思，要不要再加点筹码？」


    布莱恩心中警惕，但表面平静地亲吻她的肩膀，问道：「什么？」


    ——塔利亚俯瞰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残酷的慾念。


    下一秒，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了一把手铐，把布莱恩的双手铐在了床头铁桿上。


    布莱恩：「……？？？」


    靠！！


    挣了两下发现很难挣开，这一刻，布莱恩与塔利亚含着各种情绪、且不失怀疑的绿眼睛对视，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要炸开了！


    无数念头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只有一个想法尤其清晰：她在怀疑他……却也只是怀疑！


    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局面！


    他几乎瞬间有了决断，哪怕汗水已经浸透背后的衬衫，布料彻底黏在皮肤上，他依旧镇定自若地开了个玩笑：「你真的吓了我一跳，我现在才明白过来，我确实是个保守派。」


    「那或许是因为你还没有体会到其他玩法的乐趣。」


    塔利亚抚摸着布莱恩的脖颈说道，「不用害怕，我会引导你。」


    「谢谢，这是我的荣幸。」


    布莱恩伸动了一下唯二能自由活动的双腿，「最后一个问题，你介意我们穿着衣服做吗？」


    「哦？」


    「这算是我的一点个人癖好。」


    布莱恩喉结滚动，轻微地阖了下眼，继续说，「你不觉得西装在当前场合颇为……有趣？原理就像你的手铐一样。」


    塔利亚将他从头打量到脚，评价说：「的确如此——你真可爱。」


    她终于放过了布莱恩的腰，也没有发现那柄小巧玲珑的自卫手枪。


    布莱恩悄然松了口气，又感到一阵绝望。


    他妈的，这手铐质量为什么这么好！！


    他正努力思索着接下来要如何转移塔利亚的注意力，卧房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女士……！您在吗？我们首领有急事要找您！」


    塔利亚面露不耐：「什么事？我忙着。」


    「真的是要紧事！首领说和三天后的那场行动有关！」


    塔利亚低咒一声，回过头来看向布莱恩。


    布莱恩适时表现出遗憾之情：「要不我们明天再约？」


    「不。」塔利亚冷冷说，「你在这等着我，我解决完那群废物就回来找你。」


    她抱起布莱恩的脸颊亲昵地吻了一下，接着杀气腾腾地推开门，脚步声逐渐远去。


    被留在床上的布莱恩：「……」


    不是，等等？


    手铐的钥匙呢？？？


    美女你是真的不干人事！


    汗水已经浸湿了布莱恩的鬓角。他等塔利亚走远，再度用力拽了好几下床头架——牢固焊死的金属比大润发冰冻了十年的鱼还要坚硬。


    半分钟以后，布莱恩深唿吸闭上眼，用脚勾住床位的栏杆，打算将自己的手腕拽脱臼，从手铐里硬抽出来。


    然后出乎意料的事再次发生了。


    门外甲板上又响起了脚步声，且越来越近。


    对此刻的布莱恩而言，这声音堪比恐怖片。


    塔利亚该不会这么快就回来了？！


    布莱恩心都凉了半截。情急之下他心中发狠，不再考虑种种技巧，而是不管不顾地动用蛮力恶狠狠地往下一拽！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手铐没断……但金属床头栏杆竟被他拉得弯折了！


    问题是手铐没断！


    他妈的天外陨石打造的吧！


    听到卧室里无辜床架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声响，外面的脚步声更加急促，紧接着一道身影勐然推开舱门走了进来——


    **


    布鲁斯看着被铐在床上的布莱恩。


    布莱恩微微扬起头、惊讶地回看他。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无数言语在布鲁斯嘴边唿啸而来、而后唿啸而去……但他发现自己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第40页

    此种情形下，『威廉·柯林斯』留给他的印象仿佛又双叒被刷新了。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过了几秒钟，床上的年轻人肩膀一松，躺了回去。布鲁斯这才注意到他头髮湿漉漉的，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谢天谢地……」


    布莱恩望着天花板喃喃说道。


    他面色难掩疲惫，但还有心情苦中作乐，拿自己的境遇打趣：「对不起，这位先生，我看你有点眼熟。你能帮我个忙吗——只要你肯搭把手，我什么都愿意做。」


    第21章


    布鲁斯：「……」


    正所谓只要你不尴尬, 尴尬的就是别人。


    布莱恩完全能想像出，自己在不明真相的旁人眼中是个什么形象。


    但事已至此，没有成为漂亮姐姐的玩物已经是人生一大幸事，说他脸皮锻鍊出来也好、破罐子破摔也好, 总之布莱恩脑内某根神经在情绪大起大落以后忽然就崩断了, 此刻算是彻底进入打工人心态。


    什么？你说拿被漂亮大姐姐铐在床上的自己开玩笑很奇怪？


    月薪三千的社畜打趣银行卡里的余额难道就不奇怪吗？


    人总得学会在惨痛的人生中找点乐子, 哪怕乐子发生在自己头上。


    见来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布莱恩担心塔利亚随时会回来, 不由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再度开口试图拉关系：「至少给个称唿吧, 朋友。难得在这种地方巧遇, 我都对你『坦诚相见』、任你予取予求了，可是你却连一个名字都吝啬交换……我们上午才衣着整齐地见过面——当然, 主要是我衣着整齐——你应该还记得我叫什么吧？」


    布鲁斯：「……」


    才离开家门游歷四载、尚且是个青少年的韦恩家少爷被布莱恩拿荤段子反覆调侃，仿佛正经人被强行拉进限制级拍摄现场，心中腾地多了几分火气。


    他抱起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正想讥讽两句『自作孽不可活』之类的话，忽然注意到『威廉』尽管说话时脸上带着笑, 一只手却紧握成拳、上臂肌肉微微隆起, 好似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未来大侦探的dna动了。


    布鲁斯视线上移, 掠过凌乱的衬衫下摆，落在布莱恩肩膀处。


    注意到他的目光轨迹，布莱恩『嘶』了一声：「我以为你没有这方面的兴趣，看来是我想错了？」


    「呵。」


    布鲁斯忍不住冷笑出声。


    他没理会『威廉』的口头挑衅，走到床边伸出手, 往黑色西装外套上颜色偏深的位置用力一按！


    布莱恩毫无反应。


    只是顺着髮丝流淌出的汗水更多了，洇湿了他脑袋下方的枕头。


    ——那里有今天白天留下的刀伤。


    伤口离癒合还远, 在布莱恩用力拽弯床头架的时候崩开、出了点血。


    他控制着唿吸节奏，安静地忍耐了一会，等强烈的疼痛的逐渐消散，才语气平和地说道：「你再这样拖延下去，我亲爱的女朋友就要回来了，我倒不介意你加入我们的『小游戏』，但对你来说，似乎循序渐进会更合适一点。」


    布鲁斯问：「你肩膀上的伤也是在『游戏』时留下的？」


    布莱恩笑了，轻描淡写地说：「那是另一个游戏。」


    布鲁斯更加恼火，觉得『威廉』的态度敷衍过头了，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然而眼下时间确实经不起浪费，他板着脸去查看床头的手铐，几分钟后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这不是普通的警用手铐，解开它需要专门的钥匙。你知道钥匙在哪吗？」


    布莱恩：「床头柜之类的地方没有？」


    布鲁斯捏着鼻樑说：「整个房间都检查过了，没有。」


    布莱恩难以置信：「你确定？？」


    布鲁斯甚至都有点怀疑自己：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离谱的事？


    但他依旧肯定地回答：「我确定。」


    「……」


    「……」


    沉默是今晚的游轮。


    布鲁斯不信邪地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布莱恩瞪着天花板长嘆一声：「我可爱且谨慎的女朋友大概把它拿走了。」


    这次不等布鲁斯开口，他继续说：「算了，我觉得这个床头架不太结实，你稍微离远一点。」


    布鲁斯：「？」


    他立马回头，就见『威廉』用腿勾住床尾借力，手臂勐地往下一拉！


    又是熟悉的「咣当」一声巨响。


    有几个铁丝从墙壁上蹦了出来，金属架扭曲得更为明显。


    这动静似乎惊来了附近的警卫，门口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而布莱恩并未停顿，也没有在意自己几乎被勒掉一层皮肤的手腕。


    他发出一声低吼，蜷起腰全身用力，将金属架往即将散架的方向使劲一拽！


    螺丝连接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根铁桿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墙边。


    布鲁斯：「！！！」


    这一刻他心中浮现出和布莱恩相似的迷惑之情：


    不是，手铐为什么还没断？！


    这玩意以前怕不是用来锁老虎的吧！


    警卫唿喝着靠近，而尽管手腕上仍旧戴着那材质神秘的手铐，但身体终于获得宝贵自由的布莱恩一跃而起，像一头矫健的猎豹般沖向门边！


    被惊动的警卫此刻已经提枪赶到大门口，砰砰砰用力拍着门板，神态狰狞，不断扭头往黑洞洞的舷窗里看。

 第41页

    布莱恩面无表情地拿手铐中间的铁链卡住门闩拉开门，和警卫撞了个正着。


    后者猝不及防地跌进来，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布莱恩愣了半秒钟。


    布莱恩可没有在生死关头髮呆的习惯。他双手併拢成锤，先是干脆利落地砸掉对方手里的武器，再将手臂张成环形套上警卫的脖子，手铐的链条往相反交错一拧！


    咔嚓。


    警卫的头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哪怕是以布鲁斯·韦恩的反应速度，他也看得眼花缭乱、大为震撼，短暂地竟忘了阻止布莱恩的动作。


    甲板在兔起鹘落间重回寂静，他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是对危险生出本能反应。


    「你……」


    「他是恐怖分子的人。」


    布莱恩小心地伸出头，确认附近没人，便把警卫的尸体拖进来免得被人发现。然后他关上舱室的门，活动了下肩膀和手腕，到这时才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自己身上乱糟糟的衬衫和外套。


    布鲁斯看他用带着细碎伤口的双手将上衣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回去，随着这个过程，仿佛有某种属于文明人的礼义廉耻也回到了这位满口谎言、身份成谜的年轻人的胸膛中。


    系上最后一颗扣子后，要不是腕上还带着手铐，他已经能去参加上流社会的宴席了。


    就在这时，『威廉』突兀转过头，认真地对他说道：「对不起。」


    「我之前和你开的那些玩笑……没别的意思，如果冒犯到你，我很抱歉。」


    「你大概是来救我的，让你看到这些实非我所愿，但我们都有各自的立场，所以——」他声音顿住，堪称优雅有礼却又分外冷淡地对着布鲁斯点了下头，「我不会再打听你的名字。谢谢，再见。」


    布莱恩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黑髮年轻人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警惕中又掺杂着许多复杂微妙的情绪，因而口吻罕见地显得很符合他们这个年纪：


    「你是沖恐怖组织来的杀手？僱佣兵？还是政府派来的专业人士？威廉·柯林斯不是你的真名吧？」


    布莱恩脚步略作停顿：「你不也不是来找卡迪克大师学习冥想的一个普通学生？」


    说完，他再度迈开腿，将一片狼藉的舱室与舱室里的人全都抛在了身后。


    **


    十分钟以后，布莱恩避开守卫，快步跳下楼梯，同时想办法联繫上远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邦德：


    「恐怖分子将在三天后行动，他们的合作者要么来自非洲，要么是阿拉伯半岛，但原本的计划出了点意外，我暂时还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情况——」


    非洲和阿拉伯半岛都是不乏财富又遍布沙漠的地方。


    至于『三天』这个时间期限，是过来敲塔利亚房门的信使亲口说的。


    恐怖分子正常情况下应该安排好一切，让作为高位者的塔利亚过来享受，但他们却不得已打断了这位沙漠狼王的进食过程，说明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脱离了掌控。


    「三天？72小时内？」


    远在英国的mi6后勤听到布莱恩的汇报后立刻行动起来，往电脑上输入关键字，「印尼、峇里岛附近海域新闻……有了！」


    「不久前，一艘将在三天后路过峇里岛的运输石油的货轮在一百多海里外沉没，疑似是另一伙极端宗教势力干的！」


    「有趣。」邦德闻言快速接话，问布莱恩，「你从哪知道了他们原计划的时间安排？」


    布莱恩：「嗯……」


    说来那是相当复杂。


    他把这个问题含煳过去，「细节等一切结束后再说。你现在在哪？」


    「游轮最底层。」邦德这段时间也没闲着，把船上的犄角旮旯摸了个遍，「有个对所有人来说都很不幸的消息——这里堆满了炸药。」


    布莱恩恍然，不由得磨了磨后牙槽：「自杀式袭击？」


    「恐怕是的。」


    ——那么结论就很清晰了。


    有一艘油轮本该在三天后到港，却提前沉没。


    而恰好，海边的游轮宴会也要举办三天，船底还堆满了爆破物。


    假如没出意外的话，油轮和炸药接触后会发生什么？


    要知道，这里离峇里岛陆地上最近的观景点和人口密集区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距离。爆炸引发的火焰、烟尘与海浪会造成大量恐慌与伤亡，船上一部分不知死亡阴影早已临近的社会名流也大概率会成为牺牲品。


    想到恐怖袭击成功后的悽惨景象和后续即将引起的社会震动，布莱恩心中发凉，只觉得参与计划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死。


    然而一场意外令所有知情人都措手不及——油轮提前沉了，是另一伙恐怖分子干的。


    听上去像件好事，但恐袭的策划者是一群没有理智、不择手段的疯子，他们真的会因为道具二缺一便就此收手吗？


    炸药可还在呢！！


    布莱恩加快脚步：「我有急事，得先去找恐怖组织的合作者聊聊。」


    他手铐的钥匙在塔利亚那里！


    邦德：「宴会宾客不能继续留在船上了，眼下这艘游轮相当于一个随时有可能爆发的火山口。我得去联繫峇里岛的救援船，先将乘客以及部分工作人员转移走再说。」


    确定好分工，布莱恩暂时关掉通讯，一闪身进了热热闹闹的宴会厅。

 第42页

    一个女侍者端着餐盘正要往外走。


    她差点撞到布莱恩，条件反射地说了句『抱歉』，刚抬起头便看到布莱恩手腕上银光闪闪的金属链。


    侍者：「……」


    布莱恩镇定地整理了一下领带，说道：「不好意思，我朋友的性癖有点开放。打扰一下，女士，能请你帮我个忙吗？」


    目瞪口呆的侍者回过神，尴尬得目光漂移，不确定自己该往哪看：「您有什么事？」


    「我的朋友名叫塔利亚，她刚才与我玩到一半，扔下我跑了，我现在去卫生间都有些困难……你肯定知道她在哪吧？我得去把钥匙拿回来。」


    侍者飞快地往布莱恩的下半身扫了一眼。


    她也许是工作经验不够多，见得还太少，这会脸颊都红透了，嗫嚅着给布莱恩指了个方向：


    「那位女士好像在和一些大人物开会，未必有时间，呃，见您。」


    「没关系，我觉得她会给我个面子，谢谢你。另外，半小时后你能在东侧船舷处等我一会吗？我有些事想对你说。」


    后半句话布莱恩说得相当诚挚，被他用蓝眼睛注视着的侍者鼻腔一热、晕乎乎地答应下来，之后想想又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能上船的人或多或少都顾及体面，他总不会当众将自己从甲板上推下去吧？


    这么想着，半小时后侍者还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布莱恩指给她的位置。


    ——然后她看到了冒黑烟的甲板，和从远方急速驶来的救生船。


    但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布莱恩顺着侍者指给他的方向找到塔利亚开会所在的走廊。两个膀大腰圆的保镖站在深黑色的大门前，一人手里抱着一把乌兹冲锋枪，时刻警惕地注视着前方。


    走廊只有笔直的一条过道，两侧墙壁是实心的，中间没有任何房间。


    布莱恩垂眼思索片刻，随手从旁边的台子上拿起一个金属託盘平举着挡住手铐，径直往里走去。


    保镖立刻迎了上来，其中一个张嘴想要喝问他是来干什么的，布莱恩在他开口前陡然暴起，啪啪用金属託盘往他的脸上拍了两下，而后膝盖上顶夺过对方手里的冲锋枪，将扳机扣到底、往周围凌乱地扫射一圈！


    射空子弹后，他一点也没有停下来检查战果的打算，因为双手被缚不方便用枪，干脆把另一把冲锋枪留在原地，大步走到会议室门前，拉开门缝往里扔了个手榴弹。


    轰！！


    爆炸声、惊叫声和咒骂声混成一团。布莱恩蹲在门外安静地等待了两秒钟，紧接着一脚踹开大门，手握成拳、转瞬间对着跑到门边的男人的正脸砸了好几下，每一击都用上全力。


    骨头相撞发出的砰砰声听得人头皮发麻，男人倒下时满脸是血，扭曲的鼻樑骨暴露在了空气中。


    另一个男人想要在布莱恩背后开枪。布莱恩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当即一矮身避开子弹，同时后扫腿把敌人带倒在地，再扑上去拿手铐铁链抵住对方的咽喉。


    「呵……呵……」


    男人双眼暴凸，双手徒劳的抓着铁链和在布莱恩身上拍打，几秒钟后动作逐渐无力，最终眼睛一翻失去了意识。


    布莱恩这时已经转过头，推着摆在会议室正中间的会议桌逐渐加速，咣地一下撞在对面两三个人身上。


    然后他灵活地拽着会议桌边缘往下一钻，避过上方如雨般飞来的弹药。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气势惊人的女声从会议室另一侧响起，是塔利亚，「他是我的人。」


    有人战战兢兢回道：「但……」


    「滚！」塔利亚厉声喝道，「蠢货，你能是他对手不成？别让我说第二次，否则我砍了你的脑袋。」


    几道虚弱而混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布莱恩屏气凝神，藏在掩体后静待时机，前方忽然间传了冷兵器出鞘的低吟。


    声音清脆悦耳，听得人感到一阵发自心底的凉意。


    「我承认我是小看你了，甜心……」


    塔利亚漫步走了过来。她敛去惊讶的表情，微笑抽出长刀，眼中却毫无笑意，「但这不是更有意思了吗？特别是我注意到你杀人的时候还带着我送给你的小装饰，简直好看极了，让我忍不住想要珍藏一辈子。」


    回应她的是布莱恩角度刁钻和迅勐的攻击！


    长刀与手铐相撞，迸溅出金红色的火花！


    布莱恩似乎没有聊天的心情，他面色阴沉，拿手铐勒住刀刃与塔利亚角力，手背青筋毕露。


    塔利亚也闭上嘴咬牙撑了一会，到底还是用巧劲收回刀，侧身往旁边避开。


    布莱恩不等她调整好重心，借着旋转身体爆发出的腰部力量，再度勐地将双臂砸了过去。


    塔利亚只能抽刀再挡、接连后退。


    两人在几个唿吸的功夫间交手了十几次，宛如打铁似的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布莱恩开场占了上风，后面寸步不让，仿佛一台不会疲惫也不觉疼痛的兵器。塔利亚掩藏得很好的震惊在这个过程中泄露几分，绿宝石一样的眼眸轻微收缩，额头上不知不觉浮现出一层冷汗。


    ——布莱恩自嘲说钓鱼钓到了食人鳄，她塔利亚何尝不是如此？


    小小一艘峇里岛的游轮上，怎么会出现这样身手绝佳、出手果断又近乎不留余地的年轻人？

 第43页

    近距离感受到布莱恩冰冷而汹涌的杀意的塔利亚，几乎以为自己落到了野兽的巢穴里，对方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犹如只要能带走敌人，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在所不惜。


    难道她想错了？


    『威廉·柯林斯』不是政府派来的猎狗，而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和恐怖组织有仇的野生杀手？


    要真是这样，那可太晦气了！


    见面不是地方！


    合作伙伴常有，像『威廉·柯林斯』这样在床上床下一样放得开、从长相到身材再到性格没有任何缺点的交往对象却十分罕见。


    但凡换个场合……


    即使是在如此紧张的关头，塔利亚却一不小心想起了布莱恩腹肌的触感，并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难怪他身材那么好。


    见鬼的合情合理！


    关键时刻走神、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后果是，布莱恩一拳打在她的肋骨下方，令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下一秒，泛着血腥气的手臂环上了她的脖子，锁链刚巧绷在她的气管位置：「塔利亚，手铐的钥匙在哪？」


    塔利亚受制于人却不慌乱，答非所问地讽刺说：「你被我铐在床上的时候在想什么？是你完全可以接受这种玩法，还是你为了达成某个目标、无论沦落到什么境地都无所谓？」


    脖颈上的金属缠得更紧了。布莱恩翘起嘴角淡淡说道：「也许是因为我还挺喜欢你的。」


    「……我真的有点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刚才那会在房间里，没有真的发生点什么。」塔利亚笑，「来吧，亲爱的，钥匙在我左侧的口袋里……希望你以后不会再被别的女人绑在床上动弹不得。」


    布莱恩漫不经心：「这种事谁说得准？」


    他仍然牢牢制住塔利亚，单手将钥匙插进锁眼，紧接着快速把沾满了血迹、仿佛生锈似的金属环抖落在地。


    做完这些后，他仍未松手，而是掏出一根尼龙扎带将塔利亚绑紧，然后带着她往最顶层的驾驶舱走去。


    塔利亚被迫跌跌撞撞往前走：「你在这艘船上还有别的工作？真是个大忙人。」


    布莱恩：「船底的炸药是你们放的？」


    塔利亚脚步放缓，眉毛微动。


    布莱恩冷漠地推了她一把：「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塔利亚说，「这批货还是他们从我这里买来的，价格便不便宜不好说，但质量肯定过关，你感兴趣吗？」


    布莱恩：「名单。」


    塔利亚：「嗯？」


    「我要这艘船上所有恐怖组织成员名单。如果你不肯说，我就引爆炸药，看谁第一时间慌张地往外跑……」


    「你不会那么干。」塔利亚笃定地说，「你是英国政府派来的人。mi6？还是军队？守着规矩没有办法杀死想杀的人，对你来说很难受吧。」


    「我倒觉得你活着比较好，宝贝。折磨人的方法有很多种，我恰好了解一点——给我名单。」


    塔利亚笑容不变：「我给你名单，我们此前的恩怨算不算一笔勾销？」


    布莱恩不答，他的耳机在这时传来后勤的声音：


    「007！纽曼特工！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吗？你们所在的游轮动了！它在调转方向往海岸线方向加速！！」


    「收到。」布莱恩感受着脚下船体的摇晃，说道，「我马上就到驾驶舱。」


    「我这边……救援已经到了，第一批被恐怖组织雇来的工作人员正在撤离。」


    邦德讲话时而停顿，似乎正在与敌人交火，「他们想要引爆炸药，我争取拖延到半小时以后。」


    事态紧急，布莱恩不再说话，确认驾驶舱里只有一个挟持了船长的恐怖分子后直接闯了进去，将匪徒干掉，让船长和船员离开，自己在船舵前站定。


    他快速扫了一眼控制台，毫不犹豫地按下其中几个按钮和阀门，并打开全船广播说道：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由峇里岛通往地狱的单向游轮，经保守估计，这艘船的最底层被安置了五千吨高能炸药，将在一刻钟以后引爆。换句话说，所有人只剩下十分钟的逃命时间，我建议你们停止质疑和争斗，有序撤离，否则就会走向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塔利亚等布莱恩关掉广播后问道：「五千吨？谁说的？」


    「我编的。」布莱恩说，「该不会猜中了？」


    塔利亚耸耸肩，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换了话题说道：「你会开船？」


    「我的老师曾经教育我，多学一门技能没坏处。」


    塔利亚若有所思：「你的老师该不会是海军高层吧。」


    布莱恩学着她的样子耸耸肩，拉过一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双腿交叠轻松地靠在椅背上说道：


    「离大家手拉手去见上帝还有一段时间，塔利亚。」


    「这里现在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之前游戏刚好能够继续——来细緻地聊一聊恐怖组织成员的名单吧，亲爱的。」


    **


    十五分钟过去，天都快亮了，布莱恩总算从塔利亚嘴里断断续续地得到了一些人名。


    这些人名已然上传到了mi6的系统中，所以布莱恩半点不着急，与他的淡定相比，塔利亚就逐渐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还不走？」她提醒说，「你的同伴可是已经上了救生船了。」

 第44页

    她说的是邦德。


    两分钟以前，布莱恩接到邦德传来的信号，表示他已平安撤离，这会游轮差不多倒空了，里面只剩下炸药和尸体，布莱恩正将摇摇欲坠冒着黑烟的船往远海方向开。


    他悠哉地握着船舵回答：「我不急。难道你很急？忙着进行下一单生意？」


    塔利亚表情冷了下来，有些迷惑地注视着布莱恩的背影，像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不担心会死。


    布莱恩则任由她打量自己：「这样吧，我们打个商量。你再告诉我两个你知道的能够被查证的秘密，我就把最后一艘救生船让给你，这项交易如何？」


    若不是布莱恩始终走路前进，塔利亚都怀疑他会飞，所以才不畏惧船上随时有可能发生的爆炸。


    良久，她冷硬地说道：「你以为我就怕死不成？」


    「——这是第一个秘密。我不会死。」


    因此布莱恩不能杀她，杀了没用。


    无论过多久，她都会在拉撒路池的帮助下、从地狱中爬出来找他復仇。


    背对她的布莱恩笑了：「感谢配合，我说话算话。第二个秘密呢？」


    「第二个秘密是，从今往后，你会成为刺客联盟的首要目标之一。」


    塔利亚说，「让我离开，并且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威廉。」


    布莱恩闻声回过头。


    塔利亚扬起头，美丽如春湖般的眼眸在这一刻近乎是含情脉脉的，可她的声音却坚冷如冰。


    正如告诉布莱恩『刺客联盟』以及『不死』这两个重大秘密的人是她，拿秘密达成自己目的的人也是她。


    现在她如愿以偿，布莱恩只能放她走，并要长久地活在刺客联盟带来的阴影中。


    布莱恩与塔利亚对视几秒钟，走过去用小刀割断她手腕上的绳子。


    「你走吧。」他说。


    塔利亚漠然扫了他一眼，大步迈向驾驶舱门。


    布莱恩抽出手枪对准她的后背，但过了一会，又把枪放下了。


    他脑海中接连浮现出各种各样的想法，最后微不可查地吐了口气，走向另一个方向，结果还没有来到楼梯间，脚下地面忽然颤动起来。


    游轮撑到了极限，船要解体了！


    更糟的是，海平面下方传来一阵阵闷响，海浪如同滚烫的沸水般翻涌，席捲着惊心动魄的庞大能量。


    这下布莱恩也不敢再托大。


    所幸他此刻离海岸线有一段距离，无论船身沉海后发生多么严重的爆炸，都不会影响到岸上居民。


    塔利亚嘴上说着自己不怕死，跑路跑得飞快，已经来到了游轮的边缘，驾驶着一艘快艇疾驰而去，但她身后竟然还有一艘小船，不知是谁留在哪的，正像摇篮一样随着海浪左右摇晃。


    电梯锁死了，眼看走寻常路赶过去肯定来不及。


    布莱恩往楼下看了一眼，确认了高度，干脆屏住唿吸翻过栏杆，决然地往下一跳！


    信仰之跃！


    呸，串场了……摔死的猎魔人还差不多。


    他心里吐着槽，直接从四层甲板硬生生跌到了一层。


    尽管中间拽着二楼的遮阳伞稍微缓解了下降趋势，又提前调整好落地姿势，布莱恩这下依然摔得不轻。


    但落地后紧紧咳嗽了两声，他就马上爬起来向快艇方向冲去，上了快艇后又不等站稳便喘着粗气启动了发动机。


    引擎发出咆哮似的轰鸣，纯白的机械宛如摩西分海般划开水浪。


    布莱恩在剧烈的摇晃和震动中勉强站起身，大口大口地唿吸，海风将他额头的碎发向后吹起。


    由于不远处游轮沉海，附近的海平面形成了恐怖的斜角，快艇好似在攀越山峰。


    布莱恩迎着远方地平线上炽烈的朝阳闭上眼睛，张开手臂，西装外套的下摆在身后猎猎作响。


    数米高的湛蓝水墙在快艇后方看似缓慢实则快速的攀升。


    然而在这无边无际的茫茫绝境里，在这美丽残酷的大海上，布莱恩却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笑得越来越起劲，连眼角都泛起湿意。


    这就是获得纯粹的自由的感觉吗？


    在生与死之间，在胜利与沦亡之间，在荣耀与耻辱之间。


    ——他仿佛看到了虚构的天堂。


    下一秒，背后的巨浪兜头打下。


    布莱恩只觉得眼前一黑，随着翻倒的快艇坠入汪洋。温热的海水包裹着身躯，他犹如回到了母亲的子宫中，放松身心宁静睡去。


    ……


    意识模煳之际，一只手臂伸进海水，紧紧抓住了布莱恩的手腕。


    「威廉·柯林斯！威廉！醒一醒！」


    来人将布莱恩拽上新的一艘船，训练有素地按压着布莱恩的胸口，但没过多久，布莱恩睁开眼，咳嗽着一把扇开他的手腕：「咳咳……我没事，不过你再按下去说不定就有事了。」


    「是吗？」背对着太阳的黑髮年轻人收回手俯视他，平静地说，「我在近海等了很久，刚巧看见你落水的一幕，正要给你做人工唿吸。」


    布莱恩：「……」


    许是他受到惊吓、差点打了个哆嗦的表情太过明显，来人忽然露出一点恶作剧得逞后的惬意：「怎么，不习惯？可惜我现在找不出第二个美女来与你接吻。」


    「……是美女也未必习惯，毕竟我嘴里全是盐，要不等我漱过口之后再说吧。」

 第45页

    布莱恩仰面对蓝天阖上眼，微笑说道，「我要收回我昨晚说过的话。请允许我再问一遍，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


    「不说就算了，你记住我的名字也行。我叫布莱恩——这回是真的。」


    「布莱恩？」


    布莱恩仍然闭着眼，胸腔震动，应了一声。


    英俊的黑髮年轻人于是肃然说道：「布莱恩，你以后肯定会知道我是谁。」


    「哦？」布莱恩眼皮睁开一条缝，眨了眨湿透的睫毛，感兴趣地问，「你难道是美国总统的儿子不成？」


    说实话，那他也未必听说过对方。


    若非常看新闻，谁晓得奥o马或特o普的孩子叫什么？


    然而被他调侃的对象面色古怪，深深看了他一眼：「布鲁斯……这是我的名字。」


    不等布莱恩发表意见，他站起身，迈出搁浅的小船边缘，赤脚踏进脚踝高的海水中，走出几步远后又回过头，用那双比海水还要深邃的蓝眼睛望着布莱恩：


    「等你什么时候再见到我，也听说了我的全名，到那时我们或许能成为朋友。」


    这假设建立在许多年后，布莱恩依旧是个能为了一船人命挺身而出的人，并且也不认为布鲁斯·韦恩的名声可耻。


    只是这样美好的愿景，究竟有多大概率会发生？


    兴许他们一生中也仅仅见过这一次面而已。


    布莱恩撑着身体直起腰，对他点了点头，郑重说道：「我记住了，谢谢你今天愿意等我。再见，布鲁斯。」


    布鲁斯：「再见。」


    他不作留恋地转过身，踏着柔和的海浪，沿着乳白色的沙滩走远了。


    **


    詹姆斯·邦德找到了像死鱼一样瘫在细沙上的布莱恩。


    他收到消息后立马赶了过来，但在见到本人之后，急促的心跳才终于缓和。从七八年前加入mi6的第一天起，就表现得像个莫得感情的杀手的特工先生半蹲在布莱恩身前，冷酷地问道：「没死吧？」


    「没死。」


    邦德又问：「能走吗？」


    「能。」


    年长者便伸出手，将布莱恩的手臂环在自己的肩膀上，搀扶着他往不远处的汽车走去：「我让你开船，不是让你去送死——你为什么那么晚才下船？」


    「遇到了一位美丽动人的女士，所以不小心耽搁了一会。」布莱恩回答。


    他紧接着想起一件事：「总部能不能帮我查查『威廉·柯林斯』这个名字头上的黑市悬赏金？」


    听说他们最年轻的外勤拿到了恐怖分子的名单、干掉了大半组织高层、还开着一艘装有几千吨炸药而且马上就要沉没的游轮去往远海，连m女士都被惊动了。


    她一边往脸上拍护肤品一边听着他们对话，听到布莱恩的问题后不禁问道：「你干了什么？」


    又吩咐手下：「帮他查查。」


    「我觉得我没干什么，长官。」布莱恩沉思，「但不知怎么回事，刺客联盟的继承人好像盯上我了。」


    「……」


    半晌，通讯另一端传来技术人员的惊唿：「两千万美金，女士！有人出价两千万，要活着的、身体完好的『威廉·柯林斯』！」


    布莱恩：「。」


    不是他多想，『身体完好』这个附加要求真的很玄妙。


    他往椅子里靠了靠，检查手边的安全带，然后谨慎地多问了一句：「我应该不会被论斤卖掉吧，女士？」


    「……」m女士听上去有些咬牙切齿，「立刻、马上回来向我汇报，我要听你详细说明与刺客联盟相关的事情经过！其他人，封锁『威廉·柯林斯』的档案，设为最高机密。一个个都愣在这等什么，难道还要我手把手教你们不成！！」


    第22章


    布莱恩没有听说过刺客联盟。


    一方面是他看蝙蝠侠电影的时候本来就囫囵吞枣, 过了这么久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另一方面『刺客联盟』听上去实在不具备什么代表性，比布鲁斯这个烂大街的人名还要敷衍。


    但布莱恩没听说过，身为mi6首脑的m女士对其显然有所耳闻。


    证据是布莱恩刚一落地伦敦, 就被『押送』到了某一处看似寻常的公寓中的隐蔽房间中。


    房间不大, 呈正方形, 中间摆着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此外没有别的家具, 给人感觉有点像传说中的审讯室。


    不过站在房间里的一男一女态度均非常友好，布莱恩进屋后, 女人对他善意地笑了笑, 男人则主动帮他把椅子拉开：「请坐。」


    布莱恩入座之后，还得到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和巴掌大的小蛋糕。


    女人说：「我听说你刚下飞机没来得及吃饭。你想喝酒也行, 我们可以托人去买。」


    这待遇，啧啧。


    「谢谢，不必了，就茶吧。」


    通常情况下，布莱恩没有得寸进尺的坏习惯。


    他用缠着绷带的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接着问道, 「任务报告我已经呈递给m女士了, 难道其中有什么疑点？」


    一墙之隔的另一个房间里，m女士看着布莱恩那边的实时监控，毫不客气地对站在她身后的邦德说：


    「我看他的英语课需要重修。


    「我明明向他强调了要把刺客联盟盯上他的原因写清楚，结果他在报告上怎么写的？『和名叫塔利亚的刺客联盟继承人打了一架』。哦，他们两个打了一架, 然后塔利亚·艾尔·古尔花两千万美金悬赏他的身体？我倒宁愿相信他给对方用了迷情剂。」

 第46页

    另一个mi6的工作人员小声说道：「但其实布莱恩·纽曼的文化课成绩一向是优秀……他很擅长学习。」


    「我知道。」m女士说，「所以他的隐瞒显得更加不明智。」


    邦德忍不住清了下嗓子, 说道：「他大概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m女士连他一起骂：「你为什么从来不觉得羞耻？干你们这一行，向上级隐瞒任何细节都有可能致命，布莱恩难道不清楚？我看是你没有给他做出好表率，下次你套情报的时候最好用正常点的手段。」


    「……」邦德满脸无奈，在场的同僚纷纷同情地看着他。


    不过m女士也只是发发小火。


    从她不经意间叫了布莱恩名字的举动来看，她其实挺偏爱布莱恩——毕竟无论如何，布莱恩都算是被她看着长大的。


    邦德估摸着，m女士听说悬赏后的心态大约类似于看到自家养的白菜被外面的野猪盯上了，鑑于暂时没法干掉野猪，于是先把浪过头的白菜教训一顿。


    至于他，因为是布莱恩的养父而惨遭连累。


    一个半小时后，布莱恩总算从小房间里走了出来，尽管吃好喝好，面上却带着被反覆蹂躏过后的麻木，连脸色都泛起些许苍白。


    说到底，有些事危机关头做了也就做了、反正知道的人不多，和今天这场钝刀割肉给人的感受不可同日而语。


    m女士看到他这副样子发出冷哼，下一秒又说：「给他安排心理辅导，看看他杀人后有没有什么负面情绪，然后再给他安排几周带薪假期——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我都不想再看见他。」


    **


    世上少了个威廉·柯林斯，多了一位羞耻心被打碎后再重组的布莱恩·纽曼。


    成长过程註定是艰难的，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jpg


    他回到家里躺了两天，第三天顽强地爬起来打开电脑，准备重新与世界建立联繫。


    mi6的工作邮箱里塞满了未读邮件，一打开软体，提示音便叮叮噹噹响个不停，布莱恩的视线在那些不重要的内容上一扫而过，只点开了几封并非群发的内容。


    一封是邦德转发给他的『职场煳弄上司小技巧』，从里面颇具针对性的遣词造句来看，它似乎还是mi6流传的内部秘籍。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好东西！


    不如说你们这帮浓眉大眼的傢伙还会搞这一套！


    布莱恩立马决定全文背诵。


    他掏出手机给邦德发了一堆爱心和大拇指emoji，又撑着头侧躺在床上，懒洋洋地划开下一封邮件。


    而这封邮件竟然没有显示发件人信息。


    正文只有一段话：


    【峇里岛游轮上干得漂亮，不愧是你。】


    后面跟着个标点符号拼出来的笑脸。


    邮件结尾也缺少落款。


    布莱恩微微直起身，盯着屏幕上的文字看了一会，移动光标点下回復键：「谢谢。」


    然后他打开另一个私人邮箱，选择查看自己收到过的、来自该用户的邮件，屏幕上眨眼功夫跳出来了数十封已读内容。


    最早的一封来自六年前，布莱恩刚刚完成霍金斯镇新手任务的时候。


    上面依旧是没有发件人姓名与邮箱号的很短的一段话：【你好，你还记得芝加哥小巷里那个拿着刀与你并肩作战的男孩吗？他叫克里斯，我是他的同伴贾斯汀。】


    当时布莱恩出于谨慎，并未回復这封来歷不明的邮件。


    他用邦德的笔记本电脑追踪了邮件来源，发现发件人所在地点竟然是一所名叫『港口神经科学』的自闭症患儿治疗中心。


    难道『克里斯』是这家治疗中心的患者，给他发邮件的人则是那里的治疗师？


    但治疗师为什么要以这样隐秘的手段，联络与克里斯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布莱恩？


    由于没想通对方的诉求，布莱恩干脆只当是收到了骚扰信息，把这件小事遗忘在了脑后。


    然而2001年，他在过13岁生日那天又收到了第二封匿名邮件：【谢谢你没有告诉成年人我们的存在，生日快乐。】


    附件里有张笔触稚嫩的生日蛋糕蜡笔画，蛋糕旁边站着个戴眼镜的小男孩，和一个长发小女孩。


    ……不是治疗师？


    该不会是患者吧？


    男孩代表『克里斯』，女孩是发信人？


    布莱恩看这张画和信上『成年人』的说法犹豫了片刻，虽说感到满心古怪，但到底还是回了句『谢谢』。


    对面似乎收到了鼓舞，之后几年布莱恩收到的陌生邮件顿时变得更频繁了。


    不过这可能也与发件人的电脑技术正随着年龄增长变得越来越高超有关。


    假如对方没在年龄上说谎，那她毫无疑问是个计算机方面的天才，并且还有钞能力。


    截止到前年，哪怕布莱恩掌握着远超时代的计算机知识与技术，他都很难再用普通设备探查到对方的地址。


    而今年，这位天才少女甚至只用了短短几天便知晓布莱恩秘密登上过峇里岛游轮！


    但是话又说回来，尽管『贾斯汀』眼看正在变得愈发强大和危险，布莱恩却并不感到害怕。一方面是他对自己的能力有充足的信心，另一方面，他总觉得对方的思维方式其实非常简单易懂。


    该怎么说呢……有种毛绒绒的小动物的感觉。


    虽说爪牙锋利，却不像人类那样有特别多的坏心眼，一旦认定布莱恩是他们的同伴，就尽心尽力对他好，包括关注布莱恩的动向也是为了确认他是否遇到危险。

 第47页

    回復完贾斯汀的邮件后，布莱恩耐心等待了片刻，果然没过多久，他便收到了一封发送到他私人邮箱的新邮件，这回正文内容变长了许多：


    【你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克里斯差点要离家出走去英国找你，哭哭，幸好他还没来得及动身。顺带一提，我在暗网上看到有人花两千万美元悬赏威廉·柯林斯。『威廉·柯林斯』是你吗？用不用我帮你把悬赏取消？】


    好傢伙，刺客联盟挂上去的悬赏也能说取消就取消？


    布莱恩心动了一秒钟。


    但他想到『贾斯汀』毕竟是个刚成年的女孩，还罹患自闭症、常年住在治疗中心、缺乏行动能力，若是被刺客联盟发现跑都跑不掉，便终究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不用了，你没必要因为我和刺客联盟起冲突。】


    贾斯汀过了十几分钟才回覆：【哭哭，你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刺客联盟的女孩子吗？我和克里斯会吃醋。】


    布莱恩：【没这回事。】


    【开玩笑的：）如果需要帮忙，随时告诉我们。】


    和贾斯汀聊完天，布莱恩关掉网页，这下彻底恢復精神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洗漱，然后穿着休闲装熘熘达达走去马场，和已经长成一匹神俊的成年马的儿时伙伴贴了一会，又骑着马在草场和林地间小跑了两圈，等到快中午的时候才回到庄园里，准备给自己做顿饭吃。


    结果邦德也在。


    布莱恩合理怀疑这人是回来蹭饭的。


    他站在厨房里摆弄锅碗瓢盆时，邦德抱起手臂倚着墙壁问：「你伤还没好就去骑马？」


    「热身而已，我这两天在床上躺得快要生锈了。」


    邦德嘲笑他：「m女士想让你在家里休养一段时间，你却不领情。」


    布莱恩无奈地说：「我理智上知道自己该休息调整一下，但情感上好像有点接受不了。」


    如果有人问他从峇里岛回来以后，无所事事躺平的这两天最大的感受是什么……布莱恩愿意用一个单词来概括：


    ——空虚。


    旁人或许很难想像，他好不容易从一场惊险万分的爆炸中脱身后，竟然会怀念数日前奔赴生死一线的感觉。


    然而事实如此。


    布莱恩发觉，尽管他的身体仍然沉浸在被烈火灼烧般的疼痛中，精神却无法自那场宏大的感官刺激中脱离，或者说正因为剥夺同类性命、与塔利亚的交锋、物理上的伤口等等这些事物，施加给了他一层层不强烈却足够磨人的痛苦，他才渴望有某种更加强烈的东西能将其压制住。


    性是一种。


    嘲弄死亡的快意是另一种。


    ……


    邦德专注地凝视着布莱恩，第不知多少次错觉在他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感同身受的理解、以及前行者对后来人的怜悯。


    沉默了一会后，詹姆斯·邦德选择无视顶头上司m女士的怒斥，给布莱恩提出建议：「你应该去交个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我会考虑的。」


    布莱恩埋头做饭，没计较邦德的说法，他最近确实开始怀疑自己是个双性恋，「不过我还在考虑另一件事——你觉得我去抽空读个大学怎么样？」


    邦德：「……？」


    第23章


    「他要读大学？」


    伦敦, 军情六处总部，m女士脚步匆匆，百忙之中抽空说道，「让他读, 没什么不好的。他想上哪所大学？」


    「呃, 目前还没定, 纽曼先生似乎打算自己申请。」


    「？」这回m女士步伐顿住，诧异地转过头看着手下, 重复说道，「自己申请？告诉他, 没有那个时间给他浪费, 让他直接向艾什·柯本汇报要去哪一间大学以及读什么专业，柯本会帮他处理。」


    ……


    布莱恩听说了顶头上司的发言后大受震撼。


    倒不完全是因为名牌大学可以随便进……主要问题在于, 他想读大学仅仅是为了给自己在普通的日常中找个锚点。


    又由于国外大学的时间表相对来说比较自由，有些课程对出勤率的要求也没那么高，布莱恩原本计划是选一门没有卵用的冷门专业课，然后去学校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果有需要出远门的任务就再gap一年半载, 总之靠着寻常的校园生活把自己空虚的日子消磨过去, 免得精神太紧绷了造成与社会脱节的结果。


    可现在m女士听说并且开始关注这件事, 情况就不一样了！


    好比上班时大老闆听说你平时有项个人爱好，于是拍着你的肩膀说『爱好不错，尤其在工作中有可能用得上，下班后利用自用时间好好学，每隔一个季度向我汇报学习成果』。


    紧接着布莱恩的绩点就会传遍mi6, 说不定还会写进他的档案里。


    快进到每个翻看他资料的上司甚至犯罪组织都会知道他的考试成绩。


    越想越远的布莱恩：「……」


    把爱好变成工作只会变得不幸。


    他无语凝噎，却也不敢拒绝m女士的好意, 只好临时改变策略，把读一门『天文学』、『莎士比亚戏剧研究』或『全球土着语』之类专业的想法打消掉，老老实实研究哪门课程比较实用。


    不过这些年，他的职业技能真的没少学，掐指一算，就连语言都至少会了四门——布莱恩的中文和英语都是母语使用者的水平，后来跟着邦德学的德语和法语在欧洲很常用，因此也没落下——很难说大学里有什么知识是他没学过又最好修一修的。

 第48页

    最后他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专业里选择了牛津大学的犯罪学和刑事法律。


    这其实是一门硕士专业，本科时被分成了犯罪学和法律两部分，但布莱恩情况特殊，在mi6的活动下他虽然不能随便毕业，直接把前置课程和硕士课程一起学了却没什么太大问题。


    俗称本硕连读（bushi）。


    既然要卷，就卷得彻底一点。


    牛津大学下半学期的录取通知书发送到布莱恩的邮箱后，他一下变得忙碌了起来，主要是得处理上学前的杂事。


    作为一所歷史悠久的名门学府，牛津大学有一些从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匪夷所思的规矩，比如他们规定学校学生在考试和进行入学测试等正式场合，都需要穿着学位服（就是普通大学毕业典礼上穿的那种），而平时在学校里走动及上课时、则强烈建议学生身着正装。


    布莱恩本来都把自己的几年前买的卫衣和运动裤翻出来了——这才是十八岁的清澈大学生该穿的衣服——看到这条规定后又把它们重新塞回到西装底下……大学校园里要穿西装就离谱，工作延伸到生活中的感觉更强烈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柯本抽空来探望他的时候说道：「m女士很关注你，以前是因为邦德，现在也有你自己的原因，不过别担心，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倒不一定会翻看你的期末考试成绩单。你第一个学期的课程是从十月初到十二月初，除了主科之外，牛津大学的选修课随便你上，只要时间排得开就行。」


    布莱恩的第一反应是，什么？还得学选修？


    选修课当然要选能拉高绩点的！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中文和日语。中文就不说了，上讲台授课都行，主打一个放松心情；日语是上辈子看日本动漫的时候多少涉猎过一点，若是能趁此机会捡起来也不错，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用到。


    为方便上学，布莱恩在牛津市内租了间公寓，出门走路不到二十分钟就能抵达校园，但他又牢记自己是来解压的，每天踩点进教室，下了课就走，很少在教学楼里逗留。


    不过即便行为举止足够低调，在布莱恩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似乎还是渐渐在学生群体间出名了。


    一天布莱恩去上日语选修课，课堂开始前忽然间听见熟悉的语言。两个中国姑娘坐在他后一排位置，用中文低声窃窃私语：


    「是他吗？」


    「是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专业课上见到的大帅哥，听说在系里都出名，但平时神出鬼没的，不太容易见到。今天咱们运气好，他没翘大课。你感觉怎么样？」


    「帅，确实帅呀，姐妹诚不我欺！」


    答话的长髮姑娘一阵激动，啪啪直拍大腿，「最主要是身材好，而且气质成熟……！女生的裙子还行，男生这西装可太看身材与气场了，一不小心就像搞推销的、或者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估计是健身党。」另一个短髮女孩说，「不知道他怎么锻鍊出来的，我想请教一下，好教给我男朋友。」


    「可是你男朋友没人家长得好看！！」


    「……」


    布莱恩听到这实在没忍住，回过头对她们笑了一下。


    这一笑给人家长髮姑娘吓出一句国骂来：「卧槽。」


    她不是被帅哥闪到了，而是敏锐地意识到，布莱恩听得懂她们讲话！！


    2006年会说中文的外国人有多罕见？


    就是在春晚上才能见一见的程度。


    她旁边的短髮女孩也惊到了，还好反应快，连忙道歉说：「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有意在背后谈论你。」


    「没事。」布莱恩用标准的普通话回答，「我知道你们在夸我。」


    靠，尴尬。


    长髮姑娘脸涨得通红，勉强转移话题：「你中文说得好棒……」


    「我有选修中文课。」


    布莱恩一本正经地给自己会中文找藉口。


    「那真好，我也想选中文来着。」长髮姑娘下意识接话，「可是学校不让本国人选。」


    短髮女孩在课桌底下狂踢她：说什么废话呢！人家帅哥的母语又不是普通话，根本不用担心这个！！


    其实日语课上的亚洲面孔并不少见，但布莱恩平时不太社交，就没法确定他们具体都来自哪个国家，这回机缘巧合打开了话匣子，他难得用六年多没使用过的中文和同学聊起天来。


    半个小时后，布莱恩已经知道长发女孩姓林，读化学专业；另一个短髮女孩姓李，本科学的居然是犯罪学，难怪能在专业课上见到他。他没细问两人的名字，主要是性别不一致又是刚认识的情况下，称唿姓氏比较礼貌。


    直到日语课下课时，林姓长发女孩依旧在啧啧感慨布莱恩的中文水平：「太牛了，我从小学英语，说得都没你的普通话流利。」


    布莱恩心说他还会背诵出师表呢……堂堂重生人士竟只能用这点可怜的优势聊以自娱，都不好意思向人显摆。


    临别前，李问他：「下午专业课你去吗？」


    布莱恩难以解释自己明明在修本科第一个学期的课程，为什么可以直接读硕士的专业，干脆说他学的也是犯罪学。


    听到李的问话，他回答说：「去，我记得教授会算出勤。」


    「对。」


    李有点扭捏地小声说道，「有件事我想问你一下，教授上周在课上说，这周要有个小组作业，但我这边还没有选定组员……」

 第49页

    「我也没有。」布莱恩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主动提出邀请，「你介意和我一组吗？」


    「不介意！」李眼睛一亮，「太好了，那下午见！」


    「下午见。」


    布莱恩站起身，单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出教室，去食堂觅食。


    又过了许久，等他走远，留在原地始终表现得很文静的李才用力一拍桌子，面色狰狞地对好友说道：「淦，近距离看真他妈帅！怎么长的？嫉妒了！」


    林在她旁边仰头髮出狂笑。


    结果当天下午，专业课上小组却不是想像中的自由分配，因为教授规定每组最少五个人，而基本没有社交达人能在一间教室里组织起来四个朋友。


    「完了呀。」李小声对布莱恩说，「人数越多，说明这份作业越难搞……我下周还有另一门的考试呢，希望它能简单点。」


    布莱恩贊同地点点头，就听见教授公布了作业内容：


    每个小组要根据一个已经被解决了的、真实的犯罪事件，撰写出一篇不少于八千单词的报告。


    死线在两周之后。


    刺激！！


    内容是次要的，主要是字数和死线刺激。


    布莱恩的四个组员，除了李之外，剩下的都是英国本地人，分别是两男一女。


    其中一个男生明显习惯了占据主导位，在教授宣布小组讨论开始后立刻说道：「我觉得这篇报告最大的难处其实在于如何了解已发生的真实案件，不然八千字还挺难凑出来的。除了查找报纸和网络以外，你们有没有别的想法？」


    布莱恩以外的年轻人们面面相觑，好半天都没人接话。


    李显得有些踌躇，几度欲言又止，但到最后讨论结束时也没有开口。


    布莱恩注意到了这点，等众人散去后，单独找上她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有哪发生过罪案？」


    李闻言愣了一愣，倒没有迴避他的问题：「是我一个外国朋友在伦敦租的房子房价特别低，似乎是处凶宅，里面以前死过人。不过我道听途说的，也不敢确定，刚才就没讲，等我晚上打电话仔细问问她再说。」


    当晚，布莱恩收到了李的邮件：


    【我朋友回我了！她说她住的地方确实死过人，欢迎我们去参观，幸运的话还能向房东打听点小道消息。我准备明天开车过去一趟，你有兴趣吗？】


    第24章


    八千字的作业悬在头顶, 又不能把自己的任务报告呈交上去，布莱恩答应李，等明天一下课就与她结伴前往伦敦查看凶宅。


    结果第二天他按照约定走到学校停车场时，却发现多了一位同行者。


    李看到布莱恩后尴尬地向他招了招手, 等布莱恩靠近, 立刻压低声音用中文说道：「罗德刚才碰见我, 问我小组报告准备得怎么样，我说了我们的行程安排, 他就非要跟着一起去。」


    罗德里克·盖洛普是他们的小组成员之一，名字简称是罗德。


    他长得人高马大、颇为英俊, 从平时的穿着打扮上看, 家庭背景似乎也挺不错。李估计他从小到大没受到过什么打击，习惯了在人群中作为受到追捧的风云人物, 这便造成了此人说一不二的性格——说得再难听点，还有些目中无人。


    比如十几分钟前，他看见李独自待在停车场等人，上来问过话以后当即毫不客气地说：「我们的首要行为准则是团结协作，你应该第一时间通知你的组员, 而不是单独行动。」


    李听完心中一阵冒火：这不是打算提前确认, 免得你们白跑一趟吗？说得好像她想独占功劳似的！


    这年头能出国留学、还申请上牛津大学的人, 家境与自身能力缺一不可。李同样是被家里捧着长大的，就不知道『忍气吞声』四个字怎么写，闻言硬邦邦回道：「我不是单独行动，布莱恩和我一起去。」


    听到布莱恩的名字，罗德微微皱起眉, 脸上闪过一丝不愉快。


    李敏锐地注意到了。


    刚开始她还莫名其妙，琢磨着布莱恩是不是从前在哪得罪过对方……不过等布莱恩下课之后赶来停车场, 李看看身边的罗德，再看看不远处的布莱恩，顿时恍然大悟——


    这俩人撞人设了啊！！


    撞人设不可怕，可怕的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布莱恩都比罗德牛逼那么一点点。


    身高，布莱恩目测比罗德高个两厘米。


    长相，李坚信布莱恩是在好莱坞都有一战之力的水平，罗德顶多算眉清目秀。


    身材……呃，这个在两人均穿着衣服的情况下倒是看不出太大区别，布莱恩平时好像不太去学校的健身房，不知道他的身材是怎么保持的；罗德则是健身房和运动场的常客，靠着自己的胸大肌吸引了不少迷妹与gay佬。


    最后是家境，尽管李很不愿意承认，但她听说罗德的直系长辈是大英政府公务员，再往上数几代，甚至与当时的首相有那么一点亲缘关系，因此罗德可谓名门之后，普通人很难比得上。


    不过即便投胎水平或许略逊一筹，布莱恩在李心目中依旧完胜！！


    就凭他长得帅、性格好、是个学霸、还会讲中文！


    她看罗德不顺眼，又偏心于布莱恩，所以开场故意用普通话向刚下课赶过来布莱恩、讲解不速之客出现的前因后果。


    话音落下，布莱恩尚且没什么表示，没听懂她讲话的罗德已然有些羞恼起来，气沖沖地说道：「李，你既然在英国上学，就该讲正常人能听懂的语言！」

 第50页

    李正要反唇相讥，布莱恩十分诧异地说道：「什么？你不会普通话？那你会什么？法语？德语？西班牙语？日语？天啊，你该不会只能说英语吧？」


    李：「……」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用英语说：「我也只会两门语言。刚才说得那些你全都会？」


    「不。」


    布莱恩否认，顿了顿又补充，「我没学过西班牙语。」


    就是剩下的都会的意思。


    「老天爷，」感受过布莱恩的中文水平以后，李自动默认他口中的『学过』便是指可以流利使用，她不禁心生敬佩，摇头感慨说，「人和人的差距可真大。」


    旁听的罗德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他沉着脸，上车时伸出手和布莱恩拉向同一个车门，故意想要绊布莱恩一下。


    结果布莱恩往他的小臂上轻轻一推，也没见有什么特殊动作，罗德忽然觉得手腕上传来剧烈的疼痛，当下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啊！！」


    小半个停车场的人都被他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李没注意到这场冲突，狐疑地回头看着勐然发出尖锐爆鸣的罗德，布莱恩则若无其事地坐进副驾驶：「走吧，再不出发的话到伦敦就太晚了，有什么事路上说。」


    **


    李的朋友是个热情友好的英国姑娘。


    她将布莱恩一行人迎进她居住的单身公寓里，说道：「我向你们担保，发生在这栋房子里的案件绝对很有意思，虽然我为了让自己住得安心、只了解过一点点，但是据我所知，这场兇杀案曾经引起过许多居住在伦敦的大人物的关注。」


    「兇杀案？」一路上都没有受到待见的罗德开口问道，「你确定不是有人在这吸毒或者偷税漏税被抓了？」


    「当然不是！」女孩不满地说，「我的房东为此给我减了两百英镑的房租，我骗你做什么？」


    罗德抿起嘴唇，没有回答。


    李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好奇问道：「这起兇杀案是什么时候的事？发生在哪？」


    「可能是半年前吧。」面对好友，女孩脸色缓和了许多，「据说邻居闻到臭味后报警了，警察在浴缸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确认是这栋房子的前住户，疑似死在了一个连环杀人犯手上。我可以带你们去参观现场——我平时不用那个浴缸。」


    「你真厉害。」李赞嘆说，「我要是知道自己住的地方死过人，绝对没法像你这么淡定。」


    「那可是一周省两百英镑。」女孩无所谓地说，「就算是弗莱迪[1]住在这个街区，我都不会拒绝。」


    他们跟着女孩向公寓深处走，在这个过程中，布莱恩始终一言不发地观察着周围环境。


    路过客厅时，他于惊鸿一瞥间注意到了窗外的景象，停下脚步问道：「打扰一下，那边那栋建筑是哪？」


    「什么？」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望见了一个不起眼的深绿色边角。


    「哦，它呀。」她的朋友（尤其是在罗德的衬托下）对布莱恩很有好感，积极回答说，「那是sis大楼，就是传说中的军情六处总部。我这间公寓离它所在的沃克斯豪尔地区其实挺远的，但是从这个角度刚巧能看到，是不是很有趣？」


    「是。」布莱恩很捧场地说，「你若是拿一台望远镜，岂不是能看见里面的人每天在干什么？」


    女孩被他逗笑了：「我才不会干那种无聊事呢，听说在mi6上班的都是一群板着脸的顽固老头，和像我们校长一样严厉的女人。」


    「也不一定，我的意思是，真的不一定。」


    布莱恩严肃地回答。


    罗德在他身后冷哼：「别浪费时间了，你们应该还记得我们过来的目的吧？」


    李的朋友翻了个白眼：「行，继续跟我走。」


    他们来到一个封闭的浴室门口。李的朋友拿钥匙打开门锁，指着角落里脏兮兮的、很久没人用过的浴缸说道：「尸体是在那被发现的。」


    李和罗德马上既好奇又紧张地凑了过去，想要在泛黄的瓷砖表面找到一些残留下来的蛛丝马迹。布莱恩则站在门口位置环顾着整个房间，过了一会思索着问道：


    「你搬进来以后从未进过这个房间吗？」


    「我入住的时候过来看过一次。」李的朋友回答，「当时觉得这里光线不好，显得有点阴森，再加上我卧室自带的卫生间里有一个淋浴喷头，所以从那天起就把这件浴室的门锁上、再也没有打开过。」


    布莱恩追问：「你确定你将门锁好了？钥匙始终在你手中？房东这期间来过吗？」


    李的朋友被他问得有些困惑：「我确定啊，刚才你不是看到我用钥匙开门了？我的房东由于工作原因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伦敦，我从签完合同那天起，就没见过他出现。」


    听完她的回答，布莱恩不知不觉间挺直腰背、抽出了插在西装裤口袋里的右手。他的神色变得严峻，灰蓝色的眼睛在白炽灯下带着一股冰冷的意味。


    李的朋友原本奇怪于布莱恩为什么要问那些问题，这会却为他的气场所慑——仿佛这一刻的布莱恩不再是他们的同龄人，而突然变成了某个领域的专业人士——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担忧之情：


    「怎么了？你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


    浴室里的李和罗德同时看了过来。


    不过在听到布莱恩的回答后，前者显得与朋友一样忧虑，后者则面露讥讽。

 第51页

    布莱恩无比认真地对李的朋友说：「我认为你应该立刻报警。」


    ……


    半个小时后，经过大量无意义的口头争论，罗德在布莱恩的指点下搬开浴缸，找到了被藏在地砖空洞中的新鲜尸体。


    于是警车唿啸而来，一大群警员将布莱恩等人团团围住。李和她的朋友面色苍白、被这场戏剧性的意外发现吓得不轻，罗德的表情也很不好看，只有布莱恩看上去还算镇定，因此领头的警官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大步流星地向他走去。


    「你好，我的同事告诉我，你叫做布莱恩·纽曼，是牛津大学的学生。」


    他向布莱恩伸出手，「我是格雷格·雷斯垂德，为新苏格兰场工作。方便聊一聊你们来到这的原因，以及是怎么发现尸体的吗？」


    然而听到他自我介绍的布莱恩却满脸茫然：


    好巧，这世上竟然还有和《福尔摩斯》里面的角色撞名的英国警察？


    第25章


    犹豫片刻后, 布莱恩伸出手，快速地与雷斯垂德交握了一下：「你好，我喜欢你的姓氏。」


    说不定人家就是因为叫这个名字，才想到要去当警察呢？


    顶着一头灰白头髮的警官并不知道布莱恩在想什么怪东西, 笑了笑说道：「我也喜欢它……我们去那边聊吧。」


    两人找了一处被警车挡住的隐蔽角落站定, 雷斯垂德开口：「据我所知, 一开始是你最先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布莱恩的神情在友善中带着点耐人寻味：「让我猜猜，罗德里克·盖洛普告诉你们的？」


    雷斯垂德耸耸肩, 模稜两可地回答：「我不确定，打听消息这活不是我干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警官。」布莱恩好脾气地说, 「但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您所见, 我和我的同学都是大一新生，我们为了教授布置的一项作业才……」


    「我听说了，犯罪学专业课报告。」雷斯垂德打断他，「凯茜·李是你的组员，不过你们此前并不认识。她是个留学生, 朋友圈和你完全不重叠, 你主动找她搭话、与她熟悉起来以后, 她这才想到邀请你来到她的朋友家参观，是不是这样？」


    布莱恩挑起眉毛，简短地说：「是的。」


    「然后你跟着她来到这间公寓，只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提出要报警，并且在至少封锁了半年的浴室里翻出一具刚死没几天的尸体。」


    雷斯垂德总结道, 「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孩子, 但若是你坚持在发现尸体的过程上含煳其辞，情况很可能会对你不利。」


    布莱恩：「我说这真的是个巧合，您会相信吗？」


    雷斯垂德严肃地看着他，没有给出肯定回答。


    ……


    当日稍晚时，雷斯垂德站在他的同事面前说道：


    「我接到了总警督的命令，不准在记者或者其他闲杂人等面前提起罗德里克·盖洛普，而且最好能在24小时内确认他有无嫌疑，如果没有就立刻放人离开。」


    他的一位部下冷哼一声，对这种利用特权干扰办案的傢伙毫无好感：「大人物的子侄，是吧？」


    「我对盖洛普这个姓氏有印象，所以特地去了解了一下。他的祖父是上上上…任首相的兄弟，祖母曾是苏格兰总检察长的秘书。」另一个警察说道，「不过到他父母这一代就没什么值得夸耀的了，他母亲似乎是个医生，父亲在就业及退休保障部工作，是个地地道道的汉弗莱爵士。」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笑了，连刚从总警督那回来的雷斯垂德也弯起嘴角。


    『汉弗莱爵士』是英国一部电视剧里面家喻户晓的角色，现在经常被用来当做典型公务员的讽刺性代称。


    「罗德里克·盖洛普嫉恨布莱恩·纽曼。」


    等到笑声渐歇，雷斯垂德再度开口，「你们如何看待后者？」


    「盖洛普没少跟我们讲布莱恩·纽曼的坏话，他评价说，纽曼举止鬼祟，为人傲慢，还喜欢譁众取宠、向人炫耀自己的能力。」


    一个探员摸着下巴说道，


    「但说实话，我没看出来。纽曼和雷斯垂德探长对话时全程表现得很有礼貌，聪明，知道有人背后使坏，但也很低调。他的档案上写着他出生在牙买加，幼年丧父丧母后被带到英国。按理说，一个不太可能培养出自高自大的性格。」


    一人诧异地问道：「他是孤儿？那他怎么承担得起牛津大学的学费？难道申请了政府助学贷款？」


    「不，没有贷款记录，有社会爱心人士从他12岁起便开始匿名资助他，直到他上大学——你们会发现布莱恩·纽曼的生活条件一直很好，从他的日常习惯上也能看出来。」


    「匿名……这么说，布莱恩·纽曼始终一个人生活？他的监护人是谁？」


    「是他的一个远亲，在他十八岁这一年突发心脏病死了。」


    「死了？真是巧，那他岂不是又变成了孤家寡人。」雷斯垂德说，「这傢伙尽管性格不错，却也神神秘秘的，至少这点罗德里克·盖洛普没骗我们。」


    同事问道：「纽曼仍然不肯说他找到尸体的经过？」


    雷斯垂德嘆了口气，摇头说：「他坚称是一切都是出于巧合与直觉。」


    「……」同事不禁开了个玩笑，「说不定他是个灵媒，在那栋房子里感受到了死者的鬼魂？」

 第52页

    另一个警员没好气地说：「超能力？你不如猜测布莱恩·纽曼是第二个夏洛克·福尔摩斯呢！！」


    谘询侦探的存在通常会反衬出警察的无能，因此福尔摩斯这个名字在苏格兰场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禁忌。警员话音落下后，其他人都紧紧闭上嘴，不敢再轻易发表意见。


    格雷格·雷斯垂德听到手下的暴言后，却一不小心陷入了沉思。


    他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布莱恩·纽曼是第二个夏洛克·福尔摩斯，因此能够一眼看出别人察觉不到的线索。


    呃，虽然这个想法给了他很大压力——但怎么就没有可能呢？


    **


    布莱恩今天第二次见到了新苏格兰场尽职尽责的雷斯垂德探长。


    灰发男人穿了一件棕褐色的风衣，坐在他对面很亲切地说道：「你好，又见面了。」


    不过不知为什么，布莱恩觉得这位名字起得很好的警官眼下显得略微紧张。


    他不确定伦敦警察水平如何，有点担心自己真的被当成了危险的连环杀人犯，那样怕不是会惊动负责处理他上学相关事务的柯本，再被听说这件事的邦德笑话一个月。


    于是布莱恩主动问道：「李小姐和她的朋友都走了吧，是不是现在只有我还留在警局？」


    雷斯垂德：「为什么这么问？」


    布莱恩嘆息说：「因为就算罗德没有向你们说起我的坏话，我都觉得自己是最有嫌疑的人。」


    但他没办法！


    这事真的不好解释！


    一切都要从某天mi6的敬业打工人艾什·柯本先生，来布莱恩居住的庄园探望他开始说起。这些年来柯本兼任情报员、分析师、m女士24小时待命的秘书、布莱恩的保姆、意外救火员等等职位于一身，尽管名声不显，却什么都干，几乎无论在哪个重要场合都能看到他的影子。


    所以柯本特别特别忙，忙到哪怕周末来拜访布莱恩，都要一边聊天一边工作。


    布莱恩和他聊着聊着就注意到了他手上的资料。


    柯本也懒得避开布莱恩，见他好奇就说道：「是从布拉格（捷克首都）分局传来的情报，上面显示有一帮渗透到国内的武装势力间谍可能盯上我们了，不过我暂时没有通知mi5这件事。」


    mi5即军情五处，英国国家安全局，负责打击国内严重犯罪、恐怖主义和间谍活动等，与布莱恩就职的负责对外的军情六处相照应。


    反正是没有固定话题的日常闲谈，布莱恩随口问道：「有什么是我这种无关人士能了解的？」


    柯本缩小电脑上的其他窗口，给布莱恩展示了屏幕上的一张照片，照片拍摄的墙壁上有个非常简单、不仔细看就容易忽略过去的图案：


    「这个标志是他们近期使用的留给自己人的提示，你要是运气好看到了，可以向上面汇报。但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政府内部大概率出现了与间谍勾结的叛徒，m女士与我有怀疑对象，然而目前还不能确定。」


    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布莱恩顿时感到了压力：「那你就这么对我说出来了？」


    柯本斜他一眼：「当然经过了m女士的授意——你不清楚詹姆斯·邦德是怎么升任007的？他亲手处理了一个变节的mi6高官。至于你，不出意外的话你早晚有一天会接过他的衣钵。


    「哦，顺带一提，你布莱恩·纽曼这个身份的加密等级最近又提高了，里面涉及到詹姆斯·邦德的部分也将被删除，目前部分细节还没有敲定，等到全部处理完，上面会通知你。」


    他没有详细说明，不过那意思差不多是布莱恩已经算正式特工了，以后会逐渐经常接触到类似的国家机密。


    尚且在度假却突然接到一个长期支线任务的布莱恩：「……」


    这份工作真的很会见缝插针。


    政府内部的叛徒与布莱恩无关，而且他没指望自己能轻易撞见间谍，毕竟人家又不会去牛津大学上课。


    结果没过多久，布莱恩只是为了完成学校作业而已，却发现一栋死过人的房子刚巧能看到mi6总部大楼。


    其中被封锁半年的浴室里，还端端正正地刻着艾什·柯本提到的、间谍在最近一个月才开始使用的标记。


    好巧啊！！都不知道该说间谍和布莱恩谁比较不幸！


    更糟的是，标记的划痕里带着凝固的血。假如这血迹是在很久以前留下的，就不会覆盖到近期留下的刻痕中，反而会被刻下标记的工具给刮下来，露出下方干净的部分。


    布莱恩只能猜测，间谍中的一员在最近几天进过这间浴室。


    如果血是从间谍本人身上流下来的，没有受伤的李的朋友就与此事无关。


    如果血是别人的，李的朋友便很有可能是在撒谎。


    ——布莱恩难以快速确定血迹的来源，于是提出报警，想要藉此试探李的朋友的反应。


    假若李的朋友表现出哪怕一分一毫的异样，他都会当场动手。


    在李的朋友眼中，布莱恩是在认真建议她：「你应该立刻报警。」


    事后回想起来，她甚至觉得布莱恩有一副热心肠……从始至终，这位涉世未深的姑娘都对差点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杀机一无所觉。


    **


    事实证明，李的朋友确实无辜，然而布莱恩也没有料到，浴室里居然不只有新鲜的血，还藏着一具热乎气刚消失的尸体，这具尸体要么是间谍本人，要么是被间谍干掉的人，总之是重要线索。

 第53页

    而且是天上掉下来的线索。


    要不他怎么会和雷斯垂德警官说，一切都是巧合呢？


    与间谍活动相关的部分倒不是巧合，可是那是机密，布莱恩没法说出去。


    进退两难之下，眼看他在警察们的心目中都要变成跳大神的了……


    其实布莱恩不是没想过编个理由出来先把雷斯垂德煳弄过去再说。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总不能因为人家叫雷斯垂德，就瞧不起人家的专业水平吧？又不是什么福尔摩斯现代版，还能套柯南·道尔小说人设的。


    而雷斯垂德此刻看着布莱恩，内心也十分纠结。


    他清了清嗓子，试探说道：「你不用有太大压力，抛开我的同事不谈，我本人并不是一个容不下天才的人。」


    布莱恩：？


    他沉默不语，主要是没能跟上这位探长的思路。


    这时，雷斯垂德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没有拿出来看，而是继续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夏洛克·福尔摩斯，他是我们这的谘询侦探，虽说性格有些不讨人喜欢，能力却是毋庸置疑的——」


    这句话说到一半时，雷斯垂德的手机像疯了一样连震起来，仿佛有人在用简讯进行狂轰乱炸。他皱起眉，无可奈何地对布莱恩说了句抱歉，低下头翻开手机屏幕，不小心错过了布莱恩脸上一闪而逝的震惊。


    无数条简讯上实际只重复写着一段内容：


    【我离这么远都被你动脑思考的声音吵到了，无论你打算对你的犯罪嫌疑人说什么，都先闭上嘴，等我把他的情况研究明白了再说。】


    落款是缩写『s.h.』。


    布莱恩从『你莫不是在用福尔摩斯活在21世纪的设定驴我』的疑问中回过神，训练有素地控制住表情，自然而然地问道：「警官，您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哦。」雷斯垂德抬起头，下意识接上前面未讲完的话，「我是想说，我和夏洛克·福尔摩斯合作过很多次。他那种性格我都接受得了，你比他友好多了，完全没必要在我们面前隐藏自己的特殊。」


    布莱恩脸上保持着微笑：「……不好意思，您可以再说的明白点吗？」


    雷斯垂德愈发觉得他既谦虚且谨慎：「我的意思是，就算你和夏洛克一样是个能快速看穿犯罪过程的天才——」


    这一次，探长的话再度被打断了。


    不过不是被简讯，而是敲门声。


    一个警员走进来，附在雷斯垂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雷斯垂德听完诧异的看向布莱恩说道：「你可以走了。」


    上面下令要保释，不得让布莱恩·纽曼长期留在警局内。


    听到消息的探员们互相看看，都感到一阵不解。


    「我们之前还说罗德里克·盖洛普是个关系户，现在看来布莱恩·纽曼也不遑多让。」


    「从12岁起得到来自不明人士的匿名资助，有个没影的监护人，六年里从未缺过钱，考上了牛津大学——这些也就算了。可他连被卷进杀人案里都有人提出保释……这傢伙到底是什么来头？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没人查查他的资金来源？」


    「伙计们。」一个警员迟疑地开口说道，「你们还记得半年前在那间公寓里发生的另一场兇杀案吗？


    「死者是公寓住客，当时种种证据都表明他死在一个连环杀人犯手中，后来连环杀人犯被逮捕，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于是案子顺理成章的结了，直到夏洛克·福尔摩斯听说这件事后，认为我们犯了个错误……」


    「啊。」他的同事不屑地说，「你真的相信那个怪胎说的话？」


    「他说攻击死者的罪犯很可能是一位来自武装势力的间谍，犯下谋杀案后嫁祸给了连环杀手。」


    「但哪怕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也没能说清假如兇手不是那个连环杀手，他又为什么要替人认罪。」


    「是的……所以我们当时没有接受他的说法。可是如果福尔摩斯说对了一部分呢？比如那栋公寓真的是间谍活动的据点？」


    英国安全局没有逮捕人民的权力，因此时常会选择与警察合作，也就意味着苏格兰场对这些国内的反间谍行动并不陌生。


    雷斯垂德听他们议论福尔摩斯听得头疼：「你们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最开始提出疑问的警员说：「布莱恩·纽曼十二岁才来到英国，成长经歷又如此与众不同，你们说……呃，他会不会和间谍活动有点关系？」


    **


    当晚，军情五处接到了一封举报信，建议他们调查布莱恩·纽曼，理由是此人疑似外国间谍。


    而正在和军情五处高层开会讨论工作、顺带巡查内部可能存在的叛徒的麦考夫·福尔摩斯恰好看到了这封信。


    他当场露出地铁老人手机的嫌弃表情：「什么玩意？」


    第26章


    布莱恩走出警局后, 还有点恍惚。


    他这时才后知后觉，上辈子好像在网上看到过一些福尔摩斯衍生剧的讨论，其中有些电影电视剧就把剧情发生的时间改成了现代。所以福尔摩斯生活在21世纪是十分合理的，是群众喜闻乐见的……个头啊！！


    这一点也不合理！！


    他的表情在路灯下扭曲了一瞬, 又很快调整好, 准备去和李见面, 安抚一下这倒霉姑娘和她受了无妄之灾的朋友，结果才走出两步远, 一辆带着熟悉车牌号的黑色轿车停在布莱恩面前，艾什·柯本从驾驶位窗户里探出头, 说道：

 第54页

    「上来。」


    布莱恩板着脸拉开车门, 坐稳之后问：「那尸体究竟是谁的？」


    「你先别急，听我说。」柯本淡定地握着方向盘在伦敦市中心兜圈, 「今天这事有点复杂，不怪你被苏格兰场误会，放心，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情况了。」


    布莱恩听他的语气，感觉指的好像不是他被警局关了一下午这回事, 心中不由得有了一些不祥的预感：「发生了什么？」


    柯本：「你被当成外国间谍举报到了mi5。」


    布莱恩：「……？？？」


    叛徒竟是我自己！


    他倒没有被误解的愤怒, 只是觉得很荒诞：「为什么？」


    柯本像是已经惊讶过了, 此刻情绪极其稳定，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们从头讲起吧——我跟你说过伦敦内有个正在活动的间谍，政府内有个和间谍勾结的叛徒，而这两个人中间还有个线人，负责在两边联络。不过只有线人知道谁是间谍, 谁是叛徒，间谍和叛徒相互不认识。」


    这是一些常规操作。为了避免拔出萝蔔带出泥, 知道秘密的人越少越好。


    柯本：「不过这个线人前段时间遇到了意外，死了。你翻出的那具尸体就是他。」


    布莱恩问：「他被人杀了？」


    「他怎么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死得非常突然。那栋公寓的浴缸底下有通往外界的一条路径，线人可能急着离开，却没能走脱，于是那个浴缸就变成了他的墓碑。」


    柯本打方向盘转了个弯，继续说，「线人死前没来得及把自己死亡的消息传递出去。」


    布莱恩：「也就是说，间谍与叛徒中间的联繫断开了。」


    「没错。」柯本点头，「他们对外联繫的渠道也被我们切断了，若是线人的尸体没有被发现，这两人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座漂浮在海上孤立无援的小岛。然而你在巧合下发现了浴缸底的尸体，于是能够接触到尸体的间谍马上感知到了迫近的危险。」


    布莱恩不可思议地说：「间谍在苏格兰场？？」


    「是，而且这事还蛮好笑的。」柯本肃穆地说，「总部在捷克分局的帮助下调查这位间谍后发现，他的真实人生经歷和你档案里写的十分近似——都是幼年时期来到英国，受到来源不明的金钱资助，只不过他被培养成了间谍，而你是我们的……咳。」


    他说不下去了，没忍住咧开嘴对布莱恩笑了一下。


    布莱恩黑着脸问：「既然如此，他向mi5陷害我做什么……为了转移自己身上的疑点？」


    「嗯，他冷不丁看到线人的尸体，以为我们正在暗中调查他，惊慌失措下鼓动同僚将你举报上去以混淆视听。」


    柯本说，「这位警局里的间谍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资料一会发到你的手机上。


    「政府里的叛徒还隐藏着——不过现在有个很好的机会。」


    他转过头看着布莱恩，眼神中有一抹暗示：「你被当成间谍举报到mi5，我们知道你是谁，可叛徒不知道。我们可以想办法让他/她相信你，然后主动走出来与你接头。」


    布莱恩：「……」


    柯本：「所以你马上将要面对一场来自mi5的追杀，负责统筹和抓捕你的高级官员是麦考夫·福尔摩斯，m女士的旧识，你听说过他的名字吗？」


    布莱恩：「……」


    柯本：「你认不认识他都无所谓，这傢伙有点烦人，但总归是自己人。他倒听m女士说过你，不过为了避免被敌人看出来，他不会轻易留手，你要做好准备。」


    布莱恩：「……」


    或许是他的表情看上去实在太无语了，柯本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布莱恩，你还有什么问题？」


    布莱恩默了默，说道：「没有了……不对，还有一点。麦考夫·福尔摩斯是不是有个兄弟，叫夏洛克·福尔摩斯？」


    「没错。」柯本回答，「你在这种时候提到夏洛克，应该不是想要对麦考夫·福尔摩斯的兄弟动手吧？」


    「……不是，我就随口一问。」布莱恩抹了把脸，「遵命，长官。」


    柯本把车停在路边：「祝你一切顺利。」


    布莱恩下车后，站在原地愣了两秒，对今天发生的一切大感惊奇。


    但不等他捋清思路，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枪响，带着令他头皮发麻的强烈危机感——


    麦考夫·福尔摩斯动手了！！


    第27章


    伦敦警局的白班警察本来都要下班了, 又接到了助理局长的命令，说今晚有个特别行动，反恐司令部人手不够，所以需要在职警员进行配合。


    身为苏格兰场总督察的史黛拉·霍普金斯出去打听了一圈消息, 一无所获地回来了：「这也保密, 那也保密, 连指挥官都保密，反正我们只要听令行事就行。」


    「怎么？」雷斯垂德问, 「我们不是由反恐司令部的指挥官来调遣？」


    「不是。」霍普金斯愤愤回答，「我一问警司发出指令的人到底是谁, 他就摆出一张仿佛我在无理取闹的表情。」


    「那可真神秘。」


    雷斯垂德警官说完这句话, 觉得有点耳熟，然后想起来就在今天白天, 他也用同样的句式形容了布莱恩·纽曼。


    不止是他想到了布莱恩。


    一个凑热闹去撰写了举报信的警员说道：「我们下午才汇报说布莱恩·纽曼有可能是间谍，晚上反恐司令部就展开了特别行动，二者之间会不会有联繫？」

 第55页

    他的同事精神一振：「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们说不定逮到大鱼了。」


    雷斯垂德的脑袋又开始发疼，忍不住隔着袖子抚摸自己手臂上的尼古丁贴片——他其实并不认为布莱恩是间谍, 只是上呈举报信以防万一又没什么损失, 他就干脆听之任之。


    但如果布莱恩真的是个普通学生, 他们这样在背后议论对方，仅仅因为布莱恩身上有些与众不同之处，就很难不让雷斯垂德想起苏格兰场与夏洛克·福尔摩斯之间的争端。


    联想到夏洛克，他进而回想起白天夏洛克给他发过一条简讯，上面说：


    【等我把他（布莱恩·纽曼）的情况研究明白了再说。】


    假若布莱恩是普通人, 夏洛克形容他的时候为什么要用『研究』这个词？


    或者说他的确是个间谍……


    在两个选项间摇摆不定的雷斯垂德嘆了口气，犹豫片刻后, 背着同事们偷偷拿出手机给夏洛克·福尔摩斯编辑了一条信息：


    【你还没有研究明白？这个效率可不像你。】


    夏洛克很快给他回復了一串省略号：


    【……】


    就好像他一直在等待接收新消息似的。


    雷斯垂德顿时惊奇极了，要知道夏洛克通常情况下并不是一个能耐得住寂寞的人。


    夏洛克：【我听到了警笛声。】


    【你们是不是有特殊行动？】


    【指挥官是谁？】


    雷斯垂德打字：我不知道，总警司不肯说，反正不是反恐司……


    他才打到一半，夏洛克连着发来数条消息：


    【不是反恐司令部的官员，该死。】


    【你猜怎么着，种种证据都表明布莱恩·纽曼就是个间谍。】


    雷斯垂德微微张开嘴，打字：什么？但我以为……


    夏洛克：【但这不意味着苏格兰场是正确的。我情感上不相信这一点。】


    雷斯垂德：……


    妈的。


    他恼怒了一瞬间，然后才反应过来，『我情感上不相信这一点』指的不是『苏格兰场能做对』，而是『布莱恩·纽曼是个间谍』。


    夏洛克·福尔摩斯在没有任何反证的情况下，认为布莱恩不是间谍。


    雷斯垂德愣住。


    过了半天他才回神追问：【你认识他？你觉得布莱恩·纽曼是个好人？】


    【错了，完全错误！】夏洛克回答，【正因为我根本没见过他，才不敢相信『某人』告诉我的标准答案。】


    【但我被人盯上了，这场行动暂时参与不了，你们若是真的抓住他了，记得通知我一声，我要亲眼看看这傢伙到底是哪边的。】


    **


    「嘶——」


    并不知道自己成了福尔摩斯兄弟俩的关注焦点的布莱恩没忍住倒抽一口凉气。


    夜幕低垂，警笛声从四面八方靠近，吵的人心里发慌，睡觉都睡不安稳，仿佛整座城市顷刻间变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以庞大的身躯做猎场，正要将不小心误入祂血管中的鸟雀一口吞噬。


    而布莱恩，是这场狩猎中唯一被指定的猎物。


    他没想到自己早晨还在学校里上课，中午和大学同学相约出门，晚上就成了被军情五处钦定的间谍，这会身上一件有用的东西没拿，连把手枪都没有。


    哦，等等，这话似乎也不能说得太绝对。


    他兜里揣着学生证，去买电影票能打折。


    ……


    你能说学生证没有用吗？


    定下这个诱敌计划的人是真不做人！！


    布莱恩掏出自己的学生证看了两眼，忍痛把它塞进了旁边的下水道——现在随身带着这玩意实在不合适，还是等回牛津以后再补办吧。


    仅仅耽搁了这么一小会的功夫，他身后已经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警员和警犬正在一条街挨着一条街地快速搜索，布莱恩躲在街道的拐角处，背靠砖墙，隐约能够听见他们用对讲机交流。


    「这边暂时没有发现目标。」


    「a区搜索完毕，正在向b区推进。」


    「很好。」


    对讲机里传来一个青年男性的声音，显得不疾不徐、很有条理，


    「我再强调一遍需要注意的部分，你们的目标此刻孤身一人，看上去就像个普通学生，很容易令人感到亲切并放松警惕。


    「他身高大约在六英尺，做了伪装的情况下可能会有少许浮动。


    「此人受到过专业的间谍和军事训练，攻击性非常强，因此尽量别脱离小队进行单独搜查。


    「不要放过酒吧等人流量大的地方，但搜查时记得关注那些亲密纠缠中的情侣。这和目标孤身一人没有后援并不冲突，他很擅长找到临时的女伴——或者男伴。


    「该区域的公共运输暂时停止运行，无人机已经封锁绝大多数重点设施的出入口……」


    忽略掉某些奇怪的指示，布莱恩听得直冒冷汗。


    他不确定指挥者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麦考夫·福尔摩斯，但反正对方半点也没打算讲究同僚之情，完全是一副要让布莱恩无路可走的架势。


    恰在此时，他裤兜里的手机发出叮咚一声响，不知是谁在深更半夜给他发了封邮件。


    可是布莱恩忘了给手机调静音——半个小时前他还处在放松身心的度假模式呢！


    新邮件提示音在针落可闻的寂静街区宛如一道惊雷，引来低沉的犬吠和手电筒明亮的光线。这下布莱恩没法再待在原地静心思考了，他转身就跑，边跑边将西装外套解开，脱下来挂在手臂上，然后一头扎进前方街道人流量最大、最为喧闹的场所。

 第56页

    那是一间挂着两面显眼彩虹旗的夜店。


    直到冲进店门，布莱恩才沉着脸拿出手机，想要看看是谁让他差点暴露在巡警的眼皮底下被狗追着咬。


    结果屏幕上面只有三行字：


    【亲爱的布莱恩：


    容我提醒你，那间同性恋酒吧年龄限制是21岁。


    麦考夫·福尔摩斯】


    第28章


    布莱恩：「……」


    他被邮件的内容给气笑了——难怪柯本评价麦考夫说的是『这傢伙有点烦人』。


    不过这封邮件某种程度上也提醒了他, 布莱恩抽出手机电话卡，将其随手掰断后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这时，站在大门附近的服务生总算抽出空闲，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快步走过来：「晚上好, 先生, 欢迎来到俱乐部的夜间成人脱衣舞秀！非常抱歉, 但是我们必须提前通知您，秀场有严格的年龄和着装限制……」


    话未说完, 他抬起头、借着暧昧的灯光注意到了布莱恩的长相，眼里顿时划过惊艷, 笑容眨眼功夫变得真挚了许多：


    「……能让我看一下您的身份证件吗？」


    后半句话带着他刻意挤出来的, 不怎么熟练的气泡音。


    意识到自己耍酷失败以后，服务生的表情中多了一丝尴尬和懊恼, 幸好他面前年轻而英俊的客人并未介意。


    布莱恩装模作样地在口袋上拍了几下，惊讶地说道：「糟糕，我忘带驾照了。」


    「呃，根据规定……」


    「等一下，甜心, 其实我是来找人的。」


    布莱恩像是感觉室内有点热, 于是一只手臂挂着西装外套, 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伸出来，勾着领带结将衬衫的领口扯得更开，不经意间露出锁骨和小半赤裸的胸膛，


    「但我的『朋友』不仅放了我鸽子，还特地发邮件来捉弄我, 导致我现在情绪很差、急需发泄……你能帮我一个小忙吗？」


    服务生眼睛都看直了，差点没听清布莱恩在说什么：「当然, 您有什么事？」


    身后的警笛声越来越近，布莱恩一把揽住服务生的肩膀（后者浑身僵硬，热血上涌，从脸一路红到脖子根，唿吸都变得粗重起来），用微笑掩盖住过于锋锐的眼神，快步往前方拥挤的舞池走去：「我们边走边说。」


    五分钟后，他们穿过人群来到俱乐部的卫生间。


    服务生踉跄着被布莱恩推进隔间，转过身来结结巴巴地说：「等会，不是，我们的进度会不会太快了？但是千万别误会我绝对没有不情愿的意思，只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不然你给我留个电话号码也行，我保证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唯一挚爱……」


    布莱恩干脆利落地锁上隔间门，再回过头时收敛了笑容，冷着脸一言不发，双手快速在服务生的胸前口袋和腿侧裤兜处拍打翻找。


    服务生完全没反应过来布莱恩是在干嘛。他瞪着布莱恩弯腰时胸口位置的衬衫绷出的横向褶皱，与下蹲后勒紧大腿、显得手感极佳的西装裤，声音逐渐变得越来越小，控制不住地吞咽几下口水后，脸上浮现出了意义不明的傻乐。


    忽然间，他面前有着一双灰蓝色眼眸、能让人联想到冬日天空的年轻人伸手拖住他的后脑勺，上半身微微倾斜过来。


    服务生立刻闭上眼睛准备接吻，脑海中已经快进到二十年后他和帅哥去哪家福利院领养小孩。


    下一秒，他后颈一痛，失去了意识。


    布莱恩将昏迷过去的服务生小心地放在马桶上，用自己的西装外套罩住他的脑袋——外套口袋里装着他随身携带的全部现金，算是精神损失费。


    走出厕所隔间后，他将一个『检修中』的牌子挂在了单间的门上，然后手一翻，像变魔术似的拿出对方的员工卡。


    轻薄的员工卡在布莱恩五指间上下翻飞，他的心情好转了许多，从容不迫地避开在前厅搜索的警员，径直进入标有『staff only』的通道，对路过看过来的每一工作人员不吝笑容。


    当他走进员工休息室时，一路上半点没有受到质疑和阻拦。


    工作时间，休息室里空无一人。布莱恩拿员工卡打开服务生的储物柜，在凌乱的杂物中翻找了一会，没有动那些私人物品，而是翻出一张塞在笔记本中的电话号码纸条。


    他拿出服务生的手机，拨打了这个陌生号码。


    电话接通，布莱恩开门见山地说：「你好，我是『格雷』。」


    格雷是写在服务生柜门上的名字。


    对面男人的语气颇为热情，却没听出声音不一致，两人明显不熟：「格雷，天吶，你终于想起来联繫我了……」


    布莱恩打断他的话，说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当然是家里。」


    布莱恩看了看墙上挂钟显示的时间：「我工作结束了，今晚去你那怎么样？」


    「什么？我是说，当然没问题！我这就开车去接你，我们在哪见面？」


    「我的工作地点门口，老地方。我会在那附近等你。」


    男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表示自己会在二十分钟后到。


    二十分钟……布莱恩翻出一本非常抓人眼球的夜店宣传杂志，坐在休息室里百无聊赖地翻阅起来。


    十分钟以后，他听见门外传来警员和夜店工作人员的交谈声：「……我们还在营业时间，这边是我们的员工休息室，外人不可能进来。」

 第57页

    布莱恩合上杂志扔在一旁，双手抓住左侧接近天花板的储物柜顶端，手臂用力将自己吊起，双脚抵在另一侧的柜子上，如同桥樑似的打横架在在休息室大门上方。


    两个警察、两个夜店保安以及一个管理人员推门走了进来，谁都没有抬头往上看。


    管理人员率先在屋内环顾一圈，满意地对身侧的警员说道：「你看，警官，我都说了休息室不会有人。」


    一个警员往前走了几步，捡起被布莱恩扔在那的杂志，皱起眉嫌恶地看着上面的俊男美女：「这不是你们在门口发放给顾客的杂志吗？由谁拿进来的？」


    管理人员平淡地回答：「我不知道……它很要紧吗？」


    警员正想说点什么，余光似乎瞥见身后有东西在动。她骤然转过身，动作快得差点扭到脖子，却依旧来不及了——布莱恩无声无息地落在门口，悠然迈出房间，将休息室大门从外合拢，然后勐一用力直接掰断门把手，并透过玻璃对被关在里面的众人礼貌地点了下头。


    那意思是：再见。


    夜店保镖一拥而上、徒劳地拍打着锁死的门板，管理人员傻乎乎地怔在原地，警员则恼怒地举起对讲机大声说道：「我们发现目标了！！他刚才躲在员工休息室里，正在往外走！」


    「封锁夜店的各个出入口。」


    麦考夫·福尔摩斯平静地说道，听语气完全察觉不出来，他已经开始对这场猫抓老鼠的游戏感到无聊了，「虽然他就算离开那栋建筑也缺少交通工具、很难跑远，但毕竟是这么多人围堵一个人……尽量速战速决吧。」


    而此时此刻，夜店后街停了一辆私家车，两个警察上前盘问：


    「你是来做什么的？」


    「接我的一个在这附近工作的朋友。」司机摇下车窗说道，「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发生了什么？」


    「我们正在搜索一个危险分子。」警员板着脸，「给我们看下你的证件。」


    司机掏出驾驶证递给他们，同时好奇地远望着那些紧张且防备的警察：「我给我的朋友打个电话，马上就走。」


    警察仔细地看过他的驾照，又确认了他表现得确实和今晚行动无关，于是催促说：「快点和你的朋友离开，这是为了你们好。」


    司机连连点头，手忙脚乱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而这时，前方夜店中突然涌出一股浓烟，下一秒钟，烟雾报警器的鸣叫沖天而起，盖过了对讲机和人们的交谈声。


    司机还在等待对面接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是忙音，然而守在车旁的警员已经没有心情再关注他，脚步匆忙地往混乱爆发的方向跑去：「发生了什么？！目标在店里放火了？！！」


    ——不，布莱恩·纽曼绝不会使用有可能造成大范围伤亡的手段。


    麦考夫·福尔摩斯第一时间下了论断，却由于这是一场抓捕『间谍』的行动而无法给敌人开脱。


    警员并不知道这一点，高估了布莱恩的危险性，因此会被轻而易举地调虎离山。某种意义上讲，作为指挥官以及猎手，麦考夫在无人知晓的时刻成为了猎物的同谋。


    尽管这绝不是他的本意。


    ……只能说布莱恩·纽曼不是个聪明人，反应却很快。


    而且没必要的好胜心有些强过头了。


    他坐在靠背椅中，闭目听着对讲机频道里震耳欲聋的烟雾报警器声，过了一会不耐烦地把这没用的玩意声音调小了。


    又等了大约七八分钟，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了来电提示音。


    上面显示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麦考夫定定地看了这串数字几秒钟，伸出手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不等对面开口便率先说道：「晚上好，布莱恩。」


    「晚上好，福尔摩斯先生。」


    另一边，布莱恩开着『格雷朋友』的车（原本的司机躺在后座上不省人事）在伦敦夜路上疾驰。


    车载音响里放着激烈的摇滚乐，车窗大开。他脸上戴了一副从车内手套箱里拿出来的墨镜，凌乱的衬衫领口在风中颤动，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臂的手肘支在窗棱上，讲话时因过分毕恭毕敬而显得虚假的口吻中夹杂着一丝笑意，


    「我原本不想打扰您休息，不过您也知道，我正在进行一项特殊工作。」


    麦考夫不自觉地挺起身体，有些涣散的注意力也重新集中起来：「这么说，你是来找我汇报工作成果的？」


    「我必须得说，你上次在峇里岛的任务报告令人印象深刻——不知这次是否也会如此。」


    第29章


    这是一句带着恶意的玩笑。


    没想到布莱恩并未反驳, 而是很淡定地说：「那也要先完成任务。」


    开玩笑，人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自己了！


    「福尔摩斯先生，如果你有空闲, 能不能帮我问问艾什·柯本, 为什么间谍的资料还没有发到我的邮箱里？」


    「因为整理情报需要时间, 军情六处捷克分局前段时间出了点动盪，从他们那传回来的消息不一定准确。」


    麦考夫点了一根烟, 弹着菸灰回答，


    「不过收不到资料对你来说并不影响, 反正政府里面的叛徒也不知道间谍是谁。你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是让他为『间谍』正在被追杀这件事产生危机感、从而暴露自己，然而目前来看, 你只是在逃跑。」

 第58页

    他强调了『逃跑』这个单词，语气有些讽刺。


    从逻辑上讲，当下由于二者之间互相不认识，间谍的暴露和死亡，对卧底来说其实没有影响, 卧底不仅不会出来救人, 反而会躲得远远的, 以免收到波及。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卧底会主动跳出来。


    ——即当她/他相信间谍被抓，会把自己供出去的时候。


    布莱恩笑了：「其实在逃跑的过程中，我做了一些别的准备，我会把这部分内容详细完整地写在任务报告里以供您查阅。」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尽管麦考夫·福尔摩斯究竟是不是个成年人还有待确认, 但布莱恩绝不会为了与不做人的指挥官一争胜负，就把更重要的任务扔在一边。


    他通常选择『我全都要』。


    麦考夫严厉地命令说：「现在就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布莱恩。」


    布莱恩答非所问：「长官，我刚才犯了个错误，不小心把追兵远远甩在了后面，于是我及时给您打了这通电话，以方便警局在您的指挥下尽快定位到我的位置。」


    「……勇敢却不够理智的答案。」


    电话对面职位不明的官员似乎哼笑了一声，情绪介于愤怒和无所谓之间：「你和m女士对话的时候，也要始终占据上风？那我就要怀疑她把自己当做你的祖母了。」


    「您说笑了，我在女士面前向来话少。」


    布莱恩说完，把没有挂断的电话扔在副驾驶上，透过倒车镜看到后方有几辆警车追了上来。


    他脸上笑意加深，一脚油门踩到底，看着仪錶盘上的数字越来越高，直到接近两百迈。


    高速行驶下，道路两侧的路灯已然变成了橙黄色的光带，汽车仿佛在脱离地面飞行，周围的景象一度变得模煳而扭曲，给人以怪诞和陌生之感。


    即便如此，麦考夫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时依然很清晰：


    「你到底干了什么？我的助手跟我汇报说，mi5的系统刚才瘫痪了不到一秒钟，刷新后就恢復了。」


    布莱恩集中注意躲避路障，过了几息之后才回答：「与我没关系。」


    「不要在我面前说一些过于愚蠢的谎言。」


    「那您应该知道我要做什么。」


    布莱恩将方向盘转到最大，声音夹在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里。


    他一边说话，一边还要分神思考伦敦市区的地图、免得陷入警车的包围圈中，可以说在这一刻将自己的大脑cpu运转到了最高水平，连太阳穴都因为用脑过度而有些胀痛：


    「我听说mi5内部有个卧底嫌疑人的名单（柯本说过，他和m女士有怀疑对象，想必已经转交给了军情五处），于是用平时出于兴趣做出来的小玩意绕过保密等级限制下载了它。」


    「待会，我打算给名单上的vip用户们分别发送一条简讯。」


    简讯的内容大同小异，核心要点只有三条：


    『线人死了。』


    『我知道你是谁。』


    『帮我。』


    在这种分秒必争的紧急情况下，真正的卧底一定会按捺不住跳出来。


    **


    听到他的答案，即使在助手汇报的那一刻就有所预料，远在指挥室里的麦考夫依旧捏紧香菸身体前倾、对着放在面前的手机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其实不告知嫌疑人名单是出于很多种考虑，并非为了给自己人增加难度，有时越正规、越臃肿的官僚机构，越会趋于保守。


    而布莱恩选择的是一个违反规定，风险很大，极有可能会引发大范围混乱的计划，同时又很高效，像一柄刺穿肿瘤的手术刀，但有种忽略患者死活的美感。


    麦考夫不会批评这项行为的有效性，只是从来没人对他说过布莱恩·纽曼擅长电脑……m女士也不是什么东西都分享给同僚看的，尤其布莱恩·纽曼是她极为看好的人才之一。


    诚然，m女士此前还向他介绍过，布莱恩是个敬重上级、遵纪守法的年轻人，这些特质在他这个年纪非常不多见，就是有时候老实过头了，不如他的养父那样放得开和冷血。


    以上优缺点，麦考夫·福尔摩斯今天一丁点都没看出来，甚至怀疑m女士是在有意驴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布莱恩的确自己选择了去牛津上大学。


    他在学校时的表现，听人转述，貌似与他执行任务时截然不同。


    ……


    想着布莱恩身上的一些独特而有趣的矛盾点，麦考夫掏出笔记本写了两笔，思维已经跳跃到了自己的许多个后续安排中，语速就显得慢吞吞的，故意说道：「卧底名单不是你该了解的东西——功绩和过错在我这里是两码事。」


    「我现在是个走投无路的间谍，福尔摩斯先生。」


    布莱恩果真没有被他吓住，「如果您介意我的所作所为，我会在任务结束后去向您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可说不过去。」


    布莱恩突兀地说：「我祈求您。」


    麦考夫的眉毛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什么？」


    「我祈求您少说两句……我正在开车，时速超过了220迈。」布莱恩说，「假如有任何一个警员在这场追逐战中受伤，我希望责任不会被怪在您的头上。」


    紧接着，话筒里传来『嘟、嘟』两声提示音。


    布莱恩把电话给挂断了。


    **

 第59页

    主动挂断上司电话的另一原因是，布莱恩收到了卧底的联络。


    对方用的是个刚註册的邮箱，发送过来的邮件很简短：


    【你在哪？】


    布莱恩看了看自己所在的方位，犹豫了一下，单手打字：


    【贝克街221号附近。】


    他知道原着里夏洛克·福尔摩斯应该生活在贝克街221b，而现实中这个地址属于福尔摩斯纪念馆。穿越后福尔摩斯成为了21世纪真实存在的角色，那么在贝克街是不是能见到福尔摩斯本人？


    和麦考夫这个同样姓福尔摩斯的讨人厌的上司不同，谁能拒绝大侦探福尔摩斯！


    布莱恩秉持着对书中原着的印象，一时有些嚮往。不过他选择这个地址，主要还是因为自己目前离这比较近，而且短时间内只能想到这样一个交通便利，并且往北走还是公园，人烟稀少，不用顾及误伤无辜的地方。


    卧底没有回话。


    其实他/她还有一种选择，就是先下手为强，买兇杀了布莱恩这个间谍，只要知情人死了，自然不用再担心自己身份暴露。


    问题是这么短的时间里不一定能找到可靠的杀手，他/她也不能保证间谍并未留下鱼死网破后手。


    所以最稳妥的方式还是尽量将人保下。


    接近贝克街时，布莱恩有意让自己显得十分狼狈。他将车抛在公园里，衬衫上沾着血迹，灰头土脸一瘸一拐地沿着绿化带前进，没过多久就有两个壮汉冲出来，把他压进停在221b后巷的一辆汽车中。


    「你们不能伤害我！」


    布莱恩只来得及往221b的公寓远望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出来，只确认了那肯定不是个景点，而是有人居住——便假作惊慌地说，「我这里有个重要情报，只会告诉你们的僱主！让我见他！」


    无人出声，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布莱恩劫后余生般的喘息。


    而后汽车启动，低调地向某个方向驶去，也没人像影视剧里那样往布莱恩头上套个黑布希么的。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一家位于伦敦郊区的旅馆。两个一起过来的人粗暴地抓着布莱恩进入旅馆院墙，只见三楼高的环形建筑物内，每一层都站着全副武装的僱佣兵。


    搜身结束后，布莱恩被带到二楼的某个房间中。窗口位置的一个穿着花衬衫的青年男人用古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他，说道：「我没想到他们派来潜伏英国的间谍竟然这么显眼，难道这也是一重伪装？」


    布莱恩面色不变：「让我见你的僱主。」


    男人说：「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让我见你的僱主。」布莱恩重复，「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如果我死了，他也别想脱身。」


    男人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许多。他走过来观察半晌，忽然间毫无徵兆地往布莱恩的腹部揍了一拳，看着布莱恩条件反射想要阻拦、却因为身上的伤势没能拦下，只得生生挨了一下之后蜷起身，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你身手很好。」他试探地问，「那么多警察还有特种部队都没能将你拦下。」


    布莱恩似乎精疲力竭，忍了一会才开口：「这些年……我为苏格兰场工作，我了解他们内部是如何运作的。」


    「哦，我听说你们那有个谘询侦探，是真的吗？」


    「是……他叫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个怪胎。」


    布莱恩勾起嘴角，讽刺地问，「还有什么别的问题？」


    「没有了，我的僱主不会见你。」男人挺起身，皱眉说，「我们的任务是将你送离英国。」


    布莱恩：「他就不担心我将他的身份说出去？」


    男人浑不在意：「那对你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呢？也许我无路可退，绝望到发疯。」


    布莱恩咧嘴笑了，一缕淡红色的血顺着他的额角滑下来，为接下来威胁增添了许多实感：「——我哪也不去，让他来见我。这浑水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蹚。」


    **


    麦考夫耐心地等待他的助手过来敲门。


    平时他很喜欢这样独自坐在房间里，沉默地阅读期刊或书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与任何人接触。


    但某些时候，他也会提前做好与人交流的准备，比如此时此刻，他就在等待着一场关于今晚行动成果的汇报。


    当然，汇报的内容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胜利。


    因为无论是他这一边，还是布莱恩·纽曼那边，都缺少失败的理由。


    然而直到晨光熹微，伦敦的天空泛起鱼肚白，麦考夫依然没有等到他尽职尽责的助手。一整晚的清醒令他有些睏倦，同时也奇怪于是什么拖住了助手的步伐。


    她应该来的。


    她已经来了。


    门外响起有节奏的敲击声，麦考夫翻过一页期刊，垂着头说道：「请进。」


    有一个比他的助手高得多的人影大步走了进来，不等房间主人邀请便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


    「福尔摩斯先生。」布莱恩翘起一条腿，双手合拢放在膝盖上，对他说道，「任务完成，结果不出预料。所以我按照约定好的那样，来向您赔礼道歉了。」


    第30章


    麦考夫抬起头, 一下清醒了：


    「我的助手呢？」


    「他们没事，我和大家聊了一会。」布莱恩回答。


    他的坐姿不是很端正，头髮凌乱地贴在皮肤上，面颊和衣服也沾满了血污灰尘, 整个人绝对称不上体面, 但腰背却挺得笔直, 双眼在未熄灭的灯光下熠熠生辉，仿佛从坚实的骨骼和肉体上的每一处细微伤痕中泄露出硝烟冷刃的味道。

 第60页

    麦考夫一眼看过去, 确认了他不需要上医院，八成精神尚在亢奋阶段、暂时也不会想睡觉, 就说道：


    「你有时间跨越大半个伦敦跑到我这里, 看来找到叛徒的速度还算可以……你把那人给杀了？」


    布莱恩神色不变地回答：「是。」


    「谎言。」


    麦考夫毫不犹豫地说，表情又显得不耐烦起来, 却又出于某些理由忍耐着和布莱恩讲道理，「你在耽误我工作，出去，让我的助手进来。」


    「……她睡着了。」


    布莱恩在看到麦考夫本人的时候就冷静了许多，心中迟来地对外面无辜的工作人员升起几分愧疚之情, 这让他主动站起身给麦考夫倒了杯茶, 「您想知道什么, 可以直接问我。」


    说完，他又临时补充了一句敬语：「长官。」


    本来都打算发飙、给自不量力的年轻人一点教训的麦考夫：？


    他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停顿几秒后微笑说：「我会把你的所作所为原原本本地告知m女士。」


    「as you wish，长官。」


    布莱恩平静地回答，「它们的确是我的责任。」


    麦考夫又诡异地沉默了一会, 说道：「那就向我展示你的责任感——将昨晚发生的事完整地向我叙述一遍。」


    布莱恩：「包括您找我茬的部分？」


    「注意语言，纽曼特工。」


    布莱恩笑了笑, 果真从头开始讲起。他说到自己被僱佣兵带到旅馆中时，麦考夫说：「『他』。」


    「什么？」


    「你对那个假装成卧底的男人说『让我见他』。你怎么知道是他而不是她？」


    「我不知道。」布莱恩耸肩，「如果我猜错了，今天就可能得迟到一会。」


    「你也有可能被留在那永远回不来。」麦考夫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你是个赌徒？牌技如何？」


    「我从不赌博。」布莱恩正直地说，「不过运气还可以。」


    麦考夫对他口中的『运气』不以为然：「假如你的大学同学……姓李的那位，邀请你过年去打麻将，你会拒绝吗？」


    布莱恩：「……」


    「这与我昨晚的任务没有关系。」他提醒对方。


    「但有助于我了解你。」


    西装革履、位高权重、看上去比布莱恩光鲜许多的男人目光锐利，「你在牛津校园里遇到了很多对你感兴趣的异性，是什么让你最终选择与凯西·李和她的同伴交往？」


    「……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她们不知道我是谁。」


    布莱恩飞速扫了一眼麦考夫手中的黑皮本，「我只是对异国文化感兴趣。」


    麦考夫直白地说：「你给她带去了危险。假如她因你而死，想像那个场景，她死在你面前，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还在向你祈求让你救她，但你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在这种情况下，你能无视她的死亡，继续秉持着理智完成你的工作吗？」


    「……」


    他描述的过于有画面感，布莱恩几乎在这一剎那被带回了六年前的某一天。


    那天布莱恩眼睁睁看着不比当时的自己大上多少的女孩瘫软在血泊里，抓着他的鞋面满脸泪痕：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我真的不想死……我不想死……妈妈……」


    她浅色失焦的瞳孔倒映出了布莱恩惊恐到扭曲的脸。


    下一秒，布莱恩眨眨眼，回过神来：「在类似的事真正发生以前，哪怕我说『能』，你也不会相信。」


    「你在紧张。」


    「因为您比我的心理医生还要严格一点。」


    「或许是我只发现问题，不需要负责治疗。」麦考夫语气依然有礼，说出的内容却咄咄逼人，「你的表面功夫做得已经很好了，然而在我面前还有些不够看。m女士说你由于一些童年阴影，始终过于重视人命。」


    布莱恩放在桌子底下的指尖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脸颊肌肉也绷紧了一瞬。


    他很快又放松下来，重新给麦考夫续了杯茶，再坐下时镇定地问道：「我需要改正这个毛病吗？」


    寂静。


    这时的布莱恩尽管看上去神态一如往常，却给人一种压抑着即将爆发的狮子般的即视感。


    麦考夫等到他快要忍无可忍的时候才慢悠悠地说道：「目前来看不需要，我相信你能在面对熟人的离去时保持清醒，所以留着点良心也没什么不好。」


    「……」


    布莱恩罕见地连口头的敬辞都没能说出来。


    麦考夫继续：「回到正题，刚才说到哪了？哦，对，我假设你真的仅仅是蒙对了卧底的性别，然后发生了什么？」


    后面的事情就都很简单了。


    这场行动本质是一场速度的活，时间拖得一长，卧底必然会反应过来，因此布莱恩伪装成了一个精神濒临崩溃，一方面仍然保持着对原势力的忠诚、另一方面却想拉着和他境遇近似的卧底下水的疯子。


    卧底只能选择出面暂时安抚住他，等布莱恩放弃鱼死网破的念头以后，再找机会把他干掉。


    于是布莱恩顺理成章地拿到了大量证据。


    他拿出一个u盘，推到麦考夫身前，说道：「录音，照片，交易记录都在这里。」


    「很好。」麦考夫接过u盘，「我没有别的问题了，这场赔礼道歉的过程还算令人满意。」

 第61页

    布莱恩闻言站起身，生硬地对他点了下头，转身就走。


    「布莱恩。」麦考夫又一次叫住他，「贝克街221号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2006年的夏洛克·福尔摩斯还没有住进贝克街。


    布莱恩心中一动，回答：「没有，长官，我随便选的地点。」


    然后他也不管麦考夫信不信，便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再度站到伦敦的大街上时，布莱恩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疲惫和疼痛缓慢地涌上四肢百骸，他靠着路灯闭上眼睛，肩膀沉重地往下滑了几厘米，感觉耳朵里还残留着昨晚惊心动魄的警笛声。


    有那么一会，他差点要站在这睡过去了，结果手机震动起来，让他打了个哆嗦睁开眼。


    这个手机号是属于夜店店员格雷的，布莱恩本以为惊醒他的信息来自格雷的朋友，但来信号码并没有备註，内容也很奇怪：


    【我要是你，就买顿重油重盐的中国菜，接着回去那间办公室，亲眼看他吃完为止。】


    【ps：他在节食减肥，而且有强迫症。】


    落款是『一个朋友』。


    布莱恩读完，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等到他的大脑逐渐反应过来这两段话是什么意思以后：「……」


    有点幼稚，但和麦考夫幼稚得旗鼓相当，所以也不是不行。


    布莱恩搜索到了最近一家川菜馆，花公费买了一份打包好的水煮牛肉，又去旁边甜品店买了个甜甜圈，拿着它们回到麦考夫·福尔摩斯的办公室。


    助手这会已经醒了，见到布莱恩去而復返，面露诧异，还有些警惕。


    布莱恩歉意地说道：「早上的事我很抱歉——我那时有点不清醒。」


    「你现在看上去也有点不清醒。」助手意有所指地说，「老闆的办公室可不是睡觉的好地方。」


    「我来给他送早餐。」布莱恩举起手里的外卖盒。


    助手更加惊讶：「可是老闆他……」


    在节食。


    而且吃不了辣。


    她没有说完，办公室里传来麦考夫睏倦难忍的声音：「让他进来，免得你们再『睡』过去一次。」


    助手眨了下眼睛，帮布莱恩推开门：「请。」


    布莱恩对她微微一笑，走进去将门合拢。


    助手站在门外眉头紧皱地看着这扇门，几秒钟后两手一摊放弃深究，转身走远了。


    **


    布莱恩从当天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他睁开眼睛以后，先打开空荡荡的mi6工作邮箱发了会呆，为这没有工作的日子一阵安心，然后才慢吞吞地切换到学校邮箱……下一秒，他被爆满的未读邮件吓了一跳。


    大部分是李发来的，竟然还有两封来自罗德。


    罗德主要问他从警局出来以后去哪了，李的消息就显得杂乱许多。她刚开始说她的朋友准备搬家，两个人决定先找一间不会从浴缸冒出尸体的酒店暂住，等布莱恩离开警局后可以过去找她们。


    后来布莱恩久久不回话，李就有些慌了，在半个小时里发了五六条邮件，表示布莱恩再不回话她会报警——之前她已经打电话给警局，但警局说布莱恩早就离开了。


    转机发生在凌晨。


    那时布莱恩正和卧底的小弟们周旋，有人找到李，说她是布莱恩在伦敦的远亲。布莱恩·纽曼没有事，只是睡着了。


    李将信将疑，却也不好多纠缠，打算一切等天亮再说。


    天亮那会，布莱恩坐在麦考夫的办公室里做汇报，另一头，苏格兰场被告知昨晚的行动是一场演习，几个有幸见过布莱恩正脸的警察还被上级单独叫去签了一份保密协议。与此同时，一个自称叫做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人敲响了李和她朋友住所的大门：


    「昨夜是不是有人来找过你们，自称是布莱恩的远亲？」


    李一晚上没休息好，做梦都是布莱恩被连环杀手干掉了，闻声单手拿着马桶搋子，只挂着门锁把门拉开一条缝，问道：「你是谁？」


    「我是布莱恩远亲的远亲，四捨五入我就是布莱恩亲生兄弟。」夏洛克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说道，「据我所知，你们的犯罪课作业是写一份八千字的报告，这件事我可以帮忙——你想要什么风味的案件，我这里都能满足。作为报酬，你只需要回答我几个关于布莱恩的小问题。」


    「……」


    靠，谁这会还记得作业呢。


    李茫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一不小心露出了属于大学生的清澈天真的眼神。


    短暂一疏忽的功夫，夏洛克极为灵巧地解开门锁钻进门缝：「布莱恩给你们回话了吗？」


    他的语气太自然了，就好像他也是学校小组成员之一似的。李下意识回答：「没有，我其实有点担心他被浴室里的那个杀人兇手抓住了……」


    夏洛克本不该知道『浴室杀人兇手』是什么，但听到李的话以后，他却露出了欲言又止的很痛苦的表情。


    李：「你怎么了？」


    夏洛克：「该怎么说呢……」他郑重地对李说，「你相信布莱恩·纽曼吗？」


    李毫不犹豫地说：「当然！」


    「那你从现在开始就给自己洗脑，内容是布莱恩·纽曼是个天下无敌的超级英雄，绝不会被小喽啰干掉。」


    夏洛克飞快说道，「在我们展开对话以后，我再也不想听到从你口中冒出类似的担忧了。」

 第62页

    李：？


    第31章


    对李来说, 夏洛克这种说话语速快，用词又复杂的傢伙，就像天书一样难以理解。


    她花了五秒钟将夏洛克的话翻译成母语，又花了五秒钟思索这句话到底隐藏着什么深意, 等这艰难的十秒钟过去以后, 夏洛克已经开始打听起布莱恩在日语课堂上和李相识的过程了。


    按理说此人缺乏距离感的行为应该挺招人反感, 但也不知道是因为夏洛克长得不错，还是他的一举一动其实颇有涵养, 又或是因为李这会没睡好觉脑子不太清醒，总之, 她没有把面前自称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怪人赶出去, 反而坐下来和他聊了半天。


    等到上午快要过去一半的时候，始终被夏洛克引导着话题的李才迟钝地意识到, 她原本是想起床后第一时间联繫布莱恩的！


    结果布莱恩这个远亲的远亲一来，她把重要的事都给忘了！


    假如布莱恩死在连环杀手手中，那都是她的错！


    一眼看出她在想什么的夏洛克：「……」


    算了。


    他早该明白，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无药可医。


    「我能帮你给布莱恩的另一个手机号发条信息——正好他理论上应该已经从一整夜的噩梦中『清醒』过来了。」


    李没有听出这句话里的阴阳怪气，感动万分地说道：「真的？！你能联繫上他确认他的平安吗？啊, 福尔摩斯先生, 你是个好人！！」


    收到如此真挚的好人卡的夏洛克不禁开始怀疑, 布莱恩究竟是在有意和永远看不出他特殊职业的人交朋友，亦或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拿出手机，翻出一个据说昨晚和麦考夫聊了将近半小时、还主动挂断电话的号码——昨天晚上会以这种方式和麦考夫对话的人只能是布莱恩——发送简讯：【我要是你，就买顿重油重盐的中国菜，接着回去那间办公室, 亲眼看他吃完为止。】


    【ps：他在节食减肥，而且有强迫症。】


    过了一会, 对面回覆：【谢谢。】


    很冷漠的样子。


    完全不是李口中描述的打字一句话夹一个emoji的阳光开朗大帅哥。


    啧，政府人士的两副面孔。


    「你看，他回了，我就说什么事都没有。」


    夏洛克举着手机在李眼前一晃，不等李看清上面的内容就收回手，「我要走了，再见。」


    「等等！」李一惊，想要拦住他，「我们的小组报告……」


    「我会转交给布莱恩·纽曼。」夏洛克说，「不客气。」


    说完他长腿一跨，从李身边迈到走廊里，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留在原地的李愣愣地目送他走远，心想什么玩意，她莫不是遇到了骗子吧？可是骗子只过来打听布莱恩的消息，图什么？


    直到一天以后，布莱恩主动给同学们回话，李才确认了他真的有这么一个远亲的远亲。


    虽然承认这段亲缘的关系的时候，布莱恩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


    「抱歉，我从警局出来以后睡了两天一夜，所以没有收到消息。」


    他顶着对黑眼圈，很诚恳地说，


    「为了表示歉意，我想待会请你们吃饭。」


    李正待拒绝，结果布莱恩不由分说地推开门：「走吧，帮我个忙，我从昨天下午开始到现在滴水未进。」


    他下定决心要做某事时，身上有种不容别人拒绝的气质，这感觉和面对罗德那种习惯了领导其他人的人还不太一样。


    罗德只是居高临下地下达命令，经常会令人反感，可布莱恩的态度始终是友善的，有时甚至不介意让自己显现出弱势的一面。比如此时此刻，李看他尽管衣着打扮妥贴却难掩憔悴的样子，一时母爱薄发，当即改变了想法，又叫上前来伦敦探望她的朋友林，三人开车一道往饭店走去。


    然而她和朋友常去的那家餐馆因为前一天晚上的街头动乱没开业。


    造成动乱的当事人毫不心虚地建议：「我们去隔壁吃吧。」


    他是真没休息好，连着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噩梦，而且这会饿得前胸贴后背，几乎怀疑自己能吃下一头小牛。


    李顺着布莱恩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是一家人均三位数英镑起步的高档餐厅。


    「……」她有点气虚地说，「不然我把车开得再远一点。」


    布莱恩头昏眼花，面色苍白可怜巴巴地邀请她们：「我请客，来吧，我真的不想走了。」


    李受到美颜暴击，母爱差点变质，恍恍惚惚地跟着布莱恩走进那家她绝不会日常无事时前来吃饭的餐厅，等到坐稳以后，她和身边的林对视一眼，才觉得布莱恩的态度多少有点不对头。


    在座的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她们能确认，布莱恩绝非为了在女生面前撑面子才选择来这种地方吃饭——他本来要去隔壁餐馆与她们吃盒饭的，因为盒饭关门了才随随便便就近换了一家，仿佛米其林与大排档对他而言根本没区别。


    这无疑说明了一点：布莱恩并不差钱。


    李坐在布莱恩对面，盯着他看了一会，又发现一点异常：


    「他今天换了身西装，不是我们来时穿的那件。」


    趁着布莱恩起身点餐，她飞快地给坐在她旁边的林发信息，「虽然看上去和之前的差不多，但质感有点不一样。」


    林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为什么要换衣服？那件坏了穿不了了？目前穿的这件不会是传说中的高定吧？」

 第63页

    李耸肩：「不知道，我完全认不出来定制西装和普通西装的区别。」


    「也是，布莱恩那体型怎么穿都好看。」


    林跟着放弃了深究。


    说到底朋友家庭条件如何，与她们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啦，要是能看布莱恩在罗德趾高气昂的时候低调地炫富一把，那还挺刺激的，有种网络小说打脸剧情走进现实的快乐。


    但其实她俩没有猜错，布莱恩身上的西装某种程度上确实是『高定』。


    ——它是麦考夫·福尔摩斯的回礼之一。


    「算是你帮我解决了卧底的报酬。它除了尺寸完美符合你的三围之外，还有一定防弹功能。」


    将这件外套转交给布莱恩时，麦考夫正用一柄勺子搅拌着水煮牛肉的汤汁，这间川菜馆很受当地中国人的欢迎，然而依没有品味的英国佬的表情看，外卖盒里的红汤犹如是从他体内流出的血，


    「谁教你这么无聊的报復手段的？另一个福尔摩斯？」


    布莱恩避而不答：「我是不是不该问，我的身材数据是从哪来的？」


    「没错，别问。」


    麦考夫舀起一勺牛肉，仍然在吃与不吃间纠结，「我会忍不住一枪崩了你——在你买的这顿早餐杀死我之前。」


    「……」


    嗯，大英政府高层的倾情定制。


    怎么不算是高定呢？


    说回现在，布莱恩优雅而不失速度地解决了一块牛排，总算打起精神向李解释说：「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个非常厉害的侦探，他和苏格兰场有合作，你们还可以在谷歌上搜到他的个人网站。」


    林手速飞快地点开布莱恩介绍的网址，刷了一会后不明觉厉：「厉害，厉害。」


    李跟着捧场：「失敬，失敬。」


    林说：「那你们的作业岂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拿高分，靠，酸了，我论文选题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这可比同学是个深藏不露的有钱人重要多了。


    李对布莱恩竖起大拇指：「看到了吗，组里有大腿，我好幸福。」


    布莱恩对她们眨了下眼睛，又吃了口牛排才说：「我和夏洛克·福尔摩斯也不熟，他可能看在他兄长的份上才会来帮我。」


    ——看在他兄长因为布莱恩吃瘪的份上。


    **


    还是那个水煮牛肉的早晨，夏洛克抓住时机打电话给麦考夫，就为了听某人有没有被辣得倒抽凉气恨不得冲去厕所、又强忍着在布莱恩面前维持胜券在握的淡定。


    麦考夫火冒三丈（物理）地和谘询侦探大吵了一架。


    旁边的布莱恩古怪地说：「我睡着了，长官。」


    所以什么都没听到。


    麦考夫：「……」


    他拿起身边一柄黑色雨伞用力地敲了下地面，发出砰地一声巨响，他本人则沉声说道：「给我滚出去睡。」


    夏洛克在电话里发出响亮的嘲笑声。


    **


    「那也很不错了。」李看到带血丝的牛排就想到尸体，因此胃口不佳，捧着装满柠檬水的杯子说，「你介意我给小组成员发邮件说明我们有选题了吗？」


    「哦——」


    布莱恩还没开口，林就懂了自己的姐妹想干嘛，拖长声音说道，「你们那个叫罗德里克的组员又要生闷气了。」


    「气死他。」李笑眯眯地说，「他那么好面子，肯定佯装大度，不好意思在组会上质疑，要是他敢私底下来问我，我就趁机把他骂一顿。」


    结果想像中的挑衅、被打脸、再挑衅、再被打脸的剧情并没有发生。


    等到他们再次见到罗德时，这位原本很沉不住气的傢伙虽然还是总一脸不爽地瞪着布莱恩，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再也不肯直接与布莱恩起冲突了，连着对与布莱恩交好的李都敬而远之。


    小组成员私底下议论纷纷，也没得出靠谱的答案，又过了很久，才有个和罗德关系不错的同学告诉李：「从警局出来以后他被他爸揍了一顿，差点没让进家门。」


    李很稀奇地问：「他家教这么严？」


    那还能养出那种招人烦的性格？


    「倒不是因为警局……」同学神秘兮兮地说，「是他想让家里调查布莱恩·纽曼，结果才打听个开头，他祖宗三代都被上面给反过来调查了。」


    「啊？」李有点茫然，「因为布莱恩？」


    「不是，布莱恩没什么特殊的，他这些年的资助人却好像是个大人物。」同学说，「你知道布莱恩在年少时就失去了父母吗？」


    李怔住。


    「原来他没对你说。你看不出来吧，我也没看出来，但罗德是这么说的。他还说布莱恩·纽曼的资助人至少是个政府高官——能接触到内阁重臣或者会见女王的那种。」


    同学讲这些话时，其实多少有点吹牛的意思了。布莱恩因为他的成绩和外表，在牛津是个风云人物，罗德不经意间泄露出的这些八卦更给他的生平增添了许多传奇味道。


    父母双亡，风流倜傥，才华横溢，再加上匿名却能量巨大的资助者，以及肉眼可见的光辉未来。


    这些足以让绝大多数与布莱恩生在同一时代的牛津学子听说他的名字。


    无论布莱恩·纽曼的另一半如何满手鲜血地游走在刀锋上与硝烟中，起码这一刻，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并且活得既夺目又潇洒。

 第64页

    ……


    时光飞逝，转眼间2006年走到尾声，为期两月的第一阶段的大学生活正式结束。


    来年一月份，又涨了一岁的布莱恩在前往马达加斯加的飞机上收到了一封邮件：


    【过去的两个月，以及未来你在牛津平静度过的每一天，是我的第二份酬劳。】


    落款由上次的全名变成了简写：m.h.


    布莱恩目不转睛地阅读这封邮件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的邦德问：「两个多月没有离开过校园，你的状态维持得怎么样？」


    他回过神，掸了掸衬衫袖口，随口开玩笑说道：「非常好。」


    「我觉得我能一口气炸掉两个大使馆。」


    第32章


    邦德犀利地看着布莱恩：「这话如果让m女士听见, 你再也别想离开伦敦了。」


    「我什么都没说。」布莱恩立刻低下头，假装很认真地研究起了已经反覆看过很多遍的这次行动的目标。


    他和邦德要抓捕一个在世界各地流窜作案的国际炸弹犯。这位炸弹犯有一个显着特点，或者说是令他危险程度大幅上升的地方，即作案地点随机、缺乏明确目的性, 仿佛他每次只是心血来潮对着世界地图扔飞镖, 来决定自己下一次要在哪里挥洒『艺术』细胞。


    mi6废了挺大力气才确认这位名叫莫拉卡的炸弹犯最近就躲藏在印度洋岛屿国家——马达加斯加。


    没人知道莫拉卡下一次动手会是什么时候, 又将针对哪个倒霉蛋，因此邦德接到的命令是尽快将其活捉。


    留活口主要是为了审讯, 以确认恐怖分子背后是否有组织或更高一级的指挥者。


    但布莱恩前段时间才从『福尔摩斯是个活人』的新奇感中走出来，大脑对涉及到犯罪推理的内容稍微有些敏感。他仔细阅读着任务介绍, 看着看着就忍不住问邦德：「你说莫拉卡究竟是如何挑选犯罪地点的？」


    邦德还真的想过：「这种人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为了钱, 他可能有一个或复数个僱主……僱主的目的稍微有些不好猜，但归根结底不外乎钱、权、和政治需求这几项。」


    布莱恩认同他的观点。


    假如这是一本侦探小说, 邦德提出的犯罪原因简直『庸俗』到了极点，或许这就是为什么特工行动时一般不会对敌人的想法寻根究底。


    没那个必要——他们所有基于理性、压过良知的行动，都出自人类最原始也最残暴的欲望。


    一月份的南半球岛国正值盛夏，下了飞机，一阵酷暑热浪扑面而来。才在太阳底下走了不到十分钟, 布莱恩的衬衫领口处就被汗水浸透了, 他看着泥土地两侧身穿背心短裤的当地人, 喃喃说道：「我要去换个t恤。」


    邦德难以言喻地看了他一眼。


    「我要去换个t恤。」布莱恩很快下定决心，重复说道，「你等我一下。」


    他走到城市中唯一的一家服装店，十分钟后穿着一件印着盗版海绵宝宝的短袖和深色短裤走了出来。


    「……」邦德看着他的目光从难以言喻变成了略带惊悚。


    「我还给你买了一件马男波杰克的。」布莱恩说，「你要换吗？」


    「不。」邦德立刻回答, 「我带了短袖。」


    布莱恩耸耸肩。他的养父在穿衣风格上比他讲究很多，有种头可断血可流、大嘤中年男人底线不能丢的即视感, 布莱恩在这方面则甚少有包袱，偶尔还会故意来点反差。


    「我见过你那件短袖衬衫。」


    布莱恩想了想，建议说，「但是它是件外套。你带t恤了吗？其实你可以把波杰克穿在里面。」


    ——这样哪怕是cia来了，都认不出这是个英国特工。


    邦德不为所动：「你对波杰克有什么执念吗？闭嘴，跟我走。」


    「……」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一直在追踪炸弹犯莫拉卡的下落，邦德最终确认莫拉卡会出现在马达加斯加的一个斗兽场里。


    当布莱恩拿着望远镜看到那座圆形斗兽场的全貌时，一丝诡异的熟悉感忽然涌上心头。


    他好像在哪见过这片场地。


    尤其是当邦德指着斗兽场的围墙顶端，建议布莱恩站在那对莫拉卡进行监视时，布莱恩眼前似乎闪过了一幅画面：


    【人声鼎沸、摩肩擦踵的观众席，站在人群中的007与位于高处的另一个特工对话，特工因为听不清007说的话而按住了耳机，却因此在炸弹犯面前暴露自己，导致了一场激烈刺激的追逐战。】


    是《007：大战皇家赌场》最开始的剧情！！


    要问布莱恩为什么能记得这些，主要是他在数年前遇到邦德的第一天起就意识到电影剧情很可能发生在现实中，于是等到从毒贩手中脱身后，他第一时间买了个笔记本，在上面用自己抽象的画技画出了只有他本人能看懂的电影剧情片段。


    事实证明他的谨慎很有道理，这个笔记本曾经被不同的人翻阅过，其中不乏情报部门的大佬，若是他像别的穿越者一样使用中文或拼音，可能早就翻车了。


    另一方面，为了隐藏这本笔记的重要性，布莱恩整整六年没有翻开看过哪怕一眼，直到去年他跟着邦德前往峇里岛时想起了对方升任007的关键时间节点，这才在回到伦敦以后把自己的鬼画符重新温习了一遍。


    别管他是怎么看懂的，反正布莱恩确信电影的第一幕剧情绝对就发生在马达加斯加，也即他们眼前的斗兽场。

 第65页

    那岂不是说，他取代了电影里给邦德拖后腿的特工？这回大使馆应该不会再炸了吧？


    先不提岌岌可危的大使馆，布莱恩记得，电影中的炸弹犯其实是替一位反派工作，反派名叫……呃，反派的名字布莱恩刚走出电影院就给忘了，根本等不到他穿越，但总之由于演这个反派的人还演过汉尼拔，布莱恩该角色印象颇深。


    这位汉尼拔的平行宇宙同位体（x）是个不吃人但吞金的银行家。


    他替那些财富来源可疑的恐怖组织寄存金钱，本质上是个专为黑暗世界服务的私人银行。


    然而此人在数学和西洋棋方面卓有天赋，对自己的能力又极为自信，所以对刺激肾上腺素的概率游戏有种狂热的嗜好。


    他不仅好赌，赌技高超，并且还将这种特质发挥到了赌桌之外——他聘请炸弹犯就是为了利用恐怖袭击做空股市，拿那些恐怖组织寄存在他手里的钱玩无本万利的投资游戏。


    相当于银行用客户的钱票，输了会全没，一文不剩。


    一旦他的行为被发现，将钱寄存在他那的恐怖组织绝不会留他性命。


    ……


    布莱恩既然提前知道了幕后黑手的身份，就开始思考能不能绕过中间寻觅线索的过程，从另一条渠道联繫上反派。这样邦德在明，他在暗，反派总不可能还像电影里那样，逼得mi6联合财政部出资两千万美金、以供邦德陪着他在黑山皇家赌场打□□。


    咦，等等，两千万这个数字怎么有点耳熟？


    好像在某个刺客联盟的通缉令上面见过。


    布莱恩捏着自己起码价值200万的下巴陷入了沉思。


    但无论他脑海当中如何对接下来钓出反派的计划浮想联翩，马达加斯加的炸弹犯仍需解决，而这一次，布莱恩认为他们没有必要非得留下活口。


    因此行动当日，他除了腰间别着把手枪以外，还额外在背包里装上一把psg1狙击步枪，作为以防万一的手段。


    第33章


    邦德在动身的最后一秒钟发现了这把以精度高闻名于世的警用狙击枪。


    他的脸色发生了变化, 冷冷盯着布莱恩看了几秒钟后，将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放下，转过身来问道：「你要干什么？」


    布莱恩捏紧背包带没有回话。


    「布莱恩·邦德。」詹姆斯·邦德叫了这个很少有人称唿、但确实是被官方承认的名字，一字一顿地问, 「我问你, 你拿着一把psg1是打算做什么？」


    布莱恩说：「我没准备用它, 只是预防意外。」


    邦德嗤之以鼻：「我认识你七年了，你在我眼皮底下长大, 动什么心思我一清二楚——把枪放下，我们不是去杀人的。」


    布莱恩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没有动。


    邦德重复：「把·枪·放·下。」


    布莱恩与他对视：「我发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绝不开枪。」


    邦德被他气笑了, 逼近布莱恩按着他的肩膀问：「m女士给你执照，是为了让你可以将杀人作为兜底手段吗？因为目标可以死, 所以在要求留活口的任务里也可以随身带着狙击枪？」


    布莱恩被他推搡着往后退了一步，继续用狗狗眼望着邦德，小声说道：「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邦德的表情在他的眼神中融化了一点，但嘴唇仍然紧抿着。


    布莱恩再接再厉：「我向你保证，要是我随意开枪射杀了目标, 你就让m女士开除我, 我绝对没意见。」


    「……你有点奇怪。」邦德评价说, 「不能开的枪，带着它还有什么意义？」


    布莱恩没法说我看过电影，只好回答：「它就像魔杖一样，能给我安全感。」


    狙击枪和魔杖长度不是差不多吗？一公里外取人狗头怎么不算一种魔法呢？


    邦德：「……」


    好吧，英国人看哈利波特上头了也很正常。


    这点战前小冲突在布莱恩和邦德各退一步后消于无形, 半小时后，布莱恩穿着他的海绵宝宝t恤, 背着书包立在斗兽场的观众席上，看上去就像个沉迷血腥游戏的普通大学生游客。


    炸弹犯莫拉卡站在阶梯底端，也背着一个背包，心不在焉地看着场地里斗成一团的猫鼬与眼镜蛇，时不时掏出手机低头扫上一眼。


    邦德则抱起手臂、靠在一处位置偏僻的围墙旁边。值得一提的是，他今天真的在花衬衫里穿了那件印着马男波杰克的短袖，因为他带着的另一件深色t恤挂在窗外晾晒时，被一只误入人类城市的狐猴给偷走了。


    而近些年来狐猴的数量由于人类活动破坏了它们栖居地而逐渐减少，有将近90%的物种濒临灭绝，所以邦德绝不能为了一件衣服和不幸的猴子们斤斤计较。


    ——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心情很差的缘由。


    马男波杰克并没有损失007特工的风范，事实上，旁人根本不会在意那件深色短袖上画着什么玩意，只他自己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布莱恩：呵，中年风流男人的偶像包袱。


    他放松且不失警惕地远望着人群中的炸弹犯，觉得运气好的话，他和邦德能直接在斗兽场里把人按住，也省去了后面追逐战的功夫……结果不知道是不是电影剧情的惯性太强了，哪怕两个特工谁都没有漏出破绽，斗兽场里的动物却出了纰漏。


    只见那只有碗口粗的眼镜蛇似乎被观众席上传来的欢唿和叫嚣声激怒了，没有去缠着它对面的猫鼬，反而腰身一拧，向着离它最近的人类扑了过去！！

 第66页

    「啊啊啊啊！！」


    被兇勐的毒蛇盯上的恐惧难以言喻，直面蛇牙的人甚至仿佛嗅到了从那张开到近乎180度的口腔中传来的腥臭之气，围观野兽缠斗的猎奇兴致转瞬间被自己成为猎物的绝望所取代，他双膝一软瘫倒在地上，□□处出现了一道不明水痕。


    附近的观众则发出大声尖叫，也不管危险会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只顺从本能不管不顾地推搡着向出口挤去。


    炸弹犯莫拉卡站在相对安全的位置，皱起眉旁观着这一幕。过了一会，他或许是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引爆炸弹，造成的轰动效果要大幅减少，于是干脆低调地跟着人流向外撤退。


    邦德立刻说道：「跟上他。」


    他一马当先，双眼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莫拉卡所在的位置，逆着人潮快速前进，布莱恩认为两个人在追击战中并不比一个人的优势大上太多，因此直接拉起装着狙击枪的背包往另一个方向奔跑，试图进行包抄。


    很快，莫拉卡发现了身后的邦德。


    他是个身强力壮、灵活得像野兽似的黑人，来自名为『南布图』的非洲国家，这个国家布莱恩穿越以前从没听说过，可能是007系列电影虚构出来的……穿越到虚拟作品中以后，偶尔就会发现世界地图的犄角旮旯里面多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东西，如果地理学得不好，有时候都意识不到区别。


    比如现在，布莱恩就不确定『南布图』在上辈子会不会是太小太穷才导致他不知道。


    但他能够确定的是，马达加斯加设立的南布图大使馆，就在离斗兽场不远的地方。


    布莱恩追着莫拉卡跑了一段路，看着对方和邦德爬上建筑工地，在一台几十米高的吊车上毫无防护措施地纠缠在一起，最后双双落在下方的水泥房顶端。


    看电影和看现实中的人极限跑酷的感受完全不一样，更遑论其中有一位还是布莱恩的熟人……炸弹犯身体素质占优，邦德其实有点落在了下风。当注意到穿着花衬衫的特工跳起后没能够到预期落点、以至于重重摔在一根凸起的金属架上时，布莱恩心脏狂跳，紧绷到轻微反胃，却没有上前靠近，而是找了一处五百米外刚巧能够俯瞰南布图大使馆的狙击点，用力喘了两口气后平静下来，手指稳定地调试起了狙击枪。


    他相信邦德不会在这种地方失败。


    又过了五分钟，已经校准好瞄准镜的布莱恩身体伏地，一动不动、宛如雕塑般地注视着冲进大使馆的莫拉卡。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耳中提前响起了弹壳弹出的脆响，然而就在这一刻，邦德仿佛有种如魔力般的直觉，突然在追击过程中回头望了一眼。


    他绝无可能凭肉眼看到半公里外的布莱恩。


    但布莱恩明白的这一眼的意思：别忘了你向我保证过什么。


    半晌，布莱恩食指松开，嘴角扬起露出一抹苦笑。


    明知道反派的线索就藏在莫拉卡的手机里，杀不杀他根本无所谓，可若是不想暴露自己的未卜先知，就绝不能提前动手。


    奶奶的，这穿越者当得真憋屈。


    不过布莱恩并未自暴自弃，他还有一个机会，那就是在邦德被大使馆里的士兵包围的时候动手。电影里邦德被围住以后扔下手枪，举起双手假作投降，却在下一秒抽出备用枪连开两枪，一枚子弹射杀了炸弹犯，另一枚引爆大使馆院墙中的煤气罐引发小范围爆炸，使他有机会趁乱脱身。


    而这一次，剧情不会再按照原着发展。


    因为大使馆的军官看到邦德，说的第一句话是：「马男波杰克？美国佬？」


    邦德：「……」


    见鬼，为什么他身上的t恤已经被灰尘煳成一团了，别人还是能看出来上面印的什么？


    他沉着脸没有回话，扔下枪举起双手。


    炸弹犯莫拉卡脱离了他的钳制，跌跌撞撞地往远处走了几步，无知无觉地来到狙击枪的射程内。


    布莱恩的手指再次搭在扳机上，指尖慢慢收紧，如同扼住敌人的咽喉。他的脸上又一次浮现出笑容，不过比之前少了几分憋屈，多了许多快意和享受。


    然后——


    绿意盎然的平静大地上爆发出了三声枪响。


    一声来自布莱恩身边。


    两声来自半公里外的南布图大使馆。


    邦德两枪杀死了炸弹犯、引爆了煤气罐，再一回头，发现不知从哪来的狙击弹精准地破坏了唯一能照见他正脸的摄像头。


    「……」


    在这个科技尚不发达的年代，非洲小国大使馆摄像头只能将数据储存在本地，一旦内置sd卡被破坏，就再也别想把数据提取出来。


    于是第二天的国际新闻标题是：


    《『马男波杰克』杀害手无寸铁的囚犯、轰炸马达加斯加南布图大使馆，疑似有顶尖狙击手助阵！》


    显然，南布图的大使馆就只能从其他摄像头里提取出邦德穿着的衬衫花色这一条重点了。


    当然他们还怀疑此人八成来自美国。


    可惜没有证据，话不能乱说。


    收到消息的mi6：「……」


    啊？


    一帮乍看上去十分严肃、其实满心懵逼的高层在m女士的眼皮底下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不知道这种情况该算好算坏。


    007和他的助手至少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很好。

 第67页

    可这事也的确不像正常人能干出来的！！


    尚未回国的邦德同样憋着一口气，但他还不能为此指责布莱恩。


    「你看，我全程都没有瞄准炸弹犯，只是打掉一个摄像头而已。」


    大使馆也是您老人家炸的，阿弥陀佛。


    布莱恩乖巧老实地问，「dad……你不会向m女士举报我违反命令吧？」


    邦德牙根发痒，觉得整件事哪哪都不对劲，有种别人立的g应在自己身上的怪异感。最终他把那件马男波杰克的短袖脱下来扔进垃圾桶，对布莱恩说道：「我开始怀疑偷走我衣服的狐猴是你花钱请来的了。」


    布莱恩怕他高血压，赶紧转移话题：「我对僱佣炸弹犯的人有点想法。」


    「你是该有想法。」邦德毫不客气地把从炸弹犯那拿到的手机扔给布莱恩，「定位这上面收到的最后一条简讯的来源，既然你手段高明，应该能办得到。」


    「好。」布莱恩收下手机，又问，「假如我不在，你要如何定位这条简讯？」


    他努力回想电影细节，试探着问道，「闯进m女士的家，用她的私人电脑登录军情六处资料库？」


    邦德的神色说明他真的想过。


    而且他还在想：妈的，小兔崽子猜这种事怎么猜得这么准？


    布莱恩正打算继续透露两句电影剧情逗他玩——能够让007特工破防的机会可不多见，结果邦德问他：「你为什么不在？」


    布莱恩闻言愣了一愣。


    邦德：「你是我的助手，m女士令你辅助我完成工作，只有一种可能你会不在我身旁，那就是我已经死了。」


    在布莱恩变得尴尬和萎靡不振的表情里，他挑起眉毛继续把这句话说完：「毕竟除了未来的你之外，00部门的特工大多都活不长。」


    第34章


    除了不会死的布莱恩以外, 00部门的特工基本都活不长。


    这句话可怕就可怕在，邦德说的居然是真的。


    布莱恩曾经看过00特工的就任记录，自该部门设立以来，大部分人在这岗位上的工作时间不会超过十年, 其中只有极少数人顺利退休了, 剩下的很多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但布莱恩总觉得邦德能寿终正寝, 毕竟他是詹姆斯·邦德，是007系列的主角。


    除非电影拍完了, 否则哪有主角死亡的道理？


    福尔摩斯掉进莱辛巴赫瀑布以后，不也在读者寄出的刀片的威胁下重新活过来了？


    话是这么说, 布莱恩还是失去了继续拿邦德开玩笑的勇气。他拿着炸弹犯的手机坐在电脑前想了想, 没打算按部就班地追踪发信人，而是给远在美国的贾斯汀发了一封邮件：


    【你现在仍然在关注全球犯罪势力吗？】


    托之前2000万悬赏的福, 贾斯汀似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每天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就在暗网吃瓜，很快便对那些普通人闻所未闻的勾当有了不少了解。


    布莱恩担心她引起黑暗中的虎豹豺狼的注意，但贾斯汀对自己的技术很有信心，而且她也很小心谨慎, 非必要时从不触碰那些会引发大人物警觉的核心机密。


    收到布莱恩的消息后, 她秒回：


    【是的, 需要帮忙吗？快乐。】


    布莱恩：【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开赌场的男性银行家？据我所知，他为恐怖组织寄存金钱。】


    这不算是秘密，毕竟做生意就得让人知道自己。五分钟后，贾斯汀回覆：【勒西弗，阿尔巴尼亚人——符合你提出的工作性质与业余爱好的傢伙只有这一个。】


    邮件上附带了一张此人的照片。


    现实中的人长相和电影演员不一样, 原本布莱恩没法从外表判断出勒西弗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然而电影反派有个可能是为了增加辨识度的显着特徵——他患有血泪症，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


    照片上的勒西弗恰好一只眼睛是棕色, 一只眼睛是蓝色，且左眼有一道从眉骨贯穿到卧蚕的伤疤。


    就是他。


    布莱恩往椅背上一靠，确认了这点。


    难得见到布莱恩主动在工作时间联繫她，贾斯汀有些激动，按捺不住问道：【勒西弗是你的目标吗？我以为你和007才解决了一个炸弹犯？mi6的工作也太频繁了。】


    布莱恩：【你怎么知道炸弹犯是我们杀的？连大使馆都不确定。】


    贾斯汀：【大笑。我看到新闻上提到厉害的狙击手，就知道是你，而且印着动画片角色的t恤也是你的风格。】


    布莱恩：【所以你是猜的——我还以为mi6系统有漏洞。】


    贾斯汀：【我不会干那种事。我不会试图去伤害你和你爱的人，布莱恩，如果你想的话，我还可以帮忙将mi6的防火墙设置得更严密一点。】


    布莱恩：【不，原谅我，我不是在指责你。谢谢，甜心。】


    【不客气，帅哥：）。】


    贾斯汀没有再追问布莱恩的任务是什么。


    布莱恩有点愧疚，决定等贾斯汀过生日的时候给她寄去一个礼物。


    不过现在他需要尽快锁定勒西弗的犯罪计划，因为电影里，反派僱佣炸弹犯炸毁飞机，以做空航空公司股票，第一个炸弹犯莫拉卡在马达加斯加被007射杀后，他又令同伙联繫了另一个炸弹犯——也不知道明明不是柯南片场，哪来的这么多艺术家。


    双方进行交易时使用的是赌场的筹码，因此追踪不到转帐记录。

 第68页

    布莱恩思索片刻，搜索近期航空业的重大新闻。


    他很快锁定了一条报导：


    《天际舰队原型机将在迈阿密国际机场试飞》。


    如果试飞成功，该航空公司股票就会大涨。


    但如果失败了，勒西弗就能借着股票下跌造成的差价入帐一亿美金。


    没人能提前预料到飞机试飞会失败……除了那个决心手动令它飞不起来的人。


    为确保勒西弗盯上了迈阿密国际机场，布莱恩锁定了一个中间人。这位名叫亚歷克斯·迪米特里奥斯的中间人负责替勒西弗与恐怖分子进行沟通，想来炸弹犯也是他在联络。


    银行家勒西弗，中间人迪米特里奥斯，新的炸弹犯，以及他们的目标，迈阿密机场。


    至此，布莱恩已将反派的关系网顺藤摸瓜捋得清清楚楚。


    不过在完成这项要花费半场电影的时间才能搞定的工作后，布莱恩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开挂后锁定幕后黑手的速度太快了，反派这会还没来得及行动呢！


    中间人可能还在寻找合适的炸弹犯，勒西弗也正处在信心满满、并不觉得自己会翻车的阶段。


    假如这时把中间人干掉……


    布莱恩看着亚歷克斯·迪米特里奥斯头上那些铁板钉钉的罪证，心脏跳动速度加快了一点。


    然而下一秒他就清醒过来——杀了中间人对勒西弗根本没什么影响，除了银行家本人以外，无论是中间人还是炸弹犯，都是随时可以被替换的替代品。


    至于勒西弗，他掌握了太多恐怖组织的情报，活着比死了有用。


    既然如此，布莱恩决定跟他玩个刺激的。


    迈阿密机场试飞的当日，一则新闻忽然登上国际头条：


    《cia称已提前阻止重大恐怖袭击，迈阿密天际舰队原型机试飞成功》


    实际上，这会新闻标题上提到的两件事，哪个都没来得及发生。


    炸弹犯尚未动手，飞机要到当晚才起飞。


    但正文里却详细描述了美国特工如何跟踪并杀死亚歷克斯·迪米特里奥斯，并通过这条线逮捕迈阿密机场炸弹犯的过程。


    正文还说，cia是如何发现迪米特里奥斯的？


    因为他们前几天追着另一个炸弹犯轰了马达加斯加的大使馆！


    这不就连起来了吗？


    简直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一时间，股市动盪，天际舰队的股价持续上涨。


    另一边，勒西弗收到了这条对做空投机者而言极为不幸的消息。他正在和一群人玩牌，看完新闻标题后，扣在牌桌上的勐地收紧了，左眼的眼角处不受控制地流下一行血泪。


    僵了几秒钟后，他拿起前往的餐巾，轻点着擦掉从颧骨滑落的鲜红液体，又彬彬有礼地向赌桌上的其他玩家致歉，然后走到无人角落拨打电话，声音轻而冷：「亚歷克斯·迪米特里奥斯在哪？」


    中间人迪米特里奥斯死了。


    却不是死在cia手上，而是被邦德干掉了。


    他率先来到迈阿密守株待兔，杀了中间人后又解决了炸弹犯，但捂着消息不放，直到飞机试飞这一天才将两具尸体扔给了迈阿密警方。


    新闻是布莱恩放出去的，他知道股市向来敏感，而勒西弗赌性太重——正常人搞金融肯定会做对沖，做空的同时买期权，免得判断失误股价上涨。但勒西弗绝不会这么干，他是恐怖袭击的策划者，坚信恐袭过后股价一定会跌，所以没做半点保险。


    于是股价长得越高，需要将股票买回来平仓的勒西弗损失越惨重。


    更糟的是，由于在这时看到局面一片大好冲进股市的散户太多，流通的股票已经不够了。


    价格涨得更快更狠，简直一路飙升。


    勒西弗都不用看自己的帐户，就能大致估算出这次损失了多少——起码有一个亿。


    这一亿美金是恐怖组织存在他这的，不是他自己的。


    因此他必须想办法，在客户发现他挪用之前，把帐平上。


    「cia……」勒西弗仍然没有太过慌乱。


    他只感到了愤怒和不解，想不通自己的计划是如何被八竿子打不着的美国人发现的，不是说美国人不行，而是太巧合了，太蹊跷了，如同有人预料到一切，然后提前布置了这个蛛网般的局，只等他一脚踩进去。


    他不知道布莱恩这回难得开了一次穿越者的剧情外挂，只觉得敌人过于邪性和大胆，仿佛完全不考虑若是猜错他的下一步计划会造成什么结果。


    这不像是cia的风格，甚至不像任何一个国家的官方组织。


    干他这一行，消息要足够灵通。


    勒西弗不由得想到一个人……一个传说中的存在。


    世界上唯一的犯罪顾问，莫里亚蒂。


    第35章


    当然, 勒西弗只是想想。


    他听说过莫里亚蒂的行事风格，也觉得这位谘询罪犯初出茅庐、可能正需要几个有名望的客户来替自己拉高知名度，但勒西弗是个混迹黑暗世界多年的银行家，两人按理说不会有矛盾, 没有矛盾, 就没有交集。


    总之这事虽然奇怪, 却不能直接毫无证据地扣到莫里亚蒂头上。


    现在最主要的事还是想办法把钱捞回来，而且要尽快。


    **


    「勒西弗需要的金钱数额太高, 只能藉助赌博回本。我猜他会在黑山皇家赌场设立一个高赌注高风险的扑克锦标赛，让赢家至少可以一口气拿到一个亿。」

 第69页

    布莱恩对邦德以及电话对面的m女士说,


    「我们可以在赌桌上赢过他, 但是即便如此，勒西弗也未必会向军情六处寻求保护, 他这种人过于自负，哪怕到了绝境也坚信自己还有机会，除非我们在他无路可走时，让他以为还有一点希望，然后再将这份希望彻底打碎, 到那时他才会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他说完, 邦德投来奇异的目光, m女士也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m女士问：「你和勒西弗有仇？」


    「没有。」布莱恩有点莫名地回答。


    他记得007电影结尾，勒西弗仍然试图从邦德手中索要到赌金，直到他被自己的债权人处决。


    这足以说明勒西弗并不那么容易向mi6低头。若是按照电影剧情走，mi6和邦德最后既没有拿到一亿五千万美元的赌金, 也未从勒西弗嘴里撬到恐怖组织的情报，打白工对社畜来说就意味着血亏, 布莱恩当然会想要帮老父亲把钱和人都给捞回来。


    不过他是因为了解了后续才决定从一开始就加大剂量，在旁人看来，便有些过于激进。


    激进没什么不好，反正对面是犯罪分子，军情六处也不是慈善组织。


    m女士问了一嘴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邦德想到前几天布莱恩在一个明确说了要留活口的任务里、提前做好枪杀目标的准备（而不是到了不得不杀的地步），决定后面有机会找布莱恩谈谈，但眼下也没说什么。


    m女士想了想，问布莱恩：「你要如何让勒西弗觉得还有希望？事先说好，不要指望我们给恐怖分子提供金钱。」


    可是除了钱，那时的勒西弗还能渴望得到什么东西？


    布莱恩指着自己回答：「可以换钱的人。」


    ……


    意想不到的参与进电影剧情的方式增加了。


    布莱恩坐在巴哈马群岛上的一间海边别墅的客厅里，心想。


    他能感觉到，别墅二楼的迴廊上有很多人正在居高临下地观察他，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像在打量一个很好看却没有生命与灵魂的物体。


    布莱恩……或者说威廉·柯林斯，在这样近乎羞辱的注视中感到了紧张和不自在。


    他嘴唇紧抿，双手交握，睫毛垂下来，目光钉在前方茶几的菸灰缸上，能让任何一个喜欢男人的人神魂颠倒的英俊面颊上毫无血色。


    过了一会，二楼某一处房间中传来『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女人濒临崩溃的大声哭嚎。声音响起的剎那，布莱恩整个人剧烈地打了个哆嗦，同时腿部肌肉绷紧，像是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高处的几把冲锋鎗霎时间将他瞄准，一个疤脸男人吹了声口哨，戏嚯地问：


    「害怕了，想跑？还是要英雄救美啊？」


    布莱恩手指攥得更加用力，指关节发白，灰蓝色的眼睛有些涣散，唿吸变得急促了许多。


    ——这并不是完全是装出来的。


    他目前所在的海边别墅，曾经属于勒西弗的中间人亚歷克斯·迪米特里奥斯。邦德杀死那个恶棍以后，勒西弗断定有人泄露了消息，但迪米特里奥斯死了，于是勒西弗找上了他的妻子。


    一个年轻漂亮，只知道丈夫从事违法行业，却不知道他具体在干嘛的可怜姑娘。


    除了想要找人发泄恶意的勒西弗以外，谁也没有想起她来，而当布莱恩赶到时，已经太晚了。勒西弗当着许多人的面将她折磨得奄奄一息，中途漫不经心地回头瞥了布莱恩一眼，说道：


    「有什么事等我结束再说。」


    布莱恩没有往将死之人那看，他知道自己救不了她，就算尽力而为也只能拉着在场的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而那样做太不值得了，布莱恩没有善良到那种程度。


    他和迪米特里奥斯的妻子素不相识，勒西弗才是他的目标，只是他的心理障碍稍微有些严重，看到有人——尤其是女人死在自己面前会受刺激。


    女人的惨叫声逐渐变得微弱，布莱恩闭上眼睛，想像那悽惨的声音是勒西弗发出来的，而他是站在勒西弗前方、手持利刃的行刑者。


    几秒钟后，他遏制住了身体不自然的颤抖，喉咙深处却有股血腥气瀰漫上来。


    负责盯着他的勒西弗的手下没发现不对，他们以为布莱恩被吓坏了。


    十几分钟后，勒西弗孤身一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用雪白的毛巾擦拭着双手，身上的衣服纤尘不染，没有半点褶皱，仿佛那间屋子里的一条人命与他毫无关系。


    他走到二楼的栏杆处，撑着扶手饶有兴致地看着布莱恩，半晌，向旁边的人说道：


    「我们的这位客人，可比迪米特里奥斯的妻子还要好看，难怪能将刺客联盟的继承人迷得念念不忘。」


    装修奢靡的别墅里爆发出一阵轰然大笑。


    布莱恩一动未动，像一座雕像。


    勒西弗缓步走下楼梯，在他对面坐下来：「对不起，我开个玩笑，你不会介意吧。」


    布莱恩摇头。


    「很好，我喜欢像你这样大度的人。」勒西弗口吻十分礼貌柔和，「威廉·柯林斯先生，你身上挂着很大一笔悬赏金，好不容易在杀手和僱佣兵的围追堵截中躲藏了半年时间，却在这种时候露面找上我，究竟有什么事？」


    布莱恩说：「我的上一个保护人放弃我了。」

 第70页

    「……节哀。」勒西弗不动声色，「我恐怕我帮不上你的忙。」


    「你不是个替人储存金钱的银行家吗？」布莱恩加快语速，「我要在你这寄存我自己，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我给你我悬赏金的两倍——四千万美金。这个交易如何？」


    勒西弗心中微动，拿起水杯抿了一口：「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将你卖给刺客联盟？」


    「你不缺钱。」布莱恩说，「而且我听说你喜欢赌博游戏，我想我给你的承诺还算得上有趣。最重要的是，假如半个月后我没能给你四千万，那时你再将我交给刺客联盟也不迟。」


    其实勒西弗缺钱，而且可能是这颗星球上欠债最多的人。


    但威廉·柯林斯理论上不知道这回事。


    所以他才会放心大胆地将自己託付给对方。


    勒西弗完全心动了，两千万不是小数目，虽然补不上他的窟窿，却也比没有强。他的态度顿时变得和蔼了许多：「冒昧问一句，柯林斯先生，你要用什么方法在半个月里弄到四千万？」


    布莱恩没有办法，他是在空手套白狼：「无可奉告。」


    勒西弗对他冷硬的回答不以为意：「好吧，我答应了，你会在我这里安全地度过十五天……很抱歉刚才让你看到了一些不雅的场景，那女人的丈夫得罪了我，我只好找他的家人泄愤。为表歉意，要不要去和我打两圈德州扑克？输了算我的，赢了归你。」


    布莱恩假装松了口气，让自己的态度稍微软化一点：


    「好，但我技术不太行。」


    「没关系。」勒西弗亲昵地拍拍他的肩，「你可能只是需要练习。」


    两个小时后。


    布莱恩在赌桌上输了十万美金。


    替他出钱的勒西弗有点绷不住了——蚊子再小也是肉，而且作为一个数学天才，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牌技这么烂的人——问道：「你会发牌吗？不然下一局你来发牌？」


    布莱恩这辈子从小玩刀、玩枪，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灵活。他沉默地拿起桌上的扑克牌，手指微动，各种花色的纸张立刻在他五指间犹如蝴蝶般飞舞。


    几秒钟后，勒西弗眼前一花，看到自己身前位置端端正正地落下一张扣在桌案上的牌。


    他翻开一看：


    是德州扑克规则中不存在的joker。


    再抬起头，『威廉·柯林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有一个瞬间，勒西弗怀疑从那双艺术品似的眼眸中看到了残酷的杀意。


    ……错觉罢了。


    第36章


    勒西弗觉得, 布莱恩那张小丑牌是证明自己实力的意思。


    德州扑克只使用五十二张牌，不包含大小王。这张桌上的人都是老玩家，谁也不可能配合布莱恩做戏，所以刚才那张鬼牌只能是布莱恩自己从别的地方摸出来、塞进套牌里、再打到勒西弗面前的。


    而在勒西弗翻开牌面前, 大家都没注意到布莱恩的小动作——这就是实力。


    在赌场当发牌员的人, 光知道怎么发牌是不行的, 发牌谁都会，更重要的是能把控住局面, 同时也要防止玩家出小动作。


    会出老千的人，才能防住别人出千。


    勒西弗把这点记下了, 并且觉得『威廉·柯林斯』这个人, 果然不只有长得好看这一个优点。他对刺客联盟设置的天价悬赏多了一些理解，甚至开始怀疑布莱恩真的能在两个星期里搞到四千万美金。


    **


    蒙特内哥罗共和国是一个位于欧洲巴尔干半岛西南部的小国。


    它没什么名气, 本国常驻人口只有五十多万，还不到内蒙古通辽市的一半，每年去黑山旅游的游客数量都比自家人口数多。


    但这地方风景很好，旅游业一发达，就会吸引资本, 所以勒西弗选择把他的皇家赌场设置在黑山国境内一片山清水秀的盆地中, 每到春和景明的时节, 就有大批欧洲人涌到这里，将自己被大风颳来的金钱挥洒在暗绿色的赌桌之上。


    最近这些天，布莱恩已经和勒西弗的人混熟了。


    他们盯着他，却也不是很防备他，而『威廉·柯林斯』又是个价值两千万美金的值钱货, 谁都不敢冒着触怒勒西弗的风险对他动手，大家长期相安无事, 有时还能坐在一起玩牌。


    玩着玩着，布莱恩乍一看上去就和他们不分彼此了。


    锦标赛开赛的那天，勒西弗带着布莱恩前往黑山皇家赌场。


    勒西弗是个讲究人。无论他本质有多傲慢自私，只要不到威胁性命的紧急时刻，他都称得上是个挺有风度的人。明明「威廉·柯林斯」头上的赏金已然被他视为囊中之物，但他表面上还能用对待朋友的态度来面对对方。


    这可能也是因为对这条豺狼而言，根本没有真心相交的朋友。


    无论如何，布莱恩这一路上受到的待遇极好，该说不说，吃穿用度比mi6普通打工人奢侈好几倍。


    就连赌客前来问询布莱恩的身份时，勒西弗都是这么介绍的：「这是我的好友，也是我这次专门请来的一位尊贵的客人。」


    引来一群非富即贵的大人物好奇注视。


    布莱恩怀疑勒西弗享受这种向别人炫耀自己的珍藏的感觉，换个说法，就是富贵不归乡、如衣锦夜行。


    勒西弗无法忍受财不露白，可能是天才和赌徒的通病。


    他的态度引起了连锁反应，旁人下意识地对布莱恩尊敬起来，毕竟谁能想到勒西弗态度这么好，脑子里想得全是把『威廉·柯林斯』利用到死？

 第71页

    要不是布莱恩亲眼看到他用残忍的手段折磨一个无辜女人，恐怕这会都要对他产生好感了。


    皇家赌场的赌厅内有宴会厅和酒水吧檯。


    游戏尚未开始，布莱恩大摇大摆、像半个主人似地在宴会厅中闲逛，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首先是邦德，他今天穿了一件手工缝制的黑西装，坐在角落里和人笑谈，中途一眼也没有往布莱恩站着的方向看，就好像那里只有一团透明的空气。


    他对面是英国政府派来配合邦德行动的财政部联络官，维斯帕·林德。她在电影里美得惊心动魄，现实中也不遑多让，一颦一笑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布莱恩盯着她看并不突兀。


    「……詹姆斯·邦德，mi6特工。」勒西弗的声音蛇一般从布莱恩身后响起，「换了个名字坐进我的赌场，好像不知道自己有多声名斐然。他倒是运气好，能找到一个漂亮的女伴。」


    「确实漂亮。」


    那可是传说中的邦女郎，老父妻、不可欺，布莱恩视线往旁边偏移，望着邦德的西装真心实意地赞嘆了一句。


    这回邦德给反应了。


    他转过头，看似面带微笑，实则满眼冷漠地对着他们举起酒杯。


    维斯帕·林德干脆给布莱恩和勒西弗留下一个漆黑的后脑勺。


    「看来他们不喜欢你。」


    勒西弗说。


    才怪。


    他们全场最喜欢的人就是我。


    布莱恩像是浑不在意邦德和美女姐姐维斯帕的冷待，热情地对他们挥挥手，这才转头去看其他人。


    「那边那两个是cia。」勒西弗懒洋洋地靠着赌桌，扬起下颚示意布莱恩看另一头，「美国派来了两个男人，一点情调都没有。左边的黑人菲利克斯·莱特，右边那个大概是他的助手。」


    菲利克斯·莱特在007电影里出现过，是个蓄着络腮鬍的黑人，后来成为了邦德的朋友。


    小小赌场真是人才辈出。


    布莱恩将两个cia的长相记在脑海中，漫不经心地继续四下扫视，忽然间，他的目光落在吧檯的调酒师身上。


    巧合的是，暂时没有工作要忙的调酒师也在看他。那人黑髮蓝眼，面孔尤其年轻，穿着一身燕尾服，站得很端正，双眼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布莱恩、或者说此刻又是一幅西装革履的花花公子打扮的威廉·柯林斯。


    ……是布鲁斯·姓氏不知道！！


    他怎么会在这？！


    布莱恩记得上次两人见面还是在一年前的峇里岛。而此刻的布鲁斯看上去更加成熟，脸上几乎没有了青涩感，单单站在那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似乎在脸上做了些许伪装，不过布莱恩受过专业训练，又对他印象深刻，是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傢伙为什么一直神出鬼没的，而且总在各国特工执行任务的时候出现？


    是哪里危险故意往哪里凑，还是有意为之？


    尽管对方救过自己一命，布莱恩仍然起了疑心，并且为这随时可能会给他带来致命危险的突发意外而感到有些心烦意乱。只是他这会不好前去试探，甚至于最好不要让勒西弗注意到调酒师的异常。


    他当即移开视线……然后想到自己的这番行为很像邦德和维斯帕面对他。


    真见鬼！


    **


    勒西弗上前介绍了牌桌规则和负责管理赌金的银行代理人。


    话音落下，游戏正式开始。


    总共十位玩家，每人手持两千万美金，赢家能拿走两个亿。


    除了玩家之外，场外的宴会厅里还坐着立场各异的旁观者。


    在这种高度紧张的局面下，无论是场内还是场外，只要有人一动，就会吸引全场目光。


    布莱恩便在万众瞩目之中走到吧檯边的维斯帕·林德面前。她左侧坐着mi6派来的另一位同事，一个满头白髮、上了年纪的老人，名叫勒内·马西斯。布莱恩靠近时，马西斯飞快举起手杖抵在布莱恩的脚尖前，将他拦住，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好意思，这位女士心繫她的男伴，不想受人打扰。」


    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视线。


    马西斯微不可查地向布莱恩点了下头，意思是：计划照常行进。


    他本以为布莱恩是过来演戏的，干脆配合着表现出mi6特工与『勒西弗手下』不共戴天的架势，结果布莱恩没有顺势离开，反而正色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找你们的。」


    说完，布莱恩微微侧身，挤到维斯帕和马西斯中间，语气轻佻地询问吧檯里面那个正垂着头兢兢业业调酒的调酒师（男）：


    「嗨，你叫什么名字？」


    维斯帕：「……」


    马西斯：「……」


    财政部美女姐姐看向mi6老员工：什么情况？


    马西斯：……我不知道！邦德！邦德！快来看看什么情况！！


    几个假名从布鲁斯·韦恩的喉咙里滚过去。


    然而他看着布莱恩那双比一年前更加锋锐的眼睛，最终还是说道：「布鲁斯。我比较喜欢你叫我这个名字。」


    「布鲁斯……」布莱恩弯腰撑在吧檯上露出笑容，他刻意压低声音，把称唿叫得无比暧昧，以至于连真名听上去都像个假名，「我是威廉，威廉·柯林斯。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


    赌桌上，勒西弗余光瞥见了布莱恩的动作。

 第72页

    他有意让自己显得游刃有余，于是开口说道：「看来我的朋友对男人的性趣要超过女人。」


    说这话时，他弯起嘴角看向邦德，主要是因为维斯帕·林德是邦德的女伴。


    邦德表情不变，绝口不提维斯帕，回答：「你我都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恐怕只有他的父亲要为此发愁了。」


    远处听到这句话的马西斯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到，连忙拉着维斯帕换位置坐。


    **


    布莱恩后背一阵发冷。


    他不去看邦德，而是牢牢霸占了布鲁斯前方的椅子，心不在焉地点单：「一杯干马天尼，摇匀，不要搅拌，谢谢[1]。」


    布鲁斯动作微顿，低声问道：「这是什么喝法？」


    「是『我们』的做法。」布莱恩在『我们』两字上加重音，而布鲁斯显然不包含在内，「三份金酒，一份伏特加，半份利莱酒，摇晃到足够冰的时候倒出来，再加一大片柠檬皮……既然你对此一无所知，是怎么拿到这份工作的？」


    翻译过来就是说：你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那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黑山皇家赌场？


    布鲁斯一边调酒一边回答：「我是来学习的。」


    布莱恩笑了，看不出信没信。布鲁斯觉得他这一年变化很大……变得更经验丰富，也更有杀伤性。


    一年前布莱恩会相信一个素不相识赶来救他的人，现在的『威廉·柯林斯』呢？


    仿佛有人教会了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对任何人放下防备。


    「学习是好事。」布莱恩微笑说道，「但多管闲事不是。」


    他从布鲁斯手里接过清澈透明的酒杯，放在身前一口都没喝：「谨言慎行，布鲁斯，这是我友善的忠告。」


    说完，他站起身，往赌桌方向走去——到中场休息时间了。


    恰好此刻邦德正在起身，与布莱恩擦肩而过时，忽然伸出手拽住他的手腕：「打扰一下，有人说，你刚才骚扰了我的女伴——」


    布莱恩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回过头。


    邦德按着布莱恩的肩膀威胁性地凑近，在他耳边说道：


    「我听闻勒西弗的债主找上门来了。跟着勒西弗，想办法保护他，他现在不能有事。」


    然后他挑衅式地用力将布莱恩推开，大步迎向了站在不远处等待他的维斯帕·林德。


    第37章


    站在别人的角度看, 就是邦德对着勒西弗的『客人』放了句狠话。


    「你没事吧？」


    布鲁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布莱恩不确定他对自己的身份和任务知道多少，简短地回答：「我挺好。你为什么不在工作岗位上？」


    「因为我是来实习的，赌场不会让我接待真正重要的客人。」


    布鲁斯显得很平静，一开口却是个炸弹, 「——mi6？」


    「你说刚才那人？」布莱恩反应极快, 不留半点破绽, 「他可能是，但和我没关系。为了你好, 别跟着我。」


    他快步向勒西弗走去。


    上半场勒西弗占了上风，此时正春风得意, 不过他表现得不是很明显, 毕竟一亿债务还押在头上，而且赌桌上的每一个玩家都不是省油的灯, 比方说詹姆斯·邦德就始终想要从他的微表情上推测出他的策略。


    心情很好的勒西弗没有拒绝布莱恩的靠近。他拿出哮喘吸入器快速地吸了一口，笑着问布莱恩：「感觉怎么样？」


    「刺激，但是有些过于刺激了。」布莱恩伸手拽了拽自己的领带，「这里人太多了，我一想到有人或许能够认出我来, 就觉得紧张。」


    勒西弗：「那你还去找调酒师？」


    「我想放松一下。」布莱恩耸肩说, 「结果这事没成。」


    「没关系, 以你的条件总能找到更好的。」勒西弗敷衍地安慰了一句，「走吧，我们出去透透气。」


    然而刚走出几步远，他的女朋友给他来简讯，要他马上回房间一趟。


    勒西弗没多想, 正要动身，却听见布莱恩说：


    「你以为他拒绝我了？怎么可能, 这世上只有我拒绝别人，没有别人拒绝我的份。是我没答应。毕竟我还欠着刺客联盟的钱，可不敢随便答应陌生人的邀请——说实话，就算是『朋友』找我，我都不会轻易赴约。」


    勒西弗脚步顿住，目光一闪，对布莱恩说道：「别担心，你现在受我保护。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小忙，去我的房间里取点东西？之后你一直待在那都行，正好可以避开其他人。」


    布莱恩毫无防备地问：「你想要什么？」


    「我还有一个哮喘吸入器，落在房间里忘记拿了。你和我的女朋友说一声，她知道我习惯放在哪。」


    布莱恩随意地点头，向勒西弗的住处走去，勒西弗则焦虑地原地转了几圈，拉住一个保安说道：「你，再带上几个人去三楼，如果听见动静了立刻向我汇报……尽量保住威廉的命，但如果有敌人，以杀敌优先，无论牺牲什么都无所谓，敌人死了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


    保安点点头，又问：「您的女伴……」


    勒西弗无情地说：「她能活着最好，活不下来就算了，威廉比她值钱。」


    保安在他棕蓝色眼瞳的注视下，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条嗜血的野狼盯上，克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后赶紧低下头，按照命令干活去了。


    另一边，布莱恩越靠近勒西弗的房间，越是警惕。

 第73页

    勒西弗的客户全都是恐怖分子，根据mi6的情报，这次来寻仇的傢伙大概率是个活跃在乌干达地区的圣灵抵抗军指挥官，其犯下的反人类罪行数不胜数，让人不忍细看。他在勒西弗这里寄存了一亿美金，眼下这些钱由于邦德阻止了迈阿密机场的恐怖袭击而全部都打了水漂。


    说实话，直接或间接扣在勒西弗头上的累累血债，并不一定比恐怖分子少，但他有用，而且识时务、好拉拢，布莱恩就只能为了救他和另一个恶棍对上。


    好在勒西弗足够惜命，也很敏锐，不用布莱恩多提醒，他自己懂得如何规避风险。


    就是可惜勒西弗的女伴，碰上了他这样一个欺软怕硬的人渣。


    为什么美女总会看上人渣？


    怀着百思不得其解的心情，布莱恩站在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他并未出声，因为不确定里面的恐怖分子在发现勒西弗识破陷阱没有来以后，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几息之后，勒西弗的女伴高声说道：「我在！进来吧！」


    尽管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极力遏制，她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恐惧、绝望、无论如何都想要活下去。


    布莱恩闭了下眼睛，手臂平稳地推开门进入屋内，再轻轻将门合拢。


    咔哒一声，他把大门锁死了。


    这是个颇为的酒店套房，正门对着客厅和露台，地中海温暖的阳光倾洒在地面上，一道人影站在被风吹起的暖白色窗帘后面看不真切。


    布莱恩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就在他推开客厅与露台中间的玻璃门的瞬间，一道黑影勐地扑了上来！他用铁钳般的手臂狠狠勒住布莱恩的脖颈，迫使布莱恩向后仰倒。


    而布莱恩对这场突袭早有准备，干脆顺势往后一顶，用空着的手抄起旁边的花瓶砸在袭击者的头上，『哗啦』一声！昂贵的瓷瓶碎了满地。


    袭击者满脸是血，发出半是疼痛半是愤怒的咆哮，仿佛发狂的棕熊一般将布莱恩摔在门板边的墙壁上——咚！


    布莱恩一时间被撞得头晕眼花，头骨上传来一股热意……应该是流血了，幸而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疼痛并不强烈。袭击者的力气太大，动作居然也很敏捷，就算他提前戒备还是没用，这是绝对的力量压制。


    但布莱恩没有放弃。袭击者并不能总是保持这样高强度的输出，当他松懈的时候，布莱恩抄起一块碎瓷片往身后一捅。他本来想攻击对方的大腿，结果恰巧袭击者扭了一下身体，想把布莱恩压制在地上，这就导致瓷片锋利的一端精准地扎在了男人的两腿之间。


    巨痛！


    令所有男人感同身受的巨痛。


    袭击者条件反射地收紧手臂，布莱恩差点被他勒死！好在下一刻对方就惨叫着松开手捂住了自己的下体，布莱恩顶着眩晕快速抽枪，在一片边缘发黑的视野当中扣下扳机击中了男人的头颅。


    他眼下因为轻度脑震盪和窒息眼神不太好，不确定自己到底打没打中，就又调整调整角度开了两枪，确定敌人瘫在地上不动了以后才用空着的手抹了把脸，将影响视线的血迹擦掉。


    一切发生得都太快，勒西弗的债主、恐怖组织头领史蒂文·奥巴诺混进赌场并不容易，这次只带了一个保镖。


    他的手这会还放在勒西弗女伴的脖子上，是想要用她来威胁勒西弗。


    战斗开始后，他迟了两秒钟才意识到来的人并不是胆大妄为的银行家，于是又站在原地观察了片刻局势，可是就是这短短一会功夫，他的保镖已经死了。


    是继续尝试杀了对方，还是逃跑？


    史蒂文·奥巴诺没能立即做出决定，房间里那满头满脸都是血的杀手已大步向他走来。


    「你是谁？」史蒂文·奥巴诺飞快地问道，「我不记得我有过你这样的仇人，如果是为了别的，我们可以坐下谈谈。」


    布莱恩一言不发地靠近。


    「你是勒西弗的人？」史蒂文·奥巴诺感知到了危险，一面将勒西弗的女伴当成盾牌挡在身前，一面絮絮叨叨地问，「他僱佣你花了多少钱？我给双倍。」


    布莱恩开口：「我倒贴钱。」


    「什么？」


    「我说我倒贴给勒西弗两千万，买下他这个人。」


    布莱恩终于离得足够近了。


    史蒂文·奥巴诺闭上嘴，表情勐然变得狰狞，下一秒竟然从身后掏出一把一米来长的长刀，借着勒西弗女伴的掩护从布莱恩视线死角捅了过来！


    布莱恩闪身躲过刀锋，轻而易举地拽住史蒂文·奥巴诺伸出来的手臂缴了他的武器，再将刀尖调转一百八十度往前一伸——


    噗嗤。


    勒西弗的女伴感受到后背被某种温热的液体打湿了，她迟钝地低下头，看到布莱恩手里的刀贴着她的小臂捅穿了史蒂文·奥巴诺的腹部，把他整个人钉在了露台的墙壁上，那场景甚至可以说有些艺术。


    啊——


    女人想要尖叫，但布莱恩及时伸出手臂捂住了她的嘴。应激状态下的女人想也不想地张口咬了下去，几乎用尽全力，布莱恩手腕顿时血肉模煳，鲜血从袖口的缝隙中流淌出来，再顺着小拇指滴落在地面上，不过他没有躲，而是一动不动地等待了一会，直到女人反应过来主动松开嘴。


    「你……」

 第74页

    她满脸恍惚，吶吶地想要说点什么，只是死里逃生后脑子太混乱了，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布莱恩确定她缓过来了，轻轻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引着她离开血和尸体堆积的地方，说话语气像是在哄孩子：「和有钱的坏蛋谈恋爱没关系，但不要和孬种与喜欢牵连家人的畜生混在一起。」


    金髮女人原本在发抖，这会却慢慢平静下来，小声问道：「你是好的坏蛋吗？」


    说完她差点把舌头咬下来——这是什么话？


    布莱恩果然被她的话逗笑了：「不好说……要么是好人，要么是坏蛋，你总不能两个都要。」


    我没有两个都要。


    我只想要你带我走。


    女人伸出手想要拉住布莱恩的衣角，但布莱恩觉得他已经逗留得够久了，不该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说得未免也有些多。


    他轻而易举地推开对方，把这可怜的姑娘打晕并放在沙发上，走进套房的浴室，打算清理自己头上和身上的血。


    镜子倒映出他年轻的脸。


    隔着血污看不清五官。


    不笑的时候显得有点阴沉，尤其是眼神。


    怎么说呢……能无缝出演美剧里的连环杀手？还是汉尼拔那种衣冠禽兽的类型。


    布莱恩没想太多，拧开水龙头，把头埋进哗哗作响的清澈水流里。他头上的伤口彰显起了存在感，疼得他眼皮直跳，脖子被勒住的地方也火辣辣的疼。不过这次打起来的动静还算小，应该不会引起注意……


    就在这时，被他从内部反锁的套房大门发出『咔哒』一声响，有人想要从外面进来。


    布莱恩无声地吸气，摸了摸腰上的枪，直起身抽出衬衫下摆胡乱地擦了下脸上的水，转过身往门口走去。


    他打开门锁，将手按在把手上等待了一小会，然后迅速把门拉开，用枪口对准门外不速之客的脸。


    外面的人用一种『我就知道』的不贊同的表情看着他。


    布莱恩：「……」


    他的头髮还在往下滴水，水是淡红色的，里面混着血，除此之外衣衫凌乱，西装和衬衫上也全都是深红色的大片大片的血迹，一只袖口撸到手肘位置，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上有个明显的牙印，身后倒着昏迷的漂亮女人与两具男人的尸体。


    一幅很难形容的、令人遐想万分的r18场景。


    布鲁斯尽量降低自身的威胁感，礼貌地说：「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


    到底是布莱恩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第38章


    布莱恩和他隔着门板僵持了一会, 始终平举着的枪口像一只黑洞洞的眼睛。


    布鲁斯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他理解布莱恩此刻高度警惕，但这条走廊上随时有人会来。


    他主动开口解释说：「我没有跟踪你，赌场安保人员收到勒西弗的命令在执行任务, 我跟着他们来的。」


    布莱恩定定地看着他, 问道：「保安在哪？」


    「领头的被我打晕了。」布鲁斯自然地说, 「剩下的人还没来得及接到通知。」


    也就是说安保人员短时间内不会造访勒西弗的房间，撞见满地鲜血和尸体。


    「你是来帮忙的？你真的太贴心了。」


    话是这么说, 布莱恩的脸色却一点也没有缓和，他正想多问几句, 走廊尽头的电梯传来叮咚一声响。


    是服务生。


    布莱恩条件反射地将布鲁斯拉进房间, 重新挂上门锁，并顺手用枪抵住布鲁斯的胸膛。但后者不打算任人宰割, 在进门的一瞬间就伸出手想要将布莱恩的手枪绞掉，布莱恩又抬起手臂格挡，然而布鲁斯这次显得很强硬，也有可能是事发突然没有来得及克制本能……总之，他兇狠地与布莱恩扭打在了一起。


    中途布莱恩因为突如其来的眩晕被掀翻在地, 后背沉重地磕在地板上, 恰好门外服务生走到了门口。


    布鲁斯拽着布莱恩的衣领, 往他脸上挥拳的动作一下停了下来。


    布莱恩也没有趁机反击。


    等到服务生的脚步声走远，布莱恩勐地手脚并用将布鲁斯从身上踹开！下一刻两人体位调转，布莱恩用膝盖压制住布鲁斯的双腿，拿枪抵着黑髮青年的额头，冷笑说：


    「这就是你帮忙的态度？」


    布鲁斯的蓝眼睛里压抑着怒气, 毫无恐惧地直视布莱恩说：「是你先动的手。」


    「我很抱歉。」布莱恩拉开扳机，「或许我不该带着私人情绪看待你, 而是应该直接将你举报给cia或者mi6，说不定你的身份比『威廉·柯林斯』还要值钱。」


    布鲁斯：「你不能放下威胁好好说话？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


    从布莱恩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他有没有为这句话动摇。


    如果他是英国军方和mi6培训出来的，训练成果未免也太好了。


    布莱恩：「你不觉得你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我需要理由。」


    「我说了我是来学习的，」


    布鲁斯按捺住与布莱恩吵架的冲动，他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无论布莱恩看上去有多成熟，对方实际年龄都比他还要小一岁，「勒西弗的德州扑克锦标赛是世界上赌注最高、风险最大的游戏，我出现在这非常正常。」


    问题是你以后究竟从事什么职业，才需要用到这些稀奇古怪的技能？

 第75页

    布莱恩心中充满了困惑和怀疑，然而他不能再继续待在勒西弗的房间里，他已经耽搁得够久了，得立刻收拾残局回去赌场。


    「我有朋友。」


    他突然说，「官方不知道的那种。」


    布鲁斯怀疑他和mi6有关，布莱恩索性坐实官方人士这一说法，但他绝不能亲口承认自己和邦德有关系，至少现在不行。


    他在心中计算着时间，让自己的头脑保持冷静：「你也可以是我的朋友。只是你了解的关于我的事太多了，而我必须换取一件关于你的价值相同的秘密。只要你告诉我，我就放你走，也不会将你的秘密讲给任何人听。」


    他需要能够控制住布鲁斯的把柄。


    否则他不放心将这样一个定时炸弹摆在面前。


    布鲁斯仰躺在地板上，抬起手握住布莱恩的手枪枪管，不过没有用力，只是就着该姿势嘲讽地说：「你所谓的朋友不被军情六处知晓，却在你的掌控下——你管这叫朋友？」


    令他意外的是，布莱恩对他的这句话有反应了……也许布莱恩是故意的，他肯定受过这方面训练。


    布鲁斯感觉到他额头上的枪口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持枪者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


    「没错。」布莱恩低声说，「这就是我交朋友的方式。」


    该死！！


    布鲁斯觉得自己被年纪轻轻的特工上了一课。他看不出布莱恩是不是演出来的，但他察觉到自己的感情已经背叛了理智。


    他心软了。


    「好，我告诉你。」布鲁斯怀着对自身轻易上当受骗的愤恨，怒气沖沖地说，「不过只有一个单词，那是有关于我的全部了，你都拿去吧——是『哥谭』。」


    布莱恩眨眨眼，心脏停跳了一拍。


    他觉得这个单词有点耳熟。


    相当耳熟。


    令他不安的耳熟。


    布鲁斯以为他没听说过，破罐子破摔地解释：「哥谭是美国新泽西州的一座城市，如果你在谷歌上查询美国犯罪率最高的城市，就会发现有个地方的知名度远超纽约或芝加哥……」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因为布莱恩举起枪，用力往自己的脑袋上敲了几下。


    「哥谭，草！」他一边敲一边破口大骂，「哥谭！谜语人滚出哥谭！」


    最后一句话是用中文说的。


    然后他闭上嘴，表情比之前还要阴沉，仿佛有人告诉他下一秒地球就要毁灭了。他把枪插回枪袋，伸手将布鲁斯从地面上拉起来，问道：「你相信这世上有外星人吗？」


    布鲁斯：？


    他完全不知道话题是怎么快进到外星人的。


    布莱恩也没有解释。他用了十秒钟的时间从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里恢復了镇定——主要是他对dc真不熟，只囫囵吞枣看过几部超英电影，刚才没忍住提到的外星人其实不是超人，而是灭霸。


    当然，灭霸在漫威片场。


    不过布莱恩不太分得清这两家公司。


    七年过去他也记不清蝙蝠侠的真名了，但老实说『布鲁斯』和蝙蝠侠放在一起总给他某种熟悉感，就像谜语人和哥谭的出圈梗一样。


    ……不会吧。


    停一停，布莱恩，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反覆告诫自己，总算没有用看神奇动物的眼神去看待他身边的布鲁斯。


    无论如何，如果布鲁斯真的是蝙蝠侠，那哥谭这个地名算是非常有诚意了，两人之间终于通过互相交换把柄树立起了岌岌可危的信任。


    布莱恩的太阳穴一阵乱跳，为了自己脑震盪还没恢復的大脑着想，暂时放弃了思考。


    管他呢，世界末日了也不关英国人的事，大概。


    他无视了『蝙蝠侠』这一在现实中显得十分玄幻的设定，对布鲁斯说：「你能不能帮我收个尸？」


    怀疑布莱恩已经通过哥谭市联想到韦恩家族的布鲁斯：「……」


    他真不明白mi6到底如何养的孩子，才能让布莱恩无论遇见什么大事件大新闻都面不改色、仿佛一切如常，让人想像不出他什么时候才会不受控制地失态或崩溃。


    说实话，无懈可击到有些吓人了。


    **


    未来的蝙蝠侠成为了尸体的搬运工。


    布莱恩和布鲁斯将两具尸体抬进了酒店消防通道的储物间。


    被发现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勒西弗没有功夫细察。休息时间一结束，他就必须全情投入地回到赌桌上，无论布莱恩的汇报有多敷衍，他都只能暂且忍下。


    而等到赌局结束……那就是另外的战场了。


    等到搬运完尸体，布莱恩打算再抽空换一件干净的衬衫。头上的伤口被头髮遮掩住了，止血后不用过多处理，脖子上的掐痕有些麻烦，可以先用化妆品盖上再说。


    他的喉咙也哑了，最好放慢语速少说话。


    以上是为了减轻勒西弗对他本人的战斗力的怀疑。


    布鲁斯没有过多打听mi6的计划，不过布莱恩觉得他始终在观察他，像在观察一个复杂的模型，或是阅读一本高深的教科书。


    这种程度的注视还在布莱恩的忍受范围内，他假装没看见，等到两具尸体全部被塞进储物间后，他总算松了口气：


    「我要找个地方收拾一下，你走另一边，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们认识……」


    话音未落，布莱恩瞳孔一紧。

 第76页

    他和布鲁斯正站在楼梯的拐角处，上一层消防通道的门就在这时被打开了。


    这次不比之前，身后还有个便于躲藏的房间。楼梯两侧是结实的灰白色水泥墙，储物间已经被塞满了，他们没有地方可退。


    而且布莱恩目前的形象也不像个普通的，想要在楼梯间散步锻鍊身体的路人。


    布鲁斯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挡住布莱恩身上血迹最为明显的地方，但他还是保守了，布莱恩相当果断地拽了布鲁斯一把，让他倒在自己身上。


    布鲁斯：？


    他感到布莱恩的手臂环上了自己的腰，听见对方快速用气音说：「掐着我的脖子。」


    布鲁斯：？？


    不管怎么说，这些操作对一个年轻的超英预备役而言都有些太超过了。布鲁斯反应难得慢了半拍，就见布莱恩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没有和男人做过？对不起。」


    嘴上说着抱歉，动作却没停，他抓起布鲁斯的右手用力扣在了自己的脖颈上，这回不用布莱恩提醒，布鲁斯自动自觉地收紧了五指。


    布莱恩背靠储物间的门，将布鲁斯的头按向自己的侧脸，两人颈项纠缠，都能感觉到对方温热而急促的唿吸喷吐在皮肤上。


    由于离得太近，布鲁斯注意到布莱恩面颊微微充血，嘴角却挂着餍足的微笑，灰蓝色的眼睛适时蒙上了一层不明显的水汽，衬得那双浅色的虹膜并不如往日锐利。


    他的手放在布鲁斯的后腰以下——其实很礼貌地完全没有接触到，中间隔着几毫米的距离，却给人带来了奇异的灼烧感——一条腿的膝盖缓慢蹭着布鲁斯的腿弯，声音沙哑兴致盎然地催促说：


    「用点力，亲爱的。」


    「……」


    楼上的人不愿插进难捨难分的限制级画面里，选择转身离开，将空旷的公共留给这对没有素质的『情侣』。


    他一走，布莱恩立刻捏住了布鲁斯的手腕。


    「谢谢。」他揉着喉咙说道，「你需要精神损失费吗？」


    布鲁斯仿佛不经意地后退了一大步，回答：「不用。」


    「那太好了，」布莱恩说，「不愿意和同性亲密接触很正常，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已经有了女朋友。」


    说完他拍了拍布鲁斯的肩，恍若无事地大步走远。


    十分钟以后，布莱恩衣着整齐地出现在了赌场中，对勒西弗说：「我敲了门，里面没有动静，你的女伴可能睡着了。」


    勒西弗皱眉，嘴里叼着他的哮喘吸入器。


    思索几秒钟后他如布莱恩意料之中地说道：「算了，等牌局结束我再去找她，辛苦你跑一趟，威廉。」


    他重新坐回赌桌边缘，轻轻敲打着手里的塑料筹码。


    本想躲在人群里避避风头的布莱恩环顾一圈，突然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等一等——这场游戏原来的那位荷官去哪了？？


    场上凭白无故少了个人。


    下一刻，勒西弗放下筹码，轻柔地叫了他的名字：「威廉，能不能请你帮我们一个小忙？」


    第39章


    布莱恩大脑做出的第一反应是拉响警报, 担心勒西弗在试探他。


    问题是对勒西弗来说，『威廉·柯林斯』并不是一个独立的人，而是行走的两千万。除非勒西弗断定『威廉』给他带来的风险要远大于收益，不然以他的性格, 肯定是要把人留到后面再搏一搏的。


    更简单点说, 勒西弗是个赌狗。


    赌狗赌到最后总是一无所有。


    布莱恩不认为他迄今为止暴露出的值得怀疑的地方能和两千万美元价值等同, 却也难保其他人那完全不出意外。就算不提在场的三个mi6探员与一个英国财政部联络官，赌场里还有两个可能会通过某些错综复杂的『内部网络』认出布莱恩的cia, 以及一个立场不定的『蝙蝠侠』。


    局势越复杂，由于莫名其妙的理由被牵连出去的概率越大。


    ——顺带一提布莱恩还是没想起来蝙蝠侠的全名, 他决定等任务一结束就去查询哥谭户口, 否则总有种身为失败穿越者的淡淡耻辱笼罩在心头。


    所有考量都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勒西弗正看似耐心等待着布莱恩的回覆, 布莱恩却无法去询问邦德的意见，甚至连眼神交流都不能有。


    赌场里有种喧嚣的寂静。不远处的围观人群里传来窃窃私语声，深绿色的赌桌周围却安静得可怕，勒西弗再次把玩起了手中的筹码，邦德紧盯着勒西弗, cia特工菲利克斯·莱特一会打量勒西弗、一会观察布莱恩, 脖子转得很繁忙, 其他玩家在这种情况下似乎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布莱恩问：「怎么回事？」


    「我们之前的荷官遇到了点意外。」勒西弗温和地说，手中筹码『咔哒咔哒』作响，「原本这场游戏应该中场暂停，直到替代他的工作人员就位——但那需要一定时间。而我询问了剩下的参与者，他们都不介意你来为我们发牌。」


    布莱恩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了一大段电影剧情。


    勒西弗的提议简直诡异极了, 相当于一个世界级比赛临时更换裁判，让人想不出这样做的目的。


    荷官到底遇见了什么？


    勒西弗又是如何说服其他玩家的？『威廉·柯林斯』参与进牌局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


    「这位是威廉·柯林斯。」勒西弗出乎意料地向牌桌上的所有人公布了布莱恩的假名, 「你们当中有些人或许对这个名字比较陌生，我可以给个提示：他的身份在沙漠里堪比黄金。」

 第77页

    沙漠指的是刺客联盟所在地。


    黄金自然是悬赏金。


    这回邦德顺理成章地看过来，目光与布莱恩交错了一瞬。


    cia黑人特工的眼中隐隐流露出震惊，显然第一次听说『威廉·柯林斯』藏在赌场里，也没认出布莱恩其实和邦德同属mi6。


    布莱恩立刻反应过来——勒西弗这赌徒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开始感到不安了！


    他需要某个外物来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力，顺便再给己方的天平上增添一些得胜砝码，而将『威廉·柯林斯』的身份亮明之后，眼看cia的关注焦点已经发生了偏移！


    其中说不定也有藉此打压『威廉』的意图。


    布莱恩猜测，中场休息时詹姆斯·邦德应当与勒西弗展开了一场交锋，结果必定是邦德获胜，导致勒西弗不得不开始掀底牌。


    荷官可能在这个过程中受到波及，也可能是被勒西弗主动清了出去。


    但勒西弗没料到的是，mi6实际对他的『底牌』一清二楚。


    这就是传说中的你在第二层，而我在大气层。


    想到这里，布莱恩拉开赌桌中间位置的椅子，端正地坐了下来。


    「多谢。」勒西弗见状立刻假惺惺地说，「请原谅，我本不想将你的身份透露出去，但只有这样做才能取信于人……我相信能够坐上这张桌子的人，谁也不会因为缺少两千万美元而对柯林斯先生下手，对吧？」


    沉默。


    人们各怀心思，均未正面回答勒西弗的问题。


    如果布莱恩只是『威廉』，这会肯定已经汗流浃背，在心中大骂勒西弗无耻，却又不敢公开拒绝他的命令。


    cia特工粗声粗气地问道：「你是『威廉·柯林斯』保护人？」


    「他是我的客户之一。」勒西弗回答，「不过算算时间，再过几天，柯林斯先生寄存在我这里的两千万就要被提走了。」


    意思是，他的保护期很快就要过了，威廉·柯林斯将要变成无主的绵羊。


    牌桌上肉眼可见地人心浮动，某种意义上说，勒西弗的策略成功了一半。


    布莱恩默默发牌，多亏了之前脑袋在墙上磕得那一下，他这会脸色很不好看，都不用发挥演技。


    有玩家扔出筹码。布莱恩俯下身将筹码拿到自己身前摆好，哑着嗓子说：


    「押注40万。」


    下一人跟注。


    布莱恩：「跟进。」


    他的衬衫袖口故意没有系得太紧，手臂前伸时袖子往上提，露出了带着牙印的手腕。


    邦德用余光扫了他的手腕一眼，忽然笑着对勒西弗说道：「看来有人在休息时间过得非常愉快，完全没有被某些『小风波』影响到。」


    『小风波』指的是，中场休息室勒西弗尝试过给邦德下毒。


    邦德差点中招，美女姐姐维斯帕·林德设法救了他，两人感情升温的同时，荷官不明原因从楼顶摔了下去。


    邦德怀疑荷官受伤是勒西弗有意为之，为了将『威廉·柯林斯』拉进赌局。


    他在赌桌上勉强给了布莱恩一个暗示：你想得没错，勒西弗眼看要走投无路了。


    勒西弗也注意到了那个牙印。


    但他想的是，自己命令『威廉』回房间找女伴要哮喘吸入器，『威廉』耽搁半个多小时，回来以后声称女伴睡着了，手腕上却多了个明显来自女人的牙印……


    我让保安保护你的性命，你却睡了我老婆？！


    他眼角通红，一时间气得指尖发抖，拼命克制才没有当众失态。


    「有些人很擅长欠下一些风流债，怪不得赏金居高不下。」


    布莱恩催了好几次，勒西弗才边跟注边说，「柯林斯先生还没说过你为什么会被刺客联盟悬赏两千万，该不会是当着那位继承人的面，和别人的妻子拉拉扯扯吧？」


    『威廉·柯林斯』尴尬地笑了笑，纠正说：「不，是男人。」


    只听『咔吧』一声。


    勒西弗差点把手里的筹码掰断。


    他举起手示意游戏暂停，拿出手帕擦拭眼角流下的血泪，心中只迴荡着一个念头：要是这次赢了……要是这次赌赢了，他就把柯林斯的悬赏金加到翻三倍，让这勾引别人老婆的混帐在全世界杀手的围追堵截下像狗一样四处逃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cia特工没把布莱恩说的八卦当回事，但他看出布莱恩和勒西弗之间气氛不对劲，表情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邦德则若无其事地说：「柯林斯先生好兴致。」


    布莱恩轻咳两声：「谋生手段罢了，惭愧。」


    勒西弗情绪失控，邦德趁机出手：


    「押注五十万。」


    勒西弗按着太阳穴：「跟。」


    布莱恩扫了一眼他打出的筹码，解说：「跟注100万。」


    「我忽然有个想法。」勒西弗突然放下手说，「柯林斯先生身上这两千万，平白放着未免可惜，不如也来加进这场赌局如何？」


    cia特工眉梢一跳，不愿节外生枝，正想要反驳。


    邦德先他一步开口：「怎么？赢的人能把柯林斯先生买下来随意支配不成？」


    勒西弗抬高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他说的话：「你们可能不知道，柯林斯先生曾经答应给我四千万美金，再加上他头上的悬赏，总共六千万。」


    他环顾四周，冷笑一声：「谁赢了，谁把这天上掉下来的六千万拿走。」

 第78页

    哪怕对布莱恩没有兴趣的人，听到六千万这个数字以后，唿吸声也霎时间变得急促起来！


    第40章


    「你的朋友干了什么, 把勒西弗得罪成这样？」


    布鲁斯坐在吧檯后、遥遥观看着赌场里面没有硝烟的战争时，他的临时同事充满好奇地凑了过来。


    「他不是我的朋友。」


    布鲁斯板着脸回答，「我根本没见过他。」


    「也是，否则换成是我, 早就该把他卖出去了……两千万美元的悬赏啊, 要是能到我手里, 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哪还用得着在这打工？」


    同事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倒是轻易相信了布鲁斯『第一次见面』的谎言，


    「那你肯定也不清楚他接下来要怎么办。虽说『六千万』是个噱头, 实际上他应该还不值那么多钱, 但事情发展成这样，人人都知晓他就是『威廉·柯林斯』, 人人又都知道勒西弗已经和他谈崩了，他唯一能做的或许是想办法阻止勒西弗获胜，再在赌桌上给自己找个新的靠山？」


    这话哪哪都是槽点。布鲁斯不置可否地问：「你怎么能确定勒西弗会把威廉·柯林斯交给赢家？」


    同事愣了一下，惊异道：「但他刚才放出话了……」


    「说出去的话就一定要遵守？你高估了勒西弗的信誉。」布鲁斯说，「他故意夸大言词、只是在报復『威廉·柯林斯』做过的某件事。」


    「什么事？」


    布鲁斯猜到了, 但他回答：「我不知道。」


    在他看来, 布莱恩用牙印激怒勒西弗实在是个大胆又突然的决定, 他无法确认布莱恩是否在见到那个女人的一瞬间就联想到了后续计划。


    这让他对女人昏倒时、明显对布莱恩不设防的态度感到了一丝微妙。


    每当他以为自己发现了布莱恩的一项弱点，没过多久，布莱恩就会亲手将这项弱点称斤约两地出卖掉。


    而当他觉得布莱恩狠得未免有点过分时，布莱恩又会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软弱来。


    太矛盾了。


    让人分不清哪边是真的，哪边是假的, 却又情不自禁地希望他至少不是个坏人。


    ……


    尽管布鲁斯并不是个知情人，同事依然被他有条理的分析所折服, 不由得和他继续八卦：


    「所以威廉·柯林斯为什么不能找个人，从勒西弗手里把他保下来？」


    说这话时，同事隔空指了指背对着他们的邦德：「比方说那傢伙对柯林斯的态度还挺好的。」


    布鲁斯回过神，克制着翻白眼的冲动，解释说：「他针对的是勒西弗。你会发现，他每次开口都在利用『柯林斯』激怒勒西弗。站在『威廉·柯林斯』的立场上，他比勒西弗更加危险。」


    同事似懂非懂：「那照你这么说，勒西弗和柯林斯有仇，唯一愿意和柯林斯说话的玩家又在利用他，他岂不是无路可走了吗？」


    「没错，勒西弗是这么想的。」


    布鲁斯淡淡说，「威廉·柯林斯无论如何也翻不出水花，所以他公开姓名恐吓对方，把人拉上赌局，扯出六千万的噱头……他以为牌局结束以后，威廉为了保命依旧得求着他。」


    同事被说服了。


    他同情地看着场上那位仍旧维持着表面镇定的荷官，思绪纷飞到了对牌局结束后将要发生的悲剧的揣测中，也就没注意到布鲁斯言辞中蕴藏的深意：


    一切都是勒西弗自我认知罢了。


    草原上的两头勐兽，在真正露出爪牙较量之前，谁也无法确定究竟哪个是捕猎者、哪个才是猎物。


    **


    几个小时后，牌局逐渐进行到了尾声。


    场上只有布莱恩在说话，声音因为喉咙受伤和连着念了半场的荷官台词而显得格外低沉：


    「先生们，换完筹码就进入最后阶段了，意味着不能继续加买。」


    勒西弗环顾场上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玩家，微笑对布莱恩说道：「场上的筹码数额固定了，阁下头上的赏金还是能继续增加的。」


    「……」


    布莱恩本来遵照人设选择了忍气吞声，邦德却很诧异地说：「勒西弗先生竟然这么大方？不如你现在去给威廉·柯林斯的黑市赏金加码，等我获胜后拿到这笔钱，肯定会对你慷慨表示感激。」


    勒西弗的注意瞬间转移，皮笑肉不笑地说：「看来你对自己的运气很有信心。」


    「我只是觉得某些人已经在思念温柔乡了。」


    邦德笑眯眯地说，「我猜您的女伴这会应该醒了？」


    勒西弗面颊抽搐了一下，骤然转头看向布莱恩，如果他的眼神能够杀人，『威廉·柯林斯』早就死上一百次了。


    对他来说，最耻辱的不是『柯林斯』给他戴了绿帽，而是他的女伴认可柯林斯的魅力远超过他，甚至为了这个除了外貌以外一无是处的男人背叛他。


    勒西弗自认相貌并不差，而且有钱、有权、有地位，有庸俗的灵魂所渴望的一切。


    ——威廉·柯林斯又是凭的什么？！


    场外，吧檯调酒师同事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指着邦德问布鲁斯：「他这次是不是还在拱火？」


    布鲁斯：「……」


    不是。


    排除掉永远和真相背道而驰的围观群众不谈，布鲁斯惊讶地意识到，布莱恩和他mi6的同僚关系其实很好。

 第79页

    詹姆斯·邦德竟然愿意冒着风险在勒西弗面前维护他。


    又由于布莱恩的横插一槓，邦德的胜机出现得比人们想像中还早。


    也比原作电影中的进展快得多。


    很快，觉得自己没有胜机的玩家纷纷让牌，布莱恩出言宣布：「还剩四个人。」


    cia特工牌技不精，这会已经退场了，场上除了邦德和勒西弗之外的两个玩家选择压上自己手头的全部赌注。


    邦德中间嫌热脱掉了自己的西装外套，只穿着白衬衫坐在布莱恩身边，忽然微微侧身，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道：「看上去赌局结束以后你要跟我走了，柯林斯先生。」


    布莱恩避开他的接近：「我该紧张吗？」


    「用不着。」邦德笑着回答，「我姑且还是比你的上一任保护人好相处些。」


    勒西弗语气阴冷：「有时候老乡才会欺负人。」


    「那要看是什么程度的老乡，英格兰人和苏格兰人能为这个话题吵上一天。」邦德慢悠悠地说，「我虽说不是那种完全视六千万于无物的人，却也不会要求柯林斯先生必须给我一亿两千万，我才不会将他卖给刺客联盟。」


    勒西弗嗤笑：「哦，当然，你只会想也不想地榨干他的最后一滴利用价值，然后把人扔到牢房里面等死——谁不知道这是你们常玩的把戏？」


    夹在针锋相对的两人中间毫无自主选择权力的『威廉』似乎尴尬极了。


    他询问邦德：「邦德先生，你是否要跟进？」


    「……跟。」邦德挑衅地看着勒西弗，甩出身前的筹码，「四千零五十万，我想到我手里的筹码都不如柯林斯先生值钱就觉得心痛。」


    这钱还是他赢了几轮之后的，否则最开始堂堂大英财政部勒紧裤腰带才勉强拨出两千万。


    布莱恩差点笑出声，拿出这辈子的全部演技干巴巴地说：「四千零五十万，单挑。」


    勒西弗面无表情把手里的筹码全部推了过来：「all in。」


    下一步就是最终的翻牌比大小。


    而布莱恩作为发牌人和剧透党，对结果心知肚明。


    勒西弗是很稀罕的满堂红。


    ——邦德却是最顶尖的同花顺。


    当五张黑桃牌摆在一起时，戏剧化的场面令围观者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布鲁斯听见同事发出小声的尖叫：「啊！勒西弗输了！！」


    他一惊一乍地站起身，差点打翻前方放着的一杯无人领取的伏特加马天尼，几秒钟后同事才迟钝地意识到，布鲁斯面孔上毫无惊诧之情。


    「你早就知道詹姆斯·邦德会赢？」


    「不。」


    同事狐疑地将视线放在布鲁斯的脸上，试图从中看出一点端倪。他的观察有了难得的收穫——身边这位向来不苟言笑的青年忽然露出带着快意的笑容，仿佛见到躲藏在草丛示敌以弱的狮子骤然露出獠牙。


    他简短有力地说道：


    「但我知道威廉·柯林斯想要看到勒西弗输。」


    所以勒西弗一定会输。


    优秀的猎人从来弹无虚发。


    **


    牌局结束，勒西弗狼狈离场，而布莱恩前脚才踏出赌场大门，后脚就被两个早有准备的安保人员绑架，塞进了一台2006年刚发售的深黑色的阿斯顿马丁v8 vantage。


    四座跑车线条流畅、座椅柔软，活像电影投资商插播的软广。他被绑在后座上，副驾驶位置的勒西弗单手拿毛巾捂着流出血泪的左眼，冷酷地说道：「柯林斯先生……亲爱的威廉，你该兑现自己的诺言了。」


    布莱恩满脸无辜：「我怎么不记得我给过你任何承诺？」


    勒西弗勐地回身，用力抓住布莱恩的领带将他拉扯到自己身前：「别对我装傻！你难道更偏爱刺客联盟的追杀？！」


    他在布莱恩的浅色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除了倒影之外一无所有。


    没有恐惧，没有慌乱，没有绝望。


    只有大片大片空洞的灰蓝色，像冬天落了满地大雪后清澈寂寥的天空。


    直觉勐然拉响警报，勒西弗松手后退，惊疑不定。下一秒，他听见布莱恩说：「对不起，我是不是没有向你讲过我之前是怎么从刺客联盟手里活下来的？恐怕让你产生了某些误解。」


    对危险的感知比理智分析更迅速，勒西弗将近八个小时从未休息过的大脑嗡地一下，像是要炸开了一样。他飞快伸出手去拿抽屉里的手枪，但布莱恩比他更快——


    一柄小巧的瓦·尔特从他背后伸出来指向左侧，精准地命中司机的太阳穴。


    司机脑袋一歪，靠在车窗上，死了。


    玻璃上的血花如窗花。


    然后，枪口调转方向指着勒西弗。


    勒西弗手指僵在空中一动不动。


    布莱恩讲话的口吻很友善，很耐心，很稳定，比他佯作『威廉·柯林斯』的时候更要像个循规蹈矩的好人。勒西弗甚至有种错觉：坐在他身后的年轻人宛如一款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优秀产品，他此刻的冷酷无情与决绝果断就像提前设定好的程序。


    「塔利亚输给了我，刺客联盟的两千万悬赏是为了替她復仇。」


    布莱恩说，「这个前因对你而言应该是比较重要的，很抱歉我现在才进行说明。」


    被人从头戏耍到尾的怒火与耻辱在胸膛中沸腾，勒西弗的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气，他勉强挤出话来：「你是哪边的人？」

 第80页

    布莱恩笑了，拿枪口敲了敲勒西弗的下颚骨，迫使他微微偏头：「你把我当成赌局的赠品卖出去，却不知道买家是谁？」


    不等勒西弗回答，他又思索着说道：「我很喜欢你的车。」


    「不然这样吧，勒西弗先生。你认真想一想该用什么来打动我，好让我从cia与mi6手里将你保下来。」


    两个人的地位在这一刻颠倒了。


    勒西弗恨不得原地晕过去，头脑却违背主人的意愿，清醒得可怕。


    他冷不丁想起许久之前产生过的一个念头。


    那时，他打算做空天际舰队的股票来捞钱，于是设计了一场针对迈阿密机场的恐怖袭击。


    有人仿佛预料到他的布局，不仅破坏了他的计划，把锅扣在cia头上，还逼着他不得不利用黑山皇家赌场回本。


    『威廉·柯林斯』就是在这个节点突然出现的。他一步一步放出诱饵，将引诱猎物步入陷阱的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


    「是你。」勒西弗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说道，「站在那张蛛网中间的人，居然是你。」


    第41章


    顺利地将勒西弗交到mi6手里后, 布莱恩只觉得浑身一阵轻松。


    自从12岁那年遇见了邦德以后，他还是第一次在恐怖分子的老巢中待这么长时间。而且勒西弗智商很高又很敏锐，布莱恩在他面前时刻绷着脑子里的那根弦，连睡觉的时候都不敢松懈。现在勒西弗落网, 布莱恩就像是个一直潜水的人, 总算能把脑袋透出水面唿吸一口新鲜空气了。


    他一时看着阿斯顿马丁车窗上的血花都感觉赏心悦目。


    军情六处的情报人员勒内·马西斯指挥一群人帮忙收拾车上的尸体和血迹, 中途走过来很正式地与布莱恩握了握手：「在赌场里见到你时，我都不敢相信总部派来配合邦德的人有这么年轻。听说用威廉·柯林斯布置陷阱引勒西弗上钩的计划是你提出来的？」


    布莱恩点点头, 马西斯就很感慨地说：


    「真的很厉害，勒西弗半点都没想到, 甚至都不知道你来自mi6, 邦德后继有人啊。我老啦，干完这票就打算退休, 不过看到自己的老东家里面有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依旧是非常非常高兴的。」


    他重重拍了一下布莱恩的后背，有那么一会连眼圈都红了。


    布莱恩后来才知道，另一边邦德领取赌金的过程并不顺利，马西斯差点被邦德当成了敌方卧底。


    要不是布莱恩这边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勒西弗从始至终都不清楚『威廉·柯林斯』是谁, 而勒内·马西斯又认得布莱恩, 说明他没有将情报泄露出去……这会马西斯说不定已经被mi6逮捕拉去审讯了。


    所以老爷子除了欣赏之外，还对布莱恩怀着点感激之心。


    他听闻布莱恩看上了勒西弗的座驾以后，当即命人来把这辆战利品收拾妥当，并表示mi6那边由他来沟通，布莱恩只要放心大胆地开就行了。


    「你还年轻, 想那么多干嘛？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每天只知道调皮捣蛋，把我父母气得不行。」马西斯乐呵呵地对布莱恩说, 「你的任务结束了，好好放松去吧，不用给邦德省心，我看他对你满意得不行，就差到家长会上向人炫耀了。」


    布莱恩情不自禁地想像出邦德和一群军情六处的黑西装围成一圈坐在一起抱怨天气、工作、上司与老婆/老公孩子的场景。


    他打了个哆嗦，有种重回人间的感觉。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中年危机场景清出脑海的布莱恩手里转着车钥匙，很愉快地坐进收拾干净的驾驶位，打火启动引擎后沿着蜿蜒的山路往赌场方向驶去。


    他在装修华丽、此刻却显得有些门庭冷落的皇家赌场门前看到了布鲁斯。


    黑髮蓝眼的年轻人还穿着那身燕尾服，单手拎着一个带滑轮的小行李箱，站在那一动不动，望着身边的雕像发呆，像是无处可去，又仿佛单纯地没想好下一步该做什么。


    布莱恩觉得布鲁斯有点像那种满世界流浪的神秘背包客，哪怕只看到半张侧脸，也有种强烈的故事感，可能这就是成为另一个火爆ip的主角的必备素质吧……


    不行，还是有点想像不出来这傢伙成为蝙蝠侠的场面。


    地球的未来有那么魔幻吗？


    他把跑车停在对方身前，摇下车窗打了个招唿：「韦恩少爷，要去兜风吗？」


    布鲁斯一下回过神来。


    可能是因为离家太久了，他刚才看着赌场外面一个平平无奇的雕塑，竟然不自觉地联想到了哥谭。有时候布鲁斯觉得哥谭不仅仅是座普通的城市，它就像活着的生物一样，寄生在人们回忆里，每当宿主放松警惕，以为自己能够透过潮湿阴霾的浓雾接触到一线天光时，哥谭就会从黑暗的角落浮现出来将其重新拉进深海。


    布鲁斯计划在25岁那年回去哥谭。


    而眼下他20岁的这一年已经快要过去三分之一了。


    时间从不等人，有时候布鲁斯想到他即将要在哥谭面对的东西，就会感到沉重的恐惧，他永远无法知晓自己是否准备得足够充分，于是只能如同一个忘记携带随身手錶的旅人，在每个站台前都为了不错过末班车而惶然奔跑。


    一旦停下脚步，哥谭的影子就会从记忆深处爬出来撕咬他。


    布莱恩的出现打破了他与哥谭之间的无声对峙。

 第81页

    布鲁斯勐然间想起他现在在哪，一剎那间被地中海早春的水汽冲击得头晕眼花。


    他的目光离开了人造的兽类雕像，一点点扫过深蓝色的天空和上面如羽翼般辐射开来的云，远处驼峰一样隆起的翠绿与青灰相交叠的山峦，与山峦夹缝之间、好似流淌的蓝宝石般蜿蜒到近处的湖水，还有生长在岸边五彩缤纷的野花以及生机勃勃的蕨类植物，最终落到前方平整宽阔的漆黑色柏油路中间。


    威廉·柯林斯……布莱恩用一只手臂支着车窗，灰蓝色的眼睛里蕴藏着轻松的笑意，耐心地等待布鲁斯的回应。


    过了一会，布鲁斯提着行李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阿斯顿马丁平缓地启动，然后速度越来越快。


    他们笔直冲向远方天堂一般的景象中，冷风从布莱恩的脖颈处划过，将他身上的白衬衫吹得鼓起来一点，仿佛苍鹰蓬起了翅膀上的羽毛。这一刻，布鲁斯一点也不怀疑他，一点也不担心他以后会走错路，他几乎相信春天那从雪山深处滚来的清冽的空气已经将他们两个人全都清洗得干干净净、宛若初生。


    布莱恩边开车边抬高声音问道：「你刚才站在赌场门口，在想什么？」


    「想接下来去哪。」布鲁斯回答，「你知道我姓韦恩了？」


    布莱恩：「哦，我去谷歌上稍微搜了一小下，你是所有哥谭失踪人口中最有名的那个。」


    主要还是开挂了。


    他搜的是哥谭富豪榜，因为凭藉模煳的记忆与对蝙蝠侠设定的理性判断，认为布鲁斯应该有些家底。


    至于网际网路上关于韦恩家族的八卦和早年那起导致韦恩夫妇死亡的事故，布莱恩没有仔细看。一方面是公共平台上涉及到权贵的信息通常不会太真实，另一方面，他隐约感觉这会让他想起『谜语人滚出哥谭』以外的另一个不太礼貌的出圈地狱笑话……


    咳，总而言之，在不做任务的时候，布莱恩很愿意交上布鲁斯这个朋友，所以他决定保持社交中最基本的尊重。


    接下来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只默默地欣赏着窗外的风景，等到阿斯顿马丁快要开到山脚下的时候，布莱恩问道：「需要我把你送到什么地方吗？」


    「不用了。」布鲁斯拒绝说，「停在这就行。」


    布莱恩看看周围绿意盎然、没有丝毫人烟的大自然，怀疑地问：「停在这？你确定？」


    「别把绅士风度发挥在我头上。」


    布鲁斯显得不太高兴，「我有办法离开。」


    「好吧，好吧。」布莱恩将车停在路边，拉开车门走下去，帮布鲁斯把后备箱的行李拿出来放在地上。


    在碧蓝色的天空与青翠的草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有着不一样的色彩，布莱恩伸手捋了一把脑袋上微长的金棕色髮丝，对站在他对面的黑髮青年说道：


    「再见，祝你旅途愉快。」


    「再见。」


    布鲁斯对他点了点头。


    其实前方延展开的并不是什么自由自在的旅行。


    ——不过布鲁斯确实在这段与故人重见的经歷当中感受到了一点愉快之情。


    **


    一个小时后，布莱恩开车转回了赌场。好巧不巧，他又在赌场门口撞见了另一波熟人：cia特工菲利克斯·莱特和他的助手站在一起，似乎正在等待接他们离开的交通工具。


    看到布莱恩以后，菲利克斯·莱特还没有说什么，他旁边的助手眼睛一亮，向布莱恩挥了挥手：「这边！」


    他快步走上来，俯下身透过车窗说道：「你知道吗，直到詹姆斯·邦德去找瑞士银行代理人领钱、而勒西弗不知所踪时，我们才意识到场内有个隐藏身份的mi6特工。你让cia的计划打了水漂，还从我们手里赚走了两千万美金。」


    「嘿。」菲利克斯警惕地瞥了布莱恩一眼，满脸无奈地尝试制止，「别跟mi6说这些。」


    「为什么不呢？」助手满不在乎地说，「你不是也跟那个詹姆斯·邦德眉来眼去的……但我对这位布莱恩·纽曼先生更感兴趣。我设法看过一个尘封了七年的档案，上面说这小子在12岁的时候就和cia打过交道了。」


    他对布莱恩挤挤眼，问道：「霍金斯镇，还记得吗？那是你第一次作为间谍在美国行动吧？霍金斯实验室的成年人被你耍得团团转，就像这次的勒西弗。」


    菲利克斯露出茫然的表情，显然没听说过这回事，布莱恩则忍不住挑起眉：「你是谁？」


    『助手』笑眯眯地说：「你猜？」


    菲利克斯强行按捺住抬脚踹他的冲动，没好气地向布莱恩解释：「他不是我的助手，级别和我差不多。」


    其实比他高。


    但还是那句话，美国特工面对mi6的时候不可能说实话。


    然而就算菲利克斯遮遮掩掩，布莱恩仍然看出来了这位『助手』应该是个挺厉害的傢伙。他拉起任务结束后半松懈的注意力，准备套话：


    「好歹给我个名字？反正你们已经知道我的真名了。」


    菲利克斯：「他代号是水星……」


    话未说完，『助手』伸出手和布莱恩握了握，郑重地自我介绍说：「我叫伊森·亨特。」


    「你可能不认识我，但别担心，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来见识下让cia吃过两次瘪的人长什么样子。」


    「另外……赢过一次、两次，并不代表永远是胜者。」

 第82页

    他意味深长地对布莱恩说道：「期待下一次和你见面。」


    他们走出几米远后，布莱恩还能听见菲利克斯气愤地质问伊森·亨特：「你就这样告诉他真名了？！那你现在的易容有什么意义？」


    「礼尚往来而已。」伊森·亨特漫不经心地说，「信我一句话，菲利克斯，那孩子早晚会出名的，和他打交道没有坏处。毕竟上层的关系再怎么错综复杂，也不关我们这群打工仔的事。你认同吗？」


    「……」菲利克斯不再反驳他了。


    留在原地的布莱恩这时才泄露出听到『伊森·亨特』的名字以后产生的震惊情绪。


    他紧抓着方向盘，面色狰狞地心想，难怪这个世界不存在汤姆·克鲁斯——


    《碟中谍》系列的男主角和蝙蝠侠一样跑到别人的片场客串来了！！


    这场穿越真是惊喜多多，随时背刺。


    久居英国的他消息还是太闭塞了。


    尽管得到了美国的『特工之王』的称赞，布莱恩却丝毫没有感到高兴，相反，他连白嫖一台新车的满足感都消失不见了，打算即刻去和邦德聊聊。


    结果绕着赌场的餐厅转了几圈，他也没找到本应该在这和维斯帕·林德约会的邦德，倒是看到了美女姐姐单独站在湖水边，面容苍白，双眼微红，像是刚刚哭过一场。


    布莱恩犹豫了一下，走上前问道：「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维斯帕努力向他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之前在赌场里没有和你打招唿，因为那时我不知道你和詹姆斯是同事。」


    布莱恩一愣：「詹姆斯没有告诉你？」


    维斯帕摇了摇头，说出一句令布莱恩差点没反应过来的话：「幸好他和马西斯都没说。」


    布莱恩看着前方平静的水面回忆了几秒钟，慢慢想起原作电影里有人背叛詹姆斯·邦德，向勒西弗以及他背后的组织泄露情报，并带走了邦德赢下来的两亿美金。


    这个人不是勒内·马西斯，而是……维斯帕·林德。


    恐怖组织用她的前夫来要挟她。可惜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最终导致了维斯帕的死亡。


    而这一次，邦德和马西斯为保险起见，没有告知维斯帕威廉·柯林斯隶属mi6。


    于是反派获得的信息少了最重要的一环，导致勒西弗顺利被捕，同时邦德也提前发现了维斯帕的『背叛』。


    所以布莱恩和布鲁斯开车兜风的时候，这俩人不仅没能成功约会，还大吵了一架。


    邦德气得离家出走，维斯帕跑来湖边吹风缓解心情。


    「……」


    布莱恩不由得心生同情。他对维斯帕说：「那不是你的错。」


    维斯帕苦笑：「可是你比我更加了解詹姆斯——他再也不会信任我了。」


    这一点布莱恩没法反驳，邦德并不是个无情无义的杀手，但他有时候显得尤其冷酷。两人之间的感情问题布莱恩不好参与，就陪着失魂落魄的美女姐姐吹了一会冷风，然后继续满赌场寻找自己的养父。


    最后他在离赌场不远的一条河上，见到了躺在快艇甲板上晒太阳的邦德。


    阳光将邦德与他身下的纯白色小船镀上一层细碎的金边，他隔着一段距离认出布莱恩的身影，就拍拍他身边的船舷，高声喊道：「过来！」


    第42章


    布莱恩站在水边等了一会, 但邦德完全没有把船开过来的意思，反而一动不动地枕着自己的左手臂闭上双眼，任由身躯随着清澈见底的水波来回摇晃。


    另一端的河岸上有个洁白的大理石广场，布莱恩驱车路过时, 见到一位蓄着大鬍子的街头艺人正在表演, 他这会捧着吉他轻轻地唱道：


    「假使我在青年时死亡, 请将我埋进绫罗绸缎里，」


    「让我躺在缤纷的玫瑰花床上, 」


    「在晨光熹微时将我葬入河流，」


    「用一首以爱谱写的歌曲为我践行……」


    低沉忧伤的歌声如丝带般盘旋在河水上方, 红霞染透了半面天空, 布莱恩耐心终于耗尽了。


    他径直踏进冰冷的河水中向邦德走过去。


    被水打湿的西装布料挂在身上有些沉重。


    布莱恩本打算将裤腿挽高一点，但后来发现今天穿的这条裤子的裤脚提到小腿就会被卡住, 他干脆作罢，只把鞋袜脱掉放在岸边。


    小船停在离河岸七八米远的位置，布莱恩触碰到船体时，双脚依然能接触到河底的沙石，水面刚好在他的腰间, 他把手臂叠在船舷上, 问邦德：


    「你还好吗？」


    邦德阖着双眼含混地哼哼两声, 像是不情愿开口说话，过了一会，他对布莱恩说：「你上来。」


    布莱恩一脸莫名其妙，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儿得罪人了。他撑起身体爬上船，拖着一地水走到快艇的座位上坐下。


    由于横躺着的邦德占了很大位置, 布莱恩只能拘谨地挤在小船边缘，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他都没坐稳就听见邦德突然开口：


    「你见到维斯帕了？她和你说了什么？」


    对岸的流浪艺术家唱道：


    「有个女孩对我说, 她会永远爱我，」


    「可谁也不曾想到，」


    「所谓的永远会被那如刀锋般的短暂人生割断，」


    「好吧，我想我已经享受过足够多的时间……」


    布莱恩脑子里正琢磨着邦德是不是正处于失恋厌世的状态，闻言差点一个后仰翻下船掉进河里。

 第83页

    说老实话，他这些年见过邦德约会的次数起码得超过两位数，但还是第一次觉得邦德或许能与什么人度过一生。维斯帕·林德是个好姑娘，她和邦德本来真心相爱，却失去了在一起的可能，如果非要从他们当中找出一个犯错的人，那肯定是夹在中间当电灯泡搞事的反派。


    但也说不定是詹姆斯·邦德这份工作的错。


    电影里总有人因为邦德的接近而死，要不是他，维斯帕不会被勒西弗与其背后的组织盯上，不过有了布莱恩横插一脚，最起码她活了下来。


    电影里邦德眼睁睁看着维斯帕在自己面前死去，事后看上去仍旧挺冷静的，这回结局好了很多，维斯帕和他只是吵架罢了，邦德应该没什么事吧？


    布莱恩有点摸不准老父亲此刻的心情，几度欲言又止，不确定应不应该去临时客串一下对方的情感导师。


    邦德似乎也不想将话题放在自己身上。他很快继续说道：「你知道吗？勒西弗的女伴活下来了。」


    好跳跃的话题。


    布莱恩反应了半秒钟才回答：「那挺好的？」


    邦德睁开眼，仔细地打量着布莱恩的表情：「我以为你会表现得更高兴一点。」


    布莱恩茫然地问：「为什么？我和她又没什么特殊关系，那个牙印是我故意留着挑衅勒西弗的。」


    见他神态相当自然，连条件反射的小动作都没有，可以说从表情到姿势全都武装到位了，邦德不由得收起轻松的态度直起身，严厉地提醒说：「迪米特里奥斯的妻子死了，死得非常惨。mi6在他的别墅里发现了那女人的尸体，有证据表明你当时围观了勒西弗施刑的全过程——你有需要补充的地方吗？」


    邦德的三个问题看似互不相关，实则层层递进。


    从看似最温和的关于维斯帕的话题，过渡到最危险的、死在布莱恩面前的女人。


    他太了解布莱恩了，知道布莱恩从小和心理谘询师打交道，久病成良医，轻易不会露出破绽，于是不惜拿自己遭遇的爱人的背叛当敲门砖。


    布莱恩心脏砰砰直跳，感觉体温都快将湿透的裤腿蒸干了。


    他的耳膜里再度响起女人的尖叫声，但他分辨不出那是否属于迪米特里奥斯的妻子——死在他面前的人实在太多。他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然后心跳又乱了半拍，因为察觉到自己的这个动作有点多余。


    我刚开了几个小时的车，现在有点渴。


    他想这么解释，然而下一秒便阻止自己：不，别开口，解释更多余，千万别在詹姆斯·邦德面前自乱阵脚。


    布莱恩强迫自己凝神听着远方的歌声：


    「上帝将我化作一道照耀着母亲的彩虹，」


    「她将知晓我依然安好，与你同在，」


    「生活并不总是像你以为的那般绝望灰暗，」


    「你无需亲手埋葬你的孩子……」


    哀婉的音乐驱散了布莱恩的耳鸣，他回答：「是的，但我赶到时那位女士已经快死了。」


    邦德一字一句地说：「她快死了，你没能帮上她，所以我让你保护勒西弗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是冲进他的房间救下他的女朋友。」


    这叫什么话？


    布莱恩恼火地反驳说：「因为我知道勒西弗的债主就藏在他的房间里！！」


    「你怎么确定赌场里只有一个想要勒西弗性命的危险分子？」邦德厉声质问，「难道我让你保护一个普通孩子，你也会把他单独扔在一边去找杀手单挑？？」


    布莱恩愤怒地咬紧牙关，放在大腿旁边的右手攥成了拳头。


    他在试图激怒你。他告诫自己。别上当。


    「勒西弗不是个孩子。」布莱恩说，又在邦德开口前飞快补充，「对不起，詹姆斯，我当时没想太多。」


    「我看你是想得太多了。」邦德丝毫不打算在布莱恩低头以后就轻易放过他，讽刺地说道，「你巴不得勒西弗死在你面前，就像迪米特里奥斯的妻子。」


    可是勒西弗没死！


    我为了军情六处的利益放过他了，你却只是因为我产生过想要杀死他的想法而在这指责我！


    布莱恩勐地站了起来。


    他都没料到自己会被邦德三两句话激到这种程度，怒火让他恨不得立刻跳下河游回对岸，几个月内再也不与邦德见面和说话，可惜他的双脚仍然牢牢固定在甲板上，邦德声音也执着地钻进他的耳朵：


    「你以为你是谁？超级英雄？每杀一个坏人，就要救下一个无辜者来补偿你的良心？你小的时候，我倒没看出你有这么强烈的救世情节，到底是谁给你的信心？你的超能力？还是其他人的称赞？我听闻有人说你是007最好的接班人，简直奇妙！」


    这话太毒了。


    尤其还是从现任007本人口中用嘲弄的口吻说出来的。


    布莱恩一瞬间情绪上头，眼圈变得通红。但他的眼睛里一滴泪水都没有，只是原地蹲下来与邦德平视，问道：「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邦德定定地看着他，回答：「没有。」


    天色渐晚，河面上大概只有八九度，布莱恩在詹姆斯·邦德审视的目光下浑身发抖，像是觉得冷得不行，但他还是选择完全向邦德剖开自己，最开始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还不小心磕巴了一下：「对不起，我、我向你们说谎了。当年那个小毛病……它一直都没太好。」

 第84页

    十二岁的布莱恩每次晚上做噩梦时，都会忍不住去寻找邦德。


    他自认心理上是个成年人，但某些反人类的惨剧哪怕多活过十几年也难以直面，有时还会因为见得更多、理解得更多、本应照顾弱小者却没能做到而产生更大的压力，再加上布莱恩对自身的要求向来很高，穿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最仇恨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可能布莱恩潜意识里已经发现，毒贩们是觉得他有价值，才杀了那对无辜的父母，又在他面前折磨其他人、就为了逼他听话。


    现在回想起来，牙买加那伙毒贩在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里真是连三流反派都算不上。


    他们这辈子最大的成就或许是从人堆里挖掘出了一个穿越户。


    但那时的布莱恩从和平社会中长大，差点就要被一群末流罪犯用末流手段折磨疯了。


    他就快要绝望的时候，是詹姆斯·邦德把他从现实的梦魇中拉出来。


    所以布莱恩很难不把邦德当成自己的精神寄託。


    自尊心让他在清醒能自控时，不好意思去缠着对方。布莱恩在mi6面前表现得特别独立，以至于连身经百战的专业人士都低估了布莱恩的遭遇对他造成的影响。


    迄今为止只有两个人精准地判断出了布莱恩心理问题的严重程度。


    一个是麦考夫·福尔摩斯……这人疑似开挂，想法又不好琢磨，暂时不提。


    另一个人就是詹姆斯·邦德。


    邦德知道是因为他见过。


    某一日十二岁的布莱恩从噩梦中惊醒，找遍整个酒店也没看到邦德的身影——邦德和他初见时同样被表象迷惑，放心大胆地把布莱恩放在酒店房间里，自己出门上班去了。第二天早上他推开房门，看到布莱恩喝光了他放在冰箱里的小半瓶威士忌，躺在客厅的地毯上昏睡不醒，手里还拿着他送给对方的那把瓦·尔特ppk。


    从那天起，直到后来的一两个月，无论白天有多少事，邦德都尽量在凌晨前赶回酒店。


    布莱恩习惯了做噩梦后躺在他身边重新入睡，詹姆斯·邦德也习惯了家里有一个人在等他回去。


    渐渐的，不知从哪天起，布莱恩把自己调整好了。他从噩梦中惊醒的频率越来越低，性格越来越活泼开朗，看上去和他同龄的孩子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过去的事仿佛已经完全过去了。


    ……


    而现在，十九岁的布莱恩蹲在甲板上，用手紧紧捏着膝盖，勉强用镇定的语气说：「我还是不太习惯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如果罪魁祸首也死了，我会觉得好受一点，不过就算没死，也不是不能忍。」


    「……」


    太阳不知不觉中落山了。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是邦德站起身在快艇的储物箱里翻找时发出的动静。终于，他点亮手电筒摆在布莱恩对面的座椅上，然后用一个巨大的毛毯把布莱恩包裹起来。


    「勒西弗没死成。」他轻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事。」


    布莱恩盯着自己的指尖说，「我出去兜风回来，心情就差不多好了。」


    「和你一起出去的朋友发现了吗？」


    「我不知道。」


    「布莱恩。」邦德像给小孩拽被子那样把布莱恩身上的毛毯往上提了提，说道，「你这样很危险。总有人会因你受伤，就像维斯帕之于我。」


    布莱恩：「你习惯了？」


    邦德没有回答。


    黑暗包裹着他们两个，此刻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甲板上只有手电筒照亮的一小块地方是片净土，他们都低下头看着那块圆形的白色光斑。


    过了一会，布莱恩问道：「詹姆斯，你会原谅维斯帕吗？她爱你，你也还爱着她。」


    邦德反问：「你会原谅你自己吗？」


    你能原谅那个总是无能为力、给你爱的人带来危险的自己吗？


    「……我会。」


    布莱恩发狠说，「没有下次了，我马上就把我的问题解决掉。」


    邦德不打算深究布莱恩的具体做法，他只说道：「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你是007最好的接班人。」


    布莱恩的腿蹲麻了。


    他僵在那站不起来。


    邦德继续说：「那么觉得的人是我。」


    每一任007都活不长。


    假使我在青年时死亡，请将我埋进绫罗绸缎里。


    让我躺在缤纷的玫瑰花床上。


    在晨光熹微时将我葬入河流。


    「你总是做得太好了。」邦德说，「所以我才担心。」


    「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也别太过信赖你『不死』的能力，谁都不知道它的极限在哪。」


    有人对我说过，她会永远爱我。


    可谁也不曾想到，所谓的永远会被那如刀锋般的短暂人生割断。


    幸好生活并不总是像你以为的那般绝望灰暗。


    你无需亲手埋葬你的孩子。


    「还有。」邦德停顿了几秒钟，「虽然我以前应该从没说过这句话……但我确实应该告诉你。」


    「我为你感到骄傲，布莱恩。我爱你。」


    布莱恩眼前的那一块被手电筒照亮的光斑忽地扩大到了整个视野。


    他眨了眨眼，又眨眨眼，眼睛里的热度褪了下去，脸颊却一下涨红了。


    他的腿也骤然间变得灵活起来，支撑着他从毯子里钻出来给了邦德一个拥抱。

 第85页

    如刀锋般的短暂人生啊。


    好吧……我想我已经享受过足够多的时间。


    所以攒起你的泪水吧，好好保留它们。


    等到你真正需要哭泣的时刻再说。


    尽管这人今天讲的许多话都很难听，不过算了。


    布莱恩心想。


    「我也爱你，詹姆斯。」


    第43章


    关于如何解决心理障碍这个问题, 布莱恩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又不是什么从基因里带出来的大毛病，只要克服一下就行了。


    成长本来就是一个逐渐接受自己不完美、世界也不完美的过程，每个人都在做出妥协，每个人都在逐渐习惯一种专属于自己的阵痛。


    布莱恩可能永远不会抛弃良心, 遗忘那些死者和由于种种原因从他手中活下来（甚至被他亲手保护）的罪犯, 但他早晚有一天可以熟练地接受它们, 并将现在那些生理反应转化成更隐晦更低调的表现形式。


    说到底，他在干特工和杀手这一行上面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人, 这七年的成长过程又很平顺，既没真正接触过战场, 执行任务的次数也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如果他真的能娴熟地处理好工作中遇到的一切, mi6就不会安排邦德来带他了。


    要知道詹姆斯·邦德在加入mi6前还在海军特种部队与国防情报小组干了将近十年呢。


    有时候邦德会觉得军情六处是在揠苗助长。


    但正如他所说，布莱恩表现得太好了, 简直仿佛天生适合干这一行，让旁观者没有反驳的余地，毕竟这世上也有十二三岁上大学的天才，你能用普通人的素质去衡量他们吗？


    而且若在这件事上表达反对观点，就好像是在指责布莱恩努力程度还不够一样。


    夸奖他, 又像是推着他在一条艰难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所以当布莱恩蹲在他面前, 红着眼睛和鼻尖问他『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吗』的时候, 邦德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摆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一场寻常的纸面考试，邦德没法像每一个普通父亲那样夸奖布莱恩获得的分数，再指着卷面上的扣分点耐心地指出布莱恩的不足。


    他没法说『你留下勒西弗的性命很好，但你不对无辜者的死亡感到麻木这件事很糟糕』。


    事实上他被布莱恩问得哑口无言，头脑中灵活的、巧妙的、却也敷衍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幸好布莱恩从来不会让他在乎的人感到为难。


    他知道邦德想要什么, 于是驯顺地向养父承诺，说他会努力解决问题。


    看, 好孩子从来不需要别人逼着才懂得反省与学习。


    詹姆斯·邦德自认他在青少年时期不能算是个好孩子。他的父母逝去前从不吝啬于夸奖他，他的养父和阿姨一直很照顾他，尽管桀骜不驯的性格为他招惹了很多对手，但他总能遇到耐心的老师和欣赏他才华的长官。


    后来邦德回想起这一天，时常庆幸于他和布莱恩谈话的那天晚上太阳已经落山了，因此他不需要向任何人掩饰他听到布莱恩道歉时的心情。


    除了他自己。


    **


    布莱恩回国后去谘询了mi6的心理医生。


    医生说这得是个循序渐进的适应过程，速成不了。


    好比是不断地打磨一个人身体上最敏感脆弱的地方，直到那地方生出老茧。


    用什么来打磨？


    无非是痛苦。


    「你接受过rti训练吗？」她问布莱恩。


    rti是resistance to interrogation的缩写，直白地翻译过来就是反审讯。英国军队有专门的反审讯课程，上课地点在贝德福德郡的国防情报安全中心，训练内容包括无光、睡眠剥夺、时间感剥夺、长时间赤身裸体、性羞辱以及寒冷、缺水、飢饿等等。


    布莱恩回答：「有过。」


    否则mi6哪敢放他出去。


    医生：「成绩如何？」


    布莱恩笑了：「我从来都是个不需要老师敦促的优秀学生。」


    医生长舒一口气，说道：「那么你接下来要做的，就和你在rti训练里接触到的差不多。全面了解令你感到痛苦的东西，学会承受，忍耐，并且不要在这个过程中暴露你真实的一面。」


    「容我问一句，这是治疗心理疾病的正确方式吗？」


    「不是，七年前我治疗十二岁的你的时候才是。而那时温和的治疗手段对你来说作用并不明显，最后几乎全靠你自己调整。」


    医生看着布莱恩的眼睛回答，「至于我刚才说的办法是否合规……你要明白，rti训练里对受训人员施展的任何一种审讯技巧都是违反国际法的。换句话说，我只是提出了一个粗暴的解决办法，但我并不建议你那样对待自己。」


    布莱恩向她道了谢，还是决定试试。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在对方的指点下尝试深入接触了一些可能会让他触发ptsd的东西，包括音频影像，档案记录，甚至是现实中正在发生的案件。


    有时享受着朴素寻常的日常生活的人们永远也不会知晓，在自己触手可及却注意不到的角落里到底发生着怎样超乎想像的事情。


    人性的光明和黑暗都在随时随地上演。


    布莱恩必须得承认，他在这个过程中长了很多见识，经常对人类的上限和下限感到匪夷所思。


    而他能直接或间接接触到伦敦以及周边地区的重大案件，基本都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功劳。

 第86页

    夏洛克之所以帮他，又是因为麦考夫·福尔摩斯。


    这或许就是人脉的力量。


    正巧布莱恩在2007年的四月份又重新回到了大学校园之中，专业还恰好和犯罪学相关。英国大学每年有三个学期，他错过了一月到三月份的春季学期，回学校前还特意补了个假条，理由是出国奔丧。


    奔的谁的丧不太好说。


    甭管这个请假理由有多离谱，反正布莱恩·纽曼的档案清清白白，头上顶着几千万悬赏金、在□□上出了名的威廉·柯林斯与他毫无关系。


    但布莱恩的日常生活，可以说异常充实。


    白天上课也就算了，其他时间他不仅得抽空完成黑山皇家赌场的任务报告，还要写作业、举行小组会议、陪着他的中国同学李与其他校园好友参加社交派对免得让自己看起来过分神秘、跟着变态杀手的犯罪现场到处跑，偶尔还会被夏洛克·福尔摩斯远程指挥着客串一把苏格兰场的救火员。


    有次雷斯垂德深更半夜正好撞见布莱恩和一个被警方追捕的连环杀手扭打着，从人来人往的伦敦塔桥上掉进泰晤士河中。


    天空中的警局直升机唿啸而过，没有注意到大桥上这点小插曲。


    雷斯垂德：「……」


    他干脆避开同事，徒步走到泰晤士河的岸边等了一会，中途还抽完了一根烟。二十分钟后，布莱恩夹着已经昏迷的兇手爬上岸，看到雷斯垂德以后长长松了口气，说道：「太好了，我能把他交给你吧，警官？今晚我还有别的工作。」


    雷斯垂德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两点。


    他又观察着布莱恩的状态：和上次见面时相比多了黑眼圈，但精神还不错，身手一如既往地矫健，从过于讲究的衣着打扮来看，怕不是刚从某个正式场合（校园活动）里脱身。


    特工和警察一样艰苦啊。


    雷斯垂德肃然起敬，虽说签过保密协议、知道有些事不该打探，仍然忍不住问道：「我上次听说你为mi6工作，难道是被调到mi5了？」


    不然怎么管起了国内的连环杀手？


    听到他的问题的布莱恩嘴角抽搐，差点用手捂住脸。


    「没有。」他艰难地解释说，「我只是业余时间（课余时间）见义勇为。」


    和福尔摩斯达成合作的见义勇为吗？


    雷斯垂德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脑补出了一场职场大戏。他从上次那场惊心动魄的市区『演习』过后就再没关注过布莱恩，因此顺理成章地以为布莱恩去牛津读大学只是为了完成mi6的任务，这会应该早就退学了。


    布莱恩也没说他明天中午12点有个ddl，眼下才只完成了开头。


    如果不是夏洛克突然发简讯请他帮忙，他现在正坐在电脑前生死时速呢！


    雷斯垂德见他急着走，问道：「你帮了忙，虽然没有奖励，但是可以在媒体前露个面，有兴趣吗？」


    布莱恩小跑着窜去街边打车，闻言头也不回地对他摆摆手。


    雷斯垂德就懂了，提着连环杀手与同事汇合后，良心一点都不痛地把锅都扣在了夏洛克·福尔摩斯身上，半个字没提（看上去同样被福尔摩斯忽悠了的）布莱恩。


    总体来说，这三个月布莱恩过得痛并快乐。他的专业课成绩因为有了福尔摩斯的帮助，如坐火箭般攀升，得到了教授们的一致好评，缺点是夏洛克并不愿意主动给他讲解这些『过于浅白』的、小学三年级学生都能学会的入门级问题，因此布莱恩得用劳动力去换。


    而且他们迄今为止从未见过面，一直都是通过简讯或邮件交流，这似乎是由于麦考夫和夏洛克两兄弟间有一个协议，不过布莱恩已经学会了对聪明人的想法敬而远之，并未前去深究。


    和一骑绝尘的gpa相比，布莱恩面对主要矛盾进度却很缓慢。


    可能人都有自我保护的本能，布莱恩发现他会有意识地在现实中避开受害者，而档案和影像又毕竟没有发生在眼前，刺激效果便被削弱了很多。


    有一个人毛遂自荐，说能够帮上他的忙。


    然而此人是麦考夫·福尔摩斯。


    布莱恩仍然记得这位大英政府的小职员上次在办公室里问他：


    「你给她（李）带去了危险。假如她因你而死，想像那个场景，她死在你面前，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还在向你祈求让你救她，但你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在这种情况下，你能无视她的死亡，继续秉持着理智完成你的工作吗？」


    现在想想，麦考夫的问题的针对性强到可怕，导致布莱恩十分牴触再次与他谈起该话题。


    第44章


    麦考夫不像夏洛克, 他不喜欢发简讯，每次联繫布莱恩都会打电话过来。


    通过适时的语音交流提出的要求，就要比简讯更加难拒绝。


    布莱恩一点也不想接受麦考夫的帮助，他怀疑那只会带来一个结果, 就是mi6现役特工布莱恩·纽曼, 因为殴打或谋杀政府高官而遭到逮捕。


    然而麦考夫似乎欠缺这样的危机意识, 不知道他是过于自信，还是对布莱恩的自控能力抱有充足的信心。他邀请布莱恩的理由是：「我听说了你的诉求, 全英国只有我能在保证你安全的情况下让你感受到你所渴望的那种痛苦。」


    布莱恩：「……谢谢。」


    夸张点说，他差点被这句话激到恐同, 但麦考夫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至少这句话没有。

 第87页

    他独具风味的表达方式大概是出于他的某种恶趣味。


    接下来麦考夫补充了一点阳间的话，大意是他和布莱恩之间不存在利益冲突, 又效命于同一个政府，所以布莱恩完全可以对他交付部分信任。


    符合上述条件，并且有能力击穿布莱恩的防御，还能布莱恩狠心到底的人数量的确不多。


    「你考虑一下，我的空闲时间很少。」麦考夫说, 「十秒钟内给我答覆。」


    「十, 九, 八，七……」


    布莱恩的牙根开始发痒，但他理智地想了想，又觉得答应麦考夫对自己有利。


    无论这人究竟为什么愿意帮忙，最起码他和英国政府是绑定在一起的。换句话说, 哪怕麦考夫自认高人一等、将所有人当成棋子或金鱼，却会遵守政治体系下的利益为先的原则。


    他不会出于兴趣, 随意地、不必要地耍人玩，如果那样对他没好处，反倒会成为他的某种失控的表现。


    比如他会和夏洛克进行无意义的争吵。


    而布莱恩远远够不上夏洛克在麦考夫心中的地位。两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对麦考夫来说，他只是个还算有趣的值得拉拢的新人，一个有可能会在将来用得到的图钉。


    所以他说他愿意帮忙应该是真心实意的。


    经过短暂的斟酌，布莱恩在麦考夫·福尔摩斯倒数到最后一个数的时候说道：「好。」


    另一面的麦考夫露出满意的微笑。他立刻下达命令：「半个小时后来我的办公室。」


    他报个另一个地址，和布莱恩上次去的地方不一样。


    「据我所知rti训练里面无论是教官还是受训人员，都可以每隔一小时提出休息。」麦考夫说，「鑑于心理层面的拷问强度通常不弱于身体，因此我同样会将这项权力交给你——你一般习惯怎么放松？」


    布莱恩彬彬有礼地回应：「不劳您费心。」


    麦考夫悠然说道：「我这里娱乐设备有限，无论是书籍、唱片、酒水还是安全套都建议自备。」


    布莱恩已经进入了戒备状态，没有半点停顿地询问：「假使我没有会错意，您在邀请我吗？」


    「我是。」


    此时还是白天，麦考夫伸手将办公室的窗帘拉上，故意让布莱恩听见滑轮滑动的声音，「但这也是在帮你，所以不要想太多。」


    布莱恩哼笑一声，走进旁边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两瓶啤酒和几件计生用品。结帐时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神也很冷淡，语气却近乎含情地说道：


    「没问题，长官，正好我也有这方面的兴趣。」


    **


    布莱恩直到接近凌晨时才回到他位于伦敦郊外的庄园。


    麦考夫派人开车送他。下车时布莱恩神色无比疲倦，都没有和司机打招唿便大步走进屋内，脱下外套往架子上一挂，然后立马就把自己砸进柔软的沙发里面不动弹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布莱恩都只睁着眼，在一片黑暗当中注视着天花板。


    这一趟教学不虚此行，麦考夫是个过于糟糕的心理医生，或者不如称唿他为心理破坏者、精神病培育大师，他们真的只聊了一个小时的相关话题，坚持到一个小时后布莱恩就提出了暂停，但他到现在还感觉胃里面有东西在翻涌，想吐。


    酒精和别的什么东西能暂时压盖住这种感觉，不过当布莱恩清醒过来时，他依旧想要给自己一拳争取昏过去，或是——


    坐在夜色中休息片刻后，他拉开前方的抽屉拿出一把手枪。


    接着往庄园后院的靶场走。


    空旷的野外散落着一个个圆形标靶。布莱恩想像着它们是漂浮在空中的人头，扣下扳机。


    「砰！」


    靶心处多了一个弹孔。


    不存在的鲜血和脑浆落了满地，挂在青翠的草叶上。


    「砰！」


    又是一次正中靶心。


    这回血液喷溅到了旁边的木桩上。


    「砰！」


    「……」


    不知过了多久，布莱恩的精神逐渐放松下来，他闭上眼按着头站在靶场里深唿吸，尝试将杂乱的念头清出脑海，但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轻微地摩擦草丛的声响。


    布莱恩的心脏勐地跳了一下，保持射击姿势迅捷地回过身，差点就对着那正在黑暗中活动的生物开枪了。


    然而紧接着，他看见一匹鬃毛被编成辫子的棕褐色成年马用俊秀的马头拱开靶场的栅栏向他走过来，那双在黑暗中显得很明亮的大眼睛闪烁着人性化的光芒。它脚步轻快，看上去无忧无虑，靠近布莱恩以后温柔地低下头、拱了拱布莱恩僵冷的手腕。


    「……你怎么从马厩里出来了？是我没锁门吗？」


    布莱恩发出声音后，才发现自己仍然在对面前没有任何防备的生灵举着枪。


    他差点没拿稳枪把，浑身冷汗手忙脚乱地将武器放回去，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抚上马儿的鬃毛，用手捻着那个由他亲手编出来的小辫子，低声劝道：「好了，回去了，没有事……什么都没发生。」


    他执起柔软的缰绳，缓慢地往靶场外面走，脚步却有些踉跄。到这时他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两条腿的下半截麻木充血、仿佛快要失去知觉了，膝盖部位则能感受到由内而外渗透出来的刺骨寒意。


    不过没关系。

 第88页

    他可以调整好。


    安抚了自己的老朋友以后，布莱恩回到室内，犹豫着是翻出邦德的库存喝点酒、还是直接去睡觉。


    可是他放在桌上的电脑屏幕却在这时亮起来。


    布莱恩收到了一封跨洋邮件。


    是贾斯汀。


    【布莱恩，我发誓我本来不想打扰你。但克里斯遇到了麻烦，我不知道除了你之外我还能求助谁。】


    克里斯，全名克里斯蒂安·沃夫。


    布莱恩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年前他在芝加哥见过的那个小男孩。克里斯和贾贾斯汀都是高功能自闭症患者，只不过克里斯的父亲拒绝让他接受治疗，所以他始终生活在正常社会，按部就班地上学读书，直到几年前参军后才杳无音讯。


    ——儿时的克里斯看上去格外瘦小，被疾病折磨得像是营养不良一样，后来布莱恩才听说其实他比自己要年长几岁。


    贾斯汀的父亲则是一家自闭症疗养院的拥有者。疾病令贾斯汀行动不便，因此她从小就居住在疗养院里。


    眼下克里斯遇到了麻烦，贾斯汀很担心她的同伴，可她却被困于笨拙的身体和囚笼般的疗养院中，无法在网络之外提供任何帮助，甚至无助到只能给千里之外、处在地球另一端的布莱恩发邮件寻求帮助。


    思考到这里，布莱恩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


    这应该不是酒精造成的，他酒量很好，而且在麦考夫那只喝了一瓶啤酒，绝不至于产生这么大的影响。那就是心理作用，再加上近几天缺乏休息了。


    问题不大，睡一觉就能好。


    给自己下了诊断之后，布莱恩坐在电脑前打字：


    【不要慌，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贾斯汀的下一句话把他震在当场：


    【我要先说一件事，布莱恩。克里斯不让我讲给你……2003年时，他因为在他母亲的葬礼上没能控制住情绪、袭击六个人并致使他们受伤而被关进军事监狱，他的父亲为保护他而死，他的兄弟不知所踪。】


    2003年。


    布莱恩15岁，忙着完成mi6的训练，只在贾斯汀和克里斯过生日的时候给他们发过生日快乐的邮件。


    刚成年不久的克里斯父母死了，他自己进了莱文沃思堡军事监狱，他和贾斯汀都知道布莱恩没有时间关注这些，谁也不曾向布莱恩透漏这件事。


    接下来的四年，贾斯汀一直设法让布莱恩相信，克里斯只是在军队服役，无法对外传递消息。


    ……


    布莱恩按着额头紧紧闭上眼，等到头疼和震惊一起消褪后，才单手敲打键盘：


    【克里斯现在在哪？莱文沃思？】


    莱文沃思堡军事监狱位于美国堪萨斯州。


    等待贾斯汀回復的间隙，他打开网页，开始查询从伦敦飞往堪萨斯的机票。


    【不，政府看上了克里斯的数学天赋，他被从莱文沃思转移到了华盛顿特区拘留中心。克里斯在华盛顿遇见一位长辈，他将那位老人视作了自己的第二个父亲。】


    听贾斯汀的说法，那位长辈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布莱恩皱起眉，问道：【是谁？】


    贾斯汀：【弗朗西斯·西尔弗伯格。他是甘比诺犯罪家族的会计师，替他们做了四十年假帐，后来成了fbi的举报人，fbi答应会从甘比诺家族手中保护他。】


    甘比诺犯罪家族，纽约市有组织犯罪活动的「五大家族」之一，业务范围从纽约和东海岸延伸到加利福尼亚州，是个北美洲黑暗世界的庞然大物。


    妈的。


    布莱恩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一声，也不知是在骂什么。他登录到mi6的内部档案，搜索『弗朗西斯·西尔弗伯格』。


    屏幕上跳出来一个附带照片和大致资料的网页。


    上面盖着暗红色的戳，显示：


    『已死亡』。


    布莱恩：【fbi的保护失效了，西尔弗伯格死了。】


    贾斯汀：【是的，这就是我提到的麻烦。克里斯要为他的导师报仇——他想越狱。】


    布莱恩靠在沙发背上，望着贾斯汀的回覆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他问：


    【你想让我帮他越狱？】


    【不，不是，布莱恩。你不会那么做，我不希望你那么做。】


    贾斯汀回復得非常快，简直能从刻板的印刷体中感受到她的急切，【但是如果克里斯越狱成功了，你能不能确保他不会死在甘比诺家族的追兵手里？求你，布莱恩，那是克里斯。而你听说过甘比诺家族，你知道克里斯在復仇的路上将要面对什么。】


    甘比诺家族会在全美范围内追杀他，不死不休。


    布莱恩发出一声嘆息。


    他买了第二天飞往美国的机票，回道：


    【我来处理这件事。等我消息，时刻联络。】


    第45章


    这次布莱恩算是私自行动, 如果什么都没发生当然最好，就当度假了，正好他夏季学期结束，再开学要等到九月份, 从现在七月份到那时总共两个月, 怎么也够布莱恩往返一趟。


    可若是克里斯越狱成功, 復仇行动又引发了社会轰动，那么布莱恩插手这件事最好连mi6一起瞒着, 不然解释起来太麻烦了。毕竟克里斯算是半个美国军方的人、身份敏感，甘比诺家族又牵扯众多, 中间还混杂着fbi的失误, 线人提供给美方的情报……


    光是想想就让人打哆嗦。

 第89页

    动身前，布莱恩犹豫一下, 问贾斯汀：


    【mi6档案的搜索记录能删除么？】


    贾斯汀没有立即回復他。


    几分钟后，女孩才小心地发来一条信息：【我忘了时差。你还没睡吗？大哭大哭。】


    【不过那个问题，我没有明白你的意思。我应该说可以还是不可以？】


    布莱恩又想嘆气了。他想起了某蝙蝠侠……某蝙蝠侠过去式曾经在黑山赌场对他发出的质问：


    「你所谓的朋友不被军情六处知晓，却在你的掌控下。你管这叫朋友？」


    克里斯的情况先不说，只看贾斯汀的话, 布莱恩被他这么指责真的不冤。


    身为一个顶尖黑客, 她明明可以足够肆无忌惮, 却为了维持与布莱恩的友谊从不跨越那道会让布莱恩感到不适的线，甚至当布莱恩主动请求她帮忙时，她会担忧这是布莱恩发出的试探。


    ——mi6档案的搜索记录能删除么？


    ——我应该说可以还是不可以？


    可以的话，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合适？


    不可以的话，布莱恩又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难道她的某些无意识的行为对他造成了威胁吗？


    贾斯汀很少在现实中接触旁人。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网络幽灵, 是这个社会的视觉盲区，连她父亲都想像不到自己天生走不了路、话都说不出来的女儿会是计算机方面的天才, 她无与伦比的神迹只被三个人知晓：布莱恩，克里斯和她自己。


    她十分清楚，自己某种意义上有着超乎常人的破坏力。


    网络扩张了她的视野，敏锐的心灵让她拥有正确的自我认知，她从不因为困住她大脑的身体而感到卑怯——站在巅峰的人怎会畏惧弱者？


    可是她担心她会伤害到自己仅有的两个朋友。


    克里斯多福·沃夫和她拥有近似的困境，却被亲人强迫融入人群，被当成异类，被过于强烈的刺激时刻包裹，贾斯汀懂得如何安抚他，就如同安抚自己。


    而布莱恩·纽曼……更加神秘，更加复杂，她和克里斯仿佛单纯的ai一样活着，布莱恩却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类，隔着一片大洋眺望他时，贾斯汀会觉得敬畏。


    就像是大自然中的两种平等的动物，其中一种赞嘆着另一种那独特的、从未接触过的生活方式。


    而且对贾斯汀来说，克里斯是她的同辈人，但布莱恩从小到大都那么成熟，就像她的兄长一样。


    贾斯汀不想冒犯到他。


    她觉得军情六处应该算是布莱恩的领地。


    ……


    布莱恩对她的想法心知肚明。他曾经打算解释，说他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掌控欲，他完全可以接受朋友们随意跑来他家里，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然而他后来转念想到，贾斯汀这种情况，真的不是大事吗？


    一颗核弹哪怕就那么放在家门口，仍然让人心惊胆颤。如果布莱恩是个普通人，他不会介意向贾斯汀分享隐私，但他不是。


    更何况这个世界不乏天才，贾斯汀还是个孩子，和他走得太近也容易翻车暴露。


    所以他默认了贾斯汀维持距离感的决定，并且通过让自己看上去强势且不好接近的方式把这份距离感给拉大，大到了贾斯汀会把他的邀请当成试探、每次做决定前都会谘询他意见的程度。


    贾斯汀仍然把他当朋友，因为她只有两个朋友。


    布莱恩也把她当朋友，他只能用这种方式交到一个没见过面的、过于厉害的朋友。


    布莱恩：【删除记录对你来说困难吗？】


    贾斯汀实话实说：【不太难，弗朗西斯·西尔弗伯格死后保密等级下降了。如果换成比较重要的人物，你按下搜索的一瞬间军情六处总部就会收到信号，所以你得提前告诉我让我做准备才行。】


    【谢谢。】布莱恩回復，【帮我把搜索记录删了吧，我说真的。】


    贾斯汀回了他一个标点符号拼出的笑脸。


    接下来就是准备远渡重洋了。布莱恩给邦德发送邮件，说他应朋友邀请要去一趟美国，第二天早上就用布莱恩·纽曼的身份光明正大出了境。


    等到一番辗转抵达华盛顿后，他一边确认克里斯是否已经越狱，一边在贾斯汀的帮助下寻找甘比诺家族成员的下落。


    杀死克里斯导师的人是小托尼·甘比诺，即甘比诺家族老大托尼·甘比诺的亲生儿子。他的位置并不难定位，因为此人是个定点刷新的npc，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甘比诺家族位于纽约市的大本营——乌夜俱乐部。


    杀他也不难，以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谁都防不住一个不要命的杀手。


    问题是杀了他之后，情况会变得非常麻烦，失去了继承人的老托尼·甘比诺必然陷入疯狂，兇手如何从一头老狮子的撕咬下脱身才是重点。


    目前来看唯一的办法是干掉所有目击者。


    只要不留活口，就算甘比诺家族再怎么权势滔天也找不出仇人。


    当然更上乘的策略是从源头解决问题，直接说服克里斯放弃復仇，不要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好不容易离开监狱不如找个地方过安生日子。


    布莱恩在心中估算着行动成本，在华盛顿低调地躲了三天，期间一直在跟踪某位警方高官，然后就从对方口中听说有人用一个金属暖水瓶袭击狱警后，逃出了华盛顿拘留中心。

 第90页

    金属暖水瓶。


    布莱恩在心中大声感慨了一句牛逼，肖申克男主后继有人，接着就开始和警察一道满城搜寻逃犯的下落。克里斯这几年蹲局子的时候与外界联络有限，即使是贾斯汀也不能完全掌握他的动向，连越狱这么大的事都是临时传出来、再靠贾斯汀连蒙带猜弄清前因后果的。


    没有装备，没有援兵，不能指望外应，因为贾斯汀行动不便，克里斯唯一能靠得住的武器只有暖水瓶。


    所以他会藏得非常非常深。


    布莱恩感觉自己在和警方竞速。


    他得赶在克里斯离开华盛顿前往纽约、或者一不小心被抓之前找到对方。


    警局有人，大街小巷上到处是巡警，布莱恩有贾斯汀，可惜这个年代网络覆盖不到方方面面。


    双方都有短板。


    但布莱恩还有个优势——他在英国经歷过相似的『演习』，熟悉官方的思考方式，有时他可以通过预判fbi的行动来给自己减轻工作量，或是缀在fbi的后面，确保他们的搜寻没有结果。他懂得如何让人在警察面前变得毫无存在感，就算无数次瞥见他的身影也注意不到有这样一个人。


    有次fbi内部传来假警报，贾斯汀担心警报是真的，布莱恩为了验证，甚至直接上去和那个自称『目击到克里斯』的警察聊了五分钟。


    「我要窒息了，看你行动真的考验心脏。」


    贾斯汀的人工合成的机械女声从布莱恩的耳机里传来，「你和克里斯谁也不让人省心。」


    「但我们获得了线索。」布莱恩这会头上戴着牛仔帽、穿着夹克衫、仿佛一个街头听歌的年轻小伙。他双手插兜快步前进，嘴唇不动，用耳语的音量说，「那警察真的看到了克里斯，但他把克里斯和旁边的另一个路人搞混了。」


    「你怎么知道的？」贾斯汀问，「那地方都没有摄像头。」


    「靠听他的描述进行分析。类似的人物报告我写过八百遍，看得更多。」


    布莱恩抬起头，像是在喃喃自语，说完这句话以后一头扎进人来人往的地铁站。


    三十多小时后，某处地铁站换乘点，他跟着一个含胸驼背貌不惊人，但依稀能看出高壮体格的青年进了空无一人的车厢。对方留着满脸络腮鬍，头上戴一顶毛线帽，上车后就找个座位闭上眼休息。


    布莱恩坐在了他的旁边。


    青年双手放在胸前，头往一侧倾斜，好像睡着了。


    布莱恩耐心等待片刻，眼看地铁已经完全启动了，就问道：「你那会冒着被警察发现的风险，就为了听两个人谈论他们是怎么在垃圾场里发现你导师的尸体的？」


    话音未落，他身侧『沉睡中』的青年勐然间出手了。他挣开眼睛，棕褐色的眼眸显得并不锐利、但十分清醒，清醒中还夹杂着一股混沌的仇恨与愤怒，犹如被链条拴住掉入陷阱的勐兽，他抱在身体前方时刻警戒着的手臂往布莱恩的方向袭来，如巨锤般抡向布莱恩的头颅。


    布莱恩迅速抬起手臂接住这一击，肢体相撞时竟发出气球爆破时的声响。


    青年紧接着站起来旋过身，用双手按住布莱恩的肩膀，想把布莱恩从座椅上撕扯起来。远看时不明显，近看的话他身高得有将近一米九，而且肩宽腿长，站在那简直像一堵墙壁，让人完全想不起来这人小时候如同一根豆芽菜似的模样。


    布莱恩不跟他硬碰硬，顺势起身后才举起一只手用力抓住青年的胳膊，说道：「克里斯，是我，我是来帮忙的。」


    克里斯没有立刻松懈。他紧抿着嘴唇，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似乎没能第一时间领会布莱恩这句话的意思。


    两个人交握角力的手臂在半空中微微颤抖，布莱恩观察着他的表情，已经在做把人打晕的战斗计划了。


    克里斯却忽然后退一步。


    「布莱恩？」他含煳地小声叫出布莱恩的名字，「你不是在英国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第46章


    布莱恩没想到克里斯会认出自己。


    他只是想确定一下对方是否有能力自控, 以及攻击性强到什么程度，却没想到时隔七年没见过一次面的情况下，克里斯居然能立刻叫出他的名字。


    布莱恩：「你看过我近期的照片？」


    「没有。」克里斯的声音还是不大，和他的体型完全不符, 给人感觉像个毛绒绒的大号玩具熊, 「但我记得你……」


    他皱了下眉, 斟酌着措辞说道：「记得你给我的感觉。」


    布莱恩：？


    他惊奇地看着克里斯，一时不确定这是对方的天赋能力, 还是一种『你令人印象深刻』的特殊表达方式。不过布莱恩没有深究这个问题，毕竟克里斯还在被警方搜捕：


    「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不到两天的时间里, 布莱恩已经将fbi的重点搜索区摸得一清二楚。


    他带着克里斯避开人群, 来到这几天他租下的一处民宿。民宿位置很偏僻，建筑物附近的摄像头已经处理过了, 房子的钥匙锁在外面的密码柜里，入住过程中全程不需要和房东见面，布莱恩签合同时用的是贾斯汀捏出来的假身份，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知道『布莱恩·纽曼』来过。


    他提前准备了一点速冻食物。克里斯去浴室洗澡刮鬍子整理自己的时候, 布莱恩往硬邦邦的披萨上面洒满芝士, 再把它塞进烤箱。

 第91页

    然后他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哗哗水声和烤箱运转的声音, 感到一阵困意。


    成功与克里斯汇合让布莱恩松了口气——太棒了，甘比诺家族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仇敌之一越狱了，《疾速追杀》里面那种被全城杀手追着跑的场面暂时没有发生，布莱恩·纽曼这个身份也不会因为卷进黑邦火拼而遭到审查。


    接下来，他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商讨计划。


    放松的后果是, 他发现自己真的很想睡觉。上一次连续睡满八个小时还是在上次……最近的一个星期，他前几天倒还比较悠闲, 只用盯着克里斯越没越狱。


    等到某人拿暖水瓶创造奇蹟后，布莱恩顿时白天晚上都不得空闲，要么自己要么跟着警方满城跑，那感觉仿佛在逮一只跑得又快性格又很狡猾的浣熊——他就差去检查垃圾桶、看对方是不是待在里面了。


    说实话，假如克里斯表现得桀骜不驯一点，布莱恩抓到他的时候都会想和他打一架，就当收取这些天的劳务费。


    结果这傢伙是个超大号毛绒玩具。


    布莱恩让他去哪他去哪，让干嘛干嘛，也不提问题，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只盯着报纸上的填字游戏发呆，下公交车还会和司机打招唿说谢谢。


    去民宿的路上布莱恩忍不住开了个玩笑：「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克里斯闻言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慢吞吞地说：「不会，我头上没有悬赏金，将我交给fbi并不合适。而且我在我导师那里学了一点新技能，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做假帐，这样来钱更快。」


    布莱恩：「……没有这种需要，我只是开个玩笑。」


    克里斯又看了他一眼：「哦，军情六处工资很高吗？」


    布莱恩正想回答说还行，克里斯无比自然地说道：「你可以将你的工资交给我保管。」


    布莱恩：「？」


    这回轮到他略带震惊地看着克里斯了，但后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哪里不对：「我拿去投资，这样你的钱会变得更多。」


    「呃，嗯，我暂时还不缺钱。」布莱恩干巴巴地回答，快速略过这个话题。


    等他们抵达民宿后，布莱恩把流浪汉似的克里斯塞进浴室，感觉那个小小的单人间甚至有点装不下他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天知道布莱恩一米八五的身高已经完全不矮了，时而还能俯瞰群雄，却还是感觉自己比克里斯低了半个头。


    他讲话时得往上看才能对上克里斯的眼睛。


    就很恐怖。


    ……


    烤箱定时器发出叮地一声响，把布莱恩从沉思中惊醒。他这会翘起一条腿坐在椅子上，手肘支着膝盖撑着下巴，几乎快要睡着了，听到声音才将腿放下站起身，慢慢走到烤箱旁边。


    民宿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小音箱，里面忽然传来贾斯汀的声音：「我喜欢你回来后换的这身西装。你还是穿西装好看，帅哥。」


    「穿西装让我觉得我无时无刻不在上班。」布莱恩打了个哈欠，套上手套把披萨托盘从烤箱里拿出来，「而且这身衣服没什么特别的，你就是单纯的制服控。」


    「我没有，你在质疑我的公正与品位。」贾斯汀的机械声严肃回答，「不信你问问克里斯……克里斯！」


    她给自己调大音量，声音传进浴室，「布莱恩今天的西装好看吗？」


    布莱恩扶住额头髮出无奈的呻吟，想不到自己两个牛逼网友都是这种画风，仿佛多了个大学室友与室友他妹。浴室里水声停了下来，克里斯简单回答：「好看。」


    贾斯汀立刻得意起来：「你看。笑脸。顺带一提，我觉得你的衬衫码数不对，前胸位置有点紧，没人和你提过这一点？」


    「没有。」


    贾斯汀似乎非常高兴，她这会格外活跃：「男人们注意不到这一点，但姑娘们肯定是故意的。」


    「……你开心就好。」


    布莱恩深深嘆息，感觉贾斯汀确实还是个小女孩。他俯下身把餐盘摆到桌子上，并颇有情调地给那普普通通的速冻披萨配了刀叉、叠好的纸巾与两杯酒。等他完成这一切工作时，克里斯刚巧穿戴整齐从浴室里走出来，他犹豫了一下，坐到布莱恩的对面，两肩下垂、双手交握放在大腿中间。


    布莱恩举起酒杯对他说：「庆祝你以非常手段出狱。」


    贾斯汀也说：「恭喜你，克里斯。」


    克里斯：「谢谢。」


    他拿起自己面前的高脚杯，却没有喝，而是问布莱恩：「你不介意我越狱？」


    布莱恩正在用餐刀切披萨，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你已经跑出来了，难道还能回去不成？」


    「我本来没想这么干。」克里斯闷声说，「但是狱卒告诉我，有人发现了弗朗西斯·西尔弗伯格的尸体。」


    那是他在华盛顿监牢遇见的室友，也是将一身技能倾囊相授的他的导师。


    「fbi本来承诺了要保护他，可他们没能做到。我要为他报仇。」


    布莱恩认真起来，直视克里斯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其他人都无所谓，但我必须杀了小托尼·甘比诺。」


    克里斯说，「你不能拦着我。」


    最后几个字流露出一股肃杀之气，高大的黑棕发青年在认出布莱恩以后，首次表现出兇悍的一面。

 第92页

    布莱恩不动声色地抿了口酒液：「如果我不同意呢？」


    克里斯放下餐具站起身。


    这回布莱恩能确定了，此人绝对比一米九还高，怕不是上车撞拉环、进门抵门框、矮一点的镜子都照不到他脑门。


    ……同时也意味着他能一巴掌把正常成年人抡在地上，气都不用多喘一口。


    克里斯在布莱恩的注视中垂下头转了转手腕，睫毛遮住了眼睛里的情绪：「那就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


    第47章


    要说布莱恩此前从未设想过这种进展, 那是不可能的。


    最开始他拿不准克里斯的性格，贾斯汀又说克里斯入狱是因为在自己母亲的葬礼上袭击了六个人，布莱恩便不可避免地做好了见面时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准备。


    结果克里斯的攻击性比他想像中要弱上不少。


    僵持的这一小会功夫，布莱恩想了很多：


    这一架究竟有没有打的必要性？


    一方面取决于他自身的胜率, 另一方面, 也要看打完之后会把克里斯拉拢到自己这边、还是推得更远。


    克里斯攻击性低, 沉默寡言，但并不代表他软弱和缺乏主见。


    或许有人在他的成长过程中, 教导过他如何为自己争取应有的权力。


    再加上高功能自闭症赋予患者的焦虑障碍、以及重复刻板的行为模式，布莱恩认为克里斯认定了一件事后, 应该很难被别人说服并改变想法。


    然而克里斯却说：打一架, 谁赢了听谁的。


    有可能他对自己的身手非常有信心，完全没考虑过失败。


    不过也说不定这句话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假如布莱恩赢了, 他会强迫自己放弃原来的决定。


    前者的心态比后者要强硬。如果克里斯没有把布莱恩放在眼里，那么这一架就得打，而且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布莱恩都必须赢，否则他就会在接下来的组队行动中丧失话语权。


    反之，如果是后者, 这一架就没必要打, 布莱恩并不是个好勇斗狠的人, 文明人的世界有许多种交流方式。


    但……他并不了解克里斯。


    两人真正见面后只过了不到半天时间，有意义的交流不超过十句，布莱恩判断不出克里斯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只能往坏的方面去预设。


    很麻烦。


    布莱恩心想。


    真的很麻烦，按理说他不该在开打之前假定自己会输，问题是他没法对克里斯下杀手, 而就对方这体格来说，若没法一击致命或令其失去战斗力, 拖得越久，布莱恩越难以占据上风。


    趋利避害的本能在脑内滴滴作响，但布莱恩沉默了一会后却放下酒杯站起身说道：「行，打。」


    他十分钟以前还在昏昏欲睡，这会却仿佛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彻底清醒过来。


    贾斯汀的合成音听不出情绪地问：「你们真要这样？出血了留下dna会很难收拾。」


    克里斯：「不会。」


    不知他是指不会出血，还是不会难收拾。


    「家具坏了解释了起来也很麻烦，嘆气，难过。」


    贾斯汀说，「算了，我听说好朋友早晚要打架的，晚打不如早打。」


    哪怕神经已经绷紧了，布莱恩听到这句话以后仍然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没错，而且我会让着克里斯的。」


    阿斯伯格综合徵患者抗拒眼神接触。克里斯始终垂头不与布莱恩对视，凝视着地板像个正在面壁思过的小学生那样很认真地说：「你不能让着我，否则你有可能受伤。」


    布莱恩：「我知道，那是句玩笑——你可以理解为我面对你压力很大，不得不口头逞强放松一下。」


    克里斯似乎愣了一下：「……对不……」


    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布莱恩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毫无徵兆地动了——他勐地把放在桌上还带有热气的黑色金属烤盘对着克里斯的头掀了过去！


    「哇。」


    贾斯汀惊讶的语气词迟来一步在客厅中响起。科技水平限制了ai合成语音的情绪表达，这句『哇』在当下的场景中显得尤其平板，莫名多了几分嘲讽的感觉。


    「咚！」


    克里斯没想到布莱恩说动手就动手。


    他只来得及将小臂交叉挡在脸前面，金属盘重重撞在他的骨头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布莱恩半点不浪费时间，也没有开口废话的打算。他早注意到，克里斯脚下有一张椭圆形的毛绒地毯。趁着对手被烤盘遮住视线的时机，布莱恩半跪下来抓住地毯边缘，往自己这边用力一扯！


    眼神中还带着点茫然的克里斯失去了平衡，维持着防御的姿势向后倒去。他中途反应过来，一只手摸索着旁边的支撑物想要阻止自己摔在地上，而布莱恩不给他站稳的机会，迅速且精准地打翻了立在沙发旁边的晾衣架——这玩意还是布莱恩特地放在这的，因为他最近每天回房间后都瘫在沙发上懒得动，希望能一抬手就把外套挂起来。


    晾衣架上的牛仔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仿佛一面浅蓝色的风筝。


    来不及起身了。克里斯不再试图抓握身旁的固定物。他仰面倒地，蜷起上半身，让后背的骨头接触地板，然后迅速地就地一滚躲开砸下来的晾衣架，动作灵活得与他的体格截然不相符。


    旁边是沙发。克里斯滚到沙发后面，借着椅背挡住自己，他的听力很好，前方传来布莱恩克制过的唿吸声，对手在悄然靠近他。

 第93页

    ——布莱恩不想与他硬碰硬，所以才不得不绕着圈子藉助外力。


    克里斯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正常情况下，他摔倒的那一刻，布莱恩本应该扑上来扩大优势，可是对方犹豫了，因此打乱了攻击节奏。


    两人有力量差距，不大，但关键时刻足以左右胜负，布莱恩极力避免对抗的方面就是他的优势。


    克里斯是个久经训练的战士，捕捉并利用敌人的弱点是他的本能，布莱恩的退缩霎时间刺激到了他的战斗神经，令他毫无迟疑地张开手臂环住单人沙发的两侧，手臂肌肉用力，口中挤出一声低吼，把它像手推车似地推了出去！


    另一面的布莱恩没有防备。


    单人沙发很有些中古风格，坐垫下方是四根雕花支柱，不带滚轮，底座实木，一百多斤重的东西和地板摩擦发出了打雷一般的声响，犹如咆哮着的怪物向布莱恩冲去。


    这时往两侧闪避已经晚了。布莱恩一咬牙，选择原地起跳，狼狈地跌在沙发坐垫上，避免了被撞到膝盖再挤推到墙壁之间的命运。


    下一秒，沙发『砰』地一声撞到布莱恩身后的墙壁，布莱恩的后背也在惯性作用下抵了过去。


    靠背和两条扶手把他圈在中间难以移动，克里斯的拳头迎面而来。


    紧急时刻，布莱恩抄起旁边橱柜上的碗碟勉强挡了一下，瓷制的圆碟哗啦一声碎了满地，克里斯的指关节被划出一道伤痕，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拳风不停、炮弹般砸到布莱恩的手臂上。


    布莱恩又一次在反作用力下撞上身后的墙。


    后背骤然间麻木，布莱恩咽下痛哼，心想这他妈和被黑熊一熊掌煳在树上有什么区别？


    别太离谱！


    克里斯眼睛眨也不眨地抬起拳头，眼看还要再来一下。不过布莱恩觉得这种攻击体会过一次就够了，当即矮身越过沙发扶手滚了下去。


    ——动作乱了。


    克里斯脑海中无意识地闪过对布莱恩状态的评估。


    他本来应该在这个时候停手，但进攻的欲望一旦被激起就很难被压抑回去，理性尚未浮出水面，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俯下身，想要将敌人彻底击垮。


    然而就在他乘胜追击、与布莱恩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一定程度时。


    胸腔位置传来一丝不明显的刺痛，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的感觉。


    不，可能不是错觉。


    某种注射类麻醉药物正在流入他的血管。


    对四肢的掌控力快速流逝，克里斯动作停了下来，并未去查看自己的伤口，而是下意识抬起头，想要观察布莱恩的表情。


    于是他今天第一次对上了布莱恩的眼睛。


    那双灰蓝色的虹膜里，闪烁着某种冰冷而又温情的东西，以及和他一模一样的对对手的评估。


    他们都认为对方马上就要失败了。


    对战中的两人同时这么想，那么必然有一方判断失误。


    布莱恩正在起身。他的动作依然敏捷，刚才狼狈不堪不受控制的落败趋势显然有不少演的成分。


    ……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克里斯逐渐反应过来。


    布莱恩并不畏惧硬碰硬，相反，他在引导着克里斯主动地、胜券在握地、毫无防备地迎上去。


    突然掀翻的烤盘、被抽走的地毯、倒下的衣架以及后来断掉的攻击节奏都是提前设计好的。


    为了让克里斯相信他在逃避正面的力量对抗。


    回想到这里时，克里斯酸痛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他跌倒在地，又翻了个身躺在地上，用那只被餐盘划破的手遮住头顶的光线，小声嘟囔道：「狡猾。真讨厌。」


    听到他声音的布莱恩飞快地眨了下眼睛。


    克里斯敏感地察觉到他第二次被评估了，不过这次不是战斗力，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傲慢者落败后不会是克里斯的反应，因此布莱恩确认了他是那两种可能性中的后者。


    即，假如布莱恩打赢了，克里斯真的会按照他的要求改变原决定，哪怕对一个高功能自闭症患者来说需要付出格外艰辛的努力。


    玩偶熊的毛绒绒竟然是由内而外的，这合理吗？？


    「天啊，我感到有点愧疚了。」


    布莱恩自言自语的声音传进克里斯的耳膜，那一口很少能在他的日常生活中遇到的英国口音辨识度极高，「真对不起，假如上帝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对女王陛下发誓会从最开始就说明我并不是一定要阻止他报復甘比诺家族。」


    克里斯：……？


    贾斯汀的回应紧接着响了起来：「你讲到重点了，我正奇怪呢——你跟我这几天研究的都是怎么在暗杀小托尼·甘比诺的时候将所有目击者灭口，为什么明明有着同样目标，你们两个今天还会打起来？」


    布莱恩深唿吸，接着长出一口气。


    然后他模稜两可地回答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你就当是因为网友见面让人紧张，以及出于男人的自尊心吧。」


    第48章


    又过了一个小时, 布莱恩和他的临时队友们终于稳定地围绕着桌子坐了下来。


    布莱恩正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打补丁，他的道歉诚恳又认真，就像每个好学生在突发奇想违背校规后写出的检讨书一样，有种让人情不自禁想要相信的魔力。

 第94页

    相信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但贾斯汀发现了盲点：「你的麻醉剂是来到美国之后才准备的。」


    布莱恩正要否认, 贾斯汀抢先说道：「我之前在闲聊的时候问过你, 你身上有没有那种普通人接触不到的, 很特工、很酷炫的东西。」


    布莱恩：「……」


    贾斯汀把自己的ai语音切换成了男声：「你说，『有。』


    （这里又变回了女声）我问你, 『是什么？』


    你回答说，『一些很危险的武器, 作用是杀死别人, 或者在必要的时候干掉自己免得落到敌人手里。』」


    布莱恩：「……」


    翻旧帐是吧！！


    贾斯汀：「我听完发出大声尖叫，到现在还记得。」


    布莱恩抗议：「我那时也说了, 我在开玩笑。」


    「你听到我尖叫之后才说自己在开玩笑。」贾斯汀像个铁面无私的审判官，「我有理由相信你说的都是真话，既然你身上只有杀人的武器，那麻醉剂就是想到要和克里斯打架才准备的，也就是说你不是不小心——你就是故意的。」


    布莱恩后背都出汗了, 旁听的克里斯还在火上浇油, 迷惑地问布莱恩：「你们那种工作为什么要考虑自杀？」


    不需要啊！！


    正常情况下当然不需要！又不是被脑残上司控制的敢死队, 谁到了生死时刻都想活，真要死的话肯定比坚持着活下去容易，哪还用得着专门备着武器就为了自杀？


    布莱恩考虑到这一点是因为他不会死，有可能真的有朝一日即将面对活着比死了还痛苦的局面。


    提前设计好如何在极端情况时体面地死，对他而言是自我关怀。


    没想到只是随便一说, 正常人都不会当真，但贾斯汀居然记住了！


    「好问题。」布莱恩恼羞成怒地回答克里斯, 「你宁愿违反常识逻辑地相信贾斯汀的话，也不愿意接受我只是在开玩笑。」


    贾斯汀还想再发言，然而布莱恩调转炮口对她说道：「好吧，我承认我胜之不武，可是又不是每个英国人都要遵守骑士美德，一开始也没人说不能用麻醉剂，假如我真的做错了，那就让亚瑟王过来审判我好了，而且克里斯被我扎了一针，没流血，也没受到太严重的伤，但我的后背已经失去知觉了，这个房间里要是有人能行行好过来关心一下我，我发誓我会感激不尽！」


    克里斯张开嘴愣愣地看着他，贾斯汀也销声匿迹。


    布莱恩一口气说完整段话，又恢復了镇定，在寂静中问道：「还有人有别的意见吗？」


    「……有，」贾斯汀说，「吹吹，痛痛飞走。」


    布莱恩面不改色：「谢谢。」


    他站起身：「劳驾你们想想接下来的安排，我要去一趟盥洗室。」


    等他关上浴室的门，浴室里又响起水龙头的沖水声，贾斯汀这才低声问克里斯：「震撼。刚才是他的什么转移话题的套路吗？我听闻他的工作有很多东西都要学，可是军情六处应该没教过这个。」


    「谁知道呢。」克里斯有点心不在焉，「不过你看，确实还挺有效果的。他和你商量过怎么暗杀小托尼·甘比诺了？你们讨论出来的结果是什么？」


    **


    「fbi也盯着甘比诺家族的总部『乌夜俱乐部』，我们不能在那动手，否则被拍下来的可能性太大了。」


    布莱恩说，「得想个办法把小托尼·甘比诺从他的舒适区里引出来，再将他的死亡伪造成黑邦冲突。」


    克里斯的復仇对象小托尼·甘比诺在纽约。


    所以他们正在开车前往纽约的路上。


    无论是贾斯汀还是克里斯都不缺钱，这天早上他们在华盛顿的二手车市场挑挑拣拣研究了半天，克里斯却最终看上了一辆房车，原因是它大而方便，足以装下克里斯的全部家当，让他可以随时想去哪就去哪。


    房车开不快，因此从华盛顿到纽约的这段路悠闲得仿佛在度假。


    贾斯汀问：「什么情况下小托尼·甘比诺会出门？」


    「他上次离开乌夜俱乐部是收到他父亲的命令去杀人。」


    克里斯边开车边说，「杀人是为了维护甘比诺家族的利益和脸面。只要我们揍他的家族一下，他就不得不还手。」


    布莱恩若有所思地说：「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甘比诺家族最近有仇家吗？」


    「你想嫁祸到仇家头上？」贾斯汀马上反应过来，「我查查……有，真的有，是法尔科内家族。」


    布莱恩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凭藉其语系猜测：「义大利人？」


    「罗马人。」贾斯汀一本正经地回答。


    「……什么？」


    「哈哈，他们老大的外号是『罗马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贾斯汀笑起来，「法尔科内的行事风格确实很有西西里岛的风范，但就像《教父》里面定居在美国的柯里昂家族一样，法尔科内也在很久之前就来到了哥谭市……」


    她没说完，副驾驶上喝水的布莱恩一下被呛住了，弯下腰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开车的克里斯吓了一跳，没抓稳方向盘，房车在空旷的道路中间走出一个滑稽的「s」型。


    布莱恩自动在脑中给「s」后面补了一个「b」。


    他忍不住再次求证：「甘比诺家族的仇家在哥谭？」


    「对，就是那个离纽约很近的哥谭市。你怎么了？」

 第95页

    布莱恩没法说，哥谭在他的印象中是个虚构城市，而且已经和布鲁斯·韦恩绑定在一起了。他想像中的场景是布鲁斯走到哪，哥谭市就跟到哪，由于韦恩家大少爷还在满世界闲逛练级，那么哥谭市暂时应该不在美国的版图上。


    这座城市竟然可以脱离蝙蝠侠独立存在吗？


    那和西方没有耶路撒冷有什么区别？


    布莱恩罕见地对这个设定迟疑起来了。他过了一会才说道：「给我看看法尔科内家族的资料，谢谢。」


    贾斯汀的效率很高，法尔科内的发家史很快就传递到了布莱恩的个人邮箱里。如果说甘比诺家族是纽约黑手党中最有权势的一个，法尔科内就是哥谭市的领头羊，其现任头领卡迈·法尔科内控制了市长、市议会厅和警察局，可以说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中。


    「这也太夸张了。」


    布莱恩看了一眼贾斯汀估算过的犯罪率（而不是官方给出的数据）就不再往下读了，「等哪天哥谭独立我都不会太奇怪。」


    贾斯汀：「英国政府雇员实名对美国内政发表重要讲话。」


    布莱恩：「我虽然是个不信上帝、不怎么尊敬女王、也没有骑士美德的英国人，但可以去担任哥谭市长，反正那地方也不会变得更糟糕了。」


    这回连克里斯都笑了起来，车厢里充斥着快活的空气，笑了挺长时间之后，克里斯脸色再度缓慢变得沉郁，他问布莱恩：「你打算让法尔科内家族向小托尼·甘比诺打出那一拳？」


    「我打算去哥谭市看一眼。」布莱恩没有否认，「如果可行的话，等到小托尼·甘比诺一离开乌夜俱乐部，你就找机会杀了他。」


    克里斯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握紧了。


    他透过后视镜看着布莱恩，笃定地说道：「好。」


    ……


    与克里斯等人分开，即将抵达哥谭市的前一天晚上，布莱恩坐在城市外的公交车站里给邦德编辑邮件。他想了好几个开头，又觉得不合适，都给删掉了，最后以轻松愉快的口吻向对方描绘了这些天旅途中的见闻（和谐版），附录里还加了几张风景照。


    邦德很快打电话过来：


    「原来你带着手机——我差点以为你执行秘密任务去了。」


    布莱恩按着自己的手指头，半天说不出话。


    实际上那天被麦考夫·福尔摩斯刺激过一次之后，他在许多天里都抗拒与任何认识他的人交流或者对话。


    他不想把自己失控的一面展现在熟人面前，也不愿意知情者跑过来关心问候。


    布莱恩需要让旁人辅助他来建立一种安稳的心态，让他能够假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是他毫不犹豫地跑来美国的原因之一。


    克里斯和贾斯汀对旁人的情绪不敏感，不会发现布莱恩一边与他们讲着笑话，一边在将自己从涣散的、凌乱的思绪中拉扯出来，他好几次突然没有徵兆地站起身来回走动，或者坐在一个地方不作声地发呆，甚至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又在意识到自己的异常以后勉力克制，但无论是贾斯汀还是克里斯，都不会小心翼翼地问他究竟是怎么了。


    布莱恩目前很需要这种特殊的安全感。


    其实詹姆斯·邦德也能给他类似的感觉。


    不与对方联繫的主要原因，是布莱恩瞒着他交了两个比较『危险』的朋友，再加上在老父面前还觉得有点尴尬——之前布莱恩信誓旦旦保证能搞定自己的心理问题，结果『疗程』才刚开始就跑到美国散心去了，有种你撒泼打滚说服爹妈给你报了个艺术班、上了没三天发现和想像中不一样于是选择逃课的丢人感觉。


    中途放弃在布莱恩的人生中是比较少见的。


    他向来能忍，而且承受不住他爱的人的失望眼神。


    调整了快有两个星期，布莱恩都在美国东海岸转了一圈了，才总算下定决心给邦德发送邮件。


    发完了他又有点郁闷。


    心想我不联繫你，难道你就不会主动联繫我吗？


    他都失联半个月了，邦德也没有打电话过来，开口第一句还是讽刺说『原来你带着手机』。


    另一边，邦德等了片刻，见布莱恩不说话便继续说：「麦考夫·福尔摩斯那赤脚大夫通过m女士给了我一条建议，说放任你独处一段时间也是治疗的一部分。」


    他提到麦考夫的时候加重语气，中途似乎想要用更加不雅的词彙来形容对方，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应该不是为了维持对上级的尊重，而是要在布莱恩面前保持形象。


    布莱恩被邦德时不时冒出来的当爹的偶像包袱逗乐了，他正准备向对方描述一下自己当前的情况，旁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响。


    是手枪拉开保险的声音。


    枪口从侧面斜伸过来，指向布莱恩的头。


    持枪者恶狠狠地说道：


    「这里是哥谭，识相的话就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英国佬。」


    第49章


    布莱恩：「……」


    这是一个漆黑无光的桥头车站, 两排破旧的金属座椅一左一右立在人行道上，中间隔着半米远的距离。劫匪坐在另一端，看上去就是普通的等车乘客，布莱恩之前根本没有过多在意对方。


    没想到犯罪也能突发奇想, 说来就来！！


    一般来说外地有钱游客确实容易成为小偷的目标, 但偷东西和掏枪抢劫是两码事。况且布莱恩是个成年男人, 身高一米八往上，随便往那一坐都能看得出来体格有料, 哪怕肌肉是纯健身房锻鍊出来的，一般也不会被犯罪分子盯上。

 第96页

    无他, 风险太高, 可能会被反杀。


    但哥谭人显然并不完全遵守这条定律。


    也许对劫匪而言，比起经验丰富的本地老弱病残, 布莱恩这样深更半夜衣着整齐的外地肥羊才更好下手。


    与邦德的通话尚未切断，布莱恩坐在那显然有些发愣，劫匪却没有多想，看着他手腕上的机械錶目露贪婪：


    「什么牌子的？摘下来扔给我。」


    「……切利尼。」布莱恩回答，「不是我买的, 是今年别人送的生日礼物。」


    他本人对手錶没什么偏好, 如果一定要戴的话, 可能还更偏好智能手錶——方便接简讯和刷卡付帐。


    只不过这年头智慧型手机都没流行呢，既然有人送了机械錶，他偶尔就在常规场合中拿出来搭配一下正装。


    通常情况下，布莱恩没有自己这辈子成了财富自由的有钱人的自觉。


    一方面是旁边的人都事业有成，轮不到他一个刚开始打工的小孩去讨论年薪, 另一方面他一年里有半年在刀尖上舔血，感受过生死之间的刺激之后, 银行卡里的数字很难再给他带来太多实感。


    他平时的确不缺钱，但似乎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毕竟不赌博，不买奢侈品，有房有车，也没什么特别耗钱的爱好。


    有人可能就要问了，有钱人的乐子你一样不找，那平时都干些啥呢？


    首先，布莱恩的空闲时间真不多。


    他上次脑袋一热充智商税还是想练习钓鱼陶冶情操，结果花了一千英镑买完鱼竿之后从来都没时间去玩，被真正的资深钓鱼佬艾什·柯本笑话说『差生文具多』。


    有前车之鑑在，布莱恩今年几度心痒想买个专业的摄像机，却到现在都没下定决心。


    他也不开车上学，或者请朋友去家里。布莱恩的牛津同学至今都不知道他住着伦敦郊外的庄园，能骑马在自己家的草场瞎跑。


    而且他随身携带的值钱东西，包括西装和手錶全都是别人送的。家里布莱恩亲自买的ps3已经快要落满一层灰了，去年六月份发行的鬼泣三只打了个开头，他还收藏了很多影碟和古典乐黑胶唱片，不过也不算是此道专精。


    除此之外，因为住在英国，布莱恩跟风看过几场足球比赛，05年四月份切尔西时隔五十年提前拿到联赛冠军的那场赛事他去锐步球场看了现场，尽管场上的球员他一个都不认识，但他好歹认得切尔西的主教练穆里尼奥，再加上到的早，他还成功要到了对方的合影与签名。


    这件事给布莱恩留下的印象比较深，主要是有种次元壁被打破的玄妙感。


    ……


    由以上种种可见，无论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布莱恩都是个自控力很强的现充。他在不耽误正事的情况下什么领域都接触过一点，什么都钻研得不深，因此尽管上辈子经常和朋友去电影院，却连蝙蝠侠大名都记不住。


    不过这也没有妨碍到他与人交流相关话题。


    很有意思的一点是，当其他人发现像布莱恩这样的人，竟然和他们玩过同一个游戏、看过同一场比赛或追过同一本小说时，往往会感到惊讶并表现出非同一般的热情。


    于是布莱恩就能轻而易举地结识各个方面的大佬，然后和那些有着不同性格不同爱好的人打成一片。


    **


    说回现在，总而言之，布莱恩对自己的社牛属性和土豪程度有认知，但不多。他习惯了在『工作场合』利用自身的种种优势达成目标，却不觉得自己在工作之外有什么地方值得特殊对待。


    可是在旁人眼里，这种如发光体般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感觉其实非常明显。


    劫匪早就注意到布莱恩了。


    他觉得布莱恩不仅是只外地来的肥羊，而且是难得落单的肥羊中的ssr，若是这一票忍住不干，他往后数年睡觉前都会忍不住睁着眼睛责问自己：


    你放过那么好的机会，是不是傻逼？！


    可见犯罪是一座围城。


    城外没动手的人觉得自己傻，城里动过手的人八成也在后悔。


    起码劫匪很快就后悔了。


    布莱恩没有将自己的手錶摘下来给他，而是很痛苦地问：「你们哥谭人都有这么强烈的家乡荣誉感吗？」


    为什么抢劫之前还要先报出地名？


    有没有考虑过隐姓埋名离家出走的人的心情？


    「dad，我们待会再聊。」


    他不等邦德回话就把电话挂断了。


    劫匪倏然间觉得有哪里不对。为了压抑住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他握紧手枪，声音干涩地调笑说：「你的手錶难道是电话对面的人送给你的？他是你糖爹？不然也给兄弟介……」


    布莱恩不等他说完，干脆利落地夺过手枪，顺势将劫匪的头往金属座椅上用力一敲。


    砰地一声，等人晕过去以后，布莱恩对着面前的『尸体』说：「不好意思，他的要求向来比较高。」


    公交车还没来，看这样也没法乘坐公共运输进入城市了，布莱恩纠结了一下，选择报警。


    他知道哥谭警局已经被法尔科内麾下的黑手党控制了，但无论如何外国游客遭遇抢劫这种小事，他们也应该帮忙处理……吧？


    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一辆姗姗来迟的警车才停到布莱恩面前。


    陌生的警察打着哈欠，看看布莱恩又看看昏过去的劫匪，表情明显不耐烦：「你是报警人？为什么半夜在街上闲逛？不知道哥谭是什么地方吗？」

 第97页

    「……」布莱恩露出不失礼貌的笑容，说道，「确实不知道。」


    「哼，算你运气好，他没带枪。」


    布莱恩把劫匪的枪拿走了，警察没注意到这一点。他让布莱恩上警车，两人去警局做笔录，按理说这点每天都在发生的偷鸡摸狗无人伤亡的小事，只要随便交代两句就可以结案了，结果布莱恩这边又遇到了意料之外的状况——他居然在哥谭市的警察局里见到了认识的人。


    或者说，认识他的人。


    「布莱恩·纽曼！」


    一个带着英国口音的有点陌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用隐含惊讶和激动的语气清晰地脱口叫出了布莱恩的名字。


    布莱恩闻声转过头，看到一张熟悉但不认得的青年面孔：「你是？」


    「你好，我叫丹尼尔·哈里森。」那人迎着警察不欢迎的视线走过来和布莱恩握手说道，「天哪，真的是你，我完全没想到能在美国见到同学，世界真小。」


    布莱恩盯着他的脸，逐渐有点印象了：「你是牛津大学的学生？」


    「对，我比你大一届，但你比我有名得多。」丹尼尔坦然说道，「我的朋友去听了你在巴特莱特教授的犯罪学课上展示的报告，她说你是个天才。」


    「谢谢，我有个好老师。」布莱恩说，「你怎么在这？」


    「你问的是哥谭还是警局？如果是哥谭，那我是来参观的。」丹尼尔避开附近的警察，压低声音对布莱恩说，「这地方有很多神秘而古老的传说，实在令人好奇，我想知道那些网上盛传的留言和这里居高不下的犯罪率究竟有没有关系。」


    兄弟，你中二没毕业？


    布莱恩无语地看着他，几秒钟后，丹尼尔脸上兴奋的表情褪了下去，垂着肩膀沮丧地说：


    「好吧，我承认我是个功利的人，来这种好狗都活不下去的城市是为了我的毕业论文。但我刚抵达哥谭的第一天就被抢劫了，劫匪大概有这么高，很壮，穿着浅蓝色的t恤，眉毛上边有一块伤疤，他带走了我的护照、银行卡、钱包和我的笔记本电脑，我现在寸步难行……」


    布莱恩感觉丹尼尔对劫匪的描述有点耳熟。


    他转过身指着不远处那个被他打晕的倒霉蛋，问道：「抢劫你的人是他？」


    丹尼尔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忍不住原地跳了起来，大声喊道，「就是他！！让他把我写到一半的论文还给我！」


    「……」


    发生在布莱恩身上的抢劫案由一起孤立的事件，变成了连环作案。


    两个英国游客抱团，其中一位看上去不太好煳弄。带布莱恩来警局的警察不想管这种麻烦事，于是把案子推给了他的一个不受欢迎的同事。


    这个不合群的哥谭警察名叫詹姆斯·瓦辛顿·戈登，他的朋友管他叫吉姆。


    假如布莱恩穿越前能够更深入地研究一下蝙蝠侠系列作品，就会发觉吉姆·戈登这个名字如雷贯耳，说不定还可以玩玩『戈登局长心中咯噔一下』之类的烂梗。


    可惜他是个未经质检的穿越者，因此没能从面前的中年警察身上看出此人即将飞黄腾达、升职加薪、出任警察局局长、和蝙蝠侠合作几十年走上人生巅峰的未来。


    而这时还不是局长吉姆·戈登也没能辨认出布莱恩头顶的特殊职业光环。


    两人都把对方当成了普通人，心平气和地交流了几十分钟以后，戈登向丹尼尔·哈里森承诺会帮助他找回劫匪带走的赃物，又亲自把布莱恩和丹尼尔送到了警局门口。


    「他人还挺不错。」丹尼尔评价说，「哥谭市政也没有报纸和网上说得那么糟糕嘛。」


    布莱恩表面上认同地点点头，心中却想如果那个名叫戈登的警察真的是个好人，那他在现任局长基利安·勒布麾下恐怕并不得志。


    毕竟基利安·勒布已经完全倒向了法尔科内家族。


    另一边，对自己的待遇习以为常的吉姆·戈登神色平静地回到了办公室。


    一个关系和他相对比较好的同事匆匆跑过来问道：「刚才那两个英国学生去哪了？？你让他们离开了？」


    戈登点头。


    同事满脸懊恼：「遭了！」


    戈登皱起眉问道：「为什么？」


    「有人认出了那个劫匪。」同事捂住脸，绝望地说，「他是法尔科内手底下的喽啰。这下惨了，吉姆。你说，我们明天早上会不会在街上看到那两个年轻人的尸体？」


    「——不会。」


    戈登咬紧牙关，转身往外走，「他们应该还没走远，我这就去把人叫回来。」


    同事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听上去轻飘飘的，有些失真：「那你就是在和局长对着干，他肯定不会高兴的。」


    和人命比起来，谁在乎一个贪污腐败的老头的心情？


    戈登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越跑越快。


    他冲出警局大门，喘了两口气，正好看见布莱恩·纽曼与另一个牛津大学的学生笑着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告别对方、弯腰钻进路旁的计程车里。


    第50章


    戈登冲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布莱恩乘坐的计程车只留给他一熘尾烟, 丹尼尔·哈里森维持着挥手的姿势站在那傻笑，看到戈登跑出来之后还露出了一副很惊讶的表情。


    戈登气都没喘匀，问道：「他要去哪？你不和他一起？」

 第98页

    「哦，我们俩不熟。」丹尼尔说, 「他是我们学校的名人, 要不是这次偶然间在哥谭碰见, 我和他都说不上话呢。」


    戈登忍不住挑了下眉。


    他离开校园很久了，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上学的时候有没有遇见过像布莱恩这样的同学, 但他能看出来，丹尼尔是真的很崇拜对方, 就在他上前打听这一会功夫, 眼前的年轻人已经开始热情地向他科普起布莱恩·纽曼的光辉事迹了。


    戈登本想耐心地将这段科普听完。


    就当以防万一提前了解受害人。


    结果丹尼尔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八卦的内容从小道传言到亲眼所见、从朋友介绍到自己（像个变态似的）四处搜索来的信息应有尽有, 接连不断地讲了两三分钟了愣是没讲完！


    戈登：「……」


    他很礼貌、很委婉地问丹尼尔：「请问你是他吗？」


    「不啊。」丹尼尔大大咧咧地说，「我有女朋友的。」


    「虽然已经分了。」


    好吧……这可能就是英国人之间的友谊吧……


    戈登很想抽根烟冷静一下。他缓了缓，把脑子里没用的信息清除出去，恢復严肃的表情对丹尼尔说：「你有没有布莱恩·纽曼的联繫方式？我担心他将劫匪送到警局的行为可能得罪了哥谭市的黑手党。」


    **


    另一边，布莱恩登上计程车后的确遇到了点波折。


    起初他没有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汽车照常行驶, 司机一言不发, 繫着安全带，很遵守交通规则，既不闯红绿灯也不超速。


    问题出在布莱恩拿出手机想给邦德回个电话时，他发现自己那碎成八瓣也能拼起来继续用的、比板砖还要结实的手机竟然没信号。


    他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清晨，市中心, 周围没有任何信号屏蔽设施。离他不到五十米远的走在人行道上的上班族正在用手机打电话，看上去一切正常。


    一般来说人们发现电话打不通, 第一反应会是电话卡欠费或者运营商那边出了什么差错，但布莱恩现在的常识已经和普通人不一样了，他条件反射地去观察司机的表情。


    恰好司机也透过倒车镜看着他。


    那是个年龄莫测的青年女人，穿着一件风格古典的深色大衣，头上带着一顶法式宽檐帽。这会她将帽檐轻轻抬起，露出宛如夜色般深沉的黑色齐耳短髮和浅褐色的姣好面颊，嘴角微微勾起，笑容显得神秘而极具韵味。


    怎么看都不是个普通的计程车司机。


    布莱恩惊讶于自己竟然过了这么久才注意到这点，不过女人的开口的第一句话马上打消了他的疑问：


    「m女士找你，我是来替女士传话的。」


    「你好。」布莱恩的态度一下端正起来，「我该如何称唿？」


    女人没有立刻回答。


    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布莱恩，感觉他这一瞬间气质变化很有趣。


    仿佛凭空年长了几岁一样……明明脸还是那张脸，但眨眼功夫就变得可靠、甚至有些危险起来了。


    过了年才满二十岁啊，真的假的。


    想起m女士塞给自己的档案，女人心中咂舌，脸上的表情倒是很淡定：「我叫妮可·可汗。」


    布莱恩看着她的五官猜测说：「伊朗人？」


    「法国人。」妮可对他一笑，漆黑的眼眸比沙漠中的宝石还要明亮，「只不过暂时定居在英国。」


    「m女士很信任你。」布莱恩调整了自己的坐姿，笑着说道，「不是我自夸，我应该能算是她的秘密武器，通常情况下她不会把我的身份说给外人听。」


    饶是见惯俊男美女且早有准备，妮可仍然被他的笑容闪到了，她不由自主地避开布莱恩的目光，停了半天才说：「我也希望她只是单纯的信任我，不过很遗憾，我有把柄落在了你们mi6手上。」


    「对不起。」布莱恩立刻很有风度地向她道歉。


    妮可：「那你能帮我向你们的老大说几句好话吗？」


    布莱恩依然没有犹豫地回答：「不行。」


    妮可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了。她长得真的很好看，五官突出却没有侵略性，笑起来时还有些温柔……不是那种居家的温柔，而是含情脉脉的，仿佛被路边的野花逗笑的神女。


    她抬起手挽起脸颊旁边的黑髮，然后顺势按下计程车前方的一个按钮：「这台车上无法向外传递信号，毕竟是在美国境内，m女士想要一个安全的、不被打扰的交谈环境。」


    布莱恩马上意识到mi6的大老闆要亲自来和他对话了，他难以避免地感到一阵紧张。


    这些年来m女士其实挺关照布莱恩的，说是把布莱恩看作她的半个亲孙子也不为过，就连邦德有时候也吐槽说他会因为布莱恩挨骂，结果布莱恩本人啥事没有，隔代亲的传统显露无遗。


    但是，m女士再怎么心有偏好，她毕竟还是军情六处的高官，是从战争年代一路风雨飘摇走过来、听说最亲近的手下死在外面都能不眨眼睛的狠人。


    她和詹姆斯·邦德之间有一种近似母子亲情般的情谊在，即便如此，她还是会在邦德的血管里打纳米追踪器，亦或在紧急时刻要求其他特工冒险对着与敌人缠斗的邦德开枪。


    布莱恩毫不怀疑，假如m女士察觉到他让贾斯汀篡改mi6系统的搜索记录、同伴之中还有个美国军方出身的克里斯，他绝对会被第一时间当作叛徒处理。

 第99页

    那今天追到哥谭来的妮可·可汗恐怕就是负责押送他回国的人了……


    但妮可的态度始终很友好，m女士又要通过这种低调的方式和他对话，说明他的小动作并没有引起注意。


    布莱恩脑海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在加密通讯接通时迅速回过神来，向人问好：「女士。」


    「纽曼特工。」m女士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我听说你去了哥谭？」


    布莱恩腹诽：也不知道听谁说的。


    他觉得邦德不至于打这个小报告。


    「我在度假，女士。」


    m女士不客气地说：「哥谭可不算是寻常旅游地点。」


    「我去了美国东海岸的很多地方，哥谭只是其中一站。」


    布莱恩回答，「我能否问多问一嘴，您是怎么知道我在哥谭的？」


    m女士听出他的警惕，不屑地说：


    「我可没有向别人瞎打听手下去哪度假的习惯，你就算去西伯利亚挖土豆也没人管——要怪就怪你自己太有名吧，你的那个名叫丹尼尔·哈里森的同学在facebook上更新的动态中提到了你，恰好我们的情报员正盯着哥谭的一切动静。相信我，他看到你的大名出现在关注名单上时感受到的惊讶，绝不弱于你在计程车上见到妮可·可汗时的感受。」


    「……」


    好吧，好吧，永远不要质疑你的上司。


    布莱恩听得举手握拳挡在嘴边一阵战术清嗓，前面开车兜圈的妮可满脸笑意。


    紧接着布莱恩抓住重点，问道：「军情六处在盯着哥谭？」


    「唔。」m女士没有回答，而是说道，「先讲讲你为什么会遇到丹尼尔·哈里森，以及你到哥谭之后的一切经歷。」


    布莱恩早就和克里斯他们分开了，除了他来哥谭的目的之外，他在哥谭遇到的一切皆无不可对人言。很快m女士就听闻，有个胆大包天的抢劫犯因为想要认詹姆斯·邦德做糖爹、被布莱恩敲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m女士听得满心省略号，她身后传来一声闷笑。


    应该是听到乐子没能忍住的mi6工作人员。


    当事人之一的布莱恩脸色变都没变，半点也不觉得尴尬或者不好意思，前面妮可·可汗注意到以后，对他这份心态产生了敬服之情。


    这才哪到哪啊。


    年纪轻轻就经歷过无数风浪的布莱恩心想。


    他等人们笑完了，淡然问道：「女士，有什么问题吗？」


    「有。」m女士倒没有笑，反而一直在思考，「被你打晕送到警局的劫匪很可能是法尔科内家族安置在交通要道上的眼线。」


    布莱恩沉默下来。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m女士口中听到『法尔科内』。


    局面霎时间变得复杂了。他原本的计划是通过法尔科内家族引出克里斯的敌人小托尼·甘比诺，结果mi6竟然盯上了同一个目标？


    布莱恩立刻决定放弃原计划——冒风险不值得。引出小托尼·甘比诺的方法千千万，何必与自己的工作单位对着干？


    他当即说道：「原来如此，不用告诉我法尔科内干了什么，我可以现在就离开哥谭。」


    「你确定？」


    m女士问，「参与进这场行动对你有好处，能让其他人对你单独完成任务树立起信心，正巧我们在哥谭市缺少人手。」


    布莱恩享受假期的决定很是坚决，尽管他觉得自己的熟人社恐经过半个月的调整已经差不多癒合了：「我就不了，女士，妮可·可汗应该也不想我抢走她的工作。」


    被点名的妮可瞥了他一眼，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忽然说道：「这是一场多国联合的反恐行动。与我们合作的另一边是cia的imf小组，全称是『不可能任务情报局（the impossible mission force）』。他们的目标在纽约，针对的是五大黑邦之一的甘比诺家族。」


    布莱恩拉门下车的动作一顿。


    m女士的声音姗姗来迟：「你不该将任务细节告诉他，可汗，他现在要么加入进来，要么只能被监视、直到行动结束后再恢復自由行动。」


    妮可转过头看着布莱恩的背影说：「抱歉，我不是mi6的人，不熟悉你们的工作流程。」


    「……」


    布莱恩松开推门的手坐了回去，视线在妮可和m女士的音响处扫视了一圈，脸上一时间没什么表情。


    片刻后，他扯起嘴角，微笑说道：「我选一，我加入了。不过在分配工作之前能不能先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甘比诺家族和法尔科内家族究竟密谋了些什么，能引起这么多人的关注？」


    妮可说：「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正在争夺一颗核弹。」


    布莱恩：？


    核什么？


    什么弹？


    你要不要再说一遍？？


    第51章


    随着『核弹』单词的出现, 一个20分钟电视剧就能拍完的黑手党纷争，眼看正在飞速扩展成两个小时的好莱坞大电影。


    问题是剧本到底跟着007走呢，还是碟中谍？又或者其实还是蝙蝠侠？？


    007跟蝙蝠侠都好说（真的吗），在布莱恩朴素的认知中, 这两个作品当中的固定套路通常只有美女与精神病。但《碟中谍》系列里经常会出现的一种神奇生物, 是隐藏在高层中的敌方卧底！


    遥想当年, 布莱恩毫无防备地在众多动作电影中翻出了1996年的经典作品《碟中谍》第一部 ，从此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第100页

    你以为所有谍战片的主角, 都是在官方组织的支援下到各个地区杀来杀去拯救世界吗？


    就像007有mi6，《王牌特工》有kingsman, 黑寡妇和鹰眼背后站着神盾局和復仇者联盟？


    ——不。


    《碟中谍》的男主角伊森·亨特他与众不同, 倒霉得独树一帜！


    虽然他也有cia当后台，但他负责干反派, 他的老东家cia只负责背刺他。


    《碟中谍1》讲的是伊森所在的imf小组遭叛徒出卖，队友死光后他单打独斗，在被政府追杀的同时揪出卧底的故事。


    看完这部电影后布莱恩不信邪：怎么会有混得这么惨的官方特工？


    于是他又点开了《碟中谍2》。


    这部电影的反派是男主角伊森的前队友，另一个美国特工。


    布莱恩：？


    他又打开了《碟中谍3》。


    这一部里cia局长疑似勾结恐怖分子——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这设定放在现实里也不像假的。


    布莱恩又双叒叕带着凝重的表情点开了《碟中谍4》。


    好傢伙, 这回伊森所在imf小组因为导致两国关系危机, 直接被cia开除了！


    美国人：谁是伊森·亨特？我不到啊。你们要杀他？杀吧，反正和我没关系。


    《碟中谍5》在此基础上更上一层楼，伊森不仅被开除出了组织，还正儿八经地被中情局列为头号通缉犯。


    观众锐评：在杀死伊森·亨特这件事上，恐怕连反派都没有他的老东家cia用心。


    囫囵吞枣看完了五部电影后, 布莱恩心情复杂地关掉了《碟中谍》系列。


    他的评价是伊森·亨特别太爱了，都被背刺成这样了还每次都心甘情愿地回到cia……


    换成布莱恩, 他五部电影能叛逃五十次。与cia高层比起来，m女士头顶简直散发着圣光。


    当然，看电影的时候无论主角的上级有多傻逼，都不影响观众享受主角化险为夷的刺激。


    可是现在不行了，布莱恩身为局中人，伊森·亨特成为了他的半个队友，cia是mi6的合作方，如果那边出了什么乱子，就算伊森依旧能力挽狂澜，布莱恩依旧觉得他的血压有点吃不消。


    他问m女士和妮可：「这枚核弹到底是从哪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该问题一出，妮可的脸上多了几分讥嘲，m女士则说道：「你应该问，这些核弹（复数）是从哪来的。」


    布莱恩：「……？」


    m女士说：「8月29日，美国空军的六枚装配了w80-1核弹头的□□被空军士兵当作『训练弹』装在了轰炸机上[1]。这架飞机本该飞往巴克斯代尔空军基地，却在起飞后下落不明，直到36小时以后，一位主管才开始『怀疑』失踪的轰炸机上携带着至少六枚核武器，又过了12小时，该事件才被美国国防部当作『空箭筒』事故上报给了国家军事指挥中心。」


    所谓『空箭筒』是美国防部在核事故中使用的特殊术语，代表遭抢劫、盗窃或丢失核武器及核武器部件。


    假如核弹爆炸、并且还有可能因此引发核战争，那么『空箭筒』就会升级为『核闪』。


    而如果核武器在这个过程中严重受损，就会被称为『断箭』。


    听着跟他妈进化的数码宝贝似的。


    布莱恩人都麻了，仍然有些难以置信：「美国空军把六枚核弹头和士兵训练弹摆在一起，还能被认错？」


    m女士：「美国空军部长和副参谋长已经对我们承认『核武器操作制度严重瘫痪』而且『相关人员也没有按照程序行事』，至少有三个上校要为此接受行政处分……但核弹丢了就是丢了，目前英国得到的情报是，其中一枚弹头大概率会走水路经过哥谭与纽约。」


    布莱恩：「当地的黑手党也知道这件事？」


    「你猜怎么着？」妮可·可汗弯起她的黑眼睛，笑眯眯地说道，「一个美国国防部官员把核弹丢失的秘密卖给了《军事时报》，搞不好再过几天，全世界都会听说地球上多了六颗自由的核弹头。」


    什么叫骚操作一波接着一波啊？


    布莱恩嘆为观止。


    他因为这个离谱消息和夏季的高温感到一阵热意，下意识拽了拽脖颈处的领带。妮可在注意到这一幕后替他打开车内空调：「我们的任务是赶在法尔科内和甘比诺家族前找到这枚丢失的核武器。」


    布莱恩问她：「这么说，美国那边的imf小组算对手还是合作者？」


    「有竞争关系的合作者。」m女士回答，「也许邦德告诫过你，但我还要再强调一次——你在执行任务时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无论他们有什么身份。」


    空调嗡嗡作响，车内逐渐凉快下来，布莱恩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投向窗外。


    即便太阳升起来了，哥谭市的天空依然不透彻，阴云笼罩着张牙舞爪的建筑群，空气潮湿而沉闷，整座城市都萦绕着山雨欲来的气息。远处挂有『韦恩科技』标识的大厦笔直地刺向云层，其中一面玻璃反射着朦胧的天光。


    多么魔幻的地点……多么魔幻的现实。


    凝望着远处的建筑停顿了半秒钟，布莱恩收回视线冷静说道：「谨遵您的命令，长官。」


    **


    「你今天第四次看向东边那栋韦恩家的大楼了。」


    妮可·可汗一边举着望远镜紧盯前方的河道，一边对布莱恩说，「里面有你认识的人？」

 第101页

    布莱恩心不在焉地说：「没有，我可不认识什么美国人，只不过那座大厦还挺漂亮的。我在想它四个角的位置上雕刻的是什么动物，蝙蝠？」


    「那是雨漏，又叫石像鬼或者滴水兽。」妮可说，「这一类雕塑在哥德式建筑上很常见，建筑师认为它既能排水，又有着辟邪的功效。但你为什么会认为上面怪物是蝙蝠？」


    「我猜的……」布莱恩嘀咕说，「感觉这座城市里的蝙蝠元素比我想像中少一点。」


    妮可笑了：「我怎么从没听说哥谭市盛产蝙蝠？」


    她很快把这段对话抛之脑后，因为他们蹲守的仓库下方的街道上传来了警笛声。


    「那是哥谭市的警察局局长基利安·勒布。」布莱恩也严肃起来，指着下面警车里一闪而过的中年胖子说道，「他是法尔科内的同伙。法尔科内完全渗透了哥谭市政府和警察局，绝大多数警察都会接受他的调遣、在核弹经过的这段时间里控制住城市的各个交通要道。」


    妮可压低声音问道：「他现在要去见法尔科内的老大？」


    「也许。」


    布莱恩看了看警车的位置，忽然从仓库的窗户翻了出去。


    他们的位置是三楼，外面有一条悬空的，长而狭窄的通风管道，离地十几米高，呈正方体，表面的宽度和布莱恩的皮鞋鞋底差不多。


    他轻巧地跳到管道顶端，脚掌接触到管道时几乎没有声音，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踩平衡木一般快速沿着管道绕到仓库没有窗户的另一面。


    整个过程中他的身体晃都没晃，展现出了相当惊人的平衡能力。


    管道尽头有个小平台。布莱恩翻下管道，落到平台上，此时警察局长乘坐的警车刚巧在他脚下路过，谁也没注意头顶的动静。


    布莱恩把手中的窃听器扔了出去。


    窃听器精准地粘在警车棚顶。


    里面的说话声立刻清晰起来，警察局长基利安·勒布正在发号施令：


    「第一大队去守着三门大桥，第二大队去罗杰斯泊场，剩下的人都归伯恩斯管，一半人去亚当斯口岸，另一半人去狄克逊码头。其他不用我教你们了吧？盯紧所有货运船只与大型车辆，遇到疑似恐怖分子的人就给我抓起来，连只苍蝇或者蝙蝠都不要放过！」


    妮可：看来哥谭市确实有蝙蝠。


    「先生。」警车上有人问，「如果抓到可疑的人……」


    基利安·勒布冷酷地说：「控制起来，若是胆敢反抗就当场击毙。」


    「……」


    明眼人都知道，哥谭警局根本不是在搜寻运输核弹的恐怖分子，相反，他们要在发现核弹后第一时间通知法尔科内。除了在地面上巡逻和驻守的警车之外，空中还盘旋着几架直升机，它们打着巨大的探照灯，沿河道一圈接一圈地飞行。


    城市进入了戒严状态，然而普通市民对可能发生的危机一无所知。


    「法尔科内与甘比诺家族盯上了同一批核弹。」布莱恩半是问自己、半是问妮可，「那他们要如何确定核弹会先经过纽约、还是先经过哥谭？如果他们不能确定核弹的下落，警局这样大张旗鼓地守着城市有什么意义？」


    要是核弹走海路压根没靠岸，局长基利安·勒布岂不是会很尴尬。


    「……除非这是一场秘密交易。」布莱恩头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加快语速说，「法尔科内买下了核弹，交易地点就在哥谭市的某处港口，他们的人马四处搜寻纯粹是做给外人看的。」


    妮可拧眉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甘比诺家族又怎么说？」


    「或许他们被骗了。」


    布莱恩望着远处街道边的几个看似闲逛、实则盯梢的人说道，「不过也有可能是我们被骗了。」


    「法尔科内与甘比诺这两个家族之间有矛盾冲突不假，可是在任何一方都难以单独吃下的利益面前……在前所未有的机遇面前，他们还有另一种选择。」


    他回过头，看着妮可说道：「就像我们与cia一样。」


    「黑手党当然也可以合作——你有没有觉得哥谭市的黑邦麾下成员有点太多了？还有那个负责守着两个港口的伯恩斯……」


    布莱恩想起了窃听器里面被基利安·勒布提到过的名字。


    他按住耳机联繫mi6：「帮我查一下甘比诺家族里有没有名叫伯恩斯的人。」


    「有。」半分钟后后勤回答他，「亚当·伯恩斯，老托尼·甘比诺的养子，被认为是甘比诺家族的二把手。」


    布莱恩看向妮可，妮可反应过来以后睁大眼睛惊讶地说：


    「cia被调虎离山了！纽约是个陷阱！我这就去通知imf的领队——」


    「等等！」


    布莱恩想要阻止她。


    理论上这时的确应该联繫另一边，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国际上的同事，无论从什么层面上讲都不存在见死不救的道理，否则以后都别想合作了。


    太缺德是交不到朋友的。


    但是，布莱恩一想到《碟中谍》片场，总觉得眼皮直跳、仿佛有哪里不对劲。他准备从妮可手里夺走她的手机，直升机的探照灯却突然间穿透玻璃打在布莱恩的后背上。


    妮可正对窗外，看到武装直升机放下枪口进行瞄准时唿吸一窒：


    「——卧倒！！」


    第52章


    千钧一髮之际, 妮可扑上来将布莱恩按在地上。子弹先是瞬间打碎了玻璃，然后如雨点般噼里啪啦地射向水泥墙，布莱恩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按住妮可的肩膀翻了个身挡在她和直升机之间, 接着撑起身体大声喊道：

 第102页

    「跑！」


    妮可毫不犹豫地沖了出去, 她的动作就像羚羊一样矫健, 布莱恩紧随其后，两人推开消防通道的大门往楼下跑, 与此同时，一楼与他们相对的方向传来许多人杂乱的脚步声。


    十几不知是警察还是黑手党的人从消防通道的出口处涌了进来。


    狭道相逢, 布莱恩快速抽出手枪对着最前方的敌人砰砰开了两枪, 来不及查看战果，用肩膀撞击妮可提醒她：「走二楼！」


    穿着紧身作战服的妮可一脚踹开二楼大门, 迎面而来的是两个紧张到不知所措的警察。赶在他们对她开枪前，她一言不发地原地跳起，用腿勾住其中一人的脖颈骑上他肩头，对着另外一个人射击，命中之后枪口下移, 对准自己身下的头颅：


    「砰！」


    眨眼间解决了两个对手, 妮可跳下尸体脚步不停, 唿唤布莱恩说：「这边！」


    布莱恩一边给手枪换弹一边挤进门，左腿稍微有些跛。妮可往他的小腿处扫了一眼——西装裤颜色太深了，乍一看看不出来有没有受伤，但布莱恩很快调整好动作，抄起地上的铁桿插进大门扶手里, 趁着外面敌人砸门时跑到二楼窗户旁，撑着窗口探出头往下看。


    楼下路边斜停着两辆黑邦成员扔在这的摩托车。


    「走。」布莱恩简短地说。他跃过窗台, 踩着外面建筑物的凸起三两下落到地面，仰头一看，妮可也跟着下来了，动作比他还要轻盈一点。


    「身手不错。」


    妮可勾起嘴角：「要靠这个吃饭的。你的腿怎么样？」


    「没事，我穿了防弹衣。」


    布莱恩挑中一辆幸运摩托车骑上去，妮可相中了另一辆。引擎启动之前，布莱恩又想起一件事：「把你的手机扔了。」


    妮可：「你怀疑有人在我这放置了定位器，所以他们才能找到我们的藏身地点？」


    「说实话，我不是很信任cia。」


    布莱恩压低身体将摩托车油门转到最大，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敌方大部队很快被他们甩在身后。


    妮可与他并行，两台摩托车之间的距离时远时近，她的声音也在带着水汽的狂风中忽大忽小：「你不怀疑我本人？」


    「……我比较相信m女士的眼光！」布莱恩高声回答，「但也不一定，她毕竟年纪大了。所以你是黑手党的人吗？」


    「我不是。」妮可说，「我是个僱佣兵。法尔科内的水平也就那样，我不会替他们卖命……」


    话音未落，一道探照灯阴魂不散地从斜上方照射过来，身后警笛也更加明显，子弹倾泻过来的一瞬间，布莱恩勐地一扭摩托车扶手从两辆相向而行的卡车中间挤过去，这次变道变得惊险万分，摩托车几乎是擦着往来车辆的铁皮转向，布莱恩差点被倒车镜刮掉脑袋。


    鸣笛声响彻云霄。


    布莱恩咬咬牙，没有减速的意图。


    妮可的喊声从他后方传来：「不是我！！」


    她已经把手机扔掉了，身上除了武器之外什么都没带。直升机和警车仍然穷追不捨，说明定位器依然在，只是不在妮可身上。


    见鬼。


    布莱恩盯着前方的路况，左手小心翼翼地松开摩托车扶手，缓慢摸向自己的衣服口袋。他自从来到哥谭以后就没换过外套，也从未与人近距离接触过，按理说没有任何人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将定位器安置在他身上——


    下一刻，布莱恩的指尖触碰到了衣兜里一张未开封的口香糖纸。


    「……」


    他的动作僵在那，霎时间回想起自己刚到哥谭市的那天因为遇到抢劫犯而去了警察局。他在那偶遇了一位名叫丹尼尔·哈里森的牛津大学同学，此人废话非常多，在等待的过程中与布莱恩喋喋不休交流了将近两个小时，言谈间说的都是在牛津上课和生活时的细节。


    他甚至与布莱恩上过同一门选修课。布莱恩记得自己坐在警局的椅子上，与他一同抱怨过这门课的结课作业。


    而中间的某个时间点，丹尼尔·哈里森相当自然地从身上抽出一管快吃完的口香糖，把里面剩下的最后两片拿出来，自己吃掉其中一片，又将另一片塞到布莱恩手中，最后将口香糖最外面的包装纸扔进垃圾桶。


    布莱恩并未多想。


    丹尼尔·哈里森是他的大学同学，对他的工作和身份一无所知。


    他们只是在哥谭市偶遇。


    当时他随手把那块口香糖塞进衣兜里，等到出门后撞见妮可·可汗，紧接着听说了核弹失踪的消息，就完全把这件事给忘了。


    ……


    m女士的叮嘱声在他耳边响起：「你在执行任务时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无论他们有什么身份。」


    ——或许，他不该单单只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怀疑自己身边的人。


    一阵激烈的枪响将布莱恩从思绪中惊醒。他单手撕开『口香糖』外壳，看到了镶嵌在糖片中间的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晶片。


    正巧旁边挤来一辆警车，布莱恩面无表情地将口香糖团成团抛进警车车窗中。警员以为他扔过来的是武器，条件反射地压低身体，布莱恩藉此机会抽出手枪向侧方平举。


    他连着按了两下扳机。


    「砰」、「砰」！


    警车失控，打着旋撞向后面的追击车辆，贴着地面翻滚几圈后轰然爆炸。

 第103页

    熊熊火光横亘在道路中央，形成一道绚烂的屏障。布莱恩没有回头，拿出手机拨打mi6电话，冷声说道：「帮我找到丹尼尔·哈里森，我有事想与他谈一谈。」


    半小时后，布莱恩独自踏进哥谭市的一间旅馆。


    他大步来到某个房间门口，直接开枪打烂门锁，然后一步不停地进入室内，飞快环顾一圈，视线落在正趴在床上玩手机的丹尼尔·哈里森身上。


    丹尼尔·哈里森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听到开门声才关掉手机上的youtube视频，又迟钝地摘下耳机，愣愣地回过头，满脸意外地说：「布莱恩……？」


    旅馆房间很小，布莱恩三步并作两步、眨眼功夫便来到床边，用枪口指着丹尼尔的后脑勺问：「你为谁工作？」


    丹尼尔张开嘴，一手撑起身体、另一只手紧握着手机，像是被吓傻了。


    布莱恩有点不耐烦地对着旁边的枕头开了一枪，手枪的枪管装了消音器，发出的动静格外沉闷。


    「我在问你，哈里森先生，你为谁工作？」他一字一顿地说，「别装傻，你的口香糖就在半个小时前给我带来了不少麻烦。」


    棉絮纷飞，雪片般落在丹尼尔的头上脸上，他感觉到这一回后脑勺处的枪口多了一种温热的触感，仿佛布莱恩正在用手指按着他的头。迫近的死亡阴影令他剧烈地打了个哆嗦，思维忽然间变得清晰起来，丹尼尔急忙说道：


    「别开枪，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但、但我的记性很好——我可以帮你找出那个陷害你我的人！」


    一股巨大的拉力从后颈传来。


    布莱恩抓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床上提起来，换成面对面的姿势。


    手枪依旧指着他的胸口。


    丹尼尔跪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吓得浑身发抖。布莱恩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目光冷酷得让丹尼尔想起北极海面上漂浮的冰川。


    没人能否认这双眼睛的好看程度——即便生死关头也不能，但丹尼尔暂时不敢与它们对视，于是他的视线一点点下移，看到布莱恩前胸位置的白衬衫已经被血染红了。


    而且布莱恩没有系领带。


    领带被绑在他左腿上做压迫止血。


    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丹尼尔的大脑一片混乱，紧张地缩在被子里吶吶说道：「……你流血了。」


    布莱恩没有回答，始终不作声地观察着他。


    半晌，他开口问道：「警局那天，你给我的口香糖是从哪来的？」


    **


    丹尼尔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记性很好。


    他事无巨细地向布莱恩描述了他从哪买到的七枚装口香糖，以及在什么时间和什么地点吃掉了其中的四枚。去警局的那天，他因为被抢劫后感到紧张，在与布莱恩相遇之前嚼掉了第五枚。


    「然后有个警察叫我的名字，我就去和他们讲话，当时我把口香糖落在了桌子上，回来之后一个警官提醒我，让我把自己随身物品装好……」


    哪个正常人会在报警后怀疑警察？


    至少丹尼尔·哈里森没有这种意识。


    他道谢后将口香糖放回口袋，再一回头就看到了正在进入警局的布莱恩·纽曼。


    ……


    布莱恩听得闭了下眼睛。


    就算丹尼尔说的都是真的，这个故事里仍然有很多不明不白的地方，比如设局之人要如何确保装了定位器的口香糖会落进布莱恩的手上，并且不会被他发现？更关键的是，那时布莱恩看上去只是个普通游客，他/她怎么知道布莱恩为mi6工作？


    布莱恩又端着枪翻来覆去地问了丹尼尔许多问题，以确保他不是在编故事——记性好到这种程度的确像是编的或者提前准备过。


    然而丹尼尔从始至终对答如流。


    「我还能背下来我的专业课教科书。」他力求获得布莱恩的信任，积极推销自己的能力，「你随便给我看个网页，我只用一眼就能复述个八九不离十。」


    「……」布莱恩将他从床上拖起来，说道，「跟我走。」


    「你还是不相信我！」丹尼尔愤怒又委屈地叫道，「明明我和你一样都是阴谋的受害者！


    「我比你受到的伤还要严重……我指的是心灵创伤，毕竟你明显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我对你、对欺骗我的人都毫无头绪。布莱恩·纽曼是你的真名吗？你是个杀手？你藏在牛津大学有什么目的？刺杀教授？」


    他走到一半时，不知从哪汲取到勇气，竟然尝试了一次反抗。


    只不过才刚转身举起拳头就被布莱恩卸了一条小臂。


    「安静。」布莱恩捂着他的嘴轻轻说道，「有人来了。如果你足够聪明，就该意识到你已经被卷进危险当中，和我对着干是一种极其不明智的行为。」


    丹尼尔停下挣扎，屏住唿吸点了点头。


    布莱恩慢慢松开手。


    门外走廊里果然响起了脚步声。丹尼尔此刻如惊弓之鸟，再度慌乱起来，抓着布莱恩的袖口低声问道：「你会保护我吗？」


    布莱恩：「我不能向你保证任何事，哈里森先生。但毫无疑问，你待在我身边一定是最安全的。」


    丹尼尔立刻凑了过去，恨不得把自己挂在布莱恩身上。等门外的脚步声消失以后，布莱恩推开房间门，催促他说：「走。」

 第104页

    他们快速而不失警惕地撤到旅馆背面的一条小巷里。


    那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深色轿车。布莱恩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动了下头示意丹尼尔上车。


    丹尼尔小跑过来坐进副驾驶，颤抖着手指系好安全带，小声爆了句粗口：「我他妈感觉自己像是误入特工电影。」


    布莱恩：「……」


    何止？


    你误入了三大ip联动现场呢同学！


    他的表情此刻还有些晦暗，但已经有了开玩笑的心情，一边启动汽车一边评价说：「不失准确性的观点。」


    丹尼尔：？


    他霎时间意识到了这句话中的深意，张开嘴傻乎乎地看着布莱恩，过了一会勐地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呲牙咧嘴地问：「真的假的？？」


    「如假包换。」


    丹尼尔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布莱恩心想这一套循序渐进的表情想要表演出来也挺困难的。


    他收回望向自己那天真无邪的大学同学的视线，总算稍微松懈下来，嘴角上扬、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微笑：「那我就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布莱恩·纽曼，目前就职于军情六处。」


    「啪」地一声。


    是丹尼尔把他的头撞在了车窗上。


    他的手又开始颤抖了——这回出于震惊和激动。


    不过没等他把一肚子问题问出口，布莱恩戴着的耳机里传来妮可·可汗的声音：


    「布莱恩，你那边搞定了吗？我需要帮助，越快越好。」


    「——就在五分钟以前，法尔科内和甘比诺家族买下的那枚核弹露面了。」


    第53章


    丹尼尔听不见妮可的声音, 还停留在世界观被击碎后头昏脑胀神志不清的状态：「等等，军情六处？所以你不是来哥谭市旅游的？呃，这种事可以告诉我吗？」


    「冷静点。」布莱恩说，「有两种可能, 一是你是个无辜被卷进来的普通人。」


    「我当然是无辜的！」


    「那么事后你需要接受mi6的审查。不必担心, 它不会对你造成任何损失。」


    「谢谢？」丹尼尔喉结滚动了一下, 抓着侧边扶手问，「第二种可能呢？」


    换做平时, 他自己也能想明白这个问题，但此时他受到的冲击太强烈、太突然, 大脑已经停摆了, 只能像个傻瓜似的问来问去。


    布莱恩好脾气地回答：「第二种可能是，你演技高超, 就连现在这副手足无措的状态都是装出来的。」


    丹尼尔脸色惨白：「虽然我不知道演技这么好的人干嘛不去做演员、非要当罪犯……但假设我是个坏蛋，mi6就会把我抓起来？」


    「不。」


    没能丹尼尔松一口气，布莱恩目不斜视地说道：「我会在那之前杀了你。」


    「……」


    布莱恩说的都是真话。


    丹尼尔心惊肉跳地想到。


    他把他放在身边，既是为了保护，也是为了监视。尽管离开旅店后布莱恩对他的态度还算友好, 但那句『我会杀了你』依然泄露了对方的真实情绪。


    丹尼尔不敢再说话了。


    仔细想想, 相同场合下换成他是布莱恩, 也没法轻易放下怀疑。为了让布莱恩不在情绪激动的时刻下狠手，他开始向上帝祈祷，愿自己的傻白甜和真诚能打动同学那颗被社会打磨得冷酷无情的心脏。


    上帝听没听见不知道，反正核弹应该是听见了。


    这玩意物理意义上地让布莱恩心跳加速、热血上涌。


    他按照妮可的指示驾车冲进哥谭市的老城区时，正好看到有破甲弹飞向空中, 精准地命中了一架空中巡航的警用直升机。


    螺旋桨的咆哮声里，那架倒霉的直升机拖着长长的尾烟坠向地面, 在柏油路中央抹出一条焦黑色的划痕，它的同伴们则迅速反应过来——又有三架直升机呈包围之势，飞快靠近站在一栋大楼顶端、拿着肩托式rpg的妮可·可汗。


    「不要管我，我引大部队离开！」妮可的声音十分干脆，「三角岬方向有个私人停机坪，黑手党正在给一架运输机装弹！」


    核弹走水路抵达哥谭，法尔科内和甘比诺的联盟需要再用飞机将这枚战略武器转移到其他地点。


    布莱恩必须赶在核弹再次失去踪迹以前，将这架飞机拦截下来。


    「有核弹？？」丹尼尔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让布莱恩精神紧张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表情扭曲地问，「哥谭黑邦搞到了核弹？！可是、可是现代核武器不是都有保险了吗？」


    理论知识丰富的人都知道，核弹这种超规格的武器不是那么容易被引爆的。


    引爆原子弹需要炸药，而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古往今来大部分核武器配备的都是高能钝感炸药。


    钝感钝感，从名字上附带的形容词就能看出该炸药的特性，即敏感度非常之低，低到什么程度呢？它哪怕受到撞击或是遇到明火都不会爆炸。


    而作为引信的炸药不炸，核弹当然也不会炸，这就给核武器的安全提供了一份保障。除此之外，现代核弹头还多加了一层绝缘壳，这层壳将引信与爆炸原材料分开，即使有人从外界引起爆炸产生足够的能量，也只会破坏弹体结构导致核泄漏，却不会引发核爆。


    理论上，全国上下只有一个人有权力打开这层绝缘壳，那就是手持核手提箱（又被称作『核足球』）的美国总统。

 第105页

    但是……这里又有个但是。


    众所周知，美国的前任总统比尔·柯林顿曾经将打开手提箱的密码卡弄丢了好几个月（？），这还是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在自己2000年出版的回忆录里说的。所以总体而言，核武器很安全，却也没那么安全，在大部分时间里处于一个薛丁格的状态。


    布莱恩说：「你猜cia眼下正在忙什么？」


    丹尼尔：「……？」


    布莱恩：「他们正忙着从另一伙国际恐怖分子手里抢回核手提箱里的总统认证卡。」


    这伙恐怖分子同样也是核弹的卖家，可谓服务周到，售后一条龙。


    丹尼尔：「……」


    恐怖组织不是傻瓜。核弹本身有其价值，哪怕无法引爆，直接拆开也能获得昂贵的资源，不过肯定还是连着核密匙一起才能卖出高价。


    他们有能耐从空军手里偷出核弹，能顺带搞到核弹的认证密码并不算出奇。


    布莱恩语气轻松地问：「你不知道这些事？我觉得以你的能力，就算在恐怖组织里面也能混个高层。」


    高速行驶的汽车在路面上颠簸，他们走小路抄向私人停机坪，从这个位置已经能看到机场跑道尽头的灰色运输机、和它旁边的椭圆形机载核弹了。


    一滴汗水从丹尼尔的额头上滑落下来，他虚弱地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是谢谢你对我的肯定……呃，我要跟着你一起靠近那架飞机吗？我觉得我帮不上忙？？」


    布莱恩不置可否，只说道：「系好安全带。」


    他将油门踩到底，汽车向飞机冲刺，速度快到四个轮子几乎要脱离地面了。运输机尾部的舱门敞开着，接向地面，有人正在用运输车把核弹往里放。


    一个看守发现了从机场旁边的草坪上一路撞过来的轿车。


    他立刻举起步枪对着前面的风挡玻璃开枪，口中喊道：「警戒！！关门！马上把飞机舱门关上！！」


    子弹从前方叮叮噹噹地发射过来，丹尼尔嘶吼着俯下身躲避，但风挡玻璃并没有碎裂，只是被打出一个个雪花般的裂纹，布莱恩没有任何动容地继续前进，眼看就要撞到守卫的身体时，后者大叫一声往旁边扑去、让开了通往飞机舱门的道路。


    其他黑手党成员还在赶过来的路上，飞机的舱门离地不远，布莱恩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厉声说道：「坐稳！」


    丹尼尔：「啊啊啊啊！！！」


    布莱恩在快要撞上飞机之前将方向盘转到最大角度，同时脚踩剎车，汽车车尾甩出一个将近九十度的弧形，堪堪擦着舱门停下。


    「fuck！！」丹尼尔满头冷汗地看着擦过车玻璃的舱门，发出大声咒骂，「你有驾照吗？！我听说你平时都不开车！！」


    牛津盛传，布莱恩·纽曼出去参加派对的时候都是女孩子（李）驾车去接他，男生小团体里还有蠢货把这事当成笑话到处讲！


    妈的，就该让他们来坐一坐布莱恩的车感受一下，然后在生离死别的时刻学会闭嘴！


    布莱恩没有理会一些无聊的问题，他推了丹尼尔一把，命令道：「上飞机！」


    丹尼尔深知这时离开也来不及了，干脆一咬牙哆哆嗦嗦地打开车门，动作笨拙地往正在上升的机舱门上爬，布莱恩比他快得多，当丹尼尔勉强把自己塞进机舱、瘫坐在核弹后面大喘气时，布莱恩已经与三个全副武装的敌人展开了遭遇战。


    前方运输机的驾驶员操纵着飞机起飞。


    甲板大幅度倾斜，丹尼尔用汗湿的双手紧抓着核弹的固定带，余光瞥见布莱恩滑到舱尾处、后背紧贴着舱壁，一个穿着军绿色防弹衣的男人手持匕首悬在他头顶，两个人正在角力。


    几秒钟后，布莱恩忽然蹲了下去，匕首擦着他的发顶划过，而布莱恩倒向甲板，双腿向上一蹬，借着飞机起飞时倾斜的势态将敌人踹翻在地，紧接着抄起滑落到自己身边的冷兵器，一只手抱着男人的头、另一只手干脆利落地将匕首捅进他的后脑勺。


    那场面就像他抱着个西瓜，而后把西瓜刀深深插进瓜瓤里。


    丹尼尔看傻了眼，布莱恩却毫无停顿地往侧面滚了两圈，躲开第二个人的子弹。


    「别开枪！」第三个人喝道，「你想死吗？！我们他妈是在天上！旁边还有个核弹！」


    「核弹又不会炸，傻逼！」第二个人一边大骂一边连续不断地向布莱恩射击，「但你是真的会被这傢伙干掉！」


    子弹不长眼，丹尼尔将头缩回去，恨不得把自己塞进核弹的绝缘层。


    他看不到布莱恩那边的战况，只能听到敌人气急败坏的脏话。


    而他过于能打且似乎什么都会的同学始终都很安静……或许这就是大佬和喽啰的区别。


    很快，第二个人的辱骂声也消失了，尸体砸向甲板的动静无比清晰，除此之外，丹尼尔还听到了三个夹杂在一起的沉重的唿吸声。他第一次由此感受到了布莱恩的存在感，并且突然想起布莱恩身上有伤——当然，考虑到某人杀人如砍瓜切菜般的身手，胸口的血不一定是他自己的，但腿上那道枪伤肯定是真的。


    这让丹尼尔心中浮现出了浓烈的忧虑之情。


    理智分析，布莱恩死了，他这么一个战斗力只有五的菜鸡肯定活不下去。


    可是话又说回来，他的战斗力只有五，无论如何都帮不上忙，即使冲进战场也只能添乱。

 第106页

    ……


    丹尼尔胡思乱想之际，一柄手枪就在这时悄无声息地滑到他的身边。


    他怔怔地看着枪，黝黑的枪口也安静地回看着他。


    不远处，布莱恩与最后一个敌人扭打成一团，两人时不时撞向舱壁，发出让丹尼尔产生幻痛的勐烈撞击声。他坐在那发了两秒钟的呆，看看手枪又看看核弹另一边拳拳到肉的肉搏战，终于鼓起勇气爬过去捡起枪，瞄准敌人喊道：


    「不许动！否则我就开枪了！！」


    没人理他。


    布莱恩给了对手一个头槌，砸得对方满脸是血，他的敌人彻底陷入狂躁状态，将布莱恩固定在怀里扑向侧边的机舱门，对驾驶员吼道：「开门！把我这边的门打开！！」


    驾驶员回头看了一眼，手忙脚乱地拨弄着操作台上的几个按键，机舱门瞬间开启一条缝隙，狂风涌了进来。


    丹尼尔在慌乱中向布莱恩的敌人扣下扳机。


    「咔哒」一声。


    无事发生。


    他又按了一下。


    「咔哒」。


    还是无事发生。


    没子弹了。


    所以这么长时间里，除了丹尼尔之外没人理会这把枪。


    「狗屎！！混帐！我是傻逼！」


    丹尼尔无能狂怒，用他知道的全部脏话责骂自己，顺便本能地把手枪当成石头扔出去，这回他砸中了敌人的身体，令对方走神了一霎那。


    布莱恩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勐然施力、将身体翻转一百八十度，把身前的敌人从开启到一半的舱门甩了出去。飞机飞得并不高，黑邦成员很快就在惯性下撞到了一栋大楼侧面的墙壁，然后顺着墙体下滑，缓冲几次过后像个假人似的软绵绵地瘫倒在人行道上。


    飞机门还没关，布莱恩双手撑着身体，在气流的影响摇摇欲坠。


    丹尼尔想把他拉上来，然而飞机驾驶员却在这时搞了个特技——他居然令这架小型货机竖起来了！


    布莱恩前方的舱门顿时面朝地面，他在重力的影响下双脚一点点下滑，丹尼尔迫不得已只能抓紧核弹的固定带，眼睁睁看着布莱恩半个身体都探出机舱，僵持片刻后最终撑不住重量彻底滑了出去！


    「布莱恩！！！」


    丹尼尔今天喊了太多次，这一声直接破音，但他本人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在意喉咙，一时间甚至被剧烈的情绪冲击得满眼泪花。


    布莱恩今日份成就：吓哭同学。


    不过情况并不像丹尼尔看到的那么糟糕。


    布莱恩其实是判断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以后，寻找合适落点主动跳下去的。他摔在了一个尖塔顶部的斜面上，借着斜坡的缓冲降低坠落伤害，中途又好几次抓着砖瓦减速，最后险而又险地冲过尖塔的边缘，单手抓着墙壁上的浮雕，勉强把自己悬挂在了离地数百米的高空中。


    ……而被他抓着的浮雕看上去有点眼熟。


    布莱恩用力眨了下眼睛，把睫毛上的汗水抖掉，他在生死关头开启高性能模式的大脑从记忆深处翻出一句科普，是妮可说的：


    「那是雨漏，又叫石像鬼或者滴水兽，这一类雕塑在哥德式建筑上很常见，建筑师认为它既能排水，又有着辟邪的功效。」


    所以他头顶的雕像是滴水兽。


    面前吊着他命的建筑是韦恩大厦。


    ……


    不知道为什么，布莱恩总觉得滴水兽不该是这么用的。也许未来的某一天，蝙蝠侠会蹲在上面看风景，而此刻的布莱恩单手挂在这里，像一条将要被风干处理还随时可能会掉下去的腊肉。


    想到这里，他又眨了下眼睛，这次是因为他抓着滴水兽的手力度渐渐减弱，刚才不小心往下滑了一点。


    ——但是还不到山穷水尽只能指望超能力保命的地步。


    布莱恩调整唿吸，手臂用力到发颤，抽空往周围扫了一眼。


    滴水兽下方有个圆盘形状的观景台，外面的一圈窗户是密封的。布莱恩用空闲的那只手抽出自己别着的备用枪，这把枪口径小，打不穿加了硬质插板的防弹衣，因此他刚才在飞机上没有用，这会他对着观景台的玻璃连开数枪，然而打空了弹匣之后，窗户也只是裂开一条缝。


    见鬼！


    韦恩企业区区一个观景台竟然也要用防弹玻璃！


    有钱没处花是吧！


    布莱恩的另一只手臂颤抖得愈发严重。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从腰间解下一颗手榴弹，恶狠狠地扔了出去——虽说他应该不会死，但假如他今天死在这，哪怕成为了恶灵去託梦，他也要向布鲁斯·韦恩抱怨这种资源浪费！！


    手榴弹爆炸的瞬间，布莱恩将自己甩了出去，蜷起身体撞向观景台窗户的裂口。


    玻璃锋利如刀的边缘划过他的后背和手臂，带出几道血痕，不过捡回一条命的布莱恩已经不在意这点小事了，他在远离高空、脚踏实地后就地滚了一圈，从铺着昂贵红毯的地面上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望向前方。


    一个穿着管家燕尾服的老人正站在观景台的电梯前，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整理着装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点的尝试失败了。


    布莱恩将他快要变成破布的西装外套脱下来团成一团抱在怀里——这套防弹西装今天功勋卓着，帮他挡了好几次致命攻击，眼下算是功成身退。

 第107页

    「很抱歉以这种特殊方式进入韦恩大厦。」


    他直起腰对着老人笑了一笑，显得很礼貌也很无辜，带着满身硝烟、尘土与血迹快速说道，「但我恰好认识这间大厦的主人，并且正在进行一项紧急工作。所以冒昧地问一句，你们有没有可能为我提供一台交通工具？」


    老人张口欲言。


    「——最好能飞。」


    布莱恩补充。


    第54章


    「我是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 韦恩家族的管家。」


    伴随着老人的自我介绍声，碎裂的窗户外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银白色的闪电划过苍穹，豆大的雨点连成水线, 倾斜着划下漆黑的云层。


    哥谭市下雨了。


    狂风从背后涌进来, 裹挟着雨水打湿衬衫, 让本就疲惫不堪的身体一阵发冷，布莱恩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


    正在这时, 电梯门前的老者抬起手臂按下开关，打开观景台天花板上的几排灯光, 原本昏暗的房间顿时变得亮如白昼, 暖黄色的光芒笼罩在身体上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连窗外的风雨声似乎都变小了。


    视野变得清晰以后, 布莱恩这才注意到，面前的『老人』年纪并没有很大，应该只在五十岁左右，但头顶发量比较稀疏，增加了那种岁月带来的沧桑感。


    ……不是他说, 这个头髮的荒芜程度让人联想到冬天草坪上残留的绿意, 给了他强烈的熟悉感。


    布莱恩以惊人的自控力克制住摸脑袋的冲动——如果说生活在英格兰这些年有什么令他恐惧, 那无疑是谢顶。不过他现在还年轻，而且不一定能活到掉头髮的年龄，应该暂时不用太过忧心。


    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还在等着他说出自己的名字。


    布莱恩不动声色地确认了观景台中的每一个掩体和逃生通道的位置，等到四肢回暖，那种随时会从万丈高空坠落下去的本能恐惧也缓慢退去后才开口说：「纽曼。」


    没有名字。


    布莱恩倒也想像邦德那样每次都光明正大地说出自己的全名, 可是邦德没有活在世上的血亲，没有mi6以外的朋友, 别人就算知道他是谁，也找不到威胁他的办法，相比之下，布莱恩·纽曼这个身份活得就有些散漫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除了邦德之外，根本没人能让自己的社交圈『干净』到这种程度。


    m女士结婚了，《碟中谍》电影里面的伊森·亨特也结过婚，而他的妻子一开始甚至不知道他的特工身份。


    有牵挂的人难免遮遮掩掩。


    阿尔弗雷德挑起眉，布莱恩又说：「有说出全名的必要吗？我忘了提前和韦恩企业预约，今天这次拜访是临时决定的。」


    「……那么，如果您下次挂在窗户外面思索着究竟是进门还是掉下去，最后决定进门，就请给前台打电话。」


    噫。


    布莱恩在这说不清是好意还是阴阳怪气的话后面接道：「下次一定。」


    「好吧，纽曼先生。」阿尔弗雷德指指电梯门，「这边走。」


    进入电梯后，他刷卡按住一个没有标註的按钮。


    布莱恩始终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见状问道：「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阿尔弗雷德不答，反问道：「你要如何向我证明你认识韦恩少爷？」


    布莱恩早思考过这个问题，马上回答：「我没有他的联繫方式，但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让我来和他沟通。」


    管家：「我也没有他的联繫方式。」


    布莱恩：「……」


    啊？？哥们你出去游学的，不是离家出走吧！怎么家里人都找不到你？！


    他震了一下，思索片刻后无奈地说：「那我恐怕没办法证明了。既然你是韦恩家族的管家，为什么会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


    也有可能是假的管家？


    蝙蝠侠片场的反派？


    阿尔弗雷德淡淡说道：「你自称是他的朋友，不也联繫不上他吗？」


    布莱恩暗自戒备，笑着回答：「那看来问题出在布鲁斯身上。」


    「布鲁斯……」


    阿尔弗雷德似乎为这个自然而然出现在对话里的名字产生了一丝动容，尽管他很快掩饰住，面孔上一闪而过的情绪依然被布莱恩捕捉到了。


    管家时隔数年从陌生人口中听到至亲的讯息，按捺不住激动，激动中又藏着点痛苦：「今天哥谭市的动静不小，纽曼先生，我注意到了你从飞机上坠下来的那一幕，所以无需说明你借用交通工具的理由。韦恩大厦中部有个停机坪，实验室里还有一架小型私人飞机，它是韦恩企业技术总监的个人财产，而我可以做主将它借给你，但有个前提——


    「你要将你所知道的，与布鲁斯·韦恩相关的事全部告诉我。」


    「成交。」布莱恩立刻答应，半真半假地说，「我和他关系很好，相处的过程太长了一时半会说不完，不过我可以讲讲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经过，作为本次交易的定金。」


    阿尔弗雷德没有和他讨价还价：「请。」


    布莱恩也不拖沓，为了节省时间快速讲述布鲁斯是如何峇里岛隐姓埋名求学的。


    阿尔弗雷德出神地听着。等到两人走到飞机的停放地点时，布莱恩刚好说完一个片段。


    他仍不敢完全信任对方，因此将这段描述的细节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能让熟人辨认出那的确是布鲁斯本人，又没有把布鲁斯身上比较神秘和不可捉摸的部分讲出来。

 第108页

    阿尔弗雷德可能注意到布莱恩有所省略，但并未在意。


    当布莱恩快步走到飞机旁边大略地进行安全检查时，他如梦初醒，匆匆说道：「抱歉，我忘记了一件事，您看上去状况不太好，我去拿个急救箱。」


    布莱恩惊讶地转过身，察觉到管家对他微妙地转变了态度。


    因为什么？


    是确认了他和布鲁斯真的是朋友关系？


    阿尔弗雷德很快拿着绷带和急救箱回来了：「阁下这次任务难道没有后援吗？」


    布莱恩：「什么？」


    「我是个英国人，曾经在陆军特种空勤团服役过一段时间，对军情六处的行事作风也有所耳闻。」


    阿尔弗雷德说，「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情况比较突然，而且也很紧急。」布莱恩只字不提自己究竟有没有同伴，接过急救箱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谢谢。」


    阿尔弗雷德嘆了口气。


    他回想起面前的年轻人侥倖撞破观景台玻璃、从地毯上爬起来的那一幕。


    韦恩大厦有上百层楼高，站在观景台上往下看，来来往往的行人扣像蚂蚁一样渺小。人类不会飞翔，因此天生恐惧高空，有些人就连站在结实的玻璃后面都会腿软，更不要提从塔尖上滚下来、差一点就摔下去了。


    但灯光亮起的剎那，布莱恩尽管面色苍白不见血色，却半点没有发抖。


    他抓着外套站在那，身后是宛如世界末日般的狂风暴雨，金棕色的短髮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白衬衫沾满了血，嘴唇紧紧抿在一起，表情冷硬，身体蓄势待发，让人联想到横穿海浪被打湿羽毛后停留在屋檐下小憩的鹰。


    阿尔弗雷德一点也不怀疑，如果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这位和布鲁斯年纪差不多大的特工依然能够毫不犹豫地从飞机上跳下来。


    有些人永远不会向恐惧低头。世界对他们来说永远是战场，既然取得恢弘的胜利，那就迈向不留遗憾的死亡。


    ……也难怪布鲁斯少爷愿意同这样一个人交朋友。


    「请您小心。」


    他目送着布莱恩钻进改装过的军用飞机时低声说道。


    布莱恩简单地对他点了下头。


    韦恩大厦通往停机坪的大门缓缓敞开，布莱恩快速熟悉着操作台，心想上一次自己开飞机是什么时候来着？


    ——哦，他只练习过40小时的起降等基操，并且拥有丰富的理论知识。


    那没事了。


    谁说新手驾驶员不能开着私人改装战斗机去和恐怖分子抢核弹呢？


    干他们这行真是什么都得会一点，说不准哪天会用上，并且还要狠狠地用，大用特用，往死里用。


    但愿韦恩科技的技术总监专业过硬，他屁股底下这台二手飞机不会飞着飞着在空中散架，不然他变成恶灵以后需要向布鲁斯·韦恩控诉的内容又多了一条。


    还有一条好消息是，暴风雨来得也快去得也快，这会大雨已经转成小雨，并不阻挡视野。布莱恩掉下核弹所在的运输机前往它上面放了定位器，他现在就可以对着手机上的导航前进，而不用浪费时间四处搜索。


    受刚才大雨影响，核弹运输机一直在哥谭上空盘旋，既没有办法飞高，也没能远离市区。


    布莱恩与它之间的距离正在变得越来越短。


    **


    mi6总部。


    负责这场行动的后勤所在的办公室正沉浸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


    「他从哪弄来的飞机？」m女士撑着电脑桌问技术人员，「布莱恩·纽曼上一次驾驶飞机是什么时候？」


    技术人员先回答了她第一个问题：「不知道，女士，我们这边看不到纽曼特工的具体位置，妮可·可汗也与他分开很久了。目前只能通过核弹运输机的航行轨迹推测出，他中途意外从运输机上掉了下去，但应该没有丧失行动能力，因为他紧接着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从完全陌生的城市翻出了一架军用飞机……」


    m女士隐蔽地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


    她想了想，问道：「纽曼特工的飞行训练成绩怎么样？」


    「呃，档案上显示，他只上过40小时的基础课，学习过起飞、降落、和转向。」


    「……」m女士紧盯着屏幕上的核弹运输机定位，命令说，「让他立刻停止飞行原地待命，派附近有经验的人去拦截核弹。」


    「我们没有多余的外勤了。」技术人员小声说道，「拖延时间一长，核弹就会落在cia手中，而且纽曼特工没有开启联络装置，我们说的话他听不见。」


    「简直和他父亲一个样……！」m女士怒声说，「到底是谁负责给他上飞行课？40小时的训练时间难道就足够了吗？愚蠢的傢伙，他这是在用我们这些年来放在布莱恩·纽曼身上的所有投入、给他一个人的懒惰和失误买单！！」


    技术人员在大老闆的怒火中噤若寒蝉。


    她瞥了眼电脑屏幕，忽然注意到一点：「女士！核弹运输机的速度慢下来了！」


    「布莱恩？」


    m女士转过身，「他们在交火？」


    「不……不太像。」技术人员犹豫地说，「看上去纽曼特工正在尝试令运输机迫降。」


    「他有什么毛病？！直接把那架飞机击毁不行吗？难道他以为这样核弹能爆炸？」


    「应该不是的，女士……」技术人员语气更加踌躇，「那个名叫丹尼尔·哈里森的英国人可能还在运输机上。」

 第109页

    m女士不再说话了。


    她闭上眼睛，沉默良久，说道：「我要去忙别的工作，等结果出来以后告诉我。」


    有那么一会，她想到假如布莱恩遭遇意外，要如何向詹姆斯·邦德通知这件事。


    但布莱恩不会死。


    所以情况永远不至于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


    ……


    又过了十分钟，m女士放下手里的文件，下意识往电脑屏幕上扫了一眼。


    技术人员恰在此时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兴奋到双手握拳，对她说道：「运输机停下来了，女士！纽曼特工成功了！！」


    m女士本应斥责这种不庄重的大喊大叫的行为，但她轻微地一愣后，只隐蔽地松了口气，接着没好气地说：「妮可·可汗在赶过去接应的路上了吧？等她到了以后立即让纽曼特工给我回电话，要是他还想跑，就让她直接把人绑起来邮寄回英国。」


    技术人员没忍住咧嘴露出笑容：「好的，女士。」


    **


    哥谭市，布莱恩站在核弹运输机前，举起枪指向作投降状的司机。


    运输机的机舱里装着完好无损的核弹，然而本来应该待在核弹旁边的丹尼尔·哈里森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55章


    布莱恩：「机舱里的人去哪了？」


    驾驶员嗫嚅了一下, 没有马上回答。布莱恩的回应是一脚踩在他的膝弯处，把人踹得跪倒在地上，用从对方手里夺过来的手枪指着他的天灵盖，将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我再问一次, 机舱里的人, 去了什么地方？」


    说话间, 他推开手枪的保险，食指微微用力。


    「我说！我说！」驾驶员吓得哆哆嗦嗦, 「飞机上有降落伞！他在你掉下去后没多久就跳机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布莱恩心中杀意瀰漫：「他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根本不认识他！」驾驶员大喊，「他不是你带上来的人吗？」


    「说点有用的。」布莱恩说, 「这是你最后的保命机会。」


    驾驶员嘴唇颤抖, 满脸绝望。


    几秒钟后，他忽然眼睛一亮, 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想起一件事。之前我好像听见有人谈到警局和英国人……」


    「怎么说的？」


    「我没听全。」驾驶员咽下口水急急忙忙说，「是、是我们老大……我是说，法尔科内家族的高层，与核弹的卖家谈生意的时候提到的，我只是不小心路过。也许你该去警局打听一下, 我觉得那帮收了钱的条子知道得比我多……」


    他不敢再往下说。


    布莱恩的表情太可怕了, 他一时间悲观地认为自己马上就要命丧当场。


    结果布莱恩手指一弹, 「咔哒」一声关上保险，把手枪揣回枪袋。


    太好了，看来这位是哥谭市、乃至于整个世界都稀缺的好人。


    驾驶员才勉强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布莱恩抬腿横扫踢向他的脑袋, 驾驶员的颅骨上传来巨痛，眼前骤然陷入黑暗, 还没反应过来就失去了意识。


    **


    将核弹和驾驶员交给妮可与军情六处的工作人员后，布莱恩借来一辆车，前往哥谭市警察局。


    妮可在远程通讯里问：「你要去做什么？m女士让你立刻回英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还在放假。」布莱恩冷淡地回答，「请告诉她等假期结束以后，我会回去的。」


    妮可：「你要去调查那个失踪的丹尼尔·哈里森？」


    「……」


    「我不会向人汇报的。」妮可说，「mi6不是我的上司，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是吗？」布莱恩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说你是个僱佣兵，他们抓到了你的什么把柄？」


    「这是个秘密，它和这次行动毫无关系，纯粹是我的个人经歷。而且有个动画片里的台词是怎么说的？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


    布莱恩笑了笑：「我看过那个，《名侦探柯南》。」


    「哎呀。」妮可的笑声从另一边传来，「我没想到，我以为你是那种空闲时间全用来学习的人呢。」


    「怎么可能？」布莱恩小声嘀咕。


    他明明是个热爱生活、爱好广泛的人。


    可惜轻松的对话氛围只持续了一小会。


    半晌，布莱恩问妮可：「mi6关于这次核弹的情报是从哪来的？」


    妮可那边倏然没了动静。


    布莱恩等了几秒钟，叫道：「妮可。我能这么称唿你吗？等到这次事件结束后，我们可以找个地方放松一下。你来讲讲你的秘密，或者不说也行，我用我的秘密做交换。」


    「你有什么秘密？」


    「那可太多了。」布莱恩说，「我向你承诺，我的每一处都任你探索。」


    「……」妮可发出一声无意识的感慨，作为经验丰富的僱佣兵，一个从小在法国长大的女人，她能够轻而易举地看穿布莱恩的诡计，却又难以克制地感到一瞬间的心动，布莱恩这简直可以说是阳谋了，「问个或许有点冒犯的问题，你该不会专门学习过这方面的技能吧？」


    「你在低估我的能力还是你的魅力？」布莱恩半开玩笑地说，「我的邀请绝对出自真心。」


    「我相信你是真心想知道mi6的情报是从哪来的，好吧，我告诉你。」

 第110页

    妮可避开人群，走到旷野中央说道，「是我传达的——我熟悉核弹的卖家。那是一个名为『辛迪加』的恐怖组织，我和他们有宿怨。他们敢对我的朋友动手，我宁愿与mi6合作也要破坏他们的计划，就这么简单。」


    布莱恩皱起眉：「辛迪加？」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对。」妮可说，「不单是你没听说过，此前全世界知道它的人一双手都数得过来。它是一个异常神秘的跨国犯罪组织，里面的核心成员大多是各个国家叛逃的特工或间谍。我有个朋友来自澳大利亚空降特勤团，他退伍之后被辛迪加盯上，两边有不死不休的仇怨，所以你可以信任我的立场。」


    妮可口中的『空降特勤团』是澳大利亚仿照英国的『特种空勤团』建立的陆军精锐特种部队。


    总结一下目前的信息就是：


    核弹卖家是名为『辛迪加』的神秘恐怖组织。


    买家是哥谭市的法尔科内家族，与纽约的甘比诺家族。


    妮可·可汗与辛迪加有仇，在调查过程中发现这起交易，于是将消息卖给了mi6，同时cia也通过自己的渠道参与进来，于是多方人马开始混战。


    但混战的过程中，有一个势力始终保持隐身状态，那就是『辛迪加』。


    布莱恩过了好半天都没说话。


    妮可以为他信不过自己，毕竟『没人知道的恐怖组织』听上去就很假，简直像是在说自己被一群透明的外星人追杀。


    但其实布莱恩想的是：


    辛迪加的设定怎么有点耳熟呢？


    他是不是在哪个动作片里看到过？


    完全想不起来.jpg


    穿越小说都是骗人的！到底谁家穿越者过了七八年还能记住上辈子看过的影视剧的设定！


    布莱恩一路上努力检索自己的大脑，然而他想破脑袋都没能回忆起任何与『辛迪加』有关的内容，倒是在联想到《碟中谍》系列时灵光一闪，感觉『辛迪加』说不定就出自其中一部电影。


    可是想起电影名字有什么用！


    甚至还是个意译的中文名！


    ……不，这点记忆也不是一点用处没有。


    后面有机会的话，他应该去找imf那位大名鼎鼎的伊森·亨特聊聊。


    不过现在还有更加简单直接的情报来源，那就是警局。


    布莱恩的目的是找到丹尼尔·哈里森，而无论丹尼尔属于哪一边，哥谭警局都肯定与他打了配合。


    警察局局长基利安·勒布的办公室在总部大楼的最深处，布莱恩将车停在路边，本以为自己想要混进去会很困难，结果今天晚上大部队差不多全都出去抢核弹了，楼里空空如也，他一路走到局长办公室的大门前，竟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有些诡异。


    但布莱恩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只稍微停顿了一下便拧开门走进去。


    到了这个份上，就算面前的是陷阱，他也决定会一会再说。


    办公室门悄然打开，门后暂时没有埋伏，局长基利安·勒布安静地坐在正对大门的办公桌后面，对布莱恩的不请自来毫无反应。


    他肥硕的身躯缩在靠背椅里，双手安详地放在小腹上，脑袋歪向一旁，表情定格在平静上，两只眼睛目视前方，额头正中央有个血红色的弹孔。


    7.65毫米口径。


    与布莱恩常用的瓦·尔特ppk手枪相符。


    ……这幅场景并不是很出乎布莱恩的意料。


    他镇定地观察着局长的尸体，很快注意到对方前胸处的大衣口袋里塞着一张摆放得十分刻意的纸条。


    布莱恩走过去抽出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是哥谭河的河滩上，某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点。


    他把这张留言塞进衣兜，继续在警察局局长本人和面前的办公桌上翻找，没过多久又找到一个优盘。


    除了优盘和纸条以外，这间办公室里再没有值得注意的东西了。


    布莱恩准备离开。


    然而当他转过身，打算原路返回时，局长办公室门外却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撞开房门走了进来：「勒布局长！我听闻——」


    詹姆斯·戈登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瞪着基利安·勒布的尸体和尸体额头正中央的枪口，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然后转过头看向站在局长旁边背对着他的布莱恩。


    布莱恩脚步微动。


    戈登立刻掏枪喊道：「举起手！我记得你的名字，布莱恩·纽曼！」


    布莱恩配合地举起双手，说道：「不是我干的。谁告诉你基利安·勒布局长出事了？」


    「……我接到一个电话。男人，英国口音。」戈登竟然没有马上把布莱恩当成嫌疑人抓起来，而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他说勒布局长遇害了。」


    布莱恩慢慢回身，问道：「你一直在警局，对今天发生的事有头绪吗？」


    戈登不答：「你到底是什么人？」


    「mi6。」布莱恩坦然回答，「我在调查一个国际恐怖组织，给你打电话的人说不定就是杀死勒布局长的兇手。」


    戈登：「也有可能你们是一伙的。」


    布莱恩耸耸肩：「我没法反驳，但你是在浪费时间。」


    几秒钟后，戈登把枪放下，说道：「我建议你从后门离开。接到通知电话的人不只有我，我恐怕其他人并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

 第111页

    布莱恩试探着往前走几步。


    戈登一动不动。


    布莱恩惊讶地问他：「你为什么会相信我？」


    「干我们这份工作有时候需要一点直觉。」戈登回答，「快走吧，纽曼先生，也许再过一会我就要反悔了。」


    布莱恩开始觉得，这位暂时不得志的小警察以后说不定能在蝙蝠侠片场大放异彩。他向戈登道谢，然后快速从后门撤出警局，向纸条上给出的地点赶去。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萦绕着强烈的不祥预感。


    妮可说，恐怖组织『辛迪加』的高层大多是各个国家叛逃的特工。


    戈登又说，给警员们打电话告知基利安·勒布局长的死讯，并且想要将杀死局长的罪名嫁祸给布莱恩的人是个英国人。


    那么，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曾经为mi6工作？


    在加入『辛迪加』以前，他也许是个像詹姆斯·邦德一样优秀的特工兼杀手。他熟悉官方部门的种种操作，说不定即使在叛逃后，他依然能通过某些特殊渠道接触到军情六处的机密。


    ——换句话说，这个人很有可能知晓有关布莱恩·纽曼的一切。


    只是假如布局的人是他，那么丹尼尔·哈里森又在其中出演了什么角色？


    丹尼尔身上那些互相矛盾的地方难道真的是演出来的不成？


    接近目的地后，布莱恩看到河岸旁边的道路正在施工，中间用铁栅栏围了起来，他干脆扔下车，一路跑到纸条上标註的地点。


    这条街道名叫『所罗门大道』，泥泞的柏油路周围一片荒芜、了无人烟，道路的一侧紧挨着滔滔流淌环绕城市的哥谭河。


    河岸上唯一一把没有被拆除的锈迹斑斑的长椅上放着个耳机，作用不言而喻。


    布莱恩没有立刻拿起耳机，而是转过头看向河对岸。


    这里是哥谭河的窄段。几十米外，河水另一侧的人造堤坝上站着一道高挑削瘦的身影。男人的面孔在夜色中难以辨认，只能借着朦胧的灯光看出此人身穿一件深色大衣，脸上戴着方框眼镜。


    他的怀里挟持着另一个人。


    路灯的光芒刚好打在这个人的脸上，足以让布莱恩辨认出他是谁。


    ——丹尼尔·哈里森。


    此前丹尼尔的穿着打扮一看就出身优渥，气质也显得像是从未经歷过人间疾苦。但此时不知是因为狼狈的外表，还是他充满祈求的痛苦表情，年轻人身上那种天真到有些轻浮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在向布莱恩求救。


    或许他并没有认出站在河对岸的人是谁。但他本能地向每个过路人投去湿漉漉的目光，犹如渴求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布莱恩的手指伸向长椅上的耳机，他觉得挟持丹尼尔的人到现在还没杀了丹尼尔，应该是想要和他谈一谈。


    然而这一次，他判断错了。


    穿着长风衣、戴眼镜的男人似乎对布莱恩笑了笑，然后就在布莱恩即将移开视线的前一秒，他抬起手臂，没有丝毫预兆地开了一枪。


    「砰！」


    锐利的枪响让整片天地为之一静。


    紧接着男人松开手，将怀里瘫软下去的人往前一推。


    丹尼尔·哈里森就在布莱恩的注视中无声地坠入了漆黑的河水。


    第56章


    布莱恩的第一反应是举枪反击。


    他瞄准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但遗憾的是，戴眼镜的男人旁边有一根支撑公交车站台的水泥墙柱。布莱恩还没来得及扣下扳机，男人往墙柱后方一躲，只给他留下一道倾斜着的狭长的影子。


    「……」


    布莱恩维持着瞄准的姿势不动。


    男人也安静地靠在墙柱后面。


    整个世界仿佛凝固在了一个巨大的玻璃球里, 只有浓墨般的河水湍流不息向前流淌, 浑不在意地沖刷过那些静止的和逝去的东西, 犹如玻璃球中唯一有生命的存在。


    几息之后，布莱恩粗暴地抓起长椅上的耳机戴上。哥谭河另一边的男人明明应该看不到他的动作, 却在这时开口说道：


    「你来得比我预计中要快一些。」


    他的声音平淡、轻柔、空洞，几乎没有起伏, 使人即便听清楚了也难以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看来哥谭警局对你来说还是太简单了。」


    布莱恩扯起嘴角，一边在岸上踱步寻找时机及角度、一边问道：「你认识我？」


    「当然, 我关注你有一段时间了。」男人马上回答，「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你在军情六处正在变得越来越有名，一方面是出于你的年龄和综合能力，但更多还是因为每个位高权重或不可或缺的大人物，总是对你有所偏爱。」


    布莱恩扬起眉毛：「不好意思, 喜欢我的人太多了, 你指的是谁？他们偏爱我难道让你嫉妒了？」


    男人不理会他的挑衅, 自顾自地说：「m，她表现得最为明显。在你刚成年的时候为你申请杀人执照，力排众议让詹姆斯·邦德成为你的导师……就连抢夺核弹这样的任务，她都会想起你来。有时我在想，你是不是她故意展示出的弱点？到底是你向她俯首称臣、承诺为她献出每一滴血汗, 才换来母狼王的垂怜，还是她现在对你的所有投资, 都是为了将来收取翻倍的回报？」


    「你听上去像个一出生就被m女士扔在门口垃圾桶里的孩子似的。」布莱恩不客气地说。

 第112页

    而且是那种不受宠爱的亲子对过于优秀的养子产生了妒忌，于是拼命搞事只为获取他人注意的设定。


    真假千金性转版.jpg


    男人也不生气，只是纠正布莱恩：「我不是她的孩子。我在mi6工作时，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还不是她。」


    布莱恩：「那你是谁？难道离开mi6以后，你连你的名字都一道抛弃了吗？」


    「……所罗门·连恩。」男人淡淡说道，「告诉你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你在你朋友死后出于愤怒对我进行的这些言语攻击有什么结果，而是其实我也有一点喜欢你，布莱恩。我暂时不确定我的这份喜爱究竟从何而来，不过这似乎证明了你的确有独到之处——英才不该困于浅滩，难道你甘愿在mi6待上一辈子？」


    布莱恩被他有意展现出的傲慢气笑了，本想嘲讽回去，但喉咙却突然没有来由地痉挛了一下，使他接下来的话变成了一声抑制不住的咳嗽。


    所罗门：「三分钟二十秒。这是丹尼尔·哈里森死后，你坚持的极限时间了吗？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四肢发冷？心悸？还是幻听幻视？」


    那都没有。


    通俗地说，布莱恩现在对这些事已经有一些抗体了。就好比人们的大脑感受到疼痛是为了起到保护作用，让身体学会关注受伤的地方以免受到更大的伤害，然而当大脑发现这种保护其实是没必要的，又或者在当前的场合併不合适感到疼痛、偶尔疼痛还会造成反效果，它就会在一次次的经验当中逐渐学会抑制相关反应。


    这会布莱恩唯一不舒服的感觉仅仅是反胃。


    并不强烈，但是让人心烦。


    布莱恩真是烦透了自己的这个毛病，尤其当他的敌人都学会将其视作弱点，他却还是没能把这点经年累月的『矫情』给排解掉……自我厌恶甚至超过了他看到丹尼尔·哈里森死亡时的那种茫然的感触。


    他仗着所罗门·连恩站在墙后看不见，骤然抬起手掐向自己的喉咙，借着疼痛把呕吐的欲望压回去。


    过了一会，等心情重新平静下来，布莱恩将手松开，喉结滚动了几下，行若无事地说道：「丹尼尔·哈里森是你的手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他是死是活我都不在乎，但我确实为你的废话而噁心。」


    所罗门的笑声从耳机中清晰传来：「原来你是这么欺骗自己的。只要丹尼尔·哈里森并不无辜，他的死就不会成为你的负担，是吗？那我告诉你，发生在哈里森身上的一切都是巧合，他本人从始至终对你抱有好感，也对发生在哥谭市的阴谋一无所知。」


    「……」


    「如果你不信，我在警局办公室里给你留了一个优盘，那里面是证实他是个好人的全部证据。」


    说这话时，他转过身体，有一片衣角从墙柱后方露出来。


    布莱恩瞬间开了一枪。


    所罗门很快退回去：「耐心……耐心，」他轻声说，「不要把自己的杀意暴露给对手，哪怕彼此都心知肚明。」


    第57章 （加500字结尾）


    布莱恩冷笑一声：「你难道还想要做我的老师不成？」


    「我没有资格吗？」所罗门反问他, 「我与你的相像之处比你想像中要多。首先，我们都为mi6工作过，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他们忠心耿耿。据我所知，你曾经有个对手, 是恶贯满盈的阿尔巴尼亚银行家, 但你却没有在黑山皇家赌场杀了他, 而是选择把他交给你的上司。


    「至于我，我替mi6杀人, 死在我手中的无辜者不计其数。」


    所罗门微微一顿，说道, 「你放过有罪之人, 我伤害清白之人。这是我们被迫承担的罪孽，且都要归因于政府的黑暗和无能。」


    布莱恩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声音, 抽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有两条未读信息，均来自妮可：


    【我在往你那里赶，马上就到。】


    这是布莱恩将纸条上的位置信息分享给妮可后，后者给出的回覆。


    开玩笑，正常人都不会在有靠谱队友的情况下和反派1v1！


    要不是哥谭市人手实在有限, 布莱恩完全不介意施展大召唤术, 叫一个团过来集体围殴所罗门·连恩, 就当替m女士清理门户了。


    第二条信息则来自一分钟之前：


    【警察局局长死了，是你干的吗？】


    布莱恩：【不是我。】


    他先回復妮可的问题，然后继续输入：


    【丹尼尔·哈里森疑似死亡，一个自称是所罗门·连恩的人向他开枪，然后把他推进了哥谭河。所罗门·连恩很有可能是辛迪加的高层, 勒布局长的死同样是他所为。】


    妮可：【？我叫人去沿河搜索哈里森的尸体。】


    布莱恩提到『疑似死亡』，说明丹尼尔·哈里森身上仍有疑点。妮可精准地领悟了队友口中的未尽之意, 立刻决定先僱人把河道翻一遍再说。


    等到布莱恩回过神，就听见耳机里面所罗门说道：「我们的第二个相同点是，无辜者的死……或者说他人没有效益的死亡都曾给你我带来长久的痛苦的影响。」


    布莱恩：？？？


    丹尼尔·哈里森的尸体还在河里漂着，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讲什么东西？


    所罗门的整段话却是发自内心说出来的：「很久以前，盲目的杀戮让我怀疑起向政府效忠、乃至于自我存在的意义。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总有无辜者为了更伟大的利益牺牲，而本该用这些牺牲换来的光明却从未出现过。我花费漫长的时间和努力去克服我的心理问题，所以我也比其他人更能体会到你此时的艰辛。

 第113页

    「你为了那份工作重塑你自己，违背本能去讨好一群粉饰太平的败类，可是他们却只想千方百计地拴紧你脖子上的项圈，你所信奉的一切其实只是虚无。


    「我最终发现，mi6根本不值得我付出，我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你同样如此。」


    「……」


    布莱恩懒得回復。


    三观不同不相为谋。


    无论所罗门·连恩言辞有多诚恳，又列举出多少个二者之间的相似之处，但布莱恩哪怕改行离开军情六处，也不可能像他那样成为一个卖核弹的恐怖分子。


    所罗门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平和地说道：「我言尽于此，布莱恩·纽曼。你突然出现在哥谭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我杀死丹尼尔·哈里森作为报復，今后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又因为我还挺喜欢你的，这次便亲自过来邀请你加入辛迪加，你不必现在给我回復，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希望下次见到你时，你能过得比今天自由一点，最起码不至于亲眼看到朋友死在面前却只能折磨自己的喉咙。」


    **


    数日后，英国，mi6总部。


    某间会议室的录音机里传来所罗门·连恩与布莱恩的全程对话。


    录音机不懂人心，当它尽职尽责地播放到『你为了那份工作重塑你自己，违背本能去讨好一群粉饰太平的败类……我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你同样如此』这段内容的时候，会议桌旁边再一次骚动起来。


    ——为什么要说『再』？


    因为从录音开始播放的那一刻起，大家已经激动、质疑、不解、争论、气愤过好几回了，无数机密文件在吵架的过程中如雪花般四处乱飞，意见不一致的人恨不得撸起袖子当场决斗，场面一度混乱得堪比菜市场。


    所罗门·连恩就像mi6亲手埋在自家墙根底下的炸弹，由于年代久远，所有人都把它给忘了，这会炸弹突然爆炸，炸得一群自以为无所不知的『内行』晕头转向，差点分不清东南西北。


    但不管怎么说，有一件事是清晰的：


    所罗门·连恩一边诋毁（可能人家说得也不算假，不过这不能承认）mi6与英国政府，一边在那挖墙脚！


    挖的还是自家好不容易从小培养起来的下一任00特工！！


    缺德缺得没边了！


    一时间会议桌上传来此起彼伏同仇敌忾的怒斥声：「胡言乱语！废话连篇！巧舌如簧！颠倒黑白！」


    「说起来他当年的上司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m女士上台后、此人立马就被关进去了。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一下，人们面面相觑。


    刚才说话的人连忙补充：「我的意思是，即便如此，他对上级的错误命令听之任之、没有半点自己的判断，难道这样就能把责任全都推到别人身上？」


    「说得有理。布莱恩·纽曼绝不会变成第二个所罗门·连恩。」


    又有人忍不住吐槽：「他只会学着邦德把他的上司干掉是吗？」


    「……」


    不，这种事还是不要讲出来了吧！


    m女士在旁边看着呢！


    「慎言，女士们先生们。」会议主持人严肃地纠正说，「邦德从来没有干掉过他的上司——他只是习惯性违抗命令而已。这种行为当然是错误的，不过在极偶然的时刻也会带来一些好的结果。」


    旁听着这场会议的詹姆斯·邦德闻言笑着耸了耸肩，说道：「我贊成菲尔德女士的说法，即便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纽曼特工身上，他也不会因此成为毫无底线的恐怖分子。所罗门·连恩的揣测既狭隘又愚蠢，视野决定成就的上限，看来他本人只有这点格局。」


    首位的m女士瞪了他一眼：「不要凭藉个人喜恶评价敌人的能力。」


    邦德：「我完全是从事实出发，女士。不信您问问别人？」


    「……」


    谁都不会在这种时候不识趣地开口。


    m女士沉默了一会，忽略邦德的发言，示意主持人继续。


    主持人也久经考验，半点不打磕巴地接上之前的话：「比如这一次，布莱恩·纽曼特工承袭前人的精神，先是在只练习过40小时的情况下、驾驶韦恩集团租借的战斗机逼停核弹运输机，又在m女士下令让他回国时不仅没有前去与队友汇合，反而闯进哥谭市警察局的局长办公室，撞破了恐怖分子的阴谋。」


    很难说这段描述是褒是贬，全看大老闆怎么看。


    「他干得还可以。」m女士选取了不褒不贬的中性评价，「丹尼尔·哈里森的死就当是给他一个教训了。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人真的死了吗？」


    「妮可·可汗从哥谭河下游捞出了他的尸体，女士。」


    角落里有个男人举手说道，「我们检查了dna，也联繫哈里森的亲属确认过，的确是本人。」


    邦德问：「所以他真是无辜的？那为什么会刚巧出现在哥谭？」


    「邦德，我因为这件事和布莱恩·纽曼有关而允许你来旁听，并不是让你随意发言。」


    m女士提醒他，又说，「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想知道。你们谁研究过所罗曼·连恩留下的优盘了？」


    「我。」一个分析师说道，「优盘里有几份文件，首先是丹尼尔·哈里森的论文。


    「他的毕业论文的选题和哥谭有关，这就是他跑去美国的原因。资料显示哈里森在犯罪学和民俗学这个两个方向上都卓有造诣，他仅仅依靠搜集和整理歷史资料，就捋清了哥谭市庞大的犯罪网络中的一部分，这也导致法尔科内和一些哥谭市的老牌犯罪家族注意到了他。」

 第114页

    m女士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定位器实际针对的目标是哈里森，纽曼特工偶然出现在哥谭警局并拿走定位器，反而破坏了他们的原计划。」


    分析师说：「至少所罗门·连恩想要让我们……呃，想要让纽曼特工相信这一点。优盘里有一段警局的监控录像，记录内容是丹尼尔·哈里森把口香糖放在桌上，警察安装定位器，又把口香糖放回去的过程。」


    m女士：「那他跳下飞机又是怎么回事？」


    「关于这一点，我们询问了哈里森的父母。」分析师略有为难地回答，「这对夫妻说哈里森确实出于兴趣学习过低空跳伞。他在核弹运输机上找到降落伞、为了自保从那上面跳下去也不是说不通。」


    「他的父母有问题吗？」


    「时间有限，我们暂时只审查了他们的经济来源和近期接触对象，目前来看一切正常。」


    m女士面色不变，镇定地说道：「实际上，还有一种可能是所罗门·连恩看重人才，于是盯上了丹尼尔·哈里森。后者在威逼利诱下选择勾结恐怖分子，因此警局发生的一切都是他演给纽曼特工看的。」


    「……」


    会议室里又一次陷入寂静。


    包括邦德在内，没有任何人对m女士这番缺乏证据的推论表示反对。


    几秒钟后，m女士再度开口：「你们都认同其合理性？那么报告上暂时就这么写，通知布莱恩·纽曼调查结果时也这样说。此外，记得少讲废话——我不希望看到手底下再出现像所罗门·连恩那样喜欢夸夸其谈的人。」


    她的权威在这一刻显露无疑，每个人都向同一个方向颔首致意表示认同，只有詹姆斯·邦德高高举起手，发言在同僚识时务的沉默中显得尤其突兀：「女士。」


    m女士站起身，冷漠地问：「你还有什么事，邦德？」


    「您行事正确，下令果决，我对您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邦德说，「我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请允许我提出来：您究竟打算将布莱恩·纽曼关到什么时候？假如他被放出来的那天遥遥无期，我作为他的长官兼父亲，能否申请在这期间见他一面？」


    第58章


    而此时布莱恩正蹲在房间里打游戏。


    他从美国回来以后, 就被mi6没收所有对外联络设备关进了小黑屋，毕竟所罗门·连恩身为幕后黑手，贴脸对他一通输出，杀的人里除了丹尼尔之外还有个哥谭市警察局局长。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 但所罗门自称杀死丹尼尔是为了报復布莱恩, 警局局长的死还直接被嫁祸在布莱恩头上。


    除此之外, 布莱恩离开队友孤身一人去见反派boss，前后失联时间加到一起超过72小时, 与连恩的对话录音是他提供的，局长的死是连恩所为也是他一面之词, 目前gcpd警员詹姆斯·戈登正因涉嫌放走暗杀局长的兇手而接受调查, 事发之前戈登又与布莱恩因抢劫案提前接触过……


    总而言之，整起事件缺乏目击者、无法确认的地方太多了, 所罗门·连恩的身份还尤其敏感，军情六处必须得反覆调查布莱恩提供的信息的真实性。说得难听一点，布莱恩现在是有自编自导叛逃可能的重要嫌疑犯。


    他这短短几天里见到的测谎人员比他这辈子见过的都多。


    不过待遇总归是不差的。虽然待在房间里什么都不能干比较无聊，工作人员却也尽力满足他的各项要求了，听说布莱恩家里有鬼泣三的存档, 还特意帮忙跑了一趟给他取过来, 顺便开玩笑问道：


    「你们外勤在现实里跑酷, 电脑上还玩动作游戏，不觉得无聊吗？」


    布莱恩：「……」


    住口啊！


    不要让他产生打游戏也是在上班的错觉！！


    但后勤的无心之言终究给他留下了一点阴影。布莱恩看着鬼泣男主但丁常用的那两把神似m1911手枪的武器总觉得别扭，最后把存档一关，点开了双人合作游戏《》，唿唤外面的守卫：


    「打游戏吗？」


    守卫只迟疑了一小下, 便美滋滋地坐过来接过布莱恩的手柄。


    于是当天下午，艾什·柯本与测谎专家带着一堆设备再次走进『牢房』时, 就听到布莱恩指挥『牢房看守』说：


    「你得把开到你右边那面墙上，我才能从房间里出去。」


    『牢房看守』认真回答：「好的，我马上放你出来。」


    柯本：「……」


    他用力咳嗽两声，提醒他们有人来了。


    守卫顿时扔下手柄，有点惊慌地站起来向他行礼，布莱恩却收敛表情坐在那没动。


    柯本示意守卫离开。等人走后，他坐在布莱恩对面，先是递给布莱恩一本钓鱼技巧大全作为见面礼，然后才说道：「高兴点，反正你难得有这么多空闲，干脆配合一下我们。」


    布莱恩沉着脸说道：「我已经配合很多天了。我正常完成任务，没有隐瞒任何事，美国发生的意外并不是我的责任。」


    柯本看着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还挺有意思的。布莱恩不是那种藏不住情绪、或者会不分场合表达不满的人，他将自己的态度表现得这么明显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觉得有用。


    「你像是商场里得不到想要的洋娃娃，于是对着父母大喊大叫的小姑娘。」


    布莱恩：「……」


    他被说得愣了一下，反射性地变得含蓄了许多。

 第115页

    「抱歉。」柯本毫无诚意地说，「我前几天刚见过我兄长家的女儿，她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说话间，他把系在胸部的血压传感器和挂在手腕上测量脉搏的装置递过去，看布莱恩熟门熟路地给自己戴上，最后再把手指上的皮肤电传感器一套，问询过程就随时可以开始了。


    这两天同样的流程重复过不知多少回，主持测试的人也换过很多次，艾什·柯本是最新的考官，他和布莱恩的关系好得显而易见，因此他的到来多少意味着mi6对布莱恩正逐渐放心。


    重复测试的理由是测谎仪准确率并非100%可靠。


    经常说谎的人能够通过控制自己的心跳和血压矇骗过机器，有时当事人的测谎结果还会受到情绪影响，比如诚实又老实的人就容易在受到怀疑的时候感到紧张，从而被认为没说实话。


    另一方面，他们询问布莱恩的问题也不是始终都完全一致的。若是问题的引导性或暗示性太强，受测者可能提供错误的回答，反过来说，如果问题过于笼统，也很难得出准确结果。


    再加上考官或许会存在偏见。例如艾什·柯本会偏向于布莱恩说的是实话，换成一个极度讨厌布莱恩的人，在相同的情况下却会认为他在说谎。


    ……


    布莱恩双手搭在靠背椅的扶手上，眼睛盯着前方的电视黑屏。


    柯本先是闲适地问了几个不相关的问题以确认他的状态：「你从美国回来以后的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布莱恩面无表情地回应：「挺好。」


    旁边的专家时刻注意着测谎仪主机的反馈，看到布莱恩的血压和心跳产生波动之后对柯本点了点头——那句话是谎话。


    柯本心中一乐，问道：「难道你更喜欢在美国的生活？」


    布莱恩：「不喜欢，准确地说是挺讨厌的。」


    这是真话。


    柯本：「但我记得你在美国有不少朋友。」


    「有。」布莱恩肯定地说，「我在霍金斯镇遇到的同学，我们直到今天还有联络。」


    柯本好奇地问：「你最开始去美国就是为了去见他们？」


    一个多月前，布莱恩连夜离开伦敦，理由是『受到朋友邀请』。


    「我当时需要一个能够脱离现实的环境。」


    这里测谎仪主机屏幕上的线条跳了一下。


    但并不一定代表布莱恩在说谎。


    综合考量，他被情绪影响的可能性更大。


    测谎专家没有叫停。


    布莱恩平铺直叙地继续说：「他们今年要在霍金斯镇重聚一次，发邮件邀请了我，不过我最终没有去。我不想和正常人见面，那会让我在对比之下显得……不那么正常，所以我最后独自一人去了哥谭市。」


    真话。


    霍金斯镇的小伙伴经常给布莱恩群发聚会通知，只是他从来不回应。


    柯本：「你前往哥谭之前去了哪？」


    「华盛顿，纽约。」


    「一个人？」


    布莱恩：「是。」


    测谎仪没有反应。


    柯本突然换了话题：「你如何看待妮可·可汗这个人？」


    「很专业。」布莱恩回答得非常迅速，「我很喜欢她。」


    柯本：「如果让你在妮可·可汗和丹尼尔·哈里森中间挑选一个上床，你更偏好谁？」


    布莱恩惊讶地看着他，柯本表面无动于衷——测试的频率，包括在测试过程中向布莱恩提出的问题都不是他单独决定的。


    一些听上去很诡异的题目背后都有自己的逻辑。


    布莱恩确定这个问题是必须要回答的，过了一会才不情不愿地说：「妮可·可汗。」


    测谎仪响了一声。


    假话。


    「……那就丹尼尔·哈里森。」


    布莱恩在众目睽睽下很想换个姿势。


    可惜他被传感器固定在椅子上，连手指尖都不能乱动。


    「比起女人，你更喜欢男人？」


    「不。」布莱恩干巴巴地说，「只是对我来说，丹尼尔比妮可更可爱……我不喜欢太强势的另一半。你们知道吗？一般来说这种审美都和家庭有关，m女士太严厉了。」


    其他人善意地笑起来，柯本说：「我会帮你转达给m的。」


    布莱恩：「谢谢你。」


    测谎仪又跳了。


    人们笑得更大声。


    柯本在笑声中问道：「丹尼尔·哈里森与你是否存在感情上或者肉体上的关系？」


    布莱恩：「没有。」


    测谎仪仍旧在滴滴作响。


    气氛重新变得严肃起来，柯本说：「我将这个问题分开，重新问一次。你们二人之间发生过性关系或者近似的亲密行为吗？」


    布莱恩否认：「没有。」


    「感情上呢？你喜欢他吗？」


    「我只将他当做普通同学，我们甚至不是朋友。」


    布莱恩注视着电视黑屏中自己的倒影。


    他放空大脑，尽量平復着情绪。


    这很正常。


    他告诫自己。


    不要生气，也别迁怒艾什·柯本，所有人都在做他们该做的事。


    柯本：「如果丹尼尔·哈里森还活着，你是否会因为他生命受到威胁而投向所罗门·莱恩？」


    「……」


    「布莱恩？」


    「不会。」布莱恩回过神，「丹尼尔已经死了，我亲眼看着连恩向他开枪。」

 第116页

    当事人产生了一些愤怒的情绪，不过测谎专家根据这几天依据布莱恩的反馈建立的综合模型，确认他说的是真话。


    「所罗门·连恩是我的敌人，他的那些拉拢和邀请都与我无关，我不会加入辛迪加，而且对天发誓，我早晚有一天会杀了他。」


    依旧是真话。


    「可以了，可以了，放松。」柯本站起身，给布莱恩餵了半杯水，「这一段提问已经结束了。」


    布莱恩转过头：「还有下一段？」


    「有。」柯本拍拍他的肩膀，「接下来的问题和你最后失联的那12小时有关。」


    ——布莱恩并没有在任务结束后立刻返回英国。


    旁人眼中的时间顺序是这样的：他遇到所罗门·连恩，发生那场被记录下来的岸边对话，对谈结束后连恩不知所踪，布莱恩跟着消失了将近12小时，然后才与妮可·可汗汇合、回到mi6的视野。


    其间这12小时布莱恩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才是审查的重点。


    布莱恩一口咬定他在追踪连恩的下落。


    但实际上他干了两件事：


    一是杀了甘比诺家族派来哥谭的副手，也即警察局局长基利安·勒布提到的伯恩斯。


    二是去找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赴约。


    伯恩斯一死，甘比诺家族的老大再也按捺不住怒火，矛头直指哥谭。他认为是盟友法尔科内这一边泄露了情报，导致mi6和cia横插一脚，破坏了他们千载难逢的机会。身为派系二把手的伯恩斯客死他乡，他必须得给底下人一个合适的说法，因此身在纽约的小托尼·甘比诺接受父亲的命令前去调查。


    小托尼·甘比诺才刚一只脚踏上哥谭，就被突如其来的狙击弹带走了性命。


    克里斯是顶尖杀手，他一击命中復仇成功后立刻远遁，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甘比诺家族继承人的死则让纽约市和哥谭市的两大黑邦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险恶。


    另一边，布莱恩却不顾自己引发的动乱，冒着大雨找到韦恩家族的管家，和老人坐在市中心花园的凉亭里讲了半个晚上的『蝙蝠侠成才小故事』。


    清晨时分，阿尔弗雷德亲自将布莱恩送到机场附近。


    布莱恩前脚刚走，管家后脚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他看着定位不明的来电显示，心中升起某种令人振奋的直觉，坐进驾驶位并关紧车门后第一时间按下接听键。


    对面传来熟悉的克制的唿吸声。


    不知怎么回事，一股热流忽然间涌上阿尔弗雷德的眼眶。他坐在那过了很久都没能照常发出声音，直到给他打电话的人向他略有些忐忑地打了个招唿，小声说道：「阿弗，是我。」


    第59章


    离家出走这种事, 如果只走了一天，孩子回家后迎来的八成是鸡毛掸子。


    如果走了三天，那除了鸡毛掸子之外还能得到一顿大餐。


    但如果是走了三年，爹妈面对孩子除了执手相看泪眼以外估计什么重话也说不出来了。


    布鲁斯目前就是最后一种情况。韦恩夫妇死后他忍耐多年, 到了忍不了的那天说走就走, 还没成年便半只脚踏上了持续整个后半辈子的颠沛道路, 一点后悔的余地也没给自己留——阿尔弗雷德不知道他身在何方，他一不小心死在外面, 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对阿尔弗雷德来说，布莱恩是一张漂洋过海的信件, 证明了他爱的人仍然活在世上的某个角落。


    所以他明明一眼能看出来布莱恩风尘僕僕又着急离开, 却像个捨不得撕掉信封上邮票的人，抓着那张单薄的、风一吹就会跑掉的纸页翻来覆去反覆地读。


    直到清晨来临, 太阳升起，布莱恩终于主动提出告辞离开，说话时脸上还带着点歉意，好像不能留在这陪着阿尔弗雷德谈论布鲁斯是他的责任。


    阿尔弗雷德却无法忽略那张年轻面孔上的疲惫。他一时心中思绪起伏，想到另一个与布莱恩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可能也在与什么人搏命, 用尚且稚嫩的肩膀扛起他人的寄託, 心中的怜悯和爱护之情就不由得分拨出来一点。


    临走前布莱恩礼貌性质地向管家承诺说, 假如下次再遇见布鲁斯，一定监督对方给家里回信。


    于是当布鲁斯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阿尔弗雷德还在想着这回事。他下意识问布鲁斯：「难道您的朋友已经见过您了？还是他其实有您的联繫方式？」


    地球某个角落的布鲁斯闻言皱眉：「我哪有……哦。」


    他说到一半发出恍然的声音。


    「是布莱恩吗？」


    阿尔弗雷德顿时觉得挺微妙的。


    要说这俩人是朋友吧，他们之间连个固定联繫方式都没有。


    但要说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布莱恩·纽曼自信他能在韦恩企业借到飞机, 布鲁斯听到阿尔弗雷德问话后，第一反应是自己没有相熟的朋友, 第二反应马上就想到了布莱恩。


    「他自称姓纽曼。」


    阿尔弗雷德稍微提及布莱恩的长相，「年纪大约在二十岁左右，金棕色头髮，蓝眼睛，相貌很出众，性格平易近人。」


    「应该是他，他为什么会在哥谭？」


    布鲁斯的语气显得很困惑，又带着点渴望了解的求知慾，「等一下，你先让我想想。」


    电话里暂时安静下来。


    阿尔弗雷德觉得他需要感谢布莱恩的地方又多了一样——有布莱恩这个两边都见过的人做话题，他和布鲁斯·韦恩时隔多年第一次交谈，却自然得仿佛他们昨天才见过面似的。

 第117页

    布鲁斯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他很快说道：「我打电话是因为在报纸上看到哥谭发生一起未遂的恐怖袭击。」


    阿尔弗雷德心道，难怪。


    他都没来得及看今早的新闻，反倒是布鲁斯依然时刻关注着家乡的消息。


    「布莱恩为军情六处工作，他肯定参与进去了，只是不确定站在哪一边。」


    布鲁斯忍不住向管家抱怨，「早知道我也提前赶回去一趟了。网上还说有飞机差点撞到韦恩塔，阿尔弗雷德，你没事吧？」


    「那是一架核弹运输机，和韦恩塔擦肩而过了。」管家语调平平，「但我没什么事，虽然昨天有人炸毁观景台的玻璃闯了进来。」


    这短短几句话包含的剧情竟然一波三折，蕴藏着极大的信息量，布鲁斯听得反应了好一会才问道：「闯进来的人是谁？恐怖分子？」


    阿尔弗雷德回答：「是你的朋友布莱恩·纽曼——我假设这是他的全名。」


    布鲁斯：？？？


    他茫然地问：「……布莱恩为什么要炸韦恩塔？」


    这一刻他甚至在想，核弹总不能是韦恩集团研究出来的吧！


    毕竟韦恩集团他很多年都放在那不管，保不准会有哪个员工或董事会成员搞出什么骚操作，反倒是某mi6特工，再怎么出手狠辣不留余地、也有着不低于平均值的道德底线。


    换句话说，假如此刻布莱恩·纽曼与韦恩集团各执一词站在对立面，韦恩青天大老爷绝对胳膊肘往外拐。


    韦恩企业：终究是错付了！


    阿尔弗雷德一问一答，很难说不是故意的：「因为他从核弹运输机上掉了出去，如果不炸掉观景台进入韦恩塔，您以后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沉默。


    尴尬的沉默。


    半晌，布鲁斯道歉说：「对不起，阿弗，我猜布莱恩向你说了关于我的事。我前些年有点忙，接下来会慢慢往家里寄信的……所以哥谭市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不能从头给我讲一遍？」


    ……


    昨天晚上阿尔弗雷德还在听布莱恩讲『蝙蝠侠成才小故事』，今天就轮到他给蝙蝠侠青春版讲『007：哥谭核弹危机』。


    只是管家不是当事人，就算再怎么消息灵通也不可能了解到方方面面，布鲁斯从听见布莱恩开着战斗机追核弹就陷入了沉思，等阿尔弗雷德说完，他心里算了算时间，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中间的十多个小时做什么去了？」


    不用管家答话，布鲁斯自己去搜索哥谭新闻，迅速发现重点并念了出来：


    「gcpd局长基利安·勒布遭暗杀。」


    「这个我也在电视上看见了。」阿尔弗雷德说，「警方给出的线索是，兇手用的7.65毫米口径手枪，监控还录下了一道从警局总部后门离开的身影。」


    「……阿弗。」布鲁斯的声音有些沉重，「我能确定录像里的人是布莱恩。而且据我所知，他还有一把自卫手枪，是.32acp的瓦·尔特ppk。」


    阿尔弗雷德听懂了他的暗示：「然而您提到的这把枪小巧轻便，便于隐藏，因此广泛受到高级官员、特工以及刑事人员的青睐——兇手并不一定是纽曼先生。」


    「其实勒布死不足惜，甚至有可能杀了他是mi6下的命令。」布鲁斯揉捏着鼻樑说道，「问题是核弹已经被解决了，布莱恩为什么要急着去警局？难道这场恐怖袭击还有后续？即便他去了警局，时间也对不上。」


    阿尔弗雷德却有不同的想法：「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您曾经见过一个名叫詹姆斯·戈登的警察。」


    那是韦恩夫妇死去时的事了，戈登是调查这起案件的警察之一。


    布鲁斯沉声说：「我记得他，当年他是个不错的人。」


    「戈登警官正因放走杀死勒布的嫌疑人而接受调查。」阿尔弗雷德顿了顿，说道，「假如这名嫌疑人是纽曼先生，戈登警官又放走了他，那么他恐怕的确不是真兇。」


    「……有人要陷害布莱恩。」布鲁斯立刻得出结论，「他又被卷进了一场麻烦里面。」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


    阿尔弗雷德只听了布莱恩讲布鲁斯，还没反过来听过布鲁斯讲布莱恩，另一方面，布莱恩讲述『蝙蝠侠成才小故事』的时候，明显出于种种原因进行了一定的艺术加工和春秋笔法（尤其是涉及到他自己的部分）。


    「您的朋友听上去颇为艰难。您打算怎么办？」


    布鲁斯犹豫了一会。


    片刻后，他说道：「我坐今天的飞机回哥谭。戈登是个好人，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待遇。」


    「纽曼先生呢？我担心他这会也在接受军情六处的调查。」


    「他能应对那个，我是这么认为的。」布鲁斯坚持他暂时回老家不是为了布莱恩，「等我先弄清楚他在那失踪的十几个小时里对哥谭市做了什么再说。」


    **


    mi6总部，无论柯本如何询问，布莱恩都只有一个答案：


    「我在寻找所罗门·连恩。他枪杀了丹尼尔·哈里森，还杀死了汉娜，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汉娜是布莱恩的心理医生。


    她尽职尽责地照看了布莱恩七年，却在近期被发现死于自己家中的卧室里。


    至此，布莱恩的心理问题究竟是从哪里流传到所罗门·连恩耳中的，也有了结论。

 第118页

    汉娜的死已经成了定局，布莱恩提到这场悲剧的时候都没什么反应。


    对亲近之人的离去逐渐感到麻木，或许确实是成长所必须支付的代价。


    柯本心中微嘆，问道：「你认为他那时仍然停留在哥谭？」


    布莱恩：「我不确定，但他肯定与黑手党有联络。」


    「你在搜寻过程中是否杀了人？」


    「可能死了几个黑邦成员。」布莱恩漫不经心地说，「我没注意。」


    「唔。你动手期间没有被其他人看见吧？」


    「没有。」


    「基利安·勒布是你杀的吗？」


    「不是。我相信是所罗门·连恩或者他的手下干的。」


    「你觉得『辛迪加』陷害你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大概是报復。」


    「好的。」柯本站起身，看向同事说道，「我没有别的疑问了。」


    柯本提的问题比布莱恩想像中简单，直到他被允许拿掉手指上和手腕上的传感器，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在最后一次审查里居然这么轻易地过关了：


    「我可以离开了？」


    「没错，回去好好歇一歇。」柯本鼓励他说道，「这次你辛苦了。别看你被关了这么久，局里对你的整体评价其实是以赞扬为主，说不定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就可以脱离邦德出去单干。」


    布莱恩张开嘴刚想回应，门口传来许久不见的熟悉的声音：


    「我不想否认布莱恩的功劳，但这件事上怎么没人徵求我的意见？」


    詹姆斯·邦德推开门大步走进门，后面跟着满脸无助的守卫。


    他将布莱恩从头打量到脚，确认布莱恩没有缺胳膊少腿，精神状态也不错，似乎还因为被隔离不能动弹长胖了一点……邦德正打算对柯本说两句客套话，布莱恩忽然迎上来，给了他一个相当扎实的熊抱，又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飞快松开手，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第60章


    人真的会仗着自己年纪小, 情不自禁地干一些怪事！


    布莱恩在柯本的灼灼目光中尴尬地收回手，重新摆出一副成熟稳重的精英特工的样子。有几个不熟悉他性格的工作人员想起刚才测谎时布莱恩全程表现得不苟言笑难以接近，忍不住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接着又扭头去观察旁边的詹姆斯·邦德。


    邦德脸上带着很优雅的、又显得有点高深莫测的微笑, 对他们说道：「人我就带走了。」


    他还想再多说两句, 和此刻仿佛牙疼似的嘴角抽搐的艾什·柯本『亲切交流』一番, 但布莱恩抓着自己的领带往下松了松，低声催促他说：「快走快走。」


    邦德笑容扩大了一点, 连眼睛都弯起来了，亲切地拍了下柯本的肩膀, 这才拉着布莱恩走出房间。


    留下的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柯本被邦德无声地炫耀了一脸，又生气又想笑, 板着脸说：「什么玩意！」


    他这就去催m女士尽快把这两人的任务分开，毕竟有距离才能产生美，要不是这次布莱恩离家一个多月，邦德还看不到自家养子的真情流露呢！


    另一边，布莱恩下楼的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他坐进副驾驶, 才彻底放松下来缩进椅子里不动弹了。


    「安全带。」邦德提醒他, 「你想不想吃点东西？」


    「不想。」布莱恩把座椅往后调了调，他的腿有点放不下——最近这段时间副驾驶肯定坐过一位女士，他还闻见了香水味，「你这两天有工作吗？」


    邦德奇怪地问：「我有没有工作你不知道？」


    「我的意思是，」布莱恩指指座位, 「你需不需要陪着女朋友？」


    邦德面不改色，两人对这种对话都已经驾轻就熟了：「不用。」


    「哦, 那你正好可以陪我。」布莱恩说，「我想出国玩，最好离美国和英国远一点。」


    「随你。」


    邦德没问他为什么。


    有些事、有些情绪，他作为前行者是最能体会的。丹尼尔·哈里森的事邦德听m女士提起过，布莱恩的心理医生的死也在mi6传开了，人们议论时其实并没有很动容，因为对他们而言，死亡实在是太过常见。


    具体到个人身上，布莱恩认识的人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离开了两位，但对于坐看全局的人而言，死亡如蛛网一般从每个『节点』处辐射出去，丹尼尔与汉娜就如同夜空中两颗突然熄灭的星星，只能得到旁观者的几句惋惜的评价，与纸面上两行冰冷的记录。


    同样的，没人能保证死神不会在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前点到自己的名字，所以明智的人都学会及时行乐，只争朝夕，太有时间观念的人，与那些善于规划未来并充满期待的人并不适合干这份工作。


    就比方说，布莱恩从未听说mi6有哪个外勤习惯攒钱。他们要么把积蓄全都给了另一半，要么刚到手就花得一干二净。


    布莱恩现在也有这种消费冲动了。


    坐在前往香港的飞机上时，布莱恩开始翻看各大奢侈品网站和拍卖行。


    而在飞机落地之前，他已经给每一个近期联繫过的、只认识『布莱恩·纽曼』这一个身份的人送了礼物。


    然后他用新开的银行帐户给那些财富自由但知晓他职业的人送钱——这部分花销就更夸张了。他拍下一张油画，送到克里斯的临时住址；为韦恩庄园订购了一只白色的纯血阿拉伯马马驹，托阿尔弗雷德帮忙接收；贾斯汀出门不方便，布莱恩一时间想不到自己能送她点什么，就往她的个人存摺里转了一大笔美元。

 第119页

    此外他还怀着某种恶趣味给麦考夫·福尔摩斯订了台样式特别骚包、估计麦考夫一辈子都开不出去的敞篷跑车。


    花钱使人快乐。


    布莱恩神清气爽地想。


    虽然有人会因他而死，但活着的人也能从他这里得到除了伤害以外的一些东西。


    下飞机时，他的手机叮叮噹噹接到一堆来自不同人的问号。


    除了克里斯和贾斯汀直接对他表示感谢之外，剩下的人大多在问布莱恩是不是突然中了彩票，还有人提回礼的事，布莱恩挨个拒绝了。


    李凯茜对他说『苟富贵，勿相忘』。布莱恩看着这句古文乐了半天。


    阿尔弗雷德除了替布鲁斯·韦恩道谢之外还转发给布莱恩一个邮箱地址，告诉他下次想要联繫布鲁斯时直接给这个邮箱发邮件。


    布莱恩回了个ok。


    还有几条信息来自福尔摩斯：


    【麦考夫：？】


    【这是医疗费用？我收下了，谢谢。】


    下一条简讯来自另一个福尔摩斯：


    【夏洛克：不错的分手费。麦考夫拒绝向我承认你们的关系，也否认他被你甩了的事实，但我能看得出来，此人目前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正处于无能狂怒的状态。】


    再下一条还是麦考夫：


    【首先，我没有和纽曼特工发展出任何除了医患关系以外的关系。其次，跑车是很普通的谢礼。最后，布莱恩，你不会相信夏洛克说的任何一句话，对吧？


    ps：要不是詹姆斯·邦德在场，我会考虑通过打电话来说明这件事。】


    布莱恩：建议你们开个名叫『幸福一家亲』的聊天群，不要隔着我吵架。


    他把两个福尔摩斯全都拉黑了，回去找李索要亚洲旅游的攻略。


    詹姆斯·邦德一直在布莱恩旁边围观他的撒币行为，当布莱恩询问他要不要买几件衣服的时候，这辈子只有主动送别人东西、从没被人用钱讨好过的邦德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对布莱恩说：「打住。我既不是你的交往对象，也没到需要你养老的年龄，去其他人身上锻鍊你的社交技巧吧。」


    「我也觉得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不需要太客套。」


    布莱恩一本正经地说，眨眼功夫从袖子里变出一朵餐巾纸叠成的玫瑰花，「所以你今年的生日礼物只有这朵花。祝你三十九岁生日快乐，詹姆斯。」


    「……老套得超乎我的预料。」邦德身体后仰，看着纸花评价说。


    他掏了掏口袋，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布莱恩：「给你的。」


    「老套得在我意料之中。」布莱恩嘟囔着把话还给他。


    俩人一人揣着银行卡、另一个人掐着纸花肩并肩从香港机场走出来。时隔多年布莱恩又一次和邦德漫无目的地四处旅行，竟然有种重回青少年的错觉。


    但到底时移世易，旁人已经很少能一眼认出来他们是父子关系了。


    一路上布莱恩用英语、中文和半生不熟的粤语交杂着同当地人与来自大陆或其他地区的游客聊天，不止一次听到他们满脸震惊地说：「原来你和他（指邦德）不是兄弟/朋友/情侣？」


    布莱恩：「……」


    前面他还兴致勃勃地给邦德翻译、看邦德无语的表情当乐子，但当「情侣」俩字一出他自己变成了乐子，顿时正经起来向人解释，游客哪能想到不到四十的邦德能生出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好大儿，大惊失色地对布莱恩疯狂道歉，布莱恩哭笑不得，又反过来向人家道歉和解释。


    「典型的自找麻烦。」


    后面去九龙城寨的路上，邦德时不时趁着布莱恩不注意搞call back，发挥出了英格兰人缺大德的幽默感，还特地去花店买了一捧奼紫嫣红的鲜花塞进布莱恩怀里，与布莱恩送他的那捲纸花形成鲜明对比。


    布莱恩脸涨得通红，又不捨得把花扔了，气急败坏不给邦德做翻译，让他自己用没人能听懂的野生粤语和谷歌翻译去和当地人沟通。


    邦德悠哉地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以后若有所思地说：「香港人的英语水平挺不错的，我用不着你了。」


    布莱恩冷笑一声，买了张去大陆腹地小城市的机票。


    三天后，当尝试用手语沟通→沟通不明白→本地人叫来亲朋好友/路人热心帮忙顺便围观歪果仁→围在邦德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布莱恩看够热闹出来救场→大爷大妈们感慨布莱恩中文说的真好顺便给他狂塞小零食/当地特产/瓜果蔬菜……这个过程重复了不知多少遍以后，邦德走进书店，认真地拿起一本中英文对照词典钻研起来。


    并且决定下一站前往北面的俄罗斯。


    布莱恩没学过俄语。


    但邦德会。


    于是挑灯夜读背单词的人又多了一个。


    ……


    2008年年初，布莱恩在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迎来了自己两辈子的第二个20岁。


    他过生日的那天晚上，邦德买了蛋糕，还没来得及吃上两口就被m女士一个电话叫回英国，但军情六处不让布莱恩跟着一起回去，也没说邦德的工作是什么，布莱恩只听说大概与黑山皇家赌场的后续有关。


    这既是给布莱恩放长假、让他继续休息，仿佛也是雏鸟即将被允许独自飞行的前兆。


    可惜所罗门·连恩和他背后的辛迪加一直都没有消息。


    六个月后，几乎环绕地球一圈的布莱恩终于回到了伦敦。英国正值夏季，布莱恩套着反季节的外套，衣冠整齐得不像是刚经歷过长途旅行。

 第120页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回去的。


    有个陌生的、所有人都没见过的棕发绿眼的青年跟在布莱恩旁边。他比布莱恩稍矮，身穿随性的短袖和沙滩裤，双手插在口袋里，半长的头髮随风飞扬，眼眸明亮，四肢修长而富有力量感，长相只能说得上清秀，但笑起来却给人一种十分甜蜜感觉，令他多了几分难以形容的魅力。


    他还非常喜欢笑，与人对视时会露出微笑，与人说话时还在笑，尤其当他交流的对象是布莱恩的时候，那双绿眼睛里折射出的强烈感情简直让人坚信他们正处在热恋当中。


    ——不愧是大洋彼岸的同行。


    布莱恩觉得他应该稍微利用一下，否则简直辜负了对方这份得天独厚的优势。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包括在路上，他都若无其事地向每个上来搭话的人介绍说：「这是我的男朋友，你们可以叫他亚伦。」


    没有任何人提出质疑，剧本导入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见状，易容且化名亚伦的cia特工伊森·亨特：「……」


    他微微一笑接受了这个设定，只在旁人不注意的时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们英国人。」


    第61章


    布莱恩在旅行的路上偶遇了伊森·亨特。


    当时他正在杜拜的一家餐厅里陪妮可·可汗吃饭。妮可与mi6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但她对布莱恩很有好感，因此想把自己的团队成员介绍给布莱恩，以便于将来展开合作。


    布莱恩纳闷地问她：「你要绕开mi6单独与我合作？」


    「很少有人能在那个位置上干一辈子。」妮可正色说，「你还年轻, 就算再给英国政府卖十年的命, 也才三十岁而已——十年时间我自认等得起。」


    布莱恩听得愣了一下, 笑道：「你就不怕我死在这十年里？」


    妮可莞尔：「这个团队里的每个人都是我亲自邀请的，我看人向来很准。」


    「准到能算出我可以活到什么时候退休？」


    「不, 但我能看出来你并不真的效忠于军情六处，以及它背后的政府。」妮可语出惊人, 「到底是什么让你决定义无反顾地留在英国？」


    布莱恩沉默不语。


    妮可观察着他的脸, 片刻后试探地问：「为了一个人？」


    话音落下，她看到布莱恩突然显露一丝柔软的情绪。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那张很有气场的英俊面孔上竟然完全不显得突兀, 反而让旁观者的心跟着软和下来。


    「你可能不知道，今年年初的时候我在和他一起旅行。」布莱恩搅拌着面前的奶油汤，耸肩说道，「不过我过生日的那天，他被mi6叫走了。」


    妮可的鼻尖忽然一酸。


    她平日从不多愁善感, 布莱恩也没说煽情的话, 可是他此刻专注的神态、与从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情感比什么语言都动人。


    「你……」


    妮可一时间竟然不敢细问。


    说实话, 她此前从未想过像布莱恩这样被老天爷格外偏爱的人，居然能专情到这种程度。而且从他说话时表现出的那种习惯了忍耐与自我克制的态度看，似乎还是单方面的暗恋！


    妮可哑然了半天，换了个说法问道：「你打算以后始终这样维持现状？」


    「我倒是想。」


    布莱恩嘆了口气，「可惜办不到。」


    讲道理, 谁不想和靠谱的爹妈过一辈子？


    一直啃老一直爽！


    妮可：「……」


    她的思维一路跑偏，终于滑进了深渊里：


    见鬼！连暗恋都不行！


    到底是谁这么难追！而且世上好男人多的是, 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有个弟弟。」她下意识开口说，「双性恋，目前单身，大概有这么高，长得还不错，会开直升机……」


    话未说完，布莱恩突然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她。他站起身，神情严肃地望向窗外，掌心轻轻按住妮可的肩膀，压低声音问道：「那边是杜拜塔（哈利法塔）的方向吗？」


    哈利法塔是杜拜的标志性建筑，也是世界第一高楼，于2004开始建造，2010年正式完工，08年时，它的高度已达629米，足有165层楼。


    然而就在前一分钟，布莱恩敢用自己5.0的视力发誓，他看到有人正顺着哈利法塔的玻璃墙往上爬。


    ——此人就是执行任务中的伊森·亨特。


    等伊森好不容易完成工作放松下来，刚走进杜拜的某个公共卫生间扯掉自己头上的易容面具，就听见身后有人幽幽说道：「你刚才用的那个能在垂直的墙壁上爬来爬去的手套到底是什么黑科技？cia研制出的蜘蛛侠战衣吗？」


    「……！！」


    伊森后来说，他那时候差点被布莱恩吓死。


    他条件反射地给了布莱恩一拳。


    二十分钟后，在厕所里搏斗完的俩人勾肩搭背地走了出来，伊森咬牙切齿：「你就不能找个正常点的见面地点？」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布莱恩说，「我早就想找你，但苦于不知道该怎么绕过cia的监视。现在好了，你的上司死了，我们正好可以抓住这个机会谈一谈。」


    imf的部长是个难得的还算靠得住的人，可惜刚毙命不久。


    伊森想起这件事就心情沉重，看到外面站着的妮可时才稍微缓和一点，随口问道：「那是你的女朋友？」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妮可出声问：「他是你的男朋友？」

 第121页

    该不会是布莱恩那个求而不得的暗恋对象吧？！


    别的不说，长得是真不错！


    「……」


    「……」


    布莱恩和伊森飞快对视了一眼。


    两人私下碰面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他们要谈的与『辛迪加』有关的情报实在事关重大，一旦泄露，马上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搞不好还是被官方和所罗门·连恩两头追杀。


    布莱恩心思急转，半秒钟后泰然自若地回答说：「是。」


    大家都是老演员了，伊森咬了下舌尖，下一秒扬起嘴角就是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微笑。


    妮可挽起头髮也对他笑了笑，心中却略微失望。


    ——布莱恩这么冷静，看来应该是露水情缘了。


    可恶，还是好想知道到底谁把他吸引得坚决留在mi6！到时候只要把那傢伙拐走，布莱恩·纽曼岂不是半只脚踏进了她的队伍里？


    **


    时间回到现在。


    布莱恩和伊森一左一右倚靠在牛津地区某个酒吧的角落，伊森心不在焉地抚摸着自己的脖子——那里是面具和皮肤的连接处——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问道：「对于所罗门·连恩，你了解多少？」


    布莱恩：「你也知道他以前为mi6工作。我不好调查太多，否则会惹人怀疑。」


    伊森抬转头看着他，扬起眉毛说道：「我不相信你会那么守规矩。」


    布莱恩还是不答，伊森拍了他的手一下：「得了，就凭我们两个的『关系』，你有什么事是不能对我说的？」


    布莱恩一听他强调『关系』就想笑：「你我之间怎么了？」


    「我们不是正处在恋爱关系吗？否则我干嘛要陪你来酒吧？」


    伊森故意曲解布莱恩带他进酒吧的目的，这种喧闹的地方其实很适合谈一些不能被别人听到的事，「而且你来喝酒还穿着西装……受不了了，mi6。」


    他仰头闭目，痛苦地说，「我那在农场长大的爸妈绝不会想到我这辈子会交你这种类型的男朋友。」


    布莱恩想起自己从来没穿过的宝可梦联名t恤，不禁悲从中来：「我的上司说，我要是敢穿着背心短裤在英国闲逛还被人认了出来，我和我的衣柜之间至少有一者会被处以火刑。」


    伊森一秒钟睁开眼睛站直身体：「真的假的？！」


    第62章


    「假的。」


    布莱恩在同行面前维护军情六处的面子,


    「是我以前买过一件盗版动画短袖结果上了报纸，有些人对此产生了阴影。」


    没想到伊森即刻反应过来：「马男波杰克？」


    布莱恩：「……」


    都过去多久了还记得呢！


    伊森：「你知道这件事困扰cia多长时间吗？我们筛查了整整两个月，才确定不是自己人干的。」


    布莱恩：「……」


    伊森：「你还是穿西装吧，我说真的, 马男波杰克不适合你。」


    布莱恩不好意思说穿着波杰克t恤还被大使馆摄像头拍下来的人是詹姆斯·邦德。


    他在伊森控诉的目光中转移话题：「你和所罗门·连恩是怎么认识的？」


    「我没见过他。」伊森低声说, 「我知道的一点都不比你多, 但这颗星球上发生的许多恐怖袭击都似乎有迹可循。」


    他掏出手机点开收藏的新闻：


    《雅达加飞机失事，造成236名乘客死亡》


    《马拉威总统死于伊斯坦堡车祸》


    《菲律宾化学武器工厂遭破坏》


    ……


    布莱恩看得眉头紧皱：「你觉得它们都是辛迪加所为？所罗门·连恩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我正要问你。」伊森说, 「你是唯一与他对过话的人，也是最了解他的人。他有没有与你描绘过自己的计划？」


    布莱恩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伊森的眼睛。他的眼睛是唯一没有被面具覆盖的地方, 此刻被酒吧的光影渲染得暧昧不清, 难以分辨出其中蕴藏的情绪。


    即便如此，布莱恩和对方同为特工这门职业中的佼佼者, 某种职业本能令他瞬间反应过来：「你在怀疑我。」


    「没错。mi6审查过你，但我不信任他们。」伊森干脆地回答，「唯一让我现在没有用枪指着你的原因是，我读到过你在哥谭阻止核弹运输机时的行动记录——」


    他笑着说，「令人印象深刻。」


    哥谭行动中, imf小组是mi6的合作方, 伊森·亨特又是imf的首席特工或者说队长, 他能在事后了解到布莱恩这边的大致情况并不稀奇。


    「我相信一个人的本质不会轻易变化。」


    伊森身体前倾靠近布莱恩，那双绿眼睛中的色彩忽而变得清晰起来，「所以给我讲讲你和连恩之间发生的故事吧。我猜以你的能力，哪怕有所隐瞒，应该不会让我发现其中的任何疑点。」


    **


    半小时后, 伊森坐在桌子边听完整段故事后，站起身亲自给布莱恩倒了杯啤酒。


    「他想拉拢你。」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所罗门·连恩。


    「辛迪加招募世界各地叛变的特工……你若是背叛了mi6, 对英国来说是个重大损失，对连恩却是丰厚的收益。但他应该不会无的放矢，你在他面前有表现出过动摇吗？」


    布莱恩摇头：「他不否认我对mi6的忠心，只是觉得我道德感太高，不适合这份工作。」

 第122页

    「哇哦。」伊森眨眨眼，感兴趣地问道，「你是吗？」


    布莱恩反问：「你觉得呢？」


    伊森想了一会，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连恩喜欢试探人心。然而不确定的地方太多了，他有可能在说谎，你同样，所以我不猜。但我希望你是个好人……我遇见过太多坏蛋了。」


    他显得有些感慨，趴在桌子上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然后才说道：


    「所罗门·连恩是无政府主义者，辛迪加存在的目的是帮助他在对西方利益友好的国家煽动革命和实施恐怖袭击。」


    布莱恩喝酒的动作一停：「……你刚才还说你不知道连恩想要什么。」


    不见兔子不撒鹰是吧！非得让他先说出情报！


    「我的确不知道，毕竟他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藏得特别深，以上都是我猜的。」伊森满脸无辜，「不论如何，他命人袭击各国政要制造混乱的行为皆是事实，若想阻止他只有两个办法。」


    布莱恩接道：「要么抓住他这个人，要么摧毁他的组织。」


    「对。」伊森贊同地说，「若想引出他本人，我们得给他一个必须亲自到场的理由。而若要摧毁辛迪加，那就需要弄到其核心组织成员的名单，接着联合各国政府逐个击破，等到连恩成了光杆司令，也就不值一提了。」


    「说得简单。」布莱恩敲着桌子说，「实际上这两条路线每一条都不好走。」


    「毕竟是打败一个由前mi6前特工建立的黑暗帝国，哪有那么容易？」伊森嘆气，「其实还有第三条路可走，就是对你来说比较艰难……」


    布莱恩眯起眼睛，已经料到他要说什么了。


    伊森诚恳地说：「就是，你有没有可能，可以从mi6叛逃一下？所罗门·连恩对你那么感兴趣，他肯定会咬钩。」


    果然！


    布莱恩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去？反正cia上面常年不做人，我看你背叛的理由特别充分。」


    伊森不由得苦笑一下：「如果我计划背叛的话早就跑了。拖得越久，我在连恩眼里离开cia的概率越小，到后面他只会觉得我在演戏。」


    布莱恩回想了一下《碟中谍5》的剧情，说道：「也许cia会给你整个大的，到时你一怒之下离开就会显得特别合情合理。」


    伊森终于露出不满的表情：「你能不能别诅咒我？」


    「对不起，我只是总结规律。」布莱恩和他碰了一下酒杯，「说回我自己……我不是不愿意做戏，但我曾经干过几次差不多的事。一次两次还行，第三次要再这么干，就是把连恩当成傻子。」


    「我记得你在皇家赌场骗过勒西弗。」伊森思索地说，「另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我被mi5追杀过。」布莱恩说，「理由你别问了，反正也是为了引蛇出洞。」


    「……」


    真是每个片场都有其独特的惯性，也许布莱恩·纽曼就是特别招反派喜欢。


    伊森抬起手揉乱自己的头髮，纠结道：「那确实不行了。这条路pass，我们还是回到前两种方法……」


    凌晨两点酒吧关门，布莱恩和伊森找了一家旅馆，一直商量到第二天早上。


    清晨，旅馆房间凌乱万分，两个当事人都满脸疲惫、眼下青黑。


    「我们来打赌吧。」伊森说话的时候甚至带着气泡音——都是困出来的，「你说辛迪加的下一个目标要么是泰国、要么是奥地利，但我赌马来西亚或者台湾地区……」


    布莱恩紧贴墙壁屈膝坐在地面上，双眼紧闭，一副随时要死的样子。伊森威逼利诱让他背了一晚上的各国死亡/失踪特工名单，因为他们当中说不定就有辛迪加成员。布莱恩用脑过度，现在头晕眼花，饿得前胸贴后背，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再也不要和卷王一起上班了！！


    伊森·亨特简直有自虐倾向，相比之下，詹姆斯·邦德仅仅是做任务时坚持要住五星级酒店、吃米其林餐厅……这是多么正常的癖好！


    幸好当年他没有穿越到美国。


    布莱恩在心中疯狂划十字。


    天佑女王。


    伊森还想再抓紧时间整理出一份资料，布莱恩面无表情地说：「我要吃饭，我要睡觉。」


    所罗门·连恩又没杀到家门口，天塌下来了也不能让他继续工作！


    伊森闻言抬起头，先是显得有点不高兴，但接着又露出了无奈而宽容的微笑。


    「好吧，今天先这样。」他拍了拍手，走到双人床床边拎起枕头，沉吟道，「你睡左边，我睡右边？」


    「随便，」布莱恩拉紧窗帘走向床铺的另一端，失去意识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们都说我睡相很好。」


    伊森：「……」


    『他们』。


    啧。


    **


    布莱恩带着男伴回了牛津，而且连家都不回的消息在mi6不胫而走。


    「我以为他会比邦德正经一点。」军情六处的女特工伊尔莎·福斯特与她的朋友聚餐时吐槽说，「结果007特工开了个坏头。听说布莱恩·纽曼前几天给自己买了一辆新车，然后迫不及待地带着他的男朋友出去兜风，就像一只花里胡哨的热带鸟，好看是好看，但未免有些轻浮……」


    她朋友也不是简单人物。


    时任英国首相幕僚中的一员、负责首相活动和行程安排的盖伊·海因斯摸了摸下巴，笑着说道：「不过他工作完成的一直很好。据我所知，他平时没什么不良嗜好，m女士对他相当满意，如果只是花点钱倒也无所谓。」

 第123页

    伊尔莎仍然恨铁不成钢：「他以前没有这个习惯。」


    盖伊惊奇地问她：「你干嘛这么关注纽曼特工的私生活？」


    伊尔莎语塞了一下，说道：「你知道他在我眼前长大，我有时候会觉得他是我的弟弟。年轻，生机勃勃，充满希望。」她双手交握，垂着肩膀自嘲地说，「和我们这些半只脚踏进棺材里、只想着退休混日子的人不同。」


    盖伊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假装不经意地问她：「有什么不一样？」


    伊尔莎摇了摇头。


    其实她能理解布莱恩突然放纵的原因——每个压力大的人都有自己的发泄方式，寻欢作乐、游戏人间是其中最无害的一种。只是她曾经以为布莱恩永远不至于如此，布莱恩·纽曼明面上的乖巧与他常年自律的表现总让人对他格外放心。


    盖伊知道他再问下去就要引起伊尔莎的怀疑了。


    他转移话题，巧妙地建议说道：「既然如此，mi6不如把人放出来，安排到别的职位上歷练一番如何？」


    伊尔莎明显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你指的是……？」


    盖伊·海因斯明示说：「首相身边最近有些缺乏人手。」


    第63章


    盖伊·海因斯找上门的那天, 布莱恩强烈地向伊森要求放假。


    但他不肯直接提放假，因为在卷王面前，没有彻底躺平认嘲的人总会为自己不如别人卷而感到不好意思。


    「你以前来过牛津吗？」布莱恩问，「我坐火车去过一个名叫科茨沃尔德的小村庄, 风景非常好, 给人感觉就像在玩《上古捲轴4》一样。」


    伊森手捧一堆文件坐在地上, 笑着问：「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玩游戏呢……你可以把游戏机带过来，我不介意。」


    哪有人会把ps3带到旅店啊！！


    布莱恩继续建议：「谢尔登尼亚剧院今天有爱德华·埃尔加的合唱音乐会, 而且旁边有家餐厅，牡蛎和甜菜奶酪馅饼都很不错。」


    伊森放下手里的东西, 撑着下巴认真考虑起来：「爱德华·埃尔加是谁？」


    布莱恩回答：「一个英国作曲家。」


    「你还真的了解。所以你会主动去听音乐会？」伊森惊嘆, 「我上次到那种地方还是为了杀人。」


    布莱恩忍不住露出无语的表情：「……虽然主要是我有个朋友喜欢听古典乐，但这是你在我身上套的第几个刻板印象标籤了？」


    「第四个。」伊森笑眯眯地说, 「不过别误会，我觉得这些印象里面有几条还挺可爱的。」


    说着他从地毯上爬起来：「走吧，我们出去转转，总在房间里待着的确不太好，容易让人产生奇怪的误会。」


    布莱恩松了口气：「去听音乐会？」


    伊森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去。」


    「为什么？你都说了有几条刻板印象挺可爱的, 难道音乐会不算其中之一吗……」


    最后布莱恩开车带伊森去了牛津北面泰晤士河流经的一处港口。


    河两岸是大片大片绿油油草地, 还有家养的马和牛在草场上闲逛。上午下了一场小雨, 空气稍微有些潮湿，但不影响活动，伊森跑去管附近的农户借了一艘木头小船，他们坐在船上沿河水漫无目的地向北方漂流。


    西装革履的盖伊·海因斯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他开着一辆奔驰suv，将车停在泥泞的岸边, 站在码头上向布莱恩挥手。


    伊森一眼看出此人身上的官僚气质，评价说：「刻板印象放在某些人身上可爱, 剩下的就不行了。」


    「你在恭维我吗？」布莱恩问。


    他今天戴了墨镜，穿的是带着很多碎花的橘黄色短袖衬衫和沙滩裤——就是邦德度假时喜欢穿的那种。有时邦德买完了衣服直接往布莱恩的衣柜里一扔，只要是均码，通常情况下两人都能穿。


    「对，我就是在夸你。」伊森将布莱恩从船上拽起来，指着不远处的盖伊·海因斯给他看，「首相旁边的大人物，百分百是来找你的。」


    「……」


    布莱恩坐直身体，脸上的笑容变得平淡了一点，将墨镜摘下来后站起身向盖伊·海因斯打招唿：「你好，先生。」


    「你好，纽曼先生。还有这位……」海因斯打量着伊森。


    「亚伦。」伊森等船靠向岸边，主动下船给海因斯让出空间，「你们两个聊。」


    「谢谢。」海因斯礼貌中带着一丝明显的傲慢，伊森走远后，他对布莱恩说，「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青年才俊、年少风流。」


    「您过奖了。」


    海因斯看出布莱恩兴致不高：「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约会了？」


    「完全没有，我们随便在牛津边上逛一逛。」布莱恩笑了笑，「只是您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一件事，我与m女士商谈过，她让我来谘询你的意见。」海因斯缓慢踱着步说道，「你也知道我为首相工作，负责安排她今天去哪、明天去哪，种种这些事。但首相身边的一个保镖前些天受了伤，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首相需要出国，因此我们急需人手。」


    布莱恩惊讶地问：「您想让我去负责首相的安全？」


    「mi6向我推荐了你。」海因斯眼睛眨也不眨地撒了个谎，「你最近除了陪男朋友以外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布莱恩停顿了一下，「可是我不具备这方面的经验。」

 第124页

    「不用担心，会有人对你进行为期数天的培训，其实保护工作也是要尽可能快速地杀死你的对手，和你平时做的事没有太大不同……」


    **


    伊森·亨特蹲在河边，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根芦苇逗鸭子，过了将近半个小时，布莱恩才冷着脸从旁边的树丛中走出来。


    盖伊·海因斯已经开车离开了。


    「我头一次见到你这幅表情。」伊森扔下芦苇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是我能问的吗？」


    「假期结束了。」布莱恩盯着河水说，「我有了一份新的工作。」


    「但刚才那人不是负责首相行程的幕僚吗？」伊森说着说着，神色从困惑转移向震惊，咂舌道，「不会吧。英国首相？」


    布莱恩：「我也很惊奇，这件事有点不对劲。」


    他瞥了伊森一眼，故意问道，「我能信任你吗？」


    伊森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


    他神情凝重地想了一会，才慎重地点点头说：「你可以，布莱恩。我向你发誓。」


    「好。」


    布莱恩立刻说——站在他面前的可是《碟中谍》男主角，搞不好是整个cia唯一靠谱的人。


    那简直就和詹姆斯·邦德一样是不会翻车的代名词。


    伊森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听到布莱恩说：「海因斯在撒谎，他让我担任首相保镖别有目的。我现在不能确定他的想法和立场，但我们这些天讨论的内容——『辛迪加』暗杀各国政要以引发混乱——让我产生了一些联想。」


    「你的意思是，辛迪加的下一个目标是英国？！」伊森反应过来，断然说道，「不可能，风险太大了。再说，如果海因斯是辛迪加的人，他完全可以将自己人推到首相保镖的位置上，没必要费这么大力气去举荐你。」


    布莱恩问他：「你怎么看？」


    伊森有着丰富的被自己人背刺的经验，因此这会显得有些紧张：「我不熟悉盖伊·海因斯，你等我托人查查他。这些天你暂时听他的，我们走一步看一步。」


    他所谓的『托人』就是指联繫imf的队友。


    上集说到imf部长因故死亡，cia上层对imf这个不受控制的部门不满已久，趁机说服美国参议院、将其解散后并回了cia，除伊森·亨特之外，所有imf成员此时都处于受到严密监控的状态。


    至于伊森本人没有位列其中，并非是因为他有特权。


    而是伊森听闻此事后果断跟着布莱恩跑路到了英国。中情局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家不要的特工摇身一变成了对门的男朋友，甚至由于查不到伊森的下落、疑心他已经死了。


    伊森相信他的队友，但他联繫他们无疑会给双方带来麻烦。


    布莱恩理解他的难处，主动说道：「不用了，我让朋友把海因斯资料送过来。」


    「……谢谢。」伊森答应得略微勉强。


    他目前的处境其实非常艰难，只是他习惯了面对层出不穷的困境，又不喜欢向人抱怨或者表露出软弱的一面，所以每天看上去竟然也挺轻松愉快。


    然而倘若回到imf尚未解散的时候，伊森·亨特绝不会成为布莱恩口中的卷王。


    他压力太大了。好在布莱恩和他是同行，两人基本能理解对方的想法和感受，这些天里有共同语言的同伴给了伊森很多慰藉。而且布莱恩除了刚见面时和他在厕所里打了一架外（主要是伊森先动手），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愿意听他的意见（有时布莱恩态度太好，伊森都怀疑他是自己的粉丝），『辛迪加』又是两人共同的敌人……


    cia从来没有给伊森以他们需要他的感觉，每次都仿佛是他求着他们让他回去。


    布莱恩这里却是反过来的。


    伊森竟从大洋彼岸的一个刚认识不久的朋友身上找到自身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有时他自己都觉得这事不能细想。


    我不会真的有病吧？


    他一边冒出这样的念头，一边不由自主地等着cia回心转意，像个被渣男pua了一辈子斯德哥尔摩晚期的小可怜。


    但无论如何，与布莱恩相处的日子是他近一年里过得最快活的时段。


    ……


    没想到数日后，布莱恩跟随英国首相出发赶往奥地利时，伊森·亨特的两个队友，技术员班吉·邓恩，与中情局的首席分析师威廉·布兰特从局里跑路，漂洋过海来投奔他了！！


    威廉·布兰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看到还活着的伊森后也只是略有些激动。班吉性格则有些咋唿，他拥抱住伊森不撒手，然后大声嚷道：「我们为你担心的要死要活，结果你在英国给人家当小白脸！可恶，长得帅也不能这么干吧！」


    伊森：「……」


    遇见队友的喜悦被沖淡了，他虚弱地解释：「不是，恋爱关系是我们伪装出来的，布莱恩·纽曼其实——」


    「布莱恩·纽曼？」


    布兰特的分析师职业dna动了，「这人是mi6特工，与他匪夷所思的升职速度相符合的是他同样匪夷所思的任务完成度。有传闻说他在七八年前就和局里（cia）结下过仇怨，虽然我不知道那时他理论上应该还是个孩子、到底怎么惹得大人物们看他不顺眼的……但他绝对是个危险人物，近些年来危险程度还在逐级上升，伊森，你怎么会和他搅在一起？」


    「啊，他们物理意义上地搅在一起了。谁在乎局里那些傻x的看法？」班吉说，「好消息是我们可能少了一个对手，你说纽曼会看在伊森的份上对我们爱屋及乌吗？」

 第125页

    伊森头疼地抱住脑袋：「你们安静一点好吗？我住的这间公寓还是布莱恩付钱租下来的。」


    他的队友们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班吉仿佛还有点羡慕。


    草啊。


    你在羡慕什么？


    「我有办法搞到钱，不过布莱恩是本地人，他租房子更方便点……」


    伊森努力解释了几句，最终放弃了，转移话题说起正事，「布莱恩跟着英国首相去了奥地利。他觉得这里面有蹊跷，『辛迪加』也许做了手脚。」


    布兰特听伊森讲完前因后果，拧眉提出了伊森之前问过的问题：「暗杀英国首相，风险会不会太大了？」


    「内部消息。」伊森说，「英国首相即将前往维也纳观赏歌剧，同时，奥地利总理夫妇也会在场。」


    这回布兰特的表情也古怪起来：「你的男朋友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他不是——算了。」伊森闭上眼睛，「总之，我们跟着他们去维也纳，若是布莱恩与我想多了那自然好，但要是发生了意外，英国首相和奥地利总理一个都不能有事。」


    **


    另一边，正在调查某地傀儡政府背后组织的詹姆斯·邦德走出维也纳机场。


    m女士远程对他说：「我向cia提出协同侦查，然而他们那边拒绝合作——这一次我们情报有限，邦德，你恐怕只能靠你自己了。」


    第64章


    邦德的追查对象是一个名叫『绿色星球』的环保组织。


    不知道为什么, 这年头搞环保的似乎都有点副业，地球母亲在不知不觉间竟然成为了他们和副业之间y的一环。


    前有激进的环保主义者决定靠着操纵人类自相残杀以减轻人口过剩的压力，后有外星人一个响指干掉一半生命，『绿色星球』比这些傢伙还不如, 因为他们连高尚的精神目标都没有, 其目的根本不在环保, 而是要借着环保的名义收购土地、在第三世界建立傀儡政府。


    英美两国都清楚『绿色星球』不是啥好东西，但由于『绿色星球』的首席非常识时务、愿意向他们出售玻利维亚的石油开採权, 两国政府看在利益的面子上，与之对抗的情绪就都不是很强烈。


    其实cia已经快要和『绿色星球』首席多明尼克·格林谈拢了。


    他们甚至在考虑转而帮着恐怖分子干掉邦德, 这就是为什么m女士的合作请求没有被通过。


    英国这边, 邦德与组织首席多明尼克·格林结下仇怨，双方皆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m女士经过综合考量也不贊成与『绿色星球』做交易，然而其他部门的高层态度却很暧昧。归根结底英国政府迄今为止尚未联繫格林，并不是出于洁身自好，说难听点，这叫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因此m女士眼中的邦德belike：深陷敌营, 四面楚歌。


    邦德倒是没想那么多。


    他追踪格林来到奥地利的一家歌剧院, 夜色深沉, 但剧院外灯火辉煌，车流如织，各国权贵站在门口的红毯上交谈，闪光灯连成一片，到处是形容低调却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安保人员。


    这幅场景比他想像中要混乱许多。


    邦德站在隐蔽处, 认出了人群中的英国首相顾问盖伊·海因斯。他此刻春风得意，挺胸抬头指点江山, 身边是军情五处安排给他的贴身保镖。


    海因斯旁边，正在与他交谈的蓄着小鬍子的男人是格雷戈·毕姆。


    这位是cia南美地区负责人，美国与『绿色星球』的交易就是他一手谈下来的。不过哪怕刚刚立了『功劳』，毕姆却显得无精打采，还有点焦躁。


    此外，剧院外墙的探照灯照射不到的地方，藏着几个奥地利『联邦宪法保卫和反恐局』特工。


    ……


    几分钟后，『绿色星球』首席多明尼克·格林微笑着告别同伴，率先走进剧院内部的一处主厅。这座音乐厅大约可以容纳两千人，观众在格林之后鱼贯而入，很快将座位填满了。然而剧院的另一侧还有第二个主厅，那边主演的是歌剧，外面还有很多身着正装等待入场的人，他们包括首相顾问盖伊·海因斯在内，显然都是冲着歌剧来的。


    邦德站在楼梯口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进入格林所在的音乐厅。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两辆黑色轿车缓慢减速后停在剧院大门前。


    首相顾问盖伊·海因斯和奥地利特工立刻迎了上去。


    公共区域的人群早就被疏散过了，轿车周围清出一片空地，车门打开，坐在英国首相身边的布莱恩第一个走下车。


    这一届的首相不是布莱恩穿越前听说过的任何一位，无论她的真实性格如何，反正外在表现是有点憨，布莱恩替她开门的时候听见她发出爽朗的笑声：


    「快看！那边的奥地利人盯着你看呆了！我期待这一幕好久了，哈哈，没白费我小半天时间帮你挑选西装和配饰。」


    布莱恩：「……」


    换成是别的女性，他这会肯定要接话捧场，然而面前坐着的人不仅是首相，还上了年纪。布莱恩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


    「谢谢，您下车的时候注意脚下。」


    「放心，我一直有坚持锻鍊。」


    满头灰发的首相迈出车门，踩着高跟鞋虎虎生风地往第二辆轿车的方向走。她和奥地利总理夫妇交谈了一会，正经了没几分钟又原形毕露，回过头对布莱恩招了招手，很积极地炫耀说：「看，这是我们国家的人才。」

 第126页

    各方面都特别完美！特别拿得出手！


    其他国家做得到吗.jpg


    总理夫妇：「……」


    俩人维持着不失礼貌的笑容，对着布莱恩一顿尬夸。


    布莱恩麻木地听着。要不是几天前首相刚听说有他这么个人，他都怀疑自己被调到她身边不是海因斯有什么阴谋，而是首相本人蓄谋已久了。


    其他人大多也很熟悉这位不拘小节的老太太的行事风格。海因斯没过多久就挤过来打断了他们的交流，说道：「请原谅……但是差不多到入场的时间了。」


    奥地利总理夫妇和英国首相将要一同观看名为《杜兰朵》的歌剧。


    歌剧厅的观众席分为上下两层，三个大人物被安排在第二层一处比较边缘的、靠近紧急出口的包间，布莱恩进门后先四处检查了一圈，然后才对首相与总理夫妇点了下头。


    首相对他极为放心，见状立刻找位置坐下，总理夫妇则安排身边的保镖又检查了一遍。


    布莱恩看着他们的动作，心想只保证座位附近安全有什么用？


    ——杀机全在包厢外面！


    他依稀记得这段刺杀总理的剧情在《碟中谍》电影中出现过。虽然时至今日，布莱恩已经完全回忆不起细节了，但他现在身为专业人士，只要代入一下杀手，就能把流程猜测个七七八八。


    包括如何携带热武器通过安检，在剧场什么位置更加适合狙击……


    然而正如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一样，布莱恩没法对首相和总理夫妇说，你们干脆别听歌剧了，在老家呆着才最安全。


    他只能站在包厢正对着舞台的方向，眼光六路耳听八方，等着杀手按捺不住找上门来。


    不过他要待在首相身边，行动受限，有人不用。


    伊森·亨特在歌剧演出开始后走进了会场。


    眼下剧院的两个主厅都在上演着剧目。左边的音乐厅里有环保组织首席格林、cia南美地区负责人毕姆、与追踪格林而来的詹姆斯·邦德，右边的歌剧厅中是两国领导人、首相顾问海因斯、和布莱恩·纽曼。


    伊森在消防通道里剧院地图前方驻足，开启鼻樑上黑框眼镜自带的通讯功能，问远程支援他的小队技术人员班吉：「我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我看看……」班吉翻看剧院的监控，注意到了格林身边的毕姆，「我靠，等等，有个cia也在现场！」


    「格雷戈·毕姆。」分析师布兰特弯腰观察着录像画面中的小鬍子男人，肯定地说道，「他负责南美那片地区。你得注意避开他，伊森。」


    伊森问：「他往哪边走了？」


    「1号主厅方向。」班吉回答，「我估计首相和总理应该也在那边。」


    伊森立刻动身转向左边前往音乐厅。


    「毕姆坐在观众席第三排从右数第7位。」布兰特飞快说道，「如果你不想让他看见你，就要靠近大厅的左侧。」


    「我对毕姆不感兴趣。」伊森小跑起来，「布莱恩他们在什么位置？」


    班吉一下一下敲击键盘切换屏幕上的画面：「稍等，首相和总理所在的具体位置是保密的，我正操纵着摄像头在观众席上挨个找。」


    伊森催促他：「快点！」


    班吉：「我尽力！第三排没有，看到第四排了，第一个座位不是，第二个也不是……」


    进入主厅之后，伊森躲在阴影中粗略地扫视了一圈。音乐厅舞台上方有个巨大的金属平台，站在上面能够俯瞰到整个观众席。


    同时也是绝佳的狙击点。


    如果换成我是杀手，就会选择在这里暗杀首相和总理。


    伊森思忖几秒钟，钻进员工通道，往高处的平台跑去。


    班吉还在数：「第七排，这都什么人？有个长得贼眉鼠眼的老头……」


    布兰特：「班吉！」


    班吉：「okay，我在看！！」


    伊森在楼梯间内见到一个被打晕的剧场工作人员。他心脏微沉，怀疑杀手已然就位、随时可能动手，于是顾不得通知班吉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平台。


    推开隔音门的一瞬间，舞台的音乐声涌进耳膜，彻底淹没了班吉数数的声音。


    伊森喘着粗气站定，看到前方站着一道陌生的男性身影。对象手里拿着一个摄像机，正对准下方观众席拍照。


    「你——」


    质问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刻，伊森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


    尽管拍照和射击在英语里同样是shoot，但杀手怎么能手持摄像机，而不是狙击枪？


    搁这玩谐音梗呢？？


    他站在门口发愣，布兰特的喊声从耳机里传来：「伊森！伊森！该死，音乐声太大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站得太靠右了！！毕姆现在一抬头就能看见你！」


    伊森下意识后退一步，将自己藏进黑暗。


    他前方的男人恰在此时回过头。


    ——是詹姆斯·邦德。


    任何干这行的人都不会不认识军情六处的现任007，正如伊森·亨特的名字在每一个间谍和杀手圈子里面口口相传。


    「……我遇见了邦德。」伊森喃喃说道。


    「什么？」布兰特高声问，「大点声！我们听不见！」


    「我说我遇见了詹姆斯·邦德！！传说中那位007！」


    伊森转身就跑，「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你们确定布莱恩在左边的主厅吗？！」

 第127页

    **


    班吉终于排查完了左边音乐厅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人。


    他习惯性地把所有人的照片下载保存到本地，然后清了清嗓子，对自家队长说道：「不确定。看来你的小男朋友在另一边，伊森。」


    第65章


    邦德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听见了布莱恩的名字, 又仿佛是错觉。


    他站在音乐厅高处是为了寻找『绿色星球』首席格林的同伙。这一群缺德人士很有情调，非要衣冠楚楚地戴着耳机、边听音乐会边通过无线通讯设备商议犯罪计划，谁看了都得评价一句上流。


    但缺德也是真的缺德，因为他们不仅操纵傀儡政府, 还打扰人家普通观众欣赏节目！


    邦德提前顺走了一个成员的耳机, 以物理手段入侵敌方的内部频道, 打算听听他们将要讲些什么。


    然而伊森·亨特的突然出现打断了邦德的观察。


    他没有看清伊森的长相，疑心这是条大鱼, 却又担心格林及其同伙是在调虎离山，想要先把他引走再不知不觉退场。正在邦德犹豫究竟是追是留时, 耳机里传来一个男人急切的声音：


    「一阶段暗杀计划失败, 目标发现我了，需要支援！」


    『暗杀』这个单词引起了邦德的注意, 他联想到一分钟前急匆匆跑掉的伊森，当即下定决心，追着对方往剧场另一个主厅走去。与此同时，音乐厅里有几个戴着耳机的人站起身低调地离开房间，监控屏幕前看到这一幕的班吉奇怪地问队友布兰特：


    「这是怎么了？伊森, 伊森, 能听到吗, 有个特殊情况你得注意一下……」


    **


    十分钟前，布莱恩站在歌剧厅首相的包厢里，若有所思地摆弄着一柄刚组装好的『狙击枪』。


    它被伪装成了长管乐器的模样，在未装弹前几乎看不出破绽，但布莱恩的那点穿越者优势终于又一次上线了。他顶着奥地利安全局的压力, 以歌剧晚开场十五分钟为代价，强制令人扣下了所有可能组装成枪械的『乐器』, 其中就包含这把狙击枪。


    奥地利特工本来因为他的年龄和长相对他有不少偏见，在布莱恩将其他人指挥得团团转时，一直维持着嗤之以鼻的表情。后来布莱恩在首相和总理夫妇面前像表演魔术一样凭空变出来了一把狙击枪，这位特工终于破防了，先是下意识说出一句『不可能』，又在总理夫妇的注视下连忙闭嘴，把包厢中的气氛弄得极为尴尬。


    布莱恩打圆场：「我以前也没有见过这么精緻的……武器。」


    总理夫人面色不太好看，忧心忡忡地问道：「如果像这样的武器还有第二把，安检人员却没有检查出来该怎么办？」


    首相闻言看向布莱恩，布莱恩回答：「不太可能，夫人，这是一柄合格的狙击枪，却没法作为乐器使用，而每个演奏者所能随身携带的乐器数量都是有限的。」


    总理又问：「你们能保证不会有人携带普通的枪械零件从其他渠道进入剧场吗？」


    奥地利特工踌躇了一下，见布莱恩不说话，就应道：「可以，先生。」


    总理听完不置可否，只盯着布莱恩不放。


    布莱恩沐浴在同行的灼灼目光下，有点无奈地开口：「我相信安检人员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先生，但杀手明显有备而来……或许我们应该暂时转移到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


    总理和英国首相对视一眼，说道：「今天是最好的宣传时机。」


    布莱恩坚持自己的想法：「你们的安危更加重要。」


    总理问：「敌人没有武器后，这家剧院不就安全了吗？」


    首相眨了下眼睛，慢吞吞地说：「纽曼特工带着武器，你身边那位先生也是。敌人可能隐藏在内部。」


    「……」


    总理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抬起头望了一眼那些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忽然间打了个冷战。没有人能在迫近的死亡阴影面前做到面不改色，他仓促地站起身，拽着自己的妻子说道：


    「我们走。」


    就在这时，总理的胸膛上出现了一个红点。


    正对他的布莱恩立刻扑上去抱着他往旁边一滚：「小心！」


    总理猝不及防跌倒在地毯上，头撞到了椅子腿摔得晕头转向。但他来不及检查关注脑袋上磕出来的包，确定自己还活着以后就尽量镇定地问：「怎么了？」


    反应慢了半拍的奥利地特工喊道：「杀手在灯光控制室！！」


    布莱恩飞快爬起来将包厢前的门帘往中间一扯，挡住外部视线。已经暴露的杀手并不甘心，有几枚子弹从高处横扫过来，布莱恩拉起首相将人按在墙壁上、拿身体挡在她和子弹中间，急促地说道：「快走。」


    总理夫妇和首相先后进入直达剧院底层的逃生通道。


    布莱恩低头检查了一下通道的门锁，对奥地利特工说：「你把上下两扇门全都锁上，所有人留在走廊里。我去追杀手，只有抓到人才能确定他们是否有下一步计划。」


    奥地利特工下意识说：「剧院附近有安全屋。」


    「车不安全！」布莱恩抬高音量，转过头直接对首相说道，「留在这里，有问题吗？」


    过了半秒钟他补上了一句敬语，「请。」


    「没有。」首相冷静地说，「你记得留活口。」


    布莱恩对她点头致意，果断推开门走了出去。

 第128页

    刚才开枪的杀手在灯光控制室，但布莱恩抬起头时，他的身影已经从控制室的玻璃墙后面消失了。


    布莱恩沖向二楼平台往一楼观众席扫视，正巧坐在靠近舞台的前列的英国首相顾问盖伊·海因斯也在抬头望这个方向看。


    他一手按着耳朵里的耳机，与布莱恩对视了几秒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唯有歌剧的音乐声依旧震耳欲聋。


    布莱恩当机立断，翻过包厢围墙，抓着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流苏从二楼跳了下去！


    观众席上响起小范围的惊唿，又被乐声掩盖住。舞台外光线昏暗，看到布莱恩跳楼的人并不多，然而盖伊·海因斯却转身就跑。


    他灵活地四肢并用爬上舞台，挤开边上的演员沖向后台。


    布莱恩紧盯着他的背影、踩着座椅靠背跳到中间过道，追着人不放。


    盖伊·海因斯边跑边转过头来，不顾舞台演员众多可能会误伤他人，对着布莱恩砰砰开了两枪。


    有人受伤倒地，布莱恩前方的演员们一下散开，舞台道具掉落在周围。布莱恩弯腰抄起地上麦克风扔向扬声器，剧场中顿时响起一阵尖锐的、令人耳膜疼痛的啸叫——


    海因斯条件反射地抬手捂住耳朵。


    手枪从他手心里掉了出去。


    但他没有浪费时间弯腰捡枪，而是脚步不停地跑进后台。从后台去往剧场外侧的道路被封锁了，海因斯抓着楼梯扶手向上一路疾行，布莱恩追在他身后试探地开了几枪：地形太复杂，没中，打了个寂寞。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二楼。


    员工通道二楼有个长方形的露天平台，平台尽头是剧院的另一个主厅。


    海因斯此时慌张中又带着一丝镇定，心想我刚才打电话通知了音乐厅中的组织成员，他们看在我职位重要且又是和『辛迪加』联络的中间人的份上肯定会过来救我。


    ……问题是人呢？


    跟在他身后的布莱恩也在想，按理说伊森·亨特和他的队友这会应该到了……可是人呢？


    人到底都去哪了？？


    终于，平台对面传来脚步声。


    海因斯和布莱恩在这一刻近乎心有灵犀：组织的打手/imf小队成员总算来了！


    海因斯因此松了口气，脸上已经浮现出劫后余生的喜悦。他屏息快跑几步，主动替来者拉开那扇有点沉重的隔音门，然后抬眼看向对方的脸，笑容还未消散，嘴里却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


    「fuck！」


    他瞪着眼前的詹姆斯·邦德，崩溃地喊道：「怎么是你？！」


    「……」


    邦德举着枪，本来想要瞄准盖伊·海因斯身后的追兵，因为他知道海因斯是首相顾问。


    但他紧接着发现，枪口对面的人是理论上应该待在首相身边的布莱恩。


    ……邦德突然就很想立刻打电话与m女士谈一谈那个『没有后援』的问题。


    而且首相的贴身保镖追杀首相顾问又是出于什么原理？？


    与喧闹的剧院内部比起来，他们脚下的平台是如此寂静。


    每个人似乎都在思考人生。


    几息之后，邦德从容不迫地转移枪口、对准海因斯的胸膛，并假装它从始至终都没变过位置。布莱恩抹了把脸，也没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默默走上前把海因斯绑住。


    接着布莱恩说道：「稍等，我需要联繫一下cia。」


    「你指的是那个道貌岸然的南美负责人格雷戈·毕姆？」邦德收回武器，抱起手臂打量布莱恩，顺便旁观着布莱恩打晕挣动的海因斯、单手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他与格林同流合污，你恐怕不能指望他站在正确的立场上。」


    「哦，不是他。」


    布莱恩心不在焉地翻找电话号码，邦德眼尖地看到他点开『honey』那一行拨打过去。


    邦德用尽了毕生的自制力，才没当场问出『honey』是不是他想的那个含义：「……还有别的cia在这座剧院里？」


    「有，而且你肯定听说过他。」布莱恩把海因斯踹到掩体后面，以防难得的活口一不小心被人干掉，「就是imf的队长。」


    「伊森·亨特。」


    邦德捂住额头，一副宿醉后的头疼表情，「我有些不理解。不，坦白说，我从来没有这么困惑过。」


    布莱恩：老实说我也很困惑。


    007特工出现在《碟中谍》片场真的合理吗？


    他控制着头脑风暴，对邦德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意思是待会再说。


    手中电话接通，他问道：


    「伊森，你在哪？」


    「说来话长。」伊森回答，「我帮你解决了灯光控制室里的杀手，他还活着，但我在另一个会场遇见了詹姆斯·邦德，你对此有什么头绪么？我记得你说过，你们的合作关系已经结束了。」


    第66章


    伊森和邦德在音乐厅高处偶遇之后, 本来都在往首相所在的歌剧厅跑。然而他们两个走的不是一条路，伊森率先冲进歌剧厅，刚巧看见二楼灯光控制室的杀手，情况紧急, 他也顾不上思考身后的007特工了, 毫不犹豫地绕路去和杀手单挑。


    另一边的邦德则与那些被首相顾问盖伊·海因斯唿唤来的援兵狭路相逢。走廊里爆发了一场激烈快速的枪战, 但交战双方在那个时候就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海因斯的援兵是环保组织首席格林的同伙，这帮人其实同属一个名叫幽灵党的、一听就不是好人的国际犯罪组织。他们今天约好了在奥地利戴着耳机听音乐会、顺便密谋下一步犯罪计划, 而这项犯罪计划主要和他们的同行——由所罗门·连恩领导的『辛迪加』有关。

 第129页

    毕竟地球就这么大点却人才辈出，好人觉得反派遍地都是, 反派也觉得好人数量太多, 两边都想着如何提升自己，于是反派和反派之间就有了合作。


    负责在幽灵党与辛迪加之间沟通的中间人, 是英国首相顾问盖伊·海因斯。


    他的身份简直得天独厚！海因斯本身是被幽灵党收买的，这些年来他一直兢兢业业地靠着职权之便，给幽灵党的各项违法犯罪活动开绿灯，又反过来依靠幽灵党内其他权贵的支持在上步步高升，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身为与幽灵党同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海因斯比谁都期待组织能做大做强, 因此当幽灵党首脑「一号」派他去和辛迪加谈合作时, 海因斯没有纠结太久就答应下来。


    辛迪加的领导者所罗门·连恩曾经是个英国人，他们两个在犯罪现场相见，还颇有些老乡见老乡的感慨——你当年/现在混得那么好，怎么也叛变了啊！算了，这肯定不是我们的问题, 那就一定是大嘤政府的问题。


    幽灵党首脑将首相顾问盖伊·海因斯这张牌抛出去，可谓极有诚意。


    因为假如交易谈崩了, 辛迪加对外公布海因斯的身份，海因斯自身性命难保，幽灵党也会损失政府内的一员大将。


    既然如此，幽灵党又为什么会勇于干出这种损己利人的行为呢？


    原因是辛迪加的首领所罗门·连恩给了幽灵党首脑「一号」一份名单。这张名单里包含半数以上辛迪加成员的身份信息，「一号」通过自己的方式验证了名单的真实性，两个谨小慎微的犯罪组织这才开始展开合作。


    为了验证合作的可靠性，双方暂时定了一个小目标：暗杀英国首相以及奥地利总理。


    但幽灵党这边完全没想到詹姆斯·邦德会跟着『绿色星球』首席格林混进会场。


    英国首相的此次行程对外保密，首相顾问盖伊·海因斯被布莱恩盯上以后向其他幽灵党成员求救，然而邦德手中情报有限，他也搞不明白格林的同伙为什么突然就派出一堆人气势汹汹地往外沖……差点以为是与他有一面之缘的伊森·亨特叫来的！


    两边满头雾水地一通乱斗，邦德略胜一筹，最后与布莱恩在露天平台上相遇。


    ……


    伊森问布莱恩，你对詹姆斯·邦德出现在《碟中谍》片场有什么头绪吗？


    布莱恩：不好意思，没有。


    他觉得这会应该有张桌子摆在他、伊森·亨特和詹姆斯·邦德面前，再由每个人分别供述自己所知的情报，否则只有天王老子来了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英国首相和奥地利总理还被关在逃生通道里，布莱恩只好斟酌地说道：


    「我和詹姆斯·邦德除了合作关系以外，还有其他关系。」


    伊森：「？」


    布莱恩：「但不是你想的那种。」


    伊森：「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伊森：「但我也能猜到你下一句要说的话。」


    舞台发生枪击，歌剧院一楼的观众正在官方的指挥下有序撤离，伊森一个人趴在剧院二楼的栏杆上，暂时关掉了眼镜的麦克风功能，兴致盎然地模仿着布莱恩的口音和语气，「『难道我们这些天还不够了解彼此，honey？』」


    布莱恩：「……」


    细节决定成败。


    他给伪装成男朋友的同行改备註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举动。


    honey这个甜甜蜜蜜的暱称甚至是他和伊森一起从『darling』、『sweetheart』、『love』还有更噁心人的『sweetie pie』等一众称唿当中抽籤定下来的。


    「等我有时间了要和你谈谈那几个刻板印象的问题。」他在邦德的注视中正色说，「不过现在先谈正事。」


    伊森没想到他今天这么正经，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闻言收起脸上的笑容，沉稳道：「你继续。」


    布莱恩：「我马上要去找首相和总理夫妇。审讯的工作能交给你与詹姆斯·邦德吗？」


    电话另一端忽然陷入寂静。


    布莱恩：「007特工正在我身边，你可以信任他，我先把我的电话留给他。待会见，伊森。」


    伊森难以置信中带着一丝手忙脚乱：「等——」


    等会！你还没解释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以及邦德对他和布莱恩之间的事又了解多少！


    下一秒，詹姆斯·邦德平淡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晚上好，亨特先生。」


    「i am bond…james bond.」


    伊森不动声色地深唿吸，紧接着脸上浮现出跃跃欲试的笑容：


    「我是伊森·亨特。久仰大名，007。」


    **


    布莱恩回到逃生通道前，先从会场前台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眼镜盒。


    他打开眼镜盒，里面是一幅看似平平无奇的黑框眼镜。


    imf小队同款。


    是伊森混进主厅前放在这的，让布莱恩有机会过来拿。


    布莱恩戴上眼镜，打开通讯功能，试探地说道：「班吉·邓恩，威廉·布兰特，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吗？」


    班吉被他吓了一跳，缓了缓才说：「呃，可以。你就是布莱恩·纽曼吧，很高兴认识你。」


    好怪啊！


    他们的技术设备竟然落在了一个mi6手上。


    这人还是伊森的现任暧昧对象。


    或者反过来说也行，迄今他们都难以相信伊森竟然会同mi6特工谈恋爱……

 第130页

    「谢谢。」布莱恩半是礼貌半是强硬地打断班吉的寒暄，「两个主厅现在是什么情况？」


    「无关人士全都撤空了。」布兰特说，「但不排除留下的人里面仍有被敌人收买的傢伙。」


    布莱恩一边翻看邦德分享给他的情报，一边有点懊恼地问：「音乐厅那边是所有人一起撤离的？」


    按照邦德的说法，音乐厅里分散着不少幽灵党成员。


    然而他们若是趁乱顺势离开，就如同泥牛入海，很难再被分辨出来。


    布兰特听完他的解释，思考着说道：「……也不是没有机会。班吉保存了音乐厅的监控，是不是，班吉？」


    「哦，对！」班吉一下子反应过来，「难怪，我之前还奇怪为什么有人听音乐会却戴着耳机。但监控角度和清晰度有限，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拍到耳朵，恐怕会有漏网之鱼。」


    布兰特：「可以交叉对比，再看一下录像回放，确定他们与谁说过话。」


    布莱恩跟着提出建议：「幽灵党还派出过几个杀手，他们都是高官身边的保镖，从他们的身份往上也能推敲一二。」


    这样参与会议的幽灵党成员就能被确认个七七八八。


    分析过程的顺利让临时重组小队里的所有人都振奋起来，班吉问道：「歌剧厅这边呢？我知道纽曼你……」


    「叫我布莱恩就行。」布莱恩插嘴，友善地说。


    班吉闻言震惊地给身边的队友布兰特打眼色：靠，他真的爱屋及乌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伊森还有勾搭男人的天赋？


    不是他们小题大做，要知道，imf与同行之间的相遇从未如此和谐——他们与mi6打过架，被俄罗斯人追杀过，其他腥风血雨的经歷更是数不胜数。


    如今新世界大门缓缓打开，首席伊森·亨特功不可没。希望他以后能再接再厉、再创辉煌，哪怕以后与布莱恩·纽曼分手了、友谊的小船依然能够长长久久……


    班吉心中一阵激动，差点热泪盈眶，表面倒是维持住imf的脸面假装很淡然地改了称唿：「没问题，你也可以叫我班吉。我刚才说到哪了？哦，布莱恩你抓住了英国首相的顾问，盖伊·海因斯。伊森他解决了杀手，场内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叛徒吗？」


    布莱恩回想了一下：「有个cia主管，我记得名叫格雷戈·毕姆。」


    「哦对，他也在。」班吉骂了一声，「我以为他跟着其他幽灵党成员撤离了？让我找找监控。」


    一幅幅画面从他和布兰特眼前闪过，布兰特突然伸出手按住班吉滑动的滑鼠：「往前一点，我好像看见他了。」


    班吉切换到另一条走廊的摄像头。


    画面中出现格雷戈·毕姆的一片衣角。


    「有点不对劲。」布兰特喃喃问道，「他怎么在躲着摄像头？」


    布莱恩推测：「你们控制住监控的事暴露了？」


    布兰特和班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喊道：「伊森！！」


    先不提为什么会暴露，但伊森身为cia的重点关注对象，眼下绝对是最危险的！


    「伊森！」布兰特切换到伊森·亨特的通讯线路，加快语速说，「我们被发现了，格雷戈·毕姆正再去找你的路上，你要尽快——」


    「我看见他了。」


    耳机中传出伊森冷静的声音，「他也看到了我。」


    但两个人似乎并没有打起来。


    布莱恩怀着对伊森的信任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就听见离伊森不远的格雷戈·毕姆说：「……伊森·亨特，你去杀了mi6的特工布莱恩·纽曼，局里取消你头上的通缉令。」


    第67章


    伊森看到cia的同僚时表情都没变, 听到这话时却微微变了脸色：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局里的意思？」


    他仿佛不经意地推了下眼镜，开启上面的录音功能。


    毕姆点了根烟叼在嘴上，淡淡说道：「不能说是我的意思, 但也不能说是局里的意思。换句话说, 如果你失败了, 局里将宣称对你的行动毫不知情，但假如你成功了, 也不是没有好处，和你曾经完成过的所有任务是一样的。」


    伊森定定地看着他, 片刻后微微一笑, 笃定说道：「这是你自己的主意。cia高层的其他人知道你为了玻利维亚那点石油，情愿替多明尼克·格林（绿色星球首席, 幽灵党成员）杀人吗——而且杀的还是负责保护英国首相的特工？」


    毕姆并不生气，只是略显烦躁地吸了一大口烟，再缓缓吐出来：「我发现你们这群外勤总是显得很天真。菲利克斯也是，你也是。难道偌大一个政府，就只能和没有污点的傢伙做交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纯粹的好人？人人都知道格林是个混帐, 但他手里有石油, 所以不仅我在盯着他, 英国人其实也想分一杯羹，这无非是手脚快慢的问题。」


    伊森：「这么说，你还是个优秀的政府官员了。」


    「我不想自夸说我在这件事上没有私心。」毕姆回答，「但总的来说，我是为了美国好。詹姆斯·邦德曾经讽刺我们将南美地区搞得一团乱麻, 而你作为既得利益者，总不能再说出这种话吧？」


    伊森沉默。


    毕姆拧紧的眉毛终于松开一点, 用和缓的语气说道：「这就对了。既然你不否定我的行为，我们再谈谈你好了。无论你是否承认，imf特别行动小组都已经是个落后于时代的组织，无论你们此前立下过多少功劳，只要小队指挥权不在cia手上，局里就不可能长久地容忍你们存在。

 第131页

    「mi6的詹姆斯·邦德够嚣张吧？但他直接对军情六处的总管负责，这就和你有了本质上的区别。哪怕你比他安分一万倍，局里仍然有一百种角度去怀疑你的忠诚，然而我从来没有听说mi6打压过007——毕竟00序号的特工全都是英国人主动放出去的疯狗。」


    听到这里，哪怕伊森此刻心情格外沉重，一想到还没挂断电话的詹姆斯·邦德本人正在旁听，就没忍住咧开嘴笑了笑，觉得毕姆还真够倒霉的，仇人在不知不觉间又多了一个。


    毕姆误会了他微笑的理由：


    「看来你也不喜欢他们？」


    伊森连忙澄清：「不能这么说。」


    毕姆没有在意，继续苦口婆心地说道：「这一次你被通缉的理由是无故失踪和私自行动、疑似叛逃，但你我都知道这些原因只是导火索。你的死亡会安抚许多人，也许你不在乎年轻时付出一切，然后晚景凄凉，可是你也要为你的队友想一想。


    「班吉·邓恩和威廉·布兰特这两个人，每一位都前途光明，他们为了帮助你不惜付出一切，如果你死了、或者隐姓埋名地苟活，又能回报给他们什么？」


    伊森握紧了拳头：「他们两个怎么了？」


    毕姆：「你不用跟我装傻，我知道他们正在远程旁听这场对话。我也知道你肯定在录音，伊森·亨特……不过我说的全都是真心话。就算你今天举报了我，你也不可能说服中情局重组imf小队，但若是你肯替我杀了那个名叫布莱恩·纽曼的特工，我不仅可以帮你恢復名誉，也能让imf小队成员继续跟着你，并且不会干涉你们的任何行动。


    「——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无论是你，亨特，还是另两个人，我都劝你们仔细考虑一下。」


    伊森怔怔地盯着前往的黑暗。


    过了一会他问道：「为什么是布莱恩·纽曼？你们想要英国首相的命？」


    「不。」毕姆立马否认，「我绝对不希望英国首相出事，今天晚上的暗杀完全是一伙丧心病狂的恐怖分子所为，有可能的话我会将他们绳之以法。」


    伊森嗤笑了一声。


    毕姆面不改色：「你就不要问原因了，我只知道布莱恩·纽曼挡了很多人的路。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对同行下手，那么活捉他也行。」


    「『也行？』」伊森重复说，「那不是更困难吗？而且难道他落在你们手中就不会死？」


    「我是个文明人，一般不杀人。」毕姆把抽完的烟扔进垃圾桶，「再说了，imf的全称是『不可能任务情报局』……那活捉mi6特工的工作恐怕正适合你们。」


    **


    伊森没有马上答应或拒绝，声称自己要想一想。毕姆则深知cia信任他多过已经被通缉的伊森，也不担心录音泄露出去会有什么影响，十分大度地给了伊森思考的时间。


    话虽如此，伊森人还活着这件事已经全局皆知。他头上还有个通缉令，虽说暂时没扩散到两个队友头上，可那是因为毕姆留了一手、要藉此威胁伊森，拖得再久一点就说不准了。


    至于伊森自己是怎么暴露的……他对付的杀手有一只眼睛里藏着伪装成隐形眼镜的摄像头。


    此人究竟隶属于辛迪加，还是格林的同伙？伊森一时难以确定，但他怀疑两种可能导向的结果相同：辛迪加和格林所在的组织情报互通，不论如何他都等于是暴露给了所有人。


    并且两个犯罪组织都想藉助伊森这把刀去杀死布莱恩，或至少也要活捉他。


    辛迪加的首领所罗门·连恩与布莱恩有仇，做出这项决议还能理解，另一边又是为了什么？


    ……


    邦德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在了俘虏身上。


    mi6还没有下达与审讯相关的指示。英方听说首相遇袭的消息后，当即想要派人来接应，然而从奥地利附近挑选出可靠的人手也需要时间，m女士就让邦德和布莱恩尽可能说服首相留在安全的地方等待。


    但邦德等不及了。首相顾问盖伊·海因斯位高权重，又亲自邀请布莱恩成为首相的保镖，他绝对知道幽灵党针对布莱恩的核心计划。


    因此尽管m女士令他原地待命，邦德依旧提着昏迷不醒的海因斯走进空无一人的音乐厅，并将对方的双手吊在舞台上一根一人多高的横樑中央。


    紧接着他拧开手边矿泉水的瓶盖，把里面的水全部泼在海因斯脸上。


    海因斯一动不动。


    邦德等了几秒钟，随手扔掉空水瓶，转身走了两步，然后忽而回过身，抄起桌案上的指挥棒对着海因斯的脸抽了过去！


    火烧火燎的疼痛顿时从眼皮传导到下颚，海因斯睁开眼睛，发出一声哀嚎：「啊！！别打！别打！」


    邦德不答，像是甩马鞭那样冷酷地将指挥棒在空中划出一个『x』形，海因斯脸上顿时又多了两条红印，有的地方还出了血。他在剧痛中仰着头挺起胸膛，惨叫声接连不断。


    邦德再一次把指挥棒抽在海因斯的胸口，只听「啪」地一声，木头从中断裂，边缘不规则的毛刺扎进皮肤，海因斯喘着粗气弯下腰，口中叫道：「邦德……邦德……」


    邦德无动于衷，将段成两截的木棒抛向地面，抽出腰间的皮带，选择了带金属的那边，抓着另一头在空气中抡了几下。


    沉重的破风声响起。


    他单手拎着皮带，整理了一下衬衫，走到俘虏面前问道：「盖伊·海因斯。你为幽灵党工作多久了？」

 第132页

    海因斯：「邦德……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我是首相的人……」


    「啪！」


    皮带从头抽到脚，海因斯立时被打得头破血流。


    「救命！救救我！！」


    他悽厉的尖叫在大堂中迴荡。


    「我管你是谁的人。」邦德抓着海因斯的领带把他往上提，俯身继续问，「幽灵党为什么会找上布莱恩·纽曼？」


    「他、他是你的儿子。」海因斯抽着气，断断续续地说，「你在……担心他……」


    邦德的蓝眼睛冷得像冰川，掐着他的脖子威胁：「回答我的问题。」


    「我……我不知道……你……你这样的杀人兇手、你这样的……给英国卖命的猎犬……也懂爱人……」


    邦德闭了下眼睛，松开拽对方领带的手站直身体，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啪！」「啪！」


    又是两道皮革制品与皮肤接触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啊啊啊啊——」海因斯浑身是血，鼻青脸肿，在空中挣动时仿佛一条搁浅的鱼，「放了我！放了我邦德——你不得好死！」


    「我不劳你牵挂。」


    邦德说。


    他提着海因斯走进卫生间，往洗手盆里积满水，然后按着海因斯伤痕累累的头靠近水面：「不如我们先聊点更简单的问题吧，海因斯先生。你说你是首相的人，那么你为刺杀你的上司做了哪些准备工作？」


    **


    经检查，首相和总理来时乘坐的车辆被安装了汽车炸弹。


    拆弹人员负责去处理爆炸物，布莱恩从别处搞来一辆新车，亲自开车带着三个大人物前往附近的私人机场。


    mi6安排人在机场接应。


    顺利下车后首相毫不吝啬地表达了对布莱恩的赞赏之情。她在自己人面前使用的表述方式更加夸张，几乎把奥地利人扁的一文不值，而将布莱恩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军情六处的同事看着布莱恩直笑，有一个人上来和他握了握手，说道：


    「我们等你回局里。」


    「他恐怕不能马上回。」首相插进他们中间兴致勃勃地说，「女王陛下一直以来对布莱恩都很感兴趣，这次她说不定还会为他出色的表现给他授勋。」


    她回头看着布莱恩，问道，「你愿意接受她的召见吗？」


    布莱恩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发展，愣了一下才回答：「当然，但我这边还有一点尚未完成的工作。」


    「没关系，不着急。」首相宽容地说，「虽然下面的话由我来说有些不合适，但我想女王应该不会介意……近些年来连她亲手授予的勋章都有不少人拒绝，所以你不用想太多，完全可以把它当成一个普通长辈的下午茶邀请。」


    第68章


    『普通长辈』的说法让布莱恩维持着诡异的心情。直到他以为这次任务已经圆满结束了、接下来只要和伊森商议如何处理格雷戈·毕姆这个腐败的cia南美地区负责人的时候, 邦德用街头电话亭给他打了个电话，开口就是一道惊雷：


    「盖伊·海因斯死了。我被m冻结了护照和信用卡。」


    他甚至连『女士』这个称唿都不用了！


    布莱恩震惊地问：「发生了什么？」


    邦德简略地讲了他对首相顾问海因斯的审讯，然后说：「我把他送到mi6手上的时候，他还活着, 而且暂时死不了。」


    布莱恩相信这一点。


    邦德不至于在海因斯的状态上面判断失误, 也没必要说谎。


    但结果就是海因斯死了, 死于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烧，疑似动手过狠的邦德因此成为了第一嫌疑人。军情六处还没来得及从海因斯口中挖出更多情报, 堂堂首相顾问死得不明不白、都没来得及被定罪，他究竟是否是幽灵党的一员、又为什么会背叛暂时成了一桩悬案。


    007特工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杀了首相顾问。有得知此事的政府高官不依不饶, 要求m女士给个说法, m女士同样对邦德这次私自报復的行为感到不满，认为他被愤怒支配了理智, 不再适合参与进和布莱恩、幽灵党、辛迪加相关的调查中，因此命令邦德立刻回国。


    邦德没有听从指挥，因为他想要顺着已知线索抓住另一个幽灵党成员，也就是绿色星球首席格林，从而将敌人布下的阴谋整个掀开。


    于是m女士就把他的护照和信用卡给冻结了, 以逼迫邦德在寸步难行的情况下选择服软。


    布莱恩：「……」


    他幻视一些老母亲为了让儿子回家不给儿子打钱的行为。


    「杀死海因斯的真兇是不是幽灵党？」


    「有可能。」邦德没有把话说得太死, 却基本确定了这一点, 「勒西弗（皇家赌场反派）是幽灵党成员，他们已经在他那暴露过一回，还让我们知道了『幽灵党』这个名字。海因斯被mi6控制住后幽灵党恐怕要伤筋动骨，他们承受不起失败的代价，干脆找人把海因斯给杀了。」


    布莱恩接道：「刚好还能嫁祸在你头上。」


    「他们想要阻止我继续追查, 我偏要反其道而行。」邦德动了真怒，声音一直很冷, 「我现在没法离开欧洲，你那里有多余的护照吗？」


    「有。」布莱恩先是给出了肯定答案，又疑问道，「但m女士应该知道我会帮你？」


    邦德好不容易笑了一下，说道：「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只冻结我一个人的证件？」

 第133页

    m女士曾经在人前说过一句话：「我相信我的特工。」


    这句话里的『特工』就是指詹姆斯·邦德。


    她和布莱恩一样，在第一时间断定邦德不是杀死海因斯的兇手，兇手另有其人，海因斯的死是个针对mi6、007、以及布莱恩·纽曼的阴谋。所以她在明面上对邦德施加限制，又反过来暗示邦德可以去找布莱恩帮忙。


    布莱恩听懂了，立刻说道：「你在原地等我，我马上过去。」


    **


    另一边，伊森·亨特联繫cia说道：「我答应了。」


    毕姆回復得很快——他这些天的压力应该也不小：「明智的选择。」


    说完这句话，毕姆闭上了嘴巴。伊森问他：「这就没了？我替你去杀人，你总该给我提供点内部情报吧？比如布莱恩·纽曼人在哪，有什么弱点，我猜cia肯定研究过他？」


    毕姆拒绝了：「你的那两个队友能帮你查出来。」


    「看来你认为我有可能在说假话。谨慎是个好习惯，但想太多不是，我根本不认识布莱恩·纽曼，就算我走到他面前，你觉得他会相信一个向上级承诺了会杀他的cia吗？」


    说这话时伊森举着手机，看着面前的班吉和布兰特，神色很认真。他的队友们则拼命压抑着古怪的表情，免得一不小心笑场影响伊森演戏。


    『他说他们不认识。』班吉做口型。


    布兰特挡住嘴低声说：「每对情侣分手后，都在旁人面前宣称他们素昧平生。」


    「……」


    要不是队长还在打电话，班吉已经要狂笑起来了。


    伊森不理他们，继续对毕姆说道：「而且，这次你也录音了吧？我们现在站在同一条船上了，分享情报有助于你达成目的。」


    「好口才。」毕姆慢吞吞地说，「我对你有所了解，所以才劝你不要耍花招，做点聪明人该干的事。你说得都对——布莱恩·纽曼不可能信任你。我刚才在等一个消息，眼下消息来了，就在两分钟前，cia对他和詹姆斯·邦德展开了一次追杀。」


    班吉不笑了，布兰特皱起眉。


    伊森看上去依然很镇定：「你除了我之外还买通了别人？」


    「其他人用不着买通，他们比你机灵，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对自己好。」毕姆不客气地说，「cia动手是因为邦德杀了他们国家的首相顾问盖伊·海因斯。」


    「可是海因斯是——」


    「是叛徒？受贿官员？」毕姆打断伊森的话反问，「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说的话？万一布莱恩·纽曼判断错了呢？就算他是对的，邦德也不能像这样随便杀人，否则政坛上人人自危。」


    看来与毕姆虚与委蛇还是有用处的。


    伊森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略显烦躁地在房间里踱着步。


    毕姆之前一直很平静，说到这里也忍不住有些得意起来：「军情六处承受不住压力放弃了007，邦德只能去求助布莱恩·纽曼。运气好的话，这次你可以一口气解决两个人。」


    伊森实在受不了毕姆一副两面三刀又虚伪的口吻，他一把挂掉电话将手机甩到沙发上，接着走到阳台的落地窗前，沉思地看向窗外。


    布兰特在他身后问道：「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放弃和布莱恩商量好的原计划，直接前去救援？」


    「——不，继续。」伊森转过身回答，「只是我们必须比所有人都更快速地找到他们以掌握主动权，必要时，我会对他们中的一个开枪，从而迅速结束这场追杀。」


    「呃。」班吉想到毕姆那句『邦德只能去求助布莱恩』，犹豫地问，「对谁？詹姆斯·邦德？」


    「怎么会？」伊森的绿眼睛瞥过来，里面闪着奇异的光彩，「是布莱恩。」


    班吉听得心中咯噔一下：完了，队长接连受到生活的压迫和打击，好像终于要黑化了！


    第69章


    瑞士, 圣莫里茨。


    秋冬时节的阳光倾斜着穿过米白色的窗帘打在印花地毯上，落地窗外是宛如蓝宝石般澄澈平静的圣莫里茨湖，天气十分晴朗，空中却漂浮着一点落雪, 雪花是从旁边连绵起伏的阿尔卑斯山脉上顺着风游荡过来的。


    如此美景中, 布莱恩将各种卡和证件在酒店的床铺上摆成一排, 活像卖假证的。


    「左边的三个护照用不了了，右边的两个还没试过。」他说, 「信用卡有两张被冻结了，还有两张超额度, 唯一能用的银行卡里只剩三十五块六美元。」


    「哦。」邦德问, 「那是多少英镑？」


    「……」布莱恩低头掏出手机查了下汇率，「19英镑22便士, 够买两件衬衫。」


    邦德：「？」


    因为衬衫的价格是九镑十五便士。


    布莱恩在邦德迷惑的注视中嘆了口气，没有解释笑话的心情：「我们至少还要拖延三天才能让伊森追上来显得合情合理，但是按照这间酒店的价格，哪怕你我不吃不喝，也只能活1个小时。」


    当然, 住宿价格昂贵不是酒店的问题, 而是布莱恩逃亡时提前准备的钱不够多、以及邦德花钱时心里没有b数的问题。


    他们所在的这间套房坐落在半山腰上, 往下能俯瞰到圣莫里茨湖全景和远处金黄色的山林，酒店旁边是着名的圣莫里茨滑雪场，出门走三百米就是上山缆车，下山可以选择开车或徒步，有一条不见人烟的小路直通湖边的草地, 道路两边散落着砂糖一样晶莹剔透的雪，散步时除了野鸭和骨顶鸡之外几乎看不见别的生物。

 第134页

    这里就仿佛是窝在山坳与蓝宝石之间的鸟巢。


    不得不说, 当爹的那位真的很会享受。


    以及养爹也真的很困难。


    「我选择住在这里的时候你没有反对。」


    面对布莱恩的抱怨，邦德淡然指出，「享受过以后再说这些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布莱恩站在窗边看着他，表情近乎有点委屈了。邦德忍不住想笑，把床上的护照和银行卡挨个摞起来递给他：「我记得你小的时候发过宏愿，说要给我养老……看来还需要再接再厉。」


    那都是第二章 的事了，而且当时你也没当真！！


    布莱恩每次都习惯性地不愿意和邦德对着吵架，最后就只能一个人躲起来生闷气。这次他也一言不发地去前台咖啡厅买了杯咖啡，然后坐在泳池旁边望着山下的圣莫里茨湖发呆，心里想着没钱是不可能没钱的，大不了让邦德去勾引瑞士富婆，正所谓养羊的钱终究要出在羊身上……


    两只小巧可爱的红腹灰雀从附近的山林上飞下来，像橘蝴蝶般蹁跹地越过泳池，其中一只的翅膀上带着不明显的鲜红色，如同人为点上去的胭脂。


    布莱恩盯着它们看了两秒，忽然间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立刻选择遵循直觉的牵引、毫无徵兆往前一扑，整个人砸进池水中！


    「哗啦」一声，咖啡杯被打翻在地，砸在瓷砖上碎成几瓣。


    紧接着迴荡在山林中的是沉闷的枪响。


    子弹打在布莱恩刚才坐着的那把躺椅上，深陷在软垫中。


    紧接着又有两枚子弹落在泳池里。


    而布莱恩始终没有探头。他憋着一口气潜在池底，一路潜泳游向靠近套房落地窗的位置，然后快速爬出水池往房间里跑去。


    「詹姆斯！」


    他湿淋淋地推开卧室门，邦德早就穿好了衣服，一直站在另一面窗户前观察外面，此刻早有准备地扔过来一张毛毯和一件短款羽绒服，说道：「走。」


    布莱恩胡乱拿毛毯擦了下头髮，把半干的毯子裹在肩膀上吸收身上的水，接着边跑边把自己塞进羽绒服。


    杀手推开落地门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布莱恩加快语速说：「刚才射击的人拿着的手枪是格.洛克19。」


    格.洛克19是cia常用枪。


    邦德抿着嘴唇，神情很阴沉。cia已经跟了他们一路了，名义是辅助mi6缉捕叛徒，但实际上就是为了赶在m女士重新掌控住局势前杀了军情六处的精英。


    布莱恩：「我们往哪走？」


    上山可以坐火车，也可以坐缆车，但上山容易下山难，说不准会被人封在山顶上。下山的话，圣莫里茨湖还未结冰，湖面没法站人，只能沿着公路前往火车站。


    邦德扫了一眼上山的小火车的时刻表，给布莱恩整理了一下衣领处露出来的毛巾，问道：「还记得我带小时候的你来这片滑雪场玩吗？」


    布莱恩明白他要说什么了：「记得。」


    邦德的亲生父母在攀登阿尔卑斯雪山时不幸遇难。


    但他从不避讳这片土地，反而总是带布莱恩来瑞士小住。十七岁的邦德与同学一起征服了那座带走他父母性命的死亡之山，数年后，他领着只到他腰间的布莱恩漫步日内瓦的大街小巷、参观恢弘的苏黎世大教堂、站在莱茵瀑布旁边欣赏气势磅礴的雪白激流……年长者会指着那些被岁月雕琢过的古老建筑，温和地讲述自己年幼时如何在这里成长、学习，于是小小的詹姆斯·邦德便穿越了长长的时光轨道，将自己的影子与布莱恩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有时邦德走得太快，反应过来以后回过头，等着布莱恩跌跌撞撞地跟上来，再捞起他的手，就仿佛从一条不会倒流的河流中抓住了过去的自己。


    如今他们又一次来到阿尔卑斯山前。


    时光像是一圈又一圈缠绕堆叠的麻绳，人们则是行走在麻绳上的蚂蚱，总会在不知不觉间回到原点。


    邦德说：「我和你分成两路。我上山，你去圣莫里茨火车站等我。」


    「不。」布莱恩觉得这是个g，很坚定地反驳说，「你去车站，我上山。」


    邦德没有和他争论，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好。」


    「我有两个家人走进雪山，唯独将我抛下。」邦德说道，「你不能是第三个。」


    否则即便是他，也再难以坦然面对这样一个美丽如人间伊甸般的地方。


    「我在车站等你。」


    他钻进旁边的轿车，将其开到停车场出口位置，用力按了几下喇叭，停在原地等了一会，直到一半以上的追杀者乘车跟上去，他才重新启动引擎。


    一排车辆沿着蜿蜒的车道远去，跨过笔直指向天空、有上千年寿命的五叶松林，驶向布莱恩视线尽头的碧蓝色湖水。


    ……


    上山的火车是倾斜的，没有座位，车厢里只有供乘客站立的地方，每两个车厢中间有一块半人高的金属挡板和扶手。


    布莱恩踩点钻进中间靠上的一节车厢，三个cia特工跟进来，其中一人沖他所在的位置砰砰开了两枪，子弹被挡板拦下，崩到车门玻璃上，差点把玻璃打碎。


    「看准点。」另一个人呵斥说，「你们压制住他，别让他开枪……等火车到站再说。」


    火车启动，往高山上的滑雪场驶去，布莱恩也不着急，跪坐在地上用车厢挡板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还有余裕拽出毛毯把自己的头髮擦得更干一点。杀手拿他没办法，翻栅栏是能够靠近，但那样太危险了，暴露在掩体外面行动不便，一不小心就容易被布莱恩反杀。

 第135页

    ——布莱恩出色的射击水平连cia都有所耳闻。


    中情局内对此还画了个圈标记重点。


    保险起见，所有人都藏在挡板后面，等着火车安稳到站。


    第70章


    火车中途停在海拔两千四百米左右的山峰中段。


    车门打开的时候布莱恩第一时间沖了出去, 免得被敌人堵在车厢里进行包抄。三个cia紧随其后，一路跟着布莱恩来到旁边的滑雪营地。


    时间还不到深冬，滑雪场并未对外开放，只在特定时间段开放火车和缆车以供游客上山游览, 又因为现在不算瑞士的旅游季节, 营地里极为空旷, 几乎没什么人。


    工作人员原本探头探脑地准备迎出来，看到布莱恩和追兵都掏出枪, 吓得又连忙缩了回去。


    对布莱恩而言，解决这几个对手并不是很困难。他在餐厅里射中了一个人的腿, 沖向营地东边的缆车时又命中了第二个人, 半小时后他甩脱第三个人，单脚踩上晃动的缆车甲板, 陡然间觉得有哪里不对。


    未免也太顺利了。


    cia行动前必然先确认了圣莫里茨的周边环境，这边山上总共有十个滑雪场，地形起伏不定，缆车轨道错综复杂，人数不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很难将目标彻底围困住, 只分出三个人跟过来简直儿戏。刚才那三人与其说是追杀者, 倒像在特意将布莱恩赶到什么地方……


    是缆车。


    缆车并不安全。


    意识到这点时, 布莱恩脚下的车厢忽然提速！远方的驱动轮发出咣当一声巨响，缆绳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运转起来，连接在车厢和缆绳之间的握锁器不堪重负，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车厢在惯性作用下向后倾斜, 几乎快与坡道平行了。


    一阵狂风从山上涌来，吹得人皮肤像被刀刮一样疼, 布莱恩差点被摇晃的缆车甩出去。他紧抓栏杆，想着干脆跳到地面上——但圣莫里茨的秋季白天温度在零上，就算昨天刚下了一场大雪，山嵴上的积雪也不多，漫山遍野的白色中间闪过零星锋利而沉闷的灰岩石，仿佛鲨鱼露出水面的背鳍。


    这样的速度、这样的高度和角度，直接摔在地上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布莱恩看得心里发憷，站在缆车车厢门口的踏板上犹豫了一下，结果只是这么一小会功夫，山嵴的另一端升起一台纯白色的直升机，改造过的航空机枪对准雪地，挑衅似地来回扫射了几遍。


    尽管身上的衣服还湿着，布莱恩却出了一身汗，他往脚下看一眼，发现缆车离地面更远了。


    这条线路很长，直通到雪山东南角的小镇。


    高山上的缆车控制室里，所罗门·连恩的手下之一，前克格勃特工，代号是『骨科医生』的贾尼克·文特，对站在他身边的cia南美总管毕姆冷冷说道：「告诉你的人别玩了，猫和老鼠有时候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猎人还是猎物。」


    毕姆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并不知道『骨科医生』是谁，也不知道对方其实属于一个名叫辛迪加的组织。毕姆是个识时务的实用主义者，心中的良知少得可怜，对他来说与自己合作的是人是狗都不重要，只要能带来利益比什么都强。幽灵党给他介绍来一个『帮手』，自称是骨科医生，他欣然笑纳，并不介意身份不明的恐怖分子来去自如，但他很讨厌骨科医生那副高高在上、看不起cia和美国人的态度。


    「那你来指挥？」他讥讽地说，「如果他们愿意听你的话。」


    骨科医生轻蔑地看了毕姆一眼，就像在看一只上蹿下跳的老鼠。


    「我没兴趣。」他懒洋洋地说，「你快点指挥吧，长官，再拖延一会纽曼说不定就自己掉下去摔死了。」


    **


    布莱恩躲在车厢里、蹲坐在地板上，连着给伊森·亨特发了好几条信息：


    「你在哪？！」


    「再不出现的话，我要出去和直升机单挑了。」


    班吉回了一串：「收到收到收到收到。」


    他比布莱恩还着急，按着耳机问自己的两个队友：「你们到哪了？能不能再快点？」


    「我也很想快！」山脚下的布兰特踹了火车铁皮一脚，「但它速度就这样！」


    班吉：「你还有多久能到缆车控制室？」


    布兰特：「不出意外的话，我下了火车转缆车，下了缆车再转缆车，下了缆车再转第三个缆车，然后就到了。」


    「我觉得那样布莱恩就出意外了。」班吉痛苦地说，「伊森，你呢？」


    伊森在cia的停机坪里靠着花言巧语骗来了一辆直升机。


    「我说毕姆让我们帮忙，那个驾驶员信了，给我让出了位置。」伊森声音急切，「布莱恩那边怎么样了？」


    「应该活着。」班吉谨慎地回答，「cia的直升机还在，但我觉得那个缆车的车厢已经要被打穿了。」


    伊森不敢拖延，以最快的速度启动直升机，靠近布莱恩所在的位置。


    他离得很远就看到了布莱恩的敌人。蜻蜓一样的雪白机身绕着缆车线徘徊，机枪时不时伸出来扫射几下，并不直接将人杀死，而是享受着某种残忍的乐趣。


    幸好他们有这种乐趣。


    伊森冲到白色直升机附近，把它从缆车旁边挤开，对着另一边的驾驶员挥了挥手，喊道：「嗨！！」


    cia驾驶员：？


    伊森：「我是来帮忙的！」

 第136页

    但他的下一个举动却半点都不友好：同款机枪瞄准了白色直升机的机身，毫不犹豫地开火！


    白色直升机打着旋向后坠落时，驾驶员脸上还带着惊愕的表情，就像在说：你小子究竟是哪边的？？


    伊森没理他们，让直升机与缆车保持同速前进，打开机舱门示意布莱恩跨过来。


    山下的班吉和还在路上转车的布兰特都松了口气。


    缆车控制室，毕姆勐地站起身，厉声质问道：「谁让伊森·亨特把直升机开走的？！」


    骨科医生嘲讽的神色愈发浓厚：「看来你的手下也不完全听从你的命令。」


    毕姆面色铁青，嘴唇上鬍鬚微微颤动，没有对骨科医生的话做出回应，因为他心知肚明这里面有自己的责任。人类总是习惯性以己度人，毕姆从不理解世上为什么会有菲利克斯和伊森这样、宁愿维护公理也不为自身牟利的人，他理智上防备伊森，但实际上总觉得自己已经说服了对方，又捨不得imf小队的战斗力，因此并没有完全将他们排除到追杀布莱恩和邦德的计划之外。


    现在伊森反戈一击就是他自负的代价。


    想到这里，毕姆的脸由青转白。cia付出了这么多却没能达成目标，他身为指挥官丢脸是一方面，事后也免不了被上面追责。


    就在毕姆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前途发愁的时候，骨科医生说道：


    「我就知道你们是一帮废物，好在我早有准备。」


    他光明正大地从夹克衫口袋里掏出一个控制器，按住上面的按钮。


    毕姆睁大眼睛，他嘴唇上的小鬍子颤动得更厉害了，显得有些滑稽。


    控制室里很安静，安静得针落可闻。


    直升机停机坪上却爆发出一阵又一阵沉闷的声响。还活着的人眼睁睁看着飞机在面前爆炸，火光和烟雾在雪地里团成棉花团似的圆球。


    「……」


    有一半直升机被炸毁，但伊森所在的那一架还完好无损。


    「诶呀。」骨科医生说，「看来你们运气不太好。」


    他掏出控制器又按了一次。


    这回剩下的直升机也爆炸了。


    没来得及离开机舱的人被热浪吞没，悄无声息地消逝在无瑕的雪原上。


    毕姆终于反应过来，惊慌而愤怒地想要去抓骨科医生的衣领：「你他妈什么时候——」


    「注意点，cia，我是在帮你。」骨科医生拦住毕姆的手，「起码这次你们的叛徒和mi6的叛徒至少会死一个人，不是吗？」


    **


    伊森的直升机在布莱恩面前化成一团燃烧的烈焰。


    驾驶舱里弹出一个背着降落伞的身影，眨眼间被高山上夹着雪的飓风吹得消逝在视野尽头。


    布莱恩却没有余力关心伊森，因为缆车受到爆炸波及，到底还是脱离了轨道。车厢飞到高空，又坠落到山坡上，顺着鱼鳞般凸起的碎石翻滚。


    他尽量蜷起身体用四肢护住头部，耳边响起尖锐的嗡嗡声，不知是呜咽的风还是单纯的耳鸣，骨头和铁皮相撞，起初还能感觉到疼痛，到后面就只剩下错觉般的温热……不知过了多久，缆车滚到山脚下，离村镇道路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座一人多高的巨石。


    「咣当——」


    伤痕累累的车厢经过一路摩擦减速，以不轻不重的力道拍在石头上，侧面的铁皮寿终正寝、被崩得裂开，刀刃似地划过布莱恩的身体，在雪地上留下一捧如花瓣般张开的鲜红的血雾。


    但当事人只挤在扭曲的车厢中间一动不动。


    他早在缆车坠落到半山腰时便失去了意识。


    第71章


    「布莱恩……布莱恩, 」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唿唤着，显得十分朦胧。


    「布莱恩，醒一醒。」


    十二岁的布莱恩从牙买加贫民窟的硬板床上睁开眼睛，看到年轻的詹姆斯·邦德将一只覆盖着血和灰尘的手伸过来, 按住他的额头停留了几秒钟, 说道：「还在发烧。你感觉怎么样？」


    「……困。」


    布莱恩迟钝地小声回答, 「想睡觉。」


    邦德问：「你身上的枪伤呢？不疼？」


    剧烈的疼痛忽然从神经末梢涌了上来，不像枪伤, 倒像是被重物来回捻过几遍，而且骨头缝中还透出一股强烈的冷意, 如同他此刻正处在冰柜里。布莱恩呆愣地看着眼前的邦德, 想不明白髮生了什么，过了一会才说：「疼。我以为……我不记得了。这是哪？」


    「还是牙买加, 但我们马上就能离开了。」邦德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想不想去看一眼你的父母？」


    布莱恩：「谁？」


    我的父亲不是你吗？


    「你的亲生父母。」邦德放柔声音，语气中带着同情，「我听说他们被埋在靠海的五月公墓里。跟我走意味着你要抛弃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 你想好了吗？」


    久违的惶恐勐然浮上心头。


    布莱恩紧紧抓着邦德的袖子, 说道：「别把我留在这, 不然你杀了我也行。」


    ……


    但他不会死。


    他不会死。


    因此悲剧的结尾一定不是死亡，而是更大的悲剧。


    血液从体内不断流逝，又有崭新的鲜红液体随着不断跳动的心脏补充进来；子弹穿透他的身体，骨骼和肌肉中间留下空腔，又缓慢蠕动着粘合；他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睛，这含着无尽苦痛的人生仍在继续。

 第137页

    当布莱恩在梦中意识到这一点时, 恐惧变得比过去现实中感受到的更加强烈。梦里的詹姆斯·邦德明明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却担心男人会转过身一去不回，然后自己将永远停留在那个无助的、弱小的、任人宰割的状态。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抬腿向邦德奔跑。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他要经歷这些？？


    男人只是从容不迫地站在那看着布莱恩，表情十分冷漠，似乎无论任何事都不会使他动摇。布莱恩跑得跌跌撞撞，眼睛里不自觉地蓄满了泪水，他咬着牙不肯让眼泪流淌下来，却忍不住凝望着邦德蓝眼睛，无声发出质问：


    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你总是做得太好了。」邦德依稀说过类似的话，「所以我才担心。」


    布莱恩摔倒了，一下子滚到铺满尖锐碎石的地面上。梦里他的身体回到了幼年时期，就连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锻鍊出来的技能也跟着退化，只不过摔了一跤而已，他却疼得想要大喊、想满地翻滚、想一头把自己撞晕……但他忍住了。


    他仅仅是坐在那，难过又焦急地注视着邦德，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邦德为此才不肯理他。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詹姆斯终于向他走来。


    詹姆斯走到他身边，单膝跪地，一只手臂搭在膝盖上面，问道：「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吗？」


    布莱恩立刻说：「我记得。」


    实际上他没有半点印象。


    可是詹姆斯还在等着他回答，布莱恩不得不绞尽脑汁拼命去想，哪怕他的大脑此刻就像一台生锈的机器，每次超负荷运转时都烫得快要冒烟了。


    又过了很长时间，他低下头，盯着路上的石子结结巴巴地问：「是、是和我有关的？」


    邦德嘆息一声，有点失望地说：「你答应过会去圣莫里茨火车站找我，布莱恩。」


    布莱恩最受不了他这种语气——尽管现实中邦德从来没有对他表达过失望：「我马上就去。」


    「但是你已经死了。」邦德严肃地说着极为荒诞的话，「我不希望看到死掉的你。你明知道这一点——那时你站在缆车上，缆车刚启动时你本来能跳下去，然而你犹豫了。你为了我决定好好活着，后来为什么还是死了？」


    越来越多的记忆重新进入脑海。布莱恩想起了连绵的雪山，想起蓝色的圣莫里茨湖，想起飞过天空的红腹灰雀和它翅膀上的一点胭脂……他能解释很多，比如cia人多势众、提前做好了安排，再比如辛迪加和幽灵党比他们此前遇到过的任何一个敌人都更狡诈、更残忍。


    然而他最后只说道：「对不起，詹姆斯。我马上就去找你。」


    邦德搀扶着布莱恩从地上爬起来，给他拍掉衣服上的灰尘。


    「我爱你。你活着对爱你的人来说是最重要的事。」邦德低声说道，「这才是你真正忘掉的东西。」


    ……


    冰冷的空气钻进鼻腔，布莱恩陡然睁开眼睛，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清醒。


    他还蜷在那个狭窄的、扭曲变形的缆车车厢里，太阳快要落山了，下午又下了一场小雪，唿啸的山风抚平了雪地上的创痕，身后的山峦平整如新，连血迹都被掩埋在了融化的雪水之中。


    圣莫里茨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布莱恩身上仍在剧痛的伤口昭示着那场兇险埋伏的存在。他体表最严重的划伤有三十多厘米长，深可见骨，飞出去的铁皮差点把他的左臂从肩膀上砍下来。这会血已经止住了，中间翻开的皮肉发白，看上去就像恐怖电影里的特效妆。另外的擦伤、内脏损伤和小骨折数不胜数，布莱恩懒得一一检查。


    反正也不会死。


    他把自己从雪地里拔出来，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城镇方向走去。


    詹姆斯·邦德还在等他。


    他以前都没发现自己原来有这么热爱生活，因为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那个十二岁的布莱恩并不怕死：他一无所有，于是赌上一切，什么都敢抛弃。


    二十岁的布莱恩站在高速行驶的缆车上踌躇不定。


    换成八年前的他，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幸福生活会让人变得软弱，中二理念诚不我欺。


    想到这里，被自己的冷笑话逗乐的布莱恩边在雪堆中迈步边无声地笑了一会。


    话又说回来，cia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手段狠毒而且不依不饶，直到这时依旧派人在雪山中搜索他的尸体。幸好下过雪的雪山中不好找人，布莱恩『昏迷』后所在的地方的又比较隐蔽，车厢和石头完美融合，导致无论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都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不过布莱恩选择开启困难模式。他主动在小镇里寻找到了一个辛迪加成员——反正他还活着这件事早晚会暴露，不如趁着敌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快速出击。


    他能认出对方是因为卷王伊森·亨特拉着他背诵过各国失踪/叛逃特工的长相和身份。


    贾尼克·文特，代号骨科医生，前克格勃特工，是个喜欢使用酷刑、很可能有心理疾病的残忍到病态的虐待狂。他心思缜密，能力出众，大概率会受到所罗门·连恩重用、成为辛迪加的中高层人物，布莱恩不用想都知道如果自己落在骨科医生手上会有什么下场，但反过来说，若是骨科医生今天直接死在他手上，倒显得布莱恩格外善良、而且手下留情了。

 第138页

    **


    骨科医生本人对此想必有不同意见。


    他正指挥着仅剩的一小队cia特工对小镇进行地毯式搜索。


    毕姆亲眼目睹他敌我不分地用炸弹杀了大半自己人，这会恨他恨得发狂，却又由于沉没成本太高，不得不捏着鼻子忍耐与这个老变态为伍。骨科医生因此一阵得意——他也的确有得意的本钱。


    只是人在误以为自身稳操胜券时，总会下意识地放松警惕。


    尽管迄今为止都没有找到伊森·亨特或布莱恩·纽曼当中任何一人的尸体，骨科医生仍然坚信他们两人当中一定至少死了一个，另外一个就算不死也会身受重伤。


    他的计划安排得格外全面：除了滑雪场之外，火车站也是个埋伏点。无论布莱恩和邦德往哪边跑都肯定会钻进陷阱，只要詹姆斯·邦德被逼上火车，他就和踏上缆车的布莱恩一样，即将走上一条布满荆棘的死路。


    邦德也确实在cia特工的见证中上了车。


    后面的事骨科医生没太关注。他对詹姆斯·邦德不感兴趣——那是幽灵党的猎物。


    他只关心布莱恩这边。


    因为所罗门·连恩在意布莱恩·纽曼。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位前mi6特工、现恐怖组织头子给出了命令。


    于是骨科医生就顶着寒风在瑞士翻山越岭，找一个在他看来註定会死的人。


    ……


    死人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笔直的铁轨横亘在两人中间，布莱恩站在骨科医生对面，双手插进破破烂烂的深色羽绒服口袋里，衣襟敞开着，露出里面猩红的毛呢大衣和衬衣，衣领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向骨科医生露出一个微笑，说道：「看着我。」


    骨科医生的左眼戴着一副有摄像功能的隐形眼镜。


    摄像头背后站着的人是所罗门·连恩。


    布莱恩透过辛迪加的爪牙，对所罗门·连恩轻声说：「我会去找你。」


    下一秒，火车从他们中间飞驰而过，一节又一节车厢首尾相连，令人眼花缭乱，汽笛声响彻云霄，人们脚下的大地在不断震颤，骨科医生的心脏也跟着颤动起来。他不知不觉走到平台边缘，怔怔地望着布莱恩刚才站立的方向。


    直到火车最后一节车厢离开，他终于收回了视线。


    因为对面那个位置空无一人。


    布莱恩·纽曼已经走了——当骨科医生升起这样的念头的时候，一只带着血的、冰冷用力的手突然从平台下面伸过来，紧紧扣住他的脚踝：


    「和我下地狱去吧。」


    布莱恩仰起头，向敌人递出了邀请。


    第72章


    一天后, 有人在铁轨旁边的垃圾桶里找到了骨科医生的尸体。


    他的头和身体的某些突出部位均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伤势最严重的地方像被锉刀一点点打磨过，是需要打马赛克的程度。再结合他的死亡地点，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有人曾经把他按在了急速行驶的列车外壳上……


    但这个猜测又有些没道理, 因为小学三年级的学生都知道, 根据伯努利原理, 这么做的兇手同样有被卷到列车上的风险。


    ——除非兇手不要命。


    而作为需要对骨科医生的死负责的人，布莱恩自始至终都没有对外讲述过他们的战斗过程。


    第一个找到布莱恩、或者说被布莱恩找到的人是邦德。cia将他逼上一班通往苏黎世的火车, 幸好圣莫里茨火车站在旅游淡季没什么人，车里空空荡荡, 爆炸发生时, 邦德在千钧一髮之际把炸药所在的车厢和前面车厢分开，乘着前面完好无损的部分抵达了库尔站, 又从库尔自驾回了圣莫里茨。


    往返再加上中途休整花了他四个多小时，重新来到圣莫里茨火车站后，邦德有点担心布莱恩已经在这等很久了……然而结果比那更糟。


    布莱恩不在。


    邦德转而去联繫imf小队。他保存过伊森·亨特的联繫方式，但这一次接电话的人不是伊森，通讯被转接到了班吉那里。


    班吉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无数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爬到半山腰的布兰特非常幸运地在雪山里发现了从直升机中弹出来的伊森, 后者失去意识, 被冻得全身僵硬, 头髮上和身上覆盖着一层糖霜似的落雪，乍一看像个睡着了的圣诞老人。


    但假如布兰特到得再晚一点，圣诞老人就会变成圣诞死人。


    坏消息是，伊森至今还没醒，布兰特和班吉也没有在山里找到布莱恩。他们只知道伊森乘坐着直升机、眼看快要救到布莱恩的时候, cia的直升机集体爆炸，几十人在这场有预谋的袭击中丧生, 布莱恩受到爆炸波及下落不明。


    还有一个不知道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消息——敌人同样在寻找布莱恩或者他的尸体。


    结合伊森的受伤情况，布兰特和班吉不得不做出最惨痛的假设：布莱恩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


    站在车站里的邦德听完，有那么几秒钟都没有开口，电话中只有他平缓的、刻意控制过的吸气声。半晌，他活动了一下在冷风中凝固的手指，略微有些失焦的眼神重新凝聚起来，忽地吐出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布莱恩一定还活着。」


    布兰特有点诧异地和班吉对视一眼，犹豫道：「我理解你的心情，邦德先生，但……」

 第139页

    但人总要接受现实。


    现实就是他们一路上不停地失去那些尤为重要的东西。


    一时间布兰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身影，他垂下眼睛，怀着惋惜的心情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还活着。」邦德等他话音落下后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必须赶在敌人前面找到他。」


    说完邦德直接挂断电话，烦躁地把手机塞进口袋，在空旷的站台上来回走了两三步，然后控制不住地再次拿出手机，用力到有些兇狠地在屏幕上按了几下，打出布莱恩的号码。


    不待电话拨出，他又迅速地按了屏幕上的红色按钮，免得真的打通了布莱恩又接不了，铃声反而把敌人吸引过来。


    邦德尽量不去想布莱恩在什么情况下会被困在雪山里，连个消息都传不出。他只是在太阳落山以后变成深蓝色的天光中感到一阵恍惚的惊异：几分钟前，imf成员提到布莱恩下落不明时，他竟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布莱恩不会死，以至于在意识到这点后心脏狂跳、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永远迟到的死亡或许是布莱恩的不幸。


    不过至少此时此刻，它却是詹姆斯·邦德的幸运。


    ……


    黎明到来之前那些漫长的等待、寻找和与敌人的交锋暂且不赘述，时间来到第二天早上，邦德的双脚又一次踏上圣莫里茨的站台，他在宁静的晨光中听见了清浅而有节奏的唿吸声。有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双臂抱在胸前紧紧裹着羽绒服，打横躺在站台边的长椅上的睡觉。


    邦德忍不住隔着段距离注视着对方。布莱恩金棕色的髮丝和眼睫毛结了一层冰，面颊没有缺色，嘴唇却冻得发青，下颚长了一点不明显的胡茬，腰背佝偻着，腿也蜷起来，整个人缩在椅子里，狼狈得像个流浪汉。


    长椅的椅背上有一片凝固在那的血迹。


    站台上的地面上还有一串凌乱的血脚印，一直延伸到楼梯口和卫生间的位置。


    邦德往前走了一步，皮鞋尖和地砖相碰，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布莱恩被脚步声惊醒，勐地坐起身，肌肉绷紧，从袖子里抽出始终握在手里的枪指向前方。他睁开眼睛，眼神却显得有些迷茫，脸上是一种在精神高度紧张时特有的戾气。


    「不要动。」他声音嘶哑地说，「立刻从我面前滚开。」


    邦德无视了他的威胁继续往前迈步：「布莱恩，是我。」


    「我不在乎你是谁。」布莱恩后背贴着椅子，既紧张又满怀杀意，「再说一遍，离开这。」


    「你在发烧。」邦德一眼看出他的状态，径直走到他面前伸手抓住枪口用力往下按，「清醒一点，我是詹姆斯·邦德。」


    「……」


    布莱恩还是一副稀里煳涂的样子。


    他被本能赋予的安全感包裹着、因此没有开枪，手臂却用力和邦德较劲，不肯松开武器。


    「布莱恩。」


    邦德放弃了从他手里抽出手枪，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布莱恩的肩膀上，动作只在看到那道没有癒合的伤口时稍微停顿了一下，「醒一醒，我们该走了。」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某些关键词，布莱恩一下子犹如从高烧中和睏倦中恢復了神志，问道：「去哪？」


    邦德：「回家。」


    「不行。」布莱恩逻辑清晰地说，「我要等人。」


    「你等谁？」


    布莱恩紧盯着他，想了半天才回答：「……詹姆斯？」


    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从濒死状态恢復过来就会发烧、烧了就犯傻！


    邦德哭笑不得，都想拿手机把这段对话录下来，等布莱恩清醒后放给他听、或者就在此刻直接笑话他两句。但他张开嘴，酝酿了半天却说不出话，只觉得有股激烈的情绪汹涌地从胸膛中冲到喉咙口，令他哑口无言。最后他也只是轻轻拍了布莱恩的后背一下，说道：


    「行了，你已经等到了。」


    「我们回家，布莱恩。」


    第73章


    邦德本来想叫急救车, 让布莱恩从圣莫里茨转移到苏黎世的私立医院。但布莱恩本人不同意，邦德犟不过他，只好联繫军情六处派飞机过来接人。


    总部那边的局面直到最近几天才变得安稳一点。首相顾问海因斯的死让有些人觉得他们能够挑战m女士的权威——狮王已老，有能者居之, 邦德被冻结了信用卡和护照、甚至在面对cia追杀的时候没有后援, 这些都是派系斗争与外部施压相结合导致的结果。


    m女士信任邦德, 又由于海因斯死得莫名其妙而对mi6内部的某些同僚产生怀疑，因此默许邦德私自行动, 还暗示他可以去找布莱恩帮忙。


    至于cia则是看到机会的鬣狗，本着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理念见缝插针, 如果能成功杀了邦德, 就算mi6事后给出邦德没有叛逃的证据也挽回不了他的性命，那时既削弱了友邦又得到了石油的阿美莉卡便会成为最大赢家。


    但若是cia失败了, 反过来被mi6逮到人、又拿到了情报局高官勾结恐怖分子的凭证，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伊森·亨特醒来后，给了邦德一份骨科医生滥杀无辜（尤其杀的还是cia自己人）、情报局南美地区负责人格雷戈·毕姆为一己之私与其同流合污的证据。


    骨科医生死在布莱恩手上，imf小队在雪山中找到了想要卷包袱逃跑的毕姆。

 第140页

    毕姆是个没什么节操的人。他心知大势已去，自己孤立无援, 于是将他和幽灵党与辛迪加的交易和盘托出, 并把罪行全都扣在了死去的骨科医生头上。先不说他能不能因为认错态度良好而减刑, 起码军情六处这边，m女士从他口中得到证词，证明了海因斯的死是一起针对邦德的阴谋。


    当然，毕姆的证词究竟真不真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m女士靠着这次胜利重新成为了军情六处之中说一不二的那个人, 所有在这起事件中变得不安分的傢伙都被她连削带打锤了一遍，当天晚上就有军需官打来电话, 礼貌地问邦德：


    「你们需要帮忙吗？」


    「是的。」邦德也礼貌地回答，「我需要你们那该死的帮助。」


    「……」


    第二天布莱恩坐飞机回到英国，落地后第一时间被救护车拉进医院，场面出于种种原因显得十分隆重——尽管患者本人已经靠着超能力脱离了危险期。又过了几天，m女士匆匆赶过来探望他和邦德，布莱恩与大老闆聊了一刻钟，得到一张老太太画给他的饼：


    「首相和女王都很喜欢你，等着吧，我要在一年内把你的职位升到和海军少校等同。」


    她走后，同样受了伤躺在与布莱恩相邻的病床上的邦德说道：「我看她才是最喜欢你的人。海军少校？我当年从上尉升到这个位置等了将近八年。」


    英国皇家海军有熬资歷的隐形传统。一般来说从中尉升到上尉需要三年，从上尉到少校至少要八年，但邦德本人在军队服役时实际并没有花上那么久。他立过几次令人难以忽视的功劳，成功在不到三十岁的时候成为了海军中校，又在三十岁那年离开皇家海军的国防情报小组，跳槽到了军情六处。


    mi6外勤等级的划分不像军队那样细，不过每个人对自己拥有的权力高低（和工资多少）也都心里有数，假如将邦德提升军衔的速度描述为坐火车，那布莱恩在别人看来就相当于是乘坐火箭，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但考虑到别人从大学毕业开始熬资歷，布莱恩能从十二岁算起，似乎也就变得合情合理，并且还有些悽惨起来了……


    另外有一个好消息是，布莱恩的伤口恢復得比普通人迅速，而且越严重、越致命的地方癒合得越快。


    上一次他受这么严重的伤是在八年前。那时唯一在布莱恩身边的观察员是邦德，他不知道布莱恩不会死，俩人又在牙买加绝地求生，没时间仔细检查，导致直到这一次专家才欢欣鼓舞地发现，布莱恩的大技能『不死』竟然还附带小技能。


    换成几年前，肯定会有人再度提出对布莱恩的能力进行全面测试，然而随着时间流逝，m女士地位依旧，布莱恩自己也逐渐成为了军情六处不可忽视的人物之一，难听的声音忽然间就消失不见了，大家对此事只字不谈，每个出现在布莱恩面前的人都像是头上戴着天使光圈的人道主义战士。


    **


    等到布莱恩彻底养好了伤又復健完毕，已经是2009年的三月份了。


    牛津大学又迎来了一个新学期，布莱恩把自己收拾妥当以后有条不紊地去学校报到，每个听说此事的人都表达了不理解。


    「你说你出车祸差点死在瑞士！！」李双手抱头做成龙状、发出尖锐爆鸣，「结果你刚拆了石膏做的第一件事是来上学？！你对我说实话，布莱恩，你体内其实住着一个中国卷王吧？」


    布莱恩：汗流浃背.jpg


    「没有，我的伤早就好了。」


    调整和復健的时间比伤口癒合的时间长得多。


    布莱恩接着解释：「而且之前家里有事休了一年学，我现在只想快点毕业。」


    一提到毕业这件事，计划读博的李代入感极强，马上联想到自己黯淡无光的未来，顿时梗得说不出话。她想了好多安慰的言辞，最后觉得那些都太无力了，完全无法缓解延毕这件事带来的苦痛，最后只能踮起脚尖拍了拍布莱恩的肩膀，沉痛地说道：


    「加油，共勉。」


    布莱恩笑了一下。


    李看着他怔了怔。


    明明布莱恩的外表和以前没有不同，但不知道为什么，李总感觉他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就像刚才的笑：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很轻松的表情，布莱恩却表现得有点内敛，似乎不像过去那么……发自真心？


    不太恰当地形容一下——仿佛经歷过一场『车祸』后，布莱恩的心理年龄突然年长了几岁。


    男人成熟点才更有魅力。李平时总是这么对朋友讲。和太幼稚的异性交往根本不像找男朋友，倒像养了个不听话逆子。


    她以为自己永远会喜欢上另一个人更加稳重老练的一面，结果布莱恩的变化却打破了她的固有认知。


    这一刻，李发现她其实更偏爱布莱恩曾经在校园里那种无忧无虑、自由散漫的样子。


    他从来都不为作业和成绩真心实意地发愁，愁到睡不着觉、失眠到凌晨两三点、焦虑得恨不得吃一罐安眠药，也不忧虑学费不够怎么办、社交太多或太少、未来要如何安排……种种这些或大或小的生活琐事。布莱恩犹如一个误入剧场的演员，即便演出了和别人一样的喜怒哀乐，却显出某种随时可以抽身而去的洒脱。


    这种洒脱赋予了他别样的魅力。


    李在无知无觉的时候羡慕过，她做不到如布莱恩一般游刃有余，却希望他能够一直快乐。因为轻松的氛围是可以被传递出去的，她和布莱恩待在一起时，看到他无论遇到什么都镇定自若，就下意识认为自己眼前的困难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第141页

    生死之外，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现在布莱恩在一场严重的『车祸』过后变得认真起来，李只为他感到难过。


    她觉得，像布莱恩这样的人，本来值得永远无忧无虑下去。


    ……


    实际上布莱恩是判断上学对他而言变得没那么必要了。


    圣莫里茨一役给了他教训，让他不再总想着维持普通人的心态以缓解压力——这么下去他容易人格分裂，老在学校里待着也会给其他人带来危险。


    所以他打算尽快攒够学分、加速毕业，然后去做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纯打工人。


    李认为布莱恩变得成熟了，纯粹是他第一次在同学面前露出了布莱恩·纽曼的另一面。


    随着他掩饰程度越来越少，他身上的『变化』也越来越大。但是和布莱恩每天接触的人，不容易察觉到这点微妙的性格差异，只会在很久之后乍一回想才反应过来：卧槽，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因此李反倒在习惯之后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了，并且很快发出真香的声音。


    一个布莱恩身上能嗑到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特质，并且各有各的美味，简直血赚！


    大拇指.jpg


    第二个听说布莱恩去上学、差点去医院替他挂精神科的人是伊森·亨特。


    既然决定了要尽快毕业，布莱恩也就把自己在业余时间攻读学位这件事分享给一些工作时认识的朋友。


    伊森听完大为震撼：「你说什么？等等，你今年多大？」


    「你不知道？」布莱恩反问。


    「我知道，可是，但是，嗯……」


    伊森陷入自己对自己是否缺乏追求的思索，又一次揉乱了他和英国人格格不入的茂盛棕发。


    他这几个月一直在英美之间两边跑。


    腐败的cia高官格雷戈·毕姆因为他阴谋败露、一朝落马，人还是被imf和007特工一起抓到的，于是双方都有审问权。伊森需要为此负责，一有什么新的调查结果得跟着出面作证。


    这回cia也不能假装imf小队不存在了，否则半点损失都捞不回来，还要被mi6蒙在鼓里。


    只见解散的队伍连夜重组，头号通缉犯光速恢復清白，局长亲自出面承认错误，说这都是我识人不明、任用了毕姆那个孬种的错，我也只是犯了全天下的领导都会犯的错误，原谅局里吧，伊森，你的孩子……不是，你的队友不能没有家。


    局长握着伊森的手声泪俱下，这老头也不容易，挺大岁数能屈能伸的。


    伊森：。


    罢了，罢了，大义为先，不管怎么说，先把幽灵党和辛迪加解决了再谈其他。


    他再来英国就不用易容了，也不必伪装成布莱恩的男友，可以直接光明正大地出入境。


    然而经此一役，他和布莱恩的『特殊关系』变得人尽皆知。


    连监牢里的前cia格雷戈·毕姆都听说了，难以置信地问伊森：


    「所以你放弃了我们之间对你最有好处的交易，执意去救布莱恩·纽曼是为了这个？」


    妈的，千算万算没算到爱情！你们是什么现实版罗密欧与朱丽叶！！


    伊森懒得理他：「别想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毕姆下意识问：「为什么？」


    伊森没仔细思考，随口说：「可能因为布莱恩要去见英国女王，所以不能有个cia出身的男友？」


    毕姆：「……」


    有那么一瞬间，结合伊森的工作经歷，毕姆怀疑他就好这口渣男。


    第74章


    其实人家女王才不介意布莱恩交得到底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男朋友是哪国人、或者交了几个男朋友……哦, 后一项可能不太行。她只是对布莱恩本人感到好奇，想要和他见一面而已。


    于是2009年的四月份，布莱恩在一个周末来到位于英国东南部伯克郡的温莎城堡。这座城堡全年对外开放，只有山顶的宫殿会留给女王, 所以今天来参观的游客能够看到城堡中区的圆塔上升起了一面国旗, 代表着女王现在正居在宫殿当中。


    女王让布莱恩在下午两点时过去, 而游客在下午四点时才被禁止入内，因此布莱恩和游客走得其实是同一条路, 只不过别人排队刷票进场的时候，有一辆专车从上区直接开到名为『亨利八世门』的入口处, 把布莱恩送到了女王居住的城堡内院。开车的司机是个训练有素的青年男僕, 他一见到布莱恩就笑着说：


    「女王陛下听说您喜欢阿斯顿马丁，本来想让我开它来接, 不过我们短时间内实在没能在皇室用车找到一辆合适的，就只好换成了宾利。」


    「我理解。」布莱恩连忙说，「即使我出于某些原因对阿斯顿马丁很有好感，但也要承认他们的座位实在不够宽敞。」


    男僕为他拉开车门：「女王陛下正考虑找阿斯顿马丁合作出一辆特别定制款。」


    噫。


    布莱恩觉得这句话的意思应该不是指『女王为了你才相中阿斯顿马丁』，却依然礼貌地隔空对她表示了感谢之情——虽然这样搞得他活像是跑车公司的执行长似的。


    接着他们乘车经过两处庭园、绕过几个游客和正在举行换岗仪式的皇家侍卫步兵团的卫兵, 就来到了女王的私人宅邸前面。布莱恩在男僕的带领下前往自己的房间休整, 因为理论上他要在温莎城堡里面住一晚上, 第二天再走，为此他还随身带了个小行李箱，里面装着他在与女王会面时和晚上休息时需要换的衣服。

 第142页

    英国四月份的天气又冷又潮，女王特地叮嘱布莱恩来的路上多穿点，穿羽绒服也不是不行。但女王这么说, 布莱恩不敢真的这么穿，他最后也只是老老实实地在工作场合常穿的黑西装外面套了件厚实的大衣。


    那么既然身上的是西装, 箱子里的又是什么呢？


    答案是另一个颜色另一种风格的西装。


    之前首相说他可以把同女王的见面会当成『普通长辈的下午茶邀请』，布莱恩揣度了半天，觉得首相的意思是女王不希望他们见面时的气氛过于严肃和正式，所以他多带了一件灰蓝色的格纹西装，还准备了一条和它配套的蓝领带。


    具体样式都是邦德帮他选的，这方面混过各种大场合的007特工更有经验。


    结果当布莱恩换好衣服、跟着管家见到正在御苑里骑着马遛柯基犬的女王时，这位穿着夹克、戴着花头巾、双脚踩在马镫上、头髮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人勒马停下，很诧异地问：「你怎么没有穿你的马男波杰克卫衣？」


    布莱恩：「……」


    救命！


    谁在造谣！


    而且所谓的『普通长辈的下午茶邀请』竟然接地气到这种程度吗？


    他的心中一时间充满了无助，管家适时走上前，压低声音提醒女王：「陛下，是波杰克的短袖，而且那是两年前的事了。穿那件衣服的人是詹姆斯·邦德，但购买它的人是纽曼先生。」


    布莱恩干巴巴地附和：「……是这样的，陛下。」


    假如时间退回到两年前，他一定要主动制止这件破事登报。


    女王恍然大悟，若无其事地略过这个话题，对布莱恩招手：「请站过来一点，纽曼先生……你会骑马吧？」布莱恩点头应是，女王就吩咐僕人说，「去给他牵一匹马过来。」


    等待的时候她又给布莱恩介绍旁边的柯基犬：「站在你面前的是蒙蒂公爵，那边正在打闹的两只是威洛爵士和霍莉女伯爵。」


    布莱恩半蹲下来把它们挨个撸个遍：「威洛爵士犯了什么错？他为什么只是爵士？」


    女王严肃地说：「他今早翻了我的垃圾桶，不过请放心，我严厉地责备了他，而且已经命人给他洗过澡了。」


    威洛爵士显然没有认错的意思，它快乐地在草地上打滚，把柔顺的金色毛髮蹭得全是草叶，女王却只低下头溺爱地看着它。过了几秒钟，她将目光转向布莱恩，慈祥地问道：「你有养过什么动物吗？」


    「我在牛津有一匹马，」布莱恩站起身回答，「她叫艾尔莎，是个梳着金色辫子的女王。」


    真正的女王笑了起来，半点不介意这样的类比：「那我可真想见见她了。」


    男僕给布莱恩牵过来一匹纯黑色的、有着长而柔顺的鬃毛的马。布莱恩接过缰绳，不动声色地试探了一下自己裤子的宽松程度，免得发生一些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事故，然后干脆利落地翻到马背上。


    女王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这时『哎呀』了一声，也不知是在感慨些什么。


    下一刻，已经八十多岁的老太太甩了下缰绳，命令道：「跟上！」


    布莱恩双腿夹紧马腹，一言不发地提速。女王骑了一辈子的马，骑术了得，就算现在年纪大了也依旧比很多年轻人都灵巧，布莱恩则久经锻鍊，就算穿着不适合骑马的衣服也能紧紧跟在女王后面，并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两人在院子里跑了一圈，女王的额头上微微见汗，管家走过来牵起缰绳问道：「陛下，您还要继续吗？」


    女王颇为遗憾地看了布莱恩一眼，回答：「不了，今天的锻鍊就到这吧，我还要接待客人呢。纽曼先生，请原谅我的怠慢。」


    布莱恩：「能与您和几位柯基爵士一同骑马散步是我的荣幸。」


    他们下了马回到城堡，小狗们迈着短腿乐颠颠地跟在后面，像一堆金色的滚地毛球。


    女王去休息整顿了半个小时，换了一套浅蓝色的西装套裙，回来之后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布莱恩说：「我忘了让首相告诉你穿着便于行动的衣服过来了，刚才也没能想到这一点。如果你需要换衣服，请务必提出来，管家会尽全力满足你的要求。」


    布莱恩推说不用，女王若有所思：「不错，我喜欢你穿着这身西装的样子。是谁帮你挑的？詹姆斯·邦德？……他的眼光一直都很好。」


    听这话的意思，她和邦德不仅认识，似乎还挺熟。


    布莱恩正想开口询问，却见她话锋一转，好奇地道：「我听说军情六处的m女士禁止你在英国境内穿休闲风格的衣服，这是真的吗？」


    「……」


    布莱恩只觉得女王陛下的每个问题都如此出乎预料，除了八卦就是八卦，和他想像中完全不一样，倒真有些见长辈的感觉了。问题是他在女王面前不太放得开，几度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放在座椅扶手的手指因为尴尬飞快地敲了好几轮，简直坐立难安。


    女王也不催，捧着杯茶坐在他对面笑眯眯地等待着。


    皇室管家瞥了布莱恩一眼，上前一步小声说：「是谣言，陛下。」


    「怎么会是谣言？」


    管家转向布莱恩问道：「您介意我向陛下提起您和前首相顾问之间的事吗？」


    布莱恩有点莫名，不知他指的是什么：「当然不介意。」


    管家便说：「纽曼先生与前首相顾问盖伊·海因斯见面时正穿着休闲服在泰晤士河上漂流，m女士事后并未对此追责。」

 第143页

    令布莱恩感到震撼的是，女王再一次恍然大悟：「我依稀记得m向我讲过一次。」


    「是的，陛下。」管家恭敬地说，「因为同纽曼先生一起漂流的人事后被证实，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cia特工伊森·亨特。」


    女王喝了一口茶，听得津津有味：「真是复杂的关系。」


    布莱恩也想说：您和首相与m女士之间的关系真是复杂啊！


    他忍不住清了下嗓子，正好一只柯基犬路过他脚边，布莱恩徵得女王的同意后抄起狗狂撸以舒缓心情。


    他撸狗，女王看他撸狗，过了一会她突然问道：「我能让人给你和『糖果』拍张照片吗？」


    糖果就是被布莱恩抱着的小狗，一只腊肠和柯基的混血。


    布莱恩借了人家的毛绒绒来解压，就不好再拒绝拍照请求，于是点了点头。一个早有准备的男僕大步向前，举着摄像机对布莱恩三百六十度拍了不止一张照片。女王向布莱恩承诺这些照片不会对外公开，只是留作个人纪念。


    折腾完之后，布莱恩总算放松了一点，拿起前方的刀叉开始享用这顿皇家下午茶。女王陛下年纪大了要养生，吃了没两口就放下了，她也不着急，示意布莱恩慢慢吃，顺便问他有什么想问的。


    布莱恩思考了一下，还真想起一件事：「陛下，您认识我的养父吗？」


    「我们见过几次。」女王回答，「大概十年前吧……他就坐在你现在坐的位置上陪我聊过一次天。」


    她转过头，指着温莎城堡拱形窗户所在的方向说：「再往那边走一公里是伊顿公学，你父亲年轻的时候曾经在那上过学。」


    布莱恩犹疑地问：「但我听说他被开除了？」


    女王很放松地哈哈一笑：「他没告诉你是因为什么？」


    「没有。」


    「那恐怕不该由我来说，免得邦德先生要生我的气了。」


    「他很尊敬您，绝对不会生气的。」布莱恩好奇这件事很久了，难得遇到知情人，不由得眼巴巴地看着女王说，「或者您可以偷偷告诉我，我假装不知道。」


    女王装模作样地皱眉想了一会，说道：「那我偷偷地告诉你好了。詹姆斯·邦德和学校里的一个女僕谈恋爱，被人发现了。」


    布莱恩：「……」


    在男校和女僕谈恋爱，可有你的詹姆斯！！


    女王：「从那之后伊顿就再也没有女僕了。」


    布莱恩：「……」


    女王：「老实说，这让我想到了你的cia男朋友——伦敦该不会再也没有美国人了吧？」


    布莱恩：「……」


    第75章


    布莱恩总算适应了女王的说话风格, 两人逐渐开始相谈甚欢。主要老太太是个习惯含蓄表达观点的人，而且活得久了什么都见过，因此显得非常沉得住气，大部分时间里她只是认真地听着布莱恩讲述自己的工作和一些日常生活, 并偶尔提出问题, 或者说一些无伤大雅的俏皮话, 就将气氛烘托得特别融洽。


    不知不觉间，一个多小时转瞬即逝, 当女僕走上来提醒女王现在已经过了下午四点时，布莱恩吃了一惊, 一下子住嘴：「抱歉, 陛下。我耽误您的工作了？」


    「没有，我的确邀请了几个客人过来享用晚餐, 他们在五点钟到。」女王催促说，「我们还有点时间，你快把刚才那段讲完。你从核弹运输机上掉了下来，然后发生了什么？」


    侍者：「陛下。」


    「来得及，波比。纽曼先生, 请继续。」


    布莱恩长话短说：「我在哥谭遇到了陆军特工空勤团的一位退役前辈, 他如今为韦恩集团工作, 自作主张借给了我一架飞机。」


    说完他就在管家和侍者们的包围和注视中闭上嘴。女王等了一会，见他不说话，很失望地问：「没有后续了？之前悬赏过你的那位女士没有再来找你？」


    布莱恩：「……我想她大概比较忙，没有多余精力关注我这样的小角色。」


    「你实在太谦虚了。」女王站起身，任由侍者们走过来替她整理着装, 「我认为你有讲故事的天赋，纽曼先生, 我很久都没有听人讲述自己的过去听得这么投入过。」


    「我的荣幸。」


    布莱恩心说假如每个单独和女王见面的人都要走上这一遭，他总算知道对方肚子里的那些丰富传闻是怎么来的了。


    想像你最大的老闆见过你爹、你妈、你七舅老爷和二大爷，能把你爹妈并你自己小时候的糗事娓娓道来，而且饱经世故，发言一针见血，城府深不可测。


    非常恐怖！


    谁敢在她面前放肆？


    布莱恩表现得愈发礼貌起来。


    女王没有注意到他隐藏在乖巧外表下的不敬想法，或者根本不在意：「待会你愿意陪我一起去见客吗？他们大多是本国政要和各界精英人士，我不会向人详细地介绍你，你不用太有压力。」


    女王每天的社交任务极其繁重。


    今日她能抽出两个小时的私人时间，和布莱恩单独会面已经是件极为难得的事情了，她甚至还考虑到了布莱恩的日程安排，将其定在了对他而言较为合适的日期。


    会客晚宴则是很久以前就安排好的，女王时常邀请社会各界人士到温莎城堡做客，布莱恩可以不跟着一起去，所以女王没有提前和他打招唿。


    但还是那句话，老闆的老闆的老闆……的邀请通常是很难拒绝的。

 第144页

    布莱恩笑着回道：「我当然愿意。」


    「那么苏珊娜，请带着纽曼先生去休息一小会，我们五点钟再见。保罗，别忘了餵你脚边的那些小傢伙们。」


    女王离开后，当了一个小时人形放映机的布莱恩也不由得松了口气，迟来地感到一阵口渴。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喝了会茶，顺便听人介绍今晚到来的客人的身份，一到四点五十就又跟着男僕出了门——尽管女王让他不要有压力，但这样密集的日程安排使他很难真正放松下来。


    想到女王八十多了还每天都像今天似的忙得不可开交，布莱恩就觉当个在死线上打滚的特工也没什么不好了。


    起码他还有带薪假期。


    远处无论移动到哪身后都跟着柯基的女王向他招了招手，布莱恩打起精神快步走过去。


    「你听说了我们今晚要见谁了吧？」女王问，「那就没问题了，这里面还有你的一个熟人。」


    熟人指的是麦考夫·福尔摩斯。


    布莱恩本来也没接触几个英国的政治人物，一般来讲，若是有政客受到了他的关注，要么说明对方被敌人盯上，要么此人本身就是敌人、即将被布莱恩干掉。


    总归是离死不远了。


    麦考夫·福尔摩斯先生比较特殊，他的工作范围和布莱恩有一定重叠，又有着一个对穿越者来说如雷贯耳的姓氏，因此没有出现在死亡名单上，还活蹦乱跳地活到了今天。


    不过两人也很久都没见过面了，上次布莱恩远程送了他一辆跑车，被夏洛克戏称为『分手礼物』。


    今晚麦考夫明显没有提前听说布莱恩会陪着女王一道出现，一瞬间表情都有点扭曲，就仿佛看到自家后花园里突然多了一只老虎。


    布莱恩跟在女王后面目视前方，对所有人的打量无动于衷。


    见客见客，既然布莱恩见的是客，他某种程度上就不算是女王的客人。女王向人介绍说，他是一位朋友的晚辈，这个形容实在很模煳，但在场的社会精英们谁也不会去追问女王她口中的『朋友』究竟是谁、又或者是不是她自己……咳。


    麦考夫的神情变得更加诡异。


    布莱恩理解他，换成布莱恩自己，他也会奇怪一个mi6特工怎么混着混着就混到女王身边去了。福尔摩斯先生大概很少有过这么纳闷的时候，女王却又不打算给他解惑，当然，还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她并不清楚麦考夫在疑问些什么。


    总而言之，揣度上司的心思也是门功课。


    今晚有些人大概要花很长时间去思考这件事了。


    晚宴和会谈彻底结束后是九点半。这四个多小时布莱恩哪怕只是一动不动地待在女王身边充门面，听着政客和商人们你来我往都觉得精力即将见底，然而他陪同的老人竟然还能保持神采奕奕的状态，甚至在『打发』了客人后反过来劝布莱恩：


    「你重伤初愈，早点去休息比较好……我年轻时（指七十岁）有一次从马背上摔下来折断了左手腕，休养了将近半年，你去年在瑞士那一次可比我严重多了。」


    布莱恩表示自己早就修养好了，但女王坚持己见，直接让男僕把布莱恩带回客房：


    「你今晚什么都不用管，有事明早再说。」


    哪个年轻人九点半睡觉啊！


    布莱恩拗不过女王的善意，只好跟着僕人离开。


    当他们穿过不对游客展示的、堆满油画和收藏品的皇家图书馆前往客房时，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忽然从阅览室方向传来。


    布莱恩久经锻鍊，对脚步声比较敏感，条件反射地往那边看了一眼，问男僕说：「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图书馆工作吗？」


    「对不起，您说什么？」男僕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回答，「自然不会有，除非女王陛下想要来这里找书读。不过您也看到了，陛下今天非常忙碌，并没有安排读书的计划。」


    布莱恩想了想，如实说道：「但我刚才听到阅览室里有脚步声，似乎是一位穿着高跟鞋的女士。」


    他话音落下，男僕的脸刷地变白了，连脚步都跟着踉跄了一下。


    「纽曼先生……」几秒钟后他才咬牙开口，「不知您是否听说过关于温莎城堡的传闻？据我所知，有很多白天工作的导游都知道这些事，并将它们当成故事讲给了游客听。」


    布莱恩摇摇头：「我以前从来没有拜访过这里。你指什么方面？」


    男僕回过头看着他，哆嗦着嘴唇苦笑一声：「——温莎城堡闹鬼。」


    布莱恩：「……」


    啥？


    见他满脸属于唯物主义者的迷茫，男僕给他科普说，温莎城堡中有游荡着的鬼魂并不是个秘密。


    导游知道，游客知道，bbc报导过，而且还正在考虑据此拍一部节目——节目导演恰好就在女王今天的会客名单里，受邀过来商议拍摄细节，因为鬼魂经常出没的地方有些并不对外开放。


    就比方说图书馆。传闻伊莉莎白一世的鬼魂最喜欢在这附近闲逛，现任女王伊莉莎白二世和妹妹玛格丽特公主都曾受到过脚步声的惊吓。


    还有其他种种传闻，类似于在一扇城堡窗户里面能够看到疯国王乔治三世那充满悲伤的面孔，马蹄迴廊里有个小女孩站在圣诞树旁，查理一世的鬼魂徘徊在教士府……


    布莱恩：我在上辈子小学毕业后就不玩这一套了。

 第145页

    但他紧接着想到这个世界中真的存在一些能人异士——例如他自己，便也不敢把话说得那么死，犹豫着问：「女王陛下没有考虑过找个专业人士过来看看吗？」


    「我也不清楚。」怕鬼的男僕依旧惨白着脸说，「不过《哈利·波特》毕竟是杜撰出来的故事，我猜可能厉害的驱魔人不是那么好找吧。」


    这个话题布莱恩实在接不上，只好笑了笑，推说自己也许是听错了。


    走出图书馆前，听了一耳朵鬼故事的布莱恩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图书馆深处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难道真的是错觉吗？


    ……


    一夜过去，无事发生。


    布莱恩难得没太睡好，还做了个伊莉莎白一世走到他床边盯着他的噩梦。第二天早上他被端着茶杯走进门的侍者吓醒，心脏砰砰直跳、差点掏枪，对方连忙解释说自己只是按照皇室惯例过来送早茶的。


    侍者放下茶杯后就走了，惊魂未定的布莱恩把自己收拾妥当后出了门，听见城堡顶层传来悠扬的风笛声。据说从维多利亚女王时期开始，每天早上御用风笛手都会在这弹奏曲子，直到早餐结束。布莱恩站在乐手身边听了一会音乐，心情逐渐平静，同时也觉得温莎城堡闹鬼并非没有道理。


    有些古老的传统未免太奇怪了点！


    好在风笛手是个脾气很好的老人，哪怕布莱恩站在旁边有点失礼地走神了半天，他也没说什么，只问布莱恩有没有想听的曲子。


    布莱恩于是哼了一段007电影的经典配乐。


    然而他已经不太记得这首乐曲的具体细节了，哼到一半的时候串频到了碟中谍主题曲。他没发现这一点，乐手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很热情地为他即兴演奏了一场。


    ……温莎城堡的清晨便在007和碟中谍的主题曲串烧中缓缓到来。


    女王见到布莱恩以后，先称赞了这首音乐很有特色，然后才问：「你昨晚是不是在皇家图书馆听见了伊莉莎白一世的脚步声？」


    布莱恩顿时感到空气因为这个话题变得清凉起来：「陛下，难道那真的是伊莉莎白一世？」


    「我不知道。」女王平静地说，「bbc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并且设法找到了一个真正的法师，想要让我答应他们在这里拍摄十几分钟的驱鬼节目。」


    布莱恩心中疑窦丛生：「请问那个法师叫什么名字？」


    女王浑不在意地低头看了眼备忘录，念道：「约翰·康斯坦丁。」


    第76章


    布莱恩在穿越前曾经听说过康斯坦丁。


    因为他有个抽菸的朋友某天去看了场电影, 回来之后深沉地说道：「我要戒菸了，兄弟。」


    布莱恩：「？」


    朋友：「刚才去看了两个小时的戒菸宣传片，我从中受到了深刻的教育。抽菸会得肺癌，得了肺癌最好的结果就是上天堂, 只有挑衅路西法、让他为了阻止你上天堂治好你的肺癌, 你才能活下去。」


    布莱恩：「？」


    朋友：「这个戒菸宣传片的男主角长得还挺帅的, 是基努·里维斯演的，叫约翰·康斯坦丁。以后你要再看到我抽菸, 就在我面前念一遍他的名字。」


    于是布莱恩记住了这个长得挺帅的戒菸宣传片主角，后来没去看主要是他误以为那是一部公益电影。


    但他在现实中看到约翰·康斯坦丁本人以后, 还是产生了一丝迷惑之情。基努·里维斯在布莱恩印象中是黑头髮, 康斯坦丁却是个看上去挺年轻、长得也确实不错的金毛，难道影视作品里面其实有很多个叫做约翰·康斯坦丁的角色？或者基努为了演电影染了头髮？


    康斯坦丁就发现, 女王格外亲近的那个肩宽腿长、容貌非常符合他审美、然而身上的社会精英气质却有点令人不爽的男人总在往自己这边看。


    他莫名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今天的着装——他在bbc工作人员的恳求下穿了全衣柜最好的衣服：一件蓝色细条纹西装，外面是件棕褐色的长风衣，虽说看上去没那么上档次，但起码也不算邋遢。


    所以你到底对我有什么意见？觉得平民不该出现在温莎城堡？


    康斯坦丁生性桀骜不驯，哪怕是站在大英女王的住所里面也不能让他有多收敛, 因此当布莱恩·纽曼再一次因为他接过了侍者手里的雪茄而看过来时, 康斯坦丁避开旁人, 充满防备地在桌子底下对他竖了个中指，然后挑衅地把雪茄塞进嘴里吸了一大口。


    草，皇室特供烟果然更好抽一点。


    布莱恩看到他的中指，挑起眉，半点不受影响地移开了目光。


    啧。


    康斯坦丁更不高兴了, 再度后悔起他一时冲动答应了电视台的这次邀约。


    他是个货真价实的法师，但并不是喜欢在人前炫耀能力的人。


    绝大多数法师都很低调, 可能因为高调的基因经过大自然的残酷筛选、基本就死光了。康斯坦丁由于其跌宕起伏的个人经歷、比其他人更加明白魔法的危险性，所以他虽然是个法师，却不常用魔法。


    比起法师，平日里他身上更加鲜明的标籤是狡猾而无情的骗子、侦探、菸鬼……


    以及私生活混乱的双性恋。


    他的交往对象有时甚至可以不局限在人类上面。


    但即便在人际关系上得到过许多负面评价，康斯坦丁的生命里也存在一些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人，其中之一是位名叫扎坦娜·扎塔拉的姑娘，两人的复杂关系在这里不是重点，重点是扎坦娜很多年前与另一个尚未回到哥谭的年轻人谈过恋爱。

 第146页

    此人是正在往花花公子之路进化的布鲁斯·韦恩。


    扎坦娜和布鲁斯这两人即使在分手后也依然保持着相当和谐的友情，康斯坦丁有一次拜访扎坦娜时撞见了布鲁斯，双方个性不和毫不意外地吵了一架，紧接着康斯坦丁去酒吧买醉，醉后由于行为不当被赶了出来，愤怒之下热血上头、跑进bbc总部自荐……


    总而言之都是些毛头小子才能干出来的冲动事。


    酒醒后康斯坦丁无数次为摊上这件麻烦事感到深刻的后悔，甚至想过不然干脆撕毁合同跑路算了。不过他已经对布鲁斯口出狂言，而年轻时的康斯坦丁姑且还有些自尊心，到最后一边纠结和拖延着一边来到了女王面前。


    他的后悔情绪也升到了巅峰。


    康斯坦丁感觉自己和这座繁华到虚伪的城堡格格不入，生活在城堡里面的傢伙，哪怕是个帅哥也尤其烦人。


    因此当女王的侍者提议说，不如再找来几个通灵人拍一期温莎城堡版《通灵者挑战》，看谁能够真正解决困扰城堡无数年的闹鬼问题，并由女王所信任的『朋友的晚辈』布莱恩·纽曼作为裁判决出胜者时，康斯坦丁差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什么？！我不同意！」


    bbc和皇室工作人员都为他的粗鲁表现感到不满，只有布莱恩很感兴趣地问：「康斯坦丁先生，你是不想拍真人秀，还是对我有意见？」


    「都有。」康斯坦丁抱起手臂目光锐利地瞪着他。


    布莱恩遗憾地耸了耸肩：「但我还挺喜欢你的。」


    康斯坦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目光放肆地在布莱恩的前胸和臀部扫了一圈，说道：「对不起，你不是我的菜。」


    与此同时他在心里大骂：见鬼！这该死的傢伙只要脱掉西装就完全是他的菜了！


    ……这样岂不是变得更刺激了？


    陌生环境赋予的强烈的不适和警惕让康斯坦丁开始不合时宜地浮想联翩，他一时间为自己诡异的性癖和见底的节操绝望起来，当男僕走过来想要把他拎起来扔出城堡时，康斯坦丁配合地站起身，一点都没有反抗的意思，还微微松了口气。


    太好了，只要不接触，他就不会因为吃不到而辗转反侧如饥似渴，也不会因为吃到了却发现不和口味而陷入痛苦的后劲。


    但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


    布莱恩真的很好奇康斯坦丁是不是真的患有肺癌、而且还被撒旦诅咒获得了永生。再者说假如对方不是个冒名顶替的傢伙，就应该有真本事，正好温莎城堡里的脚步声也让布莱恩有点在意。


    他拦下青着脸的侍者，说道：「请原谅，我能和康斯坦丁先生谈谈吗？」


    康斯坦丁动作一僵。


    「我没什么想要和你谈的。」他嘴上硬邦邦地说着，身体却很诚实地挣脱侍者束缚转了过去，将目光定在了布莱恩的眼睛上——他确信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绝对是这小子不脱衣服的情况下生得最完美的地方。


    约翰·康斯坦丁！！


    有个声音在他心中尖叫。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要对你自己好一点……或者至少做个有益于社会的文明人吧……


    布莱恩微笑着说：「我认为你有能力解决温莎城堡的鬼魂。你要怎样才会愿意接受女王陛下的提议？」


    「……」


    康斯坦丁没有回答。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逆反。焦躁。傲慢。卑怯。鄙陋。他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迫切地想要把别人拉到同一个层次。


    于是在理智制止他之前，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走上去，以一个十分优雅的动作牵起了面前男人的手，弯下腰轻轻一吻，手指却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暧昧而下流地勾动了几下。


    「假如你愿意跟我约会的话。」


    他轻佻地说。


    令他意外的是，布莱恩仍然保持着微笑。这个被他错误地当成了王公贵族的青年从容不迫地收回手，制止了又一次想要清理垃圾的侍者，说道：「我并不介意，康斯坦丁先生，然而你恐怕不清楚我到底是什么人。」


    然后布莱恩做了个更加出乎康斯坦丁意料的动作——他向前倾身，抬手按住康斯坦丁的略显毛躁的后脑勺，嘴角勾起，眼神沉凝，有那么一瞬间似乎马上就要来个法式深吻，但离奇的是，这个动作由他来做竟然半点都不旖旎，反而像是下一秒就要拧断面前人的脖子。


    康斯坦丁：「……」


    下一刻，布莱恩促狭地笑了笑，用刚才还搭在他头上的那只温热的手整理了一下变得不再规整的西装外套，坐回去问道：「你确定你还要和我约会吗？再提个别的条件吧，康斯坦丁先生。」


    康斯坦丁：「……」


    首先，他不是变态。


    其次，他不是变态。


    最后，他不是变态。


    他说：「不改了，就这个。你不同意一切免谈，你答应的话，我保证解决温莎城堡的鬼魂，而且任你们怎么拍都行。」


    **


    好奇心和肾上激素早晚有一天会杀死他。


    康斯坦丁确信这一点。


    他尽量规矩地坐在温莎城堡那比他本人还值钱的靠背椅上，任由周围除了布莱恩以外的人用一种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他。幸好女王忙于公务不在现场、没有看到他大逆不道的言行举止，现在也不是中世纪。

 第147页

    否则他这会怕不是已经跪在绞刑架底下了。


    布莱恩正要安排对康斯坦丁的能力进行测试。遗憾的是，约翰·康斯坦丁先生迄今为止没有获得任何人的信任，包括布莱恩，因此布莱恩决定从一些比较基础的问题开始问起。


    「你能看见鬼魂吗？」


    「当然。」康斯坦丁回答，「那个瞪着我的男僕身后就有一个。她戴着宽檐帽，脸非常白，吐着舌头，像是被吊死的。我皇家歷史课学得不太好，分不清这是你们的哪位公主。」


    他说的煞有介事，房间里响起一阵抽气声。布莱恩敲了敲手指，警告道：「康斯坦丁先生，我需要你说实话。」


    「好吧，好吧，实话就是这间屋子干干净净的。但我的确会死灵术——你想见识一下吗？」


    啊！


    康斯坦丁心中的声音又尖叫一声。


    你他妈就像个婚礼上的三流魔术师！知道为什么是在婚礼上吗？因为新郎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你！


    真是个天才的笑话。


    他自娱自乐地笑了，清清嗓子说道：「这个咒语能召唤出一些对你有执念的鬼魂。」


    布莱恩神色放松地看着他，却不引人注意地将手伸向后腰。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传说中的银子弹和上帝祝福对超自然生物有没有用处，但他的确准备了几颗白银子弹，今早还请（强迫）温莎城堡里的教士拿圣水泡了泡他的手枪。


    他是个无神论者，不过偶尔也讲究实用性。


    康斯坦丁没有注意到他的紧张，本想着召唤出来几个布莱恩死去的长辈之类的，也勉强能讨人欢心……结果当一个接一个死状悽惨的淡蓝色鬼魂出现在温莎城堡的地板上时，康斯坦丁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对了。


    「呃。」他打起精神向布莱恩描述其中一个人，「这里飘着一个光头壮汉，他穿着皮夹克，脖子歪向一边、超过90度角。」


    「哦。」布莱恩按着枪镇定地回答说，「是我杀的。」


    「他旁边有个又高又瘦的男人，身上有好几个枪口。」


    布莱恩：「那也是我杀的。」


    「这个长得挺漂亮的女人呢？她正含情脉脉地盯着你看个不停。」


    「我不记得了。」布莱恩说，「说不定是我杀的，但也可能不是。你能不能更具体地描述一下？」


    康斯坦丁：「……」


    他点了根烟叼在嘴里，视线在此刻变得满满当当的房间里环顾一圈，说道：「亲爱的约会对象，我发现在意你的鬼魂有点多。」


    「不好意思。」布莱恩抽出手枪，拉开保险，子弹上膛，「工作原因，死在我手里的人的确不少。」


    第77章


    「冷静, 你冷静一点。」


    康斯坦丁万万没想到会有这种发展，冷汗都快淌下来了，冲上去按住布莱恩的枪管，「先不说这玩意究竟有没有用, 你怎么知道对你抱有执念的鬼魂都是出于恶意？也许他们只是想要过来和你聊聊天……」


    他说不下去了, 抹了把脸, 深吸一口气，把烟雾全都吐到站在布莱恩右边的鬼魂身上：「离他远点, 老兄，你已经死了, 而且看你的样子纯粹是死有余辜, 就别想着找生者復仇了，好吗？」


    鬼魂：「……」


    你爹的！


    布莱恩笑了笑,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问道：「它们没法伤害我？」


    「多数情况下不行。」康斯坦丁回答，「偶尔一些死者会和某些魔鬼做交易，短暂地获得攻击生者的能力，但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且他们大多生前就接触过魔法, 我觉得你不用太担心。」


    他按照布莱恩的要求又描述了几个特徵鲜明的鬼魂的长相, 布莱恩在心中一一对应, 最终确认康斯坦丁的确能召唤并看到鬼魂，还能与它们进行对话。


    这就足够了——足够应付女王和bbc的合约，并且剧烈冲击布莱恩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他心中闪过无数古今中外的鬼故事，忍不住为这个充斥着魔幻力量、说不定还有外星人的世界的未来感到一丝忧虑之情。


    虽然听上去很扯淡，但也许他该研究一下怎么对付超自然生物？


    「魔法是谁都能学的吗？」布莱恩犹豫地问。


    康斯坦丁一乐：「你想学？可惜不是谁都能行……这玩意看天赋, 有时候也看该死的血统。你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它上面，就像很多人都不知道坏掉的灯泡该怎么修一样, 魔法出现在你生活中的可能性比灯泡爆炸还要小，你完全可以在遇到它的时候找专业的人来。」


    他吊儿郎当地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比如联繫我。」


    布莱恩不带表情地审视了他一会，回了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你真可靠。」


    康斯坦丁脸红心跳——但却不是因为接下来这句彻头彻尾的谎言：


    「我一向如此。」


    江湖骗子毫无廉耻地回答道。


    「那么，请允许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布莱恩站起来走到康斯坦丁身前，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视线钉在虚空中寻觅着他看不见的鬼魂，说话时唿吸声打在康斯坦丁耳侧，「你有没有在人群里看见一个……」


    他向法师描述出死在哥谭市的牛津同学丹尼尔·哈里森的长相，攥着康斯坦丁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康斯坦丁只觉得自己被一根铁钳扣在地面上。两人的身体差不多贴在了一起，他小幅度地偏过头时，嘴唇几乎要擦过对方的脸颊，布莱恩却毫不在意，只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

 第148页

    「我看到了。」康斯坦丁顿了一下，说道，「他站在离你不远的地方，还挺高兴于死后能够再见你一面的。」


    然而这也是句谎话。


    布莱恩提到的那个年轻的鬼魂缩在房间角落里，一直在捂着脸默默流泪，始终不往布莱恩这里看。


    布莱恩手一松，轻轻拍了拍康斯坦丁的肩膀：「谢谢你的安慰。」


    说完他后退了半步，和康斯坦丁拉开距离。康斯坦丁抬起头观察着他的脸，想要从中找出一点感慨或难过的神情来，可是布莱恩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你……」


    向来懒得揣摩其他人想法的康斯坦丁竟然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些许共情。


    当然啦，他们两人一个是寡廉鲜耻谎话连篇的街头小人，另一个是衣冠楚楚满手鲜血的皇家杀人犯，本该没有任何共通点。


    作为一个能力出众、遇到的敌人却总是更加牛逼的倒霉蛋，康斯坦丁身边的朋友经常因他而死，有时他会为了活命抛下同伴逃跑，然后把逐渐麻木的愧疚之心在醉生梦死的糜烂日常中间发泄出去。


    他们本不该见面的。


    布莱恩：「你应该还能看到一个女人，她以前是我的心理医生……」


    康斯坦丁打断他，把指尖那根没抽几口的烟按在菸灰缸里折断，眯起眼睛幽深地问：「提醒你一下，布莱恩·纽曼，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和一群幽灵。我已经忍耐你很久了，你难道非得在这种时候提起别人？」


    布莱恩回过神来，闭上嘴，过了一会脸上再度出现笑容。


    「算了，你说得有道理。」


    他的眼睛凝视着康斯坦丁，微微低头吻了下自己手枪的枪嵴，温和而含混地低声说道，「我们来谈点更轻松的事情吧，康斯坦丁先生。」


    **


    bbc最终拍了一部时长不到一小时的纪录片。


    这部片子里出现了：闹鬼的温莎城堡，出于某种原因不方便露脸的、由女王陛下指派的裁判，十句话里有八句都因为脏话而被打马赛克的缺德法师，两个从网上抽籤选中的灵媒，以及作为主持人但却严重怕鬼的皇家男僕。


    布鲁斯原本从不关注这种娱乐向节目，但该纪录片的人员配置对他来说实在有点离奇。


    当他偶然间在电视机上看到英国电视台放出的gg时，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韦恩先生，也对着开场蹲在温莎城堡里面抽雪茄的约翰·康斯坦丁、以及虽说没有露脸却能被他凭藉种种细节认出来的某mi6特工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到底是怎么出现在同一幅画面里的？？


    第78章


    布鲁斯于去年、也就是布莱恩忙着保护首相和爬瑞士雪山的时候, 在哥谭市待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他主要干了几件事：


    拯救因放走谋杀警察局局长嫌疑人而身陷舆论危机的戈登警员（是因为布莱恩）；


    提前熟悉哥谭市发生变化后的黑手党结构（也是因为布莱恩）；


    向失去了一台经过改装的二手军用飞机的韦恩企业技术总监卢修斯·福克斯道歉（还是因为布莱恩）；


    参观破了个洞正在修整的韦恩大厦观景台、并把脑袋伸出破洞欣赏那个救了布莱恩一命的滴水兽；


    以及回到韦恩庄园给管家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讲述他这些年遇到的人和事。


    有一段黑山皇家赌场的剧情，阿尔弗雷德此前先听布莱恩讲过一遍，又听布鲁斯讲过一遍，听完之后他沉思着问：「你们两个说的是同一段经歷？听上去就像一段情节被外包出去改编, 然后得出了连故事叙述者都辨认不出来的两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布鲁斯：「……」


    这是因为刚巧布莱恩说的都是关于布鲁斯的部分——布鲁斯如何在赌场当酒保, 如何听见动静以后摸进勒西弗女友的房间, 如何跟他一起抛尸等等，只没讲他们俩在走廊里假装调情那一段。


    布鲁斯讲的却都是关于布莱恩的部分——布莱恩怎么混成的赌场荷官, 怎么绿了勒西弗（？），怎么以退为进地威胁和试探布鲁斯, 不过也没讲他们俩在走廊里假装调情的一段。


    于是阿尔弗雷德成功拼凑起这个故事的八成全貌。


    他摇了摇头, 建议说：「布鲁斯少爷，您下次还是和纽曼先生提前串通一下吧。」


    这俩人很难说究竟有没有默契, 反正是都想着留对方在被长辈关注的苦海里面畅游。


    布鲁斯：「……」


    「没有下次了。」


    在哥谭停留了一个月后，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打了招唿，再次离开家乡。动身前他收到了布莱恩送来的马，不禁感到又无奈又有些好笑，对阿尔弗雷德说：


    「拜託你先帮我照看她。」


    管家倒是挺欣慰地摸了摸马驹的后背, 问道：「她有名字吗？」


    「布莱恩想叫她安娜。」


    「这是出自什么典故？」


    「他说因为他养了一匹名叫艾尔莎的马。」布鲁斯回答, 「我同样想不明白。布莱恩是个……不太好形容的人。不管怎么说, 我很高兴韦恩企业的大楼救了他一命，目前来看，这是布鲁斯·韦恩所拥有的东西做出的为数不多的有意义的事。」


    他思索半晌，看着马驹那一身白色皮毛说道：「不管为什么，就叫她安娜吧。」

 第149页

    「我要出发了, 再见，阿尔弗雷德。再见, 安娜。」


    「再见……祝你一路顺风，布鲁斯少爷。」


    大半年时间转瞬即逝。


    布鲁斯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同扎坦娜小聚，又和约翰·康斯坦丁吵了一架。吵架过后康斯坦丁不知所踪，扎坦娜说『不用管他——你要知道约翰有自虐倾向——他在外面吃瘪就知道回来了』，布鲁斯便也没再关注这回事。


    直到他被bbc的gg正面冲击。


    布鲁斯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布莱恩的私人邮箱，输入：


    「你换了份新工作？」


    想了想，把这句话删了。


    再输入：


    「你最近在忙什么？」


    又删了。


    「我在电视上看见了你和康斯坦丁。」


    发送。


    他所在的国家与英国有时差，布莱恩没有立刻回復。布鲁斯干脆点开bbc视频，决定谨慎地欣赏这份作品。


    开场是一段旁白：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皇室成员告诉我们，温莎城堡闹鬼的严重程度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连女王陛下本人和她的贵客都不堪其扰。今天我们设法联繫上了一位在温莎城堡工作五年之久的皇家男僕，让他来为大家介绍那些出出种种目的、被官方隐瞒多年的灵异事件。」


    下一秒，男僕本人出现在画面里，肃然说道：「其实我觉得bbc知道得比我多。我在从事这份工作之前就看过你们的那份关于温莎城堡闹鬼的报导，差一点就要因此放弃这份工作了，但我的姐姐对我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魂，而且我们全家都很崇敬女王陛下……最重要的是只有温莎城堡通过了我的简歷，所以你们今天才能够在这里见到我。


    「接下来很荣幸由我为大家介绍一些关于城堡闹鬼的密辛！」


    他挺起胸膛看向坐在会客厅沙发上的康斯坦丁和另两位通灵师，「首先容我问一句，你们三位有人曾经参观过温莎城堡吗？」


    除了康斯坦丁，剩下的人都点了点头。


    「那我的介绍就是单讲给康斯坦丁先生听的了。」男僕说道，「其他两人都听过。我的这份台词是从温莎城堡的导游那里抄来的。」


    「……」


    布鲁斯没有笑。


    他的笑点一向很高。


    他跳过了两分钟的介绍，寻找布莱恩出场的片段。


    男僕：「……以及这是你们今天的裁判，我不能说出他的名字，你们最好也忘记他的长相。」


    「为什么？」一个通灵人问道，「他是个杀手吗？」


    「——他是御用刽子手，你得罪了女王之后就会看到他兴高采烈地过来找你。」康斯坦丁邋里邋遢地缩在角落里插话，「你没发现吗？这座城堡里的鬼魂有九成都是他杀的。」


    一只持枪的手就在这时从镜头外伸过来，布莱恩幽幽说道：「你是下一个，康斯坦丁先生。」


    「为什么？」康斯坦丁抗议地问，「我除了惹到你之外还犯了什么错？」


    「你叛国了。」布莱恩说。


    接下来是一段蒙太奇剪辑：


    「我他妈又不是英国人，」康斯坦丁对着前方的空地说，「你是英国国王关我屁事？」


    通灵人一号：「迴廊里的人肯定不是亨利八世，我要是说错了，下一秒城堡就下雨。」


    天空中忽然划过一道惊雷。


    「草！」康斯坦丁大骂，「有个被我召唤出来的鬼魂和查理一世打起来了！」


    布莱恩：「你怎么知道他是查理一世？」


    康斯坦丁：「因为他没有脑袋。」


    ……


    「我要死了。」男僕说，「这份工作对怕鬼的人来说太难做了，我明天就辞职。」


    「我的占卜结果说伊莉莎白一世站在你床边是由于她很喜欢你？」通灵人二号困惑地抓着头髮，对布莱恩说，「这不应该啊，我的占卜以前一直都很准。」


    「我觉得还挺正常的。」旁听的男僕抹了把头上的冷汗，「首先裁判先生很有魅力，其次身为伊莉莎白二世的女王陛下也很喜欢他。呃，这个能算对加分吗？」


    「不能。」布莱恩果断地说。


    镜头晃动，通灵人二号边跑边问：「占卜说有个无形的、拿着大剑的雕塑活了过来，正在追杀我们！绝对是有人做了什么！」


    康斯坦丁：「……」


    布莱恩缓缓叫道：「约翰·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我刚才借走了乔治三世的怀表，那是个出色的诅咒道具，我马上就还给他。这能加分吗？」


    布莱恩：「很遗憾，你的分数就在一秒钟前和你的德行相互抵消了。」


    布莱恩：「康斯坦丁先生，请问你是否要对这个结果申请上诉？」


    康斯坦丁：「我可以？」


    布莱恩：「你不可以，因为你不是英国人。」


    ……


    仿佛有一股寒风从布鲁斯的身后刮过去。


    和温莎城堡的鬼怪纪录片无关，主要是英国人的笑话实在太冷了。他面无表情地关掉视频，脑海中浮现出布莱恩和皇家男僕交流时的一些细节，确认布莱恩应该只是接受了女王的邀请去温莎城堡做客，并没有真的离开军情六处。


    不过只过去了一年时间，他就能获得女王放在明面上的青睐了？

 第150页

    要知道收益和付出永远是画等号的。


    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上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了想，布鲁斯在发给布莱恩的邮件里多加了两句：


    【假如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告诉我。】


    【刚好我是个美国人，不存在背叛英国的可能性。】


    大洋另一端，布莱恩从熟睡中惊醒，翻过身捞起手机看到这几条消息：


    「……」


    他回覆：


    【早上好，布鲁斯。你知道女王陛下前段时间向我暗示过什么吗？】


    【她说会有人去干掉所有和我交往过密的美国人。】


    这就是委婉的拒绝接受帮助的意思了。


    布鲁斯皱了皱眉，仍然怀疑布莱恩飞快提高的地位来自某种特殊的、有极大代价的牺牲，因此他接下来输入的内容非常犀利，半点不管对面的人看了之后会不会生气：【你应该反思一下你自己都在和什么人『交往过密』，康斯坦丁喜欢自找麻烦，但你不是那样的人。】


    布莱恩彻底清醒了，忍不住失笑：【我就是不愿意被卷进麻烦里，才和他这种不太守规矩的人打交道，抽身会更容易。不过我没想到你们会认识，抱歉，下次不会了。】


    看到这句回復的布鲁斯因对方避重就轻的、故意模煳三人之间关系的玩笑话感到更加恼火。他正要反驳，布莱恩又发来一段话：


    【最近太忙了，忘记替艾尔莎祝安娜生日快乐，顺便请代我向潘尼沃斯先生问好。】


    打完字，布莱恩翻了个身，放下手机继续睡了。


    睡前他想：


    蝙蝠侠居然认识康斯坦丁？


    后者该不会是个有名有姓的超级英雄吧？


    ……那超英包含的范畴真是和戒菸大使一样宽广。


    **


    六个月后，09年年末至10年年初，布莱恩接到m女士的升任通知。他接下来将有六十天被派往欧洲的其他国家的大使馆做高级顾问，开始正式独当一面。


    第79章


    轰炸大使馆的人成为了常驻在大使馆的高级顾问, 屠龙者终于变成了龙。


    「mi6会给你安排一份适合摆在明面上的履歷。以我的经验，等你到了大使馆，通常他们会让你做几天文书工作。」


    邦德站在伦敦郊外庄园、布莱恩卧室房间的门口，看着布莱恩收拾行李的同时说道, 「比如翻译几个国家的公报, 写这个国家内部政治的分析报告, 写他们的发展对英国的影响的分析报告，写关于投资贸易的分析报告, 写气候和能源方面的分析报告，写涉及到国防安全的分析报告……」


    布莱恩听得脑袋嗡嗡的, 打断他问道：「除了写报告还有什么？」


    邦德回答说：「没有了。」


    布莱恩的表情垮了下来, 发泄似的把自己的衣服团成一团塞进行李箱角落，抬起头问邦德：「我能辞职吗？」


    「不能。」


    邦德故意停顿了一下, 然后勾起嘴角说道，「我开玩笑的。你名义上是驻大使馆的顾问，实际上却是军情六处的行动专员，而且你并不一定一直待在相同的地方——你被安排到了哪个国家？」


    「法国。」


    布莱恩总算收拾好了箱子，把它合起来一脚踹到房间边缘, 「你当初在哪？」


    「罗马, 为此我还去学了个义大利语。」邦德摸了摸下巴, 「但你会法语，事情就简单多了，因为翻译公报这份工作你还是要做的。在翻译文件之余，大使馆并不会分派给你其他活干，也不会管你每天做什么, 相反，你可以藉助大使馆提供给你的种种信息资源和人力物力去完成军情六处的秘密任务, 而且你还能拿到两份工资。」


    布莱恩开始整理他随身携带的武器，按照惯例逐一检查各种枪械的零件和配件，闻言无所谓地说：「我又不缺那点钱。」


    他的存款数额越来越高，放在银行里落灰属实浪费，于是布莱恩前段时间将它们託管给了正在美国当会计的克里斯——他连克里斯究竟是自己打理这笔钱还是去找了专门的投资顾问都不知道，反正他每次查看银行帐户的时候，上面的数字都在增长。


    这还是他大手大脚花钱、并且包养（？）了伊森·亨特和康斯坦丁一段时间的结果。


    邦德问：「这就是你在十一月份送给我一酒窖威士忌的理由？我差点以为你要我在白酒里面游泳呢。」


    「是你说bowmore新出的艾雷岛威士忌味道不错，正好家里的威士忌已经快要被喝完了。」布莱恩理直气壮地说，「我买的时候他们给我打了折，满一万减七。」


    邦德：「……」


    他妥协了：「品质确实很好，等你回来可以和我一起尝尝看。」


    布莱恩给他比了个okay的手势，第二天就坐上航班离开了。


    这两个月正是牛津大学的假期。布莱恩距离修满学分毕业大约还差两年左右，但军情六处已然给他胡编乱造了一个政治与公共关系的博士双学位。


    「我们原本不需要把学歷设计得这么高，根据统计，77.8%的政治顾问都只有学士学位。」


    负责向布莱恩解释的工作人员说，「然而你的年龄摆在这里，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相关领域干过十年的样子，所以我们只好上调其他因素来让你合情合理地被大使馆『破格录取』，再说你的确学过政治与公共关系——耳濡目染也算。」

 第151页

    于是布莱恩在不为人所知时低调地变成了新鲜出炉的dr.newman。


    结果他只在法国首都巴黎的英国大使馆干了三天，就按照mi6的命令转道去了荷兰的海牙，前去阻止一场针对g20峰会的自杀式恐怖袭击。恐怖分子与布莱恩经过数次交锋后，选择驾驶一辆满载炸弹的厢式货车沿着十一公里长的海岸线沖向市中心，而布莱恩开着他从勒西弗那里收缴来的阿斯顿马丁从另一个方向逆行过来拦截，最终将对方撞翻到了公路外的海水之中。


    一座城市活了下来。


    峰会如期举行。


    为此布莱恩报废了一辆跑车，还给海牙的医院交了头部与后背上外科手术缝针的钱，可见大使馆的工作真的很危险。


    2010年的下半年，又一个假期，布莱恩依然是法国大使馆的政治顾问，也依然在干了三天后被派到国外，这次他的任务是在土耳其首都伊斯坦堡寻找一个主动打电话过来求救的、下落不明的英国生物工程科学家。


    显而易见的是，不管是在特工片场还是超英片场，优秀的生物学家总会受到某种『优待』，一半人指望他们来造人，另一半人要他们去研究生化武器来杀人。生物学家的就业前景一片光明，唯一的问题就是容易在做出成绩后被僱主干掉，走向『人死了，钱没花完』的悲惨结局。


    布莱恩寻找的这位科学家是比较不幸的那种——他不仅死了，死前还遭到了残酷的审讯，其原因是此人正在研究一些听上去有点科幻的造人技术，例如人造子宫、人造人、婴儿催熟等热门项目，布莱恩发现他时，他死得悽惨无比，被活埋在伊斯坦堡附近的山丘上。


    但审问和杀了科学家的人尚未走远。布莱恩追上去后逼问出他们的僱主，又顺藤摸瓜找到了土耳其的一个黑手党头目，为了接近该头目，布莱恩联繫上了伊斯坦堡这边的英国大使馆，大使馆派来一位和黑手党有瓜葛的美女来帮他的忙。


    「你可以叫我法蒂玛。」美人对着布莱恩嫣然一笑，自我介绍说道，「我是个时装设计师，也是英国大使馆的线人，我能帮你潜入黑手党首领名下的赌场。」


    法蒂玛，传说中先知穆罕穆德的女儿也叫这个名字。


    布莱恩在她的掩护下进入赌场，从黑手党头目的保险柜里翻出了死去的生物学家的研究报告。然而就在他将报告剪切到u盘中的一瞬间，赌场警报声四起，全副武装的黑手党成员将布莱恩堵在放置保险柜的私人金库中。


    关键时刻法蒂玛从另一个方向炸开一条路，布莱恩成功杀了出去。


    到这里，事情的发展似乎都很合乎常规：生物学家在进行非法实验，而他已经死了，杀害他、想要利用他的实验数据的人栽在布莱恩手中，失去了仅有的一份文档。


    法蒂玛在一切尘埃落定后邀请布莱恩去餐厅约会，布莱恩答应了她，却在心不在焉地吃到一半时想起有件事情不太对劲：


    英国接到求救电话的那天，根据后续调查出的时间线来看，生物学家应该已经被黑手党监禁了。


    他不可能得到对外联络的机会，说明有第三方人冒充他通知了mi6这件事。


    那么第三方兜着圈子参与进来的目的是什么？


    ——只有可能是为了藉助布莱恩的手，从黑手党那得到生物学家的研究资料。


    因此当氛围渲染得差不多了、法蒂玛在昏暗的光线中捧住布莱恩的脸打算亲吻他时，布莱恩忽然反应过来，急促到有点粗鲁地将她推开，说道：「对不起，你吃饱了吗？我注意到你刚才根本没吃多少——请让我再去前台给你多点一份晚餐。」


    他给法蒂玛多点了一份主菜和一杯酒、顺便结了帐单，然后径直离开餐厅，找到街头电话亭给m女士打了个电话。


    mi6总部根据新的线索又重新梳理了之前那通伪造的『求救信号』的细节，最终锁定了东南亚地区的一个秘密组织。


    布莱恩花了几天的时间进行调查，确认了秘密组织的首领是个名叫『妮莎·兰科』的女人，但他好不容易找到的、肯向他泄露情报的秘密组织成员，在即将讲到关键信息的时刻遭人暗杀，杀手当着布莱恩的面灭口，又于灭口的同时报警，叫来了当地警察以拦住布莱恩。


    警局没看到杀手，将布莱恩当成了杀人犯。布莱恩见包围过来的警察数量众多难以脱身，便计划暂时投降，等军情六处那边想办法走通关系把他从警局捞出来，结果他刚被押上警车没多久，车棚正上方伸出了一根导管、对着他的脸喷出强效麻醉剂——


    意识昏沉时，他仿佛听见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很久不见，威廉。」


    ……


    等布莱恩再睁开眼睛，就是在缅甸最混乱的地区的一处军事堡垒里面了。


    那是个空旷的、被红砖墙包裹起来的椭圆形建筑。天花板上没有灯，脚下是泥土地面，墙壁每隔几米分布着一个只有成人手掌大小的方形空洞，它们成为了堡垒内部为数不多的光源来处。


    空气里瀰漫着浓郁的铁锈味。


    布莱恩勉强抬起头挣动了一下身体，发现他被四条铁链拴在一张固定在房间正中央、呈45度角倾斜的金属床上，有个陌生人站在他旁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手里把玩着镶嵌有珍珠的锋利匕首。


    然而这么多年走过来，布莱恩什么场面没见过。

 第152页

    他冷静地头脑风暴了几秒钟，开口问道：「你是谁？」


    不等对方回答，他又补充说：「法蒂玛……她该不会是你的老闆吧，她这会在什么地方？我能不能为之前把她单独扔在餐厅里的行为道个歉？」


    第80章


    不出意外的话, 站在布莱恩前方的黑髮女人就是『妮莎·兰科』。


    布莱恩说他想要向『法蒂玛』道歉。妮莎·兰科闻言笑了起来，把手中的匕首放在旁边的铁架上——铁架中央摆着一排精密的、仿佛外科手术器材般的刑具。


    「原来你想见我姐姐。」她兴致盎然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对她没什么兴趣呢，毕竟你已经拒绝她两次了。」


    布莱恩视线扫过那一堆『血腥小玩具』, 该说不说心里还是有点麻, 但他的表面功夫做得越发炉火纯青, 连指尖都很放松地垂在床板上，就好像两人此刻是坐在咖啡馆里晒太阳似的。


    听到妮莎·兰科的话后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说法蒂玛为什么给我一种在哪里见过她的感觉——我还以为漂亮的女人总是有共通之处呢。你也是, 女士，你和塔利亚·艾尔·古尔长得很像, 不愧是姐妹。」


    塔利亚这个名字一出,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布莱恩是不受控制地想起他上次和塔利亚在游轮上初见的场景……这种似曾相识的境遇尤其酸爽，布莱恩心中的尴尬都快盖过紧张了。犹记得塔利亚曾经嘲讽过他：


    「希望你以后不会再被别的女人绑在床上动弹不得。」


    该怎么说呢, 普通女人应该没有这样的雅兴。


    在短短不到五年里遇见过两次这种事的布莱恩应该去买彩票，刺客联盟首领养女儿的方式真是无出其右。


    但妮莎·兰科和她的姐姐塔利亚又有不同。


    区别是塔利亚出于自我满足的慾念，对布莱恩有种残忍的宽容，如果是她，她不会在俘虏布莱恩的一开始就使他致死或致残：真正的报復手段起码要等到她把人玩腻了再说。


    布莱恩因此就有利用机会扭转僵局的可能。


    妮莎·兰科则没有像她的姐姐一样被布莱恩吸引——也说不定是因为她从她姐姐那里得到了教训, 意识到长得越英俊的男人越不可信。总之, 她给布莱恩的感觉是一上来就要下狠手, 不达目的不罢休，若不多说点什么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布莱恩担心自己今天有几条命都不够花。


    他的话变得前所未有的多：「你看上去不太高兴，是我说错话了吗？」


    「你没有，」妮莎说, 「正相反，迄今为止你说的话都对极了, 还好听，难怪我姐姐喜欢你。你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说实话，在看到你的长相之前，我都没怎么将『法蒂玛』往塔利亚身上联想。」


    布莱恩乐得向她解释，最好能拖延到地老天荒，拖到他想出办法解决四肢上的这几条该死的铁链，「不过你或许没注意到那柄匕首上的珍珠。」


    「珍珠？」妮莎回头看向刑具台。


    布莱恩连忙出声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走：「它和法蒂玛身上的首饰是同一种设计，我由此判断你们二人之间有联繫，而你没有做伪装，长得又很像塔利亚，所以……」


    他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因为妮莎再次抄起珍珠匕首，拿刀锋轻拍他的脸颊，冷冰冰地说道：「真聪明，我的匕首和塔利亚的首饰是我们共同的父亲、刺客联盟现任首领送给我们的。你又解决了我的一个困惑之处——也即关于我姐姐凭什么想过用你的基因制造个继承人出来。」


    布莱恩：「……」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对不起，塔利亚打算干什么？」


    巨大的荒诞情绪将布莱恩淹没了！这他妈果然不是特工片场，特工片场的反派怎么会有如此清奇的作案目的！


    他想起那个死得不冤枉的生物科学家的研究项目，只觉得玄幻中又有一丝务实，甚至还有些未来感。


    科技果然是第一生产力。


    妮莎的匕首缓缓下移，在他的喉咙上划了一道指甲盖长的刀口，意味深长地说：「别担心，由于我们的父亲更偏好另一个人，而且鑑于你的特殊工作，相比起认你做女婿，他更想直接干掉你，因此你被从候选名单中开除了。」


    布莱恩说不清自己应该感到绝望还是松一口气。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好奇到底是谁那么『幸运』地获得了刺客联盟首领的青睐，不过此时此刻，他实在挤不出余裕来针对这件事展开联想。


    他和妮莎又聊了几句，得知她和塔利亚的关系并不算太好——刺客联盟的现任首领、也是两姐妹的爹雷肖古，性情冷漠残忍，妮莎因他失去了爱人和孩子，于是目前处于和刺客联盟反目成仇的阶段。


    妮莎听说塔利亚在寻找可堪一用的生物学家，便先一步命令伊斯坦堡的黑手党部下找到那位有了些许研究成果的英国生物学家，将他折磨致死，并把他的研究报告封存起来，当做吸引塔利亚出现的胡萝蔔。


    这是本次事件的起因。


    而塔利亚，或者说『法蒂玛』的动机要更加复杂：她既想从妹妹手里得到唯一一份研究报告，同时也盯上了被派到土耳其的布莱恩。


    她曾经笃定地认为，『威廉·柯林斯』并不是个简单人物，只要他有朝一日站得足够高，早晚有一天会再次来到她面前，因为假如将世界上的各个阶层比作金字塔，有资格站在塔尖的人从来都仅有几位而已。

 第153页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一段时间以前的某天傍晚，塔利亚借着烛火翻开一份花费了她很大力气才弄到手纸质档案，里面都是像她这种身份见不得光的人总结出来的、必须要在行事时多加注意的『官方人士』。


    起初她翻看的动作并不认真，但当一个熟悉的侧脸以及背影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忽然打起精神，连腰背都不自觉地挺直了。


    档案上说，那张侧脸照片是在蒙特内哥罗共和国流传出来的，背影则拍摄于美国哥谭市警察局。


    『威廉·柯林斯』。


    旁边备註了三行小字：


    假名。


    疑似军情六处特工。


    高度危险。


    一股难以形容的战慄感流淌过嵴背，塔利亚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与『威廉·柯林斯』交锋时的种种细节，她的手指用力碾过『军情六处特工』这几个字，面容在烛光下明暗不定。


    ——他果然一步步往金字塔的塔尖走了上去！


    有些人只要不在中途夭折，便註定会站到巅峰。


    这个世界上的一部分既残酷又美丽风景，似乎就是单独为他们准备的盛大舞台。


    然而有良知的人会去欣赏那些如繁花般热烈绽放的生命，如塔利亚这样的黑暗世界掌权者却只会思考一件事：


    若是他无法为我所用——


    那就一定要尽早杀了他！


    一段时间以后，塔利亚化名『法蒂玛』进驻到了土耳其的英国大使馆。她给军情六处送去伪装成生物学家本人的求救信号，并将信号的源头导向了妹妹妮莎·兰科。


    然后，她见到了『威廉·柯林斯』。


    一个来自军情六处的秘密行动专员。


    西装革履，沉着稳重，进退有据。


    让人差点想不起来当年游轮上那个英俊又轻浮的年轻人是什么样子。


    他向法蒂玛伸出手，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布莱恩·纽曼。」


    「……你可以叫我法蒂玛。」


    强烈到宛如爱意的杀意让塔利亚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她将手掌搭在『威廉』的手背上，注视着他微微弯腰落下一吻，只觉得令人酥麻的热量从大脑一直蔓延到了指尖。


    『很久不见，威廉。』


    『初次见面，布莱恩·纽曼。』


    可惜的是，她妹妹妮莎·兰科也不是台省油的灯。布莱恩从她手里捞到生物学家的研究报告后，妮莎注意到了这位插进她和塔利亚姐妹之间的不速之客，进而发现了塔利亚对布莱恩的特别关注。


    姐妹俩展开一顿能在电影里演上十五分钟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暗中交锋，最终妮莎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成功截了她姐姐的胡，把布莱恩绑架到自己手里。


    她的目标十分朴素，依然惦记着被布莱恩拿走的研究报告，然而等到她从布莱恩身上翻找出被他随身携带的u盘一看——不出预料地有密码！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一幕。


    朴素的正经人妮莎·兰科在众多刑具里挑挑拣拣，对布莱恩说道：「你不肯告诉我u盘的密码，恐怕就得吃点苦头了。」


    ……


    布莱恩这回纯粹是被塔利亚坑了，但凡身边没有二五仔，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在无处可逃的情况下，他和妮莎前前后后周旋了几个小时，而这几个小时中间竟然一个前来打断救场的人都没有！


    到最后布莱恩忍无可忍，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假装自己走投无路绝望想要放弃生命，主动迎向妮莎的匕首。


    妮莎不知道他不会死，被他胸口处涌出来的血惊到，军事堡垒附近又没有急救设备，她担心人死在这里自己什么都捞不着，只好无可奈何地把布莱恩从金属床上放下来，想要准备给他送到别的地方急接受治疗。


    布莱恩就在这时从后面勒住了她的脖子。


    只不过他脱身的办法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等到妮莎失去意识，他直接力道一松，差点原地不省人事，且布莱恩又担心妮莎的手下听到动静赶过来帮忙，因此离开得迅速而仓促，只凭藉本能带走了放在桌子上的那枚装有研究资料的u盘。


    **


    许多年后的一天，布莱恩突然想起这件往事，转头对已经成为了蝙蝠侠的某人说：「有一件事你得感谢我。」


    布鲁斯：「什么？」


    「假如不是我当年从妮莎·兰科手里拿走了塔利亚所需的研究报告，达米安·韦恩恐怕要早十年出生——然后他就要变成你家晚辈里年龄最大的那个了。」


    深刻了解刺客联盟姐妹花杀伤力有多大的蝙蝠侠和他的蝙蝠崽子们：「……」


    你永远料不到一个人类高质量特工曾经默默无闻地干过什么样的大事.jpg


    第81章


    2011年, 布莱恩二十三岁，詹姆斯·邦德四十三岁。


    这一年国际上发生了几件大事，例如宾拉登被枪杀，世界人口总数超过七十亿, 科技迅速发展的同时、极少数具备特殊能力的超级人类也在逐渐走进公众视野……但对布莱恩来说, 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才是大事。


    首先是布莱恩在这一年的六月份正式毕业了！别管中间有多少选修课的ects学分是拿学院的线上课程混过去的, 反正就算牛津大学的校长来了，也阻挡不了他离开校园。


    布莱恩去年过得实在太忙。毕竟升职成军情六处的行动专员后, 他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新手上道』，以前邦德帮他处理好的部分现在都要自己来交接了。

 第154页

    mi6是个复杂且庞大的、有时还有些落后和臃肿的情报组织。而布莱恩看上去老实, 却又不是个特别守规矩的人, 这导致有段时间m女士天天变着花样地骂他：


    纽曼特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么愚蠢？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你长了眼睛难道看不到吗？！


    纽曼特工，你下次要是再敢违背命令去和敌人单挑, 我就把你的尸体挂在总部的墙壁上示众。


    纽曼特工，你不会把你接到的任务和牛津大学的小组作业弄混了吧？难道你以前都是这样敷衍你的教授的？我突然对如今英国教育系统的可靠性产生了怀疑。


    纽曼特工，你的面前有一个密封的文件袋。你看到它了？太好了，我们007预备役的视力又恢復了。


    纽曼特工，你长了嘴是用来在濒死的情况下向我们求助的, 看在上帝的份上, 它不是为了让你能躺在担架上阴阳怪气mi6的军需官不如cia的可靠……你到底什么时候见过cia的军需官？


    ……


    那几天布莱恩一闭上眼睛：


    幻听m女士在叫他的名字。


    下一秒他在床上睁开眼睛, 瞪着天花板到天亮。


    当然，睡不着觉也有他的伤口癒合过程过于难熬之类的原因。


    漫长的磨合期过后，m女士终于不再是一幅『想要把布莱恩拉出去回炉重造（邦德语）』的态度了。


    不过也说不定是由于2011年布莱恩花了太多时间在学校上课，m女士时常见不到布莱恩在她眼前晃悠，于是距离产生美, 失落的祖孙情重新占领了高地。


    当真感人肺腑。


    年中，布莱恩去军情六处述职时, m女士难得对他露出笑容：「恭喜你顺利毕业，纽曼。」


    到了这时也不肯叫一句布莱恩吗？


    布莱恩一边腹诽一边说道：「谢谢您，长官。」


    「你我都少了一项麻烦。」m女士直言说，「你不用在把精力浪费在那些会给你带来危险的平庸日常上面，我也不必在掐着手指头计算牛津大学什么时候放假，幸好英国大学假期足够长，否则两年前我就要强制你退学了。」


    「……」


    这种程度的批评对现在的布莱恩而言只能算毛毛雨，他淡定地回应她，「那您手下就会有个肄业的特工，摆出去怕是不太好看。」


    「也许下次你对着敌人开枪射击前，不如试着先把学位证拿出来，看看它摆出去有什么用。」


    m女士冷着脸，「……说回正题，你是否需要我给007放个假，让他陪你参加毕业典礼？」


    布莱恩微微一怔。


    半秒钟后他反应过来，笑着说道：「不用了，我没打算参加。」


    「你确定？」m女士挑眉问，「不去和布莱恩·纽曼的同学与朋友告个别吗？」


    「我没有那种需要道别的朋友。」布莱恩淡淡说，「再说毕业典礼上领毕业证需要登台，我就算了吧。」


    「也行。」m女士略过这个话题，「那么你今年下半年的工作主要是负责……」


    她唠叨完布莱恩的任务，已经到了晚上。军情六处谢顶愈发严重的参谋长比尔·坦纳过来敲了敲她的门，m女士让他进来，又对布莱恩说：「你可以走了。」


    布莱恩站起身，自然而然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搭在m女士的肩膀上：「是，女士。」


    「等一下！」m女士抓紧外套，突然出声叫道，「纽曼特工，你随我出门一趟。」


    「长官。」参谋长低声说，「您一会还要……」


    m女士打断他：「不要紧，我只是和他再多说两句话。」


    她带着布莱恩走出办公室，来到一条空旷的走廊上，布莱恩落后一步跟在她身后，但白髮苍苍的老人走着走着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等布莱恩与她并肩后才再度迈开脚步。


    半晌，她开口：「你今年二十三岁了。」


    布莱恩：「是。」


    「我偶尔很难意识到你有这么年轻。」m女士用手抓着布莱恩那件对她来说过长的外套，口吻倒与平时没什么区别，「一方面是因为你足够优秀，另一方面，你这些年来为我们、为英国、乃至于为世界和平付出了很多。」


    布莱恩习惯性地谦虚：「您过誉了。」


    「我不是在夸你，而是在叙述事实。」m女士骤然站定、回过头，直视布莱恩的眼睛说道，「你的人生经歷一般人复制不了，你所牺牲的东西也是其他人无法想像的。」


    「布莱恩。」她叫了他的名字，「我要你对我说实话，你是否曾经怨恨过我、怨恨过将你带上这条路的詹姆斯·邦德？」


    布莱恩半点没有闪躲，干脆地回答：「从来没有，女士，正相反，我很感激他。」


    「感激到什么程度？」


    「他是我的父亲，我愿意给我拥有的一切。」


    「所以你从未效忠过这个国家。不，别轻易反驳我。」


    m女士抬起一只手阻止欲言又止的布莱恩，「你只是爱他所爱的，并且恨他所恨的。」


    「……」


    布莱恩并未否认。


    「我也是其中一个借了邦德光的人吗？」m女士提了提布莱恩的外套，问道。


    「您不是。」布莱恩顿了顿，又反问，「您非得明知故问，把这点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东西放在明面上讲出来？」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m女士面色平淡，「不过不用担心，虽说总有人愿意拿爱不爱国来做文章，但在我看来，爱人是爱，爱国也是爱，况且『爱』作为一种感情，实在太过虚无缥缈，那些在我面前宣过誓、最后却误入歧途的人数不胜数，举一个你认得的例子，所罗门·连恩，他也曾经说他热爱他的祖国……哼。」

 第155页

    「相比口头上谈情说爱，我更相信人品、道德、良知等等这些旁人觉得廉价的事物。」


    「然而我或许不该对你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特工说出接下来的话。」


    布莱恩放慢脚步配合m女士的步调，笑着问：「您这样令我更好奇了，您想说什么？」


    「——永远牢记做一个好人是什么感觉，布莱恩。」


    m女士闭了下眼睛，眼角的皱纹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深刻，「你要冷酷无情，决不能在关键时刻心慈手软。你要杀了那些挡你路的人，并且放任跟不上你脚步的人去死。」


    「以上是我的命令。」


    「而你，我再强调一遍，布莱恩，你要在做到上述几点的同时永远牢记，做一个好人是什么感觉。」


    「……」


    「觉得很困难吗？」


    「还可以，反正不管我犯了什么错，责任都在你头上。」


    「很好。」


    m女士知道布莱恩听懂了，她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大步往回走，「我改主意了，你的下一个任务是和詹姆斯·邦德一起去参加毕业典礼。上台领毕业证算不了什么，把你的那点社交网处理干净，两个月后我有新的工作要安排给你。」


    **


    毕业典礼那天晚上，布莱恩到底还是没有登台。他身穿繫着白色领结的燕尾服，燕尾服外披着学位服，和邦德坐在举行典礼的谢尔登剧院对面的酒吧里，一边听着从礼堂中传来的管风琴声一边碰杯。


    酒吧老闆很奇怪的问布莱恩：


    「你是牛津大学的学生吗？怎么坐在这里，不去典礼现场？」


    布莱恩不答。


    恰好这时，剧院外的围观人群掌声雷动，将气氛推到高潮，布莱恩便在掌声里假装喝醉了，将酒杯里的酒液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子递到老闆面前，大笑着说道：「祝我毕业快乐！」


    ……


    最后轮到邦德满脸头疼地想办法把真的喝醉了的布莱恩押送回家。他站在街道口等计程车时，谢尔登剧院外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年轻的、长着亚洲面孔的女学生，她低着头不停地摆弄着手机，表情有些焦急和无措，与此同时，布莱恩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计程车来了。


    邦德先把布莱恩塞进车厢，接着自己也迈了进去。恰在此时，街道对面的女学生忽然抬起头，若有所感地望了过来。


    邦德对她微笑了一下，关上车门。


    汽车启动。


    布莱恩蜷在车后座边缘，睡得人事不知，外面的中国女学生放下手机，站在路旁，始终向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张望，直到再也看不到这辆车为止。


    等她再从其他地方见到布莱恩的面孔，已经是第二年的事了。


    2012年初，伦敦沉浸在尤为明显的热烈氛围里，东伦敦线、北伦敦线这两条地铁线在过去的几年内得到加长，码头区轻便铁路也于去年竣工，两条新增的飞机航线正在调试……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2012年英国即将发生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好不容易放假、刚在电影院看完《哈利波特》第七部 的布莱恩问道：「什么？黑魔王难道又一次失败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m女士没好气地说，「是伦敦奥运会。」


    布莱恩恍然大悟。


    英国在05年申奥成功，当时女王、公主、首相、贝克汉姆……一堆人为了拉票轮番上阵，还与对奥运会举办权势在必得的法国产生了一些龃龉。


    然而后来这么多年过去，再怎么具备国家荣誉感的人都已经把这事给抛到脑后了，更何况布莱恩还是个不太关注体育节目的半路出家的英国人。


    直到2010年和2011年这两年，奥运会开始预热，吉祥物与奖牌设计接连被公布，吉祥物又因为长得太丑上了一轮热搜，伦敦奥运会这才重新进入大众视野。


    不过近些年来布莱恩基本忙得脚不沾地。


    他居住在伦敦的时间少得可怜，自然体会不到其他市民的热情，此时听到军情六处参谋长的科普后，也只是无动于衷地问：「请问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还要放假呢！


    难得放假的时候既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


    「怎么没关系？」参谋长站在布莱恩旁边挡着嘴压低声音，严肃的表情也掩盖不住他的幸灾乐祸，「告诉你个好消息，纽曼特工。女王陛下对你颇有好感，因此正在考虑去参加奥运开幕式时把你带上。」


    布莱恩：？


    清醒点啊女王陛下！


    007片场和奥运会掺和起来您难道就不觉得有哪里奇怪吗！！


    第82章


    「我有个关于开幕式登场的设想。」


    女王慢条斯理地说, 「假如你们派出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到白金汉宫接我。」


    「当然没问题，陛下。」


    双手交握笔直地站在女王前方的『皇家保护指挥部（rasp）』特工目视前方，认真答道，「这是我们的职责。」


    女王：「然后你们保护我走出宫殿, 来到前方的草坪。」


    rasp特工：「我向您保证这一步不会有任何问题。」


    女王：「再然后一架agustawesnd aw139型号直升机降落在我面前, 我登上直升机, 前往奥运会开幕式现场，从奥林匹克体育场上空跳下去……」


    她话音未落, 房间里三个rasp官员和一个奥林匹克执行委员会成员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开口说道：「不行！！」

 第156页

    女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也不生气, 而其中一个官员则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向她道歉：「失礼了, 陛下，您的方案听上去格外生动活泼、引人注目, 只不过考虑到开幕式现场复杂多变的情况，以及国际奥委会对安全方面的担忧，我们或许可以再商议一下计划的细节，比方说，那台agustawesnd aw139型号直升机真的必须要出现吗？」


    抱着手臂站在靠窗位置看热闹的布莱恩：「……」


    类似的对话在今天早上已经发生过无数回了。


    通常是女王提出一个方案, 负责保护她的人与奥运会筹划部门的官员『委婉』地表示反对, 紧接着女王再说一个方案, 官员们再反对……


    宝贵的一上午就在车轱辘话中匆匆流逝，布莱恩听得走神，频频去数白金汉宫会客厅窗帘上的花纹数量打发时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今早不到六点钟、天还没亮的时候，军情六处的谢顶参谋长比尔·坦纳给他打电话，让他『立即洗漱并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布莱恩身在伦敦郊区别墅, 睁开眼睛后人还懵着，打开卧室门一看, 两个黑西装大汉凶神恶煞地守在门口.jpg


    他一个激灵给吓醒了。


    一个半小时后，布莱恩茫然地走进白金汉宫。女王陛下正在吃早饭，布莱恩跟着她蹭了一顿英式早餐，然后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两句，就又开始和一帮政府官员见面握手。


    再之后就是最前面的那几幕了。


    布莱恩稀里煳涂地听了一会，联想到几日前军情六处参谋长说得那句『女王陛下正在考虑去参加奥运开幕式时把你带上』，再看女王提出的那些一个比一个危险和离奇的登场方案，逐渐对自己的定位产生了明悟——


    他就是个女王用来向rasp和奥林匹克执行委员会施压、以及替她本人背锅的工具人！


    不是，您老想玩就玩，能不能不要拉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军情六处特工下水！


    这是个让布莱恩身心疲惫的上午。


    每当女王提出新点子，她就会若有若无地看一眼在房间角落装雕塑的布莱恩，在场的官员们便也随着她一起给布莱恩打眼色，让他反过来去劝陛下不要异想天开。


    夹在中间眼看要变成大英佞臣的布莱恩：……


    他终于按捺不住地咳嗽一声，放下手臂对女王说道：「陛下，这些方案当中您最偏好哪一个？」


    他一发言，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他身上。


    「目前来看或许是直升机。」女王撑着下巴，当真在很认真地思考，「从空中飞过去实际上要比陆路安全，唯一的问题是最后一步。」


    布莱恩接道：「跳伞。」


    「没错。」女王点了点头，「尽管我在年轻时有着丰富的跳伞经验——你不要笑，纽曼先生——但这次我肯定不能一个人跳。」


    rasp官员忍不住插嘴：「抱歉，我再确认一遍，你们现在应该是在开玩笑吧？」


    布莱恩心中无奈，表面却很从容地转过头对她说：「创造力第一法则是培养疯狂的想法。」


    「我喜欢你的说法。」女王高兴地拍了一下手，「全世界人、包括想要阻止奥运会顺利进行的恐怖分子在内都不会预料到我们的安排。」


    「可是、可是……」rasp官员人都傻了，求助地看向同事，然而她的两个同事以及隔壁部门的官员这会也陷入了宇宙猫猫头的状态中，只能呆愣地站在那听布莱恩和女王你一言我一语地继续敲定航行路线。


    女王指着伦敦市地图：「直升机不能从伦敦塔桥底下飞过去，这个设计太想当然了。」


    布莱恩手里拿着马克笔在地图上写写画画，动作干脆利落，显得相当有气势，让旁观者都不敢打断：「如您所愿，我们从空中过去。您要顺便去看一眼国会广场吗？」


    女王：「好主意，那里有许多着名的政治家雕像，也许摄像机可以给邱吉尔爵士一个特写。」


    布莱恩：「对了，陛下，您打算在镜头前说话吗？」


    「一定要有。」女王立刻回答，「不过也不用太多，一句台词就够了。当你来白金汉宫接我的时候，我转头对你说一句『晚上好』怎么样？」


    布莱恩：「……」


    「等等。」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难道我要陪着您一起登上直升飞机、再从奥林匹克体育场上空跳下去？」


    女王坐在椅子里面，仰起头好笑地看着他反问：「不然我们刚才那么半天都在讨论些什么？」


    当然是由他作为专职背锅员兼安全员，在这里和当事人做风险评估！


    布莱恩卡了半天，脑海中迅速从头过了一遍自己和女王的对话，以回想『双人跳伞』的陷阱到底被安置在了什么地方。等到捋完，他又谨慎地问道：「难道到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带您跳伞？」


    「上帝啊。」女王慢吞吞地回答，「我从来没听说过跳伞还是一项多人运动。」


    布莱恩：「……」


    政府官员们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如芒刺背。


    布莱恩脑仁剧痛。


    当天晚上他闯进m女士的办公室，跟她把情况大略讲了讲。


    m女士听完，不耐烦地问他：「女王陛下都没紧张，你又在担心些什么？只是陪她跳个伞而已。摄像头是对着她拍，不是对着你拍，而你落地后就可以钻到普通观众当中躲起来、在暗中保护她的安全，没有任何人会发现你的真实身份。」

 第157页

    布莱恩想了很多：「为什么是我？」


    「这件事和我没关系。」m女士回答，「我也不指望你能将『与女王进行双人跳伞』视为一种嘉奖和荣耀——尽管它的确是。」


    自从他们上一次把『布莱恩的效忠对象』说开以后，m女士讲话便愈发犀利和直白起来。


    布莱恩有点不自在：「其实我能理解。以我个人的意愿而言，我很乐意参与其中。」


    哪怕会带来风险和麻烦，又有几个人能拒绝在人生中经歷这样一场绝无仅有且註定被歷史铭记的盛会？


    布莱恩不能昧着良心说他对女王的提议半点都不心动。事实上，正因为有那么一瞬间差点不顾理智直接答应下来，他白金汉宫的会议结束后才会思来想去、徘徊不定，担心摆在面前的蜜糖后面隐藏着刀锋。


    m女士审视着他说道：「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来自什么原因……但让你痛苦的东西并不全都对你有益，也不是所有令你快乐的事物都会给你带来伤害。」


    「一个月前女王陛下翻看了你的档案，那里面提到你曾经练习过跳伞——教导你跳伞的老师恰好做过她的同学。」


    「我想这给她留下了一些印象，让她有了今天的安排。前因后果就是这么简单，剩下的你完全可以自己做决定了。」


    **


    布莱恩答应了在奥运开幕式上进行双人跳伞的安排。


    女王也通过种种令常人难以想像的手段，说服了三观崩塌的rasp和奥运筹划方官员。


    于是接下来的几个月，布莱恩一有时间就要跑到白金汉宫陪着女王陛下进行秘密彩排，到最后甚至直接在宫殿内住了一个星期，成功达成继『留宿温莎城堡』后的第二项皇家客房打卡成就。


    不过现在这种常人一辈子也难以实现的成就已经很难再给布莱恩带来新鲜感了，他的新鲜感来自另一些更加神秘和离谱的东西——


    温莎城堡的御用风笛手向女王陛下提了开幕式跳伞时背景音乐的事。


    他给出的建议是，可以聘请专业人员，对几年前布莱恩·纽曼先生哼过的小曲进行一定程度的改编。


    布莱恩早就把这事给忘了，风笛手拿着风笛给他一吹他才想起来：


    是007电影的经典配乐啊！！


    然而这首曲子演奏到后面和布莱恩印象中的又有些不一样。风笛手解释说：「我很喜欢它，于是在近几年里吹奏过很多遍，但吹着吹着我发现，从专业人士的角度上讲，它似乎更像是两首乐曲被拼接到了一起，其实把它从中间拆开后要显得更和谐。」


    布莱恩：。


    风笛手又给他吹了碟中谍bgm的那一段，布莱恩沉默地听完，觉得他有必要在心里给伊森和詹姆斯·邦德道个歉：对不起，是我一不小心把你俩的背景乐给搞混了，而且以前竟然一直都没有意识到。


    专业的事果然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布莱恩不再关注007配乐復原的进程，转而思考起另一件事：


    007配乐都要在伦敦奥运会上播放了，007本人怎么能不出现！


    邦德十分坚决地拒绝他：「你去出风头，不要拉上我，我可不想浪费假期在看你和女王陛下来回练习跳伞和对着镜头演戏上面。」


    瞎说什么大实话，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布莱恩转头向女王推荐了自己的养父。


    第二天一早接到军情六处参谋长电话，发现有俩壮汉站在自己卧室门口的邦德：「……」


    第83章


    「他真的是我的好儿子。」


    邦德在女王面前只能微笑着如此回答,


    「不好意思，我晚来一步，请问此前你们开幕式的行程安排得怎么样了？」


    与女王对接的奥林匹克执行委员会成员眼看已经被折腾得没脾气了，对邦德客客气气地解释说：「奥运会开幕式需要全程直播, 所以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包括即将在镜头前出现的几只柯基。我们安排了专门的人给蒙蒂、威洛和霍莉这三只小狗……这三位爵士梳洗并设计造型, 您和纽曼先生也会有类似的待遇。」


    邦德：「？」


    他的视线跟着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移动：「我的形象有什么问题？而且我们不是不用露脸吗？」


    「是的，不用露脸, 但也要做好万全准备。至于你的形象……」


    工作人员停下脚步挑剔地打量着邦德，看了半天竟然没看出什么需要整改的地方, 只好不情不愿地说, 「你得换个髮型，再化个妆。」


    邦德刚想笑, 旁边的布莱恩开口：「就和那三位外貌无可挑剔的威尔斯爵士也不得不洗澡吹毛一样。」


    友情备註：柯基犬原产于英国威尔斯。


    邦德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忽然抽出放在旁边伞架上的——手枪被没收了——黑色雨伞，将伞尖对准布莱恩，做出狙击瞄准的姿势，口中配音：「砰。你死了。」


    布莱恩乐个不停：「我的荣幸。」


    邦德也笑了。他正想把雨伞放回去，旁边的一个正在琢磨剧本的编剧突然伸手阻止他：「等一下！！」


    「邦德先生, 你能不能把刚才那个动作再做一遍？」


    「哪个？」邦德莫名其妙地问。


    「就是你对纽曼先生开枪那里。」


    邦德于是又举起雨伞重复了一遍, 编剧看着剧本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 他抬起头问布莱恩这个女王宠臣（？）：「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可能在前往白金汉宫接女王陛下这里加一段打戏？」

 第158页

    布莱恩觉得编剧比女王还要异想天开。


    但编剧对他和邦德意外地有信心。他千方百计地恳求两人在众人面前『打一架』，就当日常训练了，于是布莱恩和邦德一人拿着一把雨伞击剑似的过了两招，中途邦德抬脚横扫、把矮凳上的一瓶矿泉水踢到半空中，布莱恩立刻用伞尖把水瓶挑到更高处。


    邦德左手一翻, 指尖中间竟然夹着一把编剧平时闲来无事扔着玩的玩具飞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顺走的——编剧震惊地回头看了眼飞镖盘——这会邦德眼睛直视着布莱恩, 随手把飞镖往上一扔！


    矿泉水瓶在他们头顶断裂成两节，水花四溅，晶莹剔透，在灯光中宛如珍珠般簌簌落下。布莱恩全程与邦德对视，此刻却像头顶长了眼睛一般有条不紊地顺势抬起雨伞按住伞柄，只听「砰」的一声，雨伞张开，正好将他头顶的水珠一滴不落地接个正着，动作流畅得仿佛是两人提前安排好了一样。


    而且整个过程用时不到五秒钟！


    从邦德踢矿泉水瓶的那一刻起就有人的眼睛跟不上他们的动作了，编剧中间还回了一次头、去看身后的飞镖盘，等他回过头以后，映入眼帘的只剩下单手撑着雨伞、伞面上还正在往下滴水、但全身上下连一片衣角都没湿的布莱恩，以及站不远处像撑手杖似地撑着合拢的雨伞、显得心情很好的詹姆斯·邦德。


    「哎呀！」编剧大叫，「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错过了最精彩的一幕！！」


    工作人员先是激动地对编剧说完，再走到布莱恩身边问，「你怎么知道他（指邦德）要打那瓶水的主意？」


    「我不知道。」布莱恩对邦德眨眨眼，回答工作人员，「不过如果它当时离我更近的话，我也会考虑把它当成手榴弹扔出去的。」


    编剧听完别人的描述以后，都快要给布莱恩跪下了：「我们就只在接女王这里加十秒钟的打戏行不行？凭你和邦德先生的默契，说不定一遍就能拍完，求你们了——为了英格兰！！女王万岁！」


    「……」


    最后女王在奥运开幕式登场的一整段剧情被分成了两部分，前半段讲的是布莱恩和邦德去白金汉宫接人，这里由于三位出镜的柯基爵士配合度有限、以及十秒钟的打戏提高了摄影难度，最终制作团队决定先提前拍好视频，再在开幕式直播现场将其放映出去。


    后半段跳伞的部分则维持原计划：邦德负责驾驶直升机，布莱恩陪着女王从空中落地，然后布莱恩低调撤退，女王继续留在现场直到开幕式结束。


    **


    伦敦奥运会开幕式的整体准备时间是从2010年开始到2012年结束、持续了两整年，英国人又在开幕式正式开场的前一个星期内举行了两次全副武装的技术彩排，不过即便彩排现场有六万多名包括志愿者在内的相关人员，开幕式本身的情节依然作为一个秘密惊喜被保留到了它正式上映的那一刻。


    不过这也说不定是因为，哪怕在开幕的前一天晚上，节目单仍然在紧锣密鼓地调整，无人能够确切保证第二天他们将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整个世界。


    有可能会迎来辉煌，也有可能走向毁灭。


    女王本人没有参与彩排。26日夜晚，布莱恩在白金汉宫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在城堡外面的草坪上散步时偶遇了女王的管家。老人面向他，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说：


    「我有一点紧张，纽曼先生，这是十年来的头一回。」


    「别担心。」布莱恩口吻轻松地回应，「我怎么把陛下带走，就会怎么把她带回来。」


    管家郑重地鞠躬：「请让我提前向您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中午，布莱恩没来得及吃上两口饭就被拉去换衣服，他在试衣间碰见了邦德。


    后者挑眉问道：「同甘共苦？」


    「嗯哼。」


    布莱恩系上西装纽扣，往侧后方的腰带别上手枪，对着镜子调整衣摆防止手枪握把顶起外套，最后轻拍手掌扫掉不存在的灰尘、把一个巧克力棒扔给身边的人：


    「给你带的，趁早吃完，不然会挨骂。」


    邦德接住：「你怎么知道会挨骂？」


    布莱恩：「……别问，那帮工作组成员已经快发疯了，我来的时候至少有十个人在反覆检查女王待会要乘坐aw139直升机。」


    邦德小心翼翼地撕开巧克力棒的塑料外皮免得把巧克力蹭到衬衫上，闻言咂了下嘴：「啧，看来起飞前我们得再检查一遍。」


    布莱恩没有他那么刻薄：「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


    邦德：「……你说我们现在是在干什么？」


    哪怕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想问，特工出现在奥运开幕式上当真合理吗？？


    下午，一个专业化妆师过来折磨布莱恩的头髮。


    「幸好你和你的同事都不秃。」


    他由衷地感慨说。


    布莱恩对他笑了笑，得到了一张喷了香水的电话号码小纸条。


    旁边看到这一幕的邦德身体后仰：「jesus，你们有同性向之间的心灵感应吗？为什么从来没有男人给我塞电话号码？」


    于是化妆师也给了他一张，还在上面留了个大红唇印：「给，我从来不对帅哥厚此薄彼。」


    邦德：「……」


    他接过纸条时的表情奇怪极了，介于礼貌的接受和畏惧的抗拒之间。

 第159页

    布莱恩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他正想讽刺对方几句，女王的管家快步走过来敲门问：「现在是下午五点钟，几位准备得如何了？女王陛下已经准备完毕，让我来询问是否可以出发。」


    然而开幕式晚上九点才会开始。


    布莱恩把化妆师推给邦德，站起身说道：「你们聊，我去陪『祖母』散散心。」


    邦德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搬着凳子往后缩了好几下，对着布莱恩的背影坚强地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多了个祖母的事情告诉m的。」


    装得还挺像。


    布莱恩心想。


    就跟你当初没训练过怎么应付对你感兴趣的同性似的。


    ……


    2012年7月27日晚上九点，英国伦敦，气温20摄氏度左右，部分晴朗。


    全世界相关电视台都在这一刻聚焦到了奥运会开幕式现场，着名建筑物大本钟出现在了镜头前，奥林匹克体育场内进行了十秒钟倒计时，孩子们手里举着的气球同时爆炸，奥运五环升空，紧接着英格兰、北爱尔兰、苏格兰和威尔斯的非正式国歌响彻天际，有人站在古董马车前方，念诵了莎士比亚《暴风雨》的第三幕第二场：


    ——不要害怕。


    这座岛上充满了美妙的声音和甜蜜的空气，给人带来欢乐，使人免于痛苦。


    有时一千种乐器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有时当我在长眠中醒来，那声音会令我再次沉睡。


    我在梦中看到祥云和珍宝；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哭着再次做梦。


    布莱恩端正地坐在女王身边，侧过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直升机的舱门，干净透亮的玻璃一半倒映出他浅色的眼睛，另一半映照着远方悬吊在空中、吞吐金红色火雨的五个硕大的奥运铁环。


    点亮了全世界的绚烂光芒也将他的面孔和虹膜照亮，在这一刻，仿佛有水波般的火焰在布莱恩眼中燃烧，他双目眨也不眨地俯瞰着脚下华灯辉耀的伦敦城，脸上有一瞬间划过恍惚的神情，犹如沉浸在一场充斥着快乐与荣光的幻梦里。


    驾驶直升机的詹姆斯·邦德转过头，带着鼓励的微笑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到时间了。


    布莱恩站起身、为女王拉开舱门。


    唿啸的夜风从他前方涌来，裹挟着成千上万人的吶喊与视线。


    他头顶无星无月，脚下是人间银河。


    第84章


    据估计, 7月27日当晚不算身在现场的人，有九亿电视观众观看了这场奥运开幕式。


    而全世界有七十亿人，意味着每八个人里就有一个人守在电视机或电脑前。


    那么其中有那么零星几个熟悉布莱恩·纽曼的观众也是很正常的事。


    布鲁斯·韦恩原本没有看奥运开幕式的计划——事实上，他的名字和奥运开幕式出现在同一个句子里本身就够奇怪的了。然而必须要提到一个可能会关乎到世界安危与歷史进程的重大决策, 即, 布鲁斯·韦恩在2012年、也是他25岁这一年正式回到了哥谭。


    换句话说, 哥谭市从这一年起正式流传出了关于蝙蝠侠的传说。


    一个辉煌的时代总是在不为人知的节点拉开序幕，至少此时此刻, 只有那些游荡在城市黑暗中的罪犯才会警惕头顶滑翔过的阴影，也只有绝处逢生的倖存者才能注意到那蝙蝠形状的影子里藏着长明不灭的光, 剩下的绝大多数人都仅仅在意离自己最近和最遥远的事物。


    比如奥运会。


    八个人里有一个在看奥运直播, 说明哥谭今晚的犯罪率下降了不止八分之一。


    毕竟犯罪是一项需要受害者的活动，受害者蹲在家里看电视, 劫匪也会感到寂寞。


    于是初出茅庐的蝙蝠侠于傍晚时分在大街上转了一圈，发现平日里下午四五点钟这个下班堵车及连环犯罪高峰期今天竟然一点事都没有，大家脚步匆匆，一离开公司就沖回老家，城市转眼间安静得如同遭遇宵禁, 超市、酒吧、快餐店里的人比平时少了一大半。


    他有点奇怪地问阿尔弗雷德：「这是怎么回事？」


    耳机中响起了从电视机中传出的杂音。


    蝙蝠侠：「……等会, 你是在看电视吗？」


    「抱歉, 少爷。」管家认真地说，「但今晚有伦敦奥运会的开幕式，而我不管怎么说也是个英国人，所以我现在一只眼睛盯着开幕式现场直播，另一只眼睛看着哥谭市的犯罪地图。」


    「……」


    「总得来说, 今晚风平浪静。」阿尔弗雷德提出建议，「美国东部是最好的时间, 大家都去看奥运会了，不然您也回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蝙蝠侠：「……」


    万万想不到是这种合情合理又难以言喻的理由，不过他多少也能理解。2012的伦敦开幕式有08年的北京奥运会珠玉在前，英国人从上到下都充满了压力，欧美人更是对他们能搞出惊喜还是乐子充满了好奇。


    别的事什么时候做都行，奥运开幕式直播四年里可就这一次，恐怕连罪犯都是这么想的。


    因此哥谭的黑暗骑士得到了他入职以来的第一个假期。


    他回到韦恩庄园后也没打算与其他人同流合污，要忙的事情有那么多，关于布鲁斯·韦恩的，关于蝙蝠侠的……他哪有时间去悠哉游哉地看电视？


    问题是他不看，阿尔弗雷德看。

 第160页

    蝙蝠洞里有个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电脑屏幕，这会投影出的开幕式现场简直高清无死角，自带环绕立体声，使人不由得身临其境，宛如坐在奥林匹克体育场的观众席上。


    布鲁斯一边做伏地挺身，一边听音响里传出解说的声音。


    开头看集体倒计时时他没什么表情，但当英国人把工业革命的进程搬上舞台，并以被工人铸造出的五个带着璀璨火光的铁环汇拢到一起、形成奥林匹克五环作为收尾时，他停下动作露出赞许的表情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的构想。伦敦奥运会的主题是什么来着？」


    阿尔弗雷德：「是『激励一代人』。能得到您这句夸奖，我与有荣焉……但您不是没在看吗？」


    布鲁斯：。


    阿尔弗雷德为他拉开一把椅子：「就算蝙蝠侠休息一天，世界也不会毁灭的。」


    布鲁斯站起身擦干上半身的汗水，走到屏幕前方嘆了口气。


    他正想开口，电脑上的画面倏尔一变，从幽蓝的夜晚跳到了阳光明媚的白日。


    ——伦敦那边突然在全世界观众面前插播了一个短片，名字就叫做『快乐与荣光』。


    影片最开始，镜头有些晃动，摄像机聚焦在了一张随风飞往白金汉宫的邀请函上，紧接着一只属于年轻人的手从画面外伸了进来，食指和中指夹住邀请函中间，炫耀般地把它抛向空中。


    布鲁斯看着屏幕上那只包裹在衬衫袖口里面骨节分明的手腕和延伸出去的掌心，眉梢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也许认得这只手。


    虽然能够认出一只手听上去有些变态，然而考虑到两人令人印象深刻的初遇是在游轮的床铺上，并且当时对方的双手正巧被手铐铐在床头，他的记忆角度如此特殊也是可以理解的。


    问题在于，手的主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布鲁斯又看了一眼直播标题——是伦敦奥运会开幕式没错。


    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画面中央，这次观看短片态度不知不觉间郑重了许多。


    只见邀请函被抛向半空的瞬间，音响里传来隐约的风声，年长者从身后——从镜头后方高处跳下来，利落而精准地抄起邀请函，而后毫不犹豫地沖向白金汉宫，只留给观众一道矫健的背影。


    镜头一转，西装革履没有露面的年轻人摊开双手，很困惑地原地转了半圈，显得有点懊丧地拍了下大腿，然后快步走向白金汉宫门前停着的一辆黑色老爷车，低声说道：


    「抱歉，借用一下。」


    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踩下油门，将车一直开到年长者斜前方。


    流畅的剎车甩尾。


    车辆打横拦截在草坪中央，地面上是车轮摩擦出的完美弧线。


    汽车熄火，布莱恩再次推开车门。


    他和「对手」争夺起了那张邀请函。


    摄像头很精准地要么落在一个人的背影上、要么落在另一个人的背影上，迄今为止谁的脸都没有入镜。这样的行为在镜头语言下竟然不显得刻意，反而给画面中的两个人增添了让人沉迷的神秘感。


    布鲁斯看到了七八秒钟几乎不掺水分、令人眼花缭乱的小规模交锋，其中的兇险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知晓，假如其中一人手里拿着冷兵器，这会怕不是已经见血了。


    ——换个角度讲，能在镜头前打成这样，说明两人都对自己的控制力以及另一方的能力极有信心。


    恰在此时，一队戴着黑色高帽、举着长枪的女王卫队从旁边迈着正步走过，对打做一团的两人视而不见。


    年长者下意识偏了下头：「你们难道没……」


    话未说完，布莱恩做了个要把他绊倒的假动作进一步干扰他的注意力，同时从他飞快地手中抽走了那张邀请函，语气里带着真切的笑意：「多谢，长官，请允许我先走一步。」


    他回到车内。


    镜头升高，跟着老爷车一路来到女王的居所前。


    管家背着一只手为布莱恩拉开车门，对布莱恩点了下头。布莱恩手持邀请函三步并作两步迈上迎接女王的红毯，镜头留在原地不动，过了半秒钟，又有一辆车停了过来，詹姆斯·邦德走下车，伸手指向布莱恩对女王的管家抱怨：


    「年轻人……我让着他的。」


    女王的管家忍不住笑了。


    两个英国特工一前一后来到白金汉宫上层，穿过两只趴在楼梯口的柯基，走到女王所在的房间门前。


    柯基在地上打了个滚，亲热地蹭过布莱恩的小腿，在西装裤上留下两根明显的金色狗毛。


    布鲁斯为这个镜头特写无语了半天。


    连英国女王养的狗和他都这么亲近……难怪上次某人还入镜了温莎城堡的纪录片。


    最终布莱恩站在女王身后轻轻咳嗽一声。


    女王回过头，看向他手里的邀请函：「晚上好，先生。」


    「晚上好，陛下。」


    ——伦敦的奥林匹克体育馆会场里这时响起了一阵影片音效都挡不住的欢唿和尖叫，蝙蝠电脑前的阿尔弗雷德都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几步。


    布鲁斯心想他还是待会再告诉老人家，你和镜头里的一个人在哥谭市见过面聊过天好了。


    四捨五入，他们间接见到了英国女王呢！


    影片中女王、特工和管家在柯基的拥簇下走上直升飞机，年长者自动自觉坐进驾驶位，年轻人则紧随女王的步伐进入机舱。

 第161页

    情节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超乎了所有观众的预料，尤其当画面中的直升机飞过伦敦市区、飞过泰晤士河、飞过塔桥、飞过国会广场……最终来到奥运体育场上空，而现场观众发觉他们头顶真的传来了直升机螺旋桨那巨大的声响时——


    山唿海啸般的喊声穿透了体育场。


    又被包裹在了随之而起的神秘、危险又引人入胜007经典配乐当中。


    **


    「卧槽。」


    美国，维吉尼亚州，cia总部，正在蹭公司的wifi看伦敦开幕式的imf小队成员班吉垂死病中惊坐起，「女王真要跳啊？！她得有将近九十岁了吧！」


    旁边的伊森苦笑：「我看到那两个真刀实枪的特工登场的时候就知道她可能已经做好准备，只等着这一跳了。」


    布兰特弯下腰小声问道：「那个陪着女王上飞机、负责保护她的年轻人是不是……」


    伊森默默点头。


    布兰特又问：「这活给你，你干不干？」


    伊森勐摇头。


    以imf小队的运气，别说是跟着邻国女王跳伞了，就算护送美国总统出行都能出意外，到时奥运会变成兇案现场，那得多倒霉。


    又盯着开幕式直播看了几秒钟，伊森很有感触地笑着说：「这是好事，毕竟我们这份工作……」


    他把剩下的不太好听的话咽了回去，「待会提醒我，等他落地了给他发个祝福邮件。」


    班吉从屏幕后面探头：「没问题。所以你们能藉机复合吗？那可是跟着女王上奥运开幕式的前男友。」


    伊森：「滚。」


    第85章


    开幕式正式开始时是洛杉矶的下午一点。


    克里斯最近化名约瑟夫·韦德伯恩——一个苏格兰数学家——常驻在洛杉矶, 替当地一家合法的计算机公司审计帐目。他早上起床的时候给布莱恩发了一封邮件：


    【我前天抵达洛杉矶了。公寓离好莱坞华纳兄弟工作室不远，你想要《老友记》、《生活大爆炸》或者《哈利·波特》的纪念品吗？】


    布莱恩很快回覆：【等我忙完。】


    咦？


    克里斯困惑地挠了挠头髮，走进盥洗室刷牙洗脸，顺便给贾斯汀打了个电话：「他在忙什么？上一个任务不是刚结束？」


    贾斯汀：「你不知道？实不相瞒, 我从半年前就开始盼望着今天了。」


    「我应该知道？」


    「当然, 全世界人都在关注同一件事。你马上走到客厅, 打开电视……算了，我已经帮你把电视打开了, 你听。」


    克里斯停下漱口的动作，侧过头仔细倾听。


    贾斯汀操纵他的电视机, 以一种超乎寻常的方式快速切换着频道, 电视屏幕上的画面疯狂闪动，而每个频道的主持人都在讲述同一个话题, 他们着重强调的单词连在一起，是『奥林匹克』。


    克里斯把漱口杯放下了。


    他问道：「奥运会和布莱恩有什么关系？」


    贾斯汀：「他要在开幕式上登场！我特意详询过到底是哪个节目，可是他不肯告诉我，只说惊喜不留到最后一刻就没意思了。」


    克里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小跑到衣帽间换衣服, 又冲去书房打开电脑：「你为什么不提前对我说这件事？」


    「可能因为惊喜不留到最后一刻就没意思了？」


    克里斯没在意朋友的小小玩笑——他也没听出来那是个玩笑。他忙着给自己的客户打视频电话, 通知他们他今天临时有事, 不能去参加会议，与他对接的员工抱怨说：


    「你是我今天见到的第五个请假的人。我才不相信他们都在奥运会开幕式这一天恰好生病了，而你不是我们公司的人，不用找藉口，所以跟我说实话吧……你待会是不是要去看开幕式？」


    怀着某种特殊的心情, 克里斯向对方解释：「我的朋友要在开幕式上登场。」


    「真的？」员工惊讶地问，「你的朋友是志愿者还是运动员？他是个英国人吗？……哦, 他肯定邀请你去看他出现在镜头前的那一幕了，你的理由成功说服了我，去吧，兄弟，再替我说声恭喜。」


    挂断电话前他嚷道，「最后一个问题！我听说贝克汉姆也会出现在开幕式上，你的朋友能要到他的签名吗？」


    不能。


    但他有英国女王的签名合影照。


    说出来吓死你。


    克里斯合上电脑，走进客厅拉紧窗帘，在昏暗的房间中坐下来，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到最大。


    贾斯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仿佛此刻她本人就坐在沙发的另一头：


    「这好像是我生命中第一次和其他人在相同的时间里做着一样的事。」


    「……我也。」


    克里斯一动不动地望着电视屏幕回答。


    **


    「李凯茜！李凯茜！该你出牌了你发什么呆呢！」


    朋友的大唿小叫声把李从自己的内心世界中惊醒。她嘆了口气说道：「就来就来，你们急什么，明明说好了看奥运开幕式，怎么还打上扑克了？」


    「这不麻将三缺一么。」她的中国朋友一边啃滷鸡爪一边严肃地盯着手里的牌，「越读书，身边还在读书的朋友越少，大家要么回国了，要么工作了，高处不胜寒啊……普通老外还玩不到一起去。对了，上次你说的那个会讲中文的帅哥哪去了？咱们不能把他叫来玩吗？」

 第162页

    另一个姐妹拍了同伴一巴掌，骂道：「你想玩什么？我看你居心不良！」


    「没天理啊！青天大老爷，我想看看帅哥怎么就居心不良了，而且麻将三缺一，万一人家会打呢，那可是珍稀生物，我都愿意让他先胡两把……」


    朋友们聊得热火朝天，没注意到李脸上的笑容在她们提到布莱恩时稍微变得浅淡了一点。


    「我都一年没见过他了。」她说。


    牌桌上的另两个姑娘互相对视一眼：「别担心，他不管怎么说也是个本地人。」


    「无父无母的本地人。」李耸了耸肩，「你们都不知道布莱恩上学那几年，他的背景在学校里传得有多神乎其神，人们连他是皇室成员的鬼话都编出来了。」


    朋友感兴趣地问：「没可能是真的吗？」


    「不可能。」李很肯定地说，「你们要是见过他就会发现，他绝不是养尊处优长大的，有点……我说不好，反正我觉得他心理上很成熟，而且阅歷丰富。年轻的皇室成员怎么也不会给人久经风浪的感觉吧？」


    「那倒也是。」


    「我们不提他了！」李打起精神说，「我估计他可能跑到哪个没信号的山沟里度假去了，外国人毕业之后不是都流行gap嘛。之前他去瑞士旅游还出了车祸……」


    转眼间，斗地主结束了三轮，话题不知道换了多少轮，李有点饿了，站起身招唿朋友们煮火锅吃。她们身后的电视机兢兢业业地播放着无人关注的奥运开幕式，等火锅热起来以后，李才把目光放在前方的屏幕上：


    「这是已经开始了吧？」


    「第一个节目都结束了。」朋友回答，「英国人竟然在奥运开幕式上放披头士的摇滚乐，好热闹。」


    「热闹点好哇，下饭。」李在从火锅中升腾起的烟雾后面探头探脑，「然后呢？第二个是什么？」


    「看不出来。」朋友品评，「会场开始播放短片了，是不是女王要登场了？李凯茜你多下点羊肉卷。」


    电视上大英特工堂堂登场。


    他们争夺邀请函的那一段其实没多长，但这就在这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李和她的朋友们看得目不转睛，谁也没有走神聊天，期间李始终举着一袋羊肉卷，都忘了往沸水里面倒。


    直到画面中的年轻人抢到邀请函，说出那句『thank you， sir』，朋友才长出一口气，说道：「妈耶，打戏！有点东西！有看动作电影的感觉了！」


    「真帅。」同伴接道，「这两个人是演员吗？虽然没露脸，不过那手、那腰窝、那腿部肌肉线条，哎呀我好了，摄影师可真懂我。」


    她捞走火锅里最后一块肉，露出陶醉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在评价哪样事物：「香。」


    李倒是有点奇怪：「所以为什么不拍脸？虽然现在这样氛围感也挺好的……是怕喧宾夺主吗？」


    「不能吧，收视率高才是王道，英国巴不得把所有活着的名人都放上去呢。不露面可能因为是武替，我觉得刚才打得挺真的。」


    李闻言展开联想，玩笑道：「打得真，有没有可能他们是真正的秘密特工？」


    「不能…………」


    朋友拖长声音，眼睁睁看着短片里的特工护送女王登上直升机，声音不自觉地拐了个弯，「吧？」


    直升机起飞，飞往奥利匹克体育场。


    「卧槽，这是我能看的吗？他们要干啥？？李凯茜你为什么还不把羊肉卷放锅里？？？」


    「忘了忘了。」李连忙把手里的羊肉卷塞给身边的人，「你来放吧，我看电视。」


    朋友：？


    她趁着直升机在天上飞的功夫问其他人：「网上都是怎么评价这一段的？」


    李翻了翻手机：


    「哈哈，真有人和我一样猜测他们是『专业人士』。」


    「一些英国本土网友批评了这种只炫耀身材却不露脸的行为，称其是降低收视率的罪魁祸首。」


    「已经有人给短片的导演发邮件询问两位演员的联繫方式了……其中还有不少男的？」


    她们面面相觑。


    李的朋友说：「可怖。」


    她把羊肉卷倒进锅里，又下了一盘豆腐。


    房间里热气瀰漫，熏得人周身暖洋洋的，不过却不至于想睡觉，因为英国人真的很能整活，剧情在短短几分钟内高潮迭起。


    女王要跳伞了！！


    没有替身！


    亲自跳！


    奥利匹克体育场上空的摄像头集中在悬停的直升机上的一刻，李一下子端着水杯站起身，她的朋友则开始低头谷歌女王的年龄。


    过了一会，朋友喃喃说道：「八十六，不亏了。」


    李：「……」


    你怎么还咒人呢？


    「跟着她一起跳伞的人绝对不是演员！」她直拍大腿，「肯定是那种各个方面都是最顶尖的、女王最信任的人！」


    「我去。」朋友一紧张就勐吃大米饭，「我可干不了这活，主要是压力也太大了，假如女王有个三长两短，他不得成为全英国的罪人？」


    「看看人家那心理素质，再看看你。其实跳伞本身没什么特别的……可那是英国女王啊，这两个人——以及整个策划团队都好牛。」


    「我现在觉得女王旁边的那哥们贼帅，有种连女王都能託付安危的可靠的美感，今晚梦里和他一起跳伞。」

 第163页

    「……」


    「淦！」前一秒还在觊觎靠谱异性的姑娘回过头，下一秒就破防了，「锅里的羊肉卷怎么又没了？！」


    「……」


    李举起筷子在锅底搅了两圈，发出哀嘆：「真没了，开幕式果然下饭。」


    她再抬起头时，看到跳伞的两个人落地，但画面中央此刻只剩下女王一个人了，女王的丈夫菲利普亲王正在匆匆赶来，他们四周空无一人。


    「哎呀，摄像机又不懂我了！」朋友难过极了，「我好想知道刚才那位女王的特工长什么样，年龄多大，电话号码是多少。」


    「现场没人看到他吗？」


    「他是专业的，专业你懂吧，就像黑猫一样，往暗处一钻你就分不清楚他的轮廓了。」


    「好神秘啊。」李十分感慨，「感觉自己读了一篇魔法小故事，谁也不清楚它的结局是什么，一切都在阳光照射不到地方安静地落幕。」


    她们的火锅也差不多快吃完了。


    李心满意足又莫名有些惆怅地站起身，和朋友一起收拾碗筷，期间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电视。


    体育场的摄像头正在拍摄到场的皇室成员和各国来宾，这段结束后又给了观众席一个特写。说是特写，其实出镜的观众也不少，大家都在举起双臂欢唿雀跃，现场气氛特别热烈，可见女王跳伞的设计确实别出心裁、震撼人心。


    李却只定定地看着观众席的角落。


    一个有着金棕色头髮、灰蓝色眼睛的英俊青年正站在人群中。和女王跳伞的视频里面出现的规整正装不同，他此刻上半身只有一件随处可见的白衬衫，领结和领带都没系，凌乱的领口像是主人觉得热似的敞开着，右边的袖口也一直挽到手肘位置，如同刚参加完一场热闹的派对。


    他两侧的观众又跳又叫，或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国旗，只有他一个人没有随大流地叫喊，但脸上却也带着放松快乐的笑。


    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布莱恩·纽曼。


    可她却由此联想到了很多年以前牛津校园里的那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布莱恩。


    有时在意一个人，不必非得联繫或见面，只要知道他此刻在同一座城市中活得很好就足够了。


    她举起水杯，走到电视机前轻轻往屏幕上一碰：


    「好久不见。」


    第86章


    从直升机上跳下去的那一刻, 布莱恩好像在飞。


    他一点也不紧张，身上的汗水都被风吹干了，空气从他的领口倒灌进去，仿佛给他插上了一对翅膀, 他的双眼俯瞰着脚底的万丈星河, 耳中倾听着全宇宙每一个生命留下的窃窃私语, 直到双脚安稳地落在地面，他才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胸腔中激烈而有力地跳动, 鲜活的血液从四面八方涌来，热气从毛孔和髮丝中间渗透出去, 他脱掉了那件累赘的外套, 随手把领结扯下来扔在一旁，小跑着走进阴影中, 向那些无知无觉的观众回以真诚而热情的笑。


    体育场的地面软绵绵的，地球在布莱恩的感知中如同一块巨大的棉花糖。


    「晚上好！」


    站在棉花糖上的可爱的人们向他问候。


    「晚上好！」


    布莱恩大声回应。


    他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这样不是更有意思吗？布莱恩钻进人群中，在一把空着的椅子上坐下来，然而没过多久又按捺不住重新站起身, 在偌大的场地中寻找邦德的下落。


    007特工将直升机停稳后应当也进了体育场, 不过他不能和布莱恩坐在一起, 那样太明显了，被人认出来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詹姆斯·邦德坐在另一侧的看台上，他也在寻找布莱恩，两人视线相遇后，邦德高举手臂指了下自己的手机。


    『低头。』


    他示意。


    布莱恩想起每次出任务的时候, 邦德都会向队友强调『不要按着耳机』以免暴露特工身份。这个血泪教训在此时此刻也变得有趣起来了，他从口袋里拿出蓝牙耳机, 光明正大地挂在耳朵上，然后给邦德打了个语音电话：


    「嗨。」


    「嗨。」邦德将手机扣在耳边，表情原本很严肃，可是几秒钟后就演不下去了，笑着问道，「感觉怎么样？」


    「挺不错的，非常不错，但我觉得医疗团队应该去给女王陛下和菲利普亲王测一下血压……」


    他们连着语音闲谈，从登上舞台上的伏地魔聊到2011年的《哈利·波特》电影大结局，从憨豆的表演讲到他那部恶搞过mi6和英国女王的《憨豆特工》系列，又从摇滚乐狂欢说起那曲被布莱恩私底下命名为《詹姆斯·邦德主题曲》的跳伞背景音乐……


    半夜一点钟，奥林匹克体育场的烟火散尽，开幕式正式结束，布莱恩迈着轻飘飘的脚步离开会场，绕了一大圈找到已经坐进车里的詹姆斯·邦德，拿指骨敲了敲车窗问道：


    「长官，能请你送我回家吗？」


    「好吧，看在《詹姆斯·邦德主题曲》的份上。」


    邦德侧身帮他推开车门。


    布莱恩一屁股坐进副驾驶，不满地问：「竟然还有要求？做父亲的接孩子回家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你刚才又没叫我父亲，亏我还把《詹姆斯·邦德主题曲》的使用权分你一半。」


    「那我下次叫你daddy，并且随身带着一个音响，以后每次任务途中遇见007特工我就在他旁边播放bgm……」

 第164页

    这一天的后半夜，布莱恩做了一个好梦。


    梦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醒来后已经不记得了，反正心情难得愉快。而且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八月份，到后面m女士都嫌他烦了——她连夜往布莱恩手里塞了一沓任务把他踢出伦敦，『省着他天天待在总部里傻笑』。


    布莱恩：「就好像您看到英国拿金牌的时候没笑一样。」


    m女士：「但你笑的时候有一半都和英国队无关！」


    布莱恩：「……」


    总不能说他是天生爱笑吧？


    他尴尬地揉了揉鼻子，第二天便收拾包袱滚去了战乱地区。


    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詹姆斯·邦德早就忙起来了。


    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在忙什么，既是为了安全，也是没有必要，很多时候连mi6的同僚都要比他们更先一步听闻发生在对方身上的事。


    比如布莱恩动身前，艾什·柯本对他说：「m女士给邦德配了新队友，这次是一位女外勤。」


    布莱恩怀疑地问：「他应该不会搞职场恋爱吧？」


    「我不好说。」柯本慎重地回答，「你要不要去提醒他？」


    布莱恩立刻说：「不关我事。你们谁担心谁去找他谈，我得走了，再见。」


    ……


    人在一头扎进工作中以后很难感觉到时光流逝。


    布莱恩时常昼夜颠倒，晚上混迹在灯红酒绿之中，与一群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推杯换盏，等到清晨时分再带着一身硝烟入睡。注意力集中的后果是他对总部传来的消息失去了敏感性，有人告诉他军情六处被人偷走了一块硬碟，走到无人处的布莱恩沉默了半天才皱眉问：「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回想我的目标……你指的是哪个硬碟？」


    通知他此事的参谋长比尔·坦纳回答说：「最重要的那个。」


    布莱恩瞬间清醒了。


    mi6有一张经过高强度加密的硬碟，里面装着北约所有的、正在世界各地恐怖组织中卧底的特工的身份档案。


    硬碟怎么丢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mi6这次一瘸腿，牵扯了无数人，连隔壁同为北约成员国的美国都不小心被大英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得五体投地爬不起来。


    幸运的是最重要的硬碟也设有最严密的防火墙，偷走硬碟的恐怖分子得花费一段时间去解码，才能看到卧底名单并将其公之于众。这给了mi6一些大难临头前的缓冲时间，但从敌人手里抢回硬碟变成了头等要事。


    而布莱恩这边的工作还没结束。


    他问道：「我需要马上撤离回总部？」


    「暂时不必。」比尔·坦纳说，「我只是来提醒你做好准备，如果硬碟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无论你有没有完成你的任务，m都有可能会令你即刻顶上去。」


    布莱恩应了一声，挂掉电话。


    按灭屏幕前他看了一眼日期：九月初。


    007特工那边的任务还没结束？军情六处缺人手了吗？


    这个想法在他的大脑中一闪即逝，布莱恩没有再继续往下深思。他回到自己的临时住处，并未第一时间开灯，而是举着手枪进入各个房间检查了一圈，确认无人入侵之后才回到卧室锁好门，将手枪放在床头柜上和衣而睡。


    两天后，布莱恩接到了一通从美国打来的电话。


    是贾斯汀。


    当时他正伪装成一个在英国博物馆就职的学者接近某个古董收藏家，电话铃声响起时他与对方交谈的声音一顿，很快微笑着说道：「抱歉，应该是我的一位朋友。」


    「没关系。」古董收藏家善解人意地说，「你先去走廊接电话，我可以坐在这里等你。」


    布莱恩脚步匆匆走出书房按下接听键，不等贾斯汀开口便飞速说道：「你好，女士，我正在与一位重要客人谈话，如果你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


    「布莱恩。」贾斯汀打断他，机械合成音的音色与她所说的内容比起来显得十分冷漠，「一个星期前，詹姆斯·邦德在任务中牺牲了。」


    「……」


    简洁的言辞给人带来强烈的不真实感，布莱恩完全没反应过来。


    她在说谁？那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贾斯汀还在认真地向他解释自己的情报来源：「军情六处的官员正在为他撰写讣告。我以为你会第一时间返回伦敦，然而你过了这么多天竟然还待在墨西哥，所以我和克里斯都猜测，你的上司并没有告诉你詹姆斯·邦德的死讯……」


    剩下的话从布莱恩耳边飘过，一个字也没被他捕捉到。布莱恩把忘了挂断电话的手机塞回裤兜，先是条件反射地往书房方向走了几步，紧接着便冷着脸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到前厅，抽出手枪对准旁边上锁的柜子砰砰开了几枪打掉锁头，拿走放在里面的古董收藏家的跑车钥匙，然后一脚踹开大门，小跑着来到停车场，无视包围过来的保安迈进驾驶室。


    「让开！」


    他一边打开车窗对挡在道路上的人喝骂，一边单手握枪伸出窗外指向空中连扣扳机直到打空子弹，悬停着的食指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保安让开了，布莱恩收回手倒车。车轮在柏油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布莱恩充耳不闻，转动方向盘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将油门踩到底——


    当天晚上，他赶到伦敦总部，推开了m女士办公室的门。

 第165页

    「砰！」


    深褐色的沉重门板和墙壁相撞发出一声巨响，门外有许多人向这边投来视线，办公桌后的m女士按着眉心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道：「丢人现眼。」


    「我吗？」布莱恩走到她面前尖刻地问，「真对不起，女士，我是不是打扰您在讣告上编写颂词了？」


    「……」


    m女士抬起头，绷着脸强迫自己面向他，她的嘴唇紧抿着，勾勒出两道苍老的法令纹。


    「纽曼特工，注意你的身份。」


    第87章


    「注意我的什么身份？」


    布莱恩轻声细语, 显得斯文有礼。他背着一只手，拳头用力抵住后腰，缺乏血色的面颊抽搐了一下、想要像平时那样翘起嘴角却失败了，m女士注意到他的眼睛里有一闪而逝的水光——也有可能是虹膜反射出的白炽灯的灯光。


    这让她原本要说出的话卡在嘴边, 没能及时打断布莱恩的挖苦：「我以为我是军情六处钦定的007继任者, 詹姆斯·邦德死了, 你们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难道是怕我迫不及待地取代他？怎么说呢……我猜这就和您的讣告一样, 是一种向牺牲者表达的人文关怀吧。『不用客气，邦德中校——我们帮你把你的儿子拦在外面, 免得他不知好歹地来参加你的葬礼！』」


    「布莱恩·纽曼！」


    m女士并不是个和善到能够容忍当面冒犯的人。


    从来没有人胆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词, 哪怕是上一位007特工——讣告里的那一位，通常也只是阳奉阴违, 却在她的眼皮底下做足了礼貌。她腾地站起身，双手撑住办公桌，严厉地对布莱恩说道，「詹姆斯·邦德离开了，你却没有死, 只要你仍然是军情六处的特工, 就应该听从我的命令！」


    布莱恩阖上眼皮深吸气。


    他的牙齿在颤动, 指尖也在颤抖，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失去了控制，包括情绪。血液在大脑中沸腾，他再次睁开眼，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听了……我一直在听你让我做的任何事。每一个任务, 你安排给我的每一个任务的前提，都是我早晚有一天会接替詹姆斯·邦德成为007特工。他是我的导师, 是我的父亲，我们的亲密关系是你一手促成的，现在他死了，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过来通知我。」


    他上前一步直视着m女士的眼睛，问道：「这就是听从你命令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吗？」


    老人唿吸一滞。


    强烈到难以抑制的痛苦从她的蓝眼睛里面划过。


    这双眼睛让布莱恩想起了邦德。他退缩了一下，有那么一会几乎想要放任自己去安慰她，或者给她一个拥抱，他永远不会忘记邦德是怎么戏称m女士是他的第二个『母亲』，m又怎么用她冷硬的手段不动声色地表达她对邦德关怀与信任……


    m女士疲惫地回看他。


    几秒钟后，她坐了回去，挺直嵴背，轻轻说道：「坐下，布莱恩。」


    布莱恩僵了一会，用力拉开她对面的椅子。


    他坐稳后，m女士再度开口：「我不想深究你是从哪听说了这个消息，但我要说的是，几天前，我本打算让比尔·坦纳告诉你邦德特工的死讯。」


    布莱恩立刻回忆起军情六处参谋长给他打的那个电话，里面提到了装有卧底名单的硬碟，以及一句话：


    『只是来提醒你做好准备，如果硬碟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无论你有没有完成你的任务，m都有可能会令你即刻顶上去。』


    ——如果硬碟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


    所以说，负责追踪硬碟的人是詹姆斯·邦德。


    一种后知后觉的痛苦忽然将布莱恩淹没了，他就像溺水一般感到窒息，缺氧使得眼前m女士的面孔都变得不甚真切，视野边缘微微发黑，然而多年以来锻鍊出的粉饰太平、亦或者说装模作样的能力仍然健在，他安稳地坐在椅子上，手指交叉，手肘搭在靠背椅的扶手上，唿吸平稳，神色漠然。


    他只是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等不到他回应的m女士继续说：「一开始我们并不能确定007特工是否真的……牺牲了。他中了一枪，掉进了土耳其的瀑布里面，我们翻遍了整条下游河道都没能找到他的尸体。假如他醒了，他应该会第一时间联繫mi6，或者至少也会联繫你，因此一个星期过去了……」


    布莱恩依然保持沉默。


    m女士说：「……我觉得，按照原计划让你顶上去，对你来说或许有些过于残忍。」


    办公室里萦绕着一种反常的寂静，良久，布莱恩问道：「什么时候？」


    m女士蹙眉：「什么什么时候？」


    「您不应该怀疑我的职业素养，女士，我不是第一次听闻同僚牺牲的消息。」布莱恩淡淡说道，「上一任007特工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我。您打算什么时候把詹姆斯·邦德没能完成的那个任务转交给我？」


    m女士仿佛突然失去了自己的声带，她睁大眼睛瞪着布莱恩，嘴巴张开又合上，半晌都没能吐出话来。


    布莱恩催促道：「长官？」


    「马上……如果你没问题的话。」m女士咬牙，「我们正处于一个艰难的时期，纽曼特工，敌人藏在阴影中。」


    「是的。」布莱恩回答，「但我没有问题，您也应该没有问题。」


    他镇静地站起身给了m女士一个拥抱，又很快松开手臂，「你和我都早就料到这一天了，不是吗——毕竟每个00特工都活不长。」

 第166页

    「别忘了你为什么培养我。」


    「另外，假如这样会对你有点帮助……你可以叫我布莱恩·邦德。」


    临走前，布莱恩对m女士点了下头，神情中找不到半点痛苦和难过。


    等他走远之后，m女士突然抬起双手捂住脸庞。


    她也没有流泪。


    **


    军情六处在上次行动中损失惨重，不仅没能从恐怖分子手中夺回手提箱，还牺牲了一位重要特工，m女士因此遭到了情报和安全委员会主席的问责。


    这个部门负责监督mi6，后者名叫加雷斯·马洛里，是个相貌周正、风度翩翩、但官僚气质浓厚而且发量堪忧的中年男性，他与m女士产生了一些争端，而布莱恩毫无疑问站在m女士这边。


    当m女士向马洛里介绍说『这是新一任007特工』时，布莱恩没有反驳。


    马洛里投来探究的目光：「军情六处的人才储备令人惊讶，我以为培养出一个00特工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布莱恩不客气地说：「那么看来您并不熟悉我们的工作模式，长官。」


    马洛里很文雅地扯了下嘴角，也不生气，转头对m女士说：「好吧，一位007继任者的出现也许能为您争取到委员会的部分支持……但这只是一时之计，最核心的问题仍然没能解决。我指的是那个丢失的硬碟，女士和先生们，恐怖分子可不会因为一个人得到了007的称号就手下留情。」


    布莱恩还没来得及说话，m女士冷冷说道：「你在暗示什么，马洛里？怀疑他的能力？假设你这些天除了干涉我的工作之外还干了其他正事，那就应该已经看过他的档案了。」


    「是的。」马洛里说，「问题在于，他是詹姆斯·邦德学生，而且他太年轻了。我不否认他是个优秀的年轻人……」


    「一派胡言。」m女士打断他，「我不想讲得太难听，然而布莱恩特工说得对，你根本完全不了解我们，以至于说出来的话在我听来都是屁话。我不想再听你质疑我的特工，马洛里，接下来我们用事实说话吧。」


    「——你为什么要叫他布莱恩特工？」


    「担心我感情用事？对不起，我只是为了把布莱恩·邦德与他的父亲詹姆斯区分开来。」


    「……」


    别的不谈，加雷斯·马洛里的脾气是真不错。他无奈地看着m女士，最后还是妥协了：「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m，你不想退休，也别让自己的最后一战变得太狼狈。」


    m女士头也不回地走出情报和安全委员会主席办公室，布莱恩紧随其后。他正要关上办公室的门时，马洛里突兀地说：「纽曼先生……或许我该叫你邦德先生。」


    布莱恩抬起头。


    马洛里问道：「你看过詹姆斯·邦德的殉职报告吗？」


    布莱恩回答：「据我所知，m女士还没有写完。」


    「是这样的。」马洛里犹豫了一下，又问，「你知道詹姆斯·邦德是怎么中枪的吗？」


    「……」布莱恩的视线扫过他的脸，冷淡地说道，「不劳你费心。」


    他关上门，大步离开了。


    留在办公室里的加雷斯·马洛里隐约嘆了口气。他低下头，从整齐罗列在办公桌上的一沓文件里抽出一张行动报告，报告的撰写人名叫伊芙·钱班霓。


    伊芙·钱班霓是詹姆斯·邦德『生前』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中的队友。


    她在报告中清楚明白地写到，詹姆斯·邦德殉职前正在与恐怖分子进行一对一决斗，而m女士判断邦德胜率不高，为了不错失时机，在身为狙击手的钱班霓明确说过有可能命中自己人的情况下，命令她对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开枪。


    这一枪很不幸地打中了邦德，而不是他的敌人。


    ……


    马洛里还知道，几天前，钱班霓约布莱恩·纽曼见面、想要向他道歉，布莱恩拒绝了。


    「这不是你的错。」他对那位姑娘说。


    那么詹姆斯·邦德的死究竟是谁的错呢？


    马洛里原本担心布莱恩会与m女士产生罅隙。


    他其实并不希望看到这两个人反目成仇，因为那对军情六处、对英国没有任何好处，他只是看上去像一位政客，却不是个追求权力、毫无底线的人。


    今天布莱恩与m女士一同出现，打破了他过去的猜想，却又让他产生了新的忧虑。


    最亲近的导师兼父亲离开人世，布莱恩·纽曼·邦德……你会去怨恨谁？


    然而在向情报和安全委员会公布的调查结果上，他依旧往『m是否保持着对当前局面的完全掌控力』后面打了个勾。


    继续看看再说。


    他谨慎地告诫自己。


    **


    与此同时，世界的另一端，某个临水小城市的破败诊所里。


    昏迷不醒的詹姆斯·邦德正受困于高烧、伤痛和梦魇。


    梦里他和他的敌人正在一列疾驰的火车上交战，敌人手里提着一个重要的手提箱，当邦德眼看要占据上风时，对方口中发出粗涩难听的大笑，对他说道：「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奇怪，幽灵党为什么会盯上布莱恩·纽曼？」


    「我告诉你，邦德，那都是因为你。」


    「他们追杀他、伤害他、折磨他，是为了让你感到痛苦，他是你仅有的弱点，是你把他引导上这条绝路，假如他有朝一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记住我说的话——那都是你的错！」

 第167页

    「他醒了吗？」


    一个护士匆忙走进设备简陋的病房。


    「没有。」


    守在邦德床边、把他从岸边捡回来的女孩回答，「但是……」


    她们惊讶地看着病床上男人的脸。他双眼紧闭，五官扭曲，表情显得格外痛苦，缠满绷带的身体时不时抽动着……有一滴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流淌出来，顺着金棕色的睫毛滑下眼角。


    就像眼泪。


    第88章


    「007……007特工！」


    新来的心理医生喊了两遍, 布莱恩才反应过来对方叫的是自己。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医生小跑着站到他面前将气喘匀，说道：「007特工，m让我跟你聊一聊。」


    崭新的称唿让布莱恩感到有点不适应, 因为它总会在不经意间提醒他自己究竟如何继承到这个代号的, 不过周围人已经以一种让人畏惧的速度习惯了新称谓, 所以他并没有将不同意见表达出来。


    布莱恩跟着心理医生走进一间会谈室，医生径直坐到桌子后面, 布莱恩站在门口问道：「她要我说什么？」


    医生说：「你不坐下来吗？」


    布莱恩看了一眼钟錶：「我赶时间。」


    「好吧……咳。」男人清清嗓子，对布莱恩露出亲切的微笑,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尽量放松一点。我们来做个小游戏如何？」


    布莱恩挑眉：「测谎？」


    「不是, 不是，你不要太紧张, 只是为了舒缓心情，游戏内容是我给出你一个单词，你告诉我这个单词让你联想到的另一个单词。」


    「我很抱歉。」布莱恩有些不耐烦，「但我们能不能直接进入正题？」


    心理医生紧盯着他，几秒钟后缓缓说道：「那么, 『007』。」


    布莱恩：「？」


    心理医生说：「『007』, 它让你第一时间联想到了什么？」


    布莱恩收敛表情回答：「……詹姆斯·邦德。我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 你们为什么要在现在提出来再讲一遍？」


    「因为m以及很多人都认为你并没有完全接受007这个称号。」


    心理医生说，「部分人担心你的拒绝代表了一些『叛逆』的想法，或是你出于种种原因对上级感到不满，但我不这么想。」


    尽管布莱恩笔直地立在那、没有泄露出任何情绪，医生依旧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尽量缓和气氛：「放松, 先生。」


    他安慰地说，「我觉得你只是习惯于将007与另一个人绑定在一起。」


    「……」


    「他仍然活在你心中, 对吗？」


    「不。」布莱恩与医生对视，否认道，「我相信他没有死。」


    「据我所知很少有人能在那种情况下活命。」


    「你们没能找到他的尸体。」


    「在地中海中翻不到一具尸体是极为正常的。这难道是主要原因吗，007特工？是否还有什么别的理由支撑着你的信念？」


    「——因为他是詹姆斯·邦德。」布莱恩一字一句地说，「不是他担任了007的位置，而是007的称号为他而生。」


    这点从另一个世界的007系列作者伊恩·弗莱明，于1953年写出第一本詹姆斯·邦德小说时便註定了。


    「以上是我的真实想法，去跟那些怀疑我背叛的傢伙汇报吧。」布莱恩拧开会谈室的门，「每当你们称唿我为『007特工』的时候，他就站在那听着，从未走远。」


    门外站着军情六处的参谋长比尔·坦纳。布莱恩知道有很多人关注着刚才那段对话，他们当中有的为此感到满意，也有人会不满，但布莱恩不在乎，他堪称轻蔑地瞥了一眼夹在m女士和下层中间、总是显得左右为难的参谋长一眼，迈开脚步迅速离开了。


    心理医生对着参谋长摊手：「我也不想惹毛他的，谁让你们非要我提起詹姆斯·邦德？」


    「谢谢你，他分明已经快成为第二个詹姆斯·邦德了，m当年真是选了个好老师。」


    参谋长按住额头没好气地回答。


    另一边，布莱恩走出mi6总部，随手把自己的手机卡取出来扔进垃圾桶，然后又往远处行进了很长一段距离，最终钻进街边某个隐蔽的地下酒吧中。


    酒吧里有人在等他了。


    布莱恩穿过一群稀奇古怪的、看上去不像正常人的群体，无视了其中几个怪异得几乎不能被称作人类的对象，走到酒吧最深处的木质吧檯旁边。


    穿着风衣的金髮法师向他举起酒杯：「祝贺你升职。」


    布莱恩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向他捅来，约翰·康斯坦丁打了个哆嗦，收回手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开玩笑的——老闆！给这位帅哥来一杯！」


    酒吧老闆走过来，神情阴沉地打量着布莱恩：「滚开，康斯坦丁。这位客人，你要什么？」


    布莱恩看着她在髮丝中间生长出来的盘羊一样的长角，镇定自若地坐在康斯坦丁身边露出微笑：「一杯伏特加马丁尼，谢谢。」


    「摇匀还是搅拌？」


    「摇匀。」


    酒吧老闆备酒的时候，康斯坦丁凑过来低声说道：「自从你进了这间屋子，刚才还对我献殷勤的美女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了。」


    「她们本来对你也有些意见。」布莱恩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刚才让康斯坦丁『滚开』的酒吧老闆，「言归正传，你确定这里是安全的吗？」


    「除非女王的御用驱魔师闻到了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不然哪个『人类』也不会知道你我今天见过面。」

 第168页

    康斯坦丁点了根烟，「所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以为咱们已经分手了。」


    「别那么冷漠。」布莱恩放缓声音说，「我想让你帮我定位几个人。」


    康斯坦丁不可思议地扭过头：「他妈的，我冷漠？你说得就好像是我把你给甩了一样。」


    「你说得就好像我们谈过恋爱一样。」布莱恩语气又一次变得强硬起来，主要是康斯坦丁这人油盐不进，「不要假设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约翰，你就直说你肯不肯帮忙。」


    「……找谁？活人还是死人？」


    「活人。」


    「嗯？」康斯坦丁疑问地哼了一声，「不是找你同事？」


    他知道布莱恩近期升职是因为对方那位名叫詹姆斯·邦德的同僚牺牲了，却不清楚布莱恩与邦德之间的关系。


    「不是。」布莱恩神色不变，「要找的是杀他的人。」


    这时，酒吧老闆把伏特加马丁尼递到他面前。


    布莱恩晃了晃高脚杯里面的清澈液体，端起来抿了一口，烈酒入喉，火烧火燎的辛辣感从喉咙一直延伸到胃中。


    「那你不应该来找我。」康斯坦丁吊儿郎当地叼着烟，「我不能说自己不擅长寻找活人，但你肯定认识比我更合适的求助对象。」


    布莱恩囫囵地咽了一大口鸡尾酒，说道：「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去求助他们？」


    贾斯汀，克里斯，康斯坦丁，布鲁斯。


    除了布鲁斯·韦恩还没来得及联繫以外，前面的人布莱恩全都问到了。


    康斯坦丁再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你……」


    这是到了为尽快报仇不择手段的程度？


    布莱恩哼笑一声，趴在吧檯上说：「你不了解我们这边的敌人，约翰·康斯坦丁，拖延得越久，越容易出现额外事端。帮我这个忙，我欠你一个人情。」


    「其实你只要帮我把今天的酒钱付了——」


    人情加上当然更好。


    法师话还没说完，他们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伴随着扑面而来的热浪：「康斯坦丁！总算让我逮到你这个小人！！」


    「草。」康斯坦丁都不用回头就猜到自己是被寻仇了，他飞快对布莱恩说道，「要不我们约个地方下次见？」


    「用不着。」布莱恩说，「你的人情算在这一刻，以后给我发邮件就行。」


    他喝光了高脚杯里的酒，把杯子甩在一旁，站起身回过头。


    出现在他们背后的是一个……正在从鼻子里喷火的牛头人。他血红的眼珠投射出愤怒的目光、兇狠地瞪着康斯坦丁，犹如康斯坦丁欠了他八百万英镑，或者在什么时候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


    布莱恩起身后，牛头人短暂地往旁边瞥了一眼，嗤笑说：「普通人。」


    「康斯坦丁，我劝你老实一点跟我走，否则别怪我杀了你这个倒霉朋友。」


    「哦。」康斯坦丁无所谓地说，「那你杀吧，我不会怪你的。」


    牛头人骤然暴怒：「多年未见，你还是这么厚颜无耻！！你的朋友会在死前看穿你的真面目！」


    他转头扑向布莱恩，酒吧老闆在吧檯后面发出尖叫：「约翰·康斯坦丁！阻止他们！酒吧里不许动手！」


    「呃，」康斯坦丁抹了把头上的汗，躲在远处问布莱恩，「你能停手吗？」


    布莱恩弯起眼睛笑了笑。


    他一只手抻抻衬衫衣领，用另一只手抽出手枪作为回答。


    今天布莱恩离开军情六处总部时，特地拿了一把改装过的西格绍尔p226——它发射十毫米口径子弹，弹匣容量足有二十发——以应对突如其来的意外。


    显然，这个酒吧里的生物都不是人类。


    但它们同样会受伤流血，会死。


    布莱恩拽着牛头人的角把他撂倒在地，对着他的后背按下扳机：「要我说你的体型和你的力气不太相符。」


    「停下！！」酒吧老闆的尖叫已经变成了某种声波武器，刺得布莱恩耳膜生疼，「你们谁去把他干掉，我给你们的酒水免单！」


    酒吧的客人纷纷心动了。布莱恩看上去并不会魔法，康斯坦丁也不打算帮忙，而手枪子弹早晚有用光的那一刻。


    牛头人倒在血泊里，越来越多的非人类围了上来，颜色各异的瞳孔中闪烁着贪婪的色泽。布莱恩曾在很多人类眼中看到类似的情感，可见人与非人的界限或许并不那么鲜明。


    他推动枪管，子弹上膛。西格绍尔p226剩下的十七枚子弹解决了四个奇形怪状的对手，第五个怪物扑上来时，布莱恩扔掉手枪，闪开它带着绿光的爪子，脱下西装外套卷了两圈缠上他的脖颈，然后他一跃而起，躲过来自斜侧方的攻击，双脚用力踹了一下吧檯，整个人像炮弹似的扑了出去，同时牢牢抓紧挂在手臂上的外套——


    「咔嚓。」


    长着绿爪的怪物的头颅被迫扭转270°，颈骨发出一声脆响。


    「我其实有点好奇……」


    布莱恩抡沙袋似的抡出它庞大的身体，趁着敌人躲避时飞快重新穿好西装，顺便抄起旁边的椅子砸向倒数第二个客人的头。


    「你们明明不是人类……」


    最后一个客人身形格外高大，它挥开障碍物，对了两下拳头，带着狞笑走向再没有武器可用的布莱恩。


    然而布莱恩只用了两招就把他压制在地面上，当着康斯坦丁和酒吧老闆的面又从后腰抽出一把满弹的瓦·尔特ppk对准敌人的脑袋。

 第169页

    「……为什么要害却和人类没有什么区别？」


    敌人在枪口下颤颤巍巍地举起双手。


    康斯坦丁代替他回答：「谁知道呢？你可能得去问生物学家或者上帝。」


    布莱恩没有笑，他维持着持枪瞄准的姿势，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向酒吧老闆，后者咽了下口水，说道：「今天这事就算了，你们的酒钱我也免了。」


    布莱恩干脆地敲晕对手，收回瓦·尔特ppk，没管地上那把可怜的功臣西格绍尔p226：「欺软怕硬这点也和人类差不多。」


    酒吧老闆僵硬地抽了下嘴角。


    她注意到布莱恩要走，竖瞳闪了闪，脸上浮现出一层红晕，大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可以选择说或者不说。」康斯坦丁接道，「这傢伙虽然生活在地狱里，男女不忌，性别流动，但口风还算严实。」


    酒吧老闆对他用力翻了个白眼。


    布莱恩走到门前，步伐一顿。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盖住了满地歪歪扭扭的妖魔鬼怪。


    他没有回头，思索片刻后简单地说道：「布莱恩。布莱恩·邦德。」


    「啪嗒」一声，酒吧的门在他身后合拢，前方夏日炎炎。


    这是詹姆斯·邦德离开的第十四天。


    第89章


    地中海沿岸渔村, 一座海边的小木屋里。


    皮肤晒得黝黑的老人走进房间轻声问：「他还是没有醒？」


    「我很难将这种状态称之为醒了。」


    捡到邦德的土耳其本地女孩忧心忡忡地回答。


    他们一起看向坐在床边的中年人。他的头髮比半个月前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长长了一点，鬓角都要和缺乏打理的胡茬连在一起了，那双浅蓝色的眼睛被垂下来的睫毛打下一层阴影，里面只有空洞的漠然。


    他上半身赤裸, 坚实的肩膀上仍然缠着绷带, 挡住了女孩印象中那些深入骨髓的可怕伤口。据村中诊所的医生说, 他断了四根肋骨，内脏大出血, 一只肩膀上有盲管枪弹创，应当是在子弹在动能不足的情况下射入人体组织后被骨头挡住, 因此留在了体内, 抢救时医生帮他把弹头取了出来，但条件有限, 难保伤口内没有异物残留。


    他的另一边肩膀被近距离弹药擦伤，在骨裂的同时容纳了几枚弹片，可惜村镇医疗条件有限，时至今日这几枚尖锐的金属碎片恐怕已经和他的血肉长在了一起。


    医生曾经感慨说，他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蹟了, 别的不能要求那么多。


    渔村是个小而淳朴的渔村, 村里的居民也是普通人, 他们尽力救助伤者，却也为了保证自身安全，没在第一时间将对方送到城市中的大医院。


    毕竟一个被子弹击中昏迷不醒的男人，谁能担保他是个好人，且没有仇家？


    直到前几天詹姆斯·邦德从病床上睁开眼睛, 渔民们才准备徵询他的意见，问他是否要联繫外界。


    问题是……他清醒的次数非常有限。


    永无止境的疼痛和某些发自心灵的痛楚似乎将这个男人的神志圈在了牢笼里, 他在大部分时间中对外界的声音和影像毫无反应，医生有一次出于同情、想帮他从床上站起来，却差点被理论上连移动都困难的病号用听诊器勒死——


    从那天起，詹姆斯·邦德就从诊所转移到了渔民的家中。


    也许是因为渔民的女儿对他有一些好感。这份好感救了他一命，也给了他容身之处。


    偶尔女孩会站在距离邦德一两米远的位置，遥遥观察他在不睡觉的时候是在忙什么，而他却似乎只是在重复地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


    比如画画。


    此时此刻，女孩看着他举起炭笔。那只手臂一直在不受控制的颤抖，残留在肩膀里的弹片不停地折磨着他的神经，让他很难拿稳东西。他废了很大劲才画完一张简笔画，画上的线条歪歪扭扭，但依稀能看出是图上是一座城堡……或是庄园。


    没等女孩记住纸上的细节，男人用力将画团成团，往身后一抛、扔进熊熊燃烧的柴火堆里。


    然后他垂着头，在昏暗的火光中摸索了半天，从矮凳旁边摸索出一个盛满酒液的杯子。女孩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过酒，也不知道他是从哪翻出的玻璃杯，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冲过去说道：「等等！医生说你不能喝酒！」


    两人手臂相撞，邦德手指力气不够，没拿稳酒杯，杯子掉到地上摔碎了，发出『哗啦』一声响。


    女孩吓了一跳，她想起男人用听诊器勒住医生脖子那一幕，迟钝地感觉到恐惧，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结果邦德却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地仰视她，一点也没有攻击的意思。他的蓝眼睛夜幕下显得格外深邃，远胜于屋外女孩熟悉的涛涛海浪。


    「……少了酒精会很疼。」他忽然张开嘴，用带着欧洲另一端的口音的声音哑声说道，「也许你能帮我弄到止痛药？」


    这是这半个月里女孩第一次听到他开口。


    她站在原地呆了几秒钟，一个激灵回过神，转身跌跌撞撞地跑远了，又过了十分钟，她气喘吁吁地沖回来，把一瓶药片和热水一股脑地塞到邦德手里：


    「不能多吃，会上瘾。」


    邦德把药瓶翻过来。


    标籤上写着吗啡和布洛芬。


    他扫了一眼用量，熟练地往嘴里灌了几粒，就热水咽下去，顺手把药瓶塞进兜里：「谢谢。」

 第170页

    女孩欲言又止。


    邦德并未理会她。


    他扭过头出神地望着火光，半晌又低下头，凝视着自己哪怕什么都不干也在不住颤动的指尖。


    止疼药的效果没有那么快。他忍耐了一会，到底还是彬彬有礼地问：「劳驾，你能让我喝一杯酒吗？」


    「……」


    女孩放弃了和他争辩，沉默地转身去拿酒。


    邦德一时想笑，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自制力有这么差。若是换成布莱恩，肯定能轻松挺过这点伤口癒合的疼痛，毕竟那孩子在十二岁时就体验过中弹是什么感觉，还有后来在瑞士的圣莫里茨……


    布莱恩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


    『你把他引导上这条绝路。』


    『假如他有朝一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都是你的错。』


    太疼了。


    他倚着墙心想。


    思绪仿佛脱离肉体，钻进了另一个空间。他的灵魂冷漠地审视着现实。


    每一处肌肉、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彼此撕扯，剧烈地争吵。有一团火焰炙烤着他的内脏，让他口干舌燥。魔鬼用他的脑神经弹奏圣乐，他的太阳穴在疯狂跳动。


    太疼了。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想起布莱恩，尤其是他总反覆地意识到同一个问题：


    布莱恩从未对他抱怨过，死亡原来有这么疼。


    以及惶恐。


    你知道自己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比如健康，比如力量。


    可是你还那么年轻。


    你还活着。


    女孩给他拿来了一瓶酒。邦德想打起精神感谢她，然而他的身体沉重得像个沙袋，努力了半天也只是张开嘴再次说了声「谢谢」。


    幸好对方并不介意。她同情地坐了下来，踌躇地问：「你要联繫你的家人吗？」


    在理智反应过来以前，邦德发出一声冷笑：「我的家人给了我一枪。」


    女孩张开嘴，傻乎乎地看着他。


    邦德停顿了一下，又说：「我的另一个家人……他会继承我的所有东西，无论是荣耀还是罪孽。」


    他大口地吞咽着那瓶威士忌，喝完几口之后补充，「他会做得比我更好。」


    女孩没太听懂他的话，只是诚实地说：「如果我是你的家人，就会等你回去。」


    「是的。」邦德没有反驳，「我等了他很多回。」


    无论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布莱恩从未错过他们之间的约定。只要记住有人尚在人间等他，即便再怎么艰难，布莱恩也会从生与死的边界处一步步走回去。


    「……那是我犯的第二个错误。」


    邦德低头看着瓶口说道。


    第90章


    布莱恩坐在电脑前面, 一边在谷歌上面搜索关键词『蝙蝠侠』，一边思考着怎么向布鲁斯开口。


    ——嗨，我听说了你最近开拓的新业务，事实上我有个同事, 他其实是我的养父, 而且和你一样是某个有着几十年歷史的大ip的主角, 他最近遭遇了一些困境，我觉得你一个远在天边的美国人有可能帮得上忙。


    ……


    疯子。


    他烦躁地把屏幕上夸大其词毫无用处的哥谭都市传说关掉, 再次在输入框中打字：『布鲁斯·韦恩』。


    网页上跳出一堆荒诞离奇的花边新闻。


    布莱恩挨个点开，拜读片刻后又不忍直视地叉掉。


    怎么说呢……虽然同样是花花公子, 但布莱恩这边和男男女女逢场作戏时被拍到的次数屈指可数——毕竟他工作时从来不变装也不挡脸, 若是对方事后侥倖没死，那大约能称得上露水情缘、好聚好散, 韦恩先生花得就很高调、很美国人、很八点档，简直是行走的社会热点话题，在布莱恩看来假得有点过分了。


    不过效果确实惊人得好。


    人们只相信他们在无意间了解到的『真相』，现在全世界人都以为他只是个心地不坏却没什么能耐的草包。


    那么这个忙着白天塑造人设、晚上行侠仗义的超级义警，真的有余暇关注一件和他不相干的、英国政府内部惹出来的大麻烦吗？


    对布莱恩来说, 蝙蝠侠和克里斯他们与康斯坦丁又都有些不一样：贾斯汀先向他提到了邦德的死讯, 两边一直有联繫, 交情深厚到不需要考虑事后如何表示感谢的程度，导致布莱恩在寻求帮助时省了许多步骤；康斯坦丁则太随性，布莱恩根本不用向他解释发生了什么，还能轻而易举地把这个人情给还回去。


    蝙蝠侠呢？


    显然，他们之间没有密切到无话不谈的友情。


    更没有进行过某些能够促进感情快速升温的亲密互动。


    让布莱恩下定决心把他纳入到联络名单中的理由只有一个——他是蝙蝠侠。


    【韦恩先生。】


    布莱恩在邮件里使用了相对正式的称唿,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放心, 无关政治，也不违背道德，而且有报酬。】


    布鲁斯回復得很快：【给我一个见面地点。】


    布莱恩：【见面？你在英国？】


    【不，但我已经动身了。】


    布莱恩不自觉地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两步，布鲁斯的行动之果断和效率之高令他惊讶，一时间他都有点不相信对方只是因为他的一封邮件而立刻决定远渡重洋。


    他想了想，给布鲁斯发送了一个用第三方帐户预定的高档酒店的地址，然后仅仅过了半天，他们就在酒店套房的门前见面了。

 第171页

    「我以为你会低调一点。」走进房间时布鲁斯打量着里面的陈设说道，「离开家门一个人跑来住几百平米的套房？就算不提幽灵党，难道军情六处没有调查过你的钱都花在哪了吗？」


    「……然而你这副打扮和低调可不搭边。」


    布莱恩看着眼前全副武装的超级英雄说道。


    ——他转身退开几步，免得一不小心踩到蝙蝠侠的披风。


    这傢伙到底是怎么穿成这样走进酒店，还没有被人围观的？？


    两个人都觉得对方的出场简直不可理喻，蝙蝠侠说：「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扮演乞丐和街头混混。」


    布莱恩：「没人规定乞丐不能突然中了彩票于是去订五星级酒店的房间，但你很难向人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穿得像一只蝙蝠。」


    「……」


    面面相觑了几秒钟后，布莱恩忽地笑了。他领着蝙蝠侠走到客厅坐下，很郑重地说道：「谢谢。」


    「不客气。」


    「我的意思是，谢谢你愿意帮忙，并且主动告诉我你就是蝙蝠侠。」


    虽然这幅装扮让布莱恩有点出戏，但是一旦他接受了这个设定……也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不过就算全宇宙的生物都习惯了从事秘密工作的人该穿紧身衣和披风，他们也休想让布莱恩打扮成这样去上班——那和海绵宝宝t恤绝不是一码事。


    除非是业余时间到漫展玩。


    「你早晚会猜到的。」布鲁斯摘下头盔慢慢说，「以前每次见面时，我都暴露了一些不那么『布鲁斯·韦恩』的东西。」


    「你指的是当时的你一点也不像个一无是处的草包？」


    布莱恩对蝙蝠侠身上的那些零部件升起了空前的兴趣，他认真地观察着头盔上的尖耳朵，饶有兴致地问，「哥谭市的媒体肯定不知道，他们笔下天真无邪的韦恩老爷还曾经帮mi6抛尸呢。」


    布鲁斯也笑了：「你这样会让cia以为我犯了叛国罪。」


    「但他们审不到蝙蝠侠的头上。」布莱恩说，「讲道理，布鲁斯，威廉·柯林斯是不是给了你一些灵感？」


    「……」布鲁斯没有正面回答他，「我和你不一样……我不能像你离开牛津校园那样抛弃掉布鲁斯·韦恩这个身份。」


    布莱恩脸上的笑意变淡了。


    他最近其实很少笑，所以身上的气质也变得更加肃重和锐利，让布鲁斯一下子想起了皇家赌场里那个工作状态的军情六处特工。


    距离两人的初次相遇，有整整六年过去了。


    尽管体感上没有那么漫长，但实际上两个人的变化都很大。布鲁斯成为了蝙蝠侠，这点无需多言，而布莱恩·纽曼，他从一个无人认识也无人在意的底层外勤，成为了mi6如今最难以替代的人之一。


    因此就在布莱恩感慨『蝙蝠侠站在我面前』时，布鲁斯其实也在感慨007特工背后隐藏着的那些任谁都难以忽视的庞大能量——是必要时来自一整个国家的暗中支持，是永远不会对外公布的秘密情报，也是大不列颠最有权势的人的关照和共同利益。


    「你知道得很多。」新一任007转动着茶杯，开玩笑似的说道。


    「是。」布鲁斯平静地说，「我总不可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过来找你。」


    他坦然承认自己不仅调查过布莱恩·纽曼已经结束的校园生活，连近期mi6遇到的麻烦都略知一二。


    「好吧，你帮了我大忙了。」


    布莱恩大部分时间里也会这么做，所以他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个可能导致信任危机的话题，「省着我向你解释最近发生的事。」


    他沉吟了一会，接着说道：「我这里有一份名单，你可以看一眼……」


    两个小时后，布莱恩停下商议，站起身问：「需不需要休息？我让酒店送两份下午茶上来。你喝酒吗？」


    「——不。我感觉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布鲁斯整理着桌子上的文件说，「嫌疑人名单，活动范围，资金流向，武器来源……接下来的排查只是时间问题，你早晚能够追踪到夺走硬碟的僱佣兵。在我看来你需要的不是额外帮助，而仅仅是帮你筛选过滤的人手——mi6有的是人。」


    他抬起头问布莱恩：「你真的一刻也不能等吗？」


    布莱恩正要给前台打电话叫餐，闻言背对着他沉默了一会，说道：「你就当我有一颗强烈的爱国之心吧。」


    「……」布鲁斯不置可否，从一沓照片中抽出三张，「你只需要在他们三个人中间挑一个关键人选出来。」


    布莱恩惊讶地回过头：「你怎么办到的？」


    「韦恩科技有一项关于人脸建模的最新突破，也许你下个月就会在发布会上看到民用版。」布鲁斯说，「再加上你给出的情报，以及一点推理。」


    「了不起。」布莱恩真心实意地说，「美国政府难道就没有主动找上过你的公司？」


    布鲁斯嘴角向下撇，显得有点不高兴，大概是由于布莱恩那句明显的谎言：「因为我没有强烈的爱国之心——最重要的是我不信任政府。而且韦恩科技最多比大部分科研团队领先一两个月到半年时间，我只不过是抢占先机而已。」


    「听上去挺明智的，比我明智。」


    布莱恩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一句，等到服务员把餐盘端上来，他整个人看上去比刚才都精神多了，神采奕奕地把下午茶的点心端到布鲁斯面前，「你可以在英国住到下个月，不论吃饭还是买东西都记在我这里。」

 第172页

    「？」布鲁斯满头问号，既是为自己前所未有的『特殊』待遇也是为了布莱恩的话，「你要去干什么？」


    理论上嫌疑人名单上仅剩的三个人还要排查一段时间呢！


    「其他的不劳你费心，我去找他们每个人『聊一聊』。」


    布莱恩说着，抓起外套转身要走。


    布鲁斯情急之下随手从身边抓了个什么东西扔过去，布莱恩听到风声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发现『暗器』比他想像中要大好几圈：是蝙蝠侠脱下来的头盔。


    「……谢谢你送我的纪念品？」他迟疑地和头盔上眼睛部位的两个洞对视，并不死心地摸了摸上面的耳朵，琢磨着这玩意到底有什么用。


    「布莱恩。」


    真正的蝙蝠侠从后面拽住他的手臂，「你所做的一切都扭转不了过去，只能影响未来，太冒失的举动只会给将来的你带来麻烦。」


    「也谢谢你的建议，韦恩先生。」布莱恩轻而易举地挣开那只手，礼貌地说，「我们今天交谈得足够深了。」


    「……」


    布鲁斯从他怀里抢回头盔，感到有些棘手。


    詹姆斯·邦德的死对布莱恩的影响比他预想中大得多。他曾经还以为从小在mi6长大的布莱恩，能在类似的事情上做到漠然以对。


    可是布莱恩做不到，于是他在无动于衷又无懈可击的边缘不经意间表现出的那种疲惫和失常便让人觉得——


    布鲁斯没再想下去。


    他考虑着是否要让布莱恩就这样离开，结果就在这时，布莱恩接到了一个电话。


    铃声响起时，布莱恩还维持着那种冷漠的表情。他随意地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将它扣在耳边，并且头也不回地推开门向外走去，把大名鼎鼎的布鲁西宝贝扔在了酒店房间里。


    布鲁斯听不见电话里的声音，但他能看到布莱恩走着走着，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布莱恩严厉而怒气沖沖地问。


    电话里的人絮絮叨叨地回了一大段话。


    布莱恩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住，然后他转过身，愣愣地与布鲁斯对视。


    「怎么了？」布鲁斯心中生出了某种预感，主动问道。


    布莱恩没有回答。他抓紧手机有点语无伦次地说道：「等等，等一下，你说的是真的？证据在哪里？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算了，你和他待在原地别动，please，我马上就出发。」


    说完，他放下手机，试了两次才把它放回口袋。


    紧接着他大步走回来，到后面几乎是一路小跑，冲到布鲁斯面前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我爱你。」


    布鲁斯听见他用一种坚决果断的口吻直白地说道，「我爱你！亲爱的，你愿意和我去土耳其约会吗？」


    还拎着自己头盔的蝙蝠侠：「……」


    第91章


    一眨眼的功夫过后, 不用布鲁斯委婉地提醒，布莱恩自己把手臂松开了。


    理智又重新占据了大脑，他关上酒店房间的门，往旁边退开几步, 保持着合适的社交距离陷入了沉思。


    布鲁斯抱起手臂, 态度微妙地说：「你不向我解释点什么吗？」


    「什么？」布莱恩反应了两秒钟, 恍然说道，「我从第一次看见你时就对你很有好感。」


    「？」


    「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 」布莱恩真的开始回忆起来，「我想要闯进峇里岛宗师家的门, 你把我拦在外面, 但是正要关门的时候，你看到我卡在中间就没有用力, 后来又从海里把我捞上来，我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心想——」


    「停一停，够了。」布鲁斯无力地说，「我指的不是刚才那几句『我爱你』。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说『我爱你』。」


    假如这是一部电影，那么欢快的bgm在此刻应该是戛然而止。


    布莱恩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他维持着镇定的表情说道：「因为我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情难自抑, 不过这件事可能需要深究一下。」


    布鲁斯干脆利落地把那层窗户纸捅开：「有人对你说詹姆斯·邦德还活着？」


    「……」


    「那你还在等什么？」


    布莱恩争辩说：「我只是有点奇怪，为什么不是他本人联繫的我？」


    布鲁斯的神色间多了一点讥讽，就好像眼前人的智商突然降低到了他难以忍受的程度：「你该不会担心他被人绑架了吧？」


    无论是真是假，布莱恩现在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去验证它。


    他不能承认自己害怕得到一个令他失望的结果, 却也没法坦诚地说他无所畏惧。


    「希望你永远不会理解我的心情。」布莱恩真心实意地对布鲁斯说，「说实话, 我宁愿死的是我。」


    「我持保留意见。」布鲁斯拍拍他的肩膀，「毕竟你才对我说过『我爱你』，导致我很难就这么看着你死掉。」


    布莱恩笑眯眯地问他：「真的？所以亲爱的，你要陪我去土耳其吗？」


    「不去，我要在英国住到下个月。」布鲁斯面无表情地callback他们之前的对话，顿了顿又说，「如果你再把这一套用在我身上——」


    他停了下来，布莱恩看着他英俊的脸，没忍住追问：「会怎么样？」


    布鲁斯忽然对他勾起嘴角，露出了一点也不『蝙蝠侠』的笑容。


    连着占据了哥谭市一个月报纸头条的富家少爷上前一步、凑到布莱恩耳边低声说道：「那我就对别人承认我们真的有过一段。」

 第173页

    布莱恩眉毛不受控制地一跳。


    风流倜傥、只不过身上还套着蝙蝠侠战甲的布鲁西宝贝直起身耸了耸肩，开玩笑似地说：「反正不亏。」


    **


    摘下了头盔的蝙蝠侠不肯跟着布莱恩去土耳其，但又双叒叕借给了布莱恩一架飞机。


    布莱恩低调地在天知地知布鲁斯知的情况下抵达海边的小渔村，途中花费了四个小时。


    他开着一辆越野车横跨颠簸的泥土路面来到沙滩上时，只觉得思维已然在漫长的拉锯战中变得麻木了，也许假如待会幽灵党或辛迪加成员突然跳出来对他说这一切全都是骗局，他也只会笑一笑然后回復，『你以为我没想过吗？』


    已经有收到消息的村民站在前方等待了。


    打头的是个发须皆白、皮肤黝黑的老人，他身边站着两个手持长管猎枪的青壮，还有几个拿着鱼叉和木棍的年轻小伙子，持枪者看到布莱恩以后第一时间举枪瞄准，老人厉声说道：


    「站住。」


    布莱恩不动声色地停下脚步。


    双方在短暂的寂静中互相打量，布莱恩主要看的是他们的武器和站位分布，以及附近的掩体，渔村居民们的目光则大多集中在他那身和当地人格格不入的西装与尤其出挑的长相上。


    「你叫什么名字？」片刻后老人问道。


    「布莱恩。」


    「来干什么的？」


    「找人。」布莱恩简练地说，「你们前段时间是不是捡到了一个金髮蓝眼的英国人？」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看长相就知道了——父子关系。」


    「我说实话……」老人用口音浓重的英语说道，「你们长得可一点都不像。」


    他身边的青壮附和般地把手指搭上了猎枪的扳机。


    布莱恩隔着七八米远的距离望着他们，没有按照国际惯例举起双手，而是借着外套的遮挡把手伸向腰侧、按住了自己的手枪。


    他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然而就在这时，身侧大海的潮汐声里传来一个女孩的唿唤：「爷爷！你们在干什么？！」


    老人眼睛一眯，懊恼地拍了拍胳膊：「吉娜！快过来！」


    「爷爷。」女孩踏着海浪走到对峙的双方中间，看看布莱恩又看看渔村村民，拧着自己的长髮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迎接客人？」


    「……」


    十分钟后，布莱恩跟着渔民往村里走，老人正在教训孙女：「不是每个长得好看的男人都是好人。」


    「和那没关系，爷爷。你不要总是对外地人那么凶，我看他都被你们吓傻了。」


    老人哼了一声，传闻中被吓傻的布莱恩目视前方。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邦德、或是弄清楚这群『□□团伙（纯粹是他看人家不顺眼的诬陷之词）』的阴谋诡计，因此没心情理会村民们的对话，只是一声不吭地快步往前走。这条路在他的感知中长得有些过分了，而且假设詹姆斯·邦德真的还活着——他为什么不出来迎接他？


    把他打下河里那一枪又不是布莱恩开的！


    总不能是邦德隔空感知到布莱恩既没有嫌弃钱班霓的枪法，也没有为了他和m女士吵架吧？


    正在布莱恩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们走到地方了。


    一个一米九几的青年拿肩膀撞了布莱恩一下，说道：「他就在里面。」


    「……谢谢。」布莱恩心思都被同一件事占满了，依旧没管这个水平超低的挑衅，快步走到木屋前方拉开大门。


    他第一眼没能在客厅里找到熟悉的身影，于是毫不犹豫地走到里间：


    「有人在吗？」


    靠在床边昏昏欲睡的人闻声睁开眼睛，里面仿佛还带着点未清醒的水光。


    布莱恩差点没认出来对方。


    他愣在门口，反倒是詹姆斯·邦德逐渐清醒过来，像往常那样笑着对他招了招手，说道：「过来。」


    布莱恩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从门前移动到邦德坐着的矮凳与壁炉中间。他手足无措，过了半天才在邦德面前半跪下来，问道：「你……我去叫个医生？」


    「不急。」邦德无所谓地说，「反正活下来了，就不会轻易死，在这点上我们两个还挺像的。」


    布莱恩的视线避开他的伤口，咬了咬牙把滚烫的情绪压下去，若无其事地开玩笑：「外面那老头还说我们一点都不像。」


    「哦，那你是被我连累了。」邦德说，「他孙女救了我一命，后来似乎就对我有了些许雏鸟效应，你想像一下当爷爷的听说我还有个儿子的时候该有多恼火。」


    布莱恩：？


    见鬼的雏鸟效应，你是不是把人物关系弄反了！！


    他又想笑又难过，最后干脆一屁股在邦德身边席地而坐，用膝盖撑着手肘缓慢地说：「……我以为你回不来了。」


    邦德语气很温和：「我就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所以，这些天你在等我吗？」


    「没有。」布莱恩硬邦邦地说，「如果你再晚十天联繫我，我就去出席你的葬礼了。」


    「那挺好的。」邦德若有所思，「无论如何，父母总会先于儿女离开，假如我在任务里牺牲了，应该只会遗憾于看不到你升任007然后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活着退休的人——」


    他说到这里，不经意间注意到布莱恩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第174页

    一瞬间，长久以来的对布莱恩、以及对军情六处的了解浮上心头，邦德的心脏往下沉了沉，问道：「你已经是新一任007了？」


    布莱恩没有回答。


    邦德顿时理解了。


    「m，」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冷笑着说，「bitch。」


    布莱恩没想到他会骂得这么难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回来，我把007的位置还给你。」


    「什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邦德抬起手去抓放在桌子上的药瓶，却不小心把瓶子碰到了。布莱恩连忙起身去捡，邦德在他身后又骂了一声。


    布莱恩握着药瓶的手收紧。他看到后面的标籤，什么都没说，转过身重新坐了回去。


    「她不相信我。」邦德按着肩膀上的枪伤，冷冷地注视着壁炉里的火光，一整条手臂都在颤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愤怒，「她不觉得我能赢，于是命令伊芙·钱班霓开枪，这也就算了，我不过是死了半个月而已，她就急不可待地把你推了上去，往我这个死人的胸口再开一枪。」


    他说完，等了半天也不见布莱恩出声，一回头发现布莱恩愧疚得快把自己埋到墙里去了。


    「……我没有怪你。」邦德哭笑不得，都忘了肩膀上的伤，久违地打起精神去安抚好大儿，「你是我亲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超越老师是很正常的事。」


    「是啊。」布莱恩摆弄着药瓶不去看他，「我就从来都没有药物上瘾过。」


    邦德一下失语。


    布莱恩心情大起大落，这会头都开始疼了，只能把麻烦往后推，先解决容易处理的部分：「别的事以后再说，你要留在这里还是回mi6？」


    「留在这。」邦德条件反射地说，过了一会才加上一句，「暂时。」


    「好。」布莱恩没有询问理由，「我让人空运过来一批医疗设备。」


    邦德刚想说他倒也不是留恋这个小渔村，去土耳其的大城市没什么不好的，只要不回英国就行，免得医疗设备运来运去浪费人力物力，结果布莱恩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大海，说道：「我挺喜欢这个地方。」


    大自然残忍无情，有时却也意外的温柔。


    它把一个不该死去的人送回到爱他的人身边。


    邦德把本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想了想对布莱恩说：「你在这陪我住几天吧。」


    「军情六处那边怎么办？」


    「让他们去死。」


    布莱恩知道邦德在说气话，但也被逗乐了。他环顾四周，正想问自己能住哪，窗外传来了之前撞他肩膀的小伙子的声音：


    「喂！穿西装的那傢伙，说你呢！来比赛打靶吗？」


    布莱恩脸上笑意加深，邦德已经笑出声了，说道：「快去，找你的。」


    布莱恩推开窗户问：「赢了的话能住你家吗？」


    渔村小伙：？


    第92章


    布莱恩将猎枪的枪托抵在肩膀上, 身体前倾，目光盯紧远处摆在树梢中间的易拉罐。


    「伯莱塔s686，又叫银鸽，」邦德坐在靶场旁边向其他人介绍, 「是义大利生产的双管霰弹枪, 质量高, 稳定易用，威力也不小, 在射击比赛中很受欢迎。」


    提供猎枪的渔村青年得意地说：「这是我家的传家宝，从我父亲那传下来的。」


    「保养得不错。」邦德公允地说, 「看起来不像是有三十多年歷史的老枪。」


    渔村青年来了兴致：「当然, 这些年来我只更换过撞针和弹簧，枪匠检查过了, 除此之外它就像新的一样。那边那个外地来的，如果没把握，我劝你还是尽早把它放下，银鸽的后坐力可不是开玩笑……」


    「砰！」


    布莱恩按下扳机，紧接着两枚弹壳弹了出来, 落到旁边的草地上。


    他没有花时间去欣赏自己的射击成果, 淡定地关上保险、打开枪管边装弹边问：「不好意思, 你刚才说什么？」


    「……我问你们是做什么工作的。」


    渔村青年微微张开嘴，布莱恩身后的围观群众伸着脖子看远处那个被打飞的易拉罐。


    『咔哒』一声，装弹完毕后猎枪合拢，布莱恩拨开保险，瞄准第二个罐子。


    「砰！」


    「不错。」邦德像是很多年以前手把手教导布莱恩射击那样习以为常地说, 「这种练习对你而言还是太简单了。」


    「你不能这么说，我从来没打过易拉罐。」


    只有靶子, 怪物，和活人。


    布莱恩再装弹，再瞄准。


    「砰！」


    这一次人群中响起了欢唿声和鼓掌声，有人指着树梢说道：「看那！那有一只鸽子！把它打下来！」


    布莱恩却放下枪说：「就到这吧。」


    他把打空弹药的猎枪换给渔村青年，又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银行卡：「你家有多余的帐篷或睡袋吗？我借住两个晚上就走。」


    渔村青年脸涨得通红，在众目睽睽下不肯收他的钱，表示这几天自己可以开车借住在镇上的朋友家里，而村中的一整栋房子都可以留给布莱恩住。


    于是布莱恩获得海景房x1。


    至于钱的问题，他没有当面和渔村青年争辩，打算临走时直接往对方家里塞一沓现金。


    搞定临时住所以后，等围观群众散尽了，布莱恩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邦德慢慢走回去。


    邦德原本不肯坐轮椅，但他现在重伤未愈，骨头还裂着呢，根本走不了多远，却又实在无聊得忍不住想去旁观布莱恩逗弄淳朴渔村小伙，最终便还是屈服在了人类的伟大发明下。

 第175页

    为了显得精神点，此人出门前甚至特意颳了鬍子。


    布莱恩不由得问他：「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收拾一次？」


    「如果你不来，这个村子里的人都不会知道我是谁。」邦德清醒理智地说，「就算我穿着亮片夹克衫去gay吧里跳钢管舞，那也和詹姆斯·邦德无关。」


    「……我可以配合你。」布莱恩说，「亮片夹克衫一时搞不到，但我这里有两张酒吧老闆的名片——」


    邦德大惊失色：「土耳其的渔村怎么会有gay吧？你怎么会这么快就要到了老闆的联繫方式？」


    布莱恩把名片戳到他的鼻子底下。


    邦德低头一看，两张名片一个写着阿兹卡班的地址，另一张上面是名叫『阿卡姆疯人院』的求助电话。


    邦德：「……」


    「哦。」布莱恩也低头看了一眼，装模做样地说道，「拿错了，这是我用来收藏的。」


    「幼稚。」邦德鄙视地评价这种吓唬人的行为，「你千万不要对着007的敌人这么干。」


    「我只会针对目标的弱点对症下药。」布莱恩一本正经地说，「詹姆斯，你是不是有点恐同？」


    「……我只是要被你弄出ptsd了。」邦德扶着额头，不肯承认自己对布莱恩性向和魅力值的刻板印象。


    ……


    第二天大城市的医生和医疗工具抵达了小渔村。村子靠海路不好走，本来去镇上要更方便，但布莱恩财大气粗，雇直升机来回飞几次之后，质朴的渔村里顿时多了一个格外先进的病房。


    医生给邦德拍的片子，又做了一系列检查，最后把布莱恩叫出去谈话：


    「他身上有些伤口处理得太差了。」


    她抱怨说，「你应该早点把他送到大医院，首先他本来就上了年纪，恢復速度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再加上内外伤都太严重，原本两三个月也不一定能养好，现在就要拖得更长了……」


    布莱恩等她说完，不带情绪地问：「他能恢復到什么程度？」


    医生犹豫着说：「这点要因人而异，我觉得你不能报太高希望，免得最后达不到预期，患者和家人都会更痛苦。」


    布莱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忍耐片刻，又说：「还有药物成瘾的问题。」


    「是吗？这我倒是没发现。」医生惊讶地说，「他服用阿片类药物的时间还不长，用量也不大，应该不至于上瘾，可能主要是不习惯身体脱离掌控，我更建议病人减少酒精的摄入量。」


    她转过头示意布莱恩注意藏在沙发底下的酒瓶。


    布莱恩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有点尴尬地说：「那是我放在那的，正准备丢掉。」


    ——昨晚邦德半夜疼醒了，布莱恩听到动静从床上爬起来给他送止疼药，后来邦德折腾出一身汗勉强睡着，布莱恩反倒睡意尽失，坐在客厅里熬到天亮。


    听着海浪声发呆的时候他心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喝点酒，结果一不小心上头了。眼看老父亲要在生物钟的作用下醒来，布莱恩冲到浴室洗了个战斗澡，冲掉身上的酒气，又把酒瓶藏了起来免得被人看见。


    医生瞥了他一眼，饶有深意地说：「也许需要克服酒精依赖的另有其人。」


    布莱恩更尴尬了：「还不到那个程度……我只是没注意。」


    「总之你们都要尽力调整好心态，接下来的挑战还多着呢。」医生说，「两天后我为他做一个小手术，取出他肩膀里的弹片，不过术后他那条胳膊最好一动不动。以及有些注意事项你要记好——」


    「我知道，我以前也……我是说，我有照顾病人的经验。」


    这是假话。


    但布莱恩有丰富的照顾重伤后的自己的经验。


    「那就好。」医生没有深究。


    然而等她走后，布莱恩把沙发底下的垃圾扫出来一看：左边的酒瓶是他后半夜到清晨留下的，右边的酒瓶则很陌生。


    目测案发时间是昨晚的上半夜、也就是布莱恩休息的时候。


    布莱恩：「……」


    他立刻气势汹汹地拎着那个从没见过的酒瓶冲进卧室去找邦德。


    第93章


    詹姆斯·邦德正在对着穿衣镜刮鬍子。形象这种东西, 两天不处理就容易崩塌，前几天布莱恩不在他都打算放任自己摆烂到地老天荒了，结果熟人一来，本来已经和斗志一起沉到地中海海底的偶像包袱也跟着回来了。


    作为一个有着老派生活习惯的人, 邦德修理鬍鬚习惯用刀片而不是机器。他维持手上的动作, 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边心不在焉的回想着昨天布莱恩拿猎枪的那一幕。


    可能人类到了一定年纪，最重要的特徵就是难以自控地回忆过去。


    但邦德透过现在的布莱恩, 看到的不是小时候的布莱恩，而是年幼时的自己。那个金髮蓝眼、长相还很秀气的男孩站在名为「天幕」的庄园门前, 用尽全力抱着怀里的猎枪, 向着远方一望无际的灰绿色旷野射出子弹，于是枪声像张开翅膀的鸽子在天地之间滑翔, 紧接着一头撞破了头顶的牢笼。


    如同未来般的远方空空荡荡。他什么都没能打中，但附近的大人们毫不吝啬地给予他拥抱和夸奖，他的父亲站在他前方，母亲则揽着他的肩膀，用嚮往的口吻谈起他的未来, 邦德永远记得那一刻充斥于他心间的对生活的热爱。

 第176页

    回忆中小小的詹姆斯·邦德开完枪, 在父母的怀抱中回过头, 对隔着时光凝望他的四十四岁的邦德无声询问：


    「你完成了你儿时的理想吗？你是否成为了那个自己渴望成为的人？」


    ……


    镜子前的男人手一抖，刀片在下颚处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


    他用大拇指抹去血迹，背对着大门说道：「进来，你站在那干什么。」


    布莱恩依靠着门，单手拎着酒瓶说：「免得你销毁罪证。」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难道被你发现了就得认错不成？」


    邦德集中注意力, 全神贯注地控制着手指的走向。他现在必须要时刻小心，否则就会在布莱恩面前暴露出自己的无力——而这些天他已经展露得足够多了。


    当然了, 没人规定当父亲的必须在孩子面前保持完美无缺。


    可是别人是别人，詹姆斯·邦德有他自己的一套行事标准。很多人都见过他软弱狼狈的一面，但布莱恩没有，邦德深知他在布莱恩心中有着怎样的形象，毕竟十几年前是他亲手把对方从毒贩老巢里抱出来的。


    m女士曾经对他说：「注意点行为吧，邦德，你对布莱恩·纽曼而言是个活着的符号，别让过去的你在他心里蒙羞。」


    艾什·柯本那只狡诈的郊狼也说：「我和你打个赌，邦德，就赌『007』会让布莱恩联想到谁。他若是提到你的名字，你就给我买最新出的那款鱼竿，如果他说的别人，我让军需官给你搞来一辆定制阿斯顿马丁。」


    「我不赌。」邦德回答。


    「为什么？跑车可比鱼竿值钱。」


    「我又不傻，柯本。下次不要在我面前开这种结果註定的赌盘，太无聊了。」


    「邦德！詹姆斯·邦德！」柯本在他身后喊道，「你知道有人如此记挂你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还活在世上，柯本。你就羡慕去吧，而我不会同情。」


    他转身离开，脚步轻松且愉快，走向前方等待着他的年轻人。


    its called life.


    是詹姆斯·邦德原本没有机会体会到的，属于正常人的生活。


    但他们的生活更多是不正常的一面，具体体现在，死亡在邦德眼中是一声短促的枪响，是荒野上野鸽受惊后的振翅一飞，是狮子的獠牙、蛇的毒液，是瑞士阿尔卑斯山脉上纯白的雪，是一颗骤然不再跳动的鲜红的心脏。


    他从未把死亡想像成一场慢跑。


    你得一步步在观众的注视中走向终点，把最后一丝体力和体面消耗殆尽，而且除了放弃比赛之外别无选择。


    这其实并不是问题。


    他不至于畏惧这点东西。


    问题在于观众席上本来没有人，可是布莱恩闯了进来——他亲手把布莱恩迎了进来。在土耳其的这些天，邦德尽力粉饰太平，假装一切都和过去没有变化，他眼看要成功了，可是布莱恩时常不配合他。


    伤口，止疼药，酒瓶。


    007，m，任务。


    如同远方一样空空荡荡的未来。


    有些事情只要不谈就能视而不见。布莱恩非得把它们翻出来，仿佛一个突然掌握了主动权的未成年，迫不及待地夸耀那点存在感。


    小兔崽子。


    邦德磨着牙心想。


    布莱恩以为他会害怕他吗？！


    他养了这小崽子那么多年，布莱恩一挑眉毛他就能猜到对方要说什么，无非是老调重弹，把他以前的说教再还回来。邦德已经忍耐了很多天，忍得快要烦得受不了了，如果不是他确实爱他，这份爱盖过了詹姆斯·邦德那点可悲的自尊心——


    布莱恩说：「007的称号是我主动从m女士那要过来的。」


    邦德心脏一颤，又在脸上划出一道伤口。


    「bloody！hell！」他咒骂道，把刀片放下，拿自来水洗掉脸上的泡沫，「不好意思，你他妈刚才说什么？」


    这绝不是老调重弹。


    詹姆斯·邦德犯了一个因循守旧的错误。


    布莱恩面无表情地把当时他和m女士的对话复述了一遍，期间邦德始终严厉地看着他。


    等布莱恩讲完，邦德用有些奇怪的语气复述他的话：「m安排给你的每一个任务的前提，都是你早晚有一天会接替詹姆斯·邦德成为007特工。说得不错。」


    我和m说了那么多，你就断章取义了这一句话？！


    一股愤怒和委屈勐地冲上布莱恩的脑海。


    他刚和医生聊完，心情本来就不好，握了握拳头想和邦德辩论几句，看着对方的伤口又说不出来重话。


    「……我以为你死了。」


    「你还没参加我的葬礼，也没看到我的尸体。m因为沖我开了一枪而对你抱有愧疚，我们都知道这是为什么——你是我儿子。」


    邦德看着布莱恩的眼睛，布莱恩却凝固在那望着窗外的海水。


    「m看在我的份上给了你别的选择。」邦德站累了，隐蔽地扶着桌案继续，「可是你却放弃了，像个笨手笨脚的企鹅一样跌进冰面上的洞里。」


    布莱恩依旧不回答。


    他听到邦德用既讽刺、又有些伤感的语气感慨说：「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热爱这份事业？」


    布莱恩心中的一根弦忽然崩断了。


    他对邦德可能怀疑他接过007代号的目的的畏惧（『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想着取代我？』）、对邦德身体状况的无措（『我劝你不要报太高希望。』医生说。）以及对其他种种杂事的焦虑统统化为怒气涌了出来，令他用力将手中的酒瓶摔在地上。

 第177页

    『哗啦』一声，玻璃片飞溅，差点划到布莱恩自己，邦德条件反射地警惕起来，像一只团在房间角落绷紧肌肉呲出利齿的猎豹。


    而他的紧张让布莱恩更生气了。


    「我热爱这份事业？！我热爱这份事业？？」


    布莱恩连着反问了两次，大步走过去压迫性地靠近对方——然后把邦德随手放在旁边的剃鬚刀扔进抽屉再将抽屉用力关死，「你真的不知道007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第94章


    邦德当然知道。


    因为爱是这世上最难以掩盖的情感, 连艾什·柯本这个外人都能用打赌来调侃他，邦德本人对此心知肚明。


    只不过詹姆斯·邦德其实是一个很难被拴住的人，纯粹的爱并不能将他留在原地，他用一辈子时间去翻过那些在生命里出现的高山, 并把其中一部分炽烈的情感献给了他的祖国。


    布莱恩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意外。


    这个意外有时更会做出一些超乎他预料的事, 比如邦德从没想到布莱恩会主动接过007的责任——天知道就连女王的跳伞邀请他都想过拒绝！


    邦德一度认为布莱恩对荣耀的认知有些异于常人。007显然不是个光辉的称谓, 它在某些圈子里堪称臭名昭着，但布莱恩表现得就仿佛他打心底觉得这是一个有价值的称谓。


    它有价值, 而且不能被辜负，所以詹姆斯·邦德离开后, 布莱恩选择从前者手中接过未竟的任务、以及血债血偿。


    说实话, 要不是这件事有它独特的沉重感，换个场合邦德都要忍不住露出微笑了！他是真的为布莱恩的决定而惊讶, 并且确信为此震惊的人不止他一人。


    例如足够了解布莱恩的m女士。


    这又是个沉重的话题。


    倘若再过一段时间，大家顺利地迈过了此时的困境，邦德要把布莱恩怼m那几句话列印出来裱在m的办公室里。


    他刚才重复布莱恩的话，夸布莱恩说得好绝对是真心实意的——尤其是布莱恩对m说的另一句，『这就是听从你命令需要付出的代价吗？』


    想想看, m女士的上一个命令是让钱班霓对詹姆斯·邦德开枪, 而布莱恩说这句话的时候还不知道。


    邦德想像着上司那一刻可能会有的表情, 既感到了报復般的快意，又有一丝令他恨己不争的不忍。


    坐在那个位置上，m其实没有做错任何事。


    这句话同样可以套用在邦德和布莱恩身上。


    假如他们真的冷酷无情，那么事情反倒变得简单了。


    ……


    「布莱恩。」


    激烈的情绪是最为耗费心力的事，邦德的声音比平时更低。他握住布莱恩的手, 让年轻人坐在他身边，「布莱恩, 我想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没有。」布莱恩气沖沖地说。


    邦德紧紧抓着布莱恩小臂——主要是他肩膀有伤抬不起来。不过自从布莱恩成年以后，他们已经很少有这么亲密的互动了：「如果说我在『死后』听到了什么好消息，那就是接替007的人是你，而不是别人。」


    「……」


    「你比我更看重它。」邦德指出，「007对我而言只是个普通的职业代号，假如m当年分配给我的是006或者009，我也会欣然接受。」


    「哦得了吧。」布莱恩嘲弄地说，「上一任006是个叛徒，现任009是个气氛组。」


    邦德乐了：「上一任007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怎么不说？」


    布莱恩理所当然地回答：「那又不是你。」


    「你看，」邦德说，「只有在你眼中，詹姆斯·邦德和007才密不可分，而詹姆斯·邦德本人从没那么想过。若是m为了纪念我，给以后继任的每个007都改名叫詹姆斯·邦德，那就太变态了。」


    布莱恩想到某些不断重启世界观和更换演员的电影，被邦德的话逗笑了，邦德看着他的笑容却有点难过，故作轻松地说：「总之别想太多，做你该做的事，也别把你的人生挂在我的人生上面——007不是女王陛下的皇位。」


    「如果我要回去工作，就向m提出把毛头小子从这个位置上踹走，让更有经验的来，我没有去就说明我还想再休息一段时间，而你要是仅仅为了我才……」


    「好了，詹姆斯。」


    布莱恩打断了邦德的话。他能猜到邦德要说什么，然而尽管他对现在的职业毫无兴趣，却又真的觉得『007』本身是一份因詹姆斯·邦德而诞生荣光，他一点也不介意暂时替邦德接过这幅担子。


    「我成年了，能做出适合自己的选择，但这句话不能等同地应用在病患身上。」


    邦德：？


    「禁酒。」布莱恩饱含深意地说，「我接下来还有些工作要做，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我僱佣了租给我房子的那个渔村村民监督你。」


    邦德：？？


    布莱恩给出致命一击：「除非你能用迷惑那位救了你的姑娘的方式让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对你神魂颠倒，否则这段时间就不要想着碰到酒精了。」


    邦德：？？？


    ——小兔崽子！


    当爹的差点情绪激动恢復健康实现医学奇蹟，布莱恩却真的整理好了行李，已经随时能动身了，可见他在吵这一架之前就做好了离开准备。


    这就是m信任布莱恩的另一个点。


    他有责任感。


    这份责任感有时是高于许多人口中的爱的。

 第178页

    临走前布莱恩留下一句：「我永远等你回来，詹姆斯。」


    邦德注视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说道：「我也爱你。」


    普通人的一生只活过两次。


    一次在出生之时。


    另一次在死亡降临的时刻[1]。


    不过他们不知道，死亡其实是一场接力长跑，詹姆斯·邦德的父母离开以后，他从他们手中拿过接力棒，在发令枪响起后开始向着自己的终点前进。十一岁的詹姆斯·邦德开完枪，在父母的怀抱中回过头，询问四十四岁的邦德：


    「你完成了你儿时的理想吗？你是否成为了那个自己渴望成为的人？」


    「是的。」


    邦德回答他，「不论是高峰、低谷还是波涛，布莱恩、m、维斯帕、幽灵党……我永不见面的爱人、我至死方休的仇敌、以及我仅有的两个家人，他们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不会为我的选择后悔。」


    他在海浪声里睡着了。


    **


    「这几天你去了哪？」


    m女士问。


    「杀人。」


    布莱恩回答。


    他把三张照片依次摆在m女士面前：「前两个和目标无关，但也不是什么好人。第三个就是抢走卧底名单、然后和詹姆斯·邦德在火车上对战的人，他名叫帕特里斯，是个法国僱佣兵，我一威胁他他就投降了——」


    m说：「就算这句话很政治正确你也不能把它写在任务报告里。」


    「那么我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审讯。」布莱恩从善如流地说，「他哀嚎三天三夜，跪在地上向我求饶，最后给出了他僱主的名字，和一个澳门赌场的线索，顺着赌场应该就能找到抢走卧底名单的幕后黑手。」


    「你审讯了他。」m通过蛛丝马迹和对布莱恩的了解确定地说，「这是你第一次在未经准许也无人旁观的情况下对敌人行刑。」


    「我以为你给我杀人执照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它不是让你合情合理地復仇，007特工！」


    布莱恩露出无辜的表情，轻描淡写地说道：「我难道没有拿回您想要的东西吗，长官？」


    m看上去要按人中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问道：「会有人发现他的尸体，从而认出是你干的吗？」


    「应该不会。」布莱恩老实承认，「因为我把他的尸体扔进了绞肉机。」


    m女士：「……」


    她身体往后一靠，倚着椅背说：「詹姆斯·邦德之前放过了利用维斯帕的人，布莱恩，復仇并不能解决问题，死人并不在乎。」


    「活人在乎。」


    「你说的是你自己，还是那个在你认知中仍然活着的上一任007？」


    「都有。」


    「布莱恩。」m女士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喜欢叫布莱恩的名字，「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实不相瞒，我的一个哥谭朋友给了我他们当地一家名叫阿卡姆的精神病院的联繫电话。」布莱恩幽默地说，「我觉得我暂时还用不上。」


    其实是布莱恩在听闻爹还活着的喜讯后心情大好，主动管蝙蝠侠要的。


    阿卡姆疯人院的大名如雷贯耳！布莱恩这个圈外人都听说过，可见多么有收藏价值！


    哪怕当时布鲁斯听说他的要求后表情很奇怪，也没挡住布莱恩见猎心喜。


    「……」m女士换了话题，「帕特里斯的死早晚会引起他的僱主的注意，因此我们要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速战速决，让我为你介绍军情六处新一任军需官首领——q。」


    布莱恩闻言回过头，一个戴着眼镜、满身书卷气的黑髮黑眼青年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事先声明，这种復刻神盾局特工的出场方式不是我想出来的[2]。」


    他向布莱恩伸出手，「q。」


    「布莱恩·邦德。」布莱恩同他握了握手。


    q不禁诧异地回头问m：「不是布莱恩·纽曼吗？」


    布莱恩面带礼貌的微笑回答说：「那是前一段时间的事了。」


    q更加惊讶：「这还能随时变化的？你结婚了？」


    布莱恩：「……」


    男方换姓，你思想还挺先进的嘞！


    m在旁边无语地提醒说：「他就是詹姆斯·邦德那位养子。你难道从来没有关注过？」


    「哦，哦这样。」q假装无事发生地推了推眼镜，「主要是我的工资应该没有覆盖到了解同事隐私上……我本来还给新任007特工准备了一份见面礼，目前来看有些送不出手了。」


    布莱恩伸过头好奇地问：「是什么？」


    「一把刻着你名字的手枪，有指纹识别功能，只能你用。」q耸了耸肩，「不过由于刻了名字，在间谍这份工作上就显得有点鸡肋了，我原本想着还能拿来收藏，可惜上面写的是布莱恩·纽曼而不是邦德。」


    布莱恩从他手里接过那把瓦·尔特p99——又一款小巧精緻的特殊职业常用枪：「没关系，谢谢，我很喜欢。」


    「好极了。」q双手交握，像是觉得尴尬似地踮起脚来回活动了两下，「介绍环节结束，接下来是不是可以谈正事了？女士，我有件事要向您汇报。」


    m女士看着前方这俩年纪加到一块都没她大的『新人』，怀着宽容的心说道：「你说。」


    q直接抛下一颗炸弹：「我就职这些天检查了军情六处的内部网络防火墙，然后发现它似乎每年都被外人动过。」

 第179页

    m女士一下子坐直身体，布莱恩也皱起眉评价说：「我们的系统还真是固若金汤。」


    「问题就在这了……」q困惑地说，「这位不速之客每次来访似乎都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帮我们加固防火墙。」


    布莱恩：「……」


    他好像想起了一个人。


    m女士狐疑地问：「你的意思是，一个计算机技术高于我们的不明人士，在发现我们的防火墙漏洞后做的唯一一件事是去修补它？」


    q：「目前来看是这样的，我觉得这个人没有恶意，只是猜不透它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来跟您汇报一下。」


    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旁边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的布莱恩神色不变，却把双腿的上下位置换了换。


    ——破案了，是贾斯汀。


    第95章


    m女士和q就『匿名热心网友』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布莱恩坐在旁边看天看地，假装听不懂。


    他有很多年没在玩游戏之余正经碰过电脑了，毕竟这个世界上计算机天才如过江之鲫，认识贾斯汀后布莱恩就了悟了什么叫做术业有专攻, 像他这样没法二十四小时泡在网络上的业余选手还是不要和人家竞争同一个赛道了……


    不过就像认真搞过科研的人哪怕写不出论文、好歹也大致能看懂大佬们在研究啥一样, 布莱恩不管怎么说也算民间计算机高手, 俗称修电脑的，他理解q口中的一连串专业术语基本没有障碍, 可能听得比m女士都明白。


    q毫无疑问是个天才，否则他不会刚上任没多久就发现了贾斯汀留下的痕迹。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科技水平总体而言逐步上升, 天才的进步速度又总是领先大环境的版本更新速度，普通个体一不留神就容易被落得很远, mi6好就好在它们作为一个庞大的政府机构，总能招募到跟得上时代潮流的员工。


    然而天才之间并不存在心有灵犀。


    q的聪明脑袋瓜想了一早上，也没想明白野生黑客为什么要给英国政府送温暖，最后他只能向m女士保证，如果下次再遇到这个人, 就争取把对方留下来问一问。


    布莱恩转头告诉贾斯汀, 风紧扯唿, 最近查得严，不要再来mi6闲逛了。


    可见人家辛迪加和幽灵党为什么能做到事业蒸蒸日上？有个谁都想不到的内部卧底真的很有用！


    ……


    因为马上要去澳门寻找幕后黑手，布莱恩跟着q逛到了军需处总部，也即q的个人实验室。


    路上布莱恩回忆这些年来接触到的神奇装备，兴致盎然地问q：「我以前还从来没有拜访过q支部, 你们一般都研究什么东西？」


    「没有太多特别的。」离开m的办公室后，q就站得离他很远, 表情还很冷淡，似乎对布莱恩不怎么感冒，「主要就是你常用到的武器、定位装置、紧急救援设备、交通工具，以及一些你们外勤不在乎的后方工作。」


    布莱恩眨眨眼，倒是对『有人会讨厌他』这件事接受良好，这些年来他在各个场合中其实没少被异性恋同性针对，一般布莱恩不会主动与人争斗，却也没有闲心去改变其他人对他的看法，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多少懂得井水不犯河水的道理。


    不过q是他以后时常会与之打交道的同事，布莱恩不熟悉他的性格，有点担心出任务的时候被后勤针对，就耐着性子继续主动找话题：「会不会有那种电影里经常出现的神奇道具？」


    q蹙眉问：「你指什么？」


    布莱恩本来想拿电影情节举例，结果一开口，脑子里全是工作时的亲眼所见：「呃，人皮面具？」


    伊森·亨特那个往脸上一套就能变成另一个人的黑科技让他好奇很久了。


    「美国人的技术，cia很喜欢用。」q干巴巴地说，「但据我所知，你和另一位邦德出任务的时候从来不做伪装，这个研究项目有开展的必要吗？」


    布莱恩：「……」


    他承认q说得对，灵光一闪又举了个例子：


    「附带人脸识别技术和拍照功能的隐形眼镜？」


    「这个可以有。」q点了点头，「但是目前技术水平没法让隐形眼镜看上去像正常的虹膜一样自然，你和目标离得太近的话立刻就会被发现，据我所知，你和另一位邦德经常出于种种理由和目标离得特别近——我指负距离。」


    布莱恩第一次听到别人吐槽他的工作方式，抽了抽嘴角说道：「……这就有点冒犯了。」


    「对不起，我只是在描述实情，不过你想要的话我还是能给你一副。」q抿起嘴唇，「你如果不习惯隐形眼镜，我还能做成普通眼镜的款式，顺便再加上蓝牙耳机功能。」


    「听上去有点耳熟。」


    「因为依旧是cia同款，美国人的最爱。」


    「别的呢？」布莱恩追问，「比如cia的口香糖炸弹，口红枪，防弹雨伞，手榴弹打火机——」


    「我们已经不再研究这种玩意了，邦德先生。」


    q打断了布莱恩的话。


    布莱恩说：「如果你觉得这个叫法不容易区分我和我的养父，也可以称唿我的名字，布莱恩。」


    q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严肃地对布莱恩说道：「首先，防弹雨伞不是cia研究出来的。据我所知它只在《王牌特工》的电影里出现过，现实中并不存在。其次，我们研制的武器风格是根据时代以及特工本人的爱好随时变化的，上一任007特工的风格简单粗暴，用不上太精巧的『玩具』，如果你感兴趣，就得主动向我提出来。」

 第180页

    「那还是算了，我的习惯和他差不多。」布莱恩双手插兜站在离他两米远的位置说，「我实际上对光剑更感兴趣。」


    「……没有。」q转过头，布莱恩不确定他是不是笑了一下，「最后一点，mi6内部禁止谈恋爱，请不要把你那些无处安放的魅力发挥到同事身上，实在不行就去联繫你的cia前男友，我觉得你对他还挺念念不忘的。」


    布莱恩：？


    这话通常是詹姆斯·邦德在撩（指和对方眉来眼去、目光纠缠，然后迅速确定彼此的冲动拥抱在一起，用时通常不超过三分钟）了哪个性情泼辣的小姐姐之后得到的评价。


    可是布莱恩又不是这样的人！


    ——你们不要把两任007混为一谈啊！！


    「哦，对了。」q又想起一件事，从口袋里掏出一串车钥匙扔给布莱恩，「你的新车。」


    布莱恩诧异地抽出手接过钥匙：「我要受宠若惊了。」


    「别误会，不是特意为你准备的。」q说，「你还记得伦敦奥运会之前，女王陛下的侍者在温莎城堡前对你说过的话吗？」


    布莱恩稍作回忆，想起当时那个男僕说的是：


    「女王陛下听说您喜欢阿斯顿马丁，但遗憾的是我们短时间内实在没能在皇室用车中找到一辆合适的，因此正考虑找阿斯顿马丁合作出一辆特别定制款。」


    这回他是真的震惊了，q神情复杂地说：「这是经我改装后的阿斯顿马丁限量款，全球只有两辆，你猜除了你手中这一台之外，另一台在什么地方？」


    那当然是女王陛下的车库里。


    布莱恩承蒙大老闆厚爱，汗流浃背了。


    q终于主动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说：「所以你开车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撞成什么样都不要紧，但务必别让它客死异乡捞都捞不回来。能做到吗？007特工？」


    布莱恩：「……」


    他握紧车钥匙，艰难地承诺道：「我争取。」


    **


    布鲁斯·韦恩aka蝙蝠侠没有在伦敦住一个月，但他住了二十九天。这一方面是由于他有一些调查工作要做、不得不留下来，另一方面是，假如他按照布莱恩的说法住满了一个月，那以后就很难反驳『哥谭首富在异国他乡被床伴反过来包养』的问题了。


    赌上花花公子的尊严，这种流言必不可能出现。


    因此他只住了二十九天。


    临走前的那一日，布鲁斯从电视上看到了将飞机还回来以后就杳无音讯的，某大不列颠精英特工的身影。


    一个人混到某个阶层不出名也难，比如蝙蝠侠的传说在美国东部愈演愈烈，再比如传闻中大都会出现了一个名叫超人的外星人。相比之下，布莱恩的名字受限于工作性质不可能传得连普通人都听说过，不过蝙蝠侠近期已经发现有些消息灵通的情报贩子在谈论他了。


    他们有的直白地称唿布莱恩为『新任007』（谈到『007』这个代号时语气不乏厌恶和恐惧），也有人叫他的全名『布莱恩·纽曼』，甚至还有人管他叫『又一个邦德』。


    这些人的情报或来自幽灵党/辛迪加，或来自刺客联盟，似乎恐怖组织和犯罪集团已然有志一同地将布莱恩视作了需要时刻关注的头等对手。


    在他们的影响下，围绕着布莱恩发生的事端和意外越来越多、越来越隆重，于是布鲁斯通过电视也能欣赏到对方被围追堵截时的英姿了。


    新闻报导的是位于丹麦首都哥本哈根的一场追击战和枪战。


    另一个世界的007电影中詹姆斯·邦德在杀了法国僱佣兵帕特里斯后，追着线索跑到了澳门涩诱了赌场老闆娘，跟着对方找到了偷走卧底名单的始作俑者。而布莱恩在不知道电影剧情的情况下同样来到赌场，发现管事的人是一个光头壮汉——他来早了，被詹姆斯·邦德涩诱的美女还没就任呢。


    涩诱男人行，涩诱长相不尽如人意的男人就有些困难了，主要是旁人很难相信布莱恩这种级别的帅哥会突然瞎眼。


    布莱恩只好使用基本操作把光头老闆揍了一顿，从对方嘴里套出上级的身份，又满世界地去找这个上级，并从上级那掏出上级的上级。


    有时真的很羡慕邦德总能遇到反派大boss的女朋友并把她争取过来。


    物理意义上比原着的老父亲多走了许多『弯路』的布莱恩追踪敌人来到了欧洲的丹麦。


    后面就是布鲁斯在电视上看到的了：布莱恩实在没忍住把他刚到手的那台皇家限定款阿斯顿马丁搬了出来，在丹麦的街道上和对手你追我赶，只见子弹与炸药齐飞、火焰共厄勒海峡一色，线条流畅的深灰色跑车在七公里长的大桥上疾驰，宛如一道笔直冲向大海的流光。


    期间敌人的弹药远距离打在跑车的引擎盖和侧方玻璃上，只留下了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划痕。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一台车，连蝙蝠侠在电视上看到它时都陷入了沉思。


    蝙蝠车当然是最好的。


    ——但他以后应该有很多机会去和布莱恩交流探讨跑车的改装方案了。


    第96章


    布莱恩没有把詹姆斯·邦德还活着的实情告知mi6, 因为邦德需要一段时间去平息对m的怨气以及调整身体状态。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开了十枪，结果有九枪都脱靶的样子。


    不过布莱恩一开始还能在连续工作四五天后、抽空顺道去看一看邦德，后来局势越来越紧张, mi6盯得也越来越严, 布莱恩不忍想像倘若敌人发现了尚未恢復的邦德将会发生什么, 就把见面探望改成了发简讯慰问，又过了一段时间简讯他也不敢发了, 干脆和其他人一样假装上一任007特工已然离开人世。

 第181页

    他甚至去参加了邦德的葬礼，毕竟邦德『死』很久了, 不安排葬礼说不过去。


    出席葬礼的人并不多, 因为邦德没有血缘上的亲人。几个mi6特工和海军士兵抬着空棺来到墓地，领头的人抽走盖在棺材上的英国国旗, m女士念诵悼词，鸣枪队往阴云密布的天空放了三排枪，一身黑衣的布莱恩全程维持面无表情，在枪响后把手按在左胸前。


    每个路过他前方的人都要低声说一句『节哀』。


    布莱恩对他们点头以示感谢，脑子里想的全是今晚吃啥。


    葬礼后的几天, 无论是m女士、军需官q、忙碌的参谋长还是mi6的其他知情人, 对待布莱恩的态度都分外和蔼。为了不露馅, 布莱恩也只好表现出一副心情沉闷郁郁寡欢的样子，冷不丁开个玩笑还会被人当成是在强颜欢笑，一度憋得他十分难受。


    好在布莱恩马上又要出外勤了。


    因为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军情六处总算锁定了丢失的卧底名单的下落。


    这份名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被公布出去将引起轩然大波, 好在它的加密水准也是世界一流，尽管距离装着卧底名单的手提箱失窃那一天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幕后黑手仍然没能将之完全破解。


    军情六处久违地抢占到了先手。


    友军位居上风引发的其中一项连锁反应是，负责审查mi6的『情报和安全委员会』很难再拿m女士的失败说事，哪怕其中仍然有一些激进人士认为m应该为手提箱的丢失和詹姆斯·邦德的死负责，但m女士直言说过，她会在这个位置上干到挽回损失为止，那么再在局势一片大好的时节给一个註定将要退休的老臣找不痛快就有些居心叵测了。


    『情报和安全委员会』的主席加雷斯·马洛里依然经常待在mi6总部，不过他一般也只是围观他们工作，并不进行干涉和评价。


    另一项连锁反应是，抢走名单的幕后黑手在棋差一着后行事愈加疯狂，接连组织了两起恐怖袭击，第一次炸了布莱恩临时居住的公寓，第二次则在mi6总部大楼附近布置了狙击手。


    这个人名叫拉乌尔·席尔瓦。


    布莱恩在丹麦问出了此人的名字，又顺着名字从中国的报纸上找到了一则旧闻：十几年前，也就是1998年之前，拉乌尔·席尔瓦在香港为一个名叫奥利维亚·曼斯菲尔德的英国情报机构主管工作，是深受她信赖和喜爱的顶尖特工。


    然而曼斯菲尔德女士后来却发现，席尔瓦私自参与进了针对别国的未经授权的黑客活动，因此在香港回归之际，曼斯菲尔德选择将这个忽视大局私自行动的手下交出去，以换取主权的平稳过渡。


    拉乌尔·席尔瓦为他的错误行为吃了很大苦头，最终用藏在臼齿里的氰化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但如今一看，他显然没死成。


    **


    布莱恩看完这些情报之后尝试着做一个总结：


    首先，抢走卧底名单的拉乌尔·席尔瓦是前英国特工，难怪能把mi6打得措手不及。


    ——好消息，好消息！继辛迪加首领所罗门·连恩之后，英国叛徒再度上分！


    真不知道『每一个背叛组织的小兵都在外面混成了反派头子』的军情六处、和『我们长官就是最大反派』的cia、以及失去姓名沦为背景板的克格勃究竟哪个更丢人。


    第二个关键点在于，拉乌尔·席尔瓦的上一任上司，名为奥利维亚曼斯菲尔德的女人是谁？


    太阳升起来之后，布莱恩拿着中文报纸和他整理出的时间线走进了m女士的办公室。


    曼斯菲尔德，首字母是m。


    一个在军情六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代号。


    拉乌尔·席尔瓦不仅是英国特工，还曾经为m女士工作。


    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情同母子，恰如今天的m与詹姆斯·邦德。


    ……


    mi6针对布莱恩的新发现召开了紧急会议，在场的人除了m女士和布莱恩之外，还有参谋长比尔·坦纳，『情报和安全委员会』主席马洛里，以及军需官q。


    布莱恩在一群人的包围中把报纸和笔记本推到m女士身前。


    「是他。」


    m女士看着泛黄纸张上的照片出神地说，「我没想到你能查出这则旧闻。」


    「老报纸上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我也没想到能用这种方式看到您的真实姓名。」布莱恩说，「您该不会早就知道抢走名单的人是您的前任手下了吧？」


    m女士摇头否认：「我不知道——我以为他死了，还在很多年前出席了他的葬礼。拉乌尔·席尔瓦不是他的真名，他真正的名字被刻在了军情六处总部大楼的纪念墙上。」


    「那就有点尴尬了。」q小声吐槽。


    布莱恩打圆场：「一个出现在错误地点的人名不算什么，我只希望下次被死神放过的能是个好人。」


    他纯粹是有感而发，觉得这群没有超能力的特工比他生命力还要顽强。


    但没人觉得他只是随便说说。马洛里飞快地联想到了席尔瓦和邦德身上的共性，字斟酌句地说道：「事实上，我们正考虑把詹姆斯·邦德的名字刻到纪念墙上。他远比席尔瓦更值得。」


    布莱恩：「……」


    邦德本人大概不会想要看到这一幕的。


    他嘆了口气，没有在意自己此刻的无奈会被人往哪个方向解读，继续说起正事：

 第182页

    「席尔瓦的基地在澳门附近的废弃海岛上，我已经拿到了海岛的坐标，诸位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情报或疑问吗？」


    「我有一个猜测。」参谋长举起手说，「席尔瓦曾经为军情六处工作，而据我们所知，辛迪加高层大多是世界各国失踪或背叛的特工，他们之间是否有概率存在联繫？」


    马洛里附和：「的确有这种可能，至少在席尔瓦活动期间，所罗门·连恩一定研究过他。」


    「也就是说，我们要防备席尔瓦和辛迪加联手。」q接道，「更糟糕的情况是，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


    m女士按着太阳穴：「假如真是这样，仅仅抓到席尔瓦也无济于事，我们最好先探探他的底。」


    「可是我们已经惊动他们了，女士。」参谋长无可奈何地说，「007特工的行动使我们占据了很大优势，席尔瓦很难再相信我们的试探。」


    m女士却仿佛在思考别的东西。


    她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琢磨了很长时间才再度开口严肃说道：「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和席尔瓦相关的情报，也许会用得上。」


    布莱恩很认真地回答：「我洗耳恭听。」


    m女士说：「在我印象里，拉乌尔·席尔瓦是个同性恋。」


    「……」


    旁边的q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把布莱恩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q不答，倒是站在会议室角落的马洛里用不知是褒是贬的语气说：「军情六处的多元化程度能评上个一流。」


    作为促进多元化的员工之一，布莱恩心情复杂极了。他将m女士信赖过的三代特工做了下对比，没忍住问对方：「您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到底是什么样的巧合，才能让这群干秘密工作的人在有着优秀长相的同时又横跨了不同的性向？？


    m女士听懂了，她看上去镇定自若，其实内心也有点崩溃：「你以为我是上帝？」


    布莱恩笑了。


    看到他的笑容，在场的人估计他此刻心情应该还不错，参谋长清清嗓子说道：


    「这样的话，007特工似乎也不是不能去试探一下。」


    布莱恩收敛笑意挑了挑眉。


    m女士对他说：「你之前不是抱怨过你父亲总能碰见恐怖分子的女伴吗？恐怖分子的女朋友多见，身居高位的女性罪犯也不少，但是对同性感兴趣的男性恐怖组织首领却很罕见，你若是能想办法让他对你放下戒心，可比从女伴嘴里套话直接多了。」


    布莱恩：「……」


    你别说，还真是！


    但你们这是什么节目啊，这能播吗？


    「我们会帮你汇总一些席尔瓦的性癖和心理弱点。」m女士是个狠人，「你要么夺回硬碟然后想办法处理掉他，辛迪加的事等以后再说，要么就让他变成一条对你忠心耿耿的狗。」


    主要负责统筹辅助工作的参谋长面不改色，大概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帮别人做pua攻略的缺德事。


    马洛里一直在观察布莱恩的表情，琢磨着邦德离开后他的心态变化。一旁的q同样揣度着布莱恩眼下的心情，不过技术人员的想法就比政客简单多了：


    詹姆斯·邦德葬礼刚过。


    换成是q，他绝对不愿意去和间接导致亲人死亡的敌人虚以委蛇。


    m女士并没有要求布莱恩一定要从席尔瓦嘴里套出话来，可是这条建议本身就透露出残酷的意味。


    间谍这份工作真是不好做……


    q不禁在心中感嘆了一声。


    然而站在m女士对面、长相英俊到不像是特工的年轻人却没有表露出不满，只是垂着脑袋思索了片刻便答应下来：「我可以试试。」


    第97章


    拉乌尔·席尔瓦对电话另一端的人说：「讲道理, 我怀疑mi6会派人来勾引我。」


    他是个看上去还算年轻、身材高大的成年男性，有着一头明显漂染出来的靓丽金髮和一双蓝得虚伪的眼睛，上半身穿了一件奶油白色的西装外套，外套里是一件印花衬衫和深棕色, 气质轻浮而古怪。


    「你噁心到我了。」地球某个角落的所罗门·连恩擦拭着手里的眼镜, 把镜片想像成席尔瓦的那张脸, 「请发挥你的绅士风度，对女士放尊重一点。」


    「不不不,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席尔瓦用一种抑扬顿挫的、很戏剧性的语气说, 「m了解我, 她派来的肯定是个男人。」


    「……」所罗门·连恩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半秒钟后冷着脸评价, 「更噁心了。」


    「你真讨厌。」席尔瓦兴奋的情绪被人打断，很不满地说，「你追在伊森·亨特后面的样子比我更变态。像你这样空虚得随时会『嘣』地原地爆掉的人一般都有受虐倾向，如果有一天你败在伊森·亨特或者布莱恩·邦德手里，我打赌你会爱上他们, 就仿佛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老鼠将一颗真心献给被它啃食的城市……」


    他说到一半时, 所罗门忍无可忍地打断他：「闭嘴。你让我想杀了你, 我说你噁心，是因为你迫不及待得像个变态——你早晚有一天会死在你的欲望上。」


    「你可千万别杀我，杀了我，这世上就只有你一个背叛军情六处的豺狼了，到时候谁来陪你在雨夜聊天、重温那些辉煌旧梦呢？」


    所罗门闭上眼睛。


    席尔瓦是幽灵党的人, 他不杀他和劳什子的老乡毫无关系，只是出于对合作者的妥协, 而且席尔瓦虽说精神不太正常，个人能力却相当不错。

 第183页

    但尽管所罗门·连恩和拉乌尔·席尔瓦同为英国人，却是彻头彻尾的两种人。


    所罗门冷漠无情，从不在乎他人与自身感受，大部分时间里都活得如同一台沉默寡言的机器。


    席尔瓦却过分热情了——他死而復生，对旧主的仇恨撑起了他肆无忌惮的欲望，让他变成了一个内里虚无，外在却文雅而快活的神经病。


    强烈恨意的反面是同样强烈的爱。


    与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所罗门·连恩不同，席尔瓦在意英国，在意军情六处，在意曾经抛弃他的m女士，甚至在意死去的詹姆斯·邦德和紧接着从m女士那接过传承的布莱恩。


    他的所作所为纯粹是为了报復m，m女士越痛苦，他就越快乐。与此同时，他还嫉妒夺走了m女士注意的詹姆斯·邦德。詹姆斯·邦德『死』后，他原本过了一段轻松自在的日子，结果布莱恩的出现使局面急转直下。


    席尔瓦就是在那时开始主动联繫所罗门·连恩的，毕竟所罗门率领的辛迪加正经对布莱恩感兴趣，不像幽灵党，打着布莱恩的幌子馋人家詹姆斯·邦德。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点是，所罗门更喜欢称唿布莱恩为『布莱恩·纽曼』，他不在意后来传开的那个姓氏，因为他只关注布莱恩这个单独的个体。


    席尔瓦却从始至终叫的都是『布莱恩·邦德』。


    或许因『父亲』的死而改变的姓氏令他旁观到了他人所经受的痛苦，在带给他隐秘的快意的同时也让他联想到了自己对m的爱，乃至于对那份痛苦感同身受，这些就不得而知了。


    **


    席尔瓦猜到军情六处会派出布莱恩。


    他太了解m女士了，知道她的慈爱与无情，她信任一个人，可以为了对方无视规章制度，可是这份爱又从不干扰她在更伟大的利益面前做出取捨。


    内忧外患下，布莱恩·邦德可能是她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了，犹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假如布莱恩也离开了，她将一无所有……但她那么爱他，也不得不爱他，却在他父亲死后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


    看到了吗，布莱恩？你的祖母非常坏！


    席尔瓦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对着镜子整理着装。


    「这个领结的颜色也太难看了，或许我应该换一条领带……」


    他一下午换了四五套衣服，比那些初次同情侣出门约会的人还要郑重其事，而且他没有把来『引诱』他的人大概率是布莱恩这件事告诉所罗门·连恩。


    这是他的私事。


    所罗门·连恩不会理解的。


    海岛上空置的大楼里，席尔瓦对着落地镜露出微笑。他恶狠狠地把不配套的领结扔到地上，拿脚尖磨了两下，然后干脆解开衣领处的扣子，让自己看上去更加轻松写意。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亲爱的布莱恩——」


    席尔瓦立刻张开双臂回过身迎向来人，定睛一看却发现进门的是他的手下。


    笑容顿时如泡沫般从席尔瓦脸上消失了，他冷冷地看着手下说：「你没有礼貌，进来前难道不知道要敲门吗？」


    手下一愣：「是，先生，可是……」


    你他妈住的这栋楼也没有门啊？


    席尔瓦才不管自己说出的话有多荒诞，他只是情绪激动、心情不好、急需发泄。他从外套里抽出手枪瞄准了手下的头——


    「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做的。」


    另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至少我会问问他进门的目的是什么。」


    布莱恩用枪指着一个保镖的头，穿过没有安装门的高大门洞，缓步走到席尔瓦对面。


    席尔瓦放下枪轻轻鼓了几下掌：「欢迎，布莱恩……布莱恩·邦德。我要杀他不仅仅是因为他缺乏礼貌，更是因为我早知道你要来，而他没有尽到自己的义务把你拦在外面。不过看在你替他说话的份上，我放过他。」


    他转过头对手下呵斥鸡仔一样挥了挥手：「快点滚。」


    闲杂人等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布莱恩见他这么淡定，拿枪的手垂了下来：「我们不是第一次交手。」


    「当然。」席尔瓦接道，「你杀了我的人，调查到了我的老家；我炸了你的临时公寓，让你大半夜穿着睡衣从四楼跳下来；我派人去狙击你，你让军情六处顺着我和狙击手的联络通道炸了我的三台伺服器——我们扯平了。」


    布莱恩笑了笑：「既然我们已经足够了解彼此了，你把这么几个人放在外面，到底是想让他们拦住我，还是欢迎我进来？」


    「啊……感谢上帝！」


    席尔瓦突然满脸感动地喟嘆了两声，声音在空旷的穹顶下迴荡，「我喜欢你的这副笑容，布莱恩！就好像我们一直以来无冤无仇一样，就好像詹姆斯·邦德没死一样！」


    他不顾布莱恩一瞬间凝固的表情，热情地向前走了几步：「请坐，请坐，我们坐下聊吧，今夜还长着呢。你带着窃听器？军情六处的特工听着呢吗？我要不要向他们打声招唿？」


    布莱恩不理他，环顾四周打量着那些堆叠在一起的电缆、电脑主机和屏幕说：「你想让我坐哪？」


    席尔瓦很懊恼的一拍脑门：「哎呀，真对不起，我不小心给忘了……自从猜到你要来拜访我之后，我就有点神思不属。」


    他将手伸向挂在身后的白色纱帘。这张纱帘吊在数米高的天花板上，将它后面的事物遮挡得严严实实。

 第184页

    席尔瓦用力一拽，松松垮垮系在灯架上的纱帘一下落了下来，露出后方精雕细琢、与附近叙利亚战损风的装修格格不入的、值得在某些小说里大书特书的king-size双人床。


    布莱恩：「……」


    席尔瓦率先坐在床边，拍了拍屁股下面柔软的床垫，和蔼地说道：「快过来，这张床就是为你准备的。」


    布莱恩都有点挂不住笑脸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来是干这个的？」


    「哦得了吧，别对我说谎。」席尔瓦拖长声音，皱起眉撒娇似地抱怨说，「我还不熟悉军情六处的行事作风吗？你长得这么好看，m怕不是要向上帝祈祷全天下的男性罪犯都是同性恋了。我明明在配合你们的计划，你怎么还拖拖拉拉的？难道是这个月的工资没到帐？」


    布莱恩拎着手枪走过去，在席尔瓦面前站定：「我在为你的废话连篇而发愁。」


    「你等会就会发现，话多是有好处的，很多人都好这一口。」


    席尔瓦仰头观察着他的脸，半晌微笑说，「如果我投降了，别人肯定以为我是心甘情愿的。现在，坐过来一点吧，布莱恩·邦德，让我看看你的能耐，看你凭什么能成为新的007，凭什么让m对你信赖有加、甚至觉得你能诱惑到我。」


    布莱恩不答。


    席尔瓦一手拽着他的领带，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后颈，把他强行拽向自己：「别给你的姓氏蒙羞。」


    布莱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手枪抵在席尔瓦的胸口。


    「放松，放松！」席尔瓦仰头倒在床上，手里仍然紧紧攥着布莱恩的领带，「我没有恶意……所爱之人的死亡是那样痛苦，对不对？我向你发誓，我感同身受，每当我想到m有朝一日死在我手里……」


    他低下头吻了吻领带上的花纹，眼里浮现出一层水光，喃喃说道：「我就痛不欲生。」


    布莱恩一手撑着床、一手拿枪，因为摸不清他的底细而没有立刻动手：「再给你三秒钟的时间，我会开枪。」


    席尔瓦伸出另一只手，暧昧地来回抚摸着胸膛上的枪柄：


    「假如我说你杀了我，埋在这张床下的炸弹会爆炸——那肯定没用。」


    席尔瓦的手又不老实地去解布莱恩的衣扣，口中说道：「我太了解你们这种人了。理想主义者，永不放弃的责任感，是不是？只要能杀了我，就算同归于尽也值了。」


    「我不会犯那种在罪犯当中常见的想当然的错误。」他愁眉苦脸地解完了外套，又很耐心去解里面的衬衫，「你还穿了胸挂枪袋？这也太涩了。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布莱恩深深、深深地嘆了口气。


    在英国生活了那么多年，他不止和一个男人有过亲密接触，也不乏被同性表白和追求的经歷。


    但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有点恐同。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gay得这么变态！


    他维持着镇定，枪口下移，抵在席尔瓦的下半身：「你要么和我坦诚相见，要么就选择前面还是后面。」


    「鑑于前面还有用，我真心想选后面，」席尔瓦说，「但我觉得上下这个问题还是不要轻易决定为好，讨论它的过程也是一种情趣……好吧好吧，把枪收一收，布莱恩·邦德。简单来说，你杀了我，卧底名单上的所有名字都会被公布出去。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命，更不在乎那些北约特工的命，至少也为你的亲亲祖母想一想吧？」


    布莱恩质疑道：「你应该很难破解那份名单。」


    之前q预计席尔瓦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攻破防火墙，若是前后有个三五天的误差实属正常，但直接早了一整个月？


    席尔瓦是开挂了吗？黑化强三倍也不是这种强法吧？


    席尔瓦毫无异色地说：「你不相信？这样吧，我们来做个小游戏，床头柜里有六个杯子，三杯是普通的高档红酒，一杯里面掺了春药，一杯兑了氰化物，还有一杯放了海洛因。你去挑一杯喝掉，我就只把卧底名字告诉你一个人，让这件事变成我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而如果你不喝，我就把他的名字告诉全世界，继而发生一些我们都不愿看到的悲惨杀戮……怎么样？好玩吗？来不来玩一玩？」


    第98章


    后方军情六处的气氛比布莱恩所在的现场还要严肃, 几个位高权重的大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坐在电脑前面背对着众人的q耳朵都红了，不知道是气愤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参谋长比尔·坦纳不停地捋着耳朵上面那一小撮头髮；委员会主席加雷斯·马洛里瞥了眼m女士，说道：


    「席尔瓦很了解我们，我们却不够了解他。」


    这句话不够好听, 却是在陈述事实。


    席尔瓦假死之后, 在暗处躲藏了十四年, 他时刻关注着mi6的动向，军情六处却对他的变化所知寥寥, 他如今的行为与其说是完全变态发育后放飞自我，倒不如说是一场精心预谋过的挑衅。


    无论是放在海岛港口处被布莱恩轻易解决的僱佣兵保镖, 还是布莱恩进门后席尔瓦做出的一系列举动, 以及最后提到的已经被破解的名单，都只是为了向站在布莱恩后面的m传递一个信息：


    我看穿了你。


    然而你并不如你想像中那样了解我。


    「可怜的羔羊。」手无寸铁的席尔瓦对迟迟不进行下一步动作的布莱恩露出了怜悯的笑容, 「太可怜了，父亲尸骨未寒，儿子却被派到这种地方，为了一群政治家的前途牺牲自我。你在想什么？是在等祖母的下一步命令吗？让我告诉你吧，我当年也是……唔！」

 第185页

    他忽然发出一声闷哼, 因为布莱恩在仍然用枪抵着他下身的情况下把另一只手伸进了他的口腔。


    「我厌恶你这张嘴。」


    布莱恩俯下身冷漠地说。他用手指粗暴地一寸寸地碾过席尔瓦的舌头和牙齿, 后者一边笑一边条件反射地干呕, 直到布莱恩将手抽出来，将唾液往席尔瓦的衬衫上擦了擦，


    「你的上颚是假牙——牙齿上还安装了电子喉？看来当年氰化氢没有夺走你的命，却带走了你的健康。」


    席尔瓦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有些虚弱地说：「生命如附骨之疽啊, 布莱恩，再这样下去你早晚会落到和我相同的下场。快点选择吧, 我耐心有限。」


    军情六处总部里的m女士再也听不下去了：「让他把名单放出来，007特工。」


    q不由得回头问：「如果他说的是真话怎么办？」


    席尔瓦或许是在虚张声势，但概率非常小。他敢这样大摇大摆地来到布莱恩和mi6面前，一方面由于他是个不在乎自己性命的疯子，另一方面也是他有所依仗。


    「让他放。」m女士无动于衷地说。


    马洛里说道：「席尔瓦应该料到了我们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们不可能凭藉他的一面之词让007特工去赌俄罗斯转盘，第一个名单上的卧底是被抛出来送死的。但我也贊同m，这个人只能牺牲——让席尔瓦把名字公布出去，007。」


    布莱恩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对席尔瓦说：「你知道我的选择是什么。」


    席尔瓦微微一笑，先起身打开床头柜上的黑胶唱机，把唱针放在胶片上，然后在布莱恩从未听过的悠扬古典乐声里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选择。嘘，闭上眼睛，别看，别听。」


    他自己率先阖上眼，跟着音乐哼唱了几句。


    另一边，军情六处总部里，q刷新了一下youtube网页，看着上面多出来的由人物照片、姓名和档案拼合成的视频说：「……他公布了第一个人，是美国派出去的卧底。」


    m女士的表情很难看。cia给她打来电话，她看也不看地挂断了。


    参谋长小声说：「说不定这个名字是他用其他手段了解到的。」


    马洛里接道：「我们可以赌一把，让他把剩下的名字全都放出来——」


    「你疯了？！」m女士问，「你知道那会死多少人？」


    「我知道。」马洛里神色还算冷静，「但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如果不管名单，至少007可以一枪崩了他，可是如果顺着他的节奏走，那就全完了，我们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


    时刻通过耳机旁听着他们对话的布莱恩听到这里，把别在耳后的微型电子设备扯下来掰碎扔到一旁，接着脱下西装外套和领带，只穿着已经解开纽扣、下摆却还塞在西装裤里因此隐约露出了胸口和腹肌的衬衫走到床头柜前方，毫无停顿地弯下腰拉开柜门。


    「哇哦。」席尔瓦撑着脑袋说，「哇哦。你不打算听祖母的话了吗？」


    「我从来不是一个听命令的人。」布莱恩淡淡说着，随手从柜子里拿出一杯酒回到床边。


    席尔瓦鼓励地说道：「喝了它，布莱恩，你会救下许多人的命。」


    布莱恩听话地低头抿了一口。


    然后他安静地俯视着席尔瓦说：「敬詹姆斯·邦德。」


    席尔瓦没料到他会突然提到邦德，脸颊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你……」


    布莱恩没有回应，自顾自地又喝了一口：「敬m。」


    「看来不是氰化氢。」席尔瓦勉强镇定地说，「否则这时候你的头骨就会仿佛置身在火焰中一样。」


    「m抛弃了你。」布莱恩漠然地说，「但詹姆斯永远不会那样对我。我同情你，拉乌尔·席尔瓦。」


    他第三次将酒液灌进喉咙，几滴深红色液体从杯沿滑落，顺着他的锁骨往深处流淌，「我远比你幸运，你的不幸是你自找的。」


    「——他死了！」席尔瓦蓦地站起身强调，「你对他忠心耿耿，可是他却死了，把你一个人扔在这世上承受苦难！」


    「我心甘情愿。」布莱恩终于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手心里出了点汗，「我甘愿为他做这一切，他值得。」


    这一幕就犹如当年席尔瓦对m的深刻感情的重演。


    席尔瓦哑着嗓子低声说：「谎言……谎言，布莱恩。」


    他走过去抽出布莱恩衬衫一边的下摆，手指用力按住布莱恩皮肤上经年累月留下的伤疤：「看你，看看你，好孩子。他们把伤害冠以爱的名义，而你对此深信不疑。你见过正常人的生活吗？你体会过吗？站在阳光下才是活人该做的事，我们生活在阴沟里舔着他们从牢房外面扔进来的糖果，还以为自己活在天堂呢！」


    布莱恩并未出言辩驳。他抓住席尔瓦的手指，腹部肌肉绷紧，急促地喘了两口气，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药效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支配了他的身体。


    「哦……」席尔瓦露出了难过的神情，「你看看你。假如活着就一定要经受这份耻辱，那还不如一死了之。你需要我帮忙吗？」


    布莱恩不答，用力抓着他的头按向自己的小腹。席尔瓦出人意料地没有挣扎，布莱恩把他按在床头柜旁边的墙壁上，身体前倾——然后下一刻，他从席尔瓦的腰带上拔出手枪瞄准床头柜上的唱片机连开数枪！

 第186页

    唱片机被打得稀巴烂，音乐声戛然而止。


    席尔瓦抬起头笑着问：「你以为这台机器暗藏玄机？它只不过是个普通的……」


    话未说完，布莱恩又沉着脸从西装裤口袋里拿出一枚『口香糖』，扔到那张存在感极高的king-size双人床的床底。


    「轰——」


    坚硬而沉重的床铺顿时被炸得四分五裂，火光和烟尘四散纷飞，席尔瓦在扑面而来的高温下面色骤变：「你怎么……」


    「我怎么猜测那张床有问题？」布莱恩阴沉地反问。他的额头上已然布满了汗水，却仿佛不受影响地同暴起的席尔瓦扭打成一团，两个人的格斗技巧分外相似，全是不留余地的杀招，以至于短时间内难分胜负，布莱恩只能继续和席尔瓦对话以干扰对方的注意，「我赌你没能完全破解名单。你在拖延时间，一点一点提取上面的姓名，而这里是机房……你肯定要把它放在自己能接触到的地方。」


    于是他喝了那杯酒，想方设法让席尔瓦放松警惕。


    「你怎么敢？！」席尔瓦咬牙问道，他们说话间撞翻了一排伺服器，沉重的金属柜倒下来时与布莱恩擦身而过，「你赌错了，所有人都会死！」


    「我信任我的后勤。」布莱恩跌倒在地，干脆翻身从床头柜里掏出另一杯酒泼向席尔瓦的脸，紧接着抓着杯柄砸向对方的头，只听哗啦一声，沾着不明液体的玻璃杯碎了满地，「他判断你一个月后才能彻底弄明白名单里有什么玩意。」


    席尔瓦气得发抖：「盲目！你的信任和你的爱简直愚昧透顶！」


    其实布莱恩听得懂q的专业发言，再横向对比一下贾斯汀，就能弄清他们的大致水平了。


    席尔瓦很厉害，可他没有理由厉害那么多。连蝙蝠侠的韦恩科技也只是在某些方面比世界进步了一点点而已，席尔瓦开的挂难道能比蝙蝠侠更大？


    综上所述，布莱恩认为自己的判断虽说角度清奇却合乎逻辑，不过他不介意席尔瓦产生误会：「詹姆斯·邦德死了，你却在奢求我理智？」


    汗水从布莱恩的睫毛滚落到衬衫的领口，他居高临下地反问席尔瓦：「距离m抛弃你已经过了十四年，你有过一刻保持理性吗？」


    「……」


    席尔瓦如同被人迎面揍了一拳。


    布莱恩用枪抵着他的脑门，从床头柜里拿出第三杯酒放到敌人手边：「我们来玩个游戏，席尔瓦叔叔。喝了它，你救不了任何人，但能救下你自己。」


    席尔瓦眼圈不知不觉间变得通红。


    他沉默了许久，说道：「为了你的祖母。」接着把酒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


    布莱恩竭力想把衬衫的纽扣重新系好再动身，然而他心跳加速，唿吸灼热，两只手都在药物作用下抖得不成样子，几秒钟后他放弃了尝试，脚步一深一浅地往门外走去。


    幸运的是路上没有再遇到敌人，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副耳机，动作凌乱地塞进耳朵，不等对面开口便说：「口香糖炸药很有用。」


    q：「……谢谢，这是你要求带着的，不是我的功劳。你眼下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布莱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感觉自己要窒息了，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煳而且天旋地转，「我留了点酒液的样本，船上有解毒剂吗？」


    他来到这片海岛时开的是一条军情六处安排的小船。


    q痛苦地揉了揉头髮，压低声音说：「有，虽然恐怕没有你要的这种，不过我还是建议你立刻去给自己注射一点生理盐水，呃，你不会突然就这样在路边失去意识吧？」


    他说话时都不敢回头去看m女士的脸色，会议室里的气氛沉重而古怪。


    「好消息是这座岛上人很少，否则我就要破坏市容、或者造福社会了。」


    布莱恩艰难地说，「你们最好快点派人过来，我不确定自己能坚持多久。」


    q也要窒息了：「你能不能，适度发泄一下？」


    「我适度过一次，朋友，不用你教。情况有些复杂，酒里还掺了别的东西。」布莱恩跌跌撞撞地往海边走，「我现在看到那艘该死的船了，生理盐水在什么地方？」


    「驾驶舱控制台右侧的夹层里，此外指纹保险箱中还有个黑色盒子，里面装着常见药物的检测试纸。」


    布莱恩快步钻进船舱，往驾驶舱走。


    保险箱……保险箱……


    他的目光在四周巡视，却冷不丁注意到前方角落的阴影中似乎有人。


    朦胧的身影把布莱恩吓得从心脏处冒出一股直冲天灵盖的凉气，他一个激灵、勐地从枪袋里抽出手枪指向前方：「谁？！」


    第99章


    当事人大概也没想到会被发现。


    他意识到情况不对、想转身离开的时候已经晚了, 布莱恩的杀意如芒刺背，黑洞洞的枪口不偏不倚、直指要害，而茫茫大海上只有这么一座小岛，哪怕是真正的蝙蝠也飞不出去。


    蝙蝠侠只能维持着背对布莱恩的姿势定在原地。


    又过了体感中很漫长的一段时间以后, 布莱恩不顾q急切的询问, 把耳机扔到船舱外的甲板上, 然后才用稳定的语调开口问道：「蝙蝠侠？」


    「是我。」比布鲁斯·韦恩日常说话时更加低沉威严的声音在船舱中响起，「我可以解释。」


    「转过来。」

 第187页

    蝙蝠侠自然而然地回过身, 目光落在布莱恩的脸上，一言不发。


    布莱恩双手持枪扬了下头, 示意他走到没有遮挡物的空地中间, 继续命令：「脱了你的……你们怎么形容这身衣服？制服？装备？总而言之撤掉你身上的遮挡物，让我看到你全身。」


    这回蝙蝠侠并未全盘按照布莱恩的要求做, 仅仅是摘下头盔露出了布鲁斯·韦恩的脸：「很少有人知道蝙蝠侠是谁。」


    意思是就算别人打扮成蝙蝠侠，也做不到同步布鲁西宝贝的长相。


    布莱恩简短而强硬地说：「小概率事件不等于不会发生——脱。」


    「……」


    在没打招唿的情况下闯进好朋友的临时交通工具并不是太出格的事。


    但前提是，你的朋友不是一个正处于工作状态的特工。


    并且他也没有因为糟糕的身体状况而精神紧张到对任何风吹草动都极度敏感。


    蝙蝠侠清晰地认识到他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然而亡羊补牢早就来不及了，他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的右手放在左肩上, 弹开披风与盔甲中间的连接扣, 做完这一步后, 他又一次停了下来。


    布莱恩嘲讽地说：「你脱衣服的速度让我怀疑你的约会对象会在床上等你等到睡着。」


    布鲁斯坦然张开双臂，一只手扯着他背后散了一半的披风：「你着急的话可以过来帮我。」


    「哦，我给了你伪装成花花公子的灵感，这下还要教你怎么脱衣服了。」


    布莱恩一步步走过去站到蝙蝠侠面前，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非常近, 近到布鲁斯能感受到从对面喷吐过来的灼热的吐息，而布莱恩敞着衬衫, 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能感觉到从蝙蝠侠战甲胸口处的金属标志上传来的凉意。


    两人视线短暂地对在一起，充斥着质疑和杀意的气氛和暧昧半点不相关，甚至只能用锋利来形容。


    布鲁斯拎着披风的手攥成拳头，仿佛随时要进攻，但他却只是像蓄势待发的雕塑一般站在那没有动。


    布莱恩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骗不了人，他尽量调整唿吸的节奏，说道：「我很抱歉。」


    话音刚落，枪口不容置疑地抵在了布鲁斯的太阳穴上。


    「……」


    布鲁斯被包裹在漆黑盔甲中的指尖微微一动。他尽量压制住反击的欲望，深蓝色的眼睛沉凝地注视着对方。


    做出可能破坏情谊的事情之前先道歉，然后知错犯错。


    布莱恩的这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习惯过了五年仍然没变。


    而掌握主动权的布莱恩表情却总算变得柔和了一点。过近的距离抹消了人与人之间的边界感，他用没拿枪的另一只手捧住身前人的脸颊，上半身再度往前靠了些许，等到两人鼻尖对着鼻尖，气息纠缠着气息，他小幅度地歪过头做出犹如要接吻般的姿势，声带震动、用情难自抑似的含煳声音问道：「这是你真实的长相么？」


    布鲁斯仍然保持原地不动：「我承认与否有用吗？」


    「没有用。」


    布莱恩的手指轻抚他耳后的肌肤，接着顺下颚骨抚摸到脖颈。


    「——找到伪装的痕迹了？」布鲁斯冷冷问道。


    布莱恩轻笑了一下，并未给出直接回答。检查完毕，他持枪的左手垂了下来，右手指尖却没有收回，而是顺势移动到布鲁斯的后颈，柔和地、充满暗示地来回摩挲着，灰蓝色的眼睛追逐着布鲁斯的视线，布鲁斯定定地看着他，抓着披风的手悄然放松。


    于是在某个心有所感的时刻，布莱恩用力按住黑髮青年的后脑勺吻了下去。后者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加深这个吻，冰凉的手从衬衫内侧伸进去、环抱住布莱恩的后背，布莱恩的前胸终于接触到了蝙蝠侠身上那块冷得如同冰块般的蝙蝠标志，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却没有后退。


    「你应该在夏天穿着这身衣服和你的床伴做爱。」吻得难捨难分的间隙，布莱恩抽空说道，「他们会爱上你冰冷的外在，然后折服于你火热的内在。」


    「我不需要。」布鲁斯的唿吸也变得凌乱起来，「没有人喜欢蝙蝠侠，但人人都爱布鲁斯——的钱。」


    「你的钱对我毫无吸引力。」


    「这让你在布鲁斯·韦恩交往过的人里变得足够特殊。」


    「你知道你的话让我想起了什么？」布莱恩心不在焉地伸手去解蝙蝠侠那一身复杂的装备，一时间搞不清楚应该从哪脱起，「就那种富可敌国、每天躺在床上抱怨自己买不来爱情的傻瓜阔佬。」


    「随你怎么说——韦恩先生可能对你有意见，但蝙蝠侠不在乎。」


    布鲁斯主动把披风另一边的连接扣解开了，等到披风落地，他抬起手按住腰带问，「我这里有降温的喷剂，你需要吗？」


    布莱恩闭上眼睛亲了亲他的脸颊：「我自己来。」


    他在布鲁斯身前单膝跪地，手臂环上对方的后腰：「我很好奇……这样你会不会有感觉？」


    布鲁斯体会着从腰窝和前方传来的热度，面色不变地承认：「触感非常清晰。」


    布莱恩在他的腹部吻了一下，问道：「这样呢？」


    「……」布鲁斯喘了两口气，「还不错。」


    「只是不错？」布莱恩亲吻得更加细緻，与此同时他抓着布鲁斯的手解开了蝙蝠腰带上的一个暗格，把里面还不到小拇指长的、像是香水试用装般的喷雾拿了出来。

 第188页

    布鲁斯向他伸出手：「让我来。」


    布莱恩晃了晃小瓶里面的液体：「这是什么？」


    「伤口感染后降温用的。」布鲁斯用巧劲从他手里抢过喷雾瓶，嗓音不知不觉间再度变得和蝙蝠侠一样低沉，「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就行。」


    「交给你？」布莱恩扫过他的脸和手，表情瞬间冷漠下来，「交给你？」


    蝙蝠侠举起手想要把喷雾喷到布莱恩脸上，布莱恩则霎时间隆起嵴背、勐地抱住前方的腿把人掀翻在地。


    他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长袖紧贴手臂，勾勒出骤然隆起的肌肉线条。席尔瓦的药物让他身体高度亢奋、知觉紊乱，难以长时间保持清醒，而且在剧烈活动时容易脱水昏厥，却不影响他一剎那间的爆发力。


    蝙蝠侠的臂铠被他牢牢按住，布莱恩低吼着问：「瓶子里装着什么？！」


    「麻醉剂和肌肉松弛剂。这只是备用手段，你首先得冷静下来，布莱恩。」


    蝙蝠侠耐心地等他力道逐渐流失，抓住机会翻身而起，两人的上下位置颠倒，布莱恩的头重重磕在地面上，他条件反射想要掏枪，蝙蝠侠果断按住他的手腕，争斗间手枪走火，发出砰地一声巨响，震得布莱恩眼前发黑，差点吐出来。


    「布莱恩。」黑暗骑士一如既往稳定到有些冷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兴奋剂没有专门解药。你只能去对抗它，放松一点，你能做到。」


    「你对我见鬼地有信心。」布莱恩大骂了一声。他浑身发抖，身体内部火烧火燎，空虚得想把蝙蝠侠整个人吃进去，忍耐了一小会之后，他拿臂弯勒住蝙蝠侠的后颈把他拉到和自己视线平齐的位置，又一次粗暴地吻了上去，「不要让我有机会抓住你的把柄。」


    蝙蝠侠没有回应这句话。


    他无声地轻喘着，缺少温度的手指一下一下梳理着布莱恩的嵴椎骨。


    「说点什么。」布莱恩的手往他身下探去，「别像个人格分裂患者一样——你还没戴上面具呢。对我说点什么。」


    「……calm down」


    蝙蝠侠侧过头，非常克制地轻吻布莱恩的喉结，「麻醉剂，你自己用。」


    「……」


    布莱恩神情莫测地看着他，半晌收回手，从蝙蝠侠手里抽出那一小管喷雾，「布鲁斯，你让我印象深刻——你他妈保守得就像个处男。」


    「我们晚点再讨论这个。」蝙蝠侠冷着脸说。


    布莱恩哼笑一声：「『晚点』……我就当它是个邀请了。」


    他在蝙蝠侠面前一点点系好衬衫的纽扣，将着装尽可能打理得一丝不苟，然后拧开喷雾的瓶盖，把瓶身往对方胸甲的蝙蝠标志上轻轻一磕，用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绅士而有风度的口吻说：「干杯。」


    紧接着把里面的液体一口气泼到了自己脸上。


    **


    军情六处紧张得要命，因为q从耳机里听到了布莱恩手枪走火的声音。当一个小队紧赶慢赶冲到岛上时，大家已经做好了看到某些糟糕场面的准备——比如一具尸体，或者很多具尸体。


    结果船舱里只有布莱恩一个人。


    他衣着整齐地靠坐在一张驾驶舱边缘的椅子上，脑袋倚着窗户，双眼半开半阖，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望向外面的大海。


    救援队的队长差点以为他失去意识了，但当她小心翼翼地推开舱门时，却见窗边的青年宛如从沉睡中清醒过来的狮子般缓慢地直起身回过头，用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望了过来。


    「布莱恩·纽曼？」


    救援队队长一不小心叫了布莱恩以前的姓氏，就听对方用倦怠的语气说：「007报导（007 reporting for duty）。还有什么别的事？」


    「……没有了。」


    其实他们有很多问题，比如布莱恩是怎么扛过药效的，船舱里为何会有打斗痕迹，q听到的枪声又是从哪来。


    但总部里m女士嘆息一声，说道：「等他回来再问吧。」


    「还有，007属于邦德这个姓氏。下次别再叫错名字了。」


    第100章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和现实不一样, 梦能随着主人公的想像变换视角。一开始他只是站在那、俯视着单膝跪在他身前的青年，映入眼帘的是对方头顶和后脑勺上乱糟糟的金棕色短髮，他想起了春天被雨水打湿翅膀的鸟雀，很有一种伸出手帮人把头髮打理干净的冲动。


    于是他伸出手, 将五指插进青年的髮丝中间, 一股从头皮上延伸出的灼热感顺着掌心传来, 即便隔着手套也很清晰。他的指尖轻缓地、从上到下从前到后地将那些粘在一起的头髮捋开，这个动作让他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些柔软的情绪, 几乎忘了对方为什么要以这种姿势拥抱住他。


    但很快，他遇到了困难。有一绺头髮非常顽固地缠成团, 末端还带着点不明显的血痂, 他尝试梳开这个髮结的时候遭到了头髮主人的反对：「嘶……你对我的发量有意见吗？」


    那是一道通过胸腔共振发出的非常悦耳的男性声音。


    青年挑起眉毛，被他不经意间的动作拽着向后仰头, 露出沾着灰尘和血痕却难掩英俊的脸。对方松开环着他的腰的手，调侃地问道：「还是我技术不够好？但以前从没有人抱怨过这一点，是不是韦恩先生你要求太高了？」


    他不记得自己这时说了什么。有可能梦里的这一切现实中根本没发生，沉眠中他的记忆有些混乱了。他不再试图去梳理梦的逻辑，大脑因为『眼前』看到的事物而涌上强烈的满足感。

 第189页

    下一刻, 他们相拥着走进浴室, 他亲吻着对方额头上被热水沖刷干净的伤痕, 嘴唇划过眼睫和鼻尖，在唇边流连了一会，最终落到青年肩膀上的淤青、和胸前的一道早已癒合的伤疤。他借着热水的遮掩轻轻舔吻着伤疤边缘，用口唇摩擦着肌肤上凸凹不平的部分，感受着由他动作而生又竭力压抑的颤慄。


    这回轮到对方按住他的头了, 年轻特工的双手结实有力，像是要把他整个人融进身体：「……你是在向我证明你的口huo比我好吗？」


    「我在你身上超常发挥。」他习以为常地用亲昵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也没指望对方会被打动。果然，布莱恩只是给面子地轻笑了一声，却在下一秒松开手把他推开，将身上浸湿后变成半透明的白衬衫和西装裤脱下来扔到一旁，拿起挂在墙壁上的浴袍说：


    「今天就到这吧，我一会还有工作。」


    「等等。」他难以置信地拽住对方的手臂——这难道不是他自己的梦吗？为什么梦里还会发生这种事？


    「谁找你，军情六处？你能不能请假？反正就一个晚上。」


    「恐怕不行。」布莱恩温和却不容反驳地说，「我已经接到命令了。」


    这个梦未免也太讲逻辑了。


    他只能看着英国人毫不避讳地擦干身体走出浴室门，顺便弯腰捡起落在门口的领带，从容不迫地走进换衣间。


    梦境继续发展，他愤怒又沮丧地离开公寓，耳中听到留在原地的布莱恩迅速回归工作状态、半点不受影响地对mi6的上司说：「007 reporting for duty。」


    ……


    布鲁斯·韦恩勐地在韦恩庄园的卧房中睁开眼睛。


    他瞪着头顶的雕花天花板，几息之后梦中的经歷以及当事人的心情起伏化成实体、恶狠狠地给了他一拳头，让他没忍住发出一声懊恼的呻吟。


    这都什么玩意！


    布莱恩哪怕是在梦里也要找回场子？？


    年轻气盛的韦恩老爷把头埋在枕头里空虚地躺了一会，到底还是身心俱疲地走进盥洗室。他对着镜子洗漱的时候回想了一下事情是怎么变成这副样子的：


    一切都要从他最近认识了一个代号是超人的外星人开始说起。


    蝙蝠侠和超人相识的过程在这里就不多赘述了，感兴趣的人可以通过其他渠道了解，总之超人是个超能力多到不可思议的超级英雄，性格和脾气都非常不错，待人友善，乐于助人，有一天他和蝙蝠侠出于种种原因谈到了『超级听力』的问题。


    蝙蝠侠所说的内容大意就是问超人，你这个听力辨别音色的精度能达到什么程度？


    超人回答说我能通过一个人的心跳或者唿吸频率隔着很远的距离找人巴拉巴拉，为了证明这一点举了个例子：


    「我认识一个cia的官员，他此时此刻正在中情局总部兰利的一间会议室中开会。他旁边有……六个人，四男二女，不过他们说的内容我一般没法马上听明白——这群特工实在太喜欢在交流过程中使用代号和隐喻了。」


    蝙蝠侠升起一点兴趣：「他们在说什么？」


    「争论一个重要的箱子有没有丢失。」超人凝神细听，「有个男人提到了军情六处，还有一个女人说，『他们派出了007，事情仍有挽回的余地。』但她的同事驳斥了她。」


    蝙蝠侠的心跳冷不丁加快了一点。


    超人察觉到了，好奇地回过头，礼貌地没有多做询问。蝙蝠侠将这个话题敷衍过去，等到对政治不感兴趣的超人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方向，他迅速回到老家蝙蝠洞展开调查。


    后面的剧情很简单了——蝙蝠侠追着mi6的动向找到布莱恩，扔下一管麻醉剂后感觉不太放心、又在岛上蹲守了片刻，直到军情六处把布莱恩带走他才跟着离开。


    代价是他哪怕在做梦的时候，耳边都迴荡着007特工对mi6报导的那句话。


    **


    布莱恩返回英国后在医院输了三天液，主要是为了加快代谢掉他体内残留的药物。


    蝙蝠侠的出现和离开并未对他产生影响，当人们问起在那艘船上发生了什么时，他靠在病床头的枕头上懒洋洋地回答说：「就像q听到的那样，有人来了。」


    「岛上应该只有席尔瓦手下的僱佣兵，提前埋伏在船上的这个人是敌人？」


    「当然。」


    「那你为什么要主动摘掉耳机？」


    布莱恩直白且坦荡地回答：「因为我发现他不想杀我，却想上我。」


    军情六处的工作人员哽了一下：「抱歉。」


    「没关系，我非常能理解。」布莱恩平淡地说，「换成是你在那，你也会想试一试的。」


    工作人员被他噎得说不出话，从人性卑劣的角度判断又找不到反驳的言辞，过了好一会才尴尬地说：「我不会……我不是同性恋。刚才说到哪了，你体内的麻醉剂是这么来的？」


    布莱恩没有丝毫羞耻之心：「是。」


    「对不起。」工作人员为布莱恩不存在的悲惨遭遇又道了一次歉，好不容易顶着新任007特工无意识散发出的压力问完几个问题之后总算松了口气，「到这里就结束了。」


    离开前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对已经垂下头开始玩手机的布莱恩说道：


    「所以你是下面的那个？」


    布莱恩反问：「你真的不是同性恋？」

 第190页

    不等工作人员开口，他说：「那个懦夫怕我杀他，用了一点麻醉剂，又把我撸硬了然后骑上去自己动。」


    工作人员：「……」


    从布莱恩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来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但仔细揣摩一下，似乎每一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工作人员想了很多不能过审的东西，然而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船舱中的实际经过纯洁到可怕，「人可以、至少该试试」的卑劣被意志力打败，哥谭骑士的头顶散发出了让布莱恩久久难以忘怀的圣光。


    哥谭市的花边小报该不会是在造谣吧？


    布莱恩拿着手机花费许多时间绕来绕去给邦德报了平安，然后倚靠在床头长出一口气。


    他想了想，编辑一封邮件发送到蝙蝠侠的邮箱：


    【我接下来有一个星期的假期。】


    蝙蝠侠的回覆让他有点莫名：【你确定你不会突然被召回前线？】


    【mi6决定对我保留一段时间的人道主义关怀。】


    【这和我熟悉的英国政府不相符。】


    布莱恩：【因为你不知道在他们眼中我经歷了什么。】


    从邦德的『死』到葬礼、再到布莱恩强迫席尔瓦喝下一杯掺了氰化氢的毒酒并追回丢失的卧底名单，布莱恩的功劳和『牺牲』令军情六处的工作人员在他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


    另一方面m女士正在考虑办理退休手续，只不过和下一任完成交接还需要几个月到一年的时间。她成功挽回了损失，哪怕选择离开也是堂堂正正满身荣光，因此临走前这段日子对军情六处的掌控力不仅没有降低、反而还提高了。


    m女士又对布莱恩心怀愧疚，导致后者最近在总部能随便横着走。


    蝙蝠侠并未立刻深究这个问题，他很快回覆：


    【三天后我在哥谭的韦恩大厦等你。】


    布莱恩敏锐地从中品出了一点特殊的味道。


    他支撑着脸颊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露出笑容回道：【没问题。】


    第101章


    布莱恩动身前往哥谭市之前先去探望了隐居在土耳其的詹姆斯·邦德。


    他走进小渔村时没有提前和邦德打招唿, 主要是为了给老父一个惊喜，结果当他敲响当地民居的门时，里面先是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紧接着是人仰马翻的声音以及男人发出的低声诅咒, 然后仅仅穿着一件敞口睡衣的主人公詹姆斯·邦德快步走到门前, 十分不耐烦地用力拉开大门, 与外面维持着敲门姿势、手里还捧着一束花的布莱恩面面相觑。


    邦德：「……」


    布莱恩看看天色又看看他，幽幽说道：「我还特地选了白天过来。」


    邦德：「……不好意思, 自从你年满十四岁之后有太多年没发生过这种事，以至于我忘记防备你的出现了。」


    布莱恩礼貌地问：「我找个地方等你？你还需要多久？」


    邦德撑着门框思索：「我应该往多了说还是往少了说？算了, 本来也没发生什么, 我们只是刚起床，你给我十五分钟时间。」


    布莱恩在海边闲逛了一刻钟, 时间一到，邦德站在民居门前向他招手：「屋里没人了，进来。」


    布莱恩把花塞到邦德手里：「看来你术后恢復得不错，但是下午起床？」


    邦德回到客厅给他倒了一杯水，随口说：「毕竟没有工作, 你会发现无所事事的人很难早起。」


    「军情六处在等你回去。」布莱恩仰起头, 发现邦德又有很多天不刮鬍子了, 「m女士很想念你。」


    邦德的脸色有些不愉：「关我什么事，我已经退休了。」


    布莱恩认真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过了这么久也没有消气，过了一会试探地问道：「你最近有关注我的任务吗？」


    「这个村子连网络信号都不发达，我唯一了解你做了什么的渠道只有电视机。」邦德说, 「不过我看到新闻说伦敦一处公寓发生爆炸，看上去不太像普通的意外, 和你有关系吗？」


    「有。」布莱恩耸了耸肩，「我差点被炸成四瓣。」


    邦德严肃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罪魁祸首怎么样了？」


    「死了。」布莱恩回答，「他死前还想和我春风一度来着。」


    「拉乌尔·席尔瓦？」邦德听到布莱恩的描述之后露出了嫌弃的神色，「他比你父亲的年纪都大，你千万别告诉我他成功了。」


    「那倒没有。」布莱恩悠哉地说，「但他给我下了药。」


    「当年m手里是不是没人了？她就不能培养几个正常点的特工？？」


    邦德不敢相信地在客厅中来回踱了几步，忽然间反应过来，「但席尔瓦不是个蠢货，他的举动应当是有预谋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为了报復……不，不对，应该是挑衅——m想让你这种方式令他降低戒心，而他看穿了这一点。」


    「该死。」他停下脚步喃喃说道，「我以为她至少能对你好一点。」


    布莱恩故意问道：「凭什么？」


    「……」


    邦德沉着脸没有回答。


    「凭你还爱她，而你觉得她也应该等同地爱你。」布莱恩说，「无论你回不回mi6，我都建议你去伦敦探望一下m女士，她的公寓已经快要被清空了，你很快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邦德勐地回过头，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怎么了？」

 第191页

    布莱恩肃然说：「到年龄了，必须得退休。」


    邦德：「……」


    他突然感觉拳头一阵发痒。


    「布莱恩，」他缓缓说，「我发现你今天有些猖狂。」


    「大概是因为医生说你最近运动量不能过大。」布莱恩嘆息地说，「我就不用担心你冷不丁拔枪崩了我。」


    「你应该有点远见。」邦德把他手里的水杯抢走，「我们下个月再『好好谈论』一下这个问题。」


    痛失水杯的布莱恩满脸无辜：「等等，我还没喝完？？」


    震惊！上一任007特工失去收入来源之后连杯水都不让捡来的亲生儿子喝！


    邦德气笑了，把剩下的水浇在布莱恩带来的那捧花里，无情地说：「因为我在暗示你滚出这个家。」


    于是布莱恩圆润地离开了土耳其渔村，留下邦德一个人边爬起来锻鍊身体，边琢磨着布莱恩这套激起他回家欲望和发奋图强斗志的连招效果居然如此明显。


    ——他詹姆斯·邦德就算要隐居去过平静的生活，也必须得当面骂一句m，再把现任007特工揍一顿再走。


    **


    布莱恩人生中第二次来到哥谭。


    出发前他仔细研究了一番哥谭市的当地文化，因为这座城市是如此特殊，尽管它真切地存在于世界版图上，那种与其他地区截然不同的神奇割裂感也会让人偶尔产生疑问：


    它到底为什么能够存在于现实？


    不过布莱恩很确定哥谭市是个和现实接轨的城市，根据在于，他上辈子看到的所有弗罗里达州meme在这辈子都变成了哥谭meme。


    #哥谭人因投餵下水道野生鳄鱼被捕：「他是个好孩子……他还喜欢吃百吉饼呢。」#


    #哥谭小丑因僱主认为其缺乏幽默细胞枪杀三人后愤而穿女装上街表演#


    #哥谭一女大学生深夜抱着植物冲进医院声称植物是她亲生的#


    #哥谭女子深夜被猫叫惊醒，发现家养黑猫变成了身穿黑色皮质紧身衣的室友#


    #哥谭男子与人打赌蝙蝠侠是否存在、故意跳河等待救援，一分钟后被超人救下#


    #哥谭男子为在通风管道中布置谜语将头卡在栏杆中间，凌晨拨打911唿叫帮助#


    #哥谭一男孩因在课堂上念错猫头鹰童谣而收到来自同学长辈的威胁信#


    ……


    布莱恩关掉梗图，陷入沉思。


    这都什么和什么？？


    上次他来到哥谭市时，尽管这里黑邦猖獗、犯罪率奇高，但人们的精神状态似乎还算正常，也不知道短短几年过去，哥谭人meme为什么突然会成为网际网路潮流。


    难道是san值掉得太厉害了？阿卡姆疯人院里该不会藏着死灵之书吧？


    飞机在哥谭市机场落地后，他周围的乘客迅速拉帮结伙坐车离开，显示出了一种非同寻常的警觉心和求生欲，布莱恩落在最后面，坐上计程车对司机说：


    「去韦恩大厦。」


    他不打算立刻联繫布鲁斯·韦恩或者蝙蝠侠，而是决定在附近稍微闲逛一会。韦恩集团总部比他上次来时显得热闹多了，有一部分楼层被用作对外开放的展厅，大厦一楼的墙外贴着一张科技感十足的海报，上面写的是：


    「钢铁侠能做到的事，我们同样可以。——韦恩科技」


    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同样是超级英雄，怎么有人留在二次元，有人却跑到了三次元？


    传闻《钢铁侠3》要在2013年、也就是明年上映。布莱恩给这张海报拍了个照，迈步走进大厅，大概是因为他的穿着比较正式，前台立即抬起头问他：


    「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布莱恩摇头：「没有，我随便看看。这里不是对外开放吗？」


    「是的，您可以通过右边的电梯上楼。」


    布莱恩走到她身前，弯腰趴在桌子上小声问：「我有点好奇，女士，我上楼的话能不能见到布鲁斯·韦恩？他可是个名人。」


    前台抿唇一笑：「韦恩先生很少来公司。」


    啧，约了人却不提前到场？


    布莱恩又问：「那我能见到别的大人物吗？」


    前台热情地给他介绍了几个韦恩科技的管理层和董事会成员，但布莱恩一个也不认识。他谢过对方后索然无味地往电梯间走去，口袋里多了一张女孩邀请他结伴去参观「格雷森马戏团」的宣传单。


    但当他想要进入最顶层的观景台时却被拦下了。


    「对不起，」工作人员说，「我们这里只允许提前预约的游客和韦恩企业的vip客户进入。」


    布莱恩：带蝙蝠侠参观军情六处总部的难度大抵如此。


    他说道：「别那么死板，朋友，如果说我认识布鲁斯·韦恩呢？他邀请我在这见面，只是现在还没有到场。」


    工作人员露出狐疑的表情：「您能够证明这一点吗，先生？据我所知，韦恩先生今天下午同哥谭日报的女记者有一场约会，他分身乏术，应该很难立刻赶过来。」


    布莱恩：？


    他神色古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怎么不知道？他在哪和人约会的？」


    这些问题一出，工作人员的神情也跟着变得奇怪起来。


    第102章 （结尾小修）


    老闆你真是不干人事啊老闆！男女通吃、脚踩两条船还是个时间管理大师！


    员工人都麻了, 关键时刻大脑超负荷运转，支支吾吾地说：「也许，呃，我应该是记错了, 不然您再等等？韦恩先生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第192页

    布莱恩原地掏出手机搜索『布鲁斯·韦恩』, 只见当日新闻第一条是：《布鲁斯·韦恩被目击与vue杂志摄影师约会》


    照片发布时间是下午1点33分, 距离现在只有半个小时。


    工作人员抹了把头上的汗，尴尬地笑了两声, 说道：「看来我确实记错了，原来哥谭日报记者已经是过去式了。」


    布莱恩满脸无语：「……你们楼下那个钢铁侠海报, 是不是在暗示韦恩先生可以和托尼·斯塔克玩的一样花？」


    这就是美国经典款花花公子？


    韦恩企业员工：「……您真是和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的侦探一样善于联想。」


    这就是英国人？


    布莱恩：「我要给布鲁斯打电话。」


    「等等！」员工急中生智, 连忙说道，「我想起来了, 据说韦恩先生很喜欢以约会作为藉口拒绝出席董事会会议，今天上午公司刚巧有一场重要会议，他可能是出于这个原因才临时约了人。」


    正在这时，走廊尽头的电梯传来『叮』的一声响，紧接着布鲁斯·韦恩充满笑意、略带轻浮的声音从电梯里传来：「……我向你担保, 亲爱的维尔小姐, 韦恩大厦顶层观景台的风光绝对值得一看, 除了被夕阳笼罩的城市全景之外，你还能看到在上个世纪修建而成的滴水兽，传闻之前有个从英国来的『神秘人』与变成活物的滴水兽共同击败了长着翅膀的怪物……」


    「什么东西？」他身边的女摄影师兼记者强忍着不耐烦说，「我怎么听说出现在这的是蝙蝠侠？」


    「大概是人们传着传着走样了。」


    「韦恩先生，我是为了蝙蝠侠的传说才答应你的邀请的, 如果你没有其他可以分享给我的新闻，请原谅我先走一步……」


    「别这样, 维尔小姐！」布鲁斯站在原地语气真挚、动作却很敷衍地嚷道，「起码去观景台上看一眼吧！」


    「不好意思我真的没兴趣，我有男朋友了——」


    维姬·维尔摆了摆手，拎起手提包就要离开，一抬头却看见布莱恩和韦恩集团员工正站在道路尽头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


    她一下子脸红了，半数是气的，半数是别的原因。


    她旁边的韦恩老爷当然早就注意到布莱恩已经提前到了，而且身边还有个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的韦恩集团员工，大英特工的表情倒还好、只是显得有些迷惑，他的员工却似乎痛苦得想先把老闆杀了再自杀。


    布鲁斯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他什么时候得罪了压根没见过面的员工，不过他愣是在熟人面前把这段戏给演完了，等到维姬·维尔目光落到布莱恩身上，他才仿佛刚看到走廊上有人似地惊讶说道：


    「你们怎么在这？」


    员工勉强回答：「这位先生说您今天约了他在观景台见面。」


    维姬·维尔微微一愣。


    员工心说，完了，修罗场。


    布鲁斯·韦恩你活该翻车啊！怎么能把已经追到的男友和没追到的女友约在同一天！


    维姬·维尔回过神，惊讶又喜悦地连珠炮般地说道：「布莱恩·纽曼，你竟然来哥谭了！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而且你什么时候和韦恩……韦恩先生认识的？」


    在美女口中光速沦落成『韦恩』的布鲁斯：？


    韦恩集团员工：？？？


    布莱恩心中很有种捂脸的冲动。他礼貌地对维姬·维尔点了下头，说道：「维姬，很久不见。」


    「不用那么客气。」金髮绿眼的女摄影师热情地说，「既然你这么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哥谭，难道说我当年的猜测是错误的？还是说你升职了？我听说一些坐办公室的文职人员可能会被派到——」


    布鲁斯忽然强势地插嘴打断了她的话：「维尔小姐，你不为我介绍一下你们两位的关系吗？」


    维姬·维尔的能力和执着不容小觑，布鲁斯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她提到军情六处。他和女摄影记者的交集就源自对方始终热衷于拍摄并揭开蝙蝠侠的真面目，想来维姬·维尔如果与布莱恩打过交道，应该也能发现一些和间谍工作相关的蛛丝马迹。


    然而在韦恩集团员工的视角中，布鲁斯急不可耐地开口又是另一码事了：


    ——修罗场！


    是修罗场没错但方式及角度与他设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原来不是布鲁斯·韦恩脚踏两条船……不，应该说在布鲁斯·韦恩脚踏两条船的基础上，他的男女约会对象之间又似乎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那么韦恩先生此刻到底在吃谁的醋、抓谁的奸？


    员工恍惚了。


    他有点捋不明白这三个人的关系。


    维姬·维尔对布鲁斯说：「我前几年作为图片新闻杂志的记者在法国巴黎工作，当时布莱恩是英国驻巴黎大使馆的高级顾问。我们是在一场宴会上认识的，就像你和我在哥谭时一样。」


    布鲁斯：「……」


    员工：「……」


    啊？这也能一样的吗？


    布莱恩感觉自己都能听见工作人员脑中处理器发热冒烟『滋啦滋啦』的声音。他微笑着转移话题说：「我现在也不在法国了，家里发生一些变故，我的亲人生了场严重的病，所以我不得不辞职回国。」


    维姬·维尔若有所思，仍然怀疑他是被军情六处调回国的，却不好多问：「抱歉。」

 第193页

    「请原谅，我刚才听见你说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布莱恩又说，「那你和布鲁斯？」


    「哦，我们两个什么关系都没有。」女记者说，「那你和韦恩先生？」


    布莱恩：「我们也什么关系都没有。」


    维姬·维尔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又对布鲁斯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想不通好好的前英国政府高官、要钱有钱要颜有颜，怎么就和布鲁斯·韦恩搞在一起了。图什么？难道技术特别好？


    「你们聊吧，但愿韦恩先生能找到一个合格的藉口。我实在不想看到你们两个因为某人出轨大打出手、第二天的新闻标题却是帅哥们为了我争风吃醋。」


    员工充满感慨地接道：「真相总在常人的想像之外。」


    维姬·维尔：「确实。再见。」


    员工：「再见。」


    他们俩头也不回地钻进电梯，留下布莱恩和布鲁斯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间无言地互相对视。


    过了一会，布莱恩说：「早知道你这么『忙』，我就晚点再来。」


    布鲁斯说：「早知道你管维多利亚·维尔叫维姬，她却只肯称我为韦恩，我就……」


    「你就不约她出来了？」


    「我会换一天，省着在你和员工面前丢人。」布鲁斯耸了耸肩，「我得知道她调查蝙蝠侠调查到什么程度了，让布鲁斯·韦恩出面是最简单的办法。」


    「你也不怕她的健身教练男朋友揍你。」


    「谢谢关心，我有保镖。」


    布莱恩笑了，重复韦恩集团员工的话：「『真相总在常人的想像之外』——谁能想到你是蝙蝠侠？」


    「你能想到。」布鲁斯的情话张口就来，「所以我才把见面地点定在这里。韦恩大厦是布鲁斯·韦恩工作的场合，尽管他不常来……蝙蝠侠则偶尔会蹲在外面的滴水兽上。」


    布莱恩走进观景台，说道：「我还以为是你特别中意这里的落地窗。」


    「唔，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落后一步的布鲁斯锁上观景台的门，试探性地从后方将自己的下颚搭在布莱恩的肩膀上、并将两只手按在布莱恩的手臂中间。


    布莱恩侧过头与他吻了一下，两人的动作一触即离，布鲁斯的手开始目的明确地向下移动，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空闲时间又都很有限，好不容易见一面总不可能是来看风景的……


    布莱恩的外套口袋忽然哗啦哗啦响了两下，随着布鲁斯的摸索，一张叠放整齐的海报宣传单从里面掉了出来。


    「格雷森马戏团……？」布鲁斯直起身，「你从哪弄来的？」


    布莱恩轻轻咳嗽一声，没有回答。


    布鲁斯捡起海报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就差拿着手电筒和放大镜照指纹了：「是我们公司的人？」


    布莱恩随便找了个理由：「我和楼下的姑娘聊了一会钢铁侠，她就想把马戏团的票送给我。」


    「你还喜欢钢铁侠。」布鲁斯板着脸说，「我不喜欢钢铁侠。」


    「……但是这栋楼的外面贴着钢铁侠3的宣传单？」


    「他们贴的时候没有徵询过我的意见。」


    布莱恩大为震撼：「你别告诉我你因为我喜欢钢铁侠就兴致全无了。」


    虽然衣服还没脱，但你跟我说这个？


    布鲁斯半天没说话，等到布莱恩已经迟疑地想着要不要说几句钢铁侠的坏话来弥补时，他突然笑了一下：「我开玩笑的。」


    「……混帐。」布莱恩忍不住跟着一起笑，「我差点就要为了你得罪漫威公司了。等着吧，我要把蝙蝠侠仇恨钢铁侠的新闻发布到网上。」


    布鲁斯顺手拉起他的手，亲吻着他的指尖嘟囔道：「听上去挺合理的。」


    「别亲了，韦恩先生。」布莱恩背靠在落地窗上慢条斯理地说，「你的前戏让我有点阴影。」


    「我应该欠你一次。」布鲁斯眨眨眼，「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从和维姬·维尔约会时穿着的西装下面摸出一枚蝙蝠镖。


    布莱恩眼皮跳了跳，后背因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利器而一阵发麻，比之前和布鲁斯的亲吻有效多了：「你想让我变成残疾人可以直说。」


    「放松。」布鲁斯压低声音，「它根本杀不了人，而且我会很小心。你看到了吗，它有一对锋利的蝙蝠翅膀，但蝙蝠耳朵的部位并不是特别尖锐……」


    蝙蝠镖移动到了布莱恩的西装裤外侧，凹进去的两只看上去还有点可爱的蝙蝠耳朵在布莱恩大腿中间轻轻蹭了蹭，那感觉就仿佛猫科动物的虎牙。


    布莱恩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胸膛起伏了几下，忽略迅速有了反应的身体、声音平稳地问道：


    「我有点想知道……杀不了人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蝙蝠侠不是个裁决者。」布鲁斯垂着头放缓唿吸，耐心地把玩着那枚比他手掌稍长的蝙蝠镖，仔细调整角度让小小的蝙蝠耳朵摩擦在合适的位置，「我不打算靠着杀人来整顿哥谭，那样的话我和罪犯毫无区别。」


    布莱恩克制着往前探身捞回主动权的冲动，一只手背在身后、被紧绷着的腰压得生疼，与从前方传来的强烈快感形成鲜明对比。他闭着眼睛享受了片刻，再度接着之前的话题心不在焉地开口问：


    「那么，谁负责让他们永远停止犯罪？」

 第194页

    「司法机构，政府。」


    布鲁斯的另一只手解开了布莱恩小腹的一颗扣子，伸进去轻按着那一小块皮肤，又由于布莱恩的衣着基本没乱，这仅有的肌肤相贴的存在感鲜明得可怕。


    布莱恩条件反射地绷紧腹部，感觉肌肉正在对方的手中轻微地发颤。过了几分钟，他简单地说：「腐败。」


    一直浅尝辄止的蝙蝠镖忽然往前端压了一下，凸起的尖耳朵隔着布料给布莱恩带来一阵锐利却不强烈的刺痛，他防备和忍耐的节奏被打乱了，短促地弓起身哼了一声，身体又徒劳地落地窗玻璃上靠了靠：


    「这玩意……还挺有趣。」


    「你对武器比较敏感。」


    「换成是你，你也得对能够阉了你的东西保持警惕。」布莱恩长出一口气放松下来，不再压抑自己，抬起手臂按着布鲁斯和他交换了一个吻，「不相信的话下次我们可以试试。」


    「……」布鲁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收回蝙蝠镖说，「腐败是需要解决的，解决不了政府的内部问题，死去的罪犯就会再生，蝙蝠侠也一直做着无用功，直到他因为杀不尽的罪犯彻底滑进深渊，到那时你就只能在疯人院或者监狱里见到我了。」


    「幸好我不需要在乎这些，嗯？」


    布鲁斯摇头：「我们需要克服的困难并不相同，也不存在谁更幸运的问题。在我看来——」


    他想起几次见到执行任务时的布莱恩的场景，没有对英国政府发表太刻薄的评价，转移话题说：「算了，希望你能对我的服务技术感到满意。」


    布莱恩不置可否地问：「然后呢？你不会每次上床时还要特意等到晚上吧？」


    那大清早做运动还被布莱恩撞见的詹姆斯·邦德在隔壁片场可就有槽要吐了！


    第103章


    你很难理解原因, 但韦恩大厦顶层的卫生间有浴室。


    布鲁斯本来觉得白天做全套有些不合适，主要是会显得很『布鲁斯·韦恩』，却不那么蝙蝠侠，而且也缺少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感。


    然而布莱恩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再推脱就仿佛显得哪里有问题, 于是这个神秘的、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浴室顿时派上了用场, 让人不禁感慨每一个看似无用的设计背后都藏着难以言明的巧思。


    韦恩大厦的设计者，很行。


    布莱恩披着浴衣走出门时快要下午四点了, 他走到落地窗前，恰好看到夕阳西下, 哥谭市在橘红色的余晖中有种油画般的质感, 地平线上的云彩仿佛连绵起伏的雪白山峦，让布莱恩想起自己身在瑞士时站在半山腰往远方眺望, 有种随时会一脚踩空、再飞到天上的错觉。


    他又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自己驱车载着布鲁斯在蒙特内哥罗共和国的河岸兜风，流浪歌手坐在广场上弹吉他……明明只过去五年零几个月，那时的记忆却已经开始模煳了。


    布鲁斯·韦恩和那时相比其实没有变太多。布莱恩心想。蝙蝠侠才是他真实的一面，游荡在外的花花公子是个徒有其表的假象, 他的本性正直到有些守旧, 骨子里又是个一丝不苟、且不能容忍眼前污点的人。


    布莱恩听说他以前在fbi工作过一段时间, 却只干了六周就因为厌倦了办公室的规章制度和上级的无理要求选择了辞职离开。从这个角度上看，布鲁斯·韦恩是个不太合群的人，但并不是说他没有能力做到合群，而是个性和超越平凡的能力使然。


    所以他将『布鲁斯·韦恩』这一面展现给世人，也是一种能够灵活调整的自我选择, 当他愿意的时候就可以把布鲁西宝贝表演得天衣无缝，他的本性却不会因此而改变。


    布莱恩却不同。他和蝙蝠侠截然相反的地方在于, 他会去适应环境，五年过去了，布莱恩对握在别人手里的武器高度敏感，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性习以为常，礼义这两点对他来说仍然健在，廉耻就不好说了。


    詹姆斯·邦德曾经表达过类似的意思：


    干他们这一行，很难拒绝肉体或精神上的刺激，而那时的布莱恩还能另闢蹊径选择读大学呢！


    布鲁斯的两次拒绝让他感到一种迟来的惊讶。


    简单地说他的心情大致可以概括为：我只想跟你玩一玩，你这样认真让我有点害怕。


    难怪邦德总喜欢找有夫之妇。再重复一遍，每个看似无用的设计或者习惯都是有它存在的道理的！


    当布鲁斯从浴室出来以后，就看到布莱恩忽然显得并不如刚才热情了。年轻而英俊的现任007特工坐在观景台的椅子上，只穿着浴衣却浑不在意地翘起一条腿，单只手抵着下巴沉思地说：


    「亲爱的布鲁斯，我能不能问一个有些奇怪和冒犯的问题。」


    布鲁斯莫名：「你问。」


    布莱恩放下手直起身，徵求他的意见：「我们应该没有在谈恋爱吧？」


    布鲁斯：「……什么？」


    「抱歉，但我目前没有固定床伴的想法，如果你有这方面的需求的话，我觉得我们今天还是到此为止吧。」


    布莱恩索然无味地站起身，效果立竿见影，转眼间周围气氛都正直起来了。


    他想了想，出于善意补充了一句：「当然，你我之间的朋友关系并不会受到干扰。」


    眼看他能穿成这样离开，布鲁斯按住鼻樑无力地说：「……可以了，布莱恩，我没有这个想法。我只是——你毕竟是我了解的人。」

 第195页

    「我不喜欢把你情我愿的过程拖得太长。」布莱恩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你如果真的爱上我，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你自信得能称得上是自负了，我发誓绝无这种可能。」布鲁斯伸出手臂把他拦下，「但是话又说回来，就算有人爱上你又如何？」


    布莱恩站在布鲁斯前方，贴在他耳边既像警告又像调情似地轻声说：「会死。」


    「而且我不会给任何人回应。」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换成轻松的语气继续，「我有信心是因为我对自己的外表和魅力有所了解。你对天发誓不会爱上我，那么你敢说你没有做过和我相关的春梦么？」


    布鲁斯眼睛眨也不眨地秒答：「没有。」


    「谎言。」布莱恩笑着转过头，「让我猜猜，我在你的梦里做了什么？有这样吗？」


    他轻而易举地扯开布鲁斯身上的浴巾，看着眼前的景色挑起眉在心中赞嘆了一声。


    「还是这样？」


    他抽出自己腰间的浴袍腰带，结构简单的外套顺着他的肌肉线条滑落在地上。


    「看来是都没有。」


    布莱恩注意着对方的反应，轻飘飘地说，「人类的大脑难以想像出从未见过的事物，对吧。」


    布鲁斯绝望地闭上眼。


    总的来说，布莱恩对自己有信心是完全应该的。


    mi6有这两任007，一定是上辈子拯救过银河系！！


    **


    阿尔弗雷德在韦恩集团的地下车库等到了晚上八点，漫长的文艺电影都看完了楼上的两个人还没下来，让他不禁开始怀疑韦恩老爷会不会突然变成蝙蝠带着布莱恩飞走。


    管家开始考虑用车载蝙蝠电脑点播《钢铁侠》。


    他刚给漫威电影所属的迪士尼app充了一个月会员，就听见后车门的门锁『咔哒』一声被打开，两个成年男人黏黏煳煳地滚了进来，顶着一头金棕色短髮的英国人任由对方抱着自己的腰，说道：


    「等会，love，我要换个衣服。」


    「你换你的。」布鲁斯拖长声音暧昧地说，「我可以『自助』。」


    阿尔弗雷德用力咳嗽一声。


    正在后座上翻找衣服的布莱恩动作一顿，抬起头对着阿尔弗雷德放下来的遮光板上的梳妆镜说：「晚上好，潘尼沃斯先生。」


    「晚上好，纽曼先生。」管家和蔼地说，「还有布鲁斯少爷，看来您今天和朋友玩得很尽兴。」


    布鲁斯清了清嗓子，收回手向阿尔弗雷德打了个招唿，目光落在蝙蝠电脑的屏幕上：「你在看什么？」


    阿尔弗雷德没有回答，屏幕上的钢铁侠对屏幕外的蝙蝠侠说：「你妈知道你正裹着她的窗帘吗？」


    裹着浴巾下楼来的布鲁斯：「……」


    讨厌钢铁侠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哦，《復仇者联盟》。」布莱恩拎着管家带来的新衬衫随口说，「今年这部电影刚上映，网上到处是宣传片。」


    布鲁斯怀疑地问：「你怎么知道？你去电影院看过了？」


    布莱恩：「我没有。」


    其实上辈子就看过了，「但那个站在钢铁侠对面拿着锤子的角色你不认识？」


    布鲁斯双手叉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布莱恩乐不可支：「没关系，我告诉你他叫『雷神』，是復仇者联盟的成员，下次你就可以拿着新知识点在董事会面前炫耀了。」


    阿尔弗雷德接话：「您对董事会说您认识雷神却不认识钢铁侠，足以证明您并不有意针对迪士尼，而只对钢铁侠一个人有意见。」


    「我对你们两个有意见。」布鲁斯板着脸说，「明明我才是这里唯一的美国人，为什么你们对好莱坞电影如数家珍，却只有我没看过？」


    ……


    布莱恩饿得飢肠辘辘，事实证明在没有舒适床铺的情况下，剧烈运动会消耗额外的体力。他迫不及待地想找餐厅解决晚餐，但哥谭傍晚街头生意萧条冷落，很多店铺不到五点就关门了。跟着谷歌地图找了三家餐厅都没吃上一顿饱饭以后，布莱恩说道：


    「我差点以为我人在澳大利亚或者纽西兰。」


    这个世界上除了人烟稀少的南半球，竟然还有别的地方的人们一点不过夜生活！


    「治安差的地区是这样的。」布鲁斯说，「他们开店营业的收益比不上损失，还有可能遭遇人身威胁，两相取捨之下自然就早早关门了。」


    「我说了我们从一开始就应该去你家吃。」


    「我也说了你在挑战阿尔弗雷德的底线，家里什么都没有，你去了就只能喝蔬菜、肉与鸡蛋榨成的奶昔。」


    布莱恩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玩意？」


    「奶昔。」布鲁斯重复那个单词。


    还真是奶昔！蝙蝠侠你的食谱是不是有点超脱人类了！布莱恩难以描述他脑子里浮现出的画面和想像中的味道，震撼了半天才说：「不要再侮辱奶昔了，你的形容让我噁心。」


    布鲁斯脱口而出说道：「我才知道你们英国人也有对美食的追求。」


    这次不等布莱恩回答，前面开车的阿尔弗雷德抗议说：「这里还有个把您从小拉扯到大的英国人呢，如果您对我的厨艺有意见就该营养不良了……而且那杯奶昔是您亲自为了节省吃饭时间发明的，我拒绝承认它和英国有关。」

 第196页

    布鲁斯：「我的意思是——」


    「你在开玩笑吗，布鲁斯？」布莱恩诧异地说，「连吃饭的步骤也要压缩，我都要为浪费你一下午时间感到愧疚了。」


    布鲁斯：「这是因为……」


    「别担心，纽曼先生，」阿尔弗雷德对布莱恩说，「他只是不喜欢吃饭罢了，我看他对与您见面这件事还是挺热衷的。」


    「阿尔弗雷德！」


    「是，少爷，怎么了？」


    「……」


    假如是在动画片里，布鲁斯的嘴角这时候就会垮成一个字母『n』。


    可惜布莱恩作为一夜情对象半点都不贴心，或者说他贴心的方式和布鲁斯交往过的对象截然不同——布莱恩直接绕过他趴在前方座椅中央，对阿尔弗雷德说：「劳驾，我们去那些该死的会热闹到后半夜的富人区吃饭，否则我就要改名叫汉尼拔了。」


    管家公正地替之前否定了这个提议的布鲁斯说话：「但您和布鲁斯少爷一起出现相对来说比较引人注目，也许会引来一些麻烦，也有可能暴露您的身份。」


    「我不在乎，我这辈子都没有在放假期间饿过肚子。」布莱恩反客为主，「让蔬菜肉奶昔见鬼去吧，否则我宁愿立刻开车带布鲁斯去河对岸的大都会。」


    阿尔弗雷德正色答应道：「遵命，布莱恩少爷。」


    然后扭转方向盘往哥谭东南角最繁华的地带驶去。


    第104章


    哥谭市的繁华地带又是另一番景象, 酒吧和舞厅从长街的这头排列到另一头，巨大的宣传海报周围张灯结彩，光污染把夜空照得泛着鱼肚白。布莱恩走下车，差点习惯性地去另一边帮布鲁斯开门, 结果布鲁斯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他几乎是在布莱恩下车的同时站到车外转过身。


    俩人隔着车身面面相觑。


    恰好道路前方的停车位也刚停下一辆车, 后座的男人还不等车辆停稳就迫不及待地窜到另一面帮女伴拉开车门, 动作夸张语气也夸张地说道：「请。」


    「哦亲爱的詹姆斯你真的好有绅士风度……」


    「当然，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男人努力鼓起肌肉, 像挺起胸膛的汤姆猫一样挽着女伴走进餐厅，临走前还奇怪地扫了一眼僵在那的布鲁斯和布莱恩, 好像在奇怪他们两个占着车位到底是不是要来吃饭。


    布莱恩想了想, 说道：「亲爱的布鲁斯……」


    布鲁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停。我不会配合你的。」


    「你都不知道我要说什么，真没有绅士风度。」


    「我把发扬绅士风度的机会让给你了, 亲爱的布莱恩。」


    「那来吧。」布莱恩挺胸抬头向他伸出手，明明是差不多的姿势却神奇地比刚才的汤姆猫正常多了，甚至有几分优雅，「我们去征服这家餐厅。」


    「……」


    布鲁斯明显很无语。


    他走到布莱恩身边，把自己的手搭在布莱恩手上, 眼看接下来应该是手挽手并肩前行这种亲密中透出一丝清纯、清纯中又有一点暧昧的画面, 布鲁斯却忽然将布莱恩的手臂放到了自己另一侧的肩膀上。


    布莱恩：？


    布鲁斯紧接着举起自己的胳膊揽住布莱恩的肩膀, 维持这个勾肩搭背的姿势说：「走吧，哥们，我们去征服这家餐厅。」


    布莱恩：「……」


    有病吧！你这是哪门子的花花公子！


    蝙蝠侠手劲极大，布莱恩猝不及防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跌撞着往前走去。他很快跟上布鲁斯的步伐, 却依然没有办法立刻把自己的手臂从布鲁斯的颈后抽出来，只好侧过头与『好哥们』咬耳朵：


    「放开我, 我的西装要被你弄皱了。」


    布鲁斯向每个看过来的路人报以自然的微笑，中途小声对布莱恩说：「别管你那西装了，衣服就是用来遭受折磨的。」


    布莱恩和他暗中较劲，但两人的前进方向却神奇地维持着一条直线而没有拐来拐去：「我再警告你一次，布鲁斯，松手。我听到拍照声了，军情六处马上要给你发来吼叫信，因为你玷污了现任007特工的形象。」


    「我和你打赌，拍照的人是阿尔弗雷德。」


    布莱恩勐地回过头，正巧看到管家维持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放下手机。


    「看。」布鲁斯说，「你欠我十美元。」


    「我给你一百，宝贝。」布莱恩微笑着磨牙，「只要你能不要缠我缠得这么紧。」


    布鲁斯松开手，布莱恩一下抽回胳膊、没好气地拍打着衣服上的褶皱。


    服务生走了过来，把他们领到靠着窗户和绿植的一处非常有氛围感的双人桌前，布莱恩总算把自己倾斜的领结摆正了，问道：「你们这里有情侣套餐吗？」


    服务生愣了一下，布鲁斯翻着菜单头也不抬地说：「没关系，不用在意，我们不点，他是替他男友问的。」


    「我们刚吵了一架，他现在心情不好。」布莱恩背对着布鲁斯给服务生使眼色，走远了一点压低声音说，「我要这几道菜，还有甜点和酒，再来一杯口味正常的奶昔……店里有鲜花吗？」


    服务生露出为难的表情，布莱恩抽出一沓钞票塞到他手里：「帮我买一束玫瑰送过来，谢谢，剩下的钱是你的小费。」


    然后他坐回布鲁斯对面，说道：「我点完了，飢饿差点杀死我。」

 第197页

    「……抱歉。」布鲁斯神情复杂地说，「我本来应该招待你，但前两天刚好有些突发情况。」


    「和你的『业余爱好』有关？」


    「是。」布鲁斯嘆息一声，「一个生化工厂储存的病毒被人偷走了，还有个单亲妈妈被发现死在街头，她的孩子今年才三岁。」


    布莱恩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节哀。」


    「蝙蝠侠处理了小偷和杀人犯，但他们造成的伤害却无法逆转。」布鲁斯心不在焉地摆弄着盘子里的餐巾，「幸好詹姆斯·戈登要当上警察局局长了，有他麾下的警局和蝙蝠侠这两方在，有预谋的犯罪行为应该会有所收敛。」


    「那很值得庆祝。」布莱恩说，「你应该吃点好的，今天正是个享受和放松的机会。」


    布鲁斯如梦初醒：「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我猜你对这些不感兴趣。」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布莱恩故作惊讶地说，「我在你眼中难道是个没有社会责任感的人吗？」


    布鲁斯笑而不语，布莱恩反思：「我承认我在你面前杀过几个人，但他们都是罪有应得。平时我尊老爱幼，遵纪守法，从来不做违背道德的事。」


    布鲁斯看着他，深蓝色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很清醒和认真：「我早就知道你是什么人。」


    「……真的？」布莱恩避开他的视线，「连我自己偶尔都弄不清楚这一点。服务生来了，布鲁斯，你往后靠一靠。」


    餐车停在他们座位旁边，服务生将马丁尼和奶昔移动到桌子上：「请慢用。」


    布鲁斯晃了晃奶昔杯：「你给我点的什么？」


    「一杯正常人会喝的奶昔。」布莱恩回答，「我决心拯救你的味觉，尝尝看，它是不是比你家那玩意好喝？」


    布鲁斯：「……我的味觉没问题，谢谢，那只是为了节省时间。」


    「我看你单纯是在自我折磨。」


    「你呢？五年始终喝同一种酒难道就是有品位的行为？」


    布莱恩端着酒杯的手停在空中，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习惯了在外面点这个，平时还会喝别的。」


    布鲁斯问：「有什么缘由么？」


    这回布莱恩考虑的时间更长，过了一会才慢慢说：「……最开始大概只是努力去模仿一个人，因为他是个公认的标准答案。后来我就渐渐喜欢这种酒了，你看，当你为了重要的人设立了一种好喝的标准，其他品类的酒便很难在你的喜好上战胜它。」


    烛光抖动着，在布莱恩的面颊上打下一层深刻的阴影。他不带笑意垂下眼帘的神态显得尤其沉郁和神秘，让布鲁斯情不自禁地身体前倾靠近了一点。


    但布鲁斯克制着什么都没问，只说道：「确实，不过没什么不好的。」


    布莱恩与他碰了碰杯。


    前菜和主菜很快上来了，然而前去买花的服务生还是不见踪影，布莱恩本来在最开始进饭店、与布鲁斯针锋相对的时候想要同他开个玩笑，而现在气氛已经柔和起来了，要是没能开成也无所谓。


    他把这回事抛到脑后，一边吃饭一边和布鲁斯闲聊。


    但有个直到很久以后布莱恩才领悟到的二次元定律是，一旦哥谭、夜晚、蝙蝠侠与仪式感出现在同一段剧情中时，意外就一定会发生。


    短短十秒钟的时间。


    餐厅门前传来一声急促的枪响。


    吧檯上的高脚杯被子弹打碎。


    布鲁斯迅速放下刀叉站起身。


    布莱恩在桌子底下抽出手枪，拉开保险，滑动滑块上膛。


    布鲁斯又转过头，大概想让布莱恩先稍微等一等。


    然而就在这时，餐厅门口开枪的罪犯高声喊道：「布鲁斯·韦恩的男友在哪？！」


    「……」布鲁斯不可避免地愣了一下，布莱恩趁机伸出脚勾住他的小腿用力，令他站不稳跌倒在椅子上。


    「他找的是韦恩老爷的男友，不是韦恩老爷本人，更不是蝙蝠侠。」布莱恩拍拍他的大腿，耳语说，「在这等着。」


    然后他站起身，迎着众人的目光坦然自若地问道：「这位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靠！」蒙着脸的罪犯震惊地转过头对同伴说，「布鲁斯·韦恩居然真的有男伴！那孬种服务生没骗我们！」


    「妈的，谁能想到。」同伴回答，「该死的阔佬居然连男人都不放过，他要是能看上我再给我一百万，今天就没这事了。」


    「胡扯，」另一个人很理智，「你在质疑阔佬的品味吗？你和他现任男友的差距中间起码能塞下一百个我。」


    「……」


    眼看布莱恩吸引了全村人的注意，被绿植挡住身影、暂时没有暴露在人前的布鲁斯开始思考自己能不能从地里挖出一件蝙蝠侠制服出来。


    第105章


    布莱恩趁着绑匪讲相声的时候抽空往餐厅大门外扫了一眼。几个保安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街道上静悄悄的，完全听不到警笛声，也不好说外面是不是还有罪犯的同伙。


    如果在平时自己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解决？


    布莱恩设想了一下，假如他任务途中碰见了如此直白简约的犯罪团伙, 大概会就地解决, 然后给mi6打电话抱怨说我遇见傻子耽误了点时间、你们快点派人来收尸。


    至于抢劫犯到底是谁, 他们的作案动机是什么，背后又有没有其他人指使——这些问题统统与布莱恩无关, 他抽身走人的速度会和他遗忘此事的速度一样快，哪怕把这段剧情拍成爆米花电影也最多分到两个镜头。

 第198页

    因此哥谭反派很讨厌布莱恩这种人。


    政府走狗、女王鹰犬、比死人还要无聊透顶、没有丝毫追求以及情趣……都是他们即将送给现任007特工的评价, 布莱恩的人格魅力在这里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滑铁卢。


    然而和布莱恩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不同, 蝙蝠侠必须得等阿尔弗雷德把他的「正装」送过来再说……呸，是不得不多关注和思考很多事件背后繁杂琐碎的细节。


    这不仅仅因为他是本地人、还是个义警, 需要考虑长远的得失，更因为哥谭市的抢劫往往并不是普通的抢劫！


    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的人仿佛有那么一点悍不畏死的艺术追求，他们根本不考虑自己的付出和收穫到底能不能呈正比，脑子一热或者出于某些匪夷所思的理由就能整出惊天大活来。


    蝙蝠侠难道是一定要当这个世界第一侦探吗？


    他分明是被生活磨平稜角逼成侦探的！


    所以小小的餐厅中，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次抢劫, 布莱恩和布鲁斯选择了完全不同的应对方式, 换成布鲁斯, 他会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收集情报，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再施展雷霆一击。


    布莱恩却只提前确认了一件事：


    劫匪不止这两个人，外面还有数量未知的同伙。


    反派们聊完八卦，终于正式开始薅资本家羊毛了，其中一人拿枪指着他说：「把你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拿出来。」


    布莱恩举着双手回答：「我没带现金。」


    「放屁！」第二个人脾气不太好, 「那就让布鲁斯·韦恩替你签支票，否则我一枪崩了你！他人呢？」


    他的目光四下巡视、寻找不见踪影的布鲁斯, 心中还想着：有钱人果然惜命。


    实际上这时布鲁斯已经暗中移动到餐厅的另一个出口附近了，布莱恩有意给他打掩护，主动吸引劫匪的注意说道：「跑车行不行？」


    说话间他举在空中的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夹着的赫然是布鲁斯的车钥匙。


    从管家那拿到蝙蝠侠制服、爬到屋顶一边听着餐厅里动静一边换衣服的布鲁斯立刻将手伸进本该装着钥匙的衣兜。


    竟然真的不见了！！


    布莱恩什么时候拿走的？！


    他迅速回想了一下：五分钟前，布莱恩起身时用左手来回抚摸了一下他的大腿，导致他没能注意到对方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在做什么。


    ……


    餐厅里的劫匪头子很识货。他眯起眼睛扫了一眼车标，笑了笑，不回头地沖外面喊：「过来个人验货！」


    有两个混混争着从门口走进来，劫匪头子看到他们之后瞪了一眼，骂道：「来这么多人干什么？史蒂夫，我不是让你们守着后门吗？」


    「乔治在呢。」一个混混讨好地沖他笑了笑，「彼得和我看着前面。」


    五个了。布莱恩心想。假如他们人员配置更充裕点，说不定还有人负责站在街头巷口盯着警察，不过人数再多、或者说上两位数就不太可能了，毕竟只是一次抢劫而已，拖家带口的一辆面包车都装不下。


    劫匪头子去寻找布鲁斯·韦恩顺便勒索其他顾客，另一个持枪劫匪站在最前端的台阶上统筹全局，名叫史蒂夫的混混提着棒球棍从布莱恩的手里拿走车钥匙，低下头颇为新奇地摆弄来摆弄去，似乎还想着塞进嘴里咬一口。


    布莱恩跟着他往前走了两步：「肯定是真的，我五分钟前才从布鲁斯·韦恩的口袋里捞到它。」


    「那他对你还挺大方。」史蒂夫下意识地评价。


    说完他才发现布莱恩不知什么时候几乎快要贴上自己的后背了，负责和他一起看着布莱恩的同伙彼得却一点也没注意到。


    这两个傻瓜全都沉迷于观察跑车钥匙上的花纹，身上有种刚出社会就误入歧途的清澈的愚蠢。


    布莱恩发觉他们顶多十五六岁。


    史蒂夫被布莱恩的无声靠近吓了一跳，长满雀斑的脸颊上浮现出的兴奋红晕没能持续太久，紧接着就如同春天的雪花般消退了下去，只留下一地泥泞和狼狈。


    他慌张之下勐地举起棒球棍喊道：「该死，离我远点！」


    前面台阶上拿着冲锋枪的劫匪霎时狞笑着转头看了过来，布莱恩干脆利落地按住史蒂夫、用他的身体当护盾，从腰间抽出手枪瞄准射击——


    目标的额头上眨眼间出现了一个手指粗的血洞。


    他身后有一面三米高的黑色大理石水墙，从他脑后溅出来的血泼到水墙上，没能留下半分痕迹，唯有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


    混混史蒂夫被吓傻了。


    他瘫在布莱恩怀里，整个人都在发抖，布莱恩几乎可以说是拎着他转了个身，又对着挤在人群中没来得及反击的劫匪头子开了一枪。


    劫匪头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混混彼得发疯似地从布莱恩背后沖了过来，仿佛一只张牙舞爪的大猩猩般挥舞着棒球棍，他的进攻毫无章法，布莱恩先是瞄准他的胸口，电光石火之间却将枪口下移。


    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彼得的大腿，没有造成致命伤害。


    然后布莱恩用力推了怀里的史蒂夫一把，强迫他转过身，用手枪抵住他的胸口。


    「求你！」史蒂夫尖叫道，「求求你别开枪！我不是有意的，他们强迫我，他们——」


    「别告诉我你的犯罪理由。」布莱恩说，「我不是超级英雄，也不是保姆。」

 第199页

    他居高临下俯瞰着史蒂夫的表情格外冷酷，让后者情不自禁地缩在地上抖成一团。


    「人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布莱恩将枪口抵上他的脑门，按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用力。


    「蝙蝠侠！」史蒂夫急病乱投医、忽然瞪着布莱恩身后大叫，「蝙蝠侠，救救我！！」


    布莱恩无动于衷地收紧手指。


    咔哒。


    史蒂夫吓得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扳机被按下后却无事发生。


    解决了外面的劫匪又报警之后走进门、站在布莱恩不远处的蝙蝠侠用戴着深黑色手套的手一下一下抛接着几颗子弹，等布莱恩闻声回过头，他说道：「这是布鲁斯·韦恩从你那拿走的。」


    布莱恩不由得笑了一下：「我举起枪的时候发现重量不对，就算到刚才那下肯定没子弹了。不过他什么时候对我的枪动了手脚？」


    「可能是在你对他动手动脚之前。」


    布鲁斯本打算吃完饭后再揭露这件事，只能说两个人都突发奇想地在对方身上应用特技拿走了一点小东西，是个巧得不能再巧的巧合。


    然而他的话从蝙蝠侠口中说出来简直有些惊悚，餐厅里站在吧檯附近的服务生还没有从抢劫犯带来的阴影中回过神，听到这句话纷纷倒抽一口凉气，也不确定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讽刺。


    按理来说蝙蝠侠的性格应该不会开玩笑。


    可是他讽刺的对象又是什么？难道是对布鲁斯·韦恩今晚的约会对象感到不满……？


    嘶。


    不能细想。


    无论是韦恩老爷的男伴身份还是蝙蝠侠。


    布莱恩心中更乐了，感觉不论是蝙蝠侠的两个身份、亦或是对方宛如人格分裂般的态度都很有趣。他配合地说：「我还想着这样小案子应该不劳您大驾，看来布鲁斯面子比我想像中更大点。这么说，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投资人与被投资人？僱主与保镖？」


    西装革履的特工与背负披风的义警隔空对视，空气中萦绕着微妙的紧绷感。


    蝙蝠侠正想开口，外面有人一把推开餐厅大门，唿啸的夜风捲起布莱恩一片衣角和蝙蝠侠迤地的翅膀。


    两人同时转头望去，只见之前被布莱恩派去买花的矮胖服务生捧着直径比他肩膀还宽的玫瑰花束，踉跄着走进门。


    没走几步，垂头看路的服务生注意到了脚下的尸体。


    他面带惊悚地抬起头，露出了脸上那个引人注目、形状怪异的尖鼻子，结结巴巴地问：「发、发生了什么？」


    布莱恩回过神深深看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接过玫瑰花：「没什么，这些人是抢劫犯，多亏蝙蝠侠来得快。谢谢你帮我跑腿，我该如何称唿你？」


    服务生搓了搓手：「我的名字不足挂齿。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奥斯瓦尔德·科伯特！」蝙蝠侠直截了当地叫出了他的全名，「这群罪犯是你雇来的，站住！」


    长得像个企鹅似的『服务生』转身就跑，蝙蝠侠正要追，科伯特喊道：「玫瑰花里有炸弹！」


    即便猜到这可能是一句转移注意的谎话，蝙蝠侠依旧下意识放缓脚步回过头，只见布莱恩将手里的鲜花抛到空中，又举起从劫匪那捡来的武器瞄准花束中心开了两枪。


    数米高的餐厅穹顶下传来『砰』地一声闷响。


    没有炸弹。


    是藏在玫瑰里的派对气球爆开了。


    鲜红的花瓣和气球里的金粉在前厅的暖黄色灯光中如大雨般纷纷扬扬落了一地，有几片微卷的玫瑰花瓣温柔地点缀在了布莱恩和蝙蝠侠的肩头。


    奥斯瓦尔德·科伯特早已趁机跑得不见踪影，蝙蝠侠想着晚点去抓他也不迟，因此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布莱恩慢条斯理地清理着身上的花瓣，淡定地对他说道：「我本来打算将这束花送给布鲁斯·韦恩。」


    显得气势汹汹的蝙蝠侠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布莱恩耸肩说：「可惜布鲁斯今天没能看到。」


    说完他摘下粘在衣领上的花瓣，自然而然地上前两步把它按在蝙蝠侠的胸口，然后拍了拍对方胸甲和肩甲中间的位置说道：「既然你们两个关系好，能不能顺便帮我把它带给他？谢了。」


    离他们最近的躲在吧檯后的收银员看到和听到这段对话，忍不住捏着喉咙发出水壶烧开水般的尖锐声音：「omg！omg！！omg！！！」


    蝙蝠侠：「……」


    穿上披风就变成有偶像包袱的正经人的黑暗骑士头一痛。


    不敢想像明天这段八卦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第106章


    有蝙蝠侠亲自报警, 已经成为局长候选人的戈登警督来得很快。


    一群警察唿啦啦地包围了餐厅、在外面拉起黄色警戒线，无关人员被驱逐，餐厅里不恼人却影响声音传播的音乐总算停了下来，身穿军用大衣、脸上戴着一副方框眼镜的戈登警督走到蝙蝠侠面前说道：「晚上好, 我没想到你也会有有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的一天。」


    餐厅的灯光很昏暗, 蝙蝠侠站在阴影中否认：「我没有。」


    「好吧, 你没有。」戈登早就适应了对方的说话风格，习以为常地说道, 「不管怎么说，今天晚上这事闹得挺大, 在场都是有钱人, 幸好顾客除了受到惊吓之外基本没受伤，只有布鲁斯·韦恩不见踪影……地上这几个人是怎么死的？我觉得应该不是你干的。」

 第200页

    「布鲁斯·韦恩先一步离开了。」蝙蝠侠平淡地解释, 「这两具尸体是英国人杀的。」


    戈登差点以为他提到的是什么黑手党代号：「英国人？」


    「几年前你们在警察局局长的办公室里见过一面。」


    戈登愣了半天，忽然间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军情六处？！他们怎么又来了？这次不是核弹了吧？」


    「……不是。」蝙蝠侠说，「据我所知，他只是来哥谭度假的。」


    「我不是很能理解来哥谭旅游的人。」戈登摇头啧啧感慨, 「而这群绑匪运气太差, 踢到了铁板。哪怕英国政府不去为那个特工做掩护和担保, 这场事故在法律上也能算作正当防卫。」


    蝙蝠侠没有回答，他看上去兴致并不高。


    戈登继续说：「不过这两个孩子活了下来。他出手还算有分寸。」


    「是的。」蝙蝠侠简短地附和。


    上一个不论善恶、滥杀无辜的英国特工名叫所罗门·连恩，叛逃后创立了国际犯罪组织辛迪加。


    布莱恩虽然从不做口头承诺，某种程度上却和蝙蝠侠一样谨守底线。


    假如他真的能够毫不犹豫地对着未成年下狠手，刚才蝙蝠侠就不会站在一旁抛接子弹, 而是会立刻甩出蝙蝠镖了。


    接下来，蝙蝠侠简单讲述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


    名叫奥斯瓦尔德·科伯特、长得很像企鹅的『服务生』其实是个新兴的黑手党党派的老大, 不过他虽然是个新人，行事手段却很怀旧，僱人来抢劫餐厅的原因也非常简单——他单纯是看中了这个黄金地段的商铺，又想省点钱，于是策划了一些歪门邪道去败坏人家的生意，以期把购买价格给压下来。


    真实的商战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科伯特回老家之后大概要花很长时间去调查无缘无故破坏了他计划的布莱恩，假如他的信息来源足够可靠，最后难免会对着007特工的档案抓耳挠腮、以头抢地、百思不得其解。


    你他妈到底为什么不去工作反而要跑来哥谭和布鲁斯·韦恩搞对象？？


    他企鹅人只是个生意人而已，他招谁惹谁了？


    不混超英片场的英国人能不能滚出哥谭！


    同样对于这个问题感到深深困惑的，还有另外两波人。


    戈登警督理所当然的没有从蝙蝠侠那打听到英国特工与布鲁西宝贝的爱恨情仇，他后来自己调查了一圈，才听说这个花边新闻。


    当时戈登内心狠狠地咯噔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布鲁斯·韦恩、蝙蝠侠、以及布鲁斯·韦恩的男友之间有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餐厅服务生超级肯定地说，「信我，警官，我两只眼睛全都看到了。」


    戈登：「……」


    难以想像。


    当然，布鲁斯·韦恩自从回到哥谭以后干了不少荒唐事，和男人约会似乎并不稀奇，只能说他的约会对象选得有点兇勐。


    可是这里面还有蝙蝠侠的姓名就很离奇了。


    警督老爷子折腾一晚上没睡着觉，白天起床后瞅着自己崇拜蝙蝠侠的女儿芭芭拉·戈登发愁：


    希望你年纪轻轻，永远不会有直面偶像形象破灭的一天。


    话又说回来，尽管蝙蝠侠、布鲁斯和神秘男友的三角关系逐渐在哥谭小报上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这个花边新闻实际上并没能得到证实。


    它流传甚广只是因为足够刺激。


    想想看，这个国家最有钱的人可能同时包养了他所在城市的黑暗骑士和一个身份不明的神秘男友，阔佬左拥右抱为所欲为的幸福生活令人心生嫉妒，但与此同时，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荤素不忌的男友并不是个单纯无辜的受害者——此人一边宣示主权，一边又仿佛并不介意拉着三人中唯一的正经人蝙蝠侠下水。


    而蝙蝠侠他为爱低头，明明深爱着布鲁斯·韦恩，却不得不忍受来自爱人男友的针对和诱惑。白天的韦恩庄园风平浪静，夜里却暗潮汹涌！


    看到这段报导的戈登：「……」


    他把头深深埋进了掌心中。


    写得很好，以后不要再写了。


    许久以后，戈登机缘巧合下从cia那得知了两任007特工某些特有的『业内盛名』，于是重温这段新闻时又有了新的感悟：


    也许布鲁斯·韦恩和蝙蝠侠本身都是无辜的。


    谣言的风味之所以如此酸爽，都是在其中添加了过量布莱恩·邦德的缘故。


    ……


    另一个对此感到难以置信的群体是军情六处。


    作为两个始终保持「友好关系」的国家，英美两国时刻紧密地关注着海对岸的动向。起因是某天驻美国东海岸的mi6分部成员在阅读本地乐子时发现了一件奇事：


    布鲁斯·韦恩交了个男朋友，然而美国小报穷尽各种合法的非法的手段，也没能挖出神秘人的身份。


    你们美国狗仔不行！


    掘别人隐私还得看英国太阳报之流！


    怀着这样的想法，mi6外勤开始出于个人爱好运用特殊手段调查那天晚上在哥谭发生的事，但无论是餐厅摄像头还是流传出来的照片都被不明人士处理过了，她翻了半天也只翻出一张煳得宛如马赛克的剪影。


    这谁能认出来啊？


    算了算了，随它去吧。


    外勤将新闻和图片分享给同事，转头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她的同事打眼一看，美国乐子！于是津津有味地看完后又分享给了同事的同事……

 第201页

    第二天，伦敦军情六处总部，参谋长比尔·坦纳捏着下巴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的高煳照片皱眉陷入沉思，恰在此时，m女士和将要接替她职位的加雷斯·马洛里路过他身后，m女士一抬头，问道：


    「你在这盯着007特工的照片做什么？」


    参谋长张开嘴，用一种傻乎乎的表情看着她。


    m女士不耐烦地问：「到底怎么了？你看上去就像吃饭吃到一半发现自己用的是装狗粮的碗。」


    参谋长牙疼似地回答说：「比那有过之无不及……您来看看这篇新闻吧，恐怕一小半军情六处员工都阅读过了。」


    m女士和好奇的马洛里凑到电脑前。


    五分钟后，他们读完了一整篇哥谭花边新闻。


    m女士深唿吸、吐气、深唿吸、吐气……大约重复了五六次以后，她回过头对马洛里说：「原本处理那傢伙的工作应该交给你，毕竟从明年起你就要接过m的代号了。」


    马洛里立刻绅士地一伸手：「我完全不介意由你来安排。」


    「很好，」m女士干巴巴地说，「我需要一把枪和一张飞往哥谭的机票。」


    很难说枪膛里的子弹会打向谁，反正不是在大洋彼岸英雄救美装逼耍帅把自己拱上花边新闻的007特工，就是引诱自家特工误入歧途的哥谭阔佬。


    这一刻，m女士与望着被辣妹拐走的贝克汉姆的弗格森爵士深深共情了。


    「不至于，不至于，女士。」参谋长连忙低声劝她，「先不说我们需要布莱恩·邦德特工——主要您应该打不过他。」


    m女士气恼又不屑：「他敢还手？我抬起手枪他就该主动把脑袋伸过来。不过我还有很多事要忙，派几个外勤去把他带回英国。顺便视情况警告一下布鲁斯·韦恩，让那脑子里塞满了钞票的美国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免得给他自己惹来麻烦。」


    参谋长应了一声，又问：「蝙蝠侠怎么办？」


    办公室里一时寂静。


    m女士揉着额角，马洛里望着虚空发呆。


    良久，m女士说：「报纸上的新闻不可信，先问007特工他们到底是什么情况再说。」


    **


    布莱恩度过了愉快的两天。他住在韦恩庄园里时与管家阿尔弗雷德相谈甚欢，同养在后院的小马安娜进行了亲密交流，夜生活也和谐稳定，唯一没有正式打卡的地点就是庄园地下的蝙蝠洞。


    这并非是布鲁斯不愿意为他介绍请他参观，而是布莱恩拒绝了对方的邀请。


    「算了吧，我不想去。」夜晚他枕在床上像是随口对身边的人解释说，「比起蝙蝠侠，我更喜欢布鲁斯·韦恩。」


    布鲁斯挑眉问：「因为对我可以不负责？」


    布莱恩转头在他赤裸的肩膀亲了一下，说道：「你看报纸了吗？因为我邀请他上床的时候像在逼良为娼。」


    布鲁斯忍不住笑出声，笑完他轻松地说：「你以后随时都可以去参观，反正蝙蝠洞又不会跑。」


    布莱恩不置可否。


    第二天晚上，他和布鲁斯吃完晚饭决定结伴去看格雷森马戏团表演，也是在这一天，一群大嘤外勤接到了上级『带回007特工并警告哥谭阔佬』的命令。


    第107章


    「我才发现马戏团的全名是『哈利与诺顿兄弟』马戏团, 我一直管他们叫格雷森马戏团。」布莱恩来回翻阅着手中的宣传单，「那这张画上大写的既不是哈利也不是诺顿的『格雷森』又是谁？」


    布鲁斯给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外地佬解释：「『飞翔的格雷森』一家是马戏团的明星演员，很多人都是为了他们的演出而来。哈利马戏团其实是个巡迴马戏团，他们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在哥谭表演, 然后在剩下的时间里去美国的其他城市……」


    大概不能怪布莱恩看错, 因为冲着格雷森一家买票的观众实在太多了, 进场时布莱恩注意到，不论是正门口的海报还是工作人员售卖的纪念品, 基本都和约翰·格雷森与玛丽·格雷森这对夫妇、以及他们的孩子理察·格雷森有关。


    有一张海报拍摄的是倒吊在空中横杆上荡来荡去的黑髮蓝眼小男孩，照片旁边印着男孩歪歪扭扭的亲笔签名：『你们可以叫我迪克』。


    「这孩子有十岁吗？」布莱恩惊讶地问, 「他也要参加表演？」


    排在他和布鲁斯前面的观众是格雷森一家的粉丝, 即便领着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大的孩子，还不嫌麻烦地回头热情为陌生人介绍：


    「迪克已经十二岁了, 据他的父母说，他在某些项目上做得比成年人还要好。」


    布莱恩马上顺着他的话恭维了几句。


    带着儿子的中年男人打开话匣子：「我十二岁的时候可做不到像他这样厉害。我家的小男子汉也很喜欢迪克·格雷森，是不是，提姆？」


    站在他旁边的男孩乖巧地点了点头，显得有点腼腆。


    「我十二岁的时候胆子很小。」布莱恩面不改色地说, 「能做到登台表演杂技确实很厉害。」


    中年男人哈哈直笑, 也开始追忆自己的童年时光, 他的儿子提姆睁着圆熘熘的蓝眼睛好奇地仰头打量布莱恩。


    一旁头戴棒球帽和墨镜的布鲁斯扭过头对着空地翻了个白眼，等到进场后，两拨人分开去不同方向寻找自己的座位，他这才压低声音对布莱恩说：「你是最没有资格说自己十二岁时平平无奇的人。」

 第202页

    「我这点过去都要被你翻个底朝天了。」布莱恩说，「但我又没说谎话。我当时可被霍金斯镇的怪物吓得不轻, 回家后连着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


    他一边和布鲁斯闲聊，一边查看着门票上的座位号。


    距离表演开场只剩十分钟左右的时候, 越来越多的观众挤进马戏团帐篷，几乎所有座位都坐满了。布莱恩不经意间转了下头，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群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当中有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有正在往自己脸上涂口红的美女，还有穿海绵宝宝t恤的宅男……


    布莱恩盯着穿海绵宝宝t恤的人多看了几秒钟。


    这时布鲁斯拍拍他的肩膀，向他分享帐篷墙壁上挂着的一个风格怪异的装饰品，布莱恩于是转过头和布鲁斯亲密地交谈起来。


    不远处穿着海绵宝宝t恤的男人趁机抹了把脖子后面生出的冷汗，引来『上班族』的嘲笑。他的手机上收到了对方发来的简讯：


    「早说了让你换件衣服，别去挑衅他。」


    「这怎么能叫挑衅呢？」『宅男』激烈地打字，「我仰慕他很久了，这应该叫朝圣。」


    「幼稚。」美女对他们的争吵表示不屑。


    她随手把自己的口红扔到地上轻轻踢了一脚，等到口红滚到布莱恩脚边，她藉机轻拍布莱恩的肩膀说道：


    「不好意思，先生，你能帮我捡一下我掉在你座位底下的东西吗？」


    布莱恩弯腰拾起口红，翻过来看了眼商标。


    ——是q最喜欢用来改装的一款。


    他轻笑一声，说道：「眼光不错。」


    「谢谢。」女人从他手里接过口红，顺势塞过去一枚耳机。


    布莱恩把玩着耳机，扭头看了眼仿佛无知无觉的布鲁斯，心中暗嘆一声，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耳机塞到耳中，然后清晰地说道：「都能听到我的声音？你们有话直说，布鲁斯知道我的工作。」


    抱着公文包的上班族勐烈地咳嗽起来，宅男把头埋进座椅中间，美女尴尬地转过头、瞪着此时仍然目视前方却忽地勾起嘴角的布鲁斯·韦恩。


    然而，布莱恩的耳机中传来的却不是他们三人中任何一人的声音。


    「我很难不为培养出了这样一个坦诚而有责任感的特工而感到骄傲。」


    m女士冷冷说道，「你和布鲁斯·韦恩什么时候举办婚礼？是打算在美国人民的见证下结合吗？」


    布莱恩：「……」


    他的坐姿立马变得正经起来，「晚上好，女士。」


    「我不好，你的假期结束了。」m女士说，「我给你六个小时的时间，让韦恩学会闭嘴，然后回到军情六处总部。」


    马戏团表演已经开始了，布鲁斯投来疑问的目光，布莱恩举起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站起身走到观众席外围，继续对m女士说道：「如果我不答应，您会按照老一套操作冻结我的银行卡和护照？」


    「——给你机会顺理成章地吃美国人的软饭？我又不傻。」


    m女士嘲讽地说，「愚蠢的人是你。你真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脑子，布莱恩·邦德，我实在想不通，你出于什么目的才会和一个其他国家的草包花花公子交往，还让他知道了你是个mi6特工？」


    布莱恩：「他与我以往的交往对象没有任何区别。」


    「你和以往的交往对象的恋情也被美国东部的三流小报争相报导了吗？


    哦淦，果然是因为这个。


    布莱恩刚才认出那三个mi6外勤时就心想说，虽然布鲁斯·韦恩是个美国人、还格外有钱，但也不值得这么大的阵仗。


    毕竟布鲁斯·韦恩明面上的身份很难威胁到他，至于怀疑布莱恩主动背叛mi6勾结美国——那伊森·亨特的嫌疑可比布鲁斯·韦恩大多了。而且他这么干图什么？没听说007的工资不够花啊？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m女士看到花边新闻之后受了刺激。


    布莱恩无可奈何地解释：「那只是个巧合，您也知道哥谭市的犯罪率有多高，劫匪闯进来的时候已经杀了几个保安，我总不能任由他们继续杀人。」


    「蝙蝠侠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工作效率比较高，有可能涉及到超级英雄的行业机密。别的没有了，报纸在胡说八道。」


    「那么拜託你向蝙蝠侠学习一下他的效率。」


    m女士难得有这么多话，看来的确气得不轻，


    「况且即便这次只是个巧合，只要你不同布鲁斯·韦恩分手，我就得每天起床后先翻一翻报纸看你的名字有没有出现在上面，免得首相和女王陛下先一步听说你的风流韵事。」


    布莱恩没有反驳：「是，长官。」


    「很好，看来你依然保有理智，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回到我们最开始的话题，007特工，我要六个小时后在英国看到你。」


    「等等，女士，您总得留给我时间道别。」布莱恩放软语气，「您应该知道我正在看一场马戏团表演，我还从来没看过类似的节目。也许我们可以等到表演结束再动身？」


    「……」


    「祖母（grandma）？」


    「……再这么叫我一次你就完了，布莱恩·邦德。其他几个特工最多等你到明天中午，假如你那时还不走，我会採取一些强制手段，懂了吗？」


    「当然，女士。」


    布莱恩镇定地应了一声，从观众席外围回到自己的座位。

 第203页

    结果这个位置已经被一个军情六处外勤占据了。『上班族』提着公文包端正地坐在布鲁斯旁边，布莱恩走过来时刚好听见他说：


    「……抛开前面我分析的这些内容不谈，如果你愿意立刻离开他，是最好的情况。」


    布莱恩差点没绷住表情。


    你们是怎么把这么狗血的台词说出口的？？


    布鲁斯运用毕生演技演出了一个含蓄的微笑：「我不很懂你的意思。」


    「我也希望你真的不懂，韦恩先生。祸从口出的危险我已经全部告知你了，若你不相信我们，还可以回去谘询一下你的管家的意见。」


    『上班族』说完礼貌地点了下头，正想离开，一转头却看到布莱恩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


    「……」


    大家都是听命行事，打工人就不要为难打工人了，尤其你地位比我高、挣得还比我多。


    『上班族』身上侃侃而谈的从容一扫而光，紧张地抓住公文包原地犹豫了一下，小声对布莱恩说：「007特工，您自便，截止到明天中午十二点，您都可以自由行动。」


    他侧过身给布莱恩让开道路，露出后面领衔主演狗血苦情剧、装得比电视剧女主角还要弱小可怜无助的布鲁斯·韦恩aka蝙蝠侠。


    布莱恩面无表情地心想，起码电视剧女主被要求离开男主角的时候能得到几百万块钱。


    而军情六处对美国人一毛不拔。


    惨得没边了，布鲁斯·韦恩！


    他坐回原座，正想听布鲁斯从头复述一遍笑话内容，马戏团观众席前排却传来一阵喧譁和尖叫，许多人站起身，带着一副惊恐和疑问的表情，伸长脖子往前方被挡住的舞台上看。


    『上班族』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与同伴对视一眼，转头对布莱恩说：「我们去打探一下发生了什么，稍后联繫。」


    第108章


    本该万无一失的马戏表演出了意外, 事故现场附近的演员和观众陷入混乱状态，外面的人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穿着海绵宝宝t恤的『宅男』走进离他最近的后台入口想要找到马戏团的管理者，但为巡迴表演临时搭建起的铺着红毯的帐篷中空无一人，只有墙壁上悬挂的人像睁大空洞无神的眼睛, 望着推开门帘走进来的英国特工。


    「我讨厌这个地方。」他小声自言自语, 「一群鬼鬼祟祟的吉普赛人。」


    美女跟着他进来, 高声问道：「有人吗？有人在吗？」


    「我看管理者想要卷钱跑路了，舞台事故肯定是人为。」『宅男』抱起手臂刻薄地说, 「社会上不是总有那种新闻吗？管理层产生分歧，一部分人打算另起炉灶、就先想方设法地处理掉对家的王牌……」


    「你少说两句吧, 威廉, 那对可怜的表演者夫妇还有个十二岁的孩子，应该是叫迪克。」美女出于职业习惯随意地在帐篷里翻来找去, 「我刚才看到布鲁斯·韦恩去安抚他了，别的不说，这阔佬心地挺好。」


    『宅男』不以为然，伸手去掀墙上的挂画，不知道为什么, 这些画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他也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如果他是装的, 他的男朋友肯定能看出来。」


    仰慕布莱恩的『宅男』立刻改口：「那就算布鲁斯·韦恩是个好人吧, 但这样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会让他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好人总是很难长命。安妮，你过来看看这幅画。」


    「别吵，我在测算距离。这面帐篷里的空间大小怎么感觉和外面看到的不太一样？」


    「过来，安妮！」『宅男』嚷道, 「你快来看，这个画像会动！」


    「你确定你没有产生幻觉？」


    「见鬼的幻觉, 它真的在动，我甚至觉得它要从玻璃框里爬出来了——」


    只听『哗啦』一声脆响。


    画像中的女人扬起狰狞的笑容，抬高小臂露出五指前端泛着绿光的利爪一拳刺破前方的玻璃，紧接着便仿佛在cos贞子一般朝着脸色骤然惨白的『宅男』扑了过来！


    幸好『宅男』看着是个死宅，实际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外勤，他吓得汗毛倒竖大脑空白，却本能地就地一滚躲开攻击。


    但就在他抽出手枪想要反击的时候，那从画像中爬出来的女人抬起穿着高跟鞋的脚，狠狠冲着他的手腕踩了下去！


    『宅男』痛唿一声，手枪脱手。他顾不得捡回武器，因为女人又从身上各处抽出整整六把匕首，扔飞镖似地扔了出来！


    第一把匕首差点捅进『宅男』的大腿。


    他气喘吁吁地在地毯上打了个滚，连滚带爬地沖向帐篷开口方向，削铁如泥的匕首在他身后嗖嗖嗖扎了一排！


    然而他没能跑出太远，从壁画里爬出来的女人单手撑地前空翻，灵活地抄起落在最前方的匕首，再借着天花板上的吊绳盪到『宅男』前方，『宅男』只觉眼前一花，雪亮的刀光如一轮弯月迎面袭来——


    「砰！」「砰！」


    前方和右侧传来两道枪响，子弹分别洞穿了敌人的身体，令她攻势一缓，定在原地。


    『宅男』生死关头硬憋着的一口气总算吐了出来。他抓着胸口的衣服踉跄着后退几步，先去看刚才被击碎的『挂画』：画框中间的玻璃四分五裂，它后面遮挡着的哪里是画布？


    那分明是一具竖立摆放的棺材！！

 第204页

    『宅男』愣愣地盯着敞口摆放的棺材看了几秒钟，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又回头去看他的两位救命恩人——名叫『安妮』的军情六处女特工面色铁青，尽管手里紧握热武器却并未放松警惕，而是一错不错地观察着帐篷里的其他画像。


    显然，画像后面藏着的棺材并非是个例。假如每个画像后面都有一具棺材，棺材里又装着一个兇狠灵活、犹如马戏团表演者般的杀手，那么帐篷里的空间大小给人感觉不相符也就有了解释。


    『宅男』又转头去看刚刚赶到并开了第二枪的布莱恩。


    布莱恩也没有放下枪，注视的却不是周围的画像，而是瘫倒在地上的女杀手。


    过了一会，他充满不确定地问道：「她死了吗？」


    女杀手用无神的眼睛仰望着他，半晌，她忽地勾起嘴角。


    下一刻，杀手一跃而起，用尖锐的五指捅进了毫无防备的『宅男』的胸膛！


    布莱恩表情一变，瞄准她的要害接连扣动扳机，女杀手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躲开子弹，然后再度高高举起右手，以指做刀挥舞下来，布莱恩条件反射地摘下旁边的画像挡住她的进攻，效果十分显着——


    又一具棺材里的男杀手醒了过来！


    这下布莱恩是真要骂娘了！这马戏团是什么丧尸培训基地不成？！


    你们干脆改名叫保护伞公司吧！


    男杀手朝布莱恩扑了过来。他的脸上戴着一副猫头鹰面具，双眼部位的黄色护目镜又大又圆，在布满尘埃的帐篷里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他的身形比女杀手高大许多，却几乎和后者一样灵巧，而且两『人』似乎互相认识，男杀手从棺材中醒来后与女杀手对视了一眼，女杀手当即不再追打布莱恩、转而跑去攻击特工安妮。


    布莱恩既惊且怒——身穿海绵宝宝t恤的同事倒在地上，胸口血流如注，卡通角色已经被血染成了鲜红色。他路过对方身边时说了一句『抱歉』，却也知道失去意识的人听不见。


    男杀手避开『宅男』的尸体，借着灵活得过分的身手在昏暗的环境中高速移动。他前几次攻击被布莱恩防御下来，紧接着又心生一计，故意靠近墙壁想要去揭开剩下的挂画。


    布莱恩只能冲过去阻拦对方，男杀手趁机抓住布莱恩的手腕往前用力一拉，再按住他的头撞向挂画的玻璃！砰地一声，布莱恩被砸得头昏眼花，差点和沉睡在棺材里的利爪亲密接触。


    他维持着被压制住的姿势闭上眼睛缓了几息，男杀手单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从墙壁上提起来，五指缓缓收紧，锋利指尖轻松地扎进了布莱恩的后颈。


    温热的血顺着嵴椎流淌而下，布莱恩不受控制地张开嘴用力唿吸，一只手抓着敌人的手腕，另一只手却在空中摸索。而后他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那只手骤然抓住男杀手别在背上的一枚匕首的握柄，用尽全力把它捅进了敌人的喉咙！


    这还不算完，布莱恩担心对方死不了，等男杀手放开掐着他脖子的手后，他一手举着匕首，另一只手拧着男人的头，像转磨似地将插在人家身体里的利器旋转了三百六十度——


    把敌人的整个头颅绞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后他随手把男杀手的尸体扔在地上，抬起沾满鲜血的手揉了揉疼痛的脖颈，还没来得及调整唿吸，就看见不远处女杀手用一把匕首抵着特工安妮的前胸，后者则用枪对准了前者的脑门。


    布莱恩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他想也不想地掏枪扫射，直到打空子弹才停手。枪声停止后帐篷里安静得可怕，连一丝唿吸声都没有，几秒钟后，布莱恩望着前方一片狼藉的景象问道：「你还好吗？」


    安妮双眼紧闭没有回答。


    布莱恩走过去冷静地做了个检查，确定她还有唿吸，总算松了口气。


    马戏团的帐篷不可久留，他弯腰抱起倖存的mi6同事，打算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再唿叫救援。


    结果他前脚才踏出帐篷，便看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围起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其中大部分是警察，远处还有一些满脸惶恐的马戏团观众，之前与布莱恩聊过几句话的中年男人与他的儿子提姆也在。


    普通人们显然是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


    布莱恩脚步顿住，冷冷看向站在人群前方的一个西装革履的哥谭市官僚。后者平静地回看他，说道：「布莱恩·纽曼·邦德，你因涉嫌谋杀、以及在美国境内策划恐怖袭击被捕了，这是哥谭法院的逮捕令。」


    不对劲。


    无论是遍布杀手的马戏团、还是眼前早有准备的政府官员都非常不对劲。


    布莱恩一时间不确定究竟是哪一方在针对他，事情又为什么会进展得这么快。


    他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没看到布鲁斯·韦恩，猜测格雷森夫妇的意外应该还没处理完，于是干脆直言问道：


    「我杀了谁？」


    严格来说，他现在这幅浑身浴血的样子实在说不上无辜。


    但布莱恩问得过于理直气壮，以至于官员在这问题上卡了一下才回答：


    「哥谭市的上一任警察局局长，以及格雷森夫妇。」


    「我杀了他们？」布莱恩嘲弄地说，「真奇怪，阁下说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与此同时，他大脑飞转：

 第205页

    警察和官员能在马戏团发生事故后马上赶来，他们很有可能是一伙的；


    官员明确叫出了布莱恩的名字，又提到几年前警察局局长死亡的悬案，说明他们知道他的身份；


    但这些人诬陷他策划恐怖袭击的说法荒诞到可笑，且没有提到英国和军情六处，意味着背后的阴谋家不想把事情闹大变成国际事件，引来更多人关注。


    ——这应该是个哥谭地方小团体的计划。


    他们的势力树大根深，汲取着哥谭市的罪孽作为养分，却不像其他动植物一样见得了光。


    是宛如猫头鹰般的夜行生物。


    实际上，马戏团背后的势力恰如其分地管自己叫猫头鹰法庭。


    法庭将哥谭市视作所有物，几年前布莱恩路过这时不知怎么得罪了他们，于是就有了现在这张突如其来的逮捕令。


    如果布莱恩没有发现马戏团内部的端倪，说不定就算觉得奇怪，也会暂时放弃动手随警察离开。


    但猫头鹰法庭并未料到的是，竟然有人在马戏团表演时策划谋杀案，不仅杀了他们看好的、打算培养成新的不死杀手的格雷森夫妇，还导致几个为了棒打鸳鸯（？）把布莱恩带回英国而来到哥谭军情六处特工，不小心闯进了放置有不死杀手的帐篷！


    这也就罢了，最倒霉的是闯入者没有全部被利爪杀死！


    尤其是布莱恩还活着，并且目睹了这一切。


    好在他的同伴一死一重伤，现场又没有其他目击者为他作证，假如布莱恩·邦德胆敢反抗或逃跑，那么警方也有理由直接动手……


    这么想着的哥谭官员就见眼前的英国特工忽然扯起嘴角不带感情地笑了笑。


    他心中警铃大作，正要让警察们戒备，却听见身后有人急匆匆边走边说：


    「不好意思，女士们先生们，请让一让，我得过去……你们在这围着他干什么的？逮捕令？这玩意是我们也有，得讲究先到先得吧。有意见的话请去联繫上级，这是我的证件。」


    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终于小跑着赶到布莱恩身边，他先是飞快地扫了眼昏迷在布莱恩怀里的安妮特工，又往帐篷里面瞄了瞄，几不可闻地说：「医疗团队和布鲁斯·韦恩都在外面，细节待会聊。」


    然后他利落地掏出一副作用有限的金属手铐扣在布莱恩的手腕上，回头笑眯眯地对哥谭官员说：「感谢各位配合，我们先走一步。」


    「……」


    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英国人！


    官员青着脸正要反驳，布莱恩路过他身边时冷漠地说道：「我的上级恐怕正在和你的上级打电话讨论我的归属问题，你确定要站在这等他们的交流出结果吗？」


    还不想闹大？


    不闹大的话谁来付出代价？


    「你这个表子养的……！」


    官员浑身发抖，一半是愤怒，一半是担心上面谈崩了、法庭中的其他成员承受不住英方施加的压力把自己当成弃子抛出去。他失控地咒骂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英国人圈养的狼！早晚有一天，他们会觉得你的价值比不上你带来的麻烦，到那时你就得求着我们这种人收留你……」


    布莱恩对他的垃圾话无动于衷，走在他身后的『上班族』却突然没有任何徵兆地转身往官员的脸上揍了一拳。


    「为什么打你……？」显得文质彬彬的军情六处员工边揍边骂，「打的就是你，我的朋友死了，青天白日有狗在吠，他妈不打你打谁！！」


    以防有人没见过英美两国的公务员打架——


    他们从空地左边打到右边，又从右边打到左边，菜鸡互啄、难分胜负。哥谭官员很快挂彩，然而旁边的警察们看傻了眼，谁也没有出手干预。


    布莱恩嘆了口气，摇摇头，抱着怀里的伤患走到马戏团外停着的一辆救护车旁。


    第109章


    救护车车门被人推开, 穿着白大褂的医疗人员跑出来把特工安妮抬上担架。布莱恩看着他们忙碌，一时间有些出神，布鲁斯·韦恩站在不远处指了指他的手腕说道：


    「需要帮忙吗？」


    「什么？哦，不用。」


    布莱恩低下头, 轻而易举地把手铐摘下来揣进衣兜里。


    他没有跟着救护车离开, 而是随布鲁斯坐进另一辆黑色轿车。车是mi6派来的, 驾驶员『上班族』还在马戏团里忙碌，不过其他乘客也不着急, 索性坐在这等他。


    布莱恩想要坐进汽车后座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换下表演服装的迪克·格雷森哭累后打起了瞌睡, 被布莱恩的出现吓一大跳, 像受惊的猫一般嗖地窜到座位另一端。


    布莱恩：？


    他回过头看向布鲁斯，无声询问：啥情况？你是蝙蝠侠我是007, 这别人家的小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布鲁斯用眼神回答他：我本来想把他送到『韦恩看护中心』，但他哭得停不下来，抱着我不松手，我能怎么办？


    这段内容太复杂了，布莱恩没看懂。


    布鲁斯也不解释, 挤开他坐进车厢, 先是对迪克说「节哀」, 然后转过头又对布莱恩说：「你也节哀。」


    布莱恩：「……」


    倒也不必，显得这一车人多倒霉啊。


    他生怕布鲁斯夹在中间良心不安、安慰完小孩还要来安慰他，立刻说道：「我没事。」


    迪克一言不发地偷偷观察布莱恩，等布莱恩坐进副驾驶，他小声问布鲁斯：「发生了什么？」

 第206页

    布鲁斯不回答, 布莱恩看着窗外很平淡地说：「我的一个同事刚才牺牲了。」


    男孩勐地打了个哆嗦。布莱恩以为他被吓得不敢再问，结果车里只安静了一小会, 迪克再次开口：「为什么？」


    布莱恩给出的回应依旧很简单：「那是他的工作。」


    迪克睁大眼睛：「你的工作……总有人会死？」


    这个问题让布莱恩回想起mi6的心理测试，他转过身问迪克和布鲁斯：「要不要来做个游戏？我给出不同的名词，你们说出这个名词让你在脑海中联想到的第一个东西。比如我说『大海』——」


    迪克打起精神抢答：「沙滩！」


    布莱恩发现这孩子非常机灵、也很坚强：「对，就是这样。」


    他对迪克笑了笑，看向沉默着的布鲁斯催促道：「你的答案是什么？」


    布鲁斯：「我首先想到的不是事物也行？」


    布莱恩挑眉：「你先说。」


    布鲁斯神态自若地给出答案：「2006年的你。」


    布莱恩早有预料，听到这个回答眼睛都没眨一下，只在心中对布鲁斯的情话水平表达了肯定，迪克困惑地看着他们，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符合他年龄的好奇。


    「我们继续。」布莱恩说，「但我不是专业的，让我想想……太阳。」


    迪克：「温暖。」


    布鲁斯紧跟着他说：「超人——这个有特殊原因。」


    迪克更加好奇了，跃跃欲试地问：「什么特殊原因？」


    「我不能告诉你。」布鲁斯一本正经地说，「不过以后你可以自己寻找谜底。」


    这人居然还挺擅长与孩子相处。布莱恩新奇地瞥了他一眼，给出了第三个单词：「夜晚。」


    迪克捏着汽车座垫说：「童话故事。」


    他想起给他将睡前故事的格雷森夫妇，情绪再度低落下来。


    布鲁斯说：「蝙蝠侠。」


    「蝙蝠侠！」迪克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他只在夜晚出现？你们见过他吗？」


    「我没见过。」布鲁斯指指布莱恩，「他见过几次。」


    布莱恩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到：敢情你换上制服之后不照镜子？？


    布鲁斯祸水东引，迪克开始小心翼翼地缠着布莱恩打听蝙蝠侠，布莱恩差点现编出一个摄魂怪，幸好这时候『上班族』回到驾驶位打断了迪克的询问：


    「那傻逼把我鼻子打出血了。」他一进门就瓮声瓮气地说，「不过我干掉了他的一颗牙，总体来说还是我占上风，你们谁带纸了？我鼻血流得停不下来。」


    布莱恩抽出一张纸递给他，『上班族』道谢后又问：「先去韦恩看护中心？」


    他提问时看的是布鲁斯·韦恩，当事人迪克缩在旁边垂着脑袋不说话，但肢体语言显得很抗拒。


    布鲁斯想了想，安抚地说道：「我们先去看护中心看一眼，如果你不喜欢那，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没关系。」迪克扭过头，「我不想给你添麻烦，谢谢你，韦恩先生。」


    「……」


    布鲁斯踹了一脚副驾驶的座位。


    布莱恩无奈地开口打破寂静：「我们刚才在玩那个联想单词的游戏。」


    『上班族』「哦」了一声：「局里心理测评流程最开始的那一项？原理和测谎差不多，我记得你应该每隔几年就要来上一回。」


    「对，但我已经不记得我十二岁时的答案是什么了，应该会很无聊。」


    局里是哪？为什么布鲁斯的朋友十二岁的时候就要做心理测评？


    迪克眨眨眼，没有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


    『上班族』清清嗓子说道：「好吧，你们玩到哪了？这次换我来主持。唔……」他思索了一下，「国家。」


    车里顿时响起了布鲁斯和布莱恩发出的嘘声。


    「我从来没在总部以外的人口中听到过这么无聊的词，哦对不起我忘了，你就是从那来的。」


    布鲁斯也说：「你不会指望从我这里听到『英国』吧？」


    「你们几个！」『上班族』抗议道，「我是主持人，你们都要听我的！」


    迪克忍不住露出笑容，回答说：「美国。」


    「好孩子！」『上班族』夸奖他，「你给两个不守规矩的成年人做出了表率。再来一个，『丝带』。」


    迪克：「表演道具。」


    布鲁斯：「宴会。」


    布莱恩停顿了一下才说：「武器。」


    他开了个玩笑：「别看我，你们不觉得能用丝带当武器的人很酷吗？」


    那可是混天绫！


    『上班族』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迪克没懂，布鲁斯却明白过来：布莱恩用丝带杀过人。


    「你的思维完全僵化了。」一不小心进入成年人思维的布莱恩对『上班族』说，「我看你根本说不出有趣的单词。」


    「是吗？是吗？」『上班族』恼羞成怒，「也不知道是谁用心理测评的流程当游戏玩。」


    布莱恩回头问迪克：「不好意思，这个游戏不好玩吗？」


    迪克替他说话：「我觉得挺有趣的。」


    主要是这个游戏能帮助他快速了解几个成年人。


    父母离开以后，迪克本能地迫切想要融入新环境，尤其是布鲁斯·韦恩在这短短片刻时间里迅速成为了他的情感寄託，他希望布鲁斯能够接纳他、成为他新的家人，哪怕他知道这样的想法根本不切实际。

 第207页

    迪克只能转着弯打听几人的工作细节：「不考虑游戏性的话，你们一般会问哪些单词？」


    「不一定，我猜都是心理医生现想的。」『上班族』用余光瞥了一眼布莱恩，徵求他的意见，「但我们说不定可以给你做个示范？」


    布莱恩盯着外面的哥谭街景：「随你。布鲁斯，你不用参与。」


    布鲁斯说：「不，带我一个。」


    他的目光在『上班族』和布莱恩之间巡看，感觉气氛由于布莱恩的被动防御态度突然间变得紧张起来：「难道不好答？」


    「不会。」『上班族』摇头，「还是很简单的词。比方说『死亡』。」


    「……」


    『你的工作……总会有人死？』


    迪克的问题是布莱恩联想到这个游戏的初衷。


    死亡是什么？


    布莱恩想也不想地说：「life。」


    life在英语里有生命的意思，和死亡对应。他的答案乍一看上去很寻常，但只有布莱恩自己知道，他给出的其实是life的另一个含义：生活。


    死亡是生活。


    布莱恩站在他的人生道路上回头看，道路两侧遍地是面貌模煳的亡灵；他再望向前方，那些短暂的同行者也随时可能离他而去。


    不过他不打算向迪克·格雷森揭示真相，而是顺着『生命』这个解释继续说：「我的亲生父母在我十一岁时离开了，后来我遇到了我的养父，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从那时起我就相信，死亡和新生相辅相成，未来总是会充满希望。」


    他也没有说什么『死去的人会换个形式陪伴在你身边』之类常见的话。


    毕竟世上真的有鬼。


    一群被他杀死或因他而死的鬼魂围在身边的地狱景象还歷歷在目，布莱恩实在不愿回想。


    接下来的行程中布鲁斯过得很艰难，因为布莱恩的鸡汤把迪克给说哭了。


    等小孩疲惫得又一次睡着，布鲁斯才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仰着头思考了一会后对布莱恩说：


    「我想收养他。」


    布莱恩：「……？」


    他被布鲁斯突如其来的计划震了一震，差点没反应过来——实在是以前从没见过交往对象突然当爹的情况！


    「你在十二岁时遇到了你的养父。」布鲁斯说，「那个人是詹姆斯·邦德，对吗？」


    『上班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提醒布鲁斯·韦恩上一任007特工已经死了。几分钟前他还有点怨恨布莱恩明明及时赶到战斗现场、却没能救下他的同事，这种想法当然是错误的，但他只能勉强做到不表现出来，却无法抑制怨怼情绪的产生。


    也许坐办公室的就是要比外勤软弱一点。


    『上班族』自嘲地想。


    看看人家布莱恩·邦德，镇定的就好像敌人只是在他面前杀了一只鸡。


    但是此时此刻，他忽然经由布鲁斯的话想到了詹姆斯·邦德的死，想起自己也曾经在另一个邦德的葬礼上对着比他小了十岁的年轻人说了一句「节哀顺变」。


    谋杀是工作。


    死亡是生活。


    他忽然打了个冷战，不敢去看布莱恩的表情。他躯壳深处已然麻木的一部分灵魂正因朋友的离去而復甦，并迟来地为他所见到的一切感到深深的痛苦和愧疚。


    ——布莱恩琢磨着回去后得抓紧时间想个办法、把老父还活着这件事说出去。


    他随口回答布鲁斯的问题：「是他。」


    布鲁斯望着他的背影：「如果当初你没有遇见他……」


    布莱恩回神接道：「我无法想像我会变成什么样。」


    话音落下，车内恢復了寂静。


    布鲁斯收回视线，低头看向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黑髮、靠在车窗上睡得东倒西歪的迪克。


    男孩的脸上犹带泪痕，哪怕在睡梦中，双手也紧紧抓着安全带不肯放松。


    「我想收养他。」布鲁斯又一次开口，语气变得肯定了许多，「假如他愿意，韦恩庄园就会成为他的新家。」


    第110章


    『上班族』送完布鲁斯和迪克, 又把布莱恩送到机场。他还有工作，不能跟着一起走，于是在机场和布莱恩握手道别：


    「再见，很高兴认识你。」


    布莱恩笑着问：「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当然。」『上班族』说, 「不过我就不告诉你我的名字了, 免得哪天听到我的死讯你就会心想, 老天爷啊那个笨蛋！他怎么坐在办公室里也会把自己的小命玩完？」


    ……


    英国，伦敦。


    布莱恩走进m的办公室, 正要开口报导，却因为面前出现的不熟悉的人而停下脚步。


    加雷斯·马洛里站在m女士的办公桌后, 抬起头打量着风尘僕僕的布莱恩, 几秒钟后问道：「一下飞机就赶过来了？感觉怎么样？」


    布莱恩答非所问：「m女士去哪了？」


    「她感冒了。前几天气温骤降，她坚持来工作, 结果一不小心得了风寒。」马洛里说，「你也知道年纪大的人免疫力不好，我就建议她在家里休息几天。」


    「她知道哥谭后来发生的事吗？」


    马洛里定定看着布莱恩，半晌平静地说：「她并不真的是你的祖母，布莱恩, 你不能永远指望她为你收拾烂摊子。你和詹姆斯·邦德都习惯依赖她, 但她只是在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 换成我坐在这个位置上，我也会尽可能地帮助你——只要你惹出的麻烦仍然被包含在我的权责范围之内。」

 第208页

    布莱恩与他浅色的眼睛对视：「您是在变相地指责我吗，长官？」


    「请别误会，我无意干涉你的度假方式。」


    马洛里对布莱恩伸出手，「请坐。」


    「自从我听说了那个不幸的消息之后, 就暂停了手头上的所有工作开始与美国沟通，显而易见的是, 美国人并不愿意承认新泽西州的哥谭市内部有一个由资本家组成的古老邪恶的阴谋集团。


    在我提供了切实证据以后，他们又试图把我们的特工的死归结为地方问题。但军情六处这一次损失惨重，所以他们必须得给出个说法，『反诈骗腐败组织集团犯罪法（rico）』正是为此设立的。」


    布莱恩将手臂搭在办公桌上，耐心地等马洛里说完后才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马洛里没反应过来：「谁？」


    「牺牲者。」


    「……在我看来他的死完全不是你的责任，不过假如你一定要了解的话，他的真名是加里·奥斯本。」


    「加里·奥斯本。」布莱恩重复了一遍，「他还有亲人吗？」


    「有。」马洛里回答，「像你这样孑然一身的特工依然比较少见。局里已经将奥斯本特工的死讯告知了他的父母和妹妹。」


    布莱恩不再提问了，马洛里问道：「我们继续？」


    「您请，长官。」


    「好吧，」马洛里低头翻了翻桌上的文件，「目前来看把这伙犯罪组织一网打尽的可能性比较小，美国不够配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假如我们追得太狠，他们很有可能会选择断尾求生——比方说放出一两条大鱼转移注意力、从而将剩下的成员作为火种保存起来。


    因此理想情况是，抓到一两个组织的高层，让美国把俘虏转交给我们，我们再想办法从他们口中问出其他成员的名字，这个过程註定会比较漫长……」


    布莱恩打断了马洛里的话：「对不起，长官，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方法？」


    马洛里有点意外：「你说。」


    「与当地人合作，但不是和美国政府合作。」布莱恩说，「据我所知，哥谭市有一个不容忽视的新兴势力，在对抗罪犯的态度上比政府强硬得多。」


    「……」马洛里的神情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你说的不会是我想的那个人吧。」


    布莱恩不再卖关子：「我说的是蝙蝠侠。」


    「不可能。」马洛里沉思着说，「蝙蝠侠立场不明，从官方定义上看，他本身就是个罪犯。」


    「蝙蝠侠只用一年时间就肃清了法尔科内家族，还解决了哥谭市大断电时期差点沦为荒岛的危机，他一个人的效率要比哥谭市政所有人加在一起都高得多，更重要的是他单独工作、没有后台，只要我们不承认，谁也无法断定军情六处与蝙蝠侠合作过。」


    这回马洛里思考了更长时间。


    麾下特工在哥谭市死得莫名其妙，布莱恩明明什么都没干却被一群不长眼睛的疯子针对——你甚至不能将这群疯子归纳为恐怖分子，他们顶多算是一窝搞歪门邪道，却不幸搞坏了脑子的邪教徒。


    现任军情六处首脑马洛里尽管看上去跟没事人一样，其实心中对现状感到非常窝火。


    就算大英帝国日薄西山了，难道还要被一个美国城市级的地头蛇按在地上欺负？？


    他憋着一股气想让罪魁祸首尽快付出代价，脑海中的天平便逐渐向一个方向倾斜，不过马洛里仍然保持着理智，没有马上做决定，而是对布莱恩说：


    「你和蝙蝠侠见过面，仔细讲讲在你眼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


    当天下午，布莱恩有些疲惫地走出军情六处总部。他坐在车里小憩了一会，想了半天也没想好晚上吃什么，最终决定回到伦敦租住的公寓煮面条吃。


    遇事不决或红烧牛肉面或番茄鸡蛋面或小鸡炖蘑菇面。


    他去超市买了方便面、两个新鲜番茄和一小盒鸡蛋，又顺带买了瓶气泡酒，一路上脑子里转悠的全是什么时候去探望生病的m女士和復健中的詹姆斯·邦德，以及要如何暗中关注军情六处与蝙蝠侠的合作进度。


    心不在焉地结完帐后，布莱恩开车回公寓，上楼，拧开门锁，开灯，正要提着酒瓶放到冰箱里冰镇一会再喝，就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道人影。


    他差点手一松把鸡蛋打在地上，冷静了一小会后才难以置信地叫出来者的名字：


    「伊森·亨特？？」


    英俊的cia特工合上手里的杂志，对布莱恩露出笑容：「怎么看到是我以后还挺失望的？你希望来的人是谁？」


    「我以为是敌人。」布莱恩没好气地说，「然后我就能打架发泄一下。」


    伊森的视线跟着布莱恩移动：「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你心情不好。因为任务？」


    「我刚放了一个星期的假。」布莱恩边在菜板上切番茄边说道，「但这个假期放了还不如不放。」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伊森一拍手，「实不相瞒我这里刚好有份工作，想请你帮我个忙。」


    布莱恩头也不回地说：「我不干。」


    「你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呢。」


    「无论是什么我也不想干。」布莱恩起锅烧油，「我讨厌这份工作。」


    「……」伊森吸吸鼻子，「好香。你遇到了什么事，能和我说说吗？」

 第209页

    布莱恩不答，伊森补充说：「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我绝不会告诉别人。」


    布莱恩转过头，为他的说辞哼笑一声，突兀地问道：「你是否曾经与任何人有过长期的、稳定的亲密关系？」


    伊森一下失语，有些尴尬地在沙发上动了动身体，布莱恩继续说：「如果你有过，我嫉妒你。」


    伊森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指尖，片刻后语出惊人：「我结过婚，后来离婚了。她是个好女孩，我愿意为她放弃一切，然而我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脑海中都有个声音在一遍遍地问我……」


    「『你愿意保护她免受已知和未知恐怖的侵害，去撒谎，去欺骗，去过双面生活，任由她被绑架，逼迫她同你一起隐姓埋名——』」


    布莱恩插进他的话：「足够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伊森却没有停下：「『夺走她的一切，以自私、徒劳、短暂的方式逃避属于你的真实生活』……」


    布莱恩抬起锅、重重敲在灶台上。


    伊森的声音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他尽量平淡地给这段话收尾：「然后，我就离婚了。但这段婚姻带给她的风险是持续的、永久的，她……她要一辈子生活在cia的监视和保护中，总会有人试图通过伤害她来威胁我。」


    「所以你不用嫉妒我，我宁可当初从未认识过她。」


    布莱恩往锅里挤了一堆番茄酱。


    调料包的香味在狭小的单身公寓客厅中瀰漫开来，伊森忍不住伸长脖子往厨房的方向望了一眼，问道：「难道你不幸地被丘比特之箭射中了？」


    「比那好一点。」布莱恩把方便面盛到两个碗里，将其中一碗端到伊森面前，「我还没准备开始尝试，他就有了个儿子。」


    伊森接过他递过来的叉子： 「谢谢，你真善良，我刚好没吃晚饭。有孩子会很不方便，遇到危险不容易跑。」


    这场对话的重点真他妈诡异。


    更诡异的是布莱恩竟然觉得伊森说的没问题。


    他拿出冰镇气泡酒拉开拉环：「没错。更糟的是我发现我并没有为他家庭和睦感到高兴——我嫉妒他就像嫉妒你一样。」


    「……」伊森的绿眼睛里浮现出一层不明显的怜悯，他轻轻说道，「是的，我理解。你需要再调整一段时间吗？」


    「不需要。」布莱恩否决，「说说你的工作。」


    「唔，和所罗门·连恩有关。之前mi6叛逃特工拉乌尔·席尔瓦和辛迪加有联络，我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了一段时间，成功抓住了他的尾巴。」


    真不愧是劳模啊……布莱恩瞥了眼伊森的肝，问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所罗门·连恩是英国人，军情六处必然要参与其中，免得他落到别国手中。我希望你能主动报名成为cia行动的合作方，原因很简单，我信不过mi6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


    「哇哦。」布莱恩用筷子戳戳面条，「没想到这一饭之恩分量这么重。」


    「不止是一顿饭，是很多顿饭。」伊森舒缓谈到正事时的严肃表情，看上去仿佛突然间年轻了好几岁。他调皮地挤了下眼睛问道：「你忘了我们的过去吗？」


    「那真是一点也忘不了，我还想过拉着你私奔呢，这样起码cia和mi6都抓不到我们。」


    「……」


    伊森瞬间哑火了，「千万别，我现在罪行累累，你和cia合作的时候最好别报我的名字。」


    布莱恩：「……」


    他把筷子敲在碗上，面无表情地问：「什么意思？我的合作对象不是你？」


    「呃，不是。」伊森在他逼问的视线中略显狼狈地解释，「我和cia的官员尚在磨合——」


    布莱恩：「你们磨合了大概有五部电影那么长。」


    其实不止五部，只不过剩下的布莱恩穿越前没看过。


    「总之你会见到一个cia的大胸帅哥。」伊森说，「他叫奥古斯特·沃克，战斗力很强，肯定能帮上你的忙。」


    「我放弃了，我不干。」布莱恩站起身捡碗，把伊森说过的话原样奉还，「我信不过cia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


    「布莱恩，布莱恩！」伊森紧跟着布莱恩不肯放他离开，「眼下是我们抓到所罗门·连恩的唯一的机会！你是007，这是你的工作！」


    布莱恩站在原地抬起头，闭上眼睛。


    伊森抓住他的小臂，如同讲给孩童讲童话故事一样低声诱哄：「就这一次……这是最后一次，解决了所罗门·连恩和辛迪加，你就可以带着你喜欢的人离开了。」


    布莱恩一动不动地问：「你平时就是这样欺骗你自己的吗，伊森？」


    伊森没有回答。


    他知道布莱恩一定会同意。


    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种人。


    第111章


    「以及我还有一个微不足道的请求。」


    伊森小心翼翼地说, 「由于那个至少持续了五部电影的漫长磨合期，我——我们能不能在这栋公寓里小住一段时间？」


    布莱恩语调怪异地问道：「『我们』？」


    伊森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大家都出来吧。」


    布莱恩：「……」


    伊森的两个队友，班吉·邓恩以及路德·斯蒂克尔从布莱恩卧室的门缝中悄悄挤了出来。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班吉飞快地扫了眼伊森, 举起手对布莱恩说：「呃, 嗨, 007。」

 第210页

    「……叫我布莱恩就行。」


    「你已经见过班吉了。」伊森的笑容十分含蓄，仿佛是把家里的猪仔拉出来推销的农场主, 「他全名是班吉·邓恩，cia最优秀的技术人员。」


    班吉紧张地大幅度地对布莱恩鞠了个躬：「谢谢, 谢谢, 实不相瞒我头一次在伊森·亨特口中得到这么高的赞许。」


    「别客气。」伊森把班吉拉到身后，露出路德·斯蒂克尔——一个健壮的光头黑人, 「这位是路德·斯蒂克尔，你们应该第一次见，他是我们的计算机专家。」


    路德走过来同布莱恩握手，他用两只手紧紧抓着布莱恩的手说：「感谢你的帮助。」


    imf小队在cia的生存环境之恶劣由此可见一斑。


    伊森继续说：「我们还有一位分析师队友，威廉·布兰特, 上次跟着我和班吉来到了英国, 但他这次得留在cia总部应付我们的上级。」


    「可是你们不是换部长了吗？」布莱恩迷惑地问, 「新的这个又死了？」


    众所周知，imf小队的部长是个高危职业，他们要么叛变要么牺牲，能在这个位置上活过两部电影都算是长寿角色。


    「没有，还没死, 部长他人很不错。」伊森连忙说，「但是有人为cia高层引荐了一个名叫阿曼达·沃勒的女人。她是位铁血领袖, 对我们的一些行事作风感到不满，认为imf小队不是所罗门·连恩的对手，因此将我们排除到了计划之外，并派出了她麾下最出色的杀手——就是我刚才向你提到的奥古斯特·沃克。」


    「阿曼达·沃勒和奥古斯特·沃克这两个人之中肯定有一个是敌方卧底。」布莱恩断言说，「根据我的经验，cia内部和你对着干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一旁的班吉听到这里疯狂给路德打眼色：他超爱！！


    路德装模做样地抹了下眼角：确实，我都要感动哭了。


    伊森无视自己的队友，笑着对布莱恩说：「也不能这么看，imf的现任部长以前同样看我们不顺眼，不过深入了解之后他对我的印象就改观了。」


    布莱恩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想发表评价：


    哪有人在前线拼死拼活，还得向稳坐钓鱼台的上司自证清白的？敢情人家一道歉你就单方面和好了呗？


    算了，伊森，看在你是男主角的份上，你开心就好。


    他忧愁地望着眼前拖家带口的imf小队成员，伊森拿出了奥古斯特·沃克的照片，还想趁着有时间赶快过一遍和辛迪加相关的情报，班吉在他身后提醒说：


    「你是吃完饭了，我和路德还饿着呢。」


    伊森：「……」


    他低下头，恳切地徵询布莱恩的意见：「要不我们叫外卖？」


    「算了。」布莱恩捂着额头说，「我再去一趟超市，你们在家等我。」


    伊森把班吉伸过来的大拇指打开，冲着布莱恩的背影高声喊道：「我会付钱的！！」


    **


    和imf小队成员在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挤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布莱恩来到军情六处总部打算毛遂自荐。


    虽说伊森连夜跑来伦敦，表现得好像第二天就能抓到所罗门·连恩一样，但那是因为他是个卷王，实际上人家mi6和cia的合作才刚开始立项，真要统筹好了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


    因此布莱恩也没法提前说自己从cia那得到了消息，只能过来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


    马洛里对他的工作热情表达了欣慰之情：「接连两天在总部看到你让我有点不习惯了，你不会得了放假ptsd吧？」


    布莱恩：「……什么是放假ptsd？」


    「我在开玩笑。」马洛里说，「看不出来吗？」


    布莱恩盯着他不苟言笑的脸不回答。


    过了一会，马洛里妥协了：「好吧，让我猜猜令你迫不及待跑来上班的理由。m女士新家的地址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那么，是为了蝙蝠侠？」


    「我不是特别关心这个。」


    「向我说实话。」


    「好吧，我是有一点好奇你们的进展。」


    「进展就是没有进展。」马洛里坦诚地说，「这可能是现实中的超级英雄和邻国政府机构第一次针对共同的敌人展开合作，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我们的参谋长还在研究如何写发送给蝙蝠侠的邮件的开头。」


    与蝙蝠侠沟通的事情上布莱恩没法参与，他不能暴露布鲁斯和蝙蝠侠之间的联繫，就只能说自己和蝙蝠侠不熟。


    「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以我的级别能不能问。」布莱恩说。


    马洛里回答：「我一时间都想不到军情六处从上到下有什么情报是对你保密的。」


    布莱恩：「我记得上次我从拉乌尔·席尔瓦那拿回了北约卧底特工的名单和一个没来得及删除的通话记录。记录的另一边是所罗门·连恩，对吗？你昨天说你停下手头的工作去处理猫头鹰法庭了，那局里谁在负责与辛迪加相关的调查？」


    马洛里的目光骤然变得深沉：「这是机密。」


    「您一分钟前还说『军情六处从上到下没有情报对我保密』，长官。」


    「为什么？」马洛里沉思地观察着布莱恩，「你昨天临走前表现得就仿佛要和军情六处一刀两断了，我才做好给你放个长假的准备，是什么把你再次推回到了007的位置上？」


    布莱恩冷淡地回答：「说个您不会相信的理由——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活下去。」

 第211页

    「……我相信。」


    马洛里抿起嘴唇，「说实话，我很庆幸詹姆斯·邦德在离开前将你留下，让007得以存续。在我看来，你和所罗门·连恩是军情六处这个制度内培养出的两种极端，你们的共同点是『旁人无可取代』。」


    布莱恩并未被这句话恭维道：「听上去这个制度有些可悲。」


    「它塑造了你，让你成为『你』。」马洛里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谈，转而说道，「所罗门·连恩的一处重要据点暴露了，mi6知道这件事的人包括你在内不超过五个，但遗憾的是，率先追踪到它的人是cia的imf小队。」


    布莱恩眼珠转动，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伊森·亨特？」


    「是他。」马洛里点点头，「不过出于一些复杂的原因，cia派去调查所罗门·连恩的特工名叫奥古斯特·沃克。我这里有个缺乏人手的任务，是和cia合作摧毁辛迪加，你愿意接受吗？」


    得来全不费工夫。


    布莱恩说道：「乐意为您效劳。」


    马洛里看上去大松了一口气。他舒展肩膀挺直嵴背说：「很好，我们还要一段时间整理情报，你可以趁现在去和奥古斯特·沃克熟悉一下。」


    布莱恩：「？我和他熟悉一下……？」


    他转过头看了看马洛里办公室的大门和窗户，「他在英国？」


    「准确地说，他现在正在军情六处总部，你去q的实验室就能见到他了。」


    ……


    很难不怀疑马洛里一开始便打算将这个任务交给007，就算布莱恩不来自荐，不久后也会被电话召回前线。


    作为军情六处最好用的一块砖头，布莱恩麻木地走出上司的办公室，转了个弯来到军需处。q一如往常地在实验室中忙碌，不过这回他身边多了一具陌生而高大的男性身影。


    这人身高同布莱恩相近，黑髮蓝眼，蓄着鬍鬚，但真实年龄应当不超过三十岁。伊森对他的形容基本符合事实，比如他的长相非常英俊，上半身的肌肉也很发达。


    布莱恩隔着一段距离打量他。奥古斯特·沃克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衬衫和深色修身西装，衬得他的身材更加有料。


    然而尽管外表颇有魅力，他却抱着手臂站在q的实验台旁边兴致盎然地问这问那，显得有点没礼貌：


    「你为什么要把这个小东西放在卡槽里？」


    「那个按钮是干嘛用的？」


    「这辆阿斯顿马丁一定是给那位007特工准备的，问题是座椅是不是太矮了，他能伸开腿吗？顺带一提，我更喜欢宝马。」


    q刚开始还有耐心回应他的话，到后面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说话的语气也越来越沖，可惜奥古斯特·沃克犹如读不懂空气似的一直围在他旁边转悠。


    我是不是脾气太好了？


    q不由得反思自己。


    他好几次想直言将奥古斯特·沃克赶出实验室，然而或许是对方身上的压迫感太强了，又或者是因为奥古斯特一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总之q几乎烦躁到了忍无可忍要放猫咬人的程度，终于，他在某个瞬间抬起头，看到了走廊尽头的布莱恩。


    「007特工！」


    q骤然露出解脱的神色，「你来了。」


    奥古斯特·沃克此时正背对着他们。


    几秒钟后，他缓缓转过身，扯起一个浮于表面的微笑，对布莱恩伸出手说道：「久仰大名，很荣幸能够见到你，mi6的007特工，我叫做奥古斯特·沃克。」


    他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布莱恩。


    布莱恩同他握手：「你好。我听说你是cia派来的特工。」


    「没错。」


    「那看来cia没有教过你什么地方该去，什么地方不该去。」布莱恩不客气地说，「我刚才差点以为你是mi6新招募的军需官。」


    奥古斯特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笑容不变：「对不起，我其实是在这等你。有人让我和现任007打好关系，以免他在行动中招唿都不打一声地拖我后腿。」


    这句话是奥古斯特·沃克临场发挥随便说的。


    总体而言，发挥得不太好。


    因为实际上真的有人命令他尽量同布莱恩打好关系，此人并不是cia官员，而是辛迪加首领所罗门·连恩。


    所罗门·连恩的原话是：「军情六处常玩的那一套计策不过是人尽皆知的垃圾，换个人来都能比他们做得更好。我想，m不是很得意于布莱恩·纽曼的魅力吗？他们把他摆弄来、摆弄去，就像给世人展示一件夺目的珠宝，那就让他们尝尝在这上面栽跤的滋味如何。」


    足够了解他的奥古斯特·沃克心想：不会吧。


    所罗门·连恩的下一句话是：「你能不能在卧底cia之余去试着勾引一下007？反正你们两个无论如何都要合作挺长时间。」


    奥古斯特：……


    他痛苦面具：「你他妈为什么每次都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辛迪加首领轻轻一笑，认真问道：「你难道不觉得有趣？」


    有趣，有趣你大爷。


    一个星期后奥古斯特·沃克做足准备，来到军情六处打算开启他的『勾引』……不是，卧底计划。他提前调查过007的现任军需官q，发现q在一段时间以前同男性交往过，因此怀疑布莱恩与q之间八成有一腿。


    毕竟男人很难克制吃窝边草的冲动。


    然后奥古斯特便机智地蹲在mi6的军需处守株待兔。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他看布莱恩·纽曼极其、尤其、特别得不顺眼，于是成功在第一步把自己变成了007的『情敌』——简直他妈的可喜可贺！

 第212页

    第112章


    当然, 说是情敌，并不意味着奥古斯特·沃克爱上了q或者别的什么人，他只是打个比方来形容目前这种针锋相对的场面。


    奥古斯特是个原教旨主义的无情道双面间谍。


    他在cia卧底多年，对大大小小的行业机密了如指掌, 甚至当过伊森·亨特前妻的保护人。在他看来, 伊森与爱人结婚去过平静生活的想法简直天真到可笑, 不过是平白给敌人送上现成的把柄。


    而007也就只比伊森·亨特好上一点。他那一屁股风流债奥古斯特都懒得评价——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布莱恩·纽曼早晚有一天会坠入爱河，沦落到求而不得或生死相隔的下场。


    mi6和cia是两个大型废物组织, 他们唯一的强项可能是审美，伊森·亨特出任务时只要摘下墨镜就能让人神魂颠倒, 布莱恩·纽曼同理。


    奥古斯特像狩猎的野狼一样盯着布莱恩的眼睛, 两人紧握在一块的手终于分开了。


    「我感受到了cia对于合作的诚意了。」布莱恩放下手说道，「先是在别人家的军需处四处刺探, 然后又出言挑衅，幸好我从来没有对你们的礼貌抱有过期待之情。」


    「我道歉了。」奥古斯都耸了耸肩无辜地说，「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奥古斯特。」


    「好的，沃克先生。你留在军情六处总部是因为你在伦敦无家可归吗？」


    奥古斯都说：「的确如此, 幸好某些人告诉了我你的临时住址。」


    他拿出手机, 准确地念出了布莱恩公寓的地址。


    「我倒是很想直接住在你家, 还能节省一份房租，但是谷歌说军情六处分配给你的公寓只有不到五十平米，我觉得我要是走进门恐怕转个身都费劲，所以——」


    布莱恩冷漠地看着他：「所以？」


    「我租下了你隔壁的那间单身公寓，你会介意吗？」


    「我介意有用？」


    「唔, 从技术层面上讲没有用，不过根据言论自由的观点, 你依然可以表达你的意见。」


    「……」布莱恩瞥了他一眼，转身钻进车库的阿斯顿马丁里，「很高兴认识你，沃克先生。」


    「等会！」奥古斯特往前跑了两步，「我住在你家隔壁，你就不能顺道送我吗？」


    回应他的是跑车的一熘烟尾气。


    「……」奥古斯特摊开手转过头，问q，「他的脾气一直都这么差？」


    q头也不抬地说：「公交车站出门右转三百米，不送。」


    **


    布莱恩一路冲到公寓楼下，飞快停稳跑车，接着小跑上楼勐地推开大门：「是我。」


    客厅里伊森放下瞄准前方的手枪：「你回来得这么早？」


    「出了点意外。」布莱恩大步走到冰箱前方给自己接了一杯凉水，「那个奥古斯特·沃克……」


    伊森问：「你见到他了？」


    「他租下了隔壁房间。」布莱恩用力拍打了一下冰箱后头的白墙，「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这样下去太危险了，我建议你们立刻转移到其他地方。」


    伊森与imf队友对视了一眼，反应迅速地说：「你在伦敦还有其他安全屋吗？」


    「我的所有落脚点q都知道。」布莱恩一字一句地说，「他知道，意味着军情六处知道。」


    「而我不相信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这意味着每个地方都不安全。」伊森镇定地接道，「你确定沃克是沖我来的？」


    布莱恩想起奥古斯特·沃克的脸就心烦——这位cia特工是布莱恩生活中遇到过的，总喜欢针对他的那一类别男性生物的集合体：长得不错、颇有能力、自命不凡、大男子主义。


    「我想不通他还能是为了什么。」


    伊森沉默地看着布莱恩，他的队友也是。


    空气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过了一会，布莱恩反应过来恍然问道：「你们觉得他是——他对我有意思？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黑人计算机专家路德问，「设想一下，有个异性围着我的同伴献殷勤，看到我出现后第一时间走过来吸引我的注意，然后向我表明我们两个是邻居。」


    「我打赌他今晚会来敲你的门，邀请你去他家。」班吉默契地开口，「当然，你们两个在隔壁房间发生了什么就不是我需要关心的了。」


    「不可能。」布莱恩一口咬定，「我和他互相看不顺眼，而且他应该不喜欢男人。」


    班吉问：「邦德先生，你的寻gay雷达有失效的时候吗？」


    「……」布莱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道，「不管你是从哪听说这个名字的，要么叫我纽曼，要么叫我布莱恩。你叫那个姓氏让我想到我养父，他大概不会希望他的名字和gay联繫到一起。」


    班吉马上做了个给嘴拉拉链的动作。


    伊森帮他把杯子里的水蓄满：「别担心，我们见招拆招。」


    「如果他发现了你们三个该怎么办？」


    根本走投无路、但习惯了身处绝境车到山前必有路的伊森微微一笑：「到时再说，我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


    保险起见，三位imf小队成员再度躲进了布莱恩的卧室，布莱恩被赶到客厅，无聊地转了几圈之后决定锻鍊身体。他做到第一百个引体向上时，公寓大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奥古斯特·沃克换了一身更加昂贵正式的西装，拿着一瓶酒站在外面敲门：「布莱恩·纽曼，你在家吗？」

 第213页

    卧室里的三个人挤在门口听墙角。


    「他叫他布莱恩·纽曼。」班吉用气声说，「cia不清楚他和詹姆斯·邦德之间的关系？」


    「有可能只是沃克不知道。」伊森压低声音，「走廊摄像头控制住了？」


    「摄像头没问题。」路德汇报，「我能清楚地看到那小子的后背，啧，他穿得比我面试工作的时候还要好。」


    「嘘，再看看。」


    布莱恩拿起手边的毛巾擦了擦汗，走到门厅拉开公寓门。


    「surprise。」奥古斯特将酒递到他面前，「我要为我白天的行为道歉，来喝一杯吗？」


    「呕。」班吉吐槽说，「不会真有人吃他这一套吧。」


    路德公正地说：「起码他长得很英俊。」


    「布莱恩不比他差。」


    「你们两个差不多得了。」伊森忍无可忍，「我们不是来偷窥别人谈恋爱的，注意沃克的异动。」


    布莱恩没有接过奥古斯特手中的酒：「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你找我有什么事？」


    奥古斯特说：「我说了有人让我们打好关系，你肯定也接到了相同的命令，偶尔我们不得不为工作妥协，哪怕是无偿加班。」


    「你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你看错了，我为保住这份工作付出了很多。」奥古斯特说着，想要绕开布莱恩的阻挡进入客厅，「我们一定要站在门口聊天吗？还是说你的房子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布莱恩无动于衷：「一定要我说实话的话，这里不欢迎你。」


    「习惯性地违抗命令，不愧是你。」奥古斯特拍了拍手，说道，「如果我一定要进门呢？」


    布莱恩搭在门框上的手攥成拳，见此，奥古斯特·沃克跟着绷紧肌肉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走廊中的氛围降至冰点，然而片刻之后，布莱恩忽地松开手，转身冷淡说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毛病，但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把酒放下你就可以离开了。」


    「别那么无情。」奥古斯特来到客厅，自来熟地翻出两个杯子，从冰箱里舀出几颗冰块，再往里面倒满酒，「我也听说了你的一些饮酒的癖好，遗憾的是我今天只买到了香槟。来点？」


    他微笑着将杯子递到布莱恩身前。


    布莱恩停顿了一下，伸出手握住杯柄：「看来cia给你的工资要么太高，要么太低。」


    「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工资得高到足以让你愿意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否则就是低到你只好另谋出路。」


    「你似乎在暗示一些东西，007。」奥古斯特坐在布莱恩对面，放下酒杯，十指交叉，身体前倾，「你怀疑我对美国的忠诚？」


    布莱恩直白地说：「我怀疑的是你身上究竟有没有忠诚这种事物。」


    「那很巧。」奥古斯特说，「我也在担忧你对这项任务的热情。他们都说现任007是最不可能背叛mi6的人，然而据我所知，自从詹姆斯·邦德死后，你和这份工作之间的感情便不同以往了……」


    他话音未落，布莱恩毫无预兆地在衬衫下摆的遮掩下抽出手枪，而奥古斯特·沃克早有准备，几乎和布莱恩同时抽出武器指向对面。


    枪口犹如人眼一般互相凝望。


    「对不起。」奥古斯特再次道歉，「我有话直说。」


    他率先放下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管怎么说，我希望你作为我的合作者能够打起精神，因为抓住所罗门·连恩才是第一要务。」


    布莱恩身体后靠，张开手臂搭在沙发背上说：「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


    「看来我们达成共识了。」奥古斯特笑了笑，「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沃克先生。」


    奥古斯特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好吧，今天就先这样，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去酒吧喝一杯，但愿你能赏光……」


    就在这时，布莱恩的卧室里传来『咣当』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奥古斯特的话音骤然停住。他转过头，缓慢地站起身，弯着腰弓起嵴背靠近卧室，开玩笑似地问：「你今晚已经有伴了？」


    布莱恩紧跟着他走过去，没有回答。


    奥古斯特将一只手搭在卧室的门把手上，另一只手举着枪问布莱恩：「我可以进去吗？」


    下一秒他勐地踹开房门，端着枪在空旷的卧室里巡视一圈。


    布莱恩抱胸站在他身后，淡淡说道：「我也想要有个除了你之外的人陪我度过漫漫夜晚，遗憾的是没有这个人。」


    「你在跟我开玩笑？」奥古斯特厉声问，「你的卧室里藏着什么？」


    『喵——』


    他的头顶响起柔软的猫叫。


    一只橘猫趴在衣柜顶端，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


    「……」


    「你为什么不去质问它？」布莱恩讽刺地说，「『谁派你来的？你爬上衣柜的目的是什么？』」


    奥古斯特阴沉地扫了他一眼，再度看向猫：「可爱的小东西……它是你养的？」


    「朋友寄存在我这的。」布莱恩伸出手唿唤橘猫，「下来，『吐司』。」


    猫一动不动，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


    「它不太听话，猫是这样的。」布莱恩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你还有别的疑问吗？」


    奥古斯特一言不发地走到公寓门口，脚步微顿，说道：「明天见，祝你和猫有个愉快的夜晚。」

 第214页

    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走廊尽头的另一扇门。


    布莱恩等他背影消失不见了，立刻关紧大门，拿出检测电子信号的仪器绕着奥古斯特·沃克去过的地方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多出窃听器后才回到原点，问道：


    「这猫到底是从哪来的？」


    「……」


    伊森推开布莱恩的床垫，从床底爬了出来，后面跟着灰头土脸的班吉和路德。


    「你不认识它？下午我们打开窗户想要通下风，刚才它非常自觉地从没有关严的窗户缝隙里挤了进来。」


    布莱恩无力地回答：「我和它素昧平生。」


    伊森爬上柜门去抱猫，再把猫扔回到窗户外面，闻言回头问：「那你还叫它『吐司』？」


    「你没发现它半点反应都没有吗？那个名字是我现编的。」


    「……」


    多了一个假名的『吐司』高傲地离开了。它约莫是一只家养猫，离开的步伐坚定、沉稳，对自己的前路已然烂熟于心。


    被它抛在身后的人类却无法像它那样洞察世事人情。伊森取代了奥古斯特坐在布莱恩对面，两个特工行业的精英一边喝酒一边头脑风暴：


    奥古斯特·沃克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以及，他今晚究竟是干嘛来的？？


    第113章


    布莱恩与奥古斯特·沃克的磨合过程, 就像伊森与cia的『磨合』一样痛苦。


    天知道为什么mi6也要经歷这些。


    关键在于，奥古斯特的能力毋庸置疑，假如他的立场不是装出来的、那也和铁塔一样笔直稳固，但此人性格一言难尽, 对待布莱恩的态度也时而冷酷、时而亲热, 布莱恩既要处理工作、又要私下里沟通蝙蝠侠免得mi6偷偷放什么缺德大招却一不小心被对面看出来, 还得养活伊森一家三口来对付所罗门·连恩……实在是没功夫和奥古斯特·沃克虚以委蛇。


    他忙得脚不沾地，一转眼, 2012年的最后两个月转瞬即逝。这一年中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当布莱恩想起他有几十天都没去看邦德、也没有联繫m女士时, 竟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他错过了詹姆斯·邦德的四十四岁生日。2012年11月11日那天, 布莱恩和奥古斯特跟踪一个疑似掌握了辛迪加成员名单的人跑到深山老林，被一头两米多高的黑熊和二十来个僱佣兵追杀了一百多公里。


    奥古斯特·沃克由于他不肯对当地警方下死手而气得破口大骂, 把布莱恩扔在营地自己离开了，结果过了不到十二个小时又开着一辆捷豹路虎回来接应。


    因为布莱恩手里有目标的定位器。


    后来名单被证实是假的，其持有者不等cia和mi6审讯便自杀了，cia官员把奥古斯特臭骂了一顿、指责他浪费时间，这人心理素质倒挺好, 被骂了也不生气, 反过来对布莱恩说：「哪里的上级都干动嘴不出力, 用我帮你吸引军情六处的火力吗？」


    布莱恩坐在旁边听他挨骂听得神清气爽，靠在飞机头等舱的软椅上懒洋洋地拒绝说：「不用了，我们这边流行素质教育。」


    「……」


    敢情素质教育的是老闆是吧？


    一回伦敦布莱恩就睡得天昏地暗，起床后接着和伊森·亨特復盘之前的行动，中间抽空去总部向马洛里做汇报, 然后又是新的情报和新的目标……布莱恩的手机提示过一次重要日期，但他昼夜颠倒, 睡梦里直接划过去了。


    连美国佬奥古斯特·沃克的髮际线这段时间都在工作强度的逼迫下后退了一点点，吓得他连夜冲进布莱恩公寓楼下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购买护髮洗髮水。


    2013年一月份，有天布莱恩将车停在军情六处的地下停车场，坐在驾驶室里研究辛迪加放出的假消息。他看着看着便有些走神，正在此时，手机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简讯：


    「来见我，在伦敦塔桥。」


    布莱恩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很久。


    半分钟后，他的大脑突然反应过来发简讯的人是谁，当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把副驾驶上成堆的文件塞进密码箱，再挂倒档一脚油门离开车位。


    一个小时后，布莱恩转了三次车，切断身上全部的联络工具，穿着一件带兜帽的夹克外套来到伦敦塔桥的正中央。他没有等上太久，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布莱恩，我在这。」


    布莱恩忽然眼眶一热。他克制着回头的冲动，转身一步步走下塔桥，又过了十分钟，两人在一片废弃建筑物中重逢，布莱恩摘下兜帽，稳定情绪后叫道：


    「詹姆斯。」


    两个多月没见的詹姆斯·邦德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对布莱恩露出笑容：「很久不见。你这些天过得怎么样？」


    「工作很忙，队友是个混蛋，有时候有点累，别的还好。」布莱恩说，「你呢，枪伤痊癒了？又是怎么从土耳其跑到伦敦的？mi6应该还没有发现这一点吧。」


    「你的问题多得像是我的长官，有那个精力不如来实际看看我恢復情况？」


    邦德说着，笑容不变，忽然动手同布莱恩展开了一场仅限于上半身的切磋。他挥拳打向布莱恩的面颊，布莱恩迅速闪开，邦德的另一只手立刻跟上，看上去受过重伤的肩膀已经非常灵活了。


    他一边活动身体一边很轻松地说道：「单听你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我还以为你在军情六处过得不错，起码很好地融入其中了，然而你第一眼看到我时的表情却不是那么说的。」

 第215页

    布莱恩只躲避，不还手，在昏暗的建筑物中接连后退：「我说了我最近太忙了，都快要忘记你是谁了，见到你的时候我心想『咦？这个人的脸好像出现在了我家客厅的相框里，而别人都告诉我他早就入土为安了』——」


    邦德的动作忽然变得更加凌厉。


    布莱恩狼狈逃窜：「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别用那招揍我的屁股，见鬼……等等，你确定你正确地遵照了医嘱？他们让你刚痊癒就剧烈运动？」


    「要不是我认真听了医嘱，你在一个月前就见到我了。反击，别只是傻站着。你的胳膊和裤兜焊死了吗？屁股有那么重要？」


    布莱恩不由仰起头直笑，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还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打乱了节奏，不得不抽出插在兜里的手臂交叉在一起挡住邦德的进攻：「你一个月前回来的话根本看不到我，我那时在沙漠里餵骆驼……我错过了你的生日。」


    他一路倒退到承重柱前，后背靠着水泥墙向邦德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邦德的拳头在离他面颊只有几厘米的时刻停了下来。


    「不用在意那一天。」邦德装作没看见他眼里的水光，放下手臂说，「我明白，我当年也不是每一次都能赶上你的生日。」


    「是啊，我走的是你走过的路。」布莱恩拍打着后背上的灰，「我去向m打声招唿，告诉他你回来了。你在伦敦有合适的落脚点吗？」


    邦德短暂地没有给出回应。


    过了一会，他谨慎地问：「m？他？」


    布莱恩回过神，赶忙说道：「这三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m女士退休了，我可以先带你去探望她。」


    「不用着急。」邦德紧紧皱起眉，「我得先补一点功课，你在伦敦有公寓吧，我不能住在你那里？」


    布莱恩按着额头，头疼地说：「抱歉，已经有人了，我总不能把他们赶出去。」


    邦德：「他们？居然还不是一个人？？」


    「这是个复杂的故事，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很难说我在这一刻想到了什么……」邦德喃喃自语，又问，「你隔壁不行吗？」


    「……我隔壁，我隔壁也有人了。」


    邦德：「……」


    牛逼。


    最终邦德妥协了，决定先跟随布莱恩去探望m女士，或者现在应该叫她奥莉薇亚·曼斯菲尔德。m女士退休后仍然住在她位于伦敦的公寓里，自从许多年前丈夫死后，她一直独居。


    布莱恩又绕了很远的路、做了好几次伪装才来到m女士的家门口。邦德问他：「你在防备谁？」


    「我不知道。」布莱恩回答，「但这三个月里每次只要我露面，就一定会有坏事发生。哥谭，一个只是去接我回国的特工死在当地邪教徒手中；四十二天前我单独一人去巴黎，只是喝个咖啡的功夫就遭到了伏击；二十六天前有人入侵军情六处的资料库想要拷贝我在牛津读书时的档案，但是失败了；然后是十五天前，我在m的办公室——注意是办公室，詹姆斯——喝茶，结果茶水里检测出了铊。」


    「你喝了吗？」邦德问。


    「没有。」布莱恩谈到这些事时脸上毫无表情，「我差点就喝了，q在关键时刻闯了进来，告诉我们m的办公室中进过一个可疑人士，然而面部识别系统和资料库说地球上根本没有这个人。」


    「有人想杀你？」


    「我不知道。」布莱恩又一次给出了不确定的答案，「有可能我早就应该死了，他们在试图纠正这个错误。」


    他一手握枪，另一只手小心地敲了敲m女士的家门。


    门内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布莱恩等待了半分钟。时间一过，他对邦德说：「我们或许可以改天再来。」


    邦德盯着他的眼睛说：「你在恐惧，布莱恩。是什么让你变得畏手畏脚？我？」


    「我没有，只是按照常理，奥莉薇亚这会应该在家……」


    邦德趁他说话的功夫干脆利落地撬开防盗门：「看看就知道了。」


    布莱恩把邦德拉到自己身后，率先走进门警惕地转了一圈：「……暂时安全。」


    他关好防盗门，拉上客厅窗帘，只留一条缝隙，然后在窗户旁边站定，唿唤邦德说：「詹姆斯，到我这来。」


    邦德不理他，自顾自地去翻m女士放在书架上的文件袋。


    「詹姆斯！」布莱恩抬高声音，「你就不能配合一下？」


    邦德保持着拿文件的姿势回过头：「我这辈子从来……」


    话未说完，防盗门外传来拧钥匙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圆柱形的物体被来人高高抛起投掷到了沙发上。


    邦德只觉得眼前一花。布莱恩从后面飞快扑了过来将他按倒在地，而后是流畅的前滚翻、起身后半跪在沙发旁对着公寓大门举枪瞄准。


    而走进门的身穿镶满亮片的银色长裙、举着香槟酒瓶、白髮里面还夹杂着五颜六色的派对彩带的m女士低下头，与布莱恩对视。


    「……」


    几秒钟后她摘下耳朵里的耳机，看看布莱恩又看看趴在衣柜和沙发中间的邦德，问道：「我是不是喝多产生幻觉了？谁来告诉我，为什么一个名字被刻在军情六处总部荣誉墙上的死人会出现在我的公寓里？」


    第114章


    一刻钟后, 公寓里的三个人在书房集合，邦德揉着手腕说：「布莱恩是对的，这公寓的安全性有待商榷。」

 第216页

    m女士怒气沖沖地回答：「除了你们俩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我的详细住址, 而且我记得我在你上次闯进我的家门后就换了门锁, 邦德。」


    两个邦德一齐无辜又正经地低头看着她。


    布莱恩纳闷地问：「但是你平时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家休息吗？」


    「我.退.休.了, 布莱恩。」m女士的语气简直有些咬牙切齿，「也许你在周一下午三点钟还需要工作, 但我忙碌了将近八十年，现在想干嘛就干嘛, 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邦德给布莱恩说话：「他只是担心有人对你不利, 女士，您看, 他刚才还急着保护我。」


    m女士的炮口立刻转移了：「还有你，詹姆斯·邦德先生（「你其实可以叫我詹姆斯的，我就直接叫你奥莉薇亚了。」邦德插话）。你到底是怎么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为什么不来教教我，好让我这半只脚迈进坟墓的老人抓紧时间准备一下？」


    邦德本来想反驳他之所以在『棺材』里，是因为m女士对钱班霓下了开枪的命令。但这话讲出来一定会破坏气氛, 而他看着m女士那一头白髮里面没能摘干净的彩带, 一时间说不出什么太沉重的指责。


    最后他只能揽了一下布莱恩的肩膀, 不轻不重地说道：「我教不了你。死人的事活人还是别去追究了，这个房间里熟悉死亡的人已经够多了。」


    「……」


    m女士被他的话激起了一阵从喉咙深处涌上来的酸涩感。她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嘆了口气，将生命与责任相关的话题略了过去。


    但有些事还是要谈的，她去卧室整理了一下着装, 再出来时换成了相对正式的家居服，坐在办公桌后问布莱恩：「两个月过去, 辛迪加那边怎么样了？」


    布莱恩与邦德对视了一眼——因为邦德时不时转过头盯着他看——反问：「马洛里先生没有告诉你？」


    「他谁都不肯说，怕不是连首相都瞒着。」


    「那我可能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规定就是这样。」


    布莱恩摊开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又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錶说，「剩下的时间留给你们叙旧了，我很想陪着詹姆斯多待一段时间但晚上我还有工作。」


    邦德听到这里，忍无可忍地叫了布莱恩的名字：「布莱恩，你今天到底……」


    m女士打断他，问布莱恩说：「最近又有针对你的袭击了？这次有没有额外发现？」


    布莱恩张了张嘴，目光在她和詹姆斯身上徘徊。


    m女士：「这个房间里有着全世界最值得你信任的人。还是说你在怀疑我？」


    「不，不是，抱歉。」布莱恩原地踱了两步，「但你们都退休了，我在想用工作上的问题来打扰你们是否证明了接任者的无能——」


    m女士和邦德都想说话，布莱恩举起手制止他们，「停，我只是随口一说，不要再浪费时间争论了，让我想想该怎么讲。」


    安静了两三秒钟之后，他脱下夹克外套，单手扯开衣领，从牛仔裤口袋里抽出一管针剂扎到自己的脖子上面。


    邦德：「那是……」


    「泡在生理盐水中的纳米机器人，用来屏蔽信号的，每隔两个小时要重新注射，否则就会失效。」布莱恩的手指在锁骨上方画了个圈，「这里有个为防止我意外失联放置的定位器，你也被注射过，记得吗？」


    邦德不由得看了一眼曾经的老闆、如今的老母亲m女士：「当然。」


    「它将gps信号发射到卫星上，再由卫星传给q的电脑。」布莱恩说，「不过我怀疑那颗卫星实际已经失守了，所以每次出门时都会常备几个屏蔽器。」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做个手术把它取出来？」


    「为了安抚军情六处内的敌方卧底，造成一种他们掌控了局势的假象。今天是我第一次屏蔽信号，如果辛迪加有派人专门盯着我，那他应该已经发现异常了。」


    说到这里，布莱恩微微停顿了一下，看向邦德，「但是这不是你的责任，詹姆斯。我本来就在今日安排了一个特别的计划。」


    邦德刚想问他打算干什么，m女士困惑地说道：「你把我搞煳涂了。我记得你在上一次见面时对我说，你怀疑你的cia队友奥古斯特·沃克。现在你说的卧底是他吗？」


    「可能是他，却不只是他。」


    布莱恩嘆息一声，


    「沃克在我隔壁住了三个月，我也盯了他三个月，没能找到半点证据。他在美国政府就职的时间更长，履歷上没有丝毫污点，我无法凭藉个人喜好与虚无缥缈的直觉说服cia换人。有一次我说服了马洛里（m女士：「你竟然能说服他？」）动员mi6做了个局，沃克本该追着诱饵掉进陷阱，结果消息走漏了，我们扑了个空。后来cia施加了很大压力，因此我们找不到第二次尝试的机会。」


    邦德得出结论：「说明mi6上面也有卧底，不知为什么我竟然一点都不意外。」


    m女士翻了个白眼，催促说：「这是不避免的。然后呢？你一直被追杀是出于这个原因？」


    「不，辛迪加不至于只为了一个尚未露面的卧底来灭我的口。」


    布莱恩回答，「他们想杀我，是因为不得不动手——我找到了能够动摇他们根基的东西。」


    m女士的眼睛微微一亮：「是什么？」


    「一把本地资料库的备用钥匙。」布莱恩公布答案，「能用来解锁辛迪加成员名单，获得组织的全部信息。我在追查它的路上支开所有人、单独行动了三天，在那之后马洛里就迫于情报和安全委员会的压力给我注射了定位器。」

 第217页

    邦德轻嗤一声：「未免也把有卧底这件事表现得太明显了。」


    「但是马洛里必须得低头。」m女士说，「他信赖布莱恩的能力才会做出这种选择，目前你们缺乏证据，甚至找不出确切的怀疑对象，就只能暗中调查。还有一点，布莱恩，你说你拿到了钥匙，那么，用这把钥匙开启的本地资料库在哪？」


    「问题就在这了。」布莱恩把玩着注射器说，「迄今为止，我们都没能找到这个资料库。」


    「那密码岂不是什么用都没有？」


    「确实。」布莱恩颔首，「所以接下来我要说出我的计划了——让辛迪加以为我们拷贝到了储存成员名单的资料库，从而派卧底过来将解密出的文件销毁，我们再反过来从暴露的卧底口中问出资料库的下落。以及我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的诱饵计划除了我的合作对象之外，只有你们两个人知道。」


    「老天爷……」m女士嘀咕了一声，「听上去不像是你的风格。」


    布莱恩承认说：「有时候是要冒点风险。」


    「这可不是『一点』风险。」邦德在心中捋了一遍逻辑，问道，「在cia和mi6都有卧底的情况下，敌人对你的行动了如指掌，你要如何让辛迪加相信你绕开他们的耳目弄到了名单？」


    布莱恩勾起嘴角、狡黠一笑：「有人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躲了三个月，imf小队的三位成员、包括队长伊森·亨特在内恰好都住在我家，诱饵计划是我们共同商议出来的，伊森的队友负责模拟资料库跟解密，我与伊森待会找地方碰头，引出mi6的卧底。」


    m女士目瞪口呆！


    「你们……cia……不是，伊森·亨特在你家里住了三个月？？cia对此一无所知，mi6也没有听到风声？」


    邦德沉痛地捂住脸。


    m女士继续难以置信：「奥古斯特·沃克就住在你隔壁，他都没发现！！天啊，布莱恩，当年要是换成你在伊顿公学和女僕谈恋爱，一路谈到毕业也不会像詹姆斯·邦德一样被开除的！」


    「……」膝盖中了一箭的邦德说，「足以证明不是我教坏的。」


    m女士兇狠地瞪着他，布莱恩望天假装无事发生。


    「好吧，好吧，干的漂亮，布莱恩！」邦德抑制不住笑意，「就当你性格里不好的那些个部分都是我的责任吧！这对我来说可比名字被挂在荣誉墙上荣耀多了。」


    「你等着，」m女士说，「我一个星期内绝对要把你的大名从那上面抠下去。」


    邦德：「用什么抠呢，奥莉薇亚？香槟酒开瓶器？」


    m女士气得把之前被布莱恩当成手榴弹的啤酒罐扔到邦德怀里，邦德一把接住、拉开拉环抿了一口说道：「味道不错，谢谢您。」


    眼看m女士要掏枪了，布莱恩赶紧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你们还有别的问题吗？」


    「有一个。」m女士回过神，问道，「伊森·亨特失踪三个月，现在应该已经被视作叛徒了吧？而你来之前切断了定位器的信号，mi6肯定也要派人找你。」


    邦德脸上的笑容变淡了：「等同于你和亨特将同时被cia、mi6和辛迪加三方追捕。」


    「不仅如此，」m女士指出关键点，「你们想要用假名单诱来卧底，却不确定卧底的身份，那该怎么保证暴露位置后第一个找到你们的人是辛迪加，而不是cia或mi6？」


    布莱恩竖起食指：「遗憾的是我只想到一个办法——策划一起针对官方的恐怖袭击。真正的cia或mi6特工会被引走，在那时依然坚持沖我们来的人便只剩下卧底了。」


    邦德眉梢微动，顶着m女士散发出的压力感兴趣地问：「你们要袭击哪里？」


    布莱恩舔了下嘴唇，回答说：「军情六处总部。」


    第115章


    一开始, 提出轰炸军情六处总部的计划的人是班吉。


    但他很快就在布莱恩的注视中结巴起来：「只是一个提议……一个玩笑，呃，我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那栋楼离得比较近, 而且很显眼, 很适合转移官方的注意。其实我们并不一定非要炸点什么……」


    布莱恩扭过头看了一眼伊森, 这代表他在徵询伊森的意见。于是靠着卧室床架盘膝坐在地毯上的cia特工仰起头露出微笑，轻松愉快地说道：「我们确实并不一定非要炸点什么。我们应该来研究一下具体要怎么炸。」


    班吉：「那么就让这个话题过去吧——等等, 你说什么？！」


    「为什么不试试呢？」伊森指着布莱恩说，「我们有全英国最优秀的特工, 在他的帮助下摧毁他的老家岂不是手到擒来？」


    班吉想把伊森棕色的脑袋按在被子里捂死, 反正他们早晚都会惹毛全世界人。


    然而不管怎么说，后来这个计划依然走上了正轨, 区别是没有炸弹，因为想要招唿都不打一声地爆破一栋楼却不伤到任何人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们要做的是报假警。


    而这就需要另外一些内部人士的帮助了。


    **


    数小时前，布莱恩与邦德重逢的这一天的早晨，军情六处总部。


    新一任007特工打扮得花枝招展（这是q给出的形容词）在军需处的实验室里来回游盪，他手里把玩着一把黑色的军用匕首, 时不时将它甩来甩去、上下噼砍。


    通常情况下, q对自己人还算有耐心, 起码他觉得沉默不语自娱自乐的布莱恩·邦德比上次那个喋喋不休的奥古斯都·沃克要可爱得多，但是这样一个大活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严重影响了他工作时的专注度，所以十五分钟后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第218页

    「你是打算趁我不注意用那把刀戳死我吗？」


    「当然不是。」布莱恩立刻把匕首插回刀鞘——不得不说这个明目张胆的耍帅动作真是该死的成功，让q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两秒，「抱歉, 我打扰到你了？」


    「我这里又不是什么观光圣地。」q干脆放下手里的实验材料，警惕地问道, 「你大清早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布莱恩走到他的实验台前，借着身高轻而易举地半坐在桌面上，单手撑着金属台面，对q说：「我只是想到，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和你单独聊过天。我对你一无所知，q先生。」


    q：「……」


    他冷漠地移开视线，不去看布莱恩因为这个动作挺起的前胸、对比之下显得劲瘦有力的腰腹以及搭在实验台上的被西装裤包裹着的半个屁股……他妈的，这是明目张胆的贿赂。


    q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拒绝受贿：


    「你没必要了解我。你到底怎么了，邦德特工？」


    布莱恩俯下身，小声说道：「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我就知道！！


    q假笑了一声，干巴巴地回答：「有需要帮助的地方直说就行，事先说好，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一概不干。」


    「放心。」布莱恩拍拍他的肩膀，「我保证只是举手之劳。」


    这个所谓的举手之劳，是在007特工宣告失踪后拉响军情六处总部的警报，通知所有人这栋楼里被放置了一枚足以炸掉三个街区的小型核弹。


    「你在开玩笑？！」q崩溃地抹了把脸，「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早一天约你详谈，你昨天晚上就会在下班的路上被谋杀，我承担不起那样的风险。」布莱恩说，「知道这个计划的人越少越好，而且我们动作一定要快，不怕出错，但必须要让敌人反应不过来。军情六处在明，辛迪加在暗，我们越是浪费时间，所罗门·连恩越会处于上风。」


    「这就是你近三个月里几乎不和我说话的原因？但是……但是……」q一时间头晕目眩，磕磕绊绊地说，「我确认一下，你们根本没有安装炸弹，对吧？那我要怎么才能让m和其他人相信楼里有一枚炸弹？！」


    「这是你需要思考和解决的问题。」


    q深吸一口气：「……你是个混帐，布莱恩·邦德。」


    「我相信你，q。」布莱恩直视着他的眼睛，「除了你之外我找不到任何能够帮忙的人。你相信我吗？你是否相信我不会背叛mi6，也不准备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


    q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


    布莱恩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从桌子上滑了下来，说道：「我们两个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你觉得我看你不顺眼，我也曾经纠结过你对我的态度，不过目前来看，我能信任的人不多，所以……」


    q打断他：「剩下的我等你回来再谈，007。」


    这就是愿意帮忙的意思了。


    当天下午，布莱恩告别邦德和m女士，一路跑到两站地开外的某处停车场，找了个公厕把见邦德时穿的那套衣服脱下来扔进垃圾桶，又换上一套正装，然后给imf小队发信息：


    「我准备好了。」


    班吉立刻回信：「停车场b3位置有一辆黑色奔驰，它的前胎上放着车钥匙和耳机。」


    布莱恩找到他所说的地点，用钥匙打开车门，转动引擎打火，同时将耳机塞进耳朵里。


    加密通讯频道内顿时传来伊森的声音：「你迟到了二十分钟，布莱恩。」


    「抱歉，本来时间安排得刚刚好，但我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的意思是有人看到你了？」伊森敏锐地问，「你把我们的计划告诉别人了？」


    「别问了，please。」布莱恩踩下油门在道路上疾驰，无视身后由于变道超车响起的接连不断的喇叭声，「我向你发誓我这边不会出问题。」


    「你……算了，我们在规定地点见面。」伊森那边听声音也在赶路，「不过我们联繫不上军情六处，你的军需官会早二十分钟拉响警报。」


    「这就意味着mi6和cia可能提早察觉到不对劲，也给了辛迪加的卧底更多准备时间。」imf小队的黑人计算机专家路德紧跟着说，「无论你去见谁都不应该挑选今天，布莱恩。」


    布莱恩将油门踩到底，不作声地咬紧牙。


    伊森安慰他们两个：「放松……要相信q和我们自己。」


    又过了二十分钟，布莱恩冲进一处人流量不大却视野良好、且能够避开附近狙击点的喷泉广场，找到先一步抵达的伊森，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很好。」伊森抓住布莱恩放在喷泉围墙上的手，压低声音说，「班吉，能听到吗？」


    「听得到。」


    耳机中的班吉飞快回答，「十分钟前mi6总部响起警报，现在所有专业人士都在进行紧急排查工作，附近街区的居民正有序撤离，通往大楼的道路也已经被封锁了。」


    「我再重申一遍接下来的要点，伊森、布莱恩，我们要对之前得到的一份假名单进行模拟解密，但鑑于假名单也是由辛迪加编造出来的，解密前期出现的乱码会非常相似、相似到就连卧底本人短时间内也分辨不出区别，然而一旦解密工作完成，卧底会立刻发现名单是假的，并迅速脱身离开，你们两人则会遭到mi6与cia的逮捕。」

 第219页

    「所以你们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去引诱和找寻人群中沖你们来的辛迪加成员，明白吗？」


    伊森：「明白。」


    布莱恩：「没问题。」


    两人小幅度地击了个掌，伊森装模作样地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布莱恩则拿出一个装有密匙的u盘插进电脑的usb接口——名单是假的，密匙却是真的。


    做戏要做全套，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班吉深唿吸：「好，我这边也开始尝试解密和上传文件了。这份文件会被传到cia与mi6的机房，哪怕对面是个瞎子也能立马发现。」


    「我从不低估我的对手。」伊森敲击着电脑键盘，对布莱恩说道，「他们会来得非常非常快，也许你我在路上的时候就被盯上了，后面比拼的是谁更有耐心，又或者他们会用一些方法破坏我们的解密进度。」


    「他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布莱恩凝视着不断闪动的屏幕，思索着问，「我已经屏蔽了身上的定位器。」


    伊森摇了摇头：「失去定位器信号只会让辛迪加警惕起来，却无法盖上他们的眼睛，我怀疑所罗门·连恩有其他特殊的监控方式……等等，有人来了。」


    一对亲密地挽着手的夫妇从他们面前走过，丈夫好奇地低头看了一眼戴着墨镜的伊森，妻子则深深地被布莱恩的面孔吸引了注意，然后他们又同时看向对方，露出了『你居然敢这样？！』的指责表情。


    「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伊森等夫妻二人走远后遗憾地说。


    「有。」布莱恩说道，「你还抓着我的手。」


    「哦！对不起，我忘了，我习惯手里拿着东西。」


    伊森尴尬地把手揣进怀里，像个流浪街头的可怜巴巴的流浪汉。过了一会他又问道：「你之前迟到了二十分钟，是去见一个对你来说足够重要的人？」


    「是的。」布莱恩边观察周围环境边回答，「我不确定未来会发生什么，你知道的……有时候能见面就去见面。」


    伊森闻言用力眨了一下墨镜后的绿眼睛，抿起嘴唇露出了一个嘆息似的笑容，说道：「是这样的。」


    **


    另一边，军情六处总部。


    q不动声色地坐在电脑后，犹如雕塑般镇定。一个西装革履的mi6官员火急火燎地跑到他面前，大声说道：「一楼东侧排查完了，没发现核弹的踪迹，你这边锁定辐射源了吗？」


    「我恐怕没有，先生。」q立刻回答，「您再试试一楼西侧？」


    官员用力喘了几口气、抹了把光熘熘的脑门，路过人满为患的电梯间，沖向走廊尽头的逃生通道。


    q坐在原地目送他走远，再回过头心情沉重地望着电脑屏幕上的倒计时，几秒钟后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切出总部内各个重要人员的定位信息。


    马洛里和cia的长官待在办公室里统筹全局，除了失踪的007之外，绝大多数特工都没有外派，迄今为止人们似乎全被蒙在了鼓里。


    好消息是奥古斯都·沃克下落不明，他也许接到辛迪加的命令，去追杀布莱恩与伊森·亨特了。


    然而即使局势一片稳定，汗水却顺着q的发梢流进他的衬衫。


    ——假如布莱恩今天没能抓到卧底，他晚上就可以收拾包袱准备上军事法庭了。


    但愿上帝能保佑他并未压错人。


    不知过了多久，q时不时调出所有人的定位看一眼，眼睛都快盯花了，忽然听见走廊里传来急切的喊声：


    「女士们先生们！有人找到那枚核弹了！！」


    q勐地一怔：哪里来的核弹？！警报明明应该是假的！


    他骤然从座位上弹起冲到门边，就见那个声称发现核弹的特工说：「但是……但是停止核弹的倒计时需要一个人通过身份验证。」


    q心中有所预感，仍是问道：「谁？」


    「……007特工。」


    第116章


    q表情不变, 心脏怦怦直跳。他清晰地意识到，早在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与辛迪加的交锋就已经开始了。


    布莱恩打算用名单做诱饵、引出卧底。


    辛迪加的确动摇了，但敌人并不缺少主观能动性, 迅速地给予了反击：与其被吊着跑来跑去, 倒不如用一枚真正的核弹打断名单解密的进度, 并逼着mi6找回失踪的007特工。


    显然，一旦布莱恩被自己人抓住, 诱饵计划就只能宣告失败了。


    闻讯赶来的马洛里问道：「能用其他办法矇骗过身份认证，以停止核弹倒计时吗？」


    「这是政府内部涉密人员进行身份认证的特殊系统, 长官。」技术人员满头冷汗地回答, 「我不知道敌人是怎么办到的，但它连着军情五处的内部网络, 所有认证方式都是最先进的，我们根本不可能在缺乏准备的情况下骗过它……」


    「也就是说只能让007本人过来才行？」马洛里的声音依然很稳定，「替我联繫mi5的负责人。」


    他转过身，走到角落里打电话去了，q摆弄着衣兜里布莱恩留给他的一次性联络方式, 有些心不在焉。


    要告诉布莱恩·邦德这边的情况吗？还是再等等？敌人藏在暗处, 这会说不定比mi6还要慌, 可若是核弹真的爆炸了……


    他定了定神，最终选择暂时不联繫布莱恩。


    耐心，耐心。


    哪边率先失去耐心，就会露出马脚。

 第220页

    两分钟后，马洛里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回来, 说道：「坏消息。」


    q张开嘴，从喉咙里挤出的尖锐声音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还能有比核弹更坏的消息？」


    「是的。」马洛里瞥了他一眼, 目光里含着点奇特的深意。但不等q成功领会上司的意图，马洛里就目视前方对所有人说：「解除那个身份认证系统的方法非常麻烦，需要首相和内阁大臣在场，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难道我们只能选择在半个小时内找回失踪的007特工？」


    「我恐怕叫布莱恩·邦德回来也毫无作用。」马洛里似乎是想笑一下，笑得却很难看，因此他的表情在这一刻显得有点滑稽，「两分钟前我询问了mi5的负责人，那位福尔摩斯先生说，军情五处资料库中，007特工的身份并未进行过更新。」


    q被强烈的荒诞感击中了：「什么叫没有更新？意思是上面登记的007仍然是詹姆斯·邦德？解除核弹倒计时也需要詹姆斯·邦德本人过来？？」


    「福尔摩斯先生说这样做有很多原因……一方面是为了保证00部门信息的绝对隐秘，而最高级别的机密就是『不做记录』，另一方面这也是布莱恩·邦德本人的意愿，他认为既然要对外隐藏00部门，那么干脆将荣耀归于死者——自詹姆斯·邦德以后再无007。」


    q瞠目结舌：「那布莱恩是谁？」


    「我不知道，也许是一个幽灵。」马洛里回答。


    寂静。


    几秒钟后q说道：「我，我无法对他这种行为做出评价，也许他觉得这样做是有意义的。但是，这个该死的认证系统没有同步更新，辛迪加显然也不清楚mi5那位福尔摩斯先生自作主张地在资料库里保留了一个逝者的位置，眼下他们逼着军情六处找回布莱恩的策略失效了，可是我们的麻烦更大，我们要如何让已死的詹姆斯·邦德过来通过身份验证？？」


    又是一阵寂静，半晌有人问：「超人能復活死人吗？」


    「住口吧，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活跃在美国的外星人身上，也许外星人本来没有国籍，但他落地后就有了。」马洛里一如既往平淡的语气给了周围的下属们很大信心，「继续疏散人群，倒计时只剩一刻钟时你们也进行撤离，我留在这里，q，过来陪我想想办法。」


    q往前迈了一步，有些不明所以：事已至此，除了任由总部被炸，还能有什么办法？


    马洛里往楼上办公室走去，路上，他问q：「007特工有没有同你说起过他的过去？我指的是布莱恩·邦德。」


    「我们两个不是很熟，三个月没怎么说过话。」q带着点恼火回答说，「您还叫他007，长官？」


    「唔。」马洛里模稜两可地应了一声，「那你可能不知道，他和另一个邦德的关系非常非常好，詹姆斯·邦德野性难驯，却热爱他的祖国，布莱恩……他看上去谦逊、实际骨子里不服输，表面守规矩、其实对公序良俗之外的人为规定不屑一顾，似乎像个乐天派、有时却想得太多。如果你想让他为你无理由地杀人，他早晚会把枪顶到你的脑门上。」


    「听上去……」q把真实评价咽回去，说道，「很不稳定。」


    「你是这么想的？我倒觉得他人很不错。」马洛里随意地说，「所罗门·连恩曾经愿意为军情六处做任何事，我却不敢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他。」


    q『呃』了一声，摸不准上司到底站哪边。


    「我曾经见过布莱恩·邦德，在他小时候。」马洛里自言自语，「他大概只有十二三岁，像个小行李箱似地跟在詹姆斯·邦德身后，大人走到哪他跟到哪。詹姆斯带他跳伞，他毫不犹豫地从飞机甲板上跳了下去，而我当时正在和一位皇家海军的上校聊天，对方看到这一幕后对我说布莱恩应该去开战斗机——他不害怕天空。」


    「我说『没人能在空中却一点都不感到恐惧，上校，只是比起摔死，他更害怕别的东西。也许是无家可归、也许是死水一样的生活……』」


    q紧紧闭着嘴，只是倾听。他学会了不在上司给出结语之前发表意见。


    「抱歉，跑题了。我是想说，这么多年过去，詹姆斯·邦德对布莱恩的意义超越了一切。」


    马洛里说，「上一任007特工死了，现任007的一部分也会随之而去。因此请你思考一个问题，q，你认识的布莱恩·邦德，如今还是完整的吗？」


    **


    「我想退休了，女士。」


    詹姆斯·邦德站在m女士家书房的窗户前，背对着房间说道，「你的退休生活很难不让人感到羡慕。」


    m女士擦拭着桌上的小狗摆件，闻言抬起头：「你是认真的？」


    「当然。」


    「说实话，我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m女士若有所思地说，「你看上去就像为特工这职业而生的。」


    「我对这个国家可悲的爱是为职业而生的，我的人不是。」邦德转过身，「有时候我会意识到，除了根本不存在的荣誉、虚伪的头衔、药片、以及酒精之外，我的生活里还有其他东西。」


    「我以为你早在十三年前捡到布莱恩那一刻就领悟到这点了。」


    邦德喉结滚动、脸颊抽动了一下：「……我不知道，十三年前的我失去了家庭不止十三年。重新拥有的感觉很，陌生。」


    m女士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和眼神看着他：「我明白，詹姆斯。假如真的退休了，你想去做什么？」

 第221页

    「不确定，我还在琢磨。」邦德耸肩说，「一般工作都不会要我，最后我恐怕只能去给布莱恩带孩子。」


    m女士犀利地指出：「考虑到他的性取向，你怕不是还没上岗就失业了。」


    邦德的指尖拨弄着窗帘，金黄色和粉红色的日光在他的手背上如精灵般舞蹈：「那也不错，我就每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虚度光阴。『虚度』，奥莉薇亚，这个单词对我们来说多么奢侈——看看你，你都有功夫把你那个丑了吧唧的小狗雕塑擦拭上一下午了。」


    「你怎么敢说它丑？！」


    m女士竖起眉毛，正要骂他，旁边隐藏在书架内的特制保险柜忽然弹了出来，露出里面的计算机屏幕。


    邦德看到这一幕，表情倏然严肃起来：「我以为你退休了。」


    「我当然是！这台电脑下个星期就要被回收了！」


    m女士警惕又迷惑地走到电脑前，点开那封发送给『军情六处首脑』的邮件。


    她阅读了有一会，邦德站在远处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m女士的嘴唇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回头说道：「……是找你的，詹姆斯·邦德。」


    **


    q合上电脑，尽量平静地对马洛里说：「我联繫到曼斯菲尔德女士了。她真的会知道詹姆斯·邦德的下落……上一任007真的没有死？」


    马洛里引用了一句诗词：


    「『英雄的心，尽管被时间和命运消磨，意志仍坚强如故，坚持着奋斗、探索和寻求，永不屈服』。」


    然后他简洁地说：「这一任007仍然需要他，那么詹姆斯·邦德即使身处天堂或地狱，也终究会返回人间。」


    **


    道路封锁了，汽车停在封锁区之外，眼前熟悉的街道空无一人，荒凉得犹如世界末日，只有詹姆斯·邦德孤身向道路尽头的建筑物奔跑。


    他一面狂奔，一面想着临走前m女士回敬他的那句『我以为你也退休了』，想着q在邮件中提到的『007特工仍然是詹姆斯·邦德』，想着那句『用工作上的问题来打扰你们是否证明了接任者的无能』……想着此时此刻下落不明、但一定活在城市某个角落的布莱恩。


    詹姆斯·邦德这一生中有无数次回应召唤奔赴前线，不论生死，不问将来，然而只有一次，只有这一次，他不为其他任何事，只是为了布莱恩。也许布莱恩并不要求他的帮助，也许他们彼此都更希望对方能永远待在安全的地方，可这世上没有绝对安全，有的只是面对困难的决心和永不放弃的希望。


    布莱恩要把他拽到身后保护起来，詹姆斯却想告诉对方：你需要的时候，我一直都在。


    这是家人存在的意义。


    **


    q躲在马洛里的办公室焦虑地握着布莱恩的联繫方式，墙上钟錶的指针一圈圈旋转，仿佛深海中的漩涡，要将人类的理智吞噬殆尽。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整个军情六处除了q和马洛里之外，谁都注意到这个受邀来访的人。詹姆斯·邦德——一个死去三个月的亡灵，一个早已牺牲的战士，一个功勋卓着、註定会被歷史铭记的00部门特工，一个心有归处的父亲——就这样违背生死规律、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q的面前。


    「我真的很想发表点感言，比如007 reporting for duty之类的。」邦德说，「但是鑑于时间紧迫，而且我更想听你们用007称唿另一个年轻人，所以就省略那些繁琐的步骤直入正题吧……核弹在哪？」


    第117章


    数日前, 苏格兰，圣安德鲁斯。


    天空阴云密布，太阳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人们一时间难以分清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夜晚, 黑紫色的闪电在墨色的云层中如穿梭, 雷声隆隆, 海浪咆哮，骤雨倾盆, 雨线在搏斗着的天与地之间穿梭，将整个世界浓缩成一副阴暗朦胧的油画。


    蜿蜒狭长的海岸线上, 引擎的轰鸣声在大自然的威慑中显得格外渺小。


    但布莱恩依旧能听见伊森·亨特的声音。


    「……我的确是建议你适当发泄一下, 也把我珍贵的摩托车借给了你！！」


    伊森的喊声从他的耳机中传来，与狂风暴雨的背景音融为一体, 「但我没有说你可以在这种天气里去苏格兰的海岸飙车！！」


    布莱恩戴着防风镜，身上还穿了雨衣，不过这点防御措施在眼下的极端环境中根本不堪一击。他的雨衣徒劳地挂在双臂上被风吹起，兜帽根本挂不住，额头上髮丝凌乱地向后飞舞, 身上的衣服也全都湿透了、沉甸甸地贴在皮肤上。


    一张开嘴, 狂风就裹着雨丝往嘴里灌, 布莱恩不得不稍微减缓车速，然后才按住耳机大声回话：


    「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说圣安德鲁斯可能会有线索！」


    「线索不在海里面，布莱恩！」


    「那是因为班吉看错了地图！！我始终在听指挥！」


    班吉可怜巴巴的道歉声被风吞没了：「抱歉，我没意识到那是一条海底隧道……」


    伊森难得失态，扯着嗓子咆哮, 幸亏他这会不在公寓里，否则整栋楼都要听见了：「你应该马上回来！听着, 我一点也不想打救援电话或者开直升机去把你捞回来……」


    布莱恩无视了伊森的话，只是拒绝说：「不，不。」


    这两个『不』他说得一声比一声低，伊森没有听见。布莱恩任由好友在电话另一端充满担忧地喋喋不休，只摘下耳机揣进怀里，接着整理了一下防风镜、重新启动摩托车，以能够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速度沿着大海向前俯冲。

 第222页

    雨点如鼓点在他的身躯上持续敲打，疼痛适应之后很快变得麻木，风雨托起车胎，使得掌控平衡的难度提升了无数倍，却也有了一种在空中飞行般的错觉。布莱恩还不想死，所以他将摩托车的极限控制得刚刚好，只是有时候能见度低会使雨天的路况变得更加难以预料。


    他原本打算在前方通往大海深处的栈桥边停车，结果拐了个弯之后，道路中央竟然停着一辆逆行且打着远光灯的黑色捷豹xjl！


    那一瞬间布莱恩心脏狂跳，勐地踩下后剎，车轮顿时因摩擦力不够而向外侧滑，布莱恩立刻被甩了出去，在地面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这下摔得不算严重，但是事发突然，他仍然侧躺在柏油路上愣了几秒，雨水顺着布莱恩的太阳穴流进他的眼角，他下意识地眨了眨在昏暗的环境中变成深蓝色的眼睛。


    就在这时，黑色捷豹车门打开，一位老熟人撑着一把黑色雨伞走到布莱恩身前，弯曲膝盖半蹲下来，对他说道：


    「怎么样？有活着的实感了吗？」


    ——是麦考夫·福尔摩斯。


    布莱恩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沉着脸骂道：「fuck you。」


    他刚才就应该直接撞上去，看对方还怎么装逼。


    「youre wee.」麦考夫彬彬有礼地回答，「上车。」


    「我没时间。」


    「我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见，特工先生，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同你商量——和詹姆斯·邦德有关。」


    「……」


    几分钟后，布莱恩将摩托车停到沿岸停车场，钻进跟过来的黑色轿车。车里暖风十足，吹得人昏昏欲睡，布莱恩却格外清醒和警惕：「你想说什么，长官？」


    「詹姆斯·邦德。」麦考夫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侧过身正对着布莱恩，丝毫不介意布莱恩身上滴的水全部落到了皮质车座上——反正他不负责刷车，「你上次对我说想要保留他的档案，我答应了。」


    「听上去你是来跟我谈价格的。」


    「不是，你可能对我有些误解，但我完全能够理解你对家人的看重。」


    布莱恩不由得惊讶地抬起头观察着麦考夫的表情，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后认真说道：「谢谢。」


    「youre wee.」麦考夫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说辞，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我还要通知你另一件事，你可能不会想听到……一些官员正在争论00部门存在的必要性。」


    正旁若无人地脱下浸水外套的布莱恩微微一愣。


    从麦考夫的语气完全听不出来他究竟是在贊同还是讽刺：


    「你看，随着时代发展和科技进步，越来越多的人觉得技术能够彻底取代人力，例如摄像头和智脑，在他们看来，这些东西比会受伤、会动摇、且有独立思想的人类可靠得多。」


    为了任务数次游走在死亡边缘、却听说自己疑似即将被解僱的现任007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有趣的观点。」


    他这会心里想的其实是：好熟悉的剧情，总觉得在碟中谍系列中出现过。伊森·亨特！你的霉运已经彻底传染到跟你组队的人身上了知不知道！


    然而这还真的不能怪伊森。


    假如布莱恩穿越前肯多看几部007电影，就会发现《幽灵党》中也有类似的情节：一位投靠幽灵党的国家安全中心官员，以与其他同盟国共同建立全球监视和情报合作系统的名义，决定关闭00部门。


    可见内鬼搞事的思路都差不多。


    麦考夫看出了布莱恩的走神：「你真是一点也不在乎这份工作。」


    「说实话，我在乎。」布莱恩挑起眉，「否则我这个『不被需要的00部门特工』在您提出刚才的话题时就顺势走人了。」


    麦考夫微笑：「告诉你个秘密，布莱恩，只有真正在乎到极点的人和无力反抗的人，才会在无缘无故被炒鱿鱼时一言不发地走。而且尽管你对特工这份职业没什么留恋，却并不希望00部门消失——它对你别有意义，是不是？」


    「……」布莱恩手腕用力，报復性地把外套的水全都拧到车里，「话都让你讲完了，长官。」


    拧干的外套皱皱巴巴的，布莱恩不在意地将其重新披在身上：「感谢您的招待，我还有工作，先走一步。」


    他推开车门，雨水和冷空气又一次包裹住他的身体，麦考夫在他背后加快速度问道：「你不问我站在哪边？」


    「依我看您今天显然是来看热闹的，如果您贊成反对派的观点，绝不会是当前的态度。」


    「没错，迫不及待地卸磨杀驴，只能是贪婪、愚蠢、或别有目的。我听说你在寻找军情六处的卧底，让我告诉你吧，这人有可能不在mi6。」


    布莱恩来到车外转过身，顶着雨问：「和想要关闭00部门的官员是同一个人？他在mi5？」


    「我不会给出具体人名，你要是在没有证据时杀了他，事情就麻烦了。」麦考夫说，「我得说他在出卖我们之前是个不错的员工，并且这里面还有一些让我疑惑的地方，我会慢慢弄清楚的。」


    「再强调一遍，布莱恩，无论你听到什么风言风语都不要轻举妄动，我向你保证你的父亲会得到他应得的荣誉。」


    这句话其实是在藉由詹姆斯·邦德档案一事，暗指政府不会亏待身为现任007的布莱恩，只是布莱恩对邦德的重视人尽皆知，所以麦考夫故意用了这种说法。

 第223页

    撑着车顶的布莱恩笑了笑：「好吧，我希望下次见到您时制造问题的人已经被解决了，不然我会感到有一些困扰。再见，长官。」


    说完他迎风用力甩上车门，大步走向停在旁边的摩托车，临走前又抬起手对捷豹里的麦考夫示意了一下。


    车里的人留在原地，目送他冲进浪涛般的雨幕中。


    ……


    这天布莱恩与伊森·亨特汇合后吐槽了半天英美两国特工部门内鬼的共通点，最终伊森因为迄今为止从来没有遇到过像麦考夫·福尔摩斯一样，为了防止他一怒之下背叛cia于是提前过来打招唿的人而深深破防了。破防的imf小队队长讹了007特工三顿饭，并向队友宣称以后再也不会把自己的摩托车借给对方。


    **


    时间回到现在。


    军情六处总部，马洛里驱散人群，将邦德带到核弹前：「不出意外的话，这里身份验证系统和军情五处那个一样。」


    「怎么又扯上了mi5？」邦德俯下身，让核弹外壳上的摄像头扫描他的虹膜，「我们到底有多少人被辛迪加贿赂了？据我所知应该有一个叫奥古斯特·沃克的人去追了布莱恩。」


    q回答说：「我们是在怀疑他，但没有证据。」


    「哦那他被布莱恩逮住之后就有了。」邦德跟着步骤提示一项项验证，「然后呢？你们还在怀疑谁？」


    q：「一些在不恰当的时间对007特工提出过激反对意见的人……」


    马洛里用力咳嗽一声，打断q这种有一定道理却不负责任的说法：「詹姆斯·邦德先生，我很感激你的帮助，但你要是再问下去恐怕就没法像之前那样无事一身轻地退休了。」


    邦德闻言直起腰，正想和这位刚就任不久的m先生『友好』交谈两句，却见马洛里望着他背后的方向表情一变，厉声喊道：「闪开，邦德！！」


    第118章


    如果有人问加雷斯·马洛里为什么选择坐办公室而不是上前线, 他可能会给出很多个理由，比如特工是一份年轻人的职业，而他年过半百，且已经有很多年没上过战场了。


    很少有人知道马洛里曾经是英国空军特种部队的一名中校。他原先在北爱尔兰服役, 被爱尔兰共和军非法拘禁, 不幸当了三个月的人质, 这期间他遭受过一些折磨，却没有对外透露任何机密信息。


    这代表着马洛里对国家忠心耿耿, 经受过专业训练，也不乏当机立断的勇气。


    所以当他看到有人站在走廊尽头举枪瞄准邦德时, 第一反应是大声预警, 并扑过去将背对杀手的邦德按倒在地。


    子弹擦着马洛里的手臂飞过，马洛里捂着伤口没有吭声, 邦德则就地一滚，翻身的同时抽出手枪反击，然而他射出的子弹同样落在了空处，杀手一击不成立刻后退，等到邦德爬起来追过去时, 走廊中已然空无一人。


    「那个人。」邦德喘息了一声, 回头问道, 「你们认得他吗？」


    马洛里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确定……但我应该没见过。」


    q再次打开笔记本电脑：「邦德先生，请你继续解除核弹，我调看摄像头让其他人去追。」


    **


    城市另一端，布莱恩从喷泉公园的石墩上一跃而起。


    伊森紧跟着他站起身：「有发现吗？」


    「是的, 我觉得是，我好像看到了奥古斯特·沃克。」布莱恩按住伊森手里捧着的电脑, 「你继续，我去看一眼。」


    伊森快速应道：「好的，你知道我们的计划。」


    「我很快就会同你汇合，别让人拿走电脑和u盘。」


    布莱恩与伊森对视一眼，大步往公园看到人影的方向角落走去。


    伊森等他走远了马上扯下u盘，把电脑揣进手提包，钻进旁边布莱恩开过来的奔驰车里：「班吉，路德，能听见我说话吗？我们所在的位置暴露了，我需要立即转移。」


    「ok。」藏在不知名地点的路德说，「伊森，你右边有一条小巷，从那穿过去……」


    话未说完，音箱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响，路德将导航内容咽回去，抬高声音问道：「伊森？伊森？！你还好吗？？」


    ——猎物上钩了。


    伊森趴在奔驰车的驾驶位上，一边倒车一边躲避从头顶飞来的子弹时心想。


    辛迪加相信他们手里有真正的名单，于是派出奥古斯特·沃克将布莱恩引开，再让其他杀手过来灭伊森的口。他们今天一定钓到了大鱼，难点是要在敌人的包围圈中活下去、以及至少要抓到一个敌方的话事人。


    「来吧……」伊森勐地转动方向盘，喃喃自语说，「让我看看你们和cia的追兵比起来哪个更缠人。」


    与此同时，布莱恩走到公园边缘，这里有个巨大的三层办公楼，是唯一能够藏人的地方。他举枪推开办公楼的玻璃门，小心翼翼沿着走廊前进，过了一会开口说道：「我很少会遇到在战场上面对自己人的情况。」


    「真的吗？」奥古斯特的声音从不知名的方向传来，带着一点回音，「那你就不应该切断你身上的gps定位后玩失踪。我很遗憾，布莱恩·纽曼，我很珍惜你我之间的队友情，但你不该背叛我们。」


    布莱恩：「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跟我演这套？我们对彼此的身份心知肚明。」


    「我是一个尽职尽责的cia特工，抓捕叛徒是我的责任，我从不演戏。」

 第224页

    奥古斯特·沃克忽然侧过身，瞄准布莱恩连开数枪。布莱恩躲进走廊一边的门里，等枪声消失后，他谨慎地探出头，发现奥古斯特又一次缩了回去。


    「我建议你投降。」奥古斯特·沃克说，「mi6很珍惜你的能力，也许你不会沦落到伊森·亨特的下场，要知道cia给我的命令是见到他可以直接击毙。」


    布莱恩被逗乐了，把自己埋藏在心底的疑惑说了出来：「我好奇一个问题很久了，cia在干出这么多破事之后为什么还敢用伊森？局里没人了吗？」


    奥古斯特主要是来拖延时间的，他知道电脑和钥匙都不在布莱恩身上，因此也不介意聊天：「你说得对，我怀疑伊森·亨特这次就是因为cia总是背刺他才叛变的，或者是你诱惑了他——毕竟他以前一直都很忠心。」


    「你再这样下去我们没法谈了。」布莱恩靠着墙漫不经心地说，「cia是不是握着伊森的把柄？」


    「……」


    布莱恩一下一下抛接着弹匣：「我真的很好奇，你知道我其实不算是英国人，十一岁前我在牙买加长大，如果不是詹姆斯·邦德，我说不定会成为一个毒贩。」


    奥古斯特：「哇哦。」


    「所罗门·连恩肯定调查过我，你们都清楚我的背景，我留在mi6有我的理由，伊森又是为了什么？」


    「你打听这些有什么用？」奥古斯特问，「难道你想帮亨特解决麻烦不成？」


    「你可以理解为路见不平。」布莱恩回答，「伊森为了名单赌上一切，包括他的名誉、身份……但我没有，假如我们今天失败了，出了这个门，我就会被警察和其他特工包围，人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我看cia有点不顺眼，想替伊森和他们聊聊薪资问题，实在不行他还能换一份工作，你怎么想？」


    他暗示自己对军情六处并无留恋，伊森也有可能跟着他跳槽到辛迪加。


    奥古斯特并不咬钩，饱含深意地说：「你背叛了mi6，我没法信任你。你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除非你能向我证明你的『忠诚』，否则休想从我这问出任何事。」


    他始终不提辛迪加，并假装将布莱恩和伊森视为叛徒，在言辞上滴水不漏。


    「好吧……好吧。」布莱恩闭上眼睛思索半晌，慎重地说道，「让我想想，我能证明，我这里有一份真正的辛迪加成员名单，伊森手里的那个被调包了，解密出来的信息是假的。」


    奥古斯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手里有钥匙，亨特手里有名单，只要解密出完整的内容，政府就赢了。你不会被当成叛徒，亨特也能如他所愿地回到cia。」


    布莱恩漠然说：「我们都知道名单上有你的名字和档案，但我不确定的是上面会不会也有我。」


    假如一份99%准确的名单里混进了1%的假信息会发生什么？


    ——mi6将宁杀错不放过。


    布莱恩要么耗费无数时间精力、在众多势力的围攻中证明自己无辜，要么就放弃辩解、老老实实去给辛迪加陪葬。


    这是个死结，因此布莱恩在关键时刻屈服于人性弱点，选择了100%的背叛。


    奥古斯特终于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满意，缓缓说道：「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布莱恩，从古至今，能在间谍这条路上活到最后的人都考虑得足够周全——你很了解mi6，也没有想错所罗门·连恩。」


    「所以名单上真的有我？」


    「你以后会了解的。现在，把你身上的武器一样样扔过来，最后是名单。」


    布莱恩如他所说，将两把枪贴着地板扔到走廊尽头，然后他举起双手说道：「我同样信不过你，名单我不会马上给你，除非你让我和所罗门·连恩对话。」


    奥古斯特举着枪从拐角处走出来：「那我该怎么确认你身上的名单是真的？」


    「你可以等伊森·亨特上传假名单。」布莱恩站在枪口下镇定地说，「一眼可见，那上面全是胡编乱造。」


    必然是胡编乱造的。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真名单。


    奥古斯特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会，片刻后他似乎远程确认了布莱恩说的话，于是单手举枪，用另一只手伸向腰间拿出手机：「我警告你别做多余的事。」


    「我向来是个守规矩的人。」布莱恩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电话接通了。


    所罗门·连恩在电话的另一端说道：「拉克。」


    他叫了奥古斯特·沃克的真名：「正巧有件事我要通知你——军情六处那边的最新消息，詹姆斯·邦德还活着。」


    奥古斯特……拉克的目光条件反射地落在布莱恩身上：「谁？」


    「詹姆斯·邦德，也即布莱恩·纽曼的养父。」所罗门·连恩慢条斯理地说，「我向你介绍过他，你记得吗？」


    当然记得。


    拉克绝不会忘记这么重要的情报。


    在他记忆中，所罗门·连恩说的是：「假如邦德活着，你就不要指望布莱恩·纽曼背叛军情六处。」


    ……


    接下来一切都发生得异常迅速。


    拉克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个陷阱，而且他已经留下了和所罗门·连恩通讯的证据；布莱恩从他的表情看出他意识到自己暴露了。


    两人几乎同时展开动作，拉剋扣下扳机，布莱恩扑上去抓住拉克持枪的手臂用力往上抬，子弹在天花板上留下一行黑色孔洞。

 第225页

    前者心知布莱恩有后援，因此并不恋战，借着布莱恩必须弯腰捡枪的优势跑到窗边一跃而出，灵活地穿过公园边缘茂盛的树丛，钻进停车场中央的一辆灰色宝马。


    落后一段距离的布莱恩跟着跑到停车场，一眼看到解决追兵后从停车场入口绕回来的伊森，立刻向他喊道：「奥古斯特·沃克在前面那辆车上！」


    伊森隔着车窗向他点了下头，刚开始减速的奔驰再度加速往出口追去。


    身边没车只能依靠双腿的布莱恩单手插腰观望一会，直到彻底看不见一前一后飞驰出去的两辆车之后才无奈地选择了暂时退场。


    他正想给军情六处打个电话，问问所罗门·连恩说的那句、直接导致拉克看穿他谎言的『詹姆斯·邦德还活着』究竟是怎么回事，掏出手机后却发现自己在不久前收到了一封来自蝙蝠侠的邮件。


    邮件的内容很简单，信息量却很大。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去一趟伦敦机场？迪克去找你了。】


    布莱恩：？？？


    第119章


    「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在说什么！！」


    原本打算搞辆车去追人的布莱恩陷入了淡淡的崩溃。他举着手机大步流星地走在人行道上, 对路人诧异的目光视而不见，全身心地投入到和蝙蝠侠的争吵中：


    「你把那个孩子送到我这来，在这种时候——你是认真的吗？」


    布鲁斯在电话对面努力争辩，但语气听上去没什么底气：「我不是有意的, 你听我说……」


    「看在女王的份上, 哦你是个美国人, 那么看在上帝的份上，我正在工作！你对我的工作内容应该没有误解吧？」


    「当然。」


    「我说的是, 我刚刚！在工作！就在你把这封邮件发给我的时候，我正巧被我的美国同事用枪指着脑袋, 还有一栋大楼受到核弹威胁岌岌可危——」


    路人清晰地听到了布莱恩说的话, 他们漠不关心地低头玩手机，谁都没当回事。


    只有一个流浪汉仰头轻蔑说：「你这样是骗不过你老婆的, 傻瓜。」


    布莱恩卡了一下，但布鲁斯听不见。


    两人的对话丝毫没有受到干扰。


    「又是核弹？你没事吧？」


    「我有事就不会在这和你聊天了。」


    「那你抓到你的同事了吗？」


    「我幻想着把他的脑袋按进厕所里。」布莱恩冷冷说，「但如果你问的是现实，我的答案是『没有』，所以帮我做选择吧, 接下来我究竟应该是去机场接人, 还是抓捕重要逃犯？」


    「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只是说可能，」布鲁斯谨慎地建议道，「你能够将这两项任务同时进行？」


    布莱恩：「……」


    他没有将粗口说出来，但心里想的是：fuck you，或早或晚, 蝙蝠侠。


    **


    「我们吵了一架。」


    这是布鲁斯·韦恩叙述整个故事……事故起源时的开场白。


    被他从马戏团救下的迪克·格雷森已经在韦恩庄园生活了三个多月。谁都不能否认他的天赋，父母的死让这个孩子在一夕之间长大, 他从不把自己的悲痛摆在脸上，只是显得对布鲁斯格外依赖，而当布鲁斯『不在家』时，他却会偷偷运用各种手段调查杀死父母的兇手。


    布鲁斯很难不去同情和关照这样一位坚强、聪明、有勇气、且与自己经歷相近的男孩。


    他本来计划用蝙蝠侠的身份慢慢引导迪克，再在合适的时机与对方摊牌，然而猫头鹰法庭的威胁迫在眉睫，军情六处很快找上门，态度也称不上令人愉快。


    布鲁斯理解政府机构有它的难处，也不愿意辜负在中间牵线搭桥的布莱恩的苦心，但他天生性格如此，多年以前fbi没能留住他，mi6同样很难获得他的好感，因此双方时而针锋相对，时而在面对猫头鹰法庭时展开合作，一来一去耗费了蝙蝠侠大量的精力。


    这导致迪克得知『蝙蝠侠等于布鲁斯·韦恩』的时机不够完美。


    更糟的是，迪克得知了猫头鹰法庭和它们的邪恶计划。


    设想一下，当你发现你曾经的家庭被犯罪组织所掌控，你的父母和你本人都是它们布局谋篇的一部分，你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迪克理所当然地提出要参与进来。


    蝙蝠侠以他需要接受专业训练为由拖延了两个月。


    原本他能拖延更久的，然而随着蝙蝠侠的身份一块暴露的还有蝙蝠洞、蝙蝠车、蝙蝠电脑、电脑里的档案……这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有一些是布鲁斯没有养过孩子、一不小心疏忽了，另一些是由于迪克天赋惊人自学成才。


    总之，迪克发现了布莱恩的档案。


    他当然会对布莱恩感到好奇。那时布莱恩和布鲁斯一起将他从马戏团中接出来，路上玩了个游戏，紧接着便人间蒸发似的不知所踪，从出场到离去都流露出某种传奇般的色彩。


    年幼的孩子无法轻易理解打工人与蝙蝠侠之间的区别，他曾经问过布鲁斯：


    「布莱恩是个像你一样的超级英雄吗？」


    布鲁斯没怎么细想地回答：「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他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


    「他和阿尔弗雷德一样是个英国人，迪克，下次见面时你就对他说你想去伦敦找他。」


    这句话让两个月后的蝙蝠侠悔得肠子都青了。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当布鲁斯对迪克说超级英雄至少要训练十年才能上岗时，万万没想到迪克从布莱恩的档案中见到了反例：

 第226页

    「——布莱恩在十二岁那年拯救了霍金斯镇！」


    布鲁斯：「……呃。」


    「他只训练了一个月，我都训练两个月了。」迪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说，「bat，我是不是也能帮你拯救哥谭？」


    布鲁斯焦头烂额。他想了很多种理由，比如布莱恩情况特殊，再比如mi6不做人……但这些理由对一个真正十二岁的小孩而言解释起来太复杂了，布鲁斯根本没有说服迪克的信心。


    幸运或不幸的是，他很快就不用焦虑这个问题了。三天后，他和迪克为了夜巡的事大吵一架，第二天军情六处找上门，蝙蝠侠忙于工作，再一回头那么大一个迪克不见了踪影。


    ……


    「他去了伦敦。护照，签证，监护人担保，该有的他都有。」


    故事讲到尾声，种种情绪在心中翻涌，布鲁斯其实也很崩溃，不过他忍住没有表现出来。


    布莱恩则趁着这段时间找到自己停在城市某地的阿斯顿马丁，一边启动一边问道：「你查过航班信息了？他什么时候落地？」


    「他已经到了。」布鲁斯回答，「本来你只用看管他几个小时，阿尔弗雷德就能赶过去把他接到安全的地方，但——」


    布莱恩踩下油门，赶往机场：「但？」


    「猫头鹰法庭昨晚袭击了哥谭机场。」布鲁斯尽量平静地说，「迪克之后的所有航班都取消了，我还在尝试沟通，也许最近一次前往伦敦的飞机要在二十四小时后才能起飞。」


    「蝙蝠机呢？」


    「它太显眼了，脱不开身。」


    「让阿尔弗雷德转道去大都会，再从大都会机场出发？」


    「哥谭出城的道路上有审查，堵车很严重，我算过了，从大都会出发行程也在二十四小时左右。」


    布莱恩用力揉了揉额头：「这样看来，迪克的运气真不错，他成了最后一批能够离开哥谭那鬼地方的人。」


    布鲁斯莞尔一笑：「主要是他很聪明。剩下的交给你了，布莱恩，谢谢。」


    **


    布莱恩去机场接人的一路上都在打电话，第一个前来问询的是军情六处。


    q问道：「我注意到你的定位又恢復了，007特工，但它的移动方向有点奇怪，你是要去机场吗？」


    布莱恩这才想起两个小时过去，他忘了给自己注射屏蔽信号的纳米机器人，只好承认说：「是。」


    「为什么？奥古斯特·沃克在机场？」


    「差不多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我找你，是m找你。」q抬头看了眼马洛里，继续说，「他要和你讨论一下詹姆斯·邦德和麦考夫·福尔摩斯的问题，你隐瞒关键信息对我们的决策造成了一定影响……」


    布莱恩打断他：「核弹解决了？有人受伤吗？」


    「m的左臂被流弹擦中了，上一任007没事。」


    布莱恩一口气说道：「替我向m转达慰问之情，等他住院后我会去送花的。不好意思我得挂电话了，有人找我，八成是伊森·亨特，你知道的，他是我的临时队友，我们必须尽快抓住沃克……」


    不等说完，布莱恩直接按下挂断键。


    q：「m说他还没到需要住院的程度不过他依然谢谢你的好意——等等，餵？007特工？布莱恩·邦德？」


    布莱恩没能安生太久，电话铃又响了，屏幕上的号码很陌生。希思罗机场大楼在前方若隐若现，布莱恩嘆了口气，选择接通：「这里是布莱恩·邦德……」


    「布莱恩！！」伊森急匆匆地说道，「你去哪了？！」


    「我马上就到，你们在哪？」


    伊森报了个地址，和布莱恩所在的机场不说毫不相关，起码也是南辕北辙：「我现在正缀在沃克后面，他车技很好，我们在等你过来对他进行包抄，然而班吉说你去了机场——你他妈为什么会在机场？」


    布莱恩在接机口的临时停车场硬是开出了高速的架势，阿斯顿马丁一熄火他就拔腿跑向航站楼：「发生了一点意外，我很快就能解决。」


    「很快是多久？辛迪加很想保下沃克，我们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我后面还跟着三台车的杀手……」


    「三十……二十分钟，我保证我会很快解决这个麻烦。坚持住，伊森，你要相信我。你相信我吗？」布莱恩挤开人群，冲到问询台，「半小时前从哥谭过来的航班上有没有一个年龄在十二岁的黑髮蓝眼的男孩？我是来接他的人。」


    工作人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错误地理解了他着急的理由：「当然，先生，您的儿子在这边。」


    伊森：「我真的很想相信你！可是孩子？你有一个儿子？？他在这种时候过来找你了？？？」


    「不，不是，我单身，情况很复杂。」布莱恩小跑着催促工作人员，「我们能不能快点？」又对伊森接着说，「我保证他不会影响到我们，好吗？你先咬住沃克，我一刻钟后就到。」


    然后，他挂掉电话，艰难地平復喘息，瞪着出现在他面前的男孩。


    迪克则快乐地向他挥了挥手：「布莱恩！我很想念你！」


    听到这声招唿的机场工作人员尽管满脸狐疑，却没有阻止布莱恩一把捞起迪克抱在怀里。


    「我也很想念你，但我有一份紧急工作要做，迪克，你待会就坐在汽车后座系好安全带，别的什么都不用管，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睡一觉，ok吗？」

 第227页

    「没问题。」迪克立刻响应，「是不是像蝙蝠侠一样的工作？」


    布莱恩有点惊讶：「有点区别，不过你可以这么理解。」


    迪克趴在布莱恩奔跑时不断颠簸的肩膀上小声说：「你的说法和b一样。」


    「真的？那他还挺……」愿意在孩子面前美化我的。


    布莱恩没有把话说完，拉开阿斯顿马丁的车门将怀里的迪克塞了进去。


    「安全带！」他又叮嘱了一遍，绕到驾驶座启动跑车。


    迪克新奇地观察着车内的装饰：「哇，我还以为蝙蝠车是这世上最酷的车。」


    「你下次一定要当面对布鲁斯说出这句话。」布莱恩快速转动着方向盘，「好了，迪克，我要打个电话，你坐稳……伊森？好消息，事情解决了（一部分），我过来了。」


    伊森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布莱恩。班吉，把实时定位发到他的手机上。」


    第120章


    结束和伊森的通讯后, 车里变得很安静，布莱恩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定位信号，后座上的迪克看看窗外流光溢彩的夕阳景色，又看看表情严肃的布莱恩, 过了一会犹豫着问道：「我是不是不该在这时过来找你？」


    布莱恩沉浸在思绪里, 过了一会才回过神, 惊讶地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来之前没想到你有这么忙……我特地选了白天的飞机。」


    「白天怎么了？」


    「我以为你们只在晚上工作。」


    布莱恩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迪克的逻辑是蝙蝠侠一般在天黑后夜巡, 而布莱恩和蝙蝠侠是『一类人』，所以他白天应该很闲。


    他长时间不说话让迪克渐渐感到不安：「对不起, 我应该提前问一声的, 我以为这是个惊喜。如果你没时间，把我随便放在哪都行, 我能照顾好自己。」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小朋友，绝大多数成年人都不会让十二岁的孩子自己待着。」


    特别是在一座如此混乱的大城市里面。


    布莱恩通过后视镜瞥了他一眼，「布鲁斯给我打了电话，他的意思是假如我不能照顾你, 他就去联繫别人, 但我没有拒绝。」


    「也就是说我没有打扰到你？」


    布莱恩的态度稳定得就像他没对蝙蝠侠发过火一样：「放轻松, 迪克，我很擅长处理突发情况，一个豆丁影响不到我干活。」


    迪克握紧的手一松，小腿在狭窄的空间中晃了晃：「那太好了，我担心你讨厌我。」


    「你的担心非常多余, 在我看来你挺讨人喜欢的……坐稳，我要加速了。」


    一辆阿斯顿马丁在街道上疾驰的回头率是百分之百, 迪克的脸蛋上划过一丝惊嘆。他注意到布莱恩总是低头看手机，就说道：「能让我帮忙吗？我可以指路，蝙蝠侠教过我。」


    这辆车非常干净，布莱恩放心大胆地问：「所以他不仅告诉了你他是蝙蝠侠，还让你旁观他夜巡？」


    他想到布鲁斯因为自己的话下定决心收养迪克，思路一时间跑偏到了奇怪的方向：这人该不会是受到mi6的启发打算復刻童工吧！


    蝙蝠侠片场里有迪克·格雷森吗？


    要是没有的话，布莱恩觉得自己和军情六处真造孽！


    迪克没有察觉到布莱恩微妙的心情，诚实地回答说：「这都是我争取来的。」


    说到这里男孩有些愤愤不平，向布莱恩控诉道：「他根本什么不让我参与！我只是想找到杀死我爸妈的兇手！」


    布莱恩不易察觉地吐了口气：


    「我猜他只是担心你遇到危险，我也是。」


    迪克沮丧地垂下肩膀，布莱恩又说：「不过今天你已经卷进危险了，责任在我，因此由我负责保护你的安全，现在我命令你向我展示一下你的学习成果。」


    迪克眼睛一亮：「是！长官！」


    「实不相瞒，这辈子第一次有人这么叫我。」布莱恩回过身，将手机递给迪克，「红点是目标，绿点是我们的队友，蓝点是我们自己。」


    「了解——前方路口右转。」


    「没错，就是这样。还有，蝙蝠侠应该叮嘱过你如何隐藏他的秘密身份？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提他了，你只是孤身一人从哥谭市过来拜访我的韦恩家族养子，根本没见过什么蝙蝠侠，明白吗？」


    「非常明白，长官，过前方红绿灯后左转。」


    布莱恩对迪克比了个大拇指，迪克沖他露出笑容。


    眼看快要接近目标时，布莱恩通过后视镜注意到有一辆卡车横冲直撞地追了上来。他踩着油门的脚缓缓用力，同时没话找话地问迪克：「说起来，你为什么会想到来伦敦找我？」


    只见卡车车窗摇了下来，副驾驶上的男人手持一台mp5瞄准阿斯顿马丁的车顶，眼里闪烁着残酷的光芒。


    布莱恩低头看了眼档位旁边一排经过q改装的、具有各种神奇功能的按钮。


    迪克依然认真地看着导航，口中说道：「布鲁斯对我说过的可以信任的人不多，其中我只见过你。而且他说你这里不用隐藏身份，虽然我还没有弄清楚为什么你从来不需要把脸蒙起来……哇啊！！」


    他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叫，因为子弹如雨点般噼里啪啦地打在后车窗上。


    布莱恩安慰说：「不用担心，他看不见你。」


    迪克的身高成为了最好的掩护，就算子弹从后面打进来也只会被座垫挡住。

 第228页

    「我还好！前面有一条隧道！」


    阿斯顿马丁冲进隧道，布莱恩眼前一黑又一亮。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拉开副驾驶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柄大口径的手枪，再缓缓按下车窗。


    十几秒钟后，跑车驶出隧道，布莱恩等着卡车司机双眼被夕阳光线晃到的一瞬间骤然探出头，瞄准后车的风挡玻璃开了三枪。


    迪克喊道：「前面有车！」


    布莱恩闻言没有浪费时间观察自己的战果，迅速回到驾驶位握紧方向盘。高速前进的阿斯顿马丁在道路中央左右摇晃了一下，在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中很快稳定下来。


    迪克快速喘着气，胸膛小幅度地起伏着。


    「你还好吗？」布莱恩抽空问。


    「我很好但是卡车仍然追在我们后面！」


    「嗯，确实。」布莱恩说，「好了甜心，可以把手机还给我了，接下来用不上导航，你做得很好。」


    他从迪克手里拿回手机，然后勐地一转方向盘，让跑车从主路挤到旁边的小路。


    迪克差点被颠得飞起来。


    「我觉得这样还挺刺激的……」布莱恩心不在焉地说道，「想看我试试别的特技吗，迪克？」


    不等迪克回答，他按下手边的某个按钮。


    阿斯顿马丁的尾端剎那间喷出一股火焰，他们屁股后头的卡车司机顿时骂骂咧咧地踩剎车避让。


    「有趣。」布莱恩评价说，「我以前不太用这些功能，觉得它们有点华而不实。」


    迪克小声说：「蝙蝠车上也有类似的按钮。」


    布莱恩一乐：「怎么说呢，他看上去是会喜欢这类风格的人。不过别误会，我对蝙蝠侠的偏好没有任何意见，它们确实很有意思。」


    迪克被他轻松的态度所影响，差点忘了自己才刚刚经歷一场枪战，但很快，从道路的三个方向包抄过来的杀手又提醒了他这一点。


    布莱恩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打开和伊森的通讯器：「你那边情况如何？辛迪加的人怎么越来越多了？」


    「是我甩开的那波人，他们大概想先解决你再来追我，你能处理吗？」


    「问题不大。」


    「这些人很难缠，布莱恩，不要轻敌。」


    布莱恩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环顾着周围逐渐逼近的车辆，左边轿车里的杀手注意到迪克，对同僚打了个手势，又在对讲机中说了几句话。


    布莱恩屏住唿吸，几秒钟后对迪克说：「你可以闭上眼睛。」


    说完他果断按下另一个按钮。


    阿斯顿马丁的后座顿时向后倒去，迪克猝不及防地跟着平躺下来，与此同时子弹从侧方倾泻而来，车窗上立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另一侧的轿车趁势压上，想要用车头别停布莱恩，布莱恩转动方向盘打算绕过它，但左边轿车里的杀手冷笑一声，不管不顾地撞向跑车的车身。


    「该死……」


    布莱恩在剧烈的撞击中尽量保持前进的势态。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方进行火力压制的第三辆车，深吸一口气，问迪克：


    「我暂时开启自动驾驶，你能一个人在车里待一会吗？我很快就会回来。」


    躺在后座上的迪克挣扎了一下，问道：「我没问题，可是你要怎么做？」


    布莱恩用行动回答了他。


    当左侧轿车又一次撞过来时，布莱恩借着它的遮挡打开车门，双手反握住车顶做了个引体向上，在敌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跃而起、扑倒在轿车的引擎盖上！


    左侧轿车的司机惊呆了，傻乎乎地张开嘴与布莱恩对视，布莱恩打了个招唿：「晚上好。」


    另一边的迪克悄悄支起上半身观察他的行动，布莱恩余光看到这一幕，打招唿的手转了个弯指着迪克的鼻子说：「你，躺好！」


    迪克马上躺了回去。


    副驾驶的杀手一边大骂一边示意司机把布莱恩甩下车，布莱恩在引擎盖上打了个滚翻到侧面，拉开车门死死按住杀手握着武器的手，把他往外一带，再用另一条胳膊敲向他的后颈。


    只听「咔嚓」一声，杀手骨头断裂、一声不吭地跌下车，枪也跟着落到柏油路上，布莱恩钻进车门，司机举着一把匕首捅了过来，布莱恩抓住他的手腕，两人角力片刻后，匕首的尖端缓缓移动，最终对准了司机的大腿。


    「会有点疼。」布莱恩说道，攥着他的手腕将匕首狠狠插了下去。


    司机发出惨叫，布莱恩拍拍他的肩膀：「踩住油门，抓紧方向盘，不然会死。」


    然后他扫了一眼此时此刻和他齐头并进的卡车。


    正当布莱恩打算故技重施想办法爬上卡车车厢时，司机沖对讲机喊道：


    「孩子！你们去抓住那个孩子！」


    布莱恩眼神一冷。


    他回过头，迎着司机惊恐的视线举起手枪，不含任何怜悯地扣下扳机。


    「砰！」


    司机头一歪倒在方向盘上，布莱恩把他的尸体推下车，自己坐进驾驶位。


    另一辆车上的杀手正将枪口伸向阿斯顿马丁的后车窗，防弹玻璃在刚才激烈的交火中被打碎了。


    布莱恩见状毫不犹豫地将油门踩到底，一头撞了上去。


    「妈的……！」杀手骂道，「开枪，继续开枪！这傢伙不要命了！！」


    布莱恩对飞到身边的子弹无动于衷，硬生生将自己挤到阿斯顿马丁和杀手的车辆中间。

 第229页

    敌人举枪对准他毫无遮掩的身体。


    布莱恩同样握着枪，挑衅地对敌人招了招手。


    就在这时，原本处于自动驾驶模式的阿斯顿马丁的后备箱盖忽然升起，里面探出一柄机枪，对着后方车辆疯狂扫射起来！


    与布莱恩对峙的杀手吓了一跳，下意识说道：「什么鬼东西……」


    话音未落，抓住时机的布莱恩一枪打碎玻璃，第二枪击中对手的脑门：「q部门制造，多谢你填写使用测评报告。」


    说完他对对面车辆的司机歪了下脑袋，礼貌地问道：「你还要继续吗？」


    司机颤颤巍巍地举起枪。


    布莱恩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抬起手臂一击命中，顺手还换了个弹匣。


    倒车镜映出轿车侧翻滚出道路的身影。


    最后剩下的卡车在机枪扫射下终于不堪重负地冒着烟停了下来，车里的人连滚带爬地冲下车——因为油箱要着火了。


    几秒钟后，远方传来轰地一声巨响。


    阿斯顿马丁里的迪克解开安全带，跪坐在后座上又激动有点畏惧地望着这场爆炸，半晌，他转过头喊道：「看！布莱恩！」


    「我看到了，干得漂亮！」布莱恩回答，「你现在还有力气移动吗？」


    「我有的是力气。」迪克振奋地问，「你要我做什么？」


    「首先是不要害怕，相信我。」


    布莱恩熟练地安抚道，「然后是跳过来。」


    迪克：「？」


    「跳过来，我会接住你！」布莱恩大声说，「你想没想过我为什么从来不用那柄机枪？它是个实验性质的功能！按下按钮之后车就失控了！」


    迪克：「……」


    「我保证你不会摔下去的，数三个数你就跳过来，好吗？三、二——」


    不等布莱恩数完，迪克像只张开翅膀的罗宾鸟一般轻盈地落进了敞开的车门里。


    布莱恩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一个诧异的表情：「等等，你是怎么……哦，我竟然把这事给忘了！」他懊恼地拍了下脑门，面带笑意地问道，「马戏团教过你，是不是？」


    「是这样的，布莱恩。」迪克高高兴兴地说，「你已经接住我啦，我们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第121章


    道路总算畅通无阻了, 布莱恩终于能向着关底boss奥古斯特·沃克前进。


    路上迪克又问了他一个有点不好回答的问题：「布莱恩，那些追杀我们的人还活着吗？」


    布莱恩杀人的时候，迪克的视线被阿斯顿马丁的车门挡住了，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只看到最后那两个杀手狼狈地爬下卡车, 却没注意到其他人的下场——也是布莱恩有意为之。


    他想了想, 决定实话实说：「我那边的救援团队会负责处理。」


    虽然处理的方式不是抬进icu, 而是直入停尸房，但你就说他们专不专业吧！苏格兰场来了都不会提出质疑！


    「酷。」


    迪克其实不觉得犯罪分子的死活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这个年纪三观还没定型，只是想起蝙蝠侠的原则才有此一问。听到布莱恩给出的模稜两可的答案后, 他很快把刚才的危机抛到脑后, 「你还有个团队！你是他们的队长吗？」


    「嗯……我的工作环境比较复杂，不是这么算的。先别说话, 迪克，我要打个电话。」


    布莱恩拨通了军情六处总部的号码：「晚上好，q，你吃晚饭了吗？」


    这次他没有分神去拿手机，于是迪克听见外放音箱里传来一个年轻男人冷淡的声音：「别套近乎, 007, 你才挂了我的电话。发生了什么？」


    「情况有点复杂, 你应该还记得你在我的车上安装了一挺机枪……」


    「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下十次，那个机枪的功能尚不完善，按下去之后你和敌人之间至少要死一个。」


    「唔，是这样的，好消息是死的人不是我, 对我说声恭喜吧，q。」


    电话对面q的血压一瞬间拉高了：「你干了什么, 布莱恩·邦德？你是看到凸起的按钮就忍不住按下去的猫吗？？那台车是女王陛下送给你的礼物，全世界只有两台，价值不可估量——我说过你最好把它带进你的坟墓里。」


    迪克心中充满了内疚，差点想要上前承认按下按钮的人是他而不是布莱恩，但布莱恩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似地竖起食指打断他的动作，继续对q说：「它救了我一命，也算死得其所了，更何况你现在快点把它捡回去就还有救。」


    q顿了顿，说道：「好吧，恭喜你本人平安无事，给我抛锚的地址，我派拖车过去。顺带一提，这种程度的修復工作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你欠我个人情。」


    布莱恩笑了笑：「只要你能修好它，要我怎么还人情都行。」


    然后他又一次不等q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过了几秒钟，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通过倒车镜问迪克：「你应当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吧？」


    迪克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布莱恩严肃地与迪克对视了一会，再次在心中告诫自己要谨言慎行：不能说脏话，不能有血腥暴力镜头，不能口头上和别人调情，实际的更不行……养孩子可真是件麻烦事。


    布鲁斯·韦恩总是自找麻烦，而詹姆斯·邦德的幸运之处在于，当年布莱恩不是个真正的未成年，所以他完全不用在意（或者说根本没在意过）这些。

 第230页

    十几分钟后，布莱恩开着那辆撞得破破烂烂的轿车停在了一栋高耸明亮的玻璃大楼后身，他仰起头往楼顶看了一眼，估量了一下楼层数和楼内结构，接通imf小队的内部频道。


    伊森已经混进了大楼里，很久都没有说话了，班吉向布莱恩解释：「里面正在举行一场私人拍卖会，安保布置得很森严，奥古斯都·沃克疑似认识拍卖会的举办者，那些保镖一个个都警惕起来了。」


    「他们在几楼？」


    「二十三楼。」班吉回答。


    「伊森是怎么进去的？」


    「呃，他爬上去的。」班吉干咳一声，「是我们的一些传统技能。」


    布莱恩想起伊森·亨特在《碟中谍3》攀爬过的上海中行大楼和《碟中谍4》的哈利法塔，嘴角一抽，试探着问道：「那我是不是也能……」参与进你们的片场？


    「你不行，布莱恩。」路德粗声粗气地说，「我们只有一套设备，伊森把它带走了，你得想其他办法。」


    真麻烦。布莱恩在大楼下方转了几圈，又回到轿车旁边捏着下巴陷入沉思。片刻后他问班吉：「你们能帮我个忙吗？」


    班吉幽默地说：「乐意为您效劳，007先生，你有办法了？」


    「哦，不是帮我进入拍卖会，这个我自己解决。」布莱恩说，「主要是我这边有个人，得暂时託付给你们。」


    两分钟后，迪克和躲藏在货车车厢里的两个imf小队的技术成员面面相觑。


    班吉身体后仰、一脸惊悚，几乎快要跌下椅子了，仿佛迪克是什么洪水勐兽，路德则双手抱头用力揉搓着脸颊：


    「孩子？？这就是你从机场接回来的那个『儿子』？」


    「他不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生出十二岁的孩子？」布莱恩无力地反驳，「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哥谭市那位布鲁斯·韦恩最近收养了一个男孩的新闻八卦吗？他就是那个匿名主人公。我们以前见过面，他来伦敦找我了……我晚点再告诉你们具体是怎么回事，先让他在车里待一会，行不行？」


    班吉快言快语：「但我记得你说你和韦恩有过一段，却很快分……」


    路德啪地捂住他的嘴，低下头凝重地看了一眼迪克，不打算在未成年面前透露出他『父亲』糟糕的恋爱观和婚姻观：「你可以把他交给我们，看在伊森的份上，imf小队会保护好他的。」


    迪克纳闷地问：「谢谢，可是为什么是看在伊森的份上？」


    班吉扒开路德的手：「因为伊森和布莱恩……」


    路德这一次拿外套罩住同伴的脑袋，疲惫地说：「班吉，你一直单身但也要有点常识，下次不要在孩子面前讲奇怪的话……我怀疑这就是你只能和游戏角色结婚的理由。」


    被捂住脸的班吉恼羞成怒，闷声说：「难道你每次只和女朋友交往两个月就比我好上多少吗！！」


    「……」路德深深嘆了口气，「我是为了安全，干我们这行……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伊森结过婚，布莱恩呢？他连孩子都有了。英美两国最顶尖的特工都选择了特立独行，我还能说什么？」


    布莱恩其实很贊同路德的原则。


    不过迪克在身边，他不能把什么都听得懂的小孩子形容成一个突如其来的麻烦，就干脆假装默认了路德的说法。


    常识人路德与他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心中啧啧感慨两声，觉得与布莱恩交往过的人真是好运气。虽说谈不了几天就分手了，但事后007这不是什么忙都帮吗？


    而且要做就做到最好，无论是对伊森还是对布鲁斯·韦恩都称得上尽心尽力，也不嫌活得累。


    黑人电脑专家对布莱恩挥了挥手，催促说：「你快去干活吧，一个小孩子我和班吉还是处理得了的，保证你走时他什么样，回来的时候就什么样。」


    大概真的要007加班的007特工很快消失在小巷的拐角处。路德掏了掏夹克衫的口袋，拿出一根不知留存了多久的棒棒糖递给迪克：「吃糖吗，男孩？」


    「谢谢。」迪克接过糖果，却没有放进嘴里，只是用指甲扣弄着外面的糖衣。路德拿不准他是不敢吃陌生人给的食物还是单纯不想吃，干脆坐回电脑前说道：「有什么事叫我们。」


    「好的。你们是布莱恩的队友吗？」


    「其实更类似于朋友。」


    回答迪克的人是班吉，他比路德更话痨，也喜欢在工作的时候碎嘴，「伊森他最开始还把布莱恩当成竞争对手呢，觉得布莱恩是冉冉升起的大英帝国新星之类的。他们差点在一家赌场门口吵起来，两个人那时都很年轻，意气风发……但后来突然有一天，他们的关系莫名其妙地变好了，我们和伊森又是个密不可分的小队，渐渐的，朋友的朋友也变成了朋友。」


    迪克沉思了一段时间，结合大人们的对话总结出了自己的疑问：「所以他们两个关系变好是因为结婚了？」


    正在喝水的路德把水喷了出来。


    班吉：「不不不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路德：「没有的事，你听我说，你叫迪克吗？是这样的迪克，伊森是个直男，至少他结婚的时候是个直男——」


    班吉：「等等，等一下，路德，别管什么直不直的了，快看电脑，伊森让我接电话！」


    「那你就接！」路德狼狈地擦拭着身上的水痕，「嗨，伊森！」

 第231页

    站在拍卖会场里的伊森丝毫不知道队友正为他的性向努力作证，低声说道：「嗨，路德，你这么大声做什么？而且我好像还听到了班吉的声音。」


    给迪克比『嘘』的手势的班吉一下噤声，路德若无其事地说：「哦，班吉啊，他刚才正和布莱恩说话呢。」


    伊森：「布莱恩到了？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别急，他刚到，我们正要通知你。」


    「那正好，路德，让他先别进来。」


    「——什么？」


    「我说让布莱恩不要进入会场！」伊森微微抬高声音，「奥古斯特·沃克提前做了准备，这场拍卖会是他的后手，审查尤其严格，绝大多数客户都是辛迪加的自己人，如果布莱恩不小心暴露身份就太危险了！」


    坐在后面的迪克抬起头。


    班吉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布莱恩的定位：「……但他已经进去了，看样子应该还没有暴露。」


    用人皮面具伪装成拍卖会买家的伊森惊讶地问：「你确定？他是怎么办到的？」


    第122章


    布莱恩最开始的计划是爬通风管道。


    没办法, 出现在他面前的通风管道实在太显眼了，阔佬们为了让它完美融入大楼的整体画风，还在它的金属框上雕了花。


    不会爬通风管道的特工不是好特工，哪怕你身高一米八五、胸围和臀围接近一百也得把自己卡进去才行, 布莱恩出发前特意问了班吉一句：「它通往消防通道吗？」


    班吉调出大楼的3d图一看, 很确信地对布莱恩说：「你放心, 顺着我给你标註的路线走，管道出口右边就是楼梯。」


    布莱恩信了, 然后发现班吉的判断十分正确：


    这的确是一条偷偷熘进大楼的捷径，问题在于不只有他们这么想——管道出口早就被水泥封死了, 有人在布莱恩看得到的地方用萤光笔写了行字：


    「你不是一个人。」


    ……草。


    「班吉,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这条路走不通，他们甚至安装了红外报警器, 好在我没有触发它，眼下我要尝试另一条路……班吉？」


    布莱恩小心翼翼地退到岔路口，拿出通讯装置看了一眼。


    屋漏偏逢连夜雨，管道内的信号被屏蔽了。


    「好吧，你们听不见, 至少我不用时刻注意不要在迪克面前说脏话的问题了。」


    他举着手电筒在狭窄的管道里挪动, 苦中作乐地小声嘀咕, 「奥古斯特·沃克，下地狱去吧，否则我待会就要狠狠踢你的屁股。」


    几分钟后，他看到前方有光亮，于是收起手电筒对照地图仔细分辨了一下：


    好消息, 出口是个卫生间。


    坏消息，是女卫生间。


    人们不难想像曾经出于种种目的爬过这条管道的男人见到这一幕时该有多绝望, 只要看看此刻的布莱恩就行了。


    他研究了一下管道墙壁上的红外传感器，又透过栅栏往水池台的位置望了一眼。


    很好，很安静，厕所里暂时没有人。


    愿老天爷保佑这里接下来一直都不会有人。


    布莱恩先用类似热熔枪的小道具熔断固定管道口栏杆的螺丝，之后撑住金属管道壁转了个身，手里紧握着一个特制的同频干扰器，四肢蓄力做好准备。理论上他只有不到一秒钟的时间，然后报警器就会摆脱干扰，那么，三，二，一——


    他把干扰器贴在报警器上方，紧接着在重力的帮助下如保龄球般撞开栏杆，先是哗啦一声摔落在卫生间的水池台边缘，被龙头硌了一下、又从水池台滚到了地砖上。


    高档会所的感应水龙头这下受到刺激，喷出的热水呲了布莱恩一头一身，把他浇得像个刚从河里爬出来的落汤鸡，连外套里面的马甲与衬衫都没能倖免。


    再说一遍，下地狱去吧，奥古斯特·沃克，蝙蝠侠爬通风管道时都没这么多事！


    布莱恩拿衣摆擦了把脸，按着腰从地上爬起来，正要走出厕所，却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女孩凌乱的喘息。


    他心中一紧，情急之下躲到大门门后，就见一个衣衫不整的金髮姑娘跌跌撞撞地跑到卫生间深处，一边用力敲单间的门一边用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喊道：「help！！有人在吗？有人能帮忙吗？」


    然而大楼封锁后不允许闲杂人等出入，楼上正在举行私人拍卖会，此时的一楼卫生间根本没有人。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被布莱恩砸坏的水龙头还在坚持不懈地往外喷水，女孩见状背靠门板、打着哆嗦滑落在地上，用手捂住脸绝望地哭泣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却很温和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我或许可以帮忙，但你最好不要叫，也别把我当成闯进女厕所的变态。」


    女孩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到了浑身是水的布莱恩。


    她张了张嘴，一声尖叫眼看就要冲破喉咙，早有准备的布莱恩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冷静，冷静一点，我不知道你在躲谁但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看着我的眼睛……」


    他改为用手捧着女孩的脸，双眼坚定地与她对视。于是几息之后，女孩逐渐放松下来：


    「你……天啊，你长得真好看……」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她用力摇了摇头，「不，对不起，我的思维有点混乱。你到底是谁？」


    「重点是你是谁。」布莱恩松开手，后退一步，「谁在追你？」

 第232页

    一提到这个，女孩再度慌乱起来：「我不知道！我只是来英国旅游的，网友约我去酒吧喝一杯，后面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再醒来就是在这栋楼的一个空房间里。这是什么地方？我现在在哪？」


    布莱恩回答她：「伦敦。你运气不错，他们暂时没有发现你跑了，但是坏人一般都准备得很充分。你信我说的话吗？楼内的保安不出五分钟就会找到你。」


    女孩有一肚子问题要问，布莱恩制止了她：「不是提问的时候。你醒来时的房间在几楼？」


    「三、三楼，304。我走楼梯下来的，路上没遇到别人。」


    「记忆力不错。」布莱恩夸奖了一句，「不过你肯定没有注意到走廊里的摄像头。」


    女孩的脸一下子白得像纸一样，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


    布莱恩在心中评估了一两秒，认为她的情绪递进不像演出来的，恐怕真的单纯是依靠幸运值从三楼跑到了一楼，这才安慰道：「放心，只要你配合我就不会有事。」


    没过多久，他们所在的卫生间果然如布莱恩所说被发现了，有人推开厕所门巡看一圈，一眼就看到了藏在单间中面色惊恐的金髮女孩。


    他立刻向上级汇报：「我找到她了……好的，没问题，我这就带她回去。」


    说完，他正要抓住女孩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后颈却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布莱恩收起麻醉针，接住对方软倒的身体，然后迅速把身份证件之类的东西掏出来揣到自己怀里。


    「走。」


    他把保安关进厕所单间，在外面挂了个『清洁中』的牌子，扶起女孩低声说道，「我们去三楼。」


    女孩结结巴巴地问：「你这样不会被看出来吗？」


    「别人不一定，但监控室里的人也许认识我，因此你得负责在摄像头前挡住我，有你在他们不会看我看得太仔细。」


    「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没什么好紧张的，我让你站在什么位置你就站在什么位置。」布莱恩来到走廊，飞快地扫了眼摄像头的方位，「好了，站到我前面——快点走。我有时可能会表现得有点粗暴，请相信那我不是我的本意。」


    又前进了一段路，布莱恩拽住女孩的手腕将她往后拉：「现在是这个角度。」


    「我、我用挺胸抬头吗？」


    「别，这样刚刚好，毕竟你是被我强行拖回来的，要是表现得太放松了才奇怪。」


    他们惊险万分又没受到什么阻拦地进入了消防通道，布莱恩说道：「我得把你送回三楼，否则我们两个用不了多久都会暴露。」


    女孩显然不愿意再回去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


    「没有。」布莱恩打断她，「但如果你在房间里等我，我发誓只要我活着就会回来找你。」


    「……」


    「留给你做决定的时间不多了。」布莱恩抿了下嘴唇，低头露出恳求的表情，「我真的不是坏人，我想帮你。」


    「……你的衬衫好像被水弄湿了。」


    「哦，对不起。」布莱恩拢了下外套，其实他觉得自己已经裹得很严实了，别人老往里面看也不是他的问题对吧？「所以你答应了？」


    女孩轻微地点了下头：「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相信你。但如果我死了——」


    「你大可以变成鬼魂来报復我。」


    布莱恩接道。


    这玩笑般的话实际上并不是一句谎言。


    接下来的行动依然勉强还算顺利。他们只在三楼入口处遇到了两个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路过二人时女孩头上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布莱恩却镇定地主动开口解释说：


    「电梯有人，我觉得走楼梯更快一点。」


    其中一个保安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进去吧。」


    另一人则举着枪笑话布莱恩：「衣服怎么了，老兄？在女厕所里跌了一跤？」


    「是啊，摔得我到现在腰还在疼。」


    「你最好换一套！」男人哈哈大笑，「你看上去比旁边那小妞还像个『商品』！」


    他说出的话已经足够噁心了，眼神却更加下流。布莱恩能感觉到他一会看向自己，一会看向自己身边的女孩，因此把女孩拉到身前，让自己挡在她和男人中间，走到304门前说道：「进去。」


    女孩一进门就喘着粗气软倒在沙发上，布莱恩回身撑着门框问外面的保安：「你们也想进来吗？」


    走廊中的二人对视一眼，之前调笑布莱恩的人不怀好意地问：「进去干什么？」


    「当然是找点乐子。」布莱恩勾了勾手指，「来吧，虽然我们素不相识，但这样机会并不多。」


    「确实，确实。」对方按捺不住地心动了，拉着同伴边靠近边说，「不过我的朋友只喜欢女人，我却对你更感兴趣。」


    布莱恩淡淡说道：「也不是没有商榷的余地。」


    他侧身让开一个身位，放两人进入房间，再将房门锁死，保证连一只苍蝇都没法轻易飞出去，然后回过头，用标准的俄罗斯语对前方毫无防备且跃跃欲试的两个人说道：


    「契诃夫写过一段话，『射入太阳穴的流弹有助于治疗牙痛和爱情』。」


    ……？


    正忘乎所以地与那双蓝眼睛对视的男人根本没看清布莱恩的动作，只觉得天旋地转。

 第233页

    后脑勺勐地撞向地板的那一刻，他听到布莱恩说出下一句话：「但我的俄语不太好，这段话翻译过来也许是指『春宵苦短』吧。」


    领口处的手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又狠狠砸了回去。


    他的挣扎在对方的钳制中简直不堪一击。


    「你怎么想，嗯？」


    平和的问话声在耳边隆隆作响，模煳的视野中，布莱恩把他扔在地上，转过身向他的同伴走去。


    「你更不爱说话。所幸我的枪里还剩两颗子弹。」


    有什么重物落到了地上。


    「告诉我，子弹有用吗？它治疗到你了没有？」


    「……」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耳中传来弹药上膛的声音，像水泡般炸开。他满身是汗地嗫嚅着，努力想要张开嘴，大脑却仿佛灌满了铅，双眼看到的最后一幅景象是棕发蓝眼的男人俯视着他，轻蔑地摇了摇头。


    紧接着头顶冒出一阵剧痛。


    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


    大楼外车厢中，焦虑地等待布莱恩传讯的班吉视线紧盯着屏幕，冷不丁注意到上面冒出了一个绿色的亮点。


    他顿时振奋地说道：「快看！信号恢復了！布莱恩？」


    「是我。」布莱恩说，「我这边一切顺利，马上就能和伊森汇合了。」


    路德鼓了几下掌，笑着称赞道：「了不起。给我们讲讲你是如何做到的？」


    「嗯……」布莱恩略微沉吟，反问他，「迪克在你们身边吗？」


    「他当然在。」


    「那我没法讲，未成年，你懂的。」


    「？」


    「总之我设法说服了一个女人和若干个男人，一切都简单得不可思议。」


    「？？」


    「详细情况等我回去再说，我要爬楼梯了，再见，班吉，路德，迪克。」


    布莱恩暂时关掉了通讯，只剩下班吉、路德和迪克三人大眼瞪小眼。


    「他在说什么？你听懂了吗？谁听懂了？？他们英国特工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23章


    布莱恩在二十三楼的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遇见了伊森。后者以某种狂放不羁的姿势坐在椅子上, 脖子上方顶着的面孔很陌生，但布莱恩提前了解过他伪装成了谁，所以很自然地走过去说道：


    「嘿，我到了。」


    「damn it！」伊森被他吓了一跳, 差点让手中酒杯里的液体洒出去, 「你怎么上来的？」


    「这是一个有点漫长的故事。」布莱恩弯腰蹲下来小声跟他复述了一遍事情经过, 「……然后我就抵达了三楼。」


    靠背椅上的伊森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我没太听懂，你是威胁了那个女孩吗？」


    「什么？我没有。我一句狠话都没说, 顶多用实话吓唬了她一下。」


    伊森费解地问：「那她到底为什么愿意配合你跟你回到三楼？」


    椅子后方，因为腿蹲麻了不得不一直换着姿势的布莱恩似乎并没有听懂伊森在疑问什么：「就, 直说？我现在怎么和你说话、当时就是怎么和她说话的, 有很多人都愿意配合我，你下次也可以试试。」


    「……我很怀疑。」伊森干巴巴地说, 「不是我自夸，我长得其实也挺好看的……」


    布莱恩：「你太谦虚了，伊森。」


    那可是平行宇宙版本的汤姆·克鲁斯、cia一枝花好吧！


    「谢谢你，但我工作的时候普通人一般不会那么对我，布莱恩。你知道为什么吗？我猜那是因为我从不刻意引诱他们。」


    「你伤我心了, 朋友。」布莱恩小声说, 「我从三米高的地方摔下来, 差点扭到腰，浑身湿透，还和三个壮汉干了一架，你却指责我做出这些事都是有意为了让一个女孩对我产生好感。」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


    「我不是。」


    「你就是。」


    「我只是想说，你成功给了他们一种很轻易就能把你弄到手的错觉, 所以尽管谁都不是傻子，这些人仍然由于误以为你在迎合他们而反过来配合你。」


    伊森举起酒杯挡住嘴唇, 「很聪明的办法，却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布莱恩耸了一下肩膀。他第一次听见有人把蜜罐陷阱描述得这么正直跟专业：「你也不行？」


    伊森看上去真的在仔细考量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我只在年轻的时候尝试过一两次，结果也就那样。这方面你才是专家，尤其是对一些微妙的细节的把控，比如说气氛、时机、用身体的哪个部位吸引对方的目光并让他们下意识忽略其他地方……我真的不确定，你有系统学习过这方面吗？」


    布莱恩被他说的都有点冒汗了：「我猜我上过的课程和你差不多，一开始也都毫无头绪，我小的时候还觉得这样有点不太……算了，我们还是别讨论这个话题了，人不能细想自己是如何长大的。」


    「等等，你还没说你是怎么从三楼来到二十三楼的。」


    「那是另一个故事。」


    「另一个蜜罐陷阱？」


    「别问了，伊森，我也不是事事都对你说的。」


    cia特工憋着笑，肩膀耸动。布莱恩磨了磨牙，忽然找到一个可以反击的点：「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坐在这不动了。」


    伊森：「……」


    布莱恩：「你扮演的人身高比你高了二十厘米，你一站起来就露馅了，对不对？」

 第234页

    「……」


    超级特工的生活并不是总是尽如人意，比如被封死的通风管道，或者唯一能用的人皮面具原主身高接近两米。


    伊森·亨特今晚很难离开这把椅子了，调查工作只能交给布莱恩，他们很确定奥古斯特·沃克就藏在这栋楼里，甚至能具体到这一层，问题是他究竟在哪？


    要知道沃克是个优秀的cia特工，他的躲藏技巧可能就和坐在这一动不动的伊森一样出色。


    布莱恩已经低调地在拍卖会场中转了好几圈了，这层楼里有个小餐厅，侍者和用餐人员进进出出，灯光又很昏暗，替他做了很好的掩护，但他没有找到沃克留下的任何线索。


    「我们得想办法把他引出来。」


    他悄声对伊森说，「否则就把这里的每个人都干掉。」


    「你是开玩笑的吧？」


    「你想想，明知商品中包括『人类』还来参与拍卖的人当中能有几个好东西。」


    布莱恩顿了顿，又说，


    「不过我还有另一个想法，我刚才看过了，这层楼大厅的四个出口都为了这场拍卖会设有专门的锁死机制，而保安基本游荡在外面和其他楼层。假如班吉锁上大门，只要没人跳窗——考虑到这是23楼，除了你之外一般人应该干不出这种事——那么包括沃克在内的所有人会被困在这至少十五分钟。」


    「然后呢？大厅里至少有几十人，你又不能挨个进行搜查。」


    「是的，但我可以开灯露面，那时会场将陷入混乱，我会想办法掌控局势，你和小队其他人就负责在这一刻钟里找出最有可能是奥古斯特·沃克的人。」


    伊森思考着安排的可行性：「你一露面就会变成众矢之的，事后说不定还要受到mi6的问责。不然换成我在明、你在暗？」


    布莱恩摇头：「我不想争功，伊森，但我们在伦敦，007的威慑力要远大于cia，而且我很少做伪装，他们认识我，却不一定听说过你的名字。」


    伊森面露无奈。


    好吧……这确实是个问题，世上哪有几个特工像布莱恩这样把代号当摆设、成天顶着真名到处走的？


    imf小队的存在在美国政府内部都是个秘密！


    不过出名也有出名的好处，就像穿制服的警察一样，007在关键时刻足够有震慑力。


    **


    几分钟后，大厦楼下货车车厢里的路德来不及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用力敲下回车键，对23楼的伊森和布莱恩说：「成功了！大门锁死了，现在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好。」伊森的声线稍微有些紧绷，「我们可以开始找人了。路德，班吉，你们两个负责看摄像头，我则在现场观察哪个人比较可疑。」


    班吉问：「布莱恩呢？」


    「他……」


    伊森话未说完，电脑音箱里传来两声清晰的枪响，班吉立刻打开23楼的监控录像，口中喃喃说道：「我的老天……」


    只见布莱恩站在人群中间，手臂高举，仿佛发射信号弹似地开了两枪，然后快步走上拍卖台，用枪指着拍卖师，夺过他手里的麦克风说道：「开灯。」


    拍卖师面色苍白地注视着他，台下有人在窃窃私语。布莱恩毫不犹豫地对着那几个交头接耳的人扣下扳机，命中了其中一人的下肢，在一片尖叫声里对麦克风说道：「开灯！把灯打开，否则我保证下一颗子弹就要死人了！」


    这一次，大厅内的各种灯全都亮起来了，房间被映照得如同白昼。


    布莱恩站在拍卖台的最中间，台下是几十个人和上百只眼睛。


    他们投来的目光包含着恐惧、疑问、恶意、蔑视、仇恨……但无论如何，没有任何人会在这种情况下轻举妄动，大家都在等着布莱恩或是拍卖会的管理者开口。


    终于，人群中有个青年女人深吸一口香菸，而后在菸灰缸上轻轻敲打着菸头，慢条斯理地说道：


    「看来我们的拍卖师走神了，那就让我为诸位介绍这位刚登台的『拍卖品』吧。布莱恩·纽曼·邦德，今年25岁。真是花一样的年纪啊，女士们，先生们，我都有点捨不得讲下去了，然而他还有个不得不提的更加广为人知的代号，我相信在场的每个人都曾经听说过，那就是……007特工。」


    不止有一个人在此时此刻条件反射地屏住唿吸或吸了一大口气，有种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的紧张感。


    就连场外观众都快要被镜头内的气氛感染了，迪克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路德瞥了他一眼心想：这算少儿不宜吗？


    罢了，眼下哪有功夫管这些。他不等伊森询问，主动介绍说：「说话的女人名叫艾兰娜·米索波里斯，绰号『白寡妇』，是个知名慈善家兼黑市军火商，她应该只是来做生意的，但也不排除和辛迪加合作的可能。」


    伊森耳语地问：「她为什么第一个站出来？和布莱恩有过节？」


    班吉吐槽说：「你要知道布莱恩是007，老大，007和这里的每个犯罪分子都有过节。」


    说得真是该死的有道理。


    又过了几秒钟，班吉向伊森汇报：「不是她，我查到一个转帐记录，她的客户是右边那三个埃及人，他们今天上午才受到邀请来参加这场拍卖会。」


    路德揉搓着鼻樑说：「哈，至少我们排除了四个人。」


    「别着急……辛迪加不会让会场持续乱下去的。」

 第235页

    拍卖场中，『白寡妇』继续说着她所知的有关布莱恩的情报：


    「从12岁起为mi6工作，到现在已经有13年了。唔，这岂不是意味着如果007死在今天，也能在讣告上写下『半生为国效力』之类的话了？」


    台下传来隐约的闹笑声，布莱恩面无表情地通过麦克风说道：「我会杀死你们所有人，不是在开玩笑。」


    笑声戛然而止，有胆子大的人抬起头，与拎着手枪放松地站在拍卖台上的布莱恩对视，被他眼睛里的冷意冻得打了个哆嗦。


    『白寡妇』也在抬头者之列，区别是她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对布莱恩微笑了一下，很愉快地对众人说：「没错，你们得相信他说到做到，毕竟007之所以臭名昭着，不就因为他和他父亲都是女王麾下最优秀的刽子手吗？」


    很难说她到底是站在哪边的，这话一出，拍卖场的其他人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不安，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要有普通买家试探着向布莱恩投诚了。


    这时，角落里的一个男人出言将话题从失控边缘扯了回来：「布莱恩·邦德，无论你为什么私闯个人领地，你真觉得你一个人、一把枪，就能对抗大厅里的数十人？」


    伊森霎时间集中注意望了过去：「他是谁？」


    第124章


    「shit, 我在查了，我在查了。」班吉飞快地骂了一声，「刚才说话的人名叫埃尔文·托伯曼，他的身份是……天啊我不敢相信我看到了什么。」


    伊森催促道：「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班吉伸长脖子喊出声：「他为英国政府工作, 伊森！是内阁成员！我不理解, 这样一场参与者几乎全都是恐怖分子、军火商、中间人和情报贩子的拍卖会中怎么会有政府官员？给了我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无论如何布莱恩最好表现得礼貌一点……」


    大厅里的布莱恩刚好也认出了这位大英高官。


    「托伯曼先生。」他向对方颔首示意，「我没想到能在这见到您。」


    「收起你的武器, 007特工。你以为你是谁？现在站在什么地方？」埃尔文·托伯曼严厉地说，「这里是伦敦！英国的首都！哪怕你曾经立下过功劳, 今天的行为依然太过分了！我要向情报和安全委员会起诉你这种疯狂、无理、违背法律的行为——」


    「砰！！」


    他的怒斥被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响打断了。


    布莱恩面色平静却毫无预兆地举起枪, 对准他的小腹来了一枪。


    这显然不是误伤，因为布莱恩甚至还想开第二枪, 只是按下扳机后发现没子弹了，这才收回手，动作流畅地从外套内侧拿出新弹匣换上。


    台下有些人一开始还在看笑话，都以为布莱恩这回怎么也要低头了，结果枪响时一个个吓得表情突变, 差点跟着中弹的埃尔文·托伯曼一块哀嚎起来。


    布莱恩换弹匣时同样有人蠢蠢欲动, 但007特工没有给他们反抗的机会, 新弹匣很快被安装上了，布莱恩环视全场：「你们可以打赌，赌我还剩多少子弹。」


    无人回应。


    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点不安。白寡妇把她抽到一半的烟熄灭了，觉得布莱恩比她想像中和传言里描述的要更狠一些。


    那可是大英内阁成员，才刚说了两句话就中了一颗子弹, 今晚能不能活下来都说不准。


    他的死会登上国际新闻头条。


    货车车厢里的路德也被震撼到了：「那可是埃尔文·托伯曼，他要是死在这, 我们上哪还给英国一个新大臣？」


    伊森保持沉默，他相信布莱恩这么做绝对有自己的理由。


    果然，布莱恩再度控制住局势后，快步走下拍卖台来到埃尔文·托伯曼身边。


    后者瘫倒在椅子上，捂着腹部的伤口发出虚弱的咒骂声，布莱恩粗暴地抓起他的头髮，伸手在他的脖子附近摸了一圈。


    看到这一幕的班吉睁大眼睛：「难道说——」


    「面具！」路德又惊又喜地说道，「他不是埃尔文·托伯曼！！」


    布莱恩将柔软的人皮面具从『埃尔文·托伯曼』头上撕扯下来，露出下方一张陌生面孔。这个陌生人的嘴巴不断开合，声音嘶哑地说：「布莱恩·纽曼·邦德，你是个疯子，你开枪的时候根本不确定那是个面具，杀死政府官员对你来说一点也不用犹豫……」


    「我没在跟你说话。」布莱恩从对方的耳朵里掏出一个微型耳机，迅速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一边望着在场的所有人一边说道，「奥古斯特·沃克，我找的人是你。」


    「……」


    「牺牲手下对你来说也不用犹豫，是不是？」布莱恩移动枪口指向『埃尔文·托伯曼』，「我喜欢数字六，给你六秒钟的时间，然后我会杀了他，至于剩下的人，如果你们足够聪明，就会发现这是一场私人恩怨，想要活命的最好办法是闭上嘴。六、五、四、三——」


    数到三时，『埃尔文·托伯曼』忽然呕出一口鲜血，喉咙里发出断气似的呵呵声。坐在他旁边的人一点也没有上去帮忙的想法，反而迅速拉远距离，免得尸体发生爆炸——这种事时有发生。


    几十双眼睛安静地注视着他一步步走向死亡。


    等人死透了，布莱恩移动枪口，指向最开始说话的白寡妇，温文尔雅地说道：「劳驾，女士，能不能帮我检查一下他是怎么死的？」

 第236页

    白寡妇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好吧，就当是我泄露你名字和年龄的补偿了。」


    她走到『埃尔文·托伯曼』身边，捏开他的嘴巴往里看了一眼，神情嫌恶地说：


    「氰化氢。我听说上世纪很多特工会选择类似的自杀方式。」


    「哦。」布莱恩淡淡说，「那看来是我的同行，谢谢你。」


    「不客气。」白寡妇说，「如你所见，我是个中间人，对我来说情报高于一切，但我仍然对今晚发生的一切感到困惑，你愿意为我解答吗？」


    她紧盯着布莱恩，布莱恩的眼睛却没有看她，而是一直观察着大厅里的其他人：「乐意效劳。你的问题是什么？」


    「这个死去的特工为谁工作？」


    布莱恩笑了：「好问题，是一个名叫辛迪加的组织，里面有不少成员都是各个国家叛逃或假死的特工，你不难想像这个组织有多危险。辛迪加的首领名叫所罗门·连……」


    奥古斯特·沃克没有让这句话说完。


    显然布莱恩的所作所为触怒了他。


    几道震耳欲聋的声响同时在人们耳边炸开，打破了岌岌可危的宁静：一枚狙击弹穿透大厅四周的玻璃，带着凌厉的死亡气息射向布莱恩的胸膛；


    走廊中有人用榴弹将锁死的大门炸开，一群手持冲锋鎗的保安鱼贯而入；


    也是在这时，伊森·亨特一跃而起，扯下脸上的面具向大厅一角的某个不起眼的老人冲去：「奥古斯特·沃克！我发现他了！这个人刚才在指挥！！」


    『老人』顿时以和表面年龄不符的灵活动作站起身，拔腿往大厅的另一个出口跑。


    人们此生很难再见到如此混乱的场景。大厦的一整面玻璃全都被打碎了，夜风咆哮着往楼里倒灌，吹得头髮和衣摆四处飞舞，枪声比雨点还要密集，分不清是谁在什么方向对谁进攻，有几颗弹到天花板的流弹打碎了几盏主灯，使得拍卖场的光线再度变得昏暗，所有人都在大喊大叫、四处乱窜。


    有人不经意间撞到了控制台上的播放设备，于是轻快的音乐声异军突起，仿佛电影bgm般占据了每一个人的耳膜：


    「你将我放在布满钉子的床上，让那些尖锐之物刺穿我成千上万根血管，我的双手已然麻木，因此丝毫不觉羞惭……」


    伊森追着奥古斯特·沃克跑到拍卖台上，却看到布莱恩躲在掩体后蜷缩成一团，周围太黑了，他无法判断布莱恩有没有受伤，只能凑过去拍打对方的肩膀问：


    「布莱恩？布莱恩！你还好吗？？打起精神！我们找到沃克了！」


    他的喊声被喧嚣吞没，犹如石子落进大海，没能掀起一丝波澜，但布莱恩感受到他的拍击，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


    不远处，高昂的女声透过音箱慷慨激昂地唱道：「孤独的灵魂爱上了痛苦，就逃去没有痛苦的地方，而你根本不在乎我离开还是留下……」


    「你还好吗？你能站起来吗，布莱恩？」伊森紧紧攥住布莱恩的手臂，急得浑身冒汗，「沃克马上就要跑远了——」


    「咳咳，我没事。」布莱恩反握住他的手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刚开始他的动作还有些迟缓摇晃，后面就显得流畅稳定多了，声音也从沙哑变得清晰，「一点小伤，我缓过来了，你先去，我负责追兵。」


    伊森视线下移，看向布莱恩的胸口，那里衬衫的颜色似乎比四周深一点：「你真的没问题？」


    布莱恩整理外套挡住枪伤：「我保证，你快去，不要浪费时间。」


    确实，他们没有机会可以用来浪费。伊森咬紧牙关不回头地跑远了，留在原地的布莱恩因为失血过多和疼痛感到一阵眩晕，身后却传来敌人的声音：


    「007！他在这里！」


    布莱恩并未睁眼，听声辨位往说话人的方向开枪。


    一个活人变成了尸体，无声无息地倒下去，又有更多人包围过来，前仆后继，悍勇无畏。


    「有点怜悯之心吧！」


    炸开的歌声像漩涡一样在布莱恩耳中徘徊，将他整个人的灵魂吊向空中，他打空了一管子弹，用沾满鲜血有些颤抖的指尖伸到衣服里面拿新的弹匣。


    「怜悯我吧，亲爱的，可怜可怜我吧，因为我没你那么坚强，当爱已成往事……已成往事……」


    他脚边的尸体堆积成了小山，温热的血液浸没了地毯。没有人关注，没有人在乎，每个人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这件小事疲于奔命。布莱恩弹出又一管弹匣，扔到旁边，再次将手伸到外套和衬衫中间，却摸了个空：子弹用光了。


    地上有冲锋鎗。布莱恩随手捡起冲锋鎗，浑浑噩噩地环顾周围，有几个人清醒着，却只是站在那看着他，不出声也不动，好似麦田里的稻草人。


    他的视野很模煳，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是试探着往前走的时候，谁也没有试图阻拦。


    于是布莱恩挺直嵴背往大厅深处走去。


    那里有个装潢美轮美奂的卫生间。


    靠近通往男厕的拐角时，布莱恩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瓷砖上有水，门板上挂着拖布杆，碎裂的镜子上全是血迹，水龙头被人硬生生拔了下来。


    伊森·亨特将奥古斯特·沃克按在地板上，维持着挥拳打脸的姿势，布莱恩靠近时，两人一齐转头看了过来。


    伊森表现得很惊喜，奥古斯特则异常恼火：「草！你居然还不死！你为什么能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

 第237页

    「他不会死的。」伊森说这话时，语气简直洋洋得意，「你的那些废物手下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奥古斯特想要出言反驳，但伊森的拳头在那之前命中了他英俊却烦人的面孔：「有什么话留到审讯时再交代吧，沃克。」


    辛迪加二把手、cia资深双面间谍头一歪晕了过去，伊森担心这样不保准，又往他血管里注射了一堆麻醉药。


    布莱恩长出一口气。他放下武器，改成扶墙站立，对伊森说：「三楼304房间有个女孩，是被绑架过来的。」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伊森立刻说，「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就像在血河里滚了一圈。」


    「我没事，不过确实有点累了。」布莱恩靠着墙，缓慢地滑坐到地板上，「mi6的人快到了，你先走吧。」


    伊森舔了下嘴唇，低头犹豫地打量着他。


    「我需要一点时间……只是一点点时间……」布莱恩阖上双眼小声说，「快去吧，伊森，我马上就下楼和你汇合。」


    「你为什么要和我汇合？」伊森疑惑地问，「今晚除了沃克之外还有什么别的麻烦吗？」


    布莱恩闭着眼睛笑了一下：「只是一个可爱的小麻烦而已——你待会就知道了。」


    第125章


    伊森其实能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


    他比布莱恩年长, 经歷过的危机更多，也时常有觉得力不从心的时刻，很多次险象环生的胜利让他在午夜梦回时感到侥倖，但在别人眼中却不是这样的。


    别人看到的是, 伊森·亨特永远能够死里逃生, 永远能够完成任务, 永远能够化不可能为可能——否则他的小队名字又怎么会是impossible mission force？他在敌人眼中危险到近乎不可战胜，在队友心目中又如山峰般可靠, 渐渐的，连他自己也习以为常, 认为死亡就像刮过耳边的一阵微风, 如是而已。


    布莱恩的症状比伊森还要严重一点，就仿佛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会死这件事。


    伊森想说他其实不需要一个无懈可击的朋友, 因为他知道这样有多累，即便布莱恩有那么一次两次放弃了、直说『我做不到』，他也不会因此怀疑对方的能力——他说不定会拍一拍布莱恩的肩膀，说些不能讲给队友、不能讲给上司，只有他们俩才能共情的吐槽：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个任务和上一次的任务都太离谱了不是吗？发布任务的人以为我和你是谁, 超人？」


    「我真的会死的, 老兄！我早有一天要死给他们看，死在这群人眼前，像贞子一样吓他们一跳，让他们在我的葬礼上难以置信哭哭啼啼地说『哦伊森真对不起我安排这项计划时还以为你有九条命』……」


    但布莱恩从没说过这些话，伊森也没有。


    布莱恩说他需要一点点时间, 伊森尽量不思考这『一点点时间』意味着什么，只是尽量温和地说：「不用着急, 抓住沃克后，我们接下来能清闲很多天。」


    布莱恩假装不耐烦地对他挥了挥手。


    伊森磨磨蹭蹭地走到卫生间门后，又伸头回来：「下次这种危险工作交给我，我们轮流来。」


    布莱恩：「这不是谁抢到算谁的吗？下次再说，快走快走。」


    「你确定你不想要我给你个拥抱之类的？」


    伊森和他的前妻关系最为紧密时，偶尔会生出类似的念头——要是茱莉亚能在他受伤时陪伴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然而不行。他的妻子甚至不知道他是个特工。


    「……你就像个第一次送孩子上幼儿园的母亲，伊森。」


    「……」


    好吧，看来布莱恩没那么多愁善感。


    伊森走了，布莱恩放松地坐在地面上，任由意识在清醒和混沌中沉浮，过了不知多久，他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是加雷斯·马洛里。


    原本军情六处新一任m没有必要亲自赶到战场，只要坐镇后方指挥就行了，但马洛里出于某些原因选择了到场，并且在确认布莱恩的位置后挥退其他人，提着一个小小的箱子单独走进卫生间。


    进门后他环顾四周，目光在一片狼藉、损毁严重的公共设施上略作停顿，然后才转过身看向背靠墙壁席地而坐、两腿平伸、手臂落在身侧一动不动的布莱恩。


    几秒钟后，马洛里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他把手放在布莱恩的鼻子底下，试了试鼻息。


    感受到温热的唿吸之后，他才隐蔽地松了口气。


    这一系列动作就像无人观赏的默剧，马洛里还在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昏迷不醒』的布莱恩忽然开口说：「见到一个怎么也死不了的人是不是挺吓人的，长官？」


    「……」


    马洛里物理意义上地被吓了一跳——他一个小跳步后退了几十厘米，反应过来之后向来稳定的面颊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原来你醒着。」


    布莱恩勾起嘴角，右眼掀开一条缝：「我总不可能在别人走到我身边时还全无防备。」


    「那你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这的地砖比较凉快。我在发烧，长官，您没看过我濒死时的体检报告吗？」


    「就任后看过，在那之前我没有资格。」马洛里承认说，「但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亲身经歷这种情况，你这次清醒的速度似乎比上次快很多。」


    「可能是因为伤口很小。」布莱恩指了指胸腔，随意地说，「狙击弹从这穿过去了，就这一下，很干脆，像监狱执行死刑。我躺在那，感觉就好像小睡了一觉，也许还做了个梦，然后伊森拍我的肩膀，对我说不能睡下去了，他找到了沃克。我就睁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杀了一些试图阻拦我们的人，这身血主要是别人的。」

 第238页

    马洛里在听布莱恩讲话时半蹲下来，将随身携带的手提箱放在地上。


    布莱恩问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马洛里打开箱子，指着放在最左边的注射器说：「针对你的问题筛选出的最见效的解热剂。」


    又指向中间的注射器：「肾上腺素。」


    肾上腺素旁边还放着一个长方形手掌长、被包裹在不透明包装袋里的长方形物体，布莱恩好奇地问：「最后这个是什么，麻醉？」


    「不，你需要保持对痛觉的感知，免得在恢復期间遭遇意外，降低疼痛对行动的影响只要有肾上腺素就足够了。」


    「所以第三个是什么，总不会是帮助我自杀的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马洛里抬起头诧异地说，「这是巧克力棒。」


    布莱恩：「？」


    「甜食有助于你恢復心情。如果你不喜欢巧克力，也可以换成别的。」


    「哦，我没什么意见……」布莱恩嘟囔着拿起巧克力，「你真贴心，长官。」


    马洛里站起身，看布莱恩叼着巧克力棒给自己注射退烧药：「我是故意的，特工，考虑到我中途上任，很难再同你建立类似于你和曼斯菲尔德女士（m女士）或詹姆斯·邦德之间的那种联繫，而我又很想和你打好关系，就只能另闢蹊径琢磨琢磨细节了。」


    布莱恩为他的坦诚发出一声轻笑。


    马洛里继续说：「总而言之，这次任务风险很高，你和伊森·亨特完成得非常不错，尤其是你，布莱恩，你帮我们避免了沃克落在cia手里的情况——那样的话mi6就陷入被动了。伊森·亨特是个还算正直的人，你在抓捕沃克时起到的作用比他大，他不会和我们争论沃克的审问权。」


    布莱恩听到这里忽然又有些厌倦了，他打断马洛里的话，冷淡地说：「伊森是我的朋友，长官，即使他想负责最危险的工作，那也不是因为他关心最后沃克归谁。」


    「很抱歉冒犯到你。」马洛里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惜他的想法不能代表cia，做决定的人也不是他。」


    布莱恩嘆了口气，主要是替伊森感到悲哀：「我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了，我为mi6、为这个国家付出得够多了，就让我的耳朵清静一会吧。」


    「每一个知晓你存在的人都不会遗忘你的付出，我没有太多能够回报你的东西，就只有绝对的信任，布莱恩，军情六处的每一个人都信任你，如果有人没有，那么他或她的立场就值得探讨和质询。」


    马洛里郑重地说，「你和詹姆斯·邦德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提出来，我会尽量满足。接下来你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但不确定期限是多久，我们没能抓到那个在军情六处安置核弹、又给了我和詹姆斯·邦德一枪的人——」


    他示意布莱恩看他手臂上的绷带，「但我在他开枪时看到了他的半张脸，接下来我会和mi5沟通，争取尽快把这个人揪出来，对奥古斯特·沃克的审讯工作也会同步进行。」


    「听上去很忙碌。」


    「是的。」马洛里面色疲惫地说，「你猜我接下来有几天不能睡觉？我赌三天。」


    **


    在药物作用下变得神采奕奕的布莱恩换了身干净衣服，下楼去找伊森汇合，顺便带走託付给imf小队的迪克。


    他洗过脸和手、衣着整齐地走出卫生间时，拍卖场地中忙碌着採集证据的cia和mi6的工作人员们同时看了过来，眼神里有如出一辙的敬畏，有个cia甚至在布莱恩经过他身边时敬了个军礼。


    看来那一地尸体的震慑效果在短时间内非常明显。


    但愿007给人留下的印象从今往后不会从詹姆斯·邦德的『不留活口』变成布莱恩的『杀人狂魔』，否则当事人真是比窦娥还冤。


    布莱恩越过他们，坐电梯下楼。他找到imf小队的货车时伊森正在给迪克讲故事，不愧是当过人夫的人。


    「……我按照布莱恩说的来到三楼，但那个女孩不愿意跟我走，她还记得布莱恩给过她的承诺——『只要我活着就会回来找你』。我努力向她证明我是个好人，我看上去还挺可亲的吧？」


    迪克：「是的。」


    伊森：「然而她却朝我摔东西，害怕我怕得不行，等我好不容易取得她的信任了，她问我，『布莱恩为什么没来？难道他遇害了？』我真担心她在我面前哭出来，可是我又没有办法向她证明布莱恩还活着……」


    迪克被他逗得咯咯直笑，伊森故意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我想知道布莱恩是怎么获取她信任的，教教我吧，007。」


    迪克笑得停不下来，而布莱恩完全没弄明白这段话到底哪里好笑。他莫名其妙地钻进车厢，对伊森说：「你在开玩笑，你还用我教如何取信别人？」


    伊森背对迪克翻了个白眼，用口型对布莱恩说：我在你儿子面前给你竖立形象呢。


    布莱恩：「……」


    草，什么形象？和异性打成一片的形象吗？


    而且谁说迪克是他儿子了？？那明明是蝙蝠侠的儿子！


    迪克见到布莱恩，第一时间扑到他怀里。布莱恩把男孩抱起来，向路德与班吉道谢，路德连连摆手，挡住嘴偷偷对布莱恩说：「你杀人的时候我把屏幕关了。」


    布莱恩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段已经不是nc-17，而是不适合在院线公映的范畴了。

 第239页

    接下来，伊森要收拾东西从布莱恩家里搬出去——他证明了奥古斯特·沃克才是叛徒，于是同cia和好如初（布莱恩：……），通缉令被撤销，再借住朋友家就不太合适了。


    不过鑑于辛迪加还未倒台，沃克又落在mi6手中，伊森决定在伦敦租房子多待一段时间等待审讯结果。


    布莱恩的单身公寓一下空旷许多，有了暂时收留迪克的余裕，隔壁沃克住的房子也空了出来，然后詹姆斯·邦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搬了进去。


    听m女士说邦德和自己成为了邻居，布莱恩对带着迪克回家住这件事忽然就有些犹豫了。


    第126章


    但他有什么好紧张的？


    詹姆斯·邦德与人约会从来没想过避开他！所以布莱恩当然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到老父面前向他介绍说：「是的, 我是曾经谈过一个美国人，他刚巧是哥谭首富，很酷对吧？」


    ……然而邦德从未领着一个小孩子走到布莱恩面前说：不好意思布莱恩，这是你弟弟/妹妹。


    可是这只能证明邦德的防护措施做得好, 却不能反过来指责布莱恩没有做防护和未婚先育——谁他妈与同性搞在一起的时候会考虑多出一个后代该怎么办？？


    事情就是这么出人预料地发生了！


    人们可能会说布鲁斯·韦恩收养的孩子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假如那天布莱恩没有见过迪克, 这确实和他没什么关系。


    可惜他不仅在场, 还间接促成了一段伟大的父子联结。


    布莱恩已经能想像出其他人见到迪克后的反应了:


    ——所以你他妈都想好和布鲁斯·韦恩分手了，结果你们俩在分手的前一天捡了个孩子回来！！


    ——不不不, 他真的只是那阔佬的孩子，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


    ——也就是说他把你当父亲, 你却不把他当儿子, 他千里迢迢跑来见你，你反倒在他面前说一些不负责任的屁话。


    ——不是, 我，什么时候，啊？


    ——滚开，布莱恩，我不想看见你了, 你和你爹简直一个德行。到曾祖母这里来, 迪克, 你长大以后千万不要变成你父亲的样子。话说回来到底是谁给你取的这个暱称？『迪克』？不觉得有些晦气吗？


    ……


    布莱恩下定决心，他永远、永远不会领着迪克去见m女士。


    但家还是要回的。


    时间不早了，迪克正是长身体的年龄，路上开始不停地点头打瞌睡。布莱恩估计他有挺长时间没好好睡觉了，就任由他在后座上睡得东倒西歪。


    下车时, 布莱恩本来计划把迪克抱上楼，结果男孩的头刚贴上他的肩膀就吸吸鼻子睁开眼睛, 迷迷煳煳地说：「血腥味。」


    「这也能闻到？」布莱恩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仔细摸了摸已经处理好的伤口，确认它没有再次流血后动作忽然一顿，过了一会才若无其事地回答，「应该是刚才在大厦里粘上的气味，等我回去洗个澡。」


    迪克抬起头看向布莱恩肩膀处露出的绷带：「我可以自己走。」


    「你走路的动静太大了，甜心。我是想悄悄熘进家门，最好别让邻居发现你，然后等明天阿尔弗雷德过来了，你就直接和他离开，免得我还要替你写三千字的任务报告。你也不想写英语作文吧？」


    「不想。我一定要写吗？」


    布莱恩吓唬小孩：「如果他们找到你和我一直待在一起的证据，你就逃不了了。」


    他抱着迪克悄无声息地来到自家公寓门口，小心翼翼地用钥匙拧开门锁。


    很好，隔壁毫无动静，也许邦德已经睡着了，不管怎么说也是重伤初愈的人……


    大门打开，布莱恩按下墙壁上开关、点开灯一看，詹姆斯·邦德坐在他的沙发上，一手端着酒杯，以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和动作正视着他。


    此处应有《教父》bgm。


    布莱恩：「……」


    他活像是电影里那种以为自己侥倖逃过一劫、结果却被boss堵在家中的帮派叛徒。


    迪克丝滑地从他的臂弯里流淌出来，在他脚边站定：「您好，邦德先生。」


    「你好。」邦德优雅地颔首，「你叫什么名字，男孩？」


    「理察·格雷森，您可以叫我迪克。」


    邦德挑眉看向布莱恩：「我怎么不记得你和姓格雷森的人交往过？难道这回是个女人？单亲妈妈？」


    差不多吧，但也差挺多的。


    「……dad，我们得谈一谈。」布莱恩强调称唿，让邦德注意自己的身份，「迪克，你在沙发上看会电视，困了就关灯睡觉，我一会再把你搬到床上。詹姆斯，来我的卧室。」


    他将卧室的门关严锁好，然后从衣柜里翻出一个急救箱：「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詹姆斯，但你先别着急，我度过了非常非常混乱的一天，现在我只想让你帮我看看……」


    他咽了下口水，眼里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站在床边利索地脱掉外套，再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自己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前胸：「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詹姆斯。这个问题我没法谘询别人——你帮我看一下，是我感知的问题吗？我的心脏还在吗？」


    邦德垂在身边的手抽动了一下：「这个伤是什么时候的事？」


    「几个小时之前。」


    「绷带是你自己缠的？他们就让你这样什么都不做地离开了？」

 第240页

    「我打了两针退烧药和肾上腺素。」布莱恩说，「效果确实挺明显，我不发烧了，神志比前几次清醒得多，但是肾上腺素应该有副作用……」


    邦德立刻接道：「眩晕，心跳过速，高血压。该死，你什么感觉？」


    「我没有任何感觉。」布莱恩飞快地说，「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疼痛压过了其他生理反应，然而刚才在楼下时，我想要确认伤口止血了，就把手放在胸口按了按，但我没有感受到心跳。」


    邦德站在离他半米远的位置，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胸口，布莱恩则注视着邦德的眼睛。


    沉默片刻后，邦德犹豫伸出手，掌心缓慢地移动到布莱恩胸前，悬停在空中问道：「我可以吗？」


    布莱恩直接抓着他的手扣在自己的心脏位置。


    又是很长时间的寂静。


    布莱恩的胸膛随着唿吸不断起伏。他抬起头仰望天花板，半晌颓然松开手：「还是没有动静，是不是？我怀疑那颗狙击弹直接炸没了我的半个心脏，但我此刻依然活着，甚至能保持清醒。詹姆斯，我真的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理，是什么力量偏偏要让我活着……」


    话未说完，詹姆斯·邦德大跨步拉近距离，张开手臂在避开伤口的同时给了布莱恩一个极其用力的拥抱。他紧紧扣住布莱恩的肩膀和后背，把脸摆在布莱恩的肩窝里，每一次唿吸都略带颤抖。布莱恩听见他用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艰涩的声线说道：


    「我很抱歉，孩子……我很抱歉。」


    布莱恩顿时把没能说出口的抱怨咽了回去。他有点生疏地拍打着养父的后背：「别这样，求你了，这又不是你的错，你永远不需要对我道歉。」


    「疼吗？」


    「其实还好，」布莱恩连忙说，「一般人都没经歷过这个：我站在镜子前缠绷带的时候发现我能透过胸口的洞看到我背后的景象，十分有趣。我还拍了一张照片，你想不想看？」


    邦德：「……」


    「一点也不想，谢谢，我没有这种怪异的癖好。」他松开手直起身，「也许狙击弹只带走了你的半个心脏，剩下那半个器官帮助你活着。它会慢慢癒合，就像别处的枪伤一样。」


    「经验之谈？」


    「是这样。」


    布莱恩笑了。他穿好衣服说道：「接下来我要同你说说迪克。他是我朋友的孩子，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我不会在他面前这么讲，你知道的，我要照顾未成年人的心理健康。」


    邦德故意满不在乎地反问：「『心理健康』？那是什么？」


    布莱恩早有准备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只见封面上写到：


    《新手父母必须注意的一百件事》


    邦德：「……你居然会买这玩意？对我说实话，布莱恩，迪克真的是你朋友的孩子？？」


    「我是为你买的！」布莱恩反驳说，「我要向你证明，养我，和养别的小孩根本不是一码事，一个合格的父母就应该按照书上说的做！」


    「胡扯。」邦德看都不看一眼，把那本书扔到布莱恩的床上，「别的父母培养出的孩子有被我养大的你优秀吗？」


    「你夸我也没用，这上面都是专家总结出的经验。」


    「哪里来的专家？」邦德瞄了一眼书籍封面，「『伊顿公学心理学教授倾情推荐』？难怪会写出一堆白痴内容。你信它还是信我，嗯？你信伊顿公学还是信我，布莱恩？」


    布莱恩头疼地将邦德推到卧室门口，一把拽开门锁，又暴躁地将育儿书塞到他手里：「我要去洗澡换药了，你照看他一会，尽量按照书上说的做，好吗？看在他叫迪克的份上，也别提我的前男友或前女友。」


    邦德站在重新锁死的大门前，对布莱恩说：「我比那群蠢货可靠一万倍，你真让我心痛。」


    「……」


    布莱恩听到老父在客厅里和迪克小声交谈起来了，就提着急救箱走进与卧室相连的卫生间。


    他在镜子前站了半天，总算下定决心，将身上的绷带一圈圈解开，露出下方并未流血、却仍然显得狰狞丑陋的伤口。


    皮肤表面的枪伤看着并不严重，其大小和子弹直径差不多，但真正恐怖的地方实际在身体内部——子弹会在贯穿人体时形成空腔。这比弹丸直径大数倍乃至十数倍的创口要过很久才能癒合。


    布莱恩靠近洗手台，抚摸着镜面倒映出的伤口。


    他能隐约听见邦德和迪克聊到布莱恩回家路上顺手买回来的那本育儿书。邦德大约只翻开了第一页，对着目录把书籍作者批判得一文不值：


    「妥善地安排工作与照顾孩子的时间？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布莱恩又不傻，当然会在我工作的时候自己找乐子，如果他没有，那就说明不想玩，我只要扔给他一本书或者一篇任务报告就行了。」


    「与伴侣协商。这是最奇怪的，布莱恩是我的孩子，又不是我女朋友的孩子，我为什么要和她协商？」


    「……」


    听墙角的布莱恩无话可说。他回到镜子前，手指按在伤口上，踌躇了几息之后指尖用力，一点点往血肉模煳的内里探去。熟悉的疼痛让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头上冒出一点冷汗，但他闭着嘴、很小心地没有泄露出声音。


    邦德说：「在面对教育资讯时保持理性。这条倒是有点道理，我捡到他的时候从来没指望他有今天的成就……从来没有过。是的，迪克，或许布鲁斯·韦恩也希望你能快乐、多过其他。」

 第241页

    布莱恩伸进伤口的手越来越用力。血液顺着他绷起的小臂肌肉流淌到水池中，他弯下腰，眼里泛着生理性的水光，把自己的头深深埋在另一只手臂的臂弯里。


    邦德：「你困了？等布莱恩洗完澡你就去睡觉。我们直接翻到这本心灵鸡汤大全的最后一个篇章吧，让我看看——叫做『心存感激，珍惜与亲人相处的时光』。」


    「……」


    「『教养他的过程中所遇到的困难让我回顾了自身成长，我通过他整理和修復我过往的一生。』」邦德念道，「『他的存在总让我感慨生命是个奇蹟，并对今生能与他相遇这件事充满感激。』」


    迪克问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吗，詹姆斯？」


    邦德似乎走神了，结巴了一下才回答：「我——是的，是的，迪克。我有时会感激，感激生命的奇蹟……感激他能活下来。」


    卫生间里，布莱恩终于察觉到了深埋在血肉之中的自己的心跳。它显得如此微弱，却不能被忽视，也不应该被忽视，因为它向布莱恩证明了他依旧是个正常的人类，可能只有生命力比地球上的其他同类顽强了一点而已。


    眼泪不知不觉顺着布莱恩的面颊流淌下来，他跪坐在洗手台前无声痛哭，却也并不太清楚自己在哭些什么。等到快要压抑不住喘息声的时候，他就把浴缸上的水龙头拧开，用水声盖过自己的胡言乱语：「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们所有人，也谢谢我一直努力跳动着的心脏，谢谢你们……」


    他还活着，作为一个有尊严的人活在世上。


    意味着无论如何，明天又是崭新的充满希望的一天。


    第127章 （修bug）


    布莱恩处理完伤口, 收拾浴室的洗手池又简单洗了个澡，弄完这一切时迪克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邦德倒是没有离开，因为他搬家搬得太匆忙，隔壁公寓还没来得及收拾, 里面都是奥古斯特·沃克留下的东西。


    「我都能闻到那股cia辛迪加双面间谍的腐臭味。」邦德说, 「明天我叫人来大扫除, 今晚就在你的沙发上将就一晚。」


    「你确定吗？」布莱恩为了不吵醒迪克小声问，「这张沙发上也有不少cia睡过。」


    他指的是隔壁碟中谍片场的imf小队。


    邦德一想起布莱恩金屋藏娇的事就生气, 有种看隔壁野小子带坏自己儿子的既视感，但他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只好很努力地克制住阴阳怪气的冲动：「我又没有其他选择。」


    布莱恩假装没听出来邦德的不高兴：「当然有, 你过来跟我们睡床，我的床又不是睡不下两个成年人和一个小孩。」


    当爹的瞥了眼布莱恩新缠的绷带, 忍了忍，没忍住说：「难道你的床就没睡过cia？」


    「……」


    好吧。


    最后布莱恩抱着迪克去睡床了，邦德独享客厅里的大号沙发。


    第二天早上，尽管布莱恩昨天累得不行，恨不得能在床上睡到地老天荒, 他的生物钟依旧帮助他在固定的时间醒来。


    迪克还在睡, 但卧室外传来了一阵浓郁的咖啡香。


    布莱恩打了个哈欠, 没急着洗漱，披着睡衣熘达到厅堂和厨房，邦德正在摆弄灶台上的咖啡机，见布莱恩醒了就问：「这是你买的？我记得不怎么喝咖啡。」


    「m送的。」布莱恩说，「我是不太喝, 这台机器一直都是班吉和路德在用。」


    邦德闻言『啪』地一下把锁在咖啡机上的过滤器拔了下来。


    布莱恩：「等等，那个不能用力, 其实要拧一下才能……算了。」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送你个新的。」邦德慢悠悠地端起咖啡，「绝对比马洛里送的这个高级。」


    「呃，」布莱恩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道，「酒柜里有酒，我以为你会更想喝威士忌。」


    「有时候也要换换口味。」


    布莱恩耸耸肩，从冰箱里拿出眼看要过期的面包和鸡蛋，把厨房里的邦德挤到一边：「让一让，我要做早餐了。你吃不吃？」


    邦德回答：「我不介意你多做一份，然后由我来解决。」


    布莱恩把面包塞进烤面包机，翻出平底锅开始煎鸡蛋。邦德看他一边打哈欠一边颠锅把鸡蛋翻了个面，问道：「你感觉比昨天好点了吗？」


    「好多了，我的心脏昨天半夜砰砰直跳，向我对它的忽视表达了不满。」


    布莱恩现在说起这件事时还是很高兴。他以前从未意识到，自己竟然那么在乎这颗常人赖以为生的器官是否存在，若是是失去了一只手、一条腿、一只眼睛、或是身体内部留下了难以取出的战争碎片……之后依然活着，布莱恩觉得自己能够接受，但是没有心脏？那就好比有人对他说，你在你的数十年余生中再也见不到太阳。


    心情很好的布莱恩很快将话题带到了其他方向：「你一会要记得打电话让mi6派人过来收拾隔壁那间屋子，詹姆斯。中午时可能会有人过来接迪克，下午如果没有别的事了，我要去趟超市，或者我们晚上找个饭店也行……」


    邦德站在一旁倾听时，目光一直停留在布莱恩露出的笑容上。渐渐的他也笑了，当仁不让地把布莱恩煎好的第一颗鸡蛋舀到自己盘里：「我都行，反正退休后有几千个昼夜供我浪费。」


    布莱恩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那你是不是能挑战007特工的长寿记录了？」

 第242页

    「低调一点，万一死神听见了呢？」邦德顿了顿，又笑道，「我确实可以。暂时就把这个当成我接下来的人生目标吧。」


    ……


    中午时布莱恩躲到走廊里给蝙蝠侠打电话：「布鲁斯，阿尔弗雷德的航班什么时候到？需要我去接机吗？」


    远在大洋彼岸哥谭市开早八董事会会议的布鲁斯先是问：「你忙完了？」


    「只能说告一段落。」


    「所以你不是趴在通风管道里和我说话？无意冒犯，但听上去鬼鬼祟祟的，还带着回音。」


    「……我身后有一屋子mi6派来的清洁工。」布莱恩继续用那种被布鲁斯评价为『鬼鬼祟祟』的语气说，「詹姆斯·邦德也在。」


    韦恩企业的会议室里，一位董事会成员忍不住站起身：「韦恩先生，我们商议出的结果是……」


    「嘘嘘嘘。」布鲁斯晃着手指打断他的话，按住话筒说道，「别急，等我打完这通电话再说。」


    另一个西装革履的老头没好气地问：「你和谁聊天呢？」


    布鲁斯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后他松开手，为了几秒钟前听到的『詹姆斯·邦德』的名字、不动声色地按下手机录音键，打算回去后把新情报录入电脑：「我在开会，宝贝，刚才说到哪了？」


    布莱恩一听就知道这傢伙在演戏，心说双重身份义警的日常是真戏剧化：「我等会再给你打。」


    「别这样，我想听你说话。」布鲁斯居然还挤出了一点十分上流的气泡音，「你说谁住在你那？你父亲？」


    看在他很努力的份上，布莱恩嘆了口气，配合地回答：「是他。」


    布鲁斯不由陷入沉思。在他风流倜傥的外表下，那颗属于蝙蝠侠的大脑正在疯狂转动：詹姆斯·邦德不是在假死中吗？


    他不知道的时候是发生了什么连上一任007都不得不出马的大事件，导致刻在荣誉墙上的特工死而復生，mi6又一次有了特殊的人事变动？


    总觉得这样下去军情六处都能变成第二个猫头鹰法庭了！


    然而他没法在会议桌上以布鲁斯·韦恩的身份提问细节，只好按下求知慾，装模作样地说：「我很想你，宝贝，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不，等等，这样吧。」他忽然间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现在就去找你。你说会议怎么办？董事会哪有你重要。」


    其他董事会成员：？？？


    布鲁斯不等他们提出抗议，飞快起身窜出会议室，仿佛屁股后面有老虎在追。布莱恩这通提供了合情合理翘班理由的电话简直是沙漠中一场及时雨，把他从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的苦海中解救出来。


    布莱恩则被他夹杂真心的土味霸总情话深深震撼了！


    他既觉得荒诞又觉得好笑地憋了半天，才开口说：「我问的是阿尔弗雷德。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把迪克接走？再这样下去，全世界人都知道我在替你养儿子了——我目前炙手可热。经过昨晚的事件，你可以去打听一下，布鲁斯，我在黑暗世界说不定比蝙蝠侠与超人还要出名。」


    「你做了什么？」


    「我不会说的。你能调查出来是你的本事，调查不出来的话，它就是个国家机密。」


    「和你相关的哪件事不是国家机密？布鲁斯·韦恩只是和你谈过几天而已，却被fbi、cia和军方反覆审查了好几轮。」


    布鲁斯钻进车里，总算放松下来，换成蝙蝠侠的口吻说道，「实不相瞒，我不太想让迪克回到哥谭。这边正在变得越来越危险，猫头鹰法庭还总是盯着马戏团的成员，如果你认为你那里也不安全，我打算让阿尔弗雷德和迪克暂时转移到其他地方。」


    布莱恩皱眉说：「阿尔弗雷德能帮你的忙。」


    「但我不希望他们遇到危险，你肯定能理解这种心情。」


    确实。


    布莱恩又想了想，觉得管家和迪克这一老一少在战时出去避一避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他答应说：「等管家到了，我去和他谈谈。」


    「谢谢你。」布鲁斯诚恳中带了点自嘲地说道，「迪克很喜欢你，布莱恩。也许你比我更懂得怎么做个好父亲。」


    「别吹捧我了，是你在他失去父母的艰难时刻给他支撑，他最爱的人永远是你。」布莱恩听到身后传来mi6清洁工拧开门锁的声音，就说道，「阿尔弗雷德乘坐的飞机一个小时后落地？我等他到伦敦了再联繫你。」


    他迎着工作人员打趣的眼神放下手机，向屋子里的迪克招了招手：「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动身去机场。」


    然而一个小时后，布莱恩等到了管家的航班，却没见到阿尔弗雷德本人，他给布鲁斯打电话，同样没打通。


    当天晚上布莱恩再次尝试联络对方，这回收到了蝙蝠侠的回信：


    【是猫头鹰法庭，不用担心，我能处理。】


    出于对蝙蝠侠的信任，布莱恩让迪克继续在他的公寓中住了将近半个月。


    第一个星期时他偶尔能收到蝙蝠侠发来的消息，内容都非常简短，明显是对方在忙碌中发送的，只勉强能起到报平安的作用。


    但是第二个星期到来后，情况并未得到好转，反而变得更加糟糕。


    ——蝙蝠侠彻底失联了。


    随着时间流逝，迪克因养父长期杳无音信而愈加担忧和焦虑。正当布莱恩要动用某些特殊手段调查蝙蝠侠失踪的原因时，他竟然在那之前接到了一封落款是『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的邮件：

 第243页

    【布莱恩，能劳烦你单独过来以下地址吗？请一定不要告诉其他人，且越快越好，在邮件中很难说清发生了什么，我保证这不是个陷阱，而且你的疑问在见到我以后都能得到解答。】


    第128章


    尽管发邮件的人明确说了不是陷阱, 但这幅【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务必一个人来赴约】的说辞怎么看都带着一股阴谋的气息。


    『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给出的地址在北美洲加勒比地区的牙买加首都，金斯敦。


    该地点对布莱恩而言不算陌生，他这辈子十一岁时有一整年都生活在那附近, 没想到人生中第二次和这个地名产生联繫, 竟然是因为蝙蝠侠。


    詹姆斯·邦德旁观布莱恩收拾行李, 问道：「所以你真的要过去，而且按他说的, 独自一人？按理说你明天还要去医院复查你胸口的枪伤。」


    「帮我把预约时间改一下。」布莱恩将手枪里的子弹倒出来，再用包装袋装好, 塞到行李箱角落, 「发信人提到了我送给布鲁斯的那匹马的名字，我叫它『安娜』。刚才我上网查了一下, 哥谭媒体从来没关注过这件事，只能是布鲁斯或者他的管家说出去的。」


    迪克紧张地问：「也就是说，有超级反派挟持了阿尔弗雷德？他们会不会折磨他，从他口中问出了蝙……布鲁斯与你的情报？」


    布莱恩听到『超级反派』这个陌生的说法后，愣了一下才回答说：「不一定有那么糟糕。也许阿福最开始的确被绑架了, 但蝙蝠侠设法解救了他, 只是后面恐怕又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以上都是猜测, 具体情况我得去查看过才能了解。」


    迪克不抱希望地问：「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你也看到了，邮件上说我必须是一个人，在确定布鲁斯和管家的安危之前，我倾向于听从对方的要求。」


    布莱恩提起箱子说道，「我尽量每过24小时联繫你们一次, 如果我失踪超过36小时，那就说明敌人比预料中的还要危险。」


    邦德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别忘了按时吃药。」


    布莱恩抓住他扔过来的药瓶：「谢了, 詹姆斯。」


    十二个小时后，他乘坐直达飞机抵达了牙买加金斯敦的诺曼·曼丽国际机场，走出飞机时，一股有别于伦敦湿冷空气的热浪扑面而来，带着热带地区特有的潮气，一瞬间将布莱恩的记忆拉回到了十三年前。


    他想起了自己的皮肤被海边的太阳晒到发红髮黑的样子，还有那些给予他求生力量的、美丽到过了很久都难以忘记的加勒比海夕阳。


    机场门口的计程车排成长队，布莱恩随意挑选一辆，对司机说：「去老城区。」


    「你是游客吗？」司机边开车边问，「老城区不太安全，你最好换个地方住。我不是在吓唬你，你穿的衣服很好，有些匪徒专门挑有钱人下手。」


    布莱恩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多谢提醒，但地点不是我定的。」


    「好吧。」司机又说，「那你晚上不要出门。」


    「现在还是这样？」


    「治安一直都很差，这么说你以前来过？」


    布莱恩说：「我在西北边靠近内格里尔的地方住过一年。」


    「哦！」司机打起精神兴致勃勃地问，「那边有一些大麻农场，是不是？虽然非法，但人人都知道。」


    布莱恩笑而不语。


    司机自顾自地说：「南美把牙买加当成往北美和欧洲运输毒品的中转站，前几天金斯敦港口的货轮上查出了价值2500万美元的古柯硷，这还只是被发现的，那些藏起来的、由私人飞机运走的只会更多……」


    接近目的地时，布莱恩挑了个视野宽阔的路口对司机说：「就停到这吧。」


    他提着行李箱走下车，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手枪拿出来插在腰间，仰起头观察着邮件里提到的地点。


    那是个破旧的民房，有三层楼高，一扇扇正对街道的小窗户离远了看就像巧克力块。布莱恩关注的那间屋子在顶楼，并未开窗，窗帘挡得也很严实。


    他回覆邮件：【我到了，你站在窗户前拉开窗帘，让我看到你。】


    两分钟后，他接到了阿尔弗雷德电话：


    「布莱恩？你在哪？」


    「你没事？」布莱恩总算松了口气，「那你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联繫我？我差点以为你被人绑架了！」


    阿尔弗雷德无可奈何地说：「的确如此，但绑走我的人不是罪犯，而是布鲁斯·韦恩。」


    「——什么？」


    「总之你能先上楼来吗？他出门买东西去了，我这才有机会给你打电话。」


    布莱恩满头雾水地爬到顶层撬开房门。保险起见，他手里仍然拿着手枪，但阿尔弗雷德却毫无防备地坐在一把塑料椅上，看见用枪指向自己的布莱恩以后露出了疲惫而惊喜的表情：「谢天谢地，我总算见到了一个能帮忙的人。」


    「真的是你？」布莱恩放下枪疑惑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让我长话短说。」管家回答，「我在哥谭的机场被猫头鹰法庭堵住了，他们想利用我引出迪克、并报復布鲁斯·韦恩，于是将我带上了另一架飞机。蝙蝠侠察觉到敌人的阴谋时我已经抵达了牙买加，他第一时间追了过来。」


    「后面发生了一些混战，你应该注意到布鲁斯失联快一周了，事实上连我都不知道那些天他究竟去了哪，在我担心得快要发疯的时候他又忽然间冒了出来，看上去没什么大问题，记忆却有些混乱——我的意思是，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第244页

    布莱恩总结说：「简而言之，他失忆了。」


    「他失忆了。」阿尔弗雷德重复，「我找到他时，他躲在天桥底下靠盗窃路人身上的零钱生活了三天，我走到他面前表明身份，让他跟我离开，他却把我当成了骗子。」


    布莱恩匪夷所思地在客厅中踱了几步。


    管家说：「我像在编故事，对吗？你可以随意发表意见，我这些天已经习惯于被当成分不清现实和虚拟的老疯子了。」


    布莱恩停下脚步：「不，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对不起，它们听上去确实不像真的。」


    阿尔弗雷德苦笑了一声：「你待会看到布鲁斯就信了。」


    「我现在也信，只不过觉得有点荒谬。」布莱恩说，「你想过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他不肯去。这些天他处于应激状态，坚信自己处在危险当中，任何有目的地接近他的人都会遭到他的质疑和讯问，起初他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想要弄清楚我背后牵连的阴谋，可我身上当然什么阴谋都没有！后来他总算放松了一些，同意将我单独留在房间里了，我这才有机会联络外界。」


    布莱恩若有所思地问：「他这样下去就算暂时没遇到危险也会造成危险。」


    「是的，所以我不得不请你帮忙。」


    「我很乐意提供帮助，我们得尽快送他去医院，还必须弄明白他失踪的那一个星期遭遇了什么，免得蝙蝠侠的敌人追上来了，我方却处于被动……」


    布莱恩说到一半时，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他转过身看着被自己撬开的老式门锁，想了想，把枪放了回去。


    阿尔弗雷德声音发紧：「你确定吗？容我提醒你，他的攻击性很强。」


    「我知道。看到枪只会让他更加警惕，我打算先试试看能不能说服他……」


    布鲁斯·韦恩推开房门。


    他头上顶着棒球帽，穿了一件黑色短袖，下半身是牛仔裤，打扮得毫不起眼。进门之前他就发现了有陌生人在家，因此看到布莱恩时并未表现出惊讶，而是毫不犹豫地扑了上来：


    「你是谁？！」


    布莱恩灵活地躲过他的拳头：「冷静点，布鲁斯，我要是想做坏事就不会站在这等你了。」


    「你认识我。」布鲁斯的视线扫过布莱恩的脸，冷冰冰的脸上突然绽开一个轻浮的笑容，「那你躲什么？」


    「……」布莱恩看着他的笑脸张了张嘴，把一肚子话憋了回去。


    管家！管家！你也没说蝙蝠侠失忆后是这个性格啊！


    前面的气氛白铺垫了！


    布鲁斯走到阿尔弗雷德身边，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猜到你们是个诈骗团伙，先编造出一个不存在的邪教，再说我是个超级英雄，嗯，编得不错，下次别再编了。」


    阿尔弗雷德垂下肩膀长嘆一声。


    布鲁斯回头看向布莱恩：「你在设定中又是我的什么人？说真的，你长得有点过于英俊了，可惜我不喜欢男人，要是换成个美女，再说这是我老婆，我可能会更心动。」


    布莱恩迅速思索了一下对策，抱起手臂神情微妙地说：「事实上我就是你的男朋友，布鲁斯，我们距离结婚只有一步之遥。」


    阿尔弗雷德差点被自己的唾液呛到。


    布鲁斯闻言笑容微僵，沉默了几秒钟才问：「你有证据吗？」


    布莱恩：「这还要证据？不然我们接个吻，你体会一下有没有熟悉的感觉？」


    「不！等一下！」布鲁斯厉声说，「我说过了我对男人不感兴趣，你们骗人的方式未免太敷衍了。」


    布莱恩面无表情：「也许你只是没来得及挖掘自己的本心。你要证据，让我想想，你带手机了吗？两个星期前我和你打过一次电话。」


    布鲁斯紧紧盯着他说：「我没有手机。」


    布莱恩看向阿尔弗雷德，后者略一沉思，说道：「布鲁斯·韦恩的手机在我这里，我查一下……这里的确有一通电话，还没来得及删除，而且被录音了。」


    布莱恩笑了，问布鲁斯：「你总能分辨出自己的声音吧。」


    阿尔弗雷德按下录音的播放键。


    电话里的人甜甜蜜蜜地说：「别这样，我想听你说话。」


    「我很想你，宝贝，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


    「董事会哪有你重要？」


    布鲁斯：「……」


    阿尔弗雷德将手机交给他：「不好意思，我之前得留着它联繫布莱恩，而且我还担心你怀疑它上面有定位、把它给扔了。」


    布鲁斯无言地拿过手机。


    布莱恩耸了耸肩，说道：「现在信了？」


    「没有。」布鲁斯板着脸说，「细节上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


    「比如？」


    「比如我看上你哪里了？」布鲁斯问，「迄今为止你都没说过你叫什么名字，又是做什么工作的。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疑吗？」


    这种时候说自己是个秘密特工只会起到反效果，布莱恩张口就来：「我叫布莱恩·纽曼，是个计程车司机，你坐过我的车。」


    「可是你是个英国人。」


    布莱恩面不改色：「对，我们是在你到伦敦旅游时认识的。」


    布鲁斯依然满脸狐疑，他这会尽管失忆了，警觉心却不减反增，大概是因为缺乏安全感。

 第245页

    布莱恩快刀斩乱麻：「我对你遗忘了我们相知相爱的细节感到非常伤心。这样吧，我们到你失忆后第一次醒来的地方转一转，看看能不能让你回想起来些什么。」


    「你看上去半点都不伤心。」


    「我是那种控制力比较强的人，其实我已经快哭了。」


    「哦。」布鲁斯对着布莱恩的脸想像了一下他流泪的样子，不禁心软了一瞬，但他还是用手机搜索了一下伦敦地图，问道，「petworth街在什么地方？」


    布莱恩回想了一下：「battersea，靠近公园。」


    布鲁斯口中的称唿升级了：「亲爱的，你记忆力真好。」


    布莱恩沖他露出一个魅力十足的微笑：「计程车司机的基本技能罢了。」


    「你的工资很高吗？请原谅，这身衣服应该很昂贵。」


    布莱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猜我的钱是从哪来的？」


    布鲁斯恍然：「是我送的？」


    「嗯哼。」布莱恩走上前揽住他的后背，而已然逐渐开始接受这个设定的失忆患者没有拒绝，「走吧，我们去租一辆车，我来开，路上你给我讲讲你失忆后发生的事。」


    他们勾肩搭背地离开了，房间里的阿尔弗雷德悄悄沖布莱恩的背影竖了个大拇指。


    第129章


    布莱恩用假身份的国际驾照租了一辆外形低调但配置中上的轿车, 布鲁斯坐副驾驶。


    「我记得你说你是个计程车司机。」


    路上布鲁斯主动开启话题，「但你看上去不像是干这行的人。」


    刚把假证件揣进怀里的布莱恩惊讶地问：「有那么多证据在，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们以前或许真的互相认识，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你是个好人。」


    布鲁斯抿着嘴, 虽然显得很严肃, 却没有蝙蝠侠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势, 「假如我真的是新闻报导里的那个布鲁斯·韦恩，你和留在房间里的老管家就是最有可能致使我失忆并流落异国他乡的人, 如果我不是他，那你们两个更是彻头彻尾的骗子。」


    布莱恩不由得扭头看了他一眼：失忆后的布鲁斯居然会把对别人的怀疑和分析过程在当事人面前说出来, 某种程度上真是表里如一的甜。


    「你说我不像计程车司机, 难道就像是骗子了？」


    「你给我感觉能做很多工作，」布鲁斯上下打量着他, 「有没有模特公司或者星探找过你？」


    「很遗憾，没有，我在表演上没什么天赋，也不喜欢摄像头。你失忆后是在哪醒过来的？帮我指一下路。」


    「过了前面那个红绿灯。」布鲁斯指路的工作兴致缺缺，又把话题绕回到布莱恩身上, 「所以你讨厌被曝光, 难怪选择了开车的工作,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说了是在伦敦。」


    「哪一年？什么季节？我和谁去的英国？」


    布莱恩一时间都拿不准他提问究竟是想要试探，还是真心对两人的结识过程感兴趣：「很多年前了，是个春天。」


    「听上去你已经不记得了。」布鲁斯目不转睛地盯着布莱恩的侧脸，微笑着说，「看来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庆祝过我们的相识纪念日, 你竟然没有因为这个向我提分手。」


    布莱恩：「……」


    他难得被噎了一下：「我不在乎形式主义。」


    「说真心话，亲爱的。」


    布莱恩嘆了口气：「你给得比较多。红绿灯过了, 接下来要往哪走？」


    「左转。」布鲁斯说，「所以失忆前我是个有钱的混蛋？我们有过一段热恋期，后来分居两地，沟通不良？」


    布莱恩往左转舵：「别那么说自己，我们之间有真感情，我爱你胜过一切，你对我也是如此。阿尔弗雷德说你醒来之后攻击性很强，难道有人对你做了什么？你遇到过身穿奇装异服的危险角色吗？」


    「没有。我送过你礼物吗？除了钱之外，你会随身带着的那种。」


    布莱恩一言不发。


    布鲁斯忧愁地问：「你是真的爱我而不是我的钱？我除了钱之外还有哪个吸引你的地方？」


    布莱恩受不了了。他一脚踩下剎车把车停到路边：「你为什么要一直问我和我们两个人相关的问题？」


    布鲁斯无辜地反问：「你为什么要一直问我和我一个人相关的问题？我们不是离结婚只有一步之遥吗？」


    布莱恩怒气沖沖地瞪着他。正当布鲁斯想要举手投降的时候，布莱恩忽然一手抓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勺，与他来了一个浅尝辄止但十分正式的吻。


    亲完后布莱恩只后撤了一点点，直视着布鲁斯的眼睛说：「我可以把刚才的吻延长到十分钟，现在你感受到我的爱了？还是说你依然对同性没感觉？没关系，我不会嫌弃你的，实在不行就用药。」


    「……」布鲁斯没有和他争吵，而是不作声地回味了一下。


    几秒钟后，他选择凑上前加深这个吻。


    结束以后他感慨说：「至少我理解了失忆前我为什么会看上你，你又为什么会看上我——我技术是不是挺好的？」


    布莱恩重新启动轿车，没好气地说：「不如我，而且你失忆后吻技变差了。」


    布鲁斯拒不承认：「你绝对是编的，我一点也不信。」


    ……


    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金斯顿的一处海边。布莱恩把车停在停车场，问道：「你是在这醒过来的？具体地点呢？」

 第246页

    布鲁斯摘下棒球帽扒了扒黑髮，转过头，露出一个和加勒比海非常搭调的阳光明媚的笑：「先别管那些了，你来过这的沙滩吗？你看，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海水是绿色的。」


    「我以前看过几次。」布莱恩慎重地观察着周围环境，「你确定是这里？游客未免也太多了。」


    布鲁斯漫不经心地说：「我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快过来，布莱恩，我们去阴凉的地方，我已经热得快要冒汗了。」


    布莱恩突然反应过来：「等等，这不是你醒来的地方？你故意给我指错误的路线？！」


    「你生气了？」布鲁斯自顾自地往海边走，路过布莱恩身边时顺手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


    布莱恩沉默片刻，忽地伸手揪住布鲁斯的衣领，侧身躲过后者下意识的反击，然后用力将人按在汽车的引擎盖上。


    「我很抱歉，宝贝。」他阴郁地说，「但我讨厌你在谈正事的时候开玩笑，还对我动手动脚。」


    布鲁斯挣扎了一下，没挣开：「计程车司机有这种身手？」


    布莱恩淡淡说道：「我在业余时间经常锻鍊身体。」


    「听上去格外有道理，就和你因为惧怕摄像头才不肯成为演员一样有说服力。」


    布莱恩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畏惧，摄像头。」


    布鲁斯挑衅地扬了扬眉：「这么说，你不是个通缉犯？」


    布莱恩气得下意识将手微微收紧，布鲁斯感受到危险，立刻换了一种说法：「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亲爱的。」


    布莱恩敏锐地察觉了眼前人的紧张，皱眉放松了一点，免得表现得像个变态：「你难道就不想找回自己的记忆？」


    「你的描述和阿尔弗雷德讲过的某些听上去还算可靠的事，让我觉得过去其实没什么可留恋的，无非是一些无人在乎的悲剧、冰冷的利益交换和身边人的虚情假意。」


    布鲁斯回答时表情很认真，因为他确实有几分这样的想法，「与其浪费时间去挖掘那些毫无意义的东西，我更想珍惜现在，与我本该投注精力去在意的人创造新的回忆。」


    布莱恩听着听着不自觉地松开压制他的手：「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布鲁斯仰面躺在引擎盖上点了点头。


    「你想错了。」布莱恩握住他的手把他拉起来，「你的过去、你的人生都非常宝贵。」


    「那你为什么不对我说呢？」布鲁斯深深望进布莱恩的眼睛，「布鲁斯·韦恩到底经歷过哪些值得珍藏的日子？」


    他们走到了烈日下的沙滩上，空气仿佛变成了某种有形的物质，随着波光粼粼的海浪的前进与后退发生轻微的扭曲，当路过两艘并排停靠在岸边的香蕉形小船时，布莱恩说：


    「我十几岁时，有一年就生活在这样一片大海边上。傍晚他们会让我出去放松心情，但不能走太远，我最常去的地方是农场附近的沙滩，我记得那边有一圈黑色的礁石，海水冲到它们中间泛起白色的泡沫，礁石旁边水面像一扇玻璃，能直接透过它看到海底。夕阳从又细又黑的地平线上蔓延过来，紫红的色泽刚好抵达我脚边，我身后则是一望无际的深蓝色。」


    他并没有使用特别精妙的形容词去修饰儿时看到的景色，布鲁斯却觉得这段话和布莱恩莫名很搭，是那种在简约中掺杂了一丝脱离日常生活的神秘感的感觉。


    「你父母开农场？」


    「嗯。」布莱恩随便应了一声，「我提到这个其实是想引出，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也是在海边。」


    布鲁斯结合现状，总算有了点实感：「那一天对你来说肯定印象深刻，可惜我却不记得了。」


    布莱恩貌似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我们后来还去过很多地方，比如我在黑山带你兜过风。」


    布鲁斯努力回想了一下，大脑中却空空如也：「那是哪？」


    「巴尔干半岛的一个小国家，风景很好。我们还去过亚洲的一个海岛，当时岛上只有你我两个人。」


    布鲁斯脑海中的画面忽然又抽象起来：「我把小岛包下来了……？」


    不，其实是恐怖分子把岛上的人赶走和杀光了，我又干掉了恐怖分子。


    布莱恩说：「没错。」


    布鲁斯喃喃说：「听上去我们有过一些甜蜜的时光。」


    其实他想说的是，为什么失忆前自己谈恋爱的姿势这么奇怪？


    难道是为了给约会对象留下深刻印象？


    「我就没有邀请你去过哥谭？」


    「你当然有。」布莱恩回答，「我在哥谭市住了三天，然后我们有了一个孩子。」


    「有了一个——什么？！」


    布莱恩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假装没看到布鲁斯怀疑人生的表情：「你得尽快回想起来，毕竟那孩子不能没有父亲。我看到前面有一间酒吧，我去买瓶冰镇啤酒，你要喝吗？」


    「要，钱算在我帐上，如果我还没破产的话。等会，你不打算先把话说明白吗？两个男人是怎么在三天里生出一个孩子的？？」


    布莱恩比出大拇指、用手背在他的前胸上撞了一下：「问你自己，是你生的。我去买酒，你可以在凉亭下等我。」


    说完，布莱恩把人扔在原地，憋着笑快步走进酒吧。他在吧檯前坐了下来，一边翻看菜单一边问道：「你们这有什么种类的啤酒？」

 第247页

    老闆背对着他整理酒架，闻言说道：「牙买加本地的，美国进口的，墨西哥进口的，还有巴西进口的，进口货要贵一点。」


    布莱恩：「最贵的是哪种？」


    老闆停下擦拭的动作，慢吞吞地转过身：「有加料的，绝对保证质量和数量，都是西南地区种出来的上等大麻，你在美国想买都买不到……」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惊疑不定地观察着布莱恩的五官，而听不到他后面的话的布莱恩也跟着抬起头。


    两人一言不发地对视了大约十几秒，又同时开口。


    布莱恩：「我警告你不要说出我的名字——」


    酒吧老闆：「——布莱恩·纽曼？」


    布莱恩收起脸上愉快轻松的笑容，放在桌下的右手隐蔽地伸向别在后腰的手枪。酒吧老闆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哆嗦着嘴唇，面对布莱恩的脸出神：「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十三年了，已经过去十三年了，你看上去和当年一点都不一样……」


    「别再说了。」布莱恩沉静地打断他，「我不太记得你，你以前是负责干什么的？」


    「我、我只是个跑腿的。」酒吧老闆低声说，「上面倒台后我进去蹲了几年就被放出来了。」


    布莱恩微微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出狱后重操旧业？」


    「嗐，做点小生意罢了，没你混得成功。你是怎么办到的？当初有人对我说，『布莱恩·纽曼是个珍惜人才』，我还有点不相信，现在看来就算违法犯罪也得靠老天赏饭吃。」


    布莱恩的手已经按在了枪柄上：「你的货一般往哪卖？我帮你参谋参谋。」


    「主要是美国，纽奥良之类的，但近些年那边的卖家都被人给垄断了，我正在考虑找其他路子，你知道吗？听说新泽西州那边有条走私线……」


    布莱恩刚把手枪抽出头，酒吧门口挂着的风铃响了。


    布鲁斯走进来说道：「你还没有挑选好？我上谷歌查了一下，布鲁斯·韦恩前段时间收养了一个孩子，你刚才在故意误导我。」


    布莱恩藉由衣摆挡住手部的动作，不回头地盯着酒吧老闆说：「反正你之前在指挥道路的时候也误导了我一次，我们扯平了。」


    酒吧老闆的目光在布莱恩和布鲁斯之间来回移动：「你这是什么情况？」


    第130章


    酒吧老闆其实有点摸不准布莱恩的路数。


    在他印象里, 布莱恩还是一个位居社会底层、谁都能踹上一脚的孩子，说不准哪天会死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哪怕侥倖未死，他们这样的小孩也成不了所谓的社会栋樑——社会首先排斥他们，他们也受限于成长环境, 很难把自己伪装成别人眼中的『正常』样子。


    可是现在的布莱恩呢？


    他说话文雅, 衣冠楚楚, 出手阔绰，几乎像个上流社会人士了。如果不是布莱恩的五官从少年时期起就有了一些辨识度, 酒吧老闆又善于分辨和记忆别人的长相，他们恐怕见面了也认不出来对方。


    酒吧老闆心中不由得有了一些猜测：要么布莱恩这些年运气好、被有钱人收养了, 要么他利用非常手段搞来了一些不义之财。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 布莱恩的道德底线都不会太高，毕竟现实中的泥潭里哪来的出淤泥而不染的圣人？


    这就是酒吧老闆敢于直接和对方谈起违法生意的原因, 在他看来，毒品交易的话题某种程度上还算同布莱恩拉关系示好呢，就像老乡出门在外见面时说起近些年的家乡发展一样。


    他也没有把布莱恩的疏远当回事，人都是这样的，好不容易出人头地了, 有点包袱很正常。


    直到看到布鲁斯·韦恩, 酒吧老闆才一愣之下又有了新的想法：


    他刚盯上的走私线会路过新泽西州, 刚好哥谭市是那边的重要港口，若是布莱恩有美国人脉还肯合作，这条生意岂不是会好做无数倍？


    一想到哗啦啦进帐的美元，酒吧老闆的心跳都加快了不少，但他拿不准面前这个有些眼熟的男人是不是真正的哥谭首富, 就对布莱恩说：「你的酒我请了，不为我介绍一下你新交的朋友吗？」


    布莱恩沉着脸不答。


    布鲁斯察觉到气氛不对。他在布莱恩身边坐了下来, 问道：「你们认识？」


    酒吧老闆顶着布莱恩锋锐的视线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那当然，我们可是相交多年、知根知底的老朋友，他难道没告诉你他是在牙买加长大的？」


    布鲁斯轻晃手里的啤酒杯摇了摇头。他原本是想喝一杯的，海边实在太热了，但布莱恩和酒吧老闆之间的暗潮涌动让他不得不多想，为了避免误事，他干脆放弃了喝酒的念头：


    「布莱恩，你说你是个英国人。」


    「那是后来的事了，」酒吧老闆立马说，为了取信于人透露出当年从同行口中八卦到的更多细节，「他亲生父母虽说是欧洲裔，却在牙买加种了很多年的地，布莱恩其实出生在美洲，那对可怜的夫妻在事故中死去后，他就跟着我们生活了。」


    布鲁斯看着布莱恩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布莱恩的眼神很冷，依然没有给出正面回应。


    酒吧老闆：「我骗你做什么？你是他朋友？」


    「你可以叫我布鲁斯。」布鲁斯伸出手，「我和他的关系比朋友更亲密一点。」

 第248页

    酒吧老闆和他握了握手，眼神发生了变化，思索着瞥了布莱恩一眼，说道：


    「原来是这样，放心，我是个思想开放的人，绝对祝福两位的感情……稍等，那边有新客人，你们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千万别急着离开，布莱恩，你我有好几年没见了，得好好叙叙旧才行！」


    酒吧老闆刚一转身，布莱恩就对布鲁斯说：「我们走。」


    「为什么？」布鲁斯坐着不动，「我都不知道你的童年故乡竟然在加勒比海，在这里还有亲人。」


    布莱恩低声争辩：「他不是我的亲人。你失忆了，又怎么知道我以前没对你讲过？而且我不到半小时前还告诉你我见过这片大海！」


    「你说你十几岁时生活在『这样一片』海滩上。」布鲁斯在关键词上重读，「对你来说，承认自己就是在这里长大有那么难么？」


    布莱恩的脸色不太好看，忍耐了一下才说道：「我从未把这里当成过家。如果你一定要问的话，是，我一点也不想同这片地区扯上联繫。」


    「理由呢？」


    布莱恩想也不想地说：「和你无关。」


    「——你确定？」布鲁斯站了起来，胸膛中腾地升起一股怒气，「和我无关？看来我对『距离结婚只有一步之遥』的说法有一定误解，很抱歉，纽曼先生，你想走就走吧，我要去和酒吧老闆聊聊。」


    「等等，等一下。」布莱恩伸手抓住他的衣角，「你真的觉得那傢伙比我可信？」


    布鲁斯掰开他的手指反问：「你觉得你迄今为止、在我们见面以后，做过什么值得我信任的事？」


    他能明显看出布莱恩不是在撒谎就是在模煳重点，连骗人都敷衍得不行，简直把『我很可疑』写在了脸上。


    「……我这回真有点难过了，亲爱的。」


    布莱恩改为双手捧着酒杯，目光落在虚空的一点，不去和布鲁斯对视，「你失忆后宁可去相信一个连超级反派都算不上的犯罪分子，也不肯相信我纯粹想要帮你。」


    布鲁斯想扔下他走。


    但他意识到，布莱恩此刻不经意间露出的些许悲伤表情不是装出来的。


    「你走吧。」


    布莱恩注意到自己的失态，重新调整好表情垂下头，那双透彻的灰蓝色眼睛里空空荡荡，反倒加重了他身上的失落感，「不过别因为我而对酒吧老闆放下警惕，他进过监狱，是个手段不怎么高明的毒贩。」


    那么谁的手段能算高明？你还是别人？


    布鲁斯心里想着这个问题，没有说出口，而是问道：「你只是个普通的计程车司机？」


    布莱恩勉强笑了一下：「有时我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大部分情况下是好人，计程车司机是我的兼职。」


    「所以你的主业是什么？」


    「我怕吓到你，一开始没说——是政府僱佣的职业杀手。换句话说，是特工。」


    布鲁斯正想继续询问，酒吧老闆忙完走了回来，见他们两个一站一坐，就说道：「布鲁斯，不好意思，我说话可能比较直，并非有意冒犯——你是不是姓韦恩？」


    需要明确的一点是，这世上很少有人会关注其他国家的有钱人具体长什么样子，而且失忆后的布鲁斯与新闻报导中的形象略有差距：他留长了头髮，下巴上的胡茬修得也不太规整，穿衣风格更是天差地别。


    可是酒吧老闆却一眼认出了他。


    布鲁斯宁愿认定这是个巧合，而不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


    他控住不住地去看布莱恩——看他有没有心虚或紧张。这种条件反射的行为甚至让他产生了近乎自我厌恶的情绪，他在心中质问自己：你就非得怀疑布莱恩不可吗？万一他说的是真话，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除了伤害你们之间的感情外还能有什么作用？


    紧接着他又想：我们之间真的有感情吗？如果他依然在撒谎、如果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呢？


    他脑海当中那个更加柔软、也更加悲观的声音说：就算他是个骗子，你也是个胆小鬼，结果变成这样完全是你咎由自取。


    ……


    布鲁斯看布莱恩看得太久，以至于后者忍不住开口问：「你怎么了？」


    「我，对不起。」布鲁斯在突如其来的愧疚感中，努力把后面这句不知有几分真假的话挤出来，「我只是突然发现，我爱你。」


    布莱恩猝不及防地表现出了惊讶到有点狼狈的神色：「你——哦。」


    下定决心通过主动维繫这段感情来弥补愧疚的布鲁斯反而变得轻松了许多，故意说：「你就只是回个『哦』？不该说点别的吗，比如你也爱我？」


    布莱恩小幅度地往后缩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酒吧老闆就在这时吹了声口哨，惊得布莱恩立刻回过神，脱口而出说道：「我有点累，昨晚没睡好，你们刚才要聊什么？」


    话音刚落，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因为思绪被打乱而丧失了谈话的主动权。


    酒吧老闆面向布莱恩说：「我这里有一桩买卖，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尤其是你，布莱恩，你可能不差这点钱，就当帮老乡一个忙，如何？」


    『那对可怜的夫妻在事故中死去后，他就跟着我们生活了。』


    『他进过监狱，是个手段不怎么高明的毒贩。』


    布鲁斯的头脑中迴荡着酒吧老闆和布莱恩说过的话。

 第249页

    他让自己别再往下想。


    布莱恩：「你要谈生意？换个地方，只有我和你。」


    酒吧老闆认识到布鲁斯·韦恩的重要性，不肯放他离开：「让韦恩先生也参与进来吧。」


    布鲁斯没来得及开口，布莱恩异常强硬地说：「那就免谈，我警告你，人不能太贪心。我们走，布鲁斯。」


    他这次揪住了布鲁斯的袖口，手指用力到关节发白，担心布鲁斯又一次挣脱开。但后者配合地说道：「好吧，去哪？」


    酒吧老闆妥协了：「别这么无情，算了，那就我们两个人谈，韦恩先生，你在外面稍微等一下。」


    布莱恩跟着他走进后厨，酒吧老闆赶走厨房里的员工，关上门，对布莱恩说道：「我理解你不想让你的爱人看到你另一面的心情，可是你难道要欺骗他一辈子？」


    布莱恩直接抽出了手枪。


    「嘿，嘿！」酒吧老闆举起双手，「我没有恶意，只是在关心你！」


    布莱恩双手稳定地平举着枪说道：「告诉我你那条走私线的细节。」


    「你也对哥谭市感兴趣，对不对？那里就是个犯罪天堂，能搭上布鲁斯·韦恩的顺风车，事情会变得更加简单，但你没法独吞全部市场，我们两个合作，我保证你吃肉、我只喝汤；假如你想抛下我单干，我有我的后手，能保证你什么都得不到，外面那位韦恩老爷也会看到你残忍无情的真面目。」


    布莱恩听完，点了点头，然后半点没犹豫地扣下扳机。


    上了消音器的手枪在后厨里发出一声闷响。


    妈的，最烦话多的人。


    对着失忆的蝙蝠侠演戏就算了，你一个毒贩算是哪块小饼干？


    第131章


    布莱恩和酒吧老闆谈生意去了, 布鲁斯坐在吧檯边发呆，中间有两个漂亮姑娘走到他旁边询问联繫方式，布鲁斯礼貌拒绝了，于是后面又来了几个热情搭讪的男人。


    「……」


    布鲁斯盯着其中一个人看了半天, 心中想的是：我为什么不怀疑这群人, 却无法完全相信布莱恩？


    男人被他看得浮想联翩, 充满自信的想法全都写在脸上。


    布鲁斯兴致缺缺地收回了视线——果然还是布莱恩更有吸引力，引人探究。


    有的人违法乱纪顶多登上新闻, 加入迷惑行为大赏，而布莱恩搞不好能成为业界传奇, 在黑白两道上都留下一笔不朽的丰功伟绩。


    他给人感觉就是那种干什么都能干得很出色的人。


    但即便如此, 布莱恩的立场和喜好也会有偏向，这种偏向通常与先天因素和后天教育有关。


    酒吧老闆说布莱恩的父母死后、他们在一起生活过时, 布莱恩没有反驳。


    假设这是真的，酒吧老闆又是个从业多年屡教不改的毒贩，那么布莱恩童年时期的成长环境就很值得思量，然而，在特殊环境下长大的布莱恩难道绝无可能变成一个好人吗？


    酒吧老闆说『是』。


    布鲁斯说『否』。


    他怀疑布莱恩没错, 但这种怀疑是本能的、是他大脑自发给出的备案, 即如果布莱恩是个坏人、你得做好准备才行。


    至于具体是什么准备, 布鲁斯尚未细想过，因为他除了不受控制的怀疑之外，还有同样不受控制的相信：每个人都有『好』的一面，唯有量多量少的区别，而且事情永远不到山穷水尽无可迴转的地步。


    在布鲁斯看来, 布莱恩的童年留给他的唯一东西是埋藏在灵魂深处的创伤，它们离决定他即将成为什么样的人还差得远。


    若是酒吧老闆与布鲁斯争辩这个问题, 他大概会轻蔑地说，『我对布莱恩·纽曼的了解比你多得多』——尽管这不是真的，而只是布鲁斯讨厌对方以己度人、对人性表达出的悲观论调。


    与此同时，当布莱恩表现出那一丝难过时，布鲁斯已经开始倾向于相信，布莱恩所自述的他在『大部分情况下是个好人』了。


    ……


    这个『大部分情况』应该不包含现在。


    布莱恩蹑手蹑脚地从后厨里熘出来，小声问：「我找你了半天，你怎么在这？」


    「我为什么不在这？」布鲁斯莫名其妙地回答，「吧檯的确有些显眼，我在十分钟里被搭讪三次，但这是因为你不让我旁听你们谈话，而不是我背叛了我们的感情。」


    「我不让你旁听你就不听了？？」


    布莱恩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以为你会站在门外，然后我刚才准备好的一肚子解释的话就有用武之地了！」


    「……」布鲁斯听得拳头梆硬，「好了，这回轮到我伤心了，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就是个变态跟踪狂。」


    布莱恩试着安慰他，安慰的角度却很奇怪：「我倒不介意你跟踪我，这样我有事找你时要方便多了。」


    他忽略布鲁斯略显动容的神色，继续说，「过来一下，这边有个小麻烦需要你帮忙解决。」


    布鲁斯跟着他走进厨房。


    映入眼帘的是酒吧老闆的尸体。


    不等布鲁斯开口，布莱恩很热情地主动为他介绍：「你也许注意到了，这具尸体上有两个弹孔，但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一开始我只是想吓唬他一下，原因在于他试图威胁我，我就照着他的大腿来了一枪。」


    布鲁斯：。


    解释的话这不还是用上了么？

 第250页

    布莱恩：「结果这傢伙很惊讶于我竟敢开枪打他。」


    事实上当时酒吧老闆都愣住了，半天才捂着伤口坐到地上，费解地问：「你疯了？就算你不缺钱、也不怕我报復，我们大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无事。你何必这么做？」


    布莱恩：「尽管你不相信，但我真的是个好人。」


    酒吧老闆沉默了一会，忽然仰头大笑，笑得喘不上气，血液从他堵着伤口的指缝中间流淌出来：「你，好人，你？」


    「看上去不像吗？」布莱恩蹲在他面前，轻松地说，「我手里还有一枚受英国女王承认的爵级司令勋章呢，理论上你应称唿我为布莱恩·纽曼·邦德爵士。」


    酒吧老闆倏然间不笑了。


    他浑浊的眼珠紧盯着布莱恩的脸，半晌问道：「你是谁？」


    「我当然是我。」


    「我问的是你这些年去了哪，又做了什么！！英国女王凭什么为你授勋？！」


    「别激动，深唿吸，你看，血流得更多了。」


    布莱恩抓住酒吧老闆的手，用力按在他大腿的伤口上，无视了对方因巨痛而扭曲的神情，「我比较奇怪于你竟然没听说过我的名字，看来你的消息不怎么灵通，但你至少应该知道我的代号吧。007，有印象吗？」


    酒吧老闆睁大了眼睛：「你……」


    「我比你幸运一点点。」布莱恩说，「不过即使我处在你的位置上，也不会去贩毒，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我敢说自己是个好人。」


    两人无声地对视片刻，酒吧老闆勐地扑上来，想要夺取布莱恩手中的枪。


    布莱恩的回应是对着他的脑门来了一下。


    「然后他就死了。」布莱恩对布鲁斯说，「我需要你和我一起把这具尸体抬到外面的垃圾桶里，我们再直接从后巷离开。」


    布鲁斯瞪着尸体：「说实话，我总觉得类似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布莱恩乐了：「你指帮我抛尸？那确实不是第一次，我们毕竟……嗯，是那种关系。」


    布鲁斯弯下腰抓住尸体的脚踝，忍不住皱了皱眉，胃里一阵翻涌。他掩饰性地说：「还有你用半真半假的难过表情骗取我的同情心，感觉我也不是第一次见。」


    布莱恩浑不在意地抓起尸体的手臂：「只要有一丝真心，就不算虚情假意。」


    布鲁斯：「所以我以前也会在面对类似的场景时选择相信你？」


    布莱恩步伐突然没有预兆地停了下来，布鲁斯往前扯了一下尸体，没扯动，恼火地问：「干什么？你反悔了，想把它扔到锅里炖汤？」


    「不，没有，只是……唉，你接受得太快了，吓了我一跳。」


    布莱恩有一瞬间几乎想告诉对方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情侣关系了，却又担心布鲁斯受到刺激、再度升起警惕心转身离开。


    这个设定让他前所未有地不自在起来，因为布鲁斯越过了那条他们本该心照不宣的线。


    可这绝不是布鲁斯的错。


    布莱恩才是那个理应提前料到后续发展、并在言语上有所收敛的人。换位思考一下，失忆后的布鲁斯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和人，没有给布莱恩一巴掌骂他性骚扰，已经是极有涵养的表现了。


    早知道蝙蝠侠失忆后有话直说还这么轻信（？），布莱恩当初宁可换个将二人绑在一起的藉口。


    幸好布鲁斯不能隔空感知到布莱恩的想法。


    他逐渐捋清了自己的思路：「我没有接受，换成另外一个人杀了人，我已经报警了。」


    「……」


    「但我努力在这段关系中付出更多信任，因为你值得一个你爱他、他也爱你的人的信任，无论别人说了什么，你都不应该出于客观原因失去这些东西。」


    布莱恩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就仿佛有人把他的脑袋包进了一个气球里，让他头晕眼花。


    可是布鲁斯竟然还没说完：「然而你也清楚，我失忆了，这不是个人意志可以改变的，就连现在我也在克制着报警后转身就跑的冲动。」


    「千万别！」布莱恩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转身就跑』这个词组上，以免东想西想，「无论你怎么看待我，都必须跟我呆在一起。」


    布鲁斯挑眉：「为什么？」


    「我，只有我能保证你的安全。」


    布莱恩一时间都不确定自己在说什么，只能通过直视布鲁斯的眼睛来增添说服力，「你失忆前卷进了一个可怕的阴谋之中，而我绝对不会伤害你，还会保护你、直到你脱离危险。你在我身边时是布鲁斯，在别人那是一沓行走的美元，明白吗？人人都爱美元，但只有我——」


    「只有你爱布鲁斯·韦恩？」


    布鲁斯面带笑意地接道。


    布莱恩闭上嘴。


    布鲁斯催促他：「说你爱我，快点，你又不是没说过。」


    布莱恩干巴巴地说：「你已经知道了，我没必要再重复了。」


    「我想再听一次不行吗？说你爱我，所以不希望我离开你身边。」


    「我……」布莱恩开了个头，却又一次卡住。


    布鲁斯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把尸体扔到地上：「你突然罹患表达障碍了？我向你保证，你不说我就不走。」


    救命。布莱恩用力吸了一口气，不去看布鲁斯的脸：「我爱你。」


    布鲁斯不为所动：「后面呢？」

 第251页

    「我爱你。」布莱恩嵴椎发麻，额头冒汗，到后面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声音越来越大，「我爱你，我爱你！我不想你离开我身边！我希望你能回想起来你的过去！」


    喊完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单词，两人站在垃圾桶边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布鲁斯弯腰拾起尸体的脚，玩笑说：「合谋杀人果然是一项促进感情的活动。」


    布莱恩：「人是我杀的，和你有什么……」


    恰在这时，一个路人被布莱恩刚才的喊话惊动，走到小巷前，往里看了一眼。


    于是布莱恩的尾音变成了：「草。」


    他夺过尸体塞进垃圾桶，抓住布鲁斯的手腕匆匆说道：「走，去停车场。」


    身后传来路人报警的声音：「我看到有两个疑似情侣关系的男人把一具尸体扔进了酒吧后街的垃圾桶……」


    这里毕竟是牙买加的首都，没过多久，街道上响起了警笛声。布鲁斯钻进副驾驶，问道：「接下来你要怎么办？你的上司能帮你处理吗？」


    「恐怕不能，我过来找你之前请了假。」布莱恩回答，「不过问题不大，因为我是开车的一把好手。」


    车轮摩擦着地面，他们眨眼功夫转过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弯调了头。


    布鲁斯果断繫上安全带：「谢谢，我相信你干过计程车司机了。」


    布莱恩一边大笑一边踩下油门：「也许促进感情的不是合谋杀人，而是吊桥效应。」


    布鲁斯眼睁睁看着布莱恩闯过红灯，抬高声音问：「都可以……你要去哪？」


    布莱恩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布鲁斯：「这上面的地址。名片是我在酒吧老闆的钱包里发现的，该公司大概率是他的『生意』合伙人，反正他们发现酒吧老闆死了也会派人杀过来，我不如先行一步。」


    「你知道吗，」布鲁斯在乱七八糟的警笛和喇叭声里说，「我仍然不信你是个秘密特工。」


    布莱恩百忙之中侧了下头，从副驾驶的角度看，他惊讶的表情格外好看：「嗯？」


    「你和『秘密』这个单词根本不搭边。」


    「……」


    被失忆的秘密义警吐槽的布莱恩完全无法反驳。


    第132章


    一路上, 布莱恩和布鲁斯·韦恩之间的气氛非常好，但不是布鲁斯失忆前、布莱恩与对方相处时的那种好。


    以前，他们两个都习惯了在对方面前装模作样，表现出自己完美无缺的一面, 顺带维持合适的社交距离。


    比如在失忆前的布鲁斯眼里, 布莱恩就是一个目标明确、性格稳定、尽管不择手段却又恪守底线、几乎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一样在各种场合都游刃有余的特工, 他从未假设过布莱恩会因为几句真心话失态，又被一个本该处于弱势地位的失忆患者逼得接连后退、反覆妥协。


    反过来说, 布莱恩眼中的蝙蝠侠是个毋庸置疑的好人，或者说是个头顶光圈的圣人。他扪心自问, 自己缺乏蝙蝠侠那种超乎常人的决心和勇气, 他对他既尊重又信任，所以从没想过蝙蝠侠也能这么的……


    招人烦。


    虽然是讨人喜欢的烦。


    ——短短二十分钟里, 此人已经熟练自然地把两人的约会计划排到了三年后，还根据各种可能存在的意外添加了nb和nc，可见当他高配置大脑恢復出厂设置之后，内存是真的多到无事可做。


    其实两人都清楚这份计划列举得没有意义，因为对他们、尤其是对已经表明了自己在做危险工作的布莱恩来说, 未来并不确定。


    但至少在这一天的这一刻, 布鲁斯乐于假设有个平庸却有趣的明天, 而布莱恩被气氛哄得理智全无，不想扫他的兴，甚至能依照过去布鲁斯的喜好提出意见。


    后者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从布莱恩那打听和推测到的往往是他自己喜欢的东西。


    所以真不怪布鲁斯一直没往别的关系上想，人一旦有了先入为主的观点，就会不断用细节去验证它。


    快到目的地时, 布鲁斯提出了新的想法：「我总觉得我以前应该也有过类似的计划，它肯定比眼下这份全面得多, 但阿尔弗雷德给我的手机里没有，你怎么看？」


    如同有一盆凉水浇在头顶，布莱恩霎时间清醒了：「……」


    他是来帮助布鲁斯恢復记忆的。


    可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我不是那种会倾向于毫无准备随机应变的人。」


    布鲁斯若有所思地缓缓说道，「除非我不爱你。有这种可能吗？」


    车内安静下来。布莱恩余光瞥见坐在副驾驶上的人脸上那种单纯的快乐消失不见了，变成了一副机敏中夹杂着沉重与自省的表情，他顿时想也不想地说：


    「不，你没做错过什么，主要是我的问题。」


    说完他就后悔了。


    因为这句话显得他竭力证实两个人的关系，简直能翻译成「我爱你」。


    也不知道布鲁斯有没有产生类似的联想，布莱恩只看到他转过头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突兀地把话题扯回了假期安排上：


    「我们今年去夏威夷怎么样？」


    布莱恩：「……好的。」


    随他去吧，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布鲁斯恢復记忆后把这段经歷当成笑话。


    他宁愿布鲁斯笑话他。

 第252页

    **


    布莱恩把车停在毒贩合伙人的公司门前。


    他刚想下车，就见布鲁斯取下安全带，一副要跟着他一起进去的样子。


    布莱恩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安全带边缘：「不如你坐在车里等我？我回来以后会给你带礼物。」


    布鲁斯并未松开手：「你确定？这会你又不担心我单独行动了？」


    「就事论事，跟我进门比待在车里危险得多。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布鲁斯，但你伴随记忆一起丢失的还有技能和经验。」


    布鲁斯皱了皱眉，想说他觉得自己还挺能打的，布莱恩赶在他开口前说道：「停，我不想听你论证你的观点，我是在求你。给我个耍帅的机会行不行？」


    布鲁斯盯着布莱恩看了两秒，抬起手臂揽住他的肩膀。这是个接吻的前置动作：「好吧，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


    然而眼看两个人要抱在一起的时候，前摇却突兀地被打断了。


    布鲁斯的手不经意间伸进布莱恩的衣领摸索了一下，眼神忽然间变得犀利起来：「你左肩为什么缠着绷带？」


    靠。布莱恩打了个哆嗦。


    要不怎么说失忆的蝙蝠侠烦人呢？


    他心中骂骂咧咧，身体后仰拉开距离：「这是很久以前的伤，已经快好了。」


    布鲁斯一手拔安全带一手拉车门，不贊同地说：「你要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一个人冲进毒贩大本营和他们决斗？」


    布莱恩扑到他身上，重新扣紧他的安全带：「谁跟你说我身负重伤了？不要自顾自地假设我命不久矣好吗，另外请把这种行为称作调查，我还不确定这栋建筑是他们的大本营。」


    布鲁斯推开布莱恩，又一次按开安全带：「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布莱恩抓住他的手把人拉过来，在对方的手背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然后迅速跳下车，当着布鲁斯的面把车门锁死，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说道，「我马上回来，你在车里等我一小会。」


    布鲁斯愤怒地踹了一脚车门。


    布莱恩提醒他：「车是租的，弄坏了赔偿金很贵。」


    「我赔得起。」布鲁斯咬牙切齿地回答。


    ……


    半小时后，一分钟不多，一分钟不少，布莱恩回到车里说：「你肯定想不到我发现了什么。」


    布鲁斯：「你肯定也想不到我发现了什么。」


    他把一沓假证件挨张扔到布莱恩怀里：「史密斯·怀特。」


    护照『啪嗒』一声落在布莱恩的大腿上。


    「艾伦·艾萨克。」


    『啪嗒』。


    「马克·威廉士。」


    『啪嗒』。


    「你有很多名字。」


    布莱恩：「……」


    他把身上的证件摞起来塞进抽屉：「我是个秘密特工。」


    布鲁斯讽刺地哼了一声，又拿出一个药瓶：「看看，特工先生，这是谁的伤药。」


    布莱恩一掏衣兜，发现还真是动身前邦德扔给他的那瓶，见鬼，这玩意什么时候掉出去的？


    「还给我，」他伸手去抢，「那是备用药。」


    布鲁斯对着药瓶上的注意事项飞快地念：「忌菸酒，忌剧烈运动，忌强烈情绪。」


    「按照上面的说法，我除了在床上躺着之外，最好什么都别干。」


    布莱恩终于把药瓶抢了回来，「那我和死了也没区别了。」


    「这上面说你最好避免让心脏跳动得太厉害。」布鲁斯莫名奇妙地问，「外伤为什么要注意这个？」


    「我心脏跳动得最厉害的时候就是和你在一起。」


    布莱恩把瓶子塞回衣兜，含煳地嘟囔了两句，又清了清嗓子，假装没听见布鲁斯后面的问题，「我给你带了礼物。」


    他转动手指，变魔术似地拿出一张明信片：「看，我从公司前台处偷的，上面有蝙蝠。」


    「……」


    布鲁斯的反应和他预料中的不一样，显得欲言又止。


    布莱恩迷惑地问：「你不喜欢蝙蝠吗？」


    「……很喜欢，谢谢。」


    布鲁斯纳罕地把那张印着狐蝠的明信片接过来，看着上面倒吊在树枝上用翅膀裹住自己、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长得既像狐狸又像耗子的黑色生物陷入沉思：


    到底谁会喜欢这玩意啊？


    我？


    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


    成功把纪念品送出去的布莱恩再次启动汽车，说起正事：「我从这家公司的高层管理那问出了他们老闆的名字和住址。这傢伙住在西北边的一个农场旁边，我们找到他，把他干掉，事情应该就解决了。」


    布鲁斯：「你解决问题的方式是不是有点直接？」


    布莱恩耸肩：「无论我怎么做都不可能杜绝这座岛上的毒品生意，但杀了老闆可以最快速度地让他们没有余力来报復我们。」


    布鲁斯依然记得酒吧老闆提到的布莱恩的童年：「这里面有没有私人恩怨？」


    「有。」


    布莱恩冷静地说，「这家公司的老闆是我的仇人之一，我以前从没想过他居然还活着，否则不用等到今天，我就会走进牙买加的监狱杀了他。」


    「……他对你做过什么？」


    「没有你想像得那么严重。」布莱恩回答，「他杀了我的亲生父母，收养了我，每天给我饭吃。」

 第253页

    布鲁斯不确定该做什么表情：「我很抱歉。」


    「如果换成是你，见到杀死父母的仇人还活着，你会怎么做？」


    「……」


    「算了，当我没问。我们换个话题吧，感觉刚才聊的这个对心脏不好。」


    「……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更不好？」


    布莱恩笑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对，比那更不好。」


    **


    又一次临下车时，布鲁斯开口说：「我的意见不重要。你已经认定他早就该死了、以前不过是逃脱了本该降临在他头上的惩罚。我想知道的是，除了对错本身之外，杀了他会让你感到快乐吗？」


    布莱恩认真说道：「会比我听到他活着的时候快乐。」


    布鲁斯点点头：「那你去吧。」


    布莱恩心中充满感动，结果用力一拉车门——没拉动，他回过头，发现布鲁斯手里拿着从方向盘旁边拔下来的车钥匙，把门给锁上了。


    「我跟你去。」布鲁斯图穷匕见，「这回是真正的毒贩大本营了，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


    布莱恩不肯答应：「你确定？我还得保护你。」


    布鲁斯把车钥匙扔到空中，布莱恩举手去抓，布鲁斯迅速地用一只手把钥匙捞了回来：「看上去我不需要被保护。」


    布莱恩谨慎地观察着他的动作抿了下嘴唇。


    半晌，他骤然起身用副驾驶的安全带捆住布鲁斯的上半身，另一只手从抽屉里拿出手铐，将对方铐在车门把手上。


    然后他轻易从布鲁斯动弹不得的手里拿回钥匙，打开门：「我都说了你还有得练。」


    布莱恩背对着布鲁斯推开车门。


    一只手就在这时抓住他的裤腰带把他扯了回来。


    布莱恩踉踉跄跄地拽住差点下滑的裤子：「你轻点！或者换个地方！」


    布鲁斯不说话，转过身把人打横按到座位上，双腿呈跪坐姿势骑在布莱恩的胸口压制他的动作，用空下来的手飞快翻出钥匙解开手铐。


    锁眼『咔嚓』一声转动的瞬间，布莱恩总算找到了移动座椅的拉环。


    他用力一拉，让副驾驶座位向后平移，趁机翻身，从宽敞了许多的空间中挣脱布鲁斯的压制。


    布鲁斯才刚解开手铐铐在门把手上的那一边，见状当即毫不犹豫地把空下来的金属圈套在了布莱恩的手腕上。


    趴在驾驶位上还没来得及起身的布莱恩：「……」


    很好，现在他们俩被一副手铐绑在一起、想分都分不开了。


    第133章


    面对如此操蛋的场景, 布莱恩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他差点被气得笑出声，边控制不住嘴角上扬，边竭力摆出生气的表情威胁对方：「给我钥匙！」


    布鲁斯勉强躲闪，手铐的链条在他们中间哗哗作响：「你先答应让我去。」


    「不行。」布莱恩强硬地说, 「我像是那种不理智的人吗？等我解决了屋里那罪犯, 就去帮你找回你的记忆, 然后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我绝不干涉。」


    需要强调的是, 他们此时此刻正在一条浅黄色的田间小路旁的露天停车场内，左侧是茂密的丛林, 深绿色的林地中间有块人工剷平的空地, 上面摆放着一排排种有大麻的花盆和几个温室大棚；


    道路右边则是一个装修精美的花园，奼紫嫣红的鲜花包围着花园深处的三层别墅, 别墅顶楼有面巨大的落地窗，窗户正对着大麻田，几个人模狗样的傢伙正在窗前来回走动、高谈阔论。


    其中一人冷不丁往窗外看了一眼，指着光明正大停在农场专用停车场中的黑色轿车问：「那是你们谁的车？我刚才看好像还没有呢。」


    其他毒贩凑过来，纷纷奇怪地说：「不是我。」


    「也不是我, 我什么时候买过大众？」


    「伙计们, 我眼花了吗？那车好像动了一下。」


    「车里有人？」


    「车里有人？！窗户贴膜了看不见！」


    「到底是谁的车？今天有人说过要来农场这边吗？」


    车内, 布莱恩的身体肩膀贴着肩膀彻底压在布鲁斯身上，就为了去够布鲁斯抓在手里的钥匙，中途他往别墅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发雷霆：「你再不给我钥匙，毒贩都跑没影了。」


    布鲁斯用力向后闪避, 结果在手铐的拉扯下，两个人一起沿着放倒的座位从前排滚到了后排, 布莱恩生气他也生气：「你答应让我们两个一起去，现在都已经结束战斗打道回府了。」


    别墅里的毒贩们眼看轿车勐烈震动了一下。


    其中一人发表感慨：「我靠，牛逼。」


    他们在落地窗前站成一排，或抚摸下巴或抓挠头髮，别墅里响起接连不断的『啧啧』声。


    这群人的带头人是个年龄大约在五十岁左右、头髮白了一半、脖子上有道非常显眼的伤疤的混血黑人，他跟着看了一会，不耐烦地命令说：「去查车牌号，再拍玻璃让车里的人赶紧下来，看一下他们到底是不小心路过，还是哪个兄弟开车过来没提前打招唿。」


    谁都没怀疑大众车里的人是故意来找茬的。


    毕竟要找茬早下车了，哪能在那干停着？


    轿车内，布莱恩和布鲁斯争抢时，钥匙一不小心掉到了座位中间的缝隙里。


    草！


    这时追究是谁把钥匙弄掉的显然没有意义，布莱恩为了能在拥挤的后座上活动，只好把布鲁斯抱在怀中，扭头往椅子下面扫视：「掉哪去了？」

 第254页

    「你别动，冷静。」布鲁斯看的是另一边的座位，「我看到了，但是我手臂不够长，你配合我翻个身——」


    两人的姿势变成了他在上面，怀里抱着布莱恩。


    可惜这番尝试并未取得成功，布鲁斯伸手试探了一下，嘆了口气：「还是不行，你之前把座位调得太靠后，正好盖到了钥匙上。」


    布莱恩：「……」


    怪我咯？


    别墅里的毒贩走过来，发现前排没人，又看不见后排，绕着轿车走了几圈后抬手敲了敲玻璃：「谁在里面？快点出来！」


    「混帐。」


    布莱恩低声骂外面的人，对布鲁斯说：「你把头压低一点。」


    他这会是个仰躺着被布鲁斯环在身体和座位中间的姿势，左手和对方的右手铐在了一起，好在他的惯用手是右手，枪也放在右边。


    抽出手枪之后，由于左手没法用力，他只能双腿勾住布鲁斯的膝弯，腰腹使劲、从而把自己的上半身支起来，同时右臂平举，稳定地隔着单向可视玻璃将枪口对准外面的人的脑袋：


    「不用管钥匙了，我一会试试能不能把手铐撬开。你等开枪后立刻跟我下车，往花园外的墙壁底下跑。」


    布鲁斯才刚点了一下头，布莱恩就连开两枪。


    第一枪击碎车玻璃，第二枪精准地命中敌人。


    毒贩面色茫然地仰面倒了下去，失去意识前还在想：你们俩真是来找茬的？这是什么攻其不备的原理？


    装了消音器的枪声不大，别墅又离得远，里面的人都没听见。


    「走。」


    布莱恩将车门推开一条缝隙，两人先后下车，俯身藉助其他车辆和植物的遮挡来到不远处的花园门外，布鲁斯掰断一根围墙上的铁丝递给布莱恩，小声问：


    「你会用它开锁吗？」


    布莱恩听到花园里传来巡逻保镖的脚步声，低声回答：「会，你先试试，我要开枪。」


    「……」


    行吧。


    布鲁斯蹲在那将钥匙插进手铐的锁孔捅来捅去找角度，布莱恩屏气凝神，等保镖走出围墙的一瞬间，他藉助敌人视线死角抬起左臂，用手铐勒住对方脖子把人扯了过来。


    布鲁斯的右手跟着不受控制地一抬再一收，反应过来时布莱恩已经开枪把人给解决了。


    「你不停地动，我怎么开锁？」


    「抱歉，你要不再试一次？」


    布莱恩抓着布鲁斯的手臂钻进院墙内的花廊。


    前面站着一个背对他的保镖，他举手就是一枪。


    左边有人闻声穿过门廊靠近，布莱恩正要转身，布鲁斯抬腿横扫，把人撂倒之后腿往上抬再用力向下一砸，对手立马满脸是血地晕了过去。


    布莱恩放下枪称赞道：「了不起。」


    「我觉得我需要飞镖之类的远程武器。」布鲁斯思索地说，「然后你开锁，我对敌。」


    布莱恩挑起眉，弹出手里枪械的弹匣，换上一管新的再递给布鲁斯：「麻醉弹。」


    「那你用什么？」


    布莱恩抽出他那把小巧玲珑的瓦尔特ppk展示给布鲁斯看了一眼，又放回去说道：「我开锁，你把最关键的头目留给我就行。」


    「自卫手枪？」


    「暗杀专用。我说过了我偶尔还是要从事一些秘密工作的。」


    说完布莱恩接过铁丝低下头，开始拆手铐。


    布鲁斯失忆前不常用枪却系统练习过，残留的肌肉记忆令他枪法很准，再加上刻在骨子里的战斗意识，这一路上有惊无险。


    中间布莱恩全身全意地拆锁，连敌人走到眼前了都没抬头。


    上楼时布鲁斯问他：「我以为你会怀疑我的能力。」


    「哦，事实上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布莱恩停下手头的动作，「造成这种行动不便的情况完全是我的责任。」


    布鲁斯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不能说我始终占理，不过你隐瞒了你的伤，而我担心你。」


    「……我理解。很少有人当我的面这么讲，不管怎么说，谢谢。」


    布莱恩有些不自在地说，「所以我决定在后续这段时间里依靠你，顺便对已经存在的问题进行纠正。」


    他张开五指，让布鲁斯看他放着铁丝的手心。


    然后他左手轻轻一晃，手腕就从手铐里抽了出来。


    布鲁斯感觉自己仿佛被秀到了：「你好像很熟练？」


    布莱恩老调重弹，轻描淡写地说道：「干我们这一行就得什么都会一点。」


    ——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年同手铐打过多少次交道。


    两人顺利地来到三楼，毒贩首领的目光在他们中间来回巡看，在手上死伤一地的情况下还算有气度地维持住了镇定。


    布莱恩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巴勃罗·博尼利亚。」


    他祖上应该有一支是西班牙人，名字和姓氏都接近西班牙语。


    「布莱恩·纽曼。」博尼利亚也认出了布莱恩，沉声说道，「你果然活着，我就知道那个带走你的英国人会利用你，而不是想办法杀死你。」


    「他们看到了你血脉中的力量。你的父母都是生活在那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的超级人类，你的母亲能够加速植物生长，你的父亲能使枯死的农作物恢復生机，而你不可能继承不到二人的基因。」


    布莱恩吐了口气，心想原来这才是他刚穿越就被人带走的理由，博尼利亚在后续的一年中没能试探处的他的超能力，因此并不清楚他『不死』：「他们果然是被你杀死的。」

 第255页

    「你年纪小，也许不记得了，但我给过你父母机会。」博尼利亚冷冰冰地说，「我说只要你们全家都为我工作，就可以一家团圆地活下去，结果他们拒绝了我的好意。」


    布莱恩忍不住笑了，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发笑，只是边笑边问：「mi6怎么没有派人对你斩草除根？」


    或许是明知自己快死了，博尼利亚对布莱恩知无不言：「我很有钱，买通了负责杀我的人。看到我脖子上的这道伤口了吗，就是那时留下的。他们以为我活不了了，把我扔进加勒比海，我隐姓埋名、乘船逃到哥伦比亚，度过了接下来的十年。」


    说到这他摇了摇头，自嘲道：「我以为十年过去，牙买加已经没人记得我了，没想到刚一回来就遇到了你，这说不定就是命运……你这些年过得如何？」


    布莱恩说：「你搞错了一件事，我没有从我父母那里继承到任何能力。」


    博尼利亚神情轻微凝固：「不可能。」


    「你当初用了一年时间都没测试出来，难道捡到我的mi6特工花三天就能发现？」


    布莱恩想到自己12岁时给邦德挡枪的那次巧合，再次笑起来——察觉他不死能力的契机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以真心换真心，「他收养我，成为我的父亲，仅仅是出于好意。」


    博尼利亚哑口无言，不得不信自己当年真是做错了，留下那对硬骨头的夫妻也许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这十年过得比你有意义得多。」


    布莱恩举起瓦·尔特ppk，对准眼前衰老的、孱弱的、却徘徊在他青少年时期每一场噩梦中的中年人，「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丑恶且废物。」


    砰。


    一场迟到了十多年的自我拯救便这样简单迅速地结束了。


    第134章


    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加勒比海毒品贩子就这么死了, 布鲁斯还沉浸在某种充满见证歷史的感慨中，旁边理论上应该在缅怀过去的布莱恩收起枪，拍了拍手，看着周围说道：


    「我有点饿了, 你想吃饭吗？」


    布鲁斯：「？」


    话题是怎么跳跃到日常风格的？


    「我们这些个小时里只点了两瓶酒, 而且我注意到你还没有喝。」


    布莱恩把毒贩的尸体拖到不碍事的地方, 摘下一旁的钢琴布罩在上面，「我待会要给我的同事打个电话, 看看他们能不能派人过来收拾尸体和大麻田，在那之前我们可以先填饱肚子, 你介意吃饭的时候旁边地上有血吗？」


    「……还行, 我觉得我已经快适应了。」


    「你适应得真快，但愿这是恢復记忆的前兆。」布莱恩走进厨房洗完手, 打开冰箱看别墅里有什么吃的，「不过我看到杂物间里有个拖布，不然你还是把餐桌附近的血擦一擦，免得影响食慾？」


    布鲁斯觉得他这辈子亲自擦地的次数可能都屈指可数。


    但他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布莱恩，想了想, 还是把清洁工具从杂物间里拽出来, 一边往桶里接水一边拄着拖布杆问布莱恩：「你要做饭？能做什么？」


    布莱恩打火把锅烧热, 淡定地说：「一些形状完美、火候适当、外脆里嫩、香气扑鼻的鸡蛋饼。」


    布鲁斯：「……」


    他开始怀疑布莱恩的厨艺了。


    可是不是说特工最好什么都会点吗？他流落荒野的时候总得给自己做饭吧？


    布莱恩头也不回地说：「不要小瞧鸡蛋饼，我的厨艺已经超过90%的英国人了。我还打算煎两块牛排和一些柠檬芦笋。材料有限，你要是不想吃我做的饭，就去点外卖。」


    布鲁斯当即决定，无论布莱恩做成什么样子他都要给予充分的鼓励：「不用,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你的黄金鸡蛋饼了。」


    他心中其实有些忐忑，主要是担心自己演技不过关, 于是格外用力地拿拖布搓地板，还差点把拖把头撵到死掉的毒贩的脸上。


    饭厅里有个死人确实有点碍事，布鲁斯收拾完其他地方的血，问布莱恩：「你给你的同事打电话了吗？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应该快了。」布莱恩看了眼表，「刚才一个叫朱莉的女人说她在路上。她不是外勤，但认识牙买加的一个很可靠的收垃圾团队，你等会就能见到他们。」


    『可靠的收垃圾团队』。布鲁斯品味了下这个词组，又问：「那些个昏迷的人呢？」


    布莱恩一愣。


    布鲁斯指着被麻醉弹击中的人说：「这些人会不会中途醒过来？」


    「哦他们没死！我给忘了！！」


    布莱恩扔下锅铲拿出手机，匆匆说道，「我得去打个紧急电话。」


    布鲁斯觉得毒贩博尼利亚的死终究给布莱恩造成了一些冲击，他尽量不表现出来，但放松下来以后明显有些神情不属。


    「嗨，朱莉。」布莱恩端起锅铲给牛排翻面，同时按下刚打过的号码，「是我，布莱恩·邦德，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金斯顿市区，坐在一辆垃圾车的副驾驶上的身着正装的黑人女性说道：「你刚说过你干掉了十几个大麻贩子，并且以正在度假为由拒绝写报告，我还在想要怎么向上级交代、以及和听说这件事的牙买加人打交道，然后你说你又有了别的事？」


    「不，其实仍然是之前的事，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布莱恩说，「除了三个毒贩在我正当防卫时不慎死亡外，其他人都还活着，随时能上法庭做口供。不过我不想见警察，如果你把牙买加警察叫过来了，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

 第256页

    朱莉吃了一惊：「你说什么？你没有杀死他们全部？？」


    布莱恩脖子夹着手机，双手往牛排上抹大蒜：「我没有，虽然他们在我动手之前想要杀我，但我设法手下留情了。」


    站在厨房门口旁听的布鲁斯：……


    什么居家杀神特工。


    电话对面的mi6员工难以置信地说道：


    「听上去一点都不像你！对不起，但你真的很有名。我听说过了半个月前发生在伦敦的事，那不是谣言，对吧？有人说真实情况半点都没夸张，你单枪匹马解决了一屋子的僱佣兵，尸体盖在地毯上连落脚的地方都没留下，现场有个过来收尸cia差点被吓尿——」


    「夸张了，女士。」布莱恩打断她，「人家只是向我敬了个礼。」


    尽管cia和mi6关系一向不好，互相贬低实属正常，然而布莱恩毕竟有个imf小队的好友。


    朱莉笑道：「你是个传奇。我一直想和你见一面，没想到你刚好会来牙买加度假，虽然你的行为给我添了很多麻烦，但我还是很激动。容我再确认一次，那些毒贩没死——我指的是有唿吸、有心跳。」


    布莱恩已经不想深究自己的形象问题了，疲惫地附和：「没错，是完全符合人类定义的活着。」


    牛排只要再放点香料就能出锅，他两只手腾不出空，便侧过头问布鲁斯，「亲爱的，你能帮我拿一下托盘里的迷迭香吗？」


    朱莉：「什么迷迭香？你在干什么？」


    「不好意思，我在叫我身边的人，我在做饭。」


    朱莉被他搞煳涂了：「你不是还在毒贩的别墅里？」


    「是的，我借用了他们的厨房。」


    「……谁在你旁边？你的女伴？」


    「男伴。」布莱恩看了布鲁斯一眼，「抱歉，你还有别的事吗？今天过得格外繁忙，我要去吃饭了。」


    朱莉嘴巴开合了好几次，最终说道：「没事了，待会见。」


    「再见。」


    布莱恩挂掉电话。


    布鲁斯说：「她可能会想，你手下留情是因为正在同我约会。」


    布莱恩不以为然：「谁约会时和毒贩起冲突，还在尸体旁边吃饭？」


    他招唿布鲁斯：「来尝尝我的牛排。我看到抽屉里有蜡烛，待会可以点上两个。」


    布鲁斯帮他把牛排端上桌，一回头，看到布莱恩单手拿着蜡烛，又不知从哪翻出来一个唱片机。


    ……还说不是约会呢？


    他觉得别人口中的布莱恩和自己看到的布莱恩犹如身处两个世界：「所以你真的一个人解决了一房间的僱佣兵？那是多大的房间？」


    「你最好别打听。」布莱恩用打火机点燃蜡烛，小心地摆在桌布上，接着拧开一瓶气泡水、倒进布鲁斯面前的杯里，「有些人觉得了不起，但我无意拿这个来炫耀。」


    第135章


    布莱恩煎出的牛排出乎意料得不错, 虽然称不上专业级，但在普通人中当得起一句做饭好吃。


    「你是怎么学会的？」布鲁斯吃到一半时忍不住问，「平时经常需要自己做饭？」


    布莱恩回想了一下，回答说：「没有, 我到放假时才顶多一个星期做两三次, 熟练到不要看菜谱的菜也不多。」


    他耸了耸肩：「主要是嫌麻烦。」


    「……你这样让我觉得我运气很好。」布鲁斯开玩笑似地说, 「我感觉我一天里接触到了你身上许多别人接触不到的一面。」


    布莱恩略作沉吟：「你是这么想的？」


    「你要听我夸你？可能会有点肉麻，但也不是不行。」


    「别, 千万别。」布莱恩连忙阻止他，「我唯独不想听你说我好话。」


    「为什么？」


    「我身上有什么优点是你不具备的？」


    布鲁斯笑出声：「你……我打赌这你肯定在很多人身上用过这句话。」


    布莱恩也笑了, 摆手说道：「我保证这是我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讲出来。而且你可能不知道, 我也在惊讶于你和你失忆前的差别。」


    布鲁斯放下餐具，十指交叉, 脸上的笑容既甜蜜又有些意味深长：「所以你更喜欢哪个我？」


    「呃。」布莱恩忽然间汗流浃背。


    「有那么难回答？」


    布鲁斯促狭的神色越来越明显，到后面忍不住单手抹了把脸，「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布莱恩吐了口气：「没关系。」


    「我的意思是，你刚才表现得太可爱了, 我控制不住。」


    布莱恩换了个坐姿, 想了很多话又咽了回去, 说道：「在你看来就只是可爱？别人都说我英俊帅气、体贴多情。」


    布鲁斯点头，不打算向他解释。


    布莱恩的性格里有种建立在体贴多情之上的东西。


    由于无法用其他词语来概括，才只能说成是『可爱』。


    有那么一会功夫，布鲁斯仅仅是看着布莱恩的眼睛，想到他刚杀过人, 想到他说两个星期前的壮举不值得炫耀，然后在伤痕未愈的情况下、格外用心地在尸体旁边做了一顿饭, 就感觉自己心软得无以復加。


    心软也许是爱诞生的源头，但他没有说「我爱你」。


    他说的是：「我决定去找回我的记忆。你是对的，我的过去有它存在的意义。」


    布莱恩的脸上立刻显现出欣慰之情，和布鲁斯碰杯说道：「没错。」

 第257页

    然而布鲁斯注意到，他仰头喝完酒，再垂头时眼睛里并没有笑意，反而带着些许沉重。


    这一丝不好形容的低落情绪转瞬即逝，布莱恩重新勾起嘴角，平稳地换了别的话题。


    布鲁斯没能忽视掉中间的小插曲。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会帮我吗？」


    布莱恩声音停住，马上说：「当然。」


    布鲁斯观察着他的表情，又问：「我的记忆会对我们关系产生影响？」


    「不会。」布莱恩给出了否定回答，「我是担心你生我的气。你看，我这回骗了你好几次。」


    他深唿吸，目光投向窗外的花圃，低声说道：「如果能维持原样就好了。」


    布鲁斯不确定他说的是哪种『原样』。


    但是无论如何，布鲁斯能肯定，他绝不会在恢復记忆后为了布莱恩说自己是『计程车司机』而生气。


    除此之外，布莱恩还骗过他什么？


    布鲁斯对恢復记忆的渴望突然变得更迫切了一点，他有种直觉，就是布莱恩所说的、一定不是他想要的东西。这让他在还没想起过去发生的事之前，心里就有了一股怒气。


    可若是他不能通过记忆给自己的愤怒提供依据，那就更不可能说服、或者说在相关话题上吵赢对方了。


    第136章


    两人吃完饭不多久, mi6的朱莉赶到了，一上来就同布莱恩要了一个拥抱。


    看她兴奋的样子，那句『久仰大名』应该不是假话。


    布莱恩在陌生人面前通常表现得礼貌而疏远，工作状态时还显得有些冷漠, 这就导致尽管后来朱莉认出了布鲁斯·韦恩, 却终究没敢上去问：


    敢情您老一声不吭偷偷跑来牙买加度假, 是因为骗走了海对面国家的首富？


    现任007除了战场上凶名远扬之外，情场上的战绩是不是也越来越突出了？


    再往深处想一下, 布莱恩为了哄心地善良的阔佬，不仅特地把子弹换成了麻醉弹, 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地做了顿饭……他不抱美人归谁抱美人归！


    这都是007应得的！


    朱莉想着想着就服气了, 一时不知道该羡慕他们中的哪一位。


    其中一人既有钱又有貌，另一人也既有钱又有貌……不过鑑于她是个英国人, 那得出的结论不出意外是阔佬赚了。


    偷着乐去吧你！诡计多端的美国人！


    她这边加班收拾残局，布莱恩表示感谢后预订了金斯敦市区的酒店，邀请留在公寓里的阿尔弗雷德过去休息一晚上。朱莉又听到他和布鲁斯·韦恩讨论究竟是订三个房间还是两个房间——


    出钱的人显然是007！


    谁和阔佬约会自己出钱啊！


    再说一遍情场得意是他应得的！


    布鲁斯这会其实有点生气，但是他没想明白自己生气的理由，再加上布莱恩彬彬有礼地对同事打完官腔、再回过头来询问他订几个房间时的反差实在很可爱（依旧是因为没有别的词语来形容）, 他气着气着就逐渐气不下去了。


    他嘆了口气, 说道：「我们现在过去吧, 阿尔弗雷德应该等急了。」


    布莱恩快步跟在他身后追问：「到底几个房间？」


    布鲁斯直接给管家打了个电话。


    电话拨通后他想起两人之前的冲突，不由得踌躇了一下，放缓语气小心问道：「潘尼沃斯先生……阿尔弗雷德，你还好吗？」


    阿尔弗雷德一听就知道他尚未恢復记忆，然而已经开始接受自己的身份了。


    布莱恩在这一天里取得的进展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某种程度上却也在情理之中，管家不禁想到, 求助于布莱恩绝对是他做得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他欣然说道：「我很好，老爷，您有什么事？」


    「你能不能帮我订两个房间？到时你住一间，我和布莱恩住另一间。」


    阿尔弗雷德干脆地应了下来：「没问题。」


    布鲁斯挂掉电话，回头对布莱恩扬了扬眉：「你应该有点在和有钱人约会的自觉，下次把类似的工作让给我来做。」


    布莱恩闻言想起他在伦敦包养蝙蝠侠一个月结果对方住了29天的事迹，顿时笑个不停，笑完之后又想嘆气了。他担心布鲁斯看出端倪，转移话题说：


    「我不是那种会被金钱打动的人，就算你只定了两个房间，我今天晚上也什么都不会干。」


    布鲁斯说：「我们待会在深究这个问题。」


    布莱恩总觉得对方说这话时摩拳擦掌，但真的不愿意趁人之危的他只感到后背一凉。


    抵达酒店后，同吃过晚饭的阿尔弗雷德聊完今天发生的事，时间已经很晚了。洗漱完毕的布莱恩走进房间，注视着眼前的king-size双人床沉默了一会，说道：


    「其实我也可以睡沙发。」


    「为什么？」布鲁斯问，「我还想跟你谈谈我失忆醒来后发生的事。」


    布莱恩警惕道：「你确定你只是想谈话，不打算做其他的？」


    「……」


    布鲁斯坐在床上，往床边挪动了一点点。


    布莱恩立马后退了一大步，表现得像个守身如玉的良家妇男。


    「……你到底怎么了？」


    「对不起。」布莱恩连衣服都没脱，道歉完穿着衬衫走到床的另一边坐下，他们两个此刻中间起码能横着躺下个一米八的壮汉，「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第258页

    布鲁斯掀开被子靠在床头，第一次开始认真讲述他发现自己失忆后、从完全陌生的环境中醒来的经歷。


    布莱恩听得皱眉。


    过了几分钟，他不自觉地蜷起一条腿，往布鲁斯的方向靠了靠，说道：「也就是说，你调查过好几次，却没能在这座岛上找到任何与猫头鹰法庭相关的线索。」


    「我不知道我的敌人是不是你说的猫头鹰法庭，但我逐渐觉得来到牙买加是我自己的选择，否则在这段时间里我没法过得这么安稳。」


    布鲁斯是指，他失忆后经验不足，又大动干戈地做了一番调查，假如猫头鹰法庭暗中搜寻他的下落，他绝对活不到今天。


    布莱恩在膝盖上敲打着指尖：「阿尔弗雷德说他被猫头鹰法庭绑架到了牙买加，你是为了救他才追过来的，也许没遇到危险是因为失忆前的你把他们都解决了。」


    布鲁斯问：「可是我无法抹去猫头鹰法庭活动过的痕迹，一点没找到证明这里不是他们的主场。法庭为什么要在牙买加并非是他们巢穴的情况下，把人质带到这座岛上？」


    这个问题把布莱恩问住了，他坐在床边想了很久。


    布鲁斯看着他在床头灯映照下的侧影说道：「我猜你熟悉的那个我，应该有个计划。」


    是的，蝙蝠侠永远有后备计划。


    紧接着，布鲁斯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让布莱恩心惊肉跳的话：


    「失忆后我没能找到猫头鹰法庭的线索，或许说明，造成我失去记忆的陷阱并不是由法庭布置的……选择了牙买加的人，是蝙蝠侠。」


    布莱恩在黑暗中转过头。


    他稜角分明的脸逆着光，有种雕塑般的美感。


    布鲁斯见到他神情晦暗地轻声问道：「你为什么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事实上，在见到你之前，我不明白牙买加与『我』之间究竟能有什么联繫，所以从未站在这个角度思考过。」


    布鲁斯醒来后几乎翻遍了金斯敦的周边地带，一直在寻找可能存在的敌人。


    情报有限，他没来得及往自己身上联想。


    直到今天晚上，布鲁斯才陡然意识到，自己和牙买加其实是有关联的。


    他们中间拴着一条名为布莱恩的绳索。


    假如蝙蝠侠当真和此时此刻的布鲁斯想法相同，假如两个怀着不同记忆、身处不同时空的同一个体的胸膛中能够涌动着近似的情感，那么至少有一天、有一分钟或者一秒钟，蝙蝠侠会将视线投向蔚蓝的加勒比海，他俯瞰着那片被大陆和岛屿环抱的汪洋，就仿佛在与另一双眼睛对视。


    他会想去了解牙买加，了解布莱恩生活过的地方，了解岛屿上美丽的自然风光，和经年累月由人类铸造的罪孽。


    他会想去看看，究竟是怎样复杂而终归是生机勃勃的土壤，能够诞生出一个同样复杂、并且同样生机勃勃的灵魂。


    ……


    「这只是我的猜测。」布鲁斯说，「我们可以明天去验证一下。如果蝙蝠侠策划了针对猫头鹰法庭的陷阱，又通过某种方法将他们吸引到牙买加，那他一定有所布置，你看到后便能认出来。」


    听到这，一阵强烈的疲倦和困意勐然涌上布莱恩心头。


    他关掉床头灯，在黑暗中解开衬衫纽扣，边脱衣服边说道：「我们今天解决掉的毒贩，想要开拓一条经过哥谭市的走私线。」


    布鲁斯「嗯」了一声：「说不定是个巧合。」


    也说不定是蝙蝠侠计划的一部分。


    布莱恩无声摇头。


    他随手把脱下来的衬衫扔到一旁，滑倒在床上的同时伸出手，按住自己缠着绷带的胸口。


    「砰砰，砰砰。」


    那颗逐渐恢復健康的器官正强有力地跳动。


    他还能活上很久。


    因此布莱恩不急着思考蝙蝠侠做出这些设计的理由，也不想去探究布鲁斯产生联想的原因，更加不愿再谈论这个话题。


    一切纠缠和困扰都留到明天去吧。


    他的手从身体上滑下来，落在软绵绵的、像云朵般的被子里。


    布鲁斯的声音传到他耳中：「它还疼吗？」


    问的是绷带下的枪伤。


    其实布鲁斯想说的不是这个，肉体的疼痛并不是他们最为关注的东西。


    他想知道的是，当布莱恩说杀戮不值得炫耀时——


    如果它对你来不值得炫耀，那是否是个负担？


    他们说你是个传奇。


    人们要么仇恨你，要么喜欢你。


    你喜欢你自己吗？


    布莱恩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含混说道：「已经过去了。」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床垫向下凹陷，应该是布鲁斯用手肘把自己支了起来。


    布莱恩想像着那幅画面，后背悄无声息地绷紧了。


    他不想布鲁斯用同情或理解的眼神看他。


    但他更不想睁开眼睛。


    过了一会，布鲁斯的手落在他凸起的肩胛骨上，布莱恩差点生出鸡皮疙瘩。他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警告地叫出对方的名字：「布鲁斯。」


    那只手依然没有离开，而是顺着绷带移动，仿佛在寻找他伤口的位置。


    「蝙蝠侠。」布莱恩语气里警告的意味更浓，转过身在闭眼的情况下准确地抓住对方的手腕，「我不喜欢这样。」

 第259页

    「……抱歉。」


    温热的唿吸打在手腕上，布莱恩感觉到对方越靠越近，最终在他前方停了下来。


    「晚安。」布鲁斯说。


    布莱恩松开对方的手，终于是带着些许不情愿和无可奈何地睁开了眼睛。他转过头看了看支在他身边的黑髮青年，在那双深蓝色的眼眸中找到了一点令人沉醉的星光。


    于是他到底还是凑过去，轻吻了一下对方的额头，给出足够亲昵的回应，然后说道：


    「晚安。」


    就如同这一幕以前有过、以后也会长久地发生一样。


    第137章


    一夜无梦。


    布莱恩以为自己会睡不好觉, 结果没有。


    第二天一早，他和布鲁斯动身、沿着布鲁斯失忆后调查过的地方挨个重新走一遍，试试看能不能找到蝙蝠侠留下的布置。


    其实阿尔弗雷德很早以前就和布鲁斯提到说他以前是个超级英雄，不过这个设定听上去比『你是亿万富翁』更加离谱, 布鲁斯听完就过, 只当这是诈骗新套路, 并未深究。


    现在他从布莱恩口中听到了更加完整的设定：你不仅代号叫蝙蝠侠，穿得像只蝙蝠, 有个名叫蝙蝠洞的基地，还给身上的每一样道具起带有『蝙蝠』前缀的名字, 在必要时留下蝙蝠形状的标记或信号……


    布莱恩翻了下哥谭市新闻, 又获得了超级英雄的业内新知识：「你们城市上个月甚至有了一盏蝙蝠灯！这是你投资建设的吗？」


    布鲁斯：「……不知道，但我觉得不是。」


    他突然理解了布莱恩为什么要给他带蝙蝠明信片做礼物。


    布莱恩眼中的布鲁斯·韦恩：蝙蝠铁血单推人。


    那么把陷阱布置得和蝙蝠有关, 似乎也有一定道理。


    十分钟后，布莱恩在第一处地点找到了一个雕着蝙蝠的金属纽扣。


    他弯下腰将蝙蝠纽扣捡起来的时候，布鲁斯有那么一刻想说这是不是太敏感了……类似的蝙蝠元素随处可见，常用于与万圣节相关的事物上，并不是多特殊的东西。


    但布鲁斯紧接着注意到, 纽扣旁边有一根被钉在石头上的鸟羽。


    布莱恩同样看到了那根羽毛, 他半蹲下身, 没有用手去触碰，只是从各个角度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又拍照片上网查了查，最终得出结论：「是猫头鹰身上的羽毛。」


    「这里刻着一个标记。」布鲁斯走到石头的另一面，指着上面一条灰白色不起眼的刻痕说道, 「我记得它与南美洲的某种巫术有关。」


    「你懂巫术？」布莱恩大为惊奇，「我对这方面了解不多, 只不过认识一个水平挺不错的英国法师。」


    布鲁斯摸摸下巴，问道：「你和那个法师关系怎么样？」


    「……还凑合，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不记得石头上的符号所代表的意义和它的作用了，但我猜专业人士应该有所了解。如果他与你关系好、不会轻易出卖你，你就帮我谘询一下如何？」


    布莱恩有点犹豫：「主要是我不确定能不能联繫上他，我试试看。」


    他翻出了康斯坦丁在大半年前留给他的电话号码。电话拨通之前，他都不确定这个号码究竟有没有在正常使用，毕竟约翰·康斯坦丁虽说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法师，但的确像个社会边缘人士一般神出鬼没……


    幸运的是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不幸的是康斯坦丁似乎在醉酒状态。


    他那边的背景乐是激烈的摇滚，以及冰块在酒杯里碰撞的声音。


    不等布莱恩开口，康斯坦丁率先口齿不清地说道：「你——你个没良心的混球！原来你还记得这个号码？」


    布莱恩：「……约翰，我在工作，假如你很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fuck you！我说了，fuck you！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酒吧里，康斯坦丁举着手机醉醺醺地大声喊，「你什么时候不工作？一年365天你有350天都在工作，我受够了！我不想和你这种人谈了！你去和你的阿斯顿马丁结婚吧，整个英格兰是只有你一个可用的人了吗？」


    布莱恩能感觉到，布鲁斯的视线缓慢地落在了他的手机上。


    这一刻手机电池仿佛变得有些烫手，布莱恩快速换了一只手，顺便确认自己没有开外放。


    很好，外放没开。


    「上次失约是我的错。」他承认说，「你帮了我的忙，我应该当面感谢你，请你喝上几杯酒。」


    康斯坦丁确实帮了他许多忙。


    有不少和辛迪加相关的情报都是他通过非常手段弄到的，尽管康斯坦丁本人说他只是出门在外顺手为之，布莱恩依然承他的情。


    「你又有时间了，大英帝国的明日之星先生？」康斯坦丁阴阳怪气地问，「然后感谢方式就只是喝酒？」


    「嗯……好问题。」布莱恩快速瞥了眼站在他身边的布鲁斯，回答说，「确实只是喝酒。」


    康斯坦丁一怒之下把电话挂了。


    布莱恩：「……」


    他又把电话打了过去：「你还想要什么？」


    康斯坦丁泄愤居多地骂道：「fuck you.」


    这回布莱恩把电话挂了。


    布鲁斯注视他的眼神逐渐有如实质：「前男友？」


    「你知道的，有时候人与人之间会存在复杂的社会关系。」布莱恩说，「但我和约翰·康斯坦丁的相处方式没有那么深刻。」

 第260页

    布鲁斯：「建立了友情的前一夜情对象。」


    布莱恩：「我不建议你深究这个，否则等你恢復记忆想起你的那些过往和现在这场对话，会让自己变得很尴尬。」


    他们面面相觑。


    布鲁斯没忍住，又问：「你到底有几个……」


    布莱恩赶在他把问题问完之前飞一样再次拨通了康斯坦丁的电话：「我想请你帮忙。」


    「你的语气礼貌得就好像你旁边站着你的暗恋对象。」康斯坦丁说，「我就猜到你又有事找我，你只有遇到麻烦的时候才会想起有我这么个人，不过我习惯了，说吧，要我干什么？」


    布莱恩把他看到的石头、猫头鹰羽毛和巫术符号简单地描述了一下。


    另一边的康斯坦丁突然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布莱恩听到他走进卫生间之类的地方洗了把脸，再开口时思路显得清晰了一些：「你在什么地方看到的这些东西？」


    然而布莱恩不太想透露自己的行踪：「这个问题很关键？我一定要回答？」


    「你不想说也无所谓。」康斯坦丁紧张地压低声音说道，「只要告诉我石头旁边有没有类似于蝙蝠形状的标志就行。」


    布莱恩心中勐地窜出了某种不太好形容的预感。


    他情不自禁地舔了下嘴唇，回答说：「我捡到了一个刻有卡通蝙蝠的纽扣。」


    闻言，康斯坦丁深深吸了口气，再把这口气重重吐出：


    「我不知道mi6给你派了什么任务，但你最好别和蝙蝠侠起冲突。」


    布莱恩大脑中的一环逻辑顿时差点搅成团，都没顾得上身边的布鲁斯：「……蝙蝠侠？你认识他，而且跟他很熟？」


    蝙蝠侠以前同布莱恩提到过康斯坦丁，布莱恩只当他情报来源丰富，对哪个超级英雄都了解一点。可是看康斯坦丁话里的意思，他们之间要比互相知晓对方姓名事迹的普通同事相熟得多。


    康斯坦丁惆怅地点了根烟，望着眼前缭绕的烟雾说道：「当然，我难道没对你『炫耀』过？我人生中最在乎的女孩是蝙蝠侠的青梅竹马。哈！世界真小。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看到的刻有巫术的石头，还是我托人交给蝙蝠侠的。」


    「……」


    世界何止是小……！


    世界他妈居然是个闭环啊！！


    布莱恩放弃了思考。


    用他自己的话说，有些事不必深究——而且蝙蝠侠片场的混乱与他007有什么关系？


    他飞快地转移话题：「这石头的作用是什么？」


    「镇压某些没有死去、但也不是活物的东西。」康斯坦丁解释说，「需要注意的是，触发巫术后，对距离过近的活人也会造成一定影响。」


    『没有死去、但也不是活物的东西』……布莱恩立刻想到了猫头鹰法庭那些难杀的利爪。


    有关陷阱的线索到这里已经很清晰了，不出意外的话，失忆前的蝙蝠侠将猫头鹰法庭引到牙买加，然后利用魔法打败了他们。


    然而中间发生了一些意外，可能导致蝙蝠侠自身受到波及、失去了记忆。


    细节之处尚且有待深究，最关键的是，眼下该如何帮助布鲁斯恢復记忆？


    布莱恩问康斯坦丁：「破坏这块石头能够解除巫术造成的影响吗？」


    康斯坦丁仍然是那句话：「你最好别和蝙蝠侠起冲突。」


    是的，布莱恩同意这一点，可是此时此刻蝙蝠侠正站在他身边……


    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向康斯坦丁描述目前复杂的状况，干脆一切从简：「谢谢你。所以破坏这块石头能够解除巫术造成的影响吗？」


    康斯坦丁自动将布莱恩的话翻译成：谢谢你，但我不得不得罪蝙蝠侠。


    已经在这半年里见过不少次『007特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法师嘆息一声，说道：「能解除。别对外说是我告诉你的，否则我就要宣称自己从没认识过一位女王鹰犬了。你需要用专业器具——最好是蝙蝠侠使用过的那个——在石头的背面刻上符号，再撬掉石头顶端的钉子……」


    他交代了一堆步骤和注意事项，布莱恩牢牢记下，不过并不打算马上实施。


    原因很简单：破坏巫术后，蝙蝠侠即将恢復记忆，而猫头鹰法庭的利爪恐怕也会跟着活过来。


    布莱恩一点都不想和成群结队的、开了挂的法外狂徒互殴。


    蝙蝠侠的原计划中，应该包含如何处理被镇压的利爪的部分，问题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失忆了，失忆后的布鲁斯·韦恩即便能重新找回思路，也需要漫长的时间。


    因此布莱恩决定用自己的办法来。


    他联繫朱莉：「你还记得昨天的毒贩吗？我发现了一伙同他们做交易的恐怖分子，需要局里尽快支援。」


    朱莉愣了一愣才说：「昨天的案子还没结束？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


    布莱恩实事求是地说：「我认为你权限不够，最好跟上级申请一下，关键词是『猫头鹰法庭』。牙买加政府得配合我们圈出一块远离居民的空地，你还应准备出足够对这片空地进行反覆多次地毯式轰炸的弹药。」


    「……」


    第138章


    换成是m女士在这, 高低要把提出离谱要求的布莱恩骂一顿，但新上位的马洛里性格相对和气，他听完了朱莉的汇报，只是说：


    「替我转告他, 收买牙买加政府、让他们闭嘴的钱将要从他工资里扣。」

 第261页

    朱莉：「……」


    「我是在开玩笑。」


    马洛里说, 「还是财政部掏钱, 不过你就对他说他下个月工资没了，反正他也不会记得每年打进帐户里的钱是多少。」


    朱莉：……懂了, 我是你们y的一环。


    接下来，围剿利爪（沉睡版）的准备工作如火如荼展开了, 这方面专业人士有的是, 没布莱恩什么事，他姑且担任了监工, 每天带着太阳镜，坐在沙滩上吹海风——


    不知道mi6是怎么沟通的又花了多少钱，但总之当地政府同意对外借出巴哈马群岛中的某一块海岛。


    这里自然风光十分秀丽，阿尔弗雷德对它即将遭到轰炸而感到惋惜：「我们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布莱恩坐在沙滩椅上，翘着腿和他碰杯：「沉海得提防它们游回去；斩首能致死, 可是数量太多, 挨个杀起来太麻烦了；放在冰库里又要搭上建筑物的钱。利爪就像蟑螂一样总是成群结队出现, 你没办法把它们全抓起来、搅碎了再扔进火炉，所以大范围的液氮加炸药轰炸大概是最好理解也最简单的处理方法了。」


    不远处，一个工作人员举起手说：「冰霜弹检查完毕，申请进行测试！」


    冰霜弹是人们给这种特制的、能够瞬间蒸发并形成爆炸性冻气云的液氮武器起的名字。


    牙买加的军官走过去和一个英国海军少将聊了聊，两人点头同意之后, 一枚外表和普通□□没什么区别的炸弹被安装到了发射器上。


    布莱恩摘下墨镜转头询问阿尔弗雷德：「我听说mi6在蝙蝠侠的帮助下活捉了一个利爪？」


    「是的。」管家回答，「那只利爪的移动速度远超常人, 连子弹都能轻易躲过，攻击时还带着毒素，好在蝙蝠侠最终想办法将它关进了冷冻箱中。它实力强大，造成的损失太过严重，导致这些天内谁都不敢轻易放它出来问话。」


    布莱恩叼着吸管，看到有人拿起重机搬过来一个密闭金属箱。


    「这就是……」


    「里面装着的就是利爪。」阿尔弗雷德点点头，「寒冷能够抑制它的自愈能力。」


    「有趣，除了低温之外，瞬间的致命伤害也可以杀死它们。」


    「没错，或者造成伤害的速度超过它的自愈速度也行，我猜那边那位老将军非常愿意把这些方法全都试一遍。」


    布莱恩吸熘吸熘地喝冰可乐：「可惜只有一个俘虏。」


    「剩下的都就地解决了，没办法。」


    说话间，被活捉的利爪从开口的铁箱中走出来，看上去还有点发懵，搞不清自己眼下身在何处。


    它穿着与热带海岛格格不入的绿色紧身衣、脸上戴着一个奇怪的黄色护目镜，嘴里发出不似人类的嘶嚎声，环顾一圈后目光落在阿尔弗雷德和布莱恩身上，张开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但就在这时，年迈的英国皇家海军少将低头看了眼时间，对众人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冰霜弹当即拖着一串白烟发射了出去，堵住了利爪没能说出口的话。


    「天。」


    布莱恩吸光了可乐，看到液氮轰然炸开，冷空气从爆炸点一直卷到他身边，将遮阳伞吹得晃动不已，「这玩意不考虑造价的话，很适合解暑。」


    阿尔弗雷德：「您要是觉得热，完全可以回到空调房里。」


    「我就是想看看他们用我的工资造出个什么东西。」


    布莱恩还不知道马洛里只是恐吓他，没有真的扣他的钱。


    冻气云里的利爪瘫倒在地不动了，然而又一枚□□紧跟着冰霜弹飞了出去。


    布莱恩：「我认为这个会非常非常热，我们应该离远点。」


    他说晚了，爆炸的热浪卷到布莱恩身边，仿佛是盛夏坐在火炉边吃烧烤。


    阿尔弗雷德：「您还要继续看吗？」


    「等我喝完这瓶可乐就回去。」


    布莱恩再次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冰镇过的碳酸饮料，踩着沙滩把躺椅往后挪了一段距离。


    那个海军少将老头站在观察点上沖他喊：「继续后退，中校！你离得还是太近！我们要开始轰炸了！你如果不想变成速冻烤肉，就活动你的脚丫、把屁股挪到那边的树荫底下！」


    阿尔弗雷德帮布莱恩抬椅子，闻言问道：「中校？已经是中校了？」


    「我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升职的，」


    布莱恩耸肩，「反正是个时常变换的虚职，他们又不可能真的让我去大海上指挥潜艇。」


    阿尔弗雷德接过他手里的可乐杯，他拖着遮阳伞和沙滩椅，按照少将的命令坐在树荫下。


    又过了十分钟，确定轰炸有效以后，两架满载火力的黑鹰直升机飞向空中，驾驶员控制着它们在轰炸区上方盘旋，以防万一。


    地面上就平平无奇了，只有提前布置好的地雷、炸药和火箭炮。


    那些封印利爪的魔法石头被□□层层包围，看上去和现代武器格格不入，牙买加的黑人军官拿着列印出来的解除魔法的步骤走来走去，怀疑地问：「这能有用？」


    英国海军少将其实也看不懂，但不妨碍他哼了一声，轻蔑地说：「你就看着吧。」


    作为对抗猫头鹰法庭、制住利爪的最大功臣，蝙蝠侠提前通知英国说他负责该部分，不过不会在人前露面。


    海军少将心想美国的超级英雄还真是一个人一个风格，若是换成超人，他们此刻大约正在和那外星人握手呢。

 第262页

    牙买加人：「你们政府内部不会像《哈利·波特》拍的那样有个魔法部吧？」


    海军少将：「……」


    这个真没有，否则谁敢放任原着出版啊！！


    **


    远方的阿尔弗雷德说道：「我有很多年没看过类似的场面了。」


    布莱恩递给他一个多余的墨镜，管家接过来戴在脸上：「谢谢，我感觉仿佛回到了年轻时的岁月。」


    「您确实还年轻，和我的上司差不多。」


    布莱恩回应说，「退役后会不会感到不适应？为布鲁斯工作有这么刺激吗？」


    「唔，一方面我没有服役太久，另一方面，你也熟悉蝙蝠侠，那通常是另一种层面的、对我的血压及心脏不友好的刺激……」


    他们已经来到了远离爆炸范围的山坡上，就在这拉家常的功夫，山脚下轰隆隆砰砰砰，乱七八糟的声音不绝于耳。


    「布鲁斯即使失忆了，效率依然很高。」布莱恩称赞说，「他是不是很有学习魔法的天赋？」


    阿尔弗雷德：「据我所知，老爷无意于此。我以为您会想去开直升机，毕竟高处风景更好。」


    「没错，但我有个特工朋友，我坐过他开的直升机后，对这种交通工具暂时有了一点心理阴影。」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爆炸捲起的气浪把附近的树枝和细小砂石吹得四处乱飞，利爪的破口大骂被淹没在混乱的杂音里。


    阿尔弗雷德半点不受影响，好奇问道：「您的朋友是mi6？」


    布莱恩端起可乐摇头：「不不，他是个cia。」


    「说起来这次剿灭猫头鹰法庭的行动没见到cia，尽管这些怪物大多来自美国。」


    「是的我们不带cia玩，看他们多久以后才能反应过来。」


    有利爪触动了包围圈边缘的地雷，于是空中盘旋的直升机往下掷了一枚火箭炮。


    「how dare you——」


    「轰——」


    火光沖天，山坡上却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见。


    布莱恩感慨：「利爪好难杀。」


    「的确如此。」阿尔弗雷德推了推墨镜，「遗憾的是老爷这会应该忙着梳理记忆，看不到这一幕。」


    『轰轰轰！！』


    「我可以拍个短视频发给他。」


    布莱恩说着掏出手机，长按拍照键：「我把你也录进去怎么样？阿尔弗雷德，cheers！」


    ……


    哥谭市，猫头鹰法庭为数不多的残党们在阴暗的角落中聚集。


    他们戴着白色面具窃窃私语：


    「利爪的行动失败了。」


    「牙买加是个陷阱，若不是我们恰巧绑架了韦恩家族的管家，这次利爪有去无回。」


    「但是为了救人，蝙蝠侠的陷阱同样重创了他自己，我们还有机会。」


    「怎么办？要通知议会吗？可是议会其他成员对我们惊动了英国政府感到不满……」


    「是对方主动来找茬！都怪该死的mi6和007！！」


    「cia也是，就他妈任由这群外国特工来去自由，我作为美国公民从来没有少纳过一分钱，那些钱都去了什么该死的地方？」


    「女士们先生们，坏消息。」一个法庭成员站起身，气急败坏地说，「牙买加出事了。」


    其他人追问：「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英国海军派出了一艘航母，它在公海上转了一圈又原路返回了，但肯定有哪里不对！你们谁能联繫上牙买加的线人？」


    「我这边有些渠道，稍等。」


    出言自荐的法庭成员去打电话了，过了一会，她走回来，声音有些颤抖，主要是气的：「英国人给了牙买加政府一笔钱，后者将一个小岛租借出去12小时，理由是联合军事演习。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叮咚。」


    她的手机忽然响起一声提示音。


    紧接着，「叮咚」「叮咚」「叮咚」，每个在场的法庭成员的手机全都响了。


    他们收到了一封新邮件，来自蝙蝠侠。


    邮件的标题是【多谢款待】。


    附件中有个视频，镜头晃动，一看就是拿手机录的，画面里前几天被他们绑架的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头髮丝都没乱，身穿规整的燕尾服，脸上却戴着一副风格过于年轻的墨镜。


    他用装满可乐的高脚杯和镜头外的男人碰杯，口中从容愉快地说道：「cheers，007特工。」


    话音落下，远处接连升起几朵橘红色的蘑菇云，在蓝天碧海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喜庆。


    猫头鹰法庭：「……」


    第139章


    炸完利爪就没什么好看的了。布莱恩伸了个懒腰站起身, 对阿尔弗雷德说：「假如海恩少将问起我，就对他说我替mi6联络蝙蝠侠去了。」


    然后他扔下大部队，驾驶着快艇回到了牙买加的最西边。


    布鲁斯在一个自然保护区里搭建了临时工作间，一群趴在潮湿岩石上的肥胖岩鬣蜥取代蝙蝠、成为了他的临时室友。


    布莱恩撩开身前的绿色植物, 弯腰钻进布鲁斯藏身的石灰岩洞穴, 随口说道：「你有没有收到我发给你的视频, 布鲁斯？你错过了一场绝顶好戏，大概只有在中国过春节的时候, 人们才有机会安稳地看到类似的场面……哦，哇哦。」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不是之前那个身穿短袖短裤和棒球帽的布鲁斯·韦恩, 而是全副武装的蝙蝠侠。

 第263页

    布莱恩将换上装备的黑暗骑士从头打量到脚：「恭喜你恢復记忆。」


    「谢谢。」蝙蝠侠走过来，用他坚硬的臂甲揽住布莱恩的后背用力拍了拍, 「不管是猫头鹰法庭还是过去的这些天，你都帮了我很大忙。」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口吻也倾向于公事公办。


    完全没想到他会是这种态度的布莱恩沉默了一会才说：「不用谢，分内之事。所以你……记忆彻底完整了？没漏下什么吧？」


    蝙蝠侠简短说道：「没有。」


    「那很好。」


    「谢谢。」


    「我说过了不用谢，你还有别的事要对我说吗？」


    蝙蝠侠投来疑问的视线：「你是指这次行动的事后总结？我待会发你一份。」


    「不, 不用了。」布莱恩连忙说道, 掩饰性地整理了一下领口, 「我想说的是，在牙买加的这些天，你失忆了，导致我们之间产生了一些误会。我不确定你对此——算了忘了我这句话吧，当我没说。」


    他开始怀疑布鲁斯被魔法搞坏了脑子, 或者干脆就想用这种方式后退一步，假装前些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如果蝙蝠侠愿意这么做, 对布莱恩而言是最简单、最便于处理的发展方向……话虽如此，布莱恩完全没料到他能这么快进入状态，甚至连一点过渡都没有！


    天知道他们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还差点腻腻歪歪地来一炮（没有）呢！


    蝙蝠侠难道是个机器人吗？


    他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心情？


    好吧，布莱恩心想，就算我骗了他几次，好歹也在尽心尽力帮助他恢復记忆，他至少该对我说声谢谢……哦，他说了，还说了两遍。


    见鬼！


    他起码该在两人分开之后再表演这套！


    布莱恩努力克制着自己毫无道理的恼怒情绪，后退两步抱起手臂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首先要把你刚才发给我的视频转发给每一位猫头鹰法庭成员。」


    蝙蝠侠站在一群岩鬣蜥中间，用非常『蝙蝠侠』的语气说出离谱的话。


    正经的气氛忽然松懈下来，变得有点滑稽。布莱恩差点没反应过来：「你……什么？」


    「那些人还以为自己能在我面前隐藏身份，我得给他们点警告。」


    蝙蝠侠在可携式蝙蝠电脑的屏幕上点了点，看来他有个备忘录，「其次，提醒你去医院检查。尽管我还是很奇怪为什么你的药瓶上写着『避免让心脏跳动过快』，但你这些天心脏跳动频率异常的次数应该不少。」


    「……」


    又突然开始总结失忆期间发生的事了！


    心跳加速八成被大起大落给刺激的。


    布莱恩回过神后忍不住讥讽他：「也许某人高估了自己的魅力，我这些天最激动的一刻是半小时前在海岛上看爆炸。」


    蝙蝠侠不贊同地说：「我今天早上与你亲密接触时，你的心率绝对不低于120。」


    布莱恩服了：「什么叫亲密接触？而且你那时脑子里想的居然是给我测心率？？」


    「这不能怪我，是大脑的自发行为。」蝙蝠侠停顿了一下，补充，「我主观上只是想进行亲密接触的那一部分。」


    布莱恩单手叉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满脸严肃地装模作样。


    沉默。


    蝙蝠侠竟然绷住了，不动声色地开口说：「我知道你想谈什么。不过在谈论那个关于今年夏威夷度假计划是否会如期举行的话题之前……」


    布莱恩：「嗯？」


    蝙蝠侠不理他：「我要先给你讲一下这次事件的前因后果。」


    「布鲁斯。」布莱恩已经意识到起初蝙蝠侠是故意表现出那种公事公办态度，他既生气又想笑，心说这人还怪（英国粗口）可爱的，「你演我。」


    那得看谁吃这一套。布鲁斯心想。


    若是他仍然保持失忆时的态度，布莱恩肯定立刻找藉口跟他「谈谈」了。


    「别转移话题，007特工。」他正色说，「我们要谈论正事了，你最好叫我的代号。」


    他弯下腰，把一只趴在旁边石头上睡觉的蜥蜴捡起来扔到旁边的小河里，示意布莱恩坐过来：「我这些年一有时间就在调查你的过去。」


    布莱恩今天穿了条符合热带气候的短裤，脚下踩着一双拖鞋，所以他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地淌过淹没鞋尖的河水，坐到长满苔藓的石头上：「你不该告诉我这件事，否则我就要提醒mi6抬高警惕了。」


    蝙蝠侠：「你不会。」


    「谁说的？在你面前的人可是顶着中校的名头。」


    蝙蝠侠抬起头：「这就是我总想去查看你档案的原因。为什么你会在12岁时被收养？为什么你的军衔升得这么快？」


    有些杀手或特工留在培养他们的组织当中是因为身不由己，万一布莱恩是其中之一怎么办？


    倒不是说蝙蝠侠打算干涉布莱恩的决定，但他总得为将来可能发生的意外做准备。


    布莱恩回答他的问题：「我天赋异禀，况且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在这行干了多少年？」


    「你是个变种人。」蝙蝠侠笃定地说，「你在毒贩面前说谎了，詹姆斯·邦德是你加入mi6的理由，却不是mi6接纳你的理由。那是一个间谍组织，不是慈善机构，只有在他们认为你身上有利可图的情况下，才会同意当时正当壮年的特工收养一个来歷不明的孩子。」

 第264页

    布莱恩仰起头。


    山洞顶端正在往下滴水，水珠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嘆了口气，说道：「你在接近一个秘密中的秘密……你知道得太多了，说实话，我不太想让旁人了解这一部分。」


    蝙蝠侠的目光落在布莱恩肩头，被水洇湿的那一块深灰色圆点上。


    他思索着那些缠绕得大张旗鼓的绷带；


    布莱恩说『按照医嘱，我除了躺在床上，最好什么都别干』；


    两个星期前，布莱恩对尚未失忆的布鲁斯大意是说『你绝对想不到我昨晚做了什么』；


    mi6的朱莉说『007特工单枪匹马解决了一屋子的僱佣兵』；


    以及布莱恩的各项身体素质并不能称得上超越人类范畴……


    布莱恩拍了下他的手背，打断了蝙蝠侠的思绪：「老兄，你就当你没发现这回事行不行，我讨厌别人提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一定要问为什么？我的这点表象还不够你探究，非得去深入内里吗？」


    「……行。」


    蝙蝠侠心想时间还长，收回视线说，


    「说回之前的话题，我就是这么发现当年杀害你父母的几个毒贩还活着的。他们当中有些人在官方记录中已经是清白的了，于是我想了个办法，让他们同哥谭的几个走私商搭上线——那些商人同时也是猫头鹰法庭的成员。这样一来我有机会布置一个专门针对法庭的陷阱，而且还能拿到毒贩的犯罪证据。」


    「犯罪证据。」布莱恩神色不明地重复。


    「那是我的办法。」蝙蝠侠说，「而你只是大摇大摆地走到敌人面前，任由他们对你举枪，这样你就能理所当然地反击——你用谁主动想要杀了你，去判断你该杀谁。」


    布莱恩心中微动，抱怨道：「我在你面前一点隐私都没有了。」


    蝙蝠侠平淡地说：「你在我面前又不需要通过保持神秘感来提升你的魅力。」


    布莱恩不由得笑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个人魅力得到承认时总是令人心生愉快，尤其布鲁斯似乎一直对他充满信心，连失忆时都相信他绝对有一部分是个好人。


    然而蝙蝠侠紧接着说：「但我的确不知道你到底和多少人交往过，这个问题从康斯坦丁出现的那一刻起就让我困惑，并且一直困惑到了今天。」


    对不起，撤回充满信心那句话。


    他宁愿相信布莱恩是个好人，却不肯假装布莱恩没谈过恋爱！


    布莱恩：「……你要跟我比这个？你确定你要跟我比这个？你是希望比我多，还是比我少？」


    多的话布鲁斯·韦恩不占理，少的话布莱恩在这场花花公子竞赛（？）中获得了胜利。


    蝙蝠侠指出：「至少布鲁斯·韦恩的绝大多数约会对象你都能在小报头条上见到。」


    布莱恩的第一反应是：糟糕，确实。


    然后才意识到，等等，他们又不是那种确定关系后、互相告知对方自己过去感情经歷的情侣，他干嘛要因为自己暴露的信息相对少而心虚？


    想到这里，布莱恩瞬间恢復了镇定：「我交往过的同性比你多，你交往过的异性比我多，我们这局算平局。」


    没能把握住道德高点以勾起布莱恩愧疚心的蝙蝠侠：「……」


    原来是这样扯平的吗？


    不愧是007，意想不到的解决方式增加了。


    **


    此时此刻，被他们谈论的康斯坦丁还在等着遭到大英特工挑衅的蝙蝠侠顺藤摸瓜过来责问。


    然而一天过去了，明面上，mi6和蝙蝠侠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两天过去了，世界新闻中往往出现在两个片场、画风都不一样的007特工和哥谭骑士之间依然风平浪静。


    三天过去了。


    四天过去了。


    ……


    n天后，康斯坦丁某日同蝙蝠侠的青梅竹马、女魔法师扎坦娜路过正在筹备中的正义联盟，冷不丁再度想起这档子事。


    于是海对面的官方间谍机构，以及隔壁片场的特工首次成为了超英们聊天的主要话题。


    第140章


    「我听见你们在讨论各国谍报组织。」


    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便活跃在地球上的神奇女侠端着一个装满零食的托盘走进大厅, 她身后跟着闪电侠，「发生了什么？你们看了黑寡妇的动画片，还是有人招惹到了现实中的官方？」


    「嘿——」沙发上的绿灯侠哈尔·乔丹拖长声音说道，「讲点道理, 黛安娜, 我们什么都没干, 在座的所有人都是清白的，『招惹』到官方的那位今天没来。」


    神奇女侠眉梢微动。


    她在心里默默清点了下人数, 看向超人的方向，仍然有些怀疑地问道：「蝙蝠侠？他和cia或者fbi打起来了？海王？但我想不通哪家特工会被派到大海上。总不能是火星猎人吧？」


    「所以是蝙蝠侠。」超人点了点头, 又撇清关系：「康斯坦丁说的。」


    「康斯坦丁人呢？」


    「他不是很适应我们的聊天风格, 同扎坦娜说完话就走了。」


    「扎坦娜在哪？」


    「她有事，也走了。」


    好吧, 也就是说，康斯坦丁放出了某个和蝙蝠侠相关的八卦，但知情人士一个不剩，只留下几位好奇又无聊的年轻超英。


    神奇女侠生出一点兴趣，在绿灯侠对面坐了下来, 问道：「康斯坦丁说了什么？」

 第265页

    绿灯侠与超人对视一眼, 前者回答：「其实是英国那边的事。说实话, 自从我从美国空军退役后，就再也没关注过这些国家内部的秘密机构了——除了天眼会他们。」


    天眼会是个专门处理超人类事件的政府组织。


    「不过很久以前就有传闻，」


    绿灯侠继续说，「英国军情六处有个在业内闻名遐迩、或者说臭名昭着的特殊部门，其中的特工以『00』加数字作为代号, 每一位都持有英国政府开具的杀人执照——意味着他们可以自行决定是否杀死任务目标而不用向上级申请，同时, 他们直接对军情六处的最高管理者与英国女王负责……反正是英国培养出来的最顶尖的间谍兼杀人机器。」


    说完，他问一旁在罪犯调查科工作的闪电侠：「你听说这些吗？」


    闪电侠摇头：「没有，我们不是一个体系。」


    「那看来蝙蝠侠不在，导致今天只有我能向你们吹牛了。」绿灯侠玩笑说，「但是别太当回事，我是很多年前听别人讲的。」


    聊什么都是聊，打发时间而已，神奇女侠问：「政府特工杀人不值得惊奇，你为什么说他们在知情人士之间名声不好？」


    绿灯侠摊手：「大概一方面是他们确实干得不错，让cia觉得很没面子，另一方面就要讲到故事的主角了。」


    超人接话：「是007？我听到了康斯坦丁说的话。」


    其实很久以前他和蝙蝠侠刚认识的时候，机缘巧合下从cia那听过这串数字，不过当时没当回事，现在早就不记得了。


    「对，007。当我没被空军开除、还是个空军少校的时候，有个朋友——」


    「等等，你在空军服役是哪一年？」闪电侠打断他问，「007不会已经是个老头子了吧？」


    「……就是去年的事。」哈尔回答，「你到底想不想听？」


    闪电侠闭上嘴比了个『您请』的姿势。


    绿灯侠接着说：「我有个朋友和一个比他小几岁的男人在古巴干了一架。对方打赢了我的战友，抢走了他的战斗机。他对我说那个英国特工最可怕的一点是会开飞机而且开得非常不错，使我朋友的自尊心大受打击。」


    闪电侠：「一般特工不会开飞机？」


    绿灯侠：「一般会开飞机的人叫飞行员。」


    「……」


    好有道理。


    神奇女侠身体前倾，兴致盎然地追问道：「这么说，007年龄不大？你朋友是怎么知道对方的身份的？」


    「他是后来才知道的。」绿灯侠回答说，「丢了飞机之后，他被召回美国，一个将军把他骂了一顿，然后告诉他打败他的人是英国最出色的特工之一，所以被绑上降落伞扔下飞机虽然丢人，却在情理之中。」


    超人摸着下巴说：「一个杀人如麻的英国特工放过了你的朋友。」


    绿灯侠：「对，我朋友又没得罪他，他在这件事上干得还算有原则。不过我朋友依然吓得够呛，曾经对我们说谁再见到那位007、就给他点颜色瞧瞧。」


    「你有007的照片？」


    「问题就在这，我没有，谁都没有，我猜等我升到将军才有希望看到关于他的记录。现在是没机会了，我忙着当绿灯侠，不再是美国空军的一员。已知007特工身上最好辨认的地方只有，他是个英国人，而且长得特别帅。」


    在场的其他超英：？？


    「我不是gay，和我无关。」哈尔在三位同事欲言又止的目光中争辩，「『长得帅』是我朋友的原话。」


    「呃，你朋友是gay吗？」


    「……他以前不是，说出这句话之后我有些不太确定了。」


    「……」


    神秘的特工片场，神秘的欧洲人。


    「所以007就是黑寡妇和鹰眼那样的，没有超能力但无所不能又长得好看的人生赢家——有名到人尽皆知，随便上电视，并且不用挡脸。」闪电侠感慨说，「我怎么感觉这个设定怪魔幻的？像好莱坞电影，一点都不现实。」


    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超级英雄的设定比超级特工更魔幻。


    神奇女侠黛安娜更加觉得很新奇。


    她毕竟是个亚马逊人，人类社会的隐秘传奇对她来说就像听童话故事一样有趣，唯一的遗憾之处是故事的主角是个男人。


    不过，过了这么多年她也习惯了。


    「哈尔，你说的这些和蝙蝠侠有什么关系？」


    「这是必要的背景介绍。」绿灯侠说，「你们可以理解为，007特工某种程度上代表的是英国政府。然后这位特工前段时间有意破坏了蝙蝠侠的计划。」


    众人纷纷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哦，糟糕。」


    「我不敢听下去了，下一集不会是蝙蝠侠大战英国政府吧？」


    「这事会影响到正联吗？虽然正义联盟尚未正式成立，但全世界人基本都知道我们是一伙的。」


    「蝙蝠侠肯定有分寸。」超人对友人很有信心，「康斯坦丁说他没追究。」


    神奇女侠：「难道是和对方私了了……？说起来康斯坦丁是如何了解到这些内幕的？」


    「他认识007特工。」职业是个记者的超人消息灵通，「约翰·康斯坦丁数年前上过bbc拍摄的一个关于温莎城堡闹鬼的通灵节目，你们看不出来他有这种兴趣吧？搞不好他还当过英国王室的魔法顾问，也许双方就是那时认识的。」

 第266页

    原本简单的关于蝙蝠侠的八卦倏然间越扯越大，大家的心情大约可以概括为：秘密特工竟在我身边！


    姓名未知、年龄未知、只听说长得特别帅的现任007，居然和他们的超英同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可他们在此之前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神奇女侠喃喃说：「竟然如此……也难怪，他们都是英国人。那么，蝙蝠侠呢？」


    超人：「不好说，他很难对军情六处产生好感。你们觉得他会单独给一个破坏了他计划的政府特工好脸色看吗？」


    闪电侠：「然而目前来看，他最终同意私了。最大的可能是蝙蝠侠为大局后退了一步，或许我们下次见到他时，应该问问他是否需要帮忙。」


    绿灯侠：「就算他100%拒绝我们的援手，我们也得让他知道我们是站在他那边的，大不了就跟英国人干一架。」


    「……不，和英国人干架还是算了吧。」


    讨论到这里，闲话便差不多结束了。绿灯侠最后收尾时说：「考虑到哥谭报纸大书特书、万分确切地说布鲁斯·韦恩有个身份不明的男朋友，搞不好他看那位长得特别帅的特工很顺眼，因此决定不追究了呢。」


    其他三个人被他的话惊得钉在原地。


    几秒钟后，闪电侠第一个问：「你是认真的吗？」


    「不是，忘了我说的话吧，我们该工作了。」


    ……


    远方姓名未知、年龄未知、只听说长得特别帅的布莱恩·纽曼·邦德打了个喷嚏。


    他正在伦敦，和蝙蝠侠分开有一段时间了。


    两人告别时都很干脆利落，毕竟地球很小，想见面不是什么难事，真正的难处在于当事人是否有继续联络的意图。


    布鲁斯的答案毫无疑问是『有』。


    他发觉自己哪怕失去记忆后，也会本能地被满口谎言、谎言之下却不乏真心的布莱恩吸引时，就确认了自己比预料中更加沉迷于这份联繫。


    而且他非常确定，布莱恩只是出于责任感选择了拒绝。


    这意味着，布莱恩也许会逐渐意识到，蝙蝠侠有足够的能力面对危险，他们在一起时不会影响到任何一方的工作和理想，到那时，他们中的某一个人，说不定会主动尝试进一步确认彼此在对方心中的定位。


    ——只要等到布莱恩放下经年累月堆砌起的戒备。


    布鲁斯不想显得太急迫，布莱恩也不是个能够忍受被动的人，因此两人又一次心照不宣地停在岌岌可危的临界点。


    但其实布鲁斯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冷静。


    他无法百分百确认自己摸准了布莱恩的想法，假如布莱恩回到英国后，冷静下来再度选择保守的策略，这些天取得的进展将功亏一篑。


    布鲁斯将焦虑情绪隐藏的很好。


    布莱恩几乎没有发现，说『几乎』是因为蝙蝠侠临走的那天，有一只岩鬣蜥爬进了他的行李箱，而他居然没能察觉到，还是阿尔弗雷德听见箱子里传来活物的拍打声，这才把差点更换居住地的小动物解救出来。


    这让布莱恩心中不忍，决定说点什么。


    「我回去以后会整理哥谭报纸的。」他对布鲁斯说，「如果你的前任比我多，我得考虑追加几个才行。」


    布鲁斯笑了：「其实没那么多，你得排除掉胡编乱造的那些。」


    「放心，我是干这个的，肯定会仔细甄别。」


    「要是我比你少呢？」


    「嗯……」


    布莱恩依旧是墨镜加衬衫短裤的打扮，双手插兜站在金斯敦机场里，看脱下制服的蝙蝠侠提着行李箱过安检。


    此时已经排到布鲁斯了，但他往后走了几步，让其他人先过，自己隔着隔离带耐心地等待着布莱恩的回答。


    布莱恩将墨镜推到头顶，露出下方的蓝眼睛，直视布鲁斯说道：「那样的话，愿赌服输，我发誓今年一定抽出时间听从你的安排去夏威夷。」


    第141章


    布鲁斯回到了哥谭, 阿尔弗雷德却还要继续大半个月前的行程：前往伦敦带走迪克。


    他没有在故乡英国停留太久，毕竟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蝙蝠侠，但他礼数周到地对布莱恩和邦德表示了感谢，并且承诺, 如果二人以后有机会前往哥谭做客, 韦恩家族一定会尽力招待。


    迪克的假期飞快地结束了。


    临走前男孩对布莱恩说：「我保证下次见面时能够帮上你的忙, 而不是像这次这样只能坐在cia后勤的车厢里，看着你与恐怖分子战斗。」


    布莱恩：「……等会, 谁教给你『恐怖分子』这个单词的？」


    之前不还是超级反派吗？


    迪克偷偷瞄了眼邦德。


    布莱恩跟着看向邦德，后者一脸无辜：「怎么了？你给我的那本伊顿公学教授推荐的傻瓜育儿书又没禁止家长教导孩子学习拼写。」


    「……」


    布莱恩幻视了一些邦德和迪克争论恐怖分子与超级反派之间区别的画面——可以肯定的是, 邦德绝对不会愿意听到别人当他的面, 管辛迪加和幽灵党成员叫『超级反派』。


    而布莱恩是个实用主义者。他在蝙蝠侠面前叫猫头鹰法庭『邪恶的超反』，等回到伦敦向上级作汇报的时候, 猫头鹰法庭在他口中就变成了『利用暴力暗杀对数个国家施加政治影响的美国资本家阴谋集团』。


    但愿迪克不会对两个片场的『双语教学』感到困惑和混淆。

 第267页

    礼貌同情小孩一秒钟后，布莱恩对迪克说：「我很高兴你能有这份心，不过你毕竟缺乏经验，具体该什么时候帮忙最好还是听从布鲁斯的判断。」


    旁边阿尔弗雷德笑得很欣慰。


    迪克肩膀耷拉下来：「可是，我以为你会鼓励我。你也曾经在十二岁时成为了詹姆斯的助手, 是不是？我在布鲁斯的电脑里看到了你第一次执行任务时的记录。」


    布莱恩闻言下意识看向邦德, 后者面颊轻微抽动、笑容不知不觉消失不见了。


    「那是, 」布莱恩组织了一下语言，温和地对迪克说，「那是一场意外。」


    ——那是年幼的布莱恩体现自身价值的唯一方式。


    而迪克却不必如此，他有很多种选择。


    「你不该拿我作为参考，也不用急着向布鲁斯证明自己, 确认什么是你真心想做的，什么是你在害怕时不得不做的, 然后对布鲁斯讲出来。他爱你，会认真听你说的话和你的愿望，懂了吗，甜心？」


    迪克拥抱住他：「好吧，我可能是有点害怕，但也是发自内心的想成为你们的助手，我会去找机会和布鲁斯谈谈的……谢谢你，布莱恩。」


    布莱恩拍了拍他的后背，站起身：「行了，你该走了，宝贝，布鲁斯肯定非常想念你。」


    「我也想他。」迪克说，「等我回到哥谭后，我还会想你。」


    「你随时能再来，只不过下次别再一个人偷偷坐飞机了。」


    迪克哈哈大笑，布莱恩伸手揉乱他的脑袋，把他推到阿尔弗雷德身边：「再见，阿福，下次见。」


    「等我和布鲁斯谈完，我仍然会争取成为超级英……超级特工的！」迪克对布莱恩和邦德挥手，「我连代号都想好了，罗宾001之类的，等着瞧吧！」


    他钻进前来接机的轿车里，在汽车启动后一直趴在后座窗户旁，直到看不见布莱恩与邦德为止。


    邦德等他们走远后说：「我从没教过他『超级特工』这种奇怪的说法。」


    布莱恩不以为意：「小孩子会自己组词，他大概觉得既然这个世界上有超级英雄，自然也会有超级特工。」


    「可是你小的时候就不会说些怪话，比如昨天迪克问我如果mi6和神盾局打起来谁能赢。」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赢的人会是恐怖分子和超级反派。」


    「……」布莱恩对邦德竖起大拇指。


    **


    布莱恩最近两个月反覆进出mi6的体检处。


    第一次是为了做个小手术、取出身体里的定位器，第二次是从拍卖会回来以后检查心脏顺带处理断掉的肋骨，后面则是复查、复查、没完没了的复查。


    这次复查的时间相对原计划向后拖延了两个星期，医生拍完片后拿着病历本，询问布莱恩是否按时吃药以及遵守了各种注意事项，布莱恩统一回答『是』。


    医生：「但你的心率在度假期间波动比较大。」


    这可出乎布莱恩的意料。


    他勾起嘴角，面带笑容却又隐含威胁之意地说道：「请问你是怎么监测到我的心率的？」


    医生在他的注视中轻微发憷，就在这时，布莱恩身后的门被推开，马洛里走了进来：


    「你没必要为难她。是我的命令，我让q在你的手錶里安装了一个测量脉搏的装置，为了避免你的心脏跳着跳着忽然停摆、旁人却不知道。q可能忘记告诉你了。」


    布莱恩低头，看向手腕上的机械錶：「他把手錶送给我时没说有什么功能，我以为我随身戴着微型炸弹。」


    「那就是附带有测心率功能的爆炸手錶，」


    马洛里挥挥手，让医生暂时离开办公室，眼下房间里只剩他和布莱恩两个人了。


    「假期过得如何？」


    「还不错，长官。」


    「我想也是，花钱总能买来快乐。失去数月工资是什么感觉？」


    布莱恩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唔，这个，嗯。」


    他想起大洋另一端兢兢业业帮他管钱的职业杀手兼会计克里斯对他说，布莱恩的工资一分没少，甚至还比之前多了点。


    马洛里大概只是想通过这种无伤大雅的方式吓唬他一下。


    不过打工人总不好当面拆穿上司的谎言。


    布莱恩斟酌半天，回答说：「我吸取教训，下次放假一定找个更低调更安全的地方待着，绝对不会再掺合进类似猫头鹰法庭的麻烦里。」


    马洛里大为惊奇，摸不准布莱恩是不是受了刺激，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才说道：「不至于，说到底，这不是你的错。你的伤恢復得怎么样？」


    「医生说还不错，比她预计中要好。」


    「看来心律不齐没造成什么影响，想不到你还会在犯罪现场感到紧张。」


    「哦，我心跳加快不是因为紧张。」布莱恩说，「有时候是被人气的，有时候则是由于我在和人进行一些亲密互动。」


    「……」马洛里突然问，「你该不会脚踏两条船吧？」


    布莱恩：「？？」


    这又是哪跟哪？


    「长官，请说明白一点。」


    马洛里：「我通常不会关注属下的私生活，但据我所知，你这次约了布鲁斯·韦恩去牙买加，却同时和蝙蝠侠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他的语气里含着明显的不认同。

 第268页

    不过马洛里不认同的点在于，布莱恩的交往对象身份特殊、很难处理，哪怕他选择脚踏两条船并非是出于一己私慾，也没有沉浸在感情之中，依然无异于走钢丝。


    布莱恩差点呛到：「我和蝙蝠侠……布鲁斯·韦恩就算了，我和蝙蝠侠根本没见过几次，流言是从什么时候传出来的？」


    「我们的谈判员发现，谈合作时，蝙蝠侠在涉及到你的部分会比其他情况下稍显宽容。」


    「那是他的问题，长官。」布莱恩果断地说，「我对道德标准过高的超级英雄不感兴趣，而且从你们的描述来看，他还是个控制狂。」


    布莱恩以往只约那些玩得足够开的人，又公开说过不喜欢强势的对象，蝙蝠侠的性格目测的确不是他性癖。


    马洛里思索片刻，相信了布莱恩的话，决定揭过这个话题。


    无论如何，若干年来，布莱恩在感情生活上一向令人放心。


    他转而说起007的工作：「我们审讯奥古斯特·沃克时遇到了点困难，他提出要见你。你想见他吗？」


    奥古斯特·沃克无疑是辛迪加安插进cia的卧底。


    但他的身份牵扯的范围太深、太广，cia宁愿杀了他，都不想让他落在mi6手中，毕竟一旦沃克泄露任何关于美国的情报，都会造成重大损失。


    因此mi6原本的合作者摇身一变成为了拖后腿的，尤其是奥古斯特·沃克的前上司阿曼达·沃勒，她是个具有强烈爱国主义精神、性格强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马洛里明面上和她扯皮，背地里得防着她派人来劫走或杀死俘虏，审讯的进度自然被拖慢了许多。


    ……


    布莱恩同意见沃克，他想知道这傢伙见面后要对他说什么。


    mi6的参谋长比尔·坦纳带领布莱恩进入被严密看守的牢房，路上闲聊时问道：「邦德特工，你回伦敦以后见过伊森·亨特吗？」


    布莱恩否认了：「没有，他还在英国？」


    「他在。」参谋长说，「我听说cia不断向他施压，要他和他的小队从我们手里偷走奥古斯特·沃克。你们关系很好，然而他终究难以违背上级的命令，你再见到他时多注意些，尽量小心。」


    布莱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第142章


    关押奥古斯特·沃克的牢房守备十分严密, 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除了常见的密码和钥匙之外，声纹、虹膜、步态……所有最先进的识别技术均被应用到了各个方面，说这里是全英国最难逃离的监狱也不为过。


    参谋长带领布莱恩录入他的信息, 经过一番漫长的折腾以后, 布莱恩穿过无数道门和几条走廊, 总算来到了奥古斯特·沃克面前。


    这位辛迪加成员、前cia特工在监狱里刮掉了鬍子，显得比布莱恩印象中更加年轻一点。


    牢狱生活必然给他带来了不少痛苦, 但他面对布莱恩时精神状态似乎还不错。以前他总是愤世嫉俗般地皱着眉，现在眉眼间的褶皱反倒舒展开了。


    「很久不见, 布莱恩·纽曼。」他依然固执地称唿布莱恩的本名, 微笑说道，「很高兴见到你, 如果不是这些令人讨厌的手铐和脚镣……我肯定要亲自为你拉开椅子。」


    布莱恩在沃克对面坐了下来。


    参谋长问他需不需要人在外看守，布莱恩拒绝了。


    等到其他人都退出去以后，布莱恩说道：「在我的印象中，我们两个的关系没那么好。」


    「你想错了，我是真把你当朋友。」奥古斯特·沃克说, 「尽管你身上有一些过去的我所不能容忍的缺点, 比如心软——」


    布莱恩挑起眉。


    沃克继续说：「以及乱交。」


    布莱恩哼笑一声。


    「或是对你的众多交往对象心软。」沃克说, 「诚然，这些缺点会对你的特工生涯造成一定影响，不过你身上的优点更为突出，你的能力、演技、信念感……我多少能理解为什么所罗门·连恩会对你另眼相看。」


    布莱恩悠闲地靠在椅子上说：「你列举我优点的那几句话稍微赢回了一点我对你的好感，目前我对你的好感度是-99。」


    沃克丝毫没有受打击：「你还玩电子游戏, 这是我欣赏你的另一个地方，通常成功人士都不屑于玩游戏, 认为玩家沉溺在虚拟世界。早知如此，我一开始应该申请加你为steam好友。」


    「……」


    布莱恩收敛笑意变得严肃起来：「沃克。」


    「看在我们当了好几个月队友的份上，你可以叫我奥古斯特。」


    「沃克。」布莱恩冷淡地说，「我不是来跟你闲聊的，你能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的唯一原因是我们选择放过你，而不是你的花言巧语取得了效果。」


    「说得好。」


    沃克轻轻拍了两下手，「可难道不是因为cia想要我的命吗？你，伊森·亨特，你们两个费尽苦心把我抓起来，倒头来纳税人的钱却花在内斗和保护罪犯上面。」


    「想想你们前段时间有多团结，嗯？唯有当面对共同的、难以解决的敌人时才知道拧成一股绳，一旦敌人倒下就成了散沙，你们的政府向来如此，我丝毫不感到意外。」


    「甚至整个世界都是这样的——人类像飞蛾扑火般被自我毁灭所吸引，所谓的和平捍卫者，那些教会、政府和法律，则不知疲倦地从自身手中拯救人类。无比单调的过程千年以来却不断地循环、循环、循环……看上去人们从未意识到某个关键。」

 第269页

    奥古斯特·沃克双手紧握在一起，拖动椅子挪动布莱恩身前，直视布莱恩肃然说道：


    「战火的洗礼是通向和平的唯一道路。为了抓住我，mi6和cia能够联手，但他们受的教训还不够，远不够。只有面对真正巨大的威胁和共同的痛苦，人类才能互相理解、宽容彼此。这是辛迪加存在的意义。」


    布莱恩踢了一脚他的椅子，把他踹回原位：「这一套对我没用，我不信教，更不信上帝审判的说辞。」


    沃克稳住身体后激动地拍了下大腿，指着布莱恩说：


    「激进的有神论者全都是社会毒瘤，我贊成你。任何没有证据的精神信仰都必须被根除，因为它阻碍了人类心智的进步、发展、与延伸，因此我要清楚地强调，对我们施加的审判将是人类的手，而不是上帝或其他世俗存在。」


    布莱恩：「……」


    他换了个姿势，忧愁地看着面前这位样貌英俊、身高超过1米85、浑身肌肉、性格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平和友好』得像个典型顺直白男的恐怖分子。


    过去的几个月里，他完全没发现此人是个反政府、反教会、沉迷演讲且理想远大的非典型nerd。


    奥古斯特·沃克善于表演。


    布莱恩拿不准的他的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也就没法针对他的性格进行问话。


    「你在猜想我的哪一面才是真实的。」


    沃克又恢復了最初的那一副优雅礼貌的样子，「我说过了我把你当朋友，你却始终在怀疑我。多疑——不过这对特工来说算是优点。」


    布莱恩：「如果你玩的游戏或者看的电影足够多，就该知道现在已经不流行话多的反派了。」


    沃克摊开手……他戴着手铐，只摊了一半：「刚才那些其实是我策划的一起在公众面前进行的演讲。」


    「所以你为什么要对我说？」


    「……」


    沃克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布莱恩，过了一会他轻声说道：「我觉得辛迪加才更适合你。这是真话，布莱恩，看看隔壁伊森·亨特的下场。mi6和cia根本没有区别，你的政府之所以愿意对你好，仅仅是他们想要更高效率地压榨你。」


    布莱恩意外于他竟还没放弃：「容我提醒你，我们之间的对话会被全程录音，你头顶还挂着至少三个摄像头。」


    「我不在乎，除非他们过来阻止我，那更证明了mi6的心虚。」沃克说，「你有多久没休息了？我指的是身心完全放松，沉浸到和工作无关的事情里。」


    布莱恩被他逗乐了：「若是没有辛迪加，我此刻恐怕正在夏威夷的海边享受阳光和沙滩呢。」


    沃克：「没有辛迪加还有幽灵党，没有幽灵党还有其他恐怖分子，你的任务永远不会结束，除非你像你的养父詹姆斯·邦德一样幸运，在假死脱身的同时拥有一个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继任者。」


    他说的都是真话，「而且詹姆斯·邦德实际上也没能完全退出，对不对？过去总是如影随形。」


    布莱恩对他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告诉我一条和辛迪加有关的情报，我就说出我的真实想法。」


    沃克说：「你上次在拍卖会受的伤呢？没有完全恢復吧？」


    布莱恩：「我开始对这场对话失去兴趣了，沃克，就当我今天浪费了宝贵的十分钟——」


    奥古斯特·沃克加快语速说道：「稍等，最后一个问题，你的那些朋友，你想过他们没有？丹尼尔·哈里森。」


    他说出了一个已经快要被布莱恩遗忘的名字，在这一瞬间，布莱恩眼前闪过多年前的某个夜晚时分的画面：年轻的牛津男孩在河对岸遭到枪击，坠入滔滔河水。


    「还有李，她的中国名字我就不念了。你曾经交过很多普通人朋友，布莱恩，只要离开mi6，你仍然有机会找回他们。」


    很难形容布莱恩的理智随着沃克的话所受到的冲击。


    然而多年来的训练和经验帮助他将情绪牢牢锁在一个平静到无所谓的表情下方：「很聪明的威胁——」


    「——我没有在威胁你。」沃克说，「你有机会见到你的朋友，我说真的。」


    布莱恩不理他：「不过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奥古斯特·沃克，你我都不是放不下的人。」


    他缓慢地站起身，免得控制不住照着男人的脸来上一拳：「接下来，我的朋友会好好招待你。祝你度过『愉快』的一天。」


    沃克在布莱恩转身时匆匆说道：「等等，成交。我告诉你一条与辛迪加相关的情报，你说出你的想法。我不想听那些官方说辞、那些愚蠢的谎言，我要你的真心话。」


    布莱恩的手握在门把手上，脚步顿住。


    片刻后，沃克说：「英国，格洛斯特郡，桑福镇。那里有你们渴望得到的东西……比如说辛迪加首领所罗门·连恩的下落。」


    布莱恩回过头，看着沃克略显期待的表情，数息后举起手，比了个端正的中指：「你要的真心话。」


    说完，他拉开牢房门快步走远了。


    **


    「你相信他最后给出的地址吗？」


    马洛里问布莱恩，「明面上看，你们的交流中有意义的部分不多。」


    离开沃克身边后，布莱恩又恢復了冷静：「没错，他在跟我兜圈子。」


    马洛里不置可否。

 第270页

    其实在他看来，奥古斯特·沃克的确想要说服布莱恩离开mi6加入辛迪加，为此使用了各种手段：先是晓之以理、再是动之以情。


    不过他没反驳布莱恩『兜圈子』的说法，因为假如认定沃克是认真的，旁人难免要用『苍蝇不叮无缝蛋』之类的屁话去质疑布莱恩的忠诚。


    他们现在显然没有内斗的时间和精力，就不要自找麻烦了。


    他顺着布莱恩的话说：「格洛斯特郡桑福镇很有可能是个陷阱。」


    「是的，但我也要去看一看。沃克落网后，所罗门·连恩在英国境内布置人手时难免会留下痕迹。」


    马洛里点点头肯定了布莱恩的行动计划，布莱恩见他同意，似乎冷不丁又想到一件事：「说起来，长官，你看到我们的参谋长了吗？」


    「比尔·坦纳？」马洛里意外地问，「他不是同你去见奥古斯特·沃克了？」


    「对，但我从牢房里出来时，他就不在外面了。」


    马洛里皱眉说道：「他难道提前回来了？可是我也没看见人。让我给他打个电话。」


    掏出手机时，他抬起头瞥了眼布莱恩。


    布莱恩一脸正气，显得尊敬上级、遵纪守法，注意到他的视线后还面色茫然地歪了下头。


    马洛里忽然有点紧张。


    他连着打了两个电话，都无人接听。别说参谋长先生上厕所时会给手机关机，在当前的场合下，这样绝不正常。


    马洛里心中的靴子悲惨地落地了。他站起身，来不及询问布莱恩在其中出演了什么角色，大步流星地走到办公室门口拉开门，对坐在外面的秘书钱班霓说道：「让人去检查奥古斯特·沃克的牢房……」


    话未说完，电话打了进来。钱班霓选择开外放，另一边的监狱守卫说道：「报告长官，奥古斯特·沃克失踪了！我们有理由相信是imf小队成员伊森·亨特伪装成参谋长比尔·坦纳，而后利用007特工的生物识别信息破解门锁，带走了我们的俘虏……」


    马洛里：「他们绑架沃克去了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稍等，先生，伊森·亨特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英国、格洛斯特郡——」


    「——桑福镇。」布莱恩接口，「看来那个狡猾的cia窃听到了我和沃克的谈话。不过别担心，长官，我会将俘虏完好无损地从他手里抢回来的。」


    第143章


    「邦德特工, 」


    经过mi6总部的走廊时，『参谋长』问布莱恩，「你回伦敦以后见过伊森·亨特吗？」


    他把钥匙插进一个普通办公室的锁孔，轻轻拧一下, 转回来, 又拧一下。


    门开了。


    「我听说cia不断向他施压, 要他和他的小队从我们手里偷走奥古斯特·沃克……你尽量小心。」


    伊森在布莱恩的公寓里住过几个月。


    那间公寓窗户的锁头有一定年份了，每次打开前都要像刚才『参谋长』做的那样, 将钥匙往反方向转动一小下。


    布莱恩小幅度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了，我能为你做什么？」


    「哦, 只是一些微小的工作。」『参谋长』用标准的英音说, 「你最好把你的身份信息录入一下，以后进出会更方便, m也是这个意思。」


    声纹。


    「我是布莱恩·邦德。」


    虹膜。


    布莱恩将眼睛对採集器。


    几秒钟后，工作人员说：「可以了，」


    他正要把布莱恩的身份卡还回去，旁边的『参谋长』眼疾手快地拿了过来，说道：「放我这里就行, 我帮你拿着。」


    工作人员下意识地看向布莱恩, 布莱恩耸肩, 若无其事地说：「他今天真热情，也许是跟前妻再婚了。」


    步态。


    布莱恩穿过走廊，『参谋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测量步态的机器是不是有bug？」布莱恩回头问道，「短时间内进入两个人时它只对焦第一个人。」


    走廊尽头的看守闻声看过来。


    「这个嘛……实验中的高科技产品确实有些不足之处。」『参谋长』额头上出了点汗，「你事后可以上报给m, 不过现在不行，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布莱恩问他：「你觉得我什么时候上报比较好？m什么时候有时间？」


    「半个小时后。」『参谋长』回答。


    半个小时后。


    「长官, 」布莱恩坐在马洛里的办公室里对他说，「你看到我们的参谋长了吗？我从牢房里出来时，他就不在外面了。」


    「报告长官，奥古斯特·沃克失踪了！imf小队的伊森·亨特伪装成参谋长比尔·坦纳，劫走沃克，前往格洛斯特郡的桑福镇！」


    二十四小时后，英国，格洛斯特郡，a40号公路。


    伊森·亨特哼着歌坐在房车驾驶位上，随着音乐摇晃身体。在他身后，班吉把一根羽毛怼到被五花大绑的奥古斯特·沃克面前，兇恶地威胁道：「快点告诉我们桑福镇有什么，否则我就用这玩意狠狠挠你的脚底板。」


    沃克生无可恋地瞪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看来他不怕挠痒痒。」班吉把羽毛扔到一边，坐回电脑前问，「我们甩脱mi6的追兵了吗？」


    imf三人组中的另一人、黑人路德面带笑容回应说：「取决于你问的是普通特工，还是我们了不起的007先生。」


    「当然是布莱恩！」班吉嚷道，「虽然我在牛津上过大学，但谁在乎那些英国佬。我只关心我的朋友。军情六处不会为难他吧？」

 第271页

    伊森闻言露出担忧的表情：「按理说这算他一时疏忽放跑了重要人质，必然得承担一些来自上层的压力……」


    「他不会的。」奥古斯都·沃克沉着脸打断他，说出被劫走以来的第一句话，「在两任m的带领下，军情六处爱他爱的发狂，就像母鸡护着肚皮下的鸡崽子。m只会派他来追杀你，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伊森·亨特。」


    伊森：「……」


    他仿佛半点都不在意地说：「我已经习惯了。」


    沃克冷哼一声，问道：「你想过脱离cia吗？」


    他随口邀请伊森加入辛迪加，反正不问白不问。


    「想过。」伊森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觉得我跳槽去mi6怎么样，以我的能力怎么也能混上个006或者008。」


    「……」沃克的神情像是被噁心到恨不得吐他一身。


    说话间，房车驶过一面伫立在道路边缘的路牌。


    路牌上书『桑福镇』。


    地点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年度最佳村庄，连续数年犯罪率为『0』。


    **


    「……年度最佳村庄，连续数年犯罪率为零，真的假的？」


    闪电侠巴里·艾伦收好自己的超级英雄制服，仰起头迷惑地盯着路边的路牌，半晌转过身，问同样身着常服的超人aka克拉克·肯特，「英国治安有这么好？」


    克拉克推了下眼镜，说：「我不确定，一般来讲，这种情况非常少见且极端，也许这个村庄的常住居民格外少，犯罪率自然低。」


    身穿西装的神奇女侠黛安娜·普林斯叉腰环顾周围：「我觉得这里风景不错。要不是有任务在身，我很乐意四处逛一逛。」


    绿灯侠哈尔·乔丹跟在最后，他穿了一件棕色的飞行员夹克：「看来入侵地球的外星人和亚马逊公主审美一样，不知道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


    早春的寒风冷冰冰地吹过冻土，乌鸦在他们头顶盘旋，发出粗哑的鸣叫声。


    巴里说：「我们至少还应该有一个队友。蝙蝠侠呢？」


    「我在这里。」蝙蝠侠的声音从他的蓝牙耳机里传来，「出于种种原因，我不方便亲自到场，但我会随时关注你们的进度并提供帮助和建议。」


    「为什么？」


    绿灯侠哈尔问，「这次潜伏到地球上、将要施展未知阴谋的外星人对特殊生物能量很敏感，而且尤其善于躲藏，如果不是绿灯军团接到举报信，我们根本发现不了它们的下落。」


    哈尔成为绿灯侠的时间还不长。


    但整个地球片区只有他一位宇宙警察，因此绿灯军团考量过后，依旧选择将举报信和驱逐入侵者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


    那封投递到宇宙里的举报信上只有寥寥几行英文：


    「救救我们……地球人需要帮助……有外星人……」


    英文下方跟着一串地址：英国，格洛斯特郡，桑福镇。


    以上就是超级英雄们便装出现在英伦小岛的原因。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最好降低使用主动技能的频率，无论是闪电侠的超级速度，我的灯戒，神奇女侠的神奇武器还有超人的那些超级听力和超级视力……统统能不用就不用。」


    哈尔说，


    「这就意味着，最适合完成该任务的人其实是你——蝙蝠侠。」


    「可是你却来不了。为什么？」


    「哥谭这边发生了点意外，我脱不开身，可能晚些才能赶过去。而且无论是布鲁斯·韦恩还是蝙蝠侠，现在出现在英国的土地上都会惊动一些人，目前来说远程联络对我们而言是最好的团队协作方式。」


    超级英雄们互相看了看。


    闪电侠用口型问同伴：他不会是干掉一个军情六处的特工后，被禁止入境了吧？


    「好吧。」超人克拉克说，「我们随时把看到的内容分享给你……走过前面的路口向右转，马上就要进小镇了。那是他们的教堂吗？……啊，我喜欢这个地方，它显得纯朴又安宁。」


    绿灯侠将手插在飞行员夹克的口袋里，警惕地左看右看：「却说不定挤满了外星人。」


    神奇女侠边走边问：「克拉克，桑福镇有没有让你想起了你的家乡堪萨斯？」


    闪电侠：「因为堪萨斯也挤满了外星人？」


    「不，风格不太一样。这里似乎更精緻一点，我说不好。」


    克拉克脚步轻快地沿着石砖路走进一家鲜花店，问坐在收银台后摆弄鲜花的慈祥中年女人：「请问天鹅酒店怎么走？」


    「哎呀，你们是游客吗？」鲜花店的妇人问道，「我们镇上很少有人来，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


    「克拉克·肯特，女士。」克拉克伸出手，「我该如何称唿您呢？」


    「我是莱斯利·提勒，未婚，很高兴认识你们。」妇人温和说道，「天鹅酒店就在前方十字路口，咖啡店对面。」


    「谢谢，先走一步，提勒小姐。」


    克拉克把三位同伴赶出鲜花店，压低声音对他们说：「注意点，千万别用超能力，要是不小心吓跑外星人，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再找到他们的下落。」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偏僻得谷歌地图甚至都不标註行进路线。」


    布莱恩驾驶着他修缮完毕的阿斯顿马丁走在乡间公路上，手拿一张mi6提供的纸质地图对照地标，「桑福镇……年度最佳村庄？连续数年犯罪率为零？」

 第272页

    q在耳机里问道：「你说的是哪个玄幻世界的英国吗？」


    「我不知道，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布莱恩放下地图，「乡村信号不好，先不说了，等我找到imf小队再联繫。」


    「记得别太高调。」q强调说，「能不开枪就别开枪，要是不小心吓坏了地方居民和警察，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安抚下去。」


    「当然，你放心，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来农村度假的有钱人而已。」


    布莱恩摘下耳机，将车停在鲜花店门口，高声问道：「劳驾，这位迷人的小姐，请问天鹅酒店怎么走？」


    鲜花店老闆见状走出来，挽了一下鬓角的棕发，笑道：「莱斯利·提勒，你可以叫我莱斯利。我以前从没见过你，你怎么知道我未婚？」


    「我是游客。」布莱恩趴在跑车窗口说，「这个村庄实在太美丽了，我忍不住打算停下来待上几天。您看上去非常年轻，明显尚未结婚，镇上追求您的男人应该有很多吧？」


    「哈哈，那倒没有，」女人笑得十分甜蜜，「桑福镇人员流动不大，除了警长换得比较频繁外，我几乎没见过什么外地人。」


    「哦对了，要进来坐会吗，亲爱的？我刚巧泡了很多茶水。」


    布莱恩婉拒说：「今天就不了，我舟车劳顿，只想找我朋友所在的酒店睡一觉。」


    伊森说他把房车停在了小镇唯一一间酒店后方的营地里。


    花店老闆问：「您和之前那四位游客是一起的？」


    布莱恩愣了愣，以为她说的是imf小队三人加上俘虏沃克：「没错。」


    「你的朋友们长得真不错。」花店老闆称赞说，「男的英俊、女的漂亮。当然，您本人对我的吸引力丝毫没有减少，我诚挚邀请您今天晚上来我家吃晚餐……」


    布莱恩应付过热情的老闆娘，驱车驶向天鹅酒店停车场，路上想的是：


    男的英俊女的漂亮……到底哪来的女的？？


    伊森为了躲避mi6，给沃克穿女装了？


    第144章


    布莱恩走进天鹅酒店。


    路上他一直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他, 但回过头时却没有从周围找到任何可疑对象。


    正午时分的桑福镇显得和平且安宁，十字路口的喷泉溅射着清澈的水花，石板路光洁如新，行人礼貌友好, 街边的每一间店铺都欣欣向荣。


    天鹅酒店是一间三星酒店。一个衣着整齐、白髮苍苍的女人坐在登记台的玻璃后面, 精神矍铄地招唿布莱恩：「上午好！您一定就是莱斯利提到的……呃, 游客先生。她太沉迷于那些花了，竟然忘了问您的名字, 我该怎么称唿？」


    布莱恩将驾照递过去：「伊恩·奥斯汀，我在伦敦的一家出版社工作。你认识花店老闆？」


    「哦, 桑福镇人不多, 这里的每个居民都熟悉彼此，所以我一眼就知道您是从外地来的。伦敦是个大城市, 奥斯汀先生，大城市的人很少往小地方跑，您来旅游吗？」


    「没错。」


    「我把您的房间安排在您朋友的两间套房对面怎么样？」


    布莱恩注意到她默认了早先进住酒店的四个人和他是一起的，看来花店老闆把布莱恩说过的话全都转述出去了——她们交流得还挺迅速。


    「没问题，帮大忙了, 谢谢。我住在哪个楼层的什么房间？」


    「在二楼, 先生, 我让我丈夫带您上去。您没有行李？」


    「不用担心，我把行李放在车上了，晚点再拿也行。」


    布莱恩两手空空，跟着一个同样满头白髮的老人上楼，穿过一排估计比布莱恩年长的黄褐色木板门, 来到自己房间门口。他谢绝了对方的后续帮助，走进屋内将门锁好后检查了一圈, 确定角落没有摄像头或窃听器之类的设备，又站在窗前环顾周围街景，随后拉紧窗帘、只留一条缝隙。


    他给伊森发信息：「我到了，在酒店，有人跟踪。」


    之前走在路上感受到的视线应该不是错觉。


    不过鑑于桑福镇规模不大，他来时开的车又略显高调，惊动了当地可能存在的辛迪加成员倒也正常。


    布莱恩掂了掂手里的房门钥匙，思索片刻后决定去会会他的邻居。


    揶揄伊森给沃克穿女装是一回事，但伊森的行动以隐蔽为主，实际应该不会轻易离开房车，说明住进酒店的四人组很有可能恰巧是另外一伙游客。


    然而多事之秋，来的或许不只是游客。


    布莱恩整理了一下袖口和衣摆，穿过走廊敲响了对面的房门。


    **


    这间套房中住着四个男人。


    正义联盟小队总共有五人，租了两个房间，超人、闪电侠、绿灯侠和蝙蝠侠一间，神奇女侠和蝙蝠侠住另一间，当然，蝙蝠侠主要待在耳机里。


    他们的这个上午过得还算愉快。


    闪电侠巴里·艾伦出于习惯点了酒店对面咖啡馆的早餐，店员直接穿过街道、把餐食送到了楼上。这项举措显着提升了顾客的幸福指数，巴里对此赞不绝口：「多么乐于助人又热情好客的小镇！等到了有网的地方，我会在旅游网站上给他们好评的。」


    「这里连网络信号都没有，说明他们做好人好事并非是为了别人的评价。」站在窗前的超人克拉克转过身对同伴说，「我突然对英国乡下有了好感。」


    绿灯侠哈尔接道：「那我们就更不能让外星人打扰镇民平静的生活了，伙计们。你们对任务目标有什么头绪吗？」

 第273页

    「按照经验，外星人通常不善于融入地球习俗，因此大概率是人群中那些鬼鬼祟祟、藏头露尾的傢伙。」


    蝙蝠侠插言问：「你们到酒店了？信号有点差，我不是很能听清你们说话。」


    超人回答：「是的，到了有一会了，不敢相信整个酒店只有我们四个人，你真该来看一看英国的乡下，布鲁斯，它和美国给人感觉完全不同。」


    远在哥谭的蝙蝠侠听到的是：「到了……只有我们四个人，你真该来看一看英国的乡下……完全不同。」


    他皱了皱眉：「我听不清，克拉克。什么只有四个人？」


    「酒店！是整个酒店只有四个人！」克拉克高声说。


    就在这时，闪电侠拉了一下他的袖口，示意他看楼下停车场——一辆低调奢华的轿车迅速稳定地钻进了车位：「快看，现在应该不止四个人了。那是阿斯顿马丁吗？真酷。」


    超人沖他比了个大拇指，继续对蝙蝠侠说：「呃，你听到巴里的话了吗，布鲁斯？没有？好吧，有两件事要告诉你，首先，桑福镇的街道上有很多车辆，其中不少都是好车，其次，目前酒店里又多了一位有钱的客人。」


    蝙蝠侠问：「是什么人？」


    「不知道，他刚进门，我待会下楼问问。」


    闪电侠和绿灯侠站在窗台边，看着布莱恩走进酒店，几分钟后，二楼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好消息是我们不用下楼问了。」闻讯赶来的神奇女侠说，「一会直接敲门就行。」


    然而过了一会，他们的房门被敲响了。


    超级英雄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到事情发展丝滑得有些莫名其妙。


    超人说：「我去开门。」


    剩下的三个人站在不远处围观。


    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有着金棕色短髮和令人印象深刻的灰蓝色眼眸的青年。他的脖子上繫着一条深色围巾，身披黑色长款羊绒大衣，大衣里面套着浅色衬衫和深蓝色v领毛衣。


    乍看上去是个年龄在25岁上下、受老派穿衣风格影响的传统英国人。


    双方互相打量片刻，布莱恩率先伸出手，微笑着自我介绍：「我叫伊恩·奥斯汀，来自伦敦，住在你们对面。」


    超人和他握手：「克拉克·肯特，美国人，后面这些是我的朋友。」


    闪电侠、绿灯侠和神奇女侠纷纷对布莱恩颔首示意。


    神奇女侠趁着超人和布莱恩聊天的时机压低声音对同伴说：「简直是英国版本的布鲁斯·韦恩。」


    她指的是来人长相英俊、还是个开豪车的阔佬。


    闪电侠会心一笑，又纠正说：「但有点不一样，他身上没有布鲁斯（伪装出来的）那种轻浮气质。」


    神奇女侠轻微点头：「确实，他不像商人，不过也不是个书呆子。这人的面相很聪明。」


    蝙蝠侠：「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克拉克那边信号最差，谁能为我转述一下当前的情况？」


    「有个名叫伊恩·奥斯汀的英国人刚刚过来敲门。题外话，他长得很不错，我一般不关注旁人的长相，但他英俊得非常突出。」


    绿灯侠指着餐桌上没吃完的早餐说：「我赌一块华夫饼，他是个文字工作者。」


    恰巧布莱恩同超人说起了自己的职业：「事实上，我为一家出版商工作。」他从大衣前胸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原子笔给对方看，「我的几个同事先一步路过这里，桑福镇的花店老闆对我说起你们，我以为你们就是我的同事——他们也是四个人。」


    「那真是太巧了。」克拉克高兴地回应，「你猜怎么着？我是个记者。」


    布莱恩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真的？我有很多记者朋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问你在哪家报社工作？」


    「我不确定你有没有听说过美国一家名叫星球日报的公司……」


    「我赢了。」绿灯侠满意地说，「虽然你们还没来得及下注但是我赢了，他确实是搞文字的。」


    听不到来人声音、连听队友聊天都断断续续的蝙蝠侠逐渐对这段对话失去了兴趣：


    「既然是不相干的人，你们最好把他打发走，免得解决外星人时不小心暴露身份、成为他笔下的一纸谈资。别怪我没提醒，英国媒体行业的名声向来很差。」


    第145章


    布莱恩走出天鹅酒店, 看了眼突然间浓云密布的天色，接起从刚才起就震动个不停的手机：「你好，这里是伊恩·奥斯汀。」


    「是我。」伊森说，「你怎么样？我这边很安全。」


    「我很好, 正在下楼取行李, 我对酒店工作人员说把行李放车上了。」


    布莱恩往停车场方向走, 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菸，用于塑造人设的同时避免被人辨识出口型, 「刚才在酒店里遇到了四个游客，三男一女, 一个记者, 一个美国空军飞行员，一个警察, 那个女人我不知道她是干嘛的，她也没有说，但她绝不是普通人，我觉得我在哪见过她的眼睛。」


    伊森猜测道：「也许上过报纸或电视。政客？」


    布莱恩单手打开汽车后备箱，将行李提出来, 冷冰冰地说：「听上去和记者、军人及警察很搭调, 让他们聚在一起出现在英国的行为变得更加合情合理了。」


    「放松点, 宝贝。」伊森故意打趣他，因为布莱恩是在场的唯一一个英国人，「你认为这四个人与辛迪加有关吗？」

 第274页

    「我稍微试探了一下，说我有四个朋友，他们毫无反应。我邀请了那个名叫克拉克·肯特的记者晚上一起去酒吧喝一杯, 到时候再看。」


    「好吧，我让路德查查克拉克·肯特。」伊森坐在房车里对路德指了指电脑, 又转过头继续说，「我记得你说你被人跟踪了。」


    「是的，这是另一件有趣的事……」


    布莱恩故意拖延时间，钻进车里翻来翻去，像在找东西。


    中途他仿佛不经意间抬起头，望向酒店对面的咖啡馆。隔着一面玻璃墙站在吧檯后的店员一直盯着他看，嘴里还不断地说着什么，两人的视线对齐后，店员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假装无事发生地低下头。


    「……我没有被跟踪，但小镇里的每个人都在监视我。」


    伊森一愣：「什么意思？」


    「你应该发现了，桑福镇到处都是摄像头，不仅如此，这里的镇民似乎习惯于分享每一件发生在身边的小事，我刚进花店时店老闆就急着打听我是谁，等我到了天鹅酒店，酒店老闆娘已经知道我要来，还责怪花店老闆没能问出我的名字。」


    「这也不能说明……」


    「我没说完。」布莱恩打断伊森的话，把一个掉在汽车坐垫夹缝里的打火机捡起来，点燃香菸后将其揣进怀里，「有个咖啡馆的店员对我看个不停。」


    说完，他故意扔掉只抽了两口的烟，用脚尖捻了捻菸头。


    不远处，像是在漫无目的的发呆的环卫员表情扭曲了一瞬。


    布莱恩露出微笑：「还有一个在他不方便盯我时接替他的人。」


    「可是这不合常理！」伊森压低声音说道，「所罗门·连恩怎么可能收买一整个镇上的人却丝毫未流露出风声？而且他没必要这么干，知晓他秘密的人越多越容易暴露。」


    「我们连他有什么秘密都不知道。这样，你继续想办法从沃克嘴里套出话，我在镇里逛一逛，看能否钓出线索……」


    然而就在这时，布莱恩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个衣着散漫的警察跑过来喊：「先生！您叫什么名字，先生？此处是公共区域，禁止吸菸！这是您的罚单，您可能要和我们走一趟。」


    布莱恩：「……」伦敦出警都没这么快。


    他放下手机回过头，顺着警员的指示看到了一个挂在隐蔽处的禁止吸菸的标牌。


    「这是你们的创收方式吗？」他问道，「很有地方特色，我会给苏格兰场提建议，让他们进行模仿的。那边那个拿着扫帚扫地的不会是个便衣警察吧？」


    警察板着脸拉开警车车门：「你说笑了，先生。」


    布莱恩本着去哪不是去的精神无所谓地迈进警车。扫地工人、咖啡馆店员和酒店老闆不约而同地目送他离开。


    ……


    「老天。」酒店楼上的闪电侠收回视线，说道，「这个小镇管理得未免太严格了，他抽菸时间还不到十秒，也值得出警？」


    绿灯侠：「说不定是治安太好，警察们成天无事可做，就只能在为数不多的几个游客身上刷业绩。」


    神奇女侠转过头揶揄道：「听上去你有些愤愤不平。」


    「没错。」绿灯侠抱起手臂说，「你们不觉得镇警察局是故意的吗？谁能看见角落里禁止吸菸的标牌？」


    「我怀念我的超级听力！」超人嘆了口气，「我想确认我们的新朋友没有在警局受到为难。」


    远方的蝙蝠侠无动于衷：「在我看来你们不如多担心担心警局。」


    「你真冷淡，布鲁斯。难道你今天心情不好？」


    「什么？没有，我的意思是那位伊恩·奥斯汀在新闻国际公司工作。新闻国际公司旗下有什么报纸？太阳报。他可能确实如他所说有很多记者朋友，说不定明天早上桑福镇警局的错误行为就要登上网报头条了。」


    神奇女侠惊异地问：「你连他在哪家公司工作都查出来了？」


    「是的，我还知道他有个澳大利亚女朋友并且同时与一个法国女人纠缠不清。总而言之，你们完全不用担心他的安危，不如尽快寻找外星人如何？」


    超人思索片刻，笑着说道：「可是，外星人也可能在警局。」


    「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闪电侠拍上他的肩膀，「以桑福镇警察的效率来看，最鬼鬼祟祟的那批生物说不定早就进去了！」


    「我们去警局转一圈，布鲁斯，假如一切正常的话，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蝙蝠侠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


    **


    布莱恩坐在警察局长对面读完手里的罚单，慢条斯理将纸张对摺几次揣进大衣袖子里：「你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


    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的老年局长法兰克·巴特曼闻言调整了一下姿势，十指交叉问道：「什么？」


    「派出一些无业游民在街头游荡，骚扰像如我这般遵纪守法的普通游客。」


    布莱恩毫不客气地说，「回到伦敦以后我要举报你们，这事没完。」


    警察局长青着脸问：「你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那都是镇上最朴实可爱的居民，他们比你忠诚、有勇气、热爱生活！我劝你收回你的评价，奥斯汀先生。」


    「对不起，我认为我的隐私遭到了侵犯。」布莱恩翘起一条腿，面带笑容却难掩傲慢地说，「你在谷歌上可以查到我，我不是那种能够被随意打发的小角色，我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律师团。除非你们能让我看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否则明天我就能让桑福镇警局变得声名狼藉。」

 第275页

    警察局长看他的目光中闪烁着愤怒和仇恨，气得声音都在颤抖：「你……你实在是太不道德了，奥斯汀先生，我们的警员完全是在秉公执法。」


    「可惜我不这么想。」布莱恩作势推后椅子站起身，「看来阁下不打算配合了，那我待会去和我的同事聊一聊今天的发现，祝你工作顺利，警官。」


    「……稍等。」局长拦住他，恶狠狠地说，「你是个恶魔，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破坏我们小镇平静生活的魔鬼。你究竟想要什么？」


    「有价值的信息。」布莱恩居高临下说道，「比如，镇上有个特殊组织吧？别说你不知道。组织成员的姓名和他们之间联络方式你都一併告诉我。」


    「你……你发誓不会在报纸上乱说？」


    布莱恩弯下腰：「你配合，我闭嘴。」


    他伸出手：


    「成交吗？」


    局长抖着手跟他握了握：「其实，根本没什么好说的，你在白费功夫。去广场喷泉看一眼，那有份『社区守望联盟』的名单。名单上的每个人都为小镇捐过款，每个人都是最希望桑福镇能发展得好的善良的居民，我们只是在踏实过日子而已……」


    布莱恩逼问：「但你们警察却设下针对外地人的执法圈套？」


    局长眼圈红了，一字一句地说：「那，不是个，圈套！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他气喘吁吁地瞪着布莱恩，片刻后平静下来，指着办公室大门说：「你走吧，奥斯汀先生，这里不欢迎你。」


    ……


    布莱恩觉得『社区守望联盟』的设定似乎有些耳熟。他一边努力在记忆中翻找，一边慢悠悠地往警局外走，路上遇到的警员大多用古怪且排斥的眼神观察着他，犹如忽然在自己家中看到了和地球格格不入的外星人。


    快要走出门时，有人叫住布莱恩：「奥斯汀先生。」


    布莱恩回过头。


    那人用相比其他人好得多的态度说道：「我是尼古拉斯·安吉。外面有个自称是你女朋友的姑娘在等你。」


    布莱恩真切地怔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了，谢谢。」


    他拐到通往出口的走廊，看到道路尽头站着一位棕发碧眼的靓丽女郎。


    布莱恩：「……」


    他带着惊喜的表情迫不及待地小跑过去，一把揽住女郎的肩膀，在『她』耳边小声问道：「你开什么玩笑，伊森？！」


    第146章


    「去问军情六处, 为什么你的假身份不仅有女友，还同时有两个，一个来自法国，一个来自澳大利亚。好在分出一个人扮演你的女朋友会让旁人看上去更合理些, 哪怕辛迪加也只会联想到我是军情六处派来配合你的特工。」


    布莱恩：「……」


    伊森：「我不想承担这份工作, 我真的不想, 布莱恩，咱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已经够复杂了, 没必要让它变得更复杂，问题是我们的队伍里没有女性, 而且班吉这次说什么也不肯戴人皮面具。」


    「主要是你们两个有一段！我插进去扮演他的女朋友算什么？？」班吉在耳机里抗议说, 「我不想留下当第三者的案底，好吧？」


    旁边的奥古斯特·沃克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身体, 厉声问：「他们两个真的在一起过？？我怎么听说是为了任务假扮的？」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班吉把降噪耳机戴到沃克头上，回到电脑前继续说，「抱歉，伊森，我偶尔得在任务和道德之间做出一些取捨。」


    布莱恩：「……」


    他抹了把脸, 强行摆出激动的表情, 拥抱一下比他矮了半个头的伊森说道：「我总算见到你了！」


    又低声说：「对不起, 我不是有意冒犯……话说回来你是哪个国家的人？我的意思是，你是法国那个，还是澳大利亚那个？」


    说话间布莱恩内心有些崩溃。


    到底是哪个大天才做的假身份？他明明既不玩弄别人感情，也不搞这种花里胡哨的！


    伊森反倒很镇定：「随你，网上查不到她们两个的身份。」


    「那就法国吧, 我听不惯澳洲人口音。」


    布莱恩揽着他往前走，接着说起正事, 「我搞清楚小镇的结构了，这里有个名叫『社区守望联盟』的组织，和它的名字一样，其中的成员负责守望相助、互通有无，成员名单皆刻在广场喷泉的标牌上。警察局局长法兰克·巴特曼对我逼迫很不满，在我看来，他的反应基本正常。」


    伊森用混有浓郁法语腔调的英语说：「你排除普通镇民的嫌疑了？」


    「没有——不过我说不清问题出在哪。」


    其实布莱恩怀疑他以前在电影里看到过类似的剧情，只是不好对伊森讲出来。


    究竟是不是桑福镇还不确定，但那部电影里的小镇表面看上去和平安宁，其中的居民们实际却武德充沛、全员恶人，依靠啪啪两枪干掉犯罪分子来保持零犯罪率，绿意盎然的草地下堆满了尸骨，给布莱恩留下深刻印象。


    死去的回忆突然开始攻击布莱恩。


    他回头看了一眼警察局黑洞洞的走廊，仿佛感知到一条鲸鱼在不知不觉间贴着平静的水面游过去，坐在船上的人低头望向深不见底的大海，不禁感到一阵轻微的毛骨悚然。


    「总之你小心些。」布莱恩对伊森说，「警惕镇上的每一个人。」


    伊森正要开口，忽然停了下来。

 第276页

    他们正前方迎面走来四个存在感相当高的美国人。


    记者、空军、警察、政客。果然如布莱恩所说，特徵都很鲜明。


    那位面戴黑框眼镜的记者主动上前说道：「奥斯汀！我在酒店窗户旁看到你被警察带走了，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伊森瞥了眼布莱恩，笑眯眯地说：「还好。你们是伊恩在酒店里认识的美国朋友？我和他是一起的，我叫玛丽安·格林。」


    他刻意伪装过的声音是非常有磁性的女中音。


    警察局门口信号相对强，蝙蝠侠听到伊森的话后，在他们互相自我介绍时说：「很好，他的法国女友出现了，澳大利亚的那个八成不知道。而且我说过一个小镇的警察局为难不了大公司的中高层职员。」


    闪电侠开始头脑风暴了：「你觉得他的法国女友知道澳大利亚女友存在吗？我们要不要告诉她？」


    神奇女侠已经对布莱恩的私生活有些不满了——听别人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我们应该讲出来，这是正确的，但最好不要当着男人的面，免得他在女孩犹豫不决时做出某些极端行为。」


    绿灯侠提议说：「克拉克晚上和他去酒吧，我们跟上去，你再设法同那姑娘来一段女孩间的对话。」


    黛安娜与他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然而一旁的布莱恩却突然开口：「对了，我忘了说，英国晚上治安不太好，无论你们要在这待多久，入夜后最好减少出门频率。」


    他摸不准这几个美国人的底细，却也不想看他们成为小镇花肥。


    哥谭市。


    听到布莱恩说话声的蝙蝠侠手指一不小心擦过蝙蝠机座位的弹射键，猝不及防之下犹如黑色的羽毛球般从舱门飞了出去。


    蝙蝠洞里旁观成年人战斗的迪克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b？？？发生了什么？」


    蝙蝠披风『砰』地张开，蝙蝠侠在泛着鱼肚白的天空下稳住身体，尽量平和地说：「没事。」


    他滑翔了一段距离，落在数十米开外的一栋建筑物楼顶，重新打开和正义联盟的通讯：「克拉克？黛安娜？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吗？」


    「能，布鲁斯，你刚才掉线了。」


    「我知道。」蝙蝠侠沉稳地说，「我有个问题，你们之前怎么能判断出伊恩·奥斯汀很有钱？」


    神奇女侠：「因为他开了一辆阿斯顿马丁，而且不是普通款式，价格至少在七位数。」


    「阿斯顿马丁。」蝙蝠侠用更加低沉的嗓音重复，显得尤其可怖，「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讲点道理，布鲁斯，我们说了，」绿灯侠说，「是你没听见。」


    「……」


    哥谭那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神奇女侠忍不住再度讨论起布莱恩可能瞒着女孩脚踩两条船的行为。


    蝙蝠侠就在这时说道：「没有。」


    「什么没有？」


    「他没有欺骗『女孩』。」


    「……没有欺骗女孩是什么意思？」


    「他身边的姑娘不是他的女朋友，而且他是在瞒着另一个男人干这种事——算了，当我没说。」


    蝙蝠侠靠在楼顶的gg牌后疲惫地说，「我们能不能暂时别关注他了？我保证他和外星人无关……不，说不定有关（该死。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天知道军情六处的工作范围包不包含外星人？），但他不会干扰你们行动的。」


    神奇女侠发觉站在『法国姑娘』旁边双手插兜身姿笔挺，显得从容自若、优雅有礼的布莱恩转头看了过来：他们和布鲁斯聊天聊得太明显了。


    可是蝙蝠侠的异常严重到难以忽视！！


    她对布莱恩微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到远处的喷泉后，按住耳机问：「我现在是一个人了，解释你该解释的，布鲁斯。你似乎从一开始就对伊恩·奥斯汀有些意见。」


    见鬼的伊恩·奥斯汀。


    某秘密特工甚至用了一个他没见过的假名。


    「事实恰恰相反，我对他没意见。」蝙蝠侠纠正道，「我只是认为你们的关注点走偏了。」


    神奇女侠：「我们不打算和他纠缠太久，克拉克答应去酒吧主要是为了收集情报。」


    「很好。」蝙蝠侠说。


    很好，布莱恩邀请了超人去酒吧。


    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焦躁，忍无可忍地原地转了两圈后才说道：「我依然不建议你们和他走得太近，但你说的对，去酒吧收集情报很有必要。我得打个电话，待会联繫。」


    他需要问一问布莱恩目前究竟是在放假还是在工作。


    如果是假期，蝙蝠侠直接告知布莱恩外星人和正义联盟的事、让他换个地方度假就行。


    可惜这种可能基本不存在，毕竟布莱恩换了假名，身边还有个『女朋友』。


    而假如他忙着工作，蝙蝠侠就得确认他的工作内容，然后询问他是否介意把真实身份告知另外几位超级英雄，免得他们在后续相遇中没完没了地互相猜疑。


    当然，考虑到布莱恩的演技，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正联未必会一直怀疑他。


    但他肯定会一直、一直怀疑正联，直到把每个超英的马甲都扒下来为止。


    ……


    蝙蝠侠拨打布莱恩的手机。


    打不通，对面又没信号了。

 第277页

    于是他打开电子邮箱编辑邮件，中途勐地想起超人似乎说过小镇没网。


    ……


    该死的英国基建！！


    清晨时分，蝙蝠侠开着蝙蝠机冲进蝙蝠洞，不等飞机停稳便跳出来喊道：「阿尔弗雷德？迪克？哥谭的罪犯收拾完了，我要马上动身去英国。」


    「这么急？」管家诧异地问，「您还没有休息，而且不是说，不出意外的情况下可以晚几天再……」


    「出意外了。」蝙蝠侠简短地说，「布莱恩在联盟所在的小镇执行任务。」


    管家吸了口气：「哦，很残忍。」


    「是的。」蝙蝠侠认同地点点头，「我联繫不上他们，只能立刻赶过去，免得意外之上再添意外。」


    迪克从蝙蝠机的后座上探出头：「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蝙蝠侠拎着他的披风把他提熘到停机坪的地面上：「不行。再见，阿尔弗雷德，再见，迪克。」


    第147章


    布莱恩盯着神奇女侠的背影看了好一会。


    这四个美国人身上的异常实在太明显, 他一时摸不清他们是不是桑福镇片场的npc或boss，不过当那位被伊森暂定为『政客』的女人摘下耳机从喷泉后走回来时，一个骑单车路过的老大爷用余光看着她、从车筐里拿出对讲机说了句话。


    布莱恩读到他转过街角前的一半口型，说的是：「……他们和恶魔是一伙的……」


    谁和谁？


    布莱恩茫然地站在原地回想片刻, 小镇警察局局长说过的话逐渐从他脑海中浮现出来：「你是个恶魔, 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破坏我们小镇平静生活的魔鬼！」


    ——破案了, 邪恶的外乡人竟是我自己。


    而且四个美国人被小镇居民当成是和布莱恩一伙的。


    这下布莱恩几乎百分百确认了小镇生态绝不正常，毕竟哪里的普通乡下居民会像接头的特务一样警惕？


    他转头给伊森使了个眼色, 伊森立刻说：


    「亲爱的，我有点累了, 想回酒店房间睡一觉。」


    布莱恩挽起他的手臂, 歉意地对剩下四个人说道：「我们先走一步，晚点见。」


    **


    来自英法两国的俊男靓女离开以后, 留在喷泉广场附近的超人也想动身在小镇里逛逛，但神奇女侠黛安娜拦住他说：


    「克拉克，这个镇子有点不对劲，布鲁斯也不对劲。」


    超人没听懂：「什么？布鲁斯在镇上？」


    闪电侠惊讶地问：「他瞒着我们偷偷过来了？」


    「不，没有, 我要说的是两件不相干的事, 让我捋捋。」


    神奇女侠头疼地按着额角, 思索半晌，决定先讲更好描述的那个，


    「你们刚才注意到我走到喷泉后与布鲁斯通话了吧？当我挂掉电话走回来时，伊恩·奥斯汀（布莱恩）不停往我所在的方向看，起初我以为他看的是我, 后来我发现，他看的其实是我身后。有个骑单车的男人拿着对讲机对另一个人小声说『他们和恶魔是一伙的』。」


    绿灯侠举起手比了个暂停的姿势：「黛安娜, 你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听到了骑车人的说话声？你用了你的超级听力？」


    「我并没有『用』超级听力。」神奇女侠在关键词上重读，「我的听力天生就比普通人好一点，只是没有超人那么夸张，当时刚巧有一阵风吹过来，我就听到他在说什么了。」


    「我不确定这样会不会惊动外星人。」绿灯侠嘟囔说，「事实上，我对这次入侵地球的生物种族基本毫无了解，先不提那些未知的东西了，黛安娜，我觉得你发现了一条很有价值的线索。」


    神奇女侠挑眉：「是吗？」


    「是的，不愧是你，我们当中最『wonderful』的那个。」


    绿灯侠在喷泉周围绕圈踱步，皱眉琢磨着单车老大爷说的话，「『他们和恶魔是一伙的』……假如恶魔指的是入侵小镇的外星人，那么谁和外星人是一伙的？伊恩·奥斯汀以及他的法国女朋友？」


    「哦，这样就说得通了。」超人说，「从他和那女孩的相处细节来看，他不是个缺乏责任感的人，之所以会传出绯闻说不定是因为他们三个都在为外星人工作。」


    闪电侠闻言露出无语的表情：「我说不清脚踩两条船和出卖地球人究竟哪个更糟糕。」


    「为外星人工作并不代表出卖地球人。」在绿灯军团打工的绿灯侠忍不住说，「我们也在和外星人一起工作。」


    来自氪星的超人温和地说：「谢谢你提醒我这一点。其实在我看来，脚踩两条船也可能是开放式关系。」


    「……」


    神奇女侠拍了拍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稍等，伙计们，在你们给伊恩·奥斯汀定罪之前，我要先把另一件事分享给你们。」


    「——布鲁斯似乎认识他。」


    「认识谁？」


    「住在你们隔壁开阿斯顿马丁的阔佬。」


    「哦对，他还很有钱。」绿灯侠对同伴说道，「一个富裕、英俊、事业有成、不缺爱情滋润的年轻男人，他投靠外星人图什么？该不会是统治世界吧？」


    不怪他们的思想如此跃进，实在是有史以来美利坚的阔佬都很有理想。


    神奇女侠不得不再一次开口打断他们：「我还没说完，布鲁斯似乎认为我们不需要继续关注伊恩·奥斯汀。」


    「为什么？」

 第278页

    「首先，他似乎相信那位法国姑娘并不是奥斯汀的女朋友——尽管那姑娘叫他『亲爱的』，其次，他似乎暗示奥斯汀有个男朋友，最后，他的意思似乎是奥斯汀不会干扰我们寻找外星人。但，奥斯汀兴许是个危险角色，布鲁斯让我们最好离他远点。」


    话音落下，被巨额信息量冲击大脑的男人们沉默地、傻乎乎地看着她。


    超人问：「为什么有这么多『似乎』？」


    神奇女侠发出嘆息：「因为还不等布鲁斯说明白，电话就打不通了，信号时断时续，我只能过会再问问他。」


    「可是这说不通啊，」闪电侠一头雾水地问，「如果说伊恩·奥斯汀和外星人无关，骑单车路过的镇民说的那句『他们和恶魔是一伙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


    「意思是他们很快就要动手。」


    布莱恩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边啜饮边说，「我不确定警察局局长和他所在的『社区守望联盟』将要如何针对我们，但肯定不是把他们口中的恶魔赶出去那么简单。」


    参考他记忆中的电影情节，很有可能是先杀再埋。


    伊森按照正常人的思路很难理解小镇居民的行为方式。他费解地问：「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判断 ，但你真的认为警察局局长仅仅是由于你冒犯了他就要下狠手？」


    布莱恩不置可否地说：「我也不愿意将人心揣测得太险恶，好在我们还有一种方法去验证。你记得吗？我约了隔壁的记者克拉克·肯特晚上去酒吧。」


    「之前我记下了广场喷泉旁捐献名单上的姓名，酒吧老闆刚好是『社区守望联盟』中的一员，我们找机会和他谈谈，要是他没有问题，我们就放了他，而如果他有，就试试能不能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东西来。」


    「克拉克·肯特是个记者。」伊森思索着布莱恩提议的可行性，慢慢说，「记者、军人、警察、政客。我依然想不通干这四种工作的人为什么会凑到一起。」


    旁听他们对话的班吉开了个玩笑：「你说他们是来调查ufo的我都信。」


    「……」布莱恩手持酒杯板着脸，伊森托着下巴一动不动，谁都没有笑。


    两个王牌特工表现得这么严肃，班吉不禁有点紧张，主动开始解释笑话：


    「我是说，早年不是有那种科幻电影吗？拍的是一群美国官方人士，围着降落在地球的飞碟转来转去，最后把一个秃脑壳、大眼睛、绿皮肤的外星人秘密带回五角大楼做实验，参与其中的记者负责粉饰太平，军人和警察负责保护人类，政客负责下达抓捕外星人的决定。」


    伊森听完，说道：「但是我们所在的世界真的有外星人，班吉。」


    班吉惨叫一声：「我在开玩笑！！」


    「我要给军情五处的官员打个电话。」布莱恩拿出手机，「问他们知不知道外星人的事。」


    班吉：「你在逗我吗？！外星人哪有那么常见，过了这么多年我也只见过超人，而且桑福镇没信号！」


    眼看班吉被逗懵了，伊森终于放松表情，笑得弯腰倒在桌子下面。布莱恩和班吉熟悉的时间不长，不好像他笑得那么明显，干脆用喝酒来作掩饰。


    班吉怒气沖沖地抱臂瞪着他们，过了一会放下手，也笑了：「你们两个聪明又默契的混蛋玩意。」


    **


    太阳落山后，布莱恩敲了敲隔壁的房门：「克拉克？我是伊恩·奥斯汀，上午你说和我们一起去酒吧的约定还算数吗？」


    没过多久，门开了。超人伸出头说：「当然，只不过我的朋友们想跟着一起去。」


    布莱恩点头：「没问题，我也会带上玛丽安。」


    「他说他会带上他的法国女友！」


    一墙之隔的套房卧室里，神奇女侠、闪电侠和绿灯侠围着信号最好的那台手机，对艰难爬上线的蝙蝠侠说道，「那姑娘还管他叫『亲爱的』，你确定他们两个不是一对？」


    「我希望我是确定的。」蝙蝠侠硬邦邦地回答。


    他抓住时机第n次尝试给布莱恩打电话。


    打不通。


    ……这事真的很离奇。


    提升到最大速度的蝙蝠机在空中疾驰，犹如一道划过天空的黑色闪电。


    闪电侠无知无觉地问：「那是什么意思？」


    神奇女侠夺过放在他们中间的手机：「意思是假如他们不是一对，奥斯汀就没有欺骗他的澳大利亚男友——虽然我不清楚布鲁斯怎么知道他有个男友、加上他的男友究竟是什么人，但我们得走了。我刚听到克拉克开门，他和奥斯汀在等我们。」


    六人先后走上街头。


    小镇夜晚灯光很昏暗，街道上空无一人，好在酒吧里还算热闹。布莱恩拉开挂着『未成年禁入』标牌的大门，走到吧檯前说道：「晚上好。」


    桑福镇的酒吧是夫妻店。罗伊·波特和他的妻子玛丽·波特经营着这间酒馆，负责店内所有工作，前者听到布莱恩的声音后抬起头，面颊抽动了一下，勉强挤出笑容回应：「晚上好，奥斯汀先生。」


    第148章


    「太好了, 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省去了我自我介绍的功夫。」布莱恩撑着吧檯说，「我要一、二、三……六杯啤酒，有人不想喝酒吗？」


    超人招唿他的同事们在吧檯前的椅子上坐下：「不喝的人就不会来酒吧了, 奥斯汀先生。」

 第279页

    「别这样, 叫我伊恩, 能在小镇相遇说明我们之间很有缘分。」布莱恩亲切地说，「玛丽安也喜欢你们, 是不是，玛丽安？……玛丽安？」


    他听不到伊森回答, 转身回看, 发现神奇女侠黛安娜不知什么时候把伊森拉到了另一边，两人聊得正欢。


    「克拉克, 你的朋友拐走了我的女朋友。」


    超人不由得问：「她是你的女朋友？」


    布鲁斯才否认过，而且否认了不止一次。


    难道身为着名花花公子的布鲁斯·韦恩，也会在另一个花花公子身上判断失误吗！


    「我们两个认识很多年了，当时我甚至还没上大学。」布莱恩边说半真半假的瞎话，边巡看酒馆里的其他客人, 「你和黛安娜呢？你们是同事, 还是类似于我和玛丽安这样的……」


    已经被『伊恩·奥斯汀』私生活冲击过的超人马上说：「当然只是同事。」


    布莱恩闻言笑了笑。


    黛安娜·普林斯显然不是记者, 克拉克却下意识顺着布莱恩的话承认他们是同事关系。


    「这么说，她也在星球日报工作？」


    「她——」克拉克回过神，意识到上句话回得不妥，但他一时分不清『伊恩』是有意套话还是随便猜的，「我们其实是在做志愿者时认识的, 勉强也算同事。」


    「志愿者！那很好啊，」布莱恩更进一步追问道, 「是哪里的志愿者？我对这方面感兴趣，很想了解一下。」


    「……」


    『伊恩·奥斯汀』的浅色眼眸被酒馆里的灯光嵌上一层金边，与长而细密的金棕色睫毛连成一片。


    克拉克与这双眼睛对视，在其中感受到了某种隐秘的攻击性。


    年轻的英国男人始终面带微笑，显得优雅又礼貌，可他的视线太直白、太凌厉，如果你能够保持清醒，不被他独特的魅力所吸引，就会有种生命受到威胁的错觉。


    没有来由地，克拉克忽然间联想到了蝙蝠侠。


    他为什么会想到蝙蝠侠？这两个人根本半点都不像，至少布鲁斯·韦恩不会露出一副让你担心他下一刻就会扼住你喉咙、或是过来吻你的表情。


    许多人大概会选择吻上去。


    因为他们潜意识地不想被杀死。


    克拉克移开目光，他感到有些不自在，汗毛倒竖。假如他手里有个金属勺子，此刻说不定已经被捏扁了。


    就在这时，陌生人的出现拯救了他。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青年走过来叫道：「伊恩·奥斯汀！是你吗？」


    布莱恩转头：「警官？」


    「我们白天在警局里见过，当时我对你说你的女朋友在门外等你，你还记得吗？」


    「哦！」布莱恩恍然，「尼古拉斯·安吉警长。你来自伦敦。」


    「没错，上个月我还在苏格兰场。换句话说，我刚到桑福镇不久，对这里的了解程度和你们游客没什么区别。」


    安吉警长在布莱恩旁边坐下来，观察了一下他和克拉克，冷不丁说道，「你们二位是一对？」


    布莱恩还没说话，克拉克嘴里的啤酒被他条件反射喷出来的冷冻唿吸冻成了一坨冰块。


    「……」


    冰块体积大，克拉克的腮帮子鼓了起来。他三两下嚼碎冰啤酒咽下喉咙，飞快地说：「不是！」


    布莱恩指了指不远处的伊森：「那是我的女友。」


    「对不起。」安吉警长对他们道歉，「我刚才看到你们两个用那种眼神对视，我以为……真的很对不起，不过同性恋在大城市很常见，我理解，你们不用非得考虑隐瞒什么的。」


    克拉克绝望地回答：「真不是。」


    他发誓和布莱恩对视时，除了克制反击冲动外什么都没想！


    即使他们两个之间的氛围很奇怪，那也绝对是『伊恩·奥斯汀』的问题！！


    布莱恩则完全没在意这个，自然而然地和安吉警长讨论起了桑福镇：「我听说这里犯罪率很低，在我看来，镇子里的警察非常了不起。你的同事工作起来是不是特别尽心尽力？」


    安迪警长听到他的话，神情却阴沉下来：「他们可不应当居功。」


    「为什么？」


    「这些话我本不该透露出去，但有时实在是气不过。」


    警长打了个酒嗝，沉着脸愤愤说，「你能想到吗？镇上的人为了降低犯罪率简直不择手段，我上任的第一天，我们脚下的这间酒吧里挤满了未成年小屁孩，我的同事全都劝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在警局里就像个傻子，他们本地人多天才啊！反正只要不处理就不会有犯罪记录！……」


    ……


    神奇女侠黛安娜目睹了布莱恩先后与克拉克和安吉警长聊天的全过程。


    她在心中啧啧感慨了一会，问身边的伊森：「他一直这样？」


    伊森知道她想说什么，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魅力惊人，不是吗？」


    「我不否认这一点。」黛安娜直白地说，「但我觉得你值得更好的。」


    伊森：「……」


    他有预感，听到这段对话的班吉和路德已经笑疯了。然而他必须配合布莱恩，只得耸肩说道：「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让我们的关系变得更有意思了。」


    黛安娜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伊森无辜微笑，在心中疯狂默念对不起。


    幸好布莱恩分别套完话后终于打算单独行动了，伊森和黛安娜看着他拍拍喝醉的安吉警长的肩膀，把人塞到克拉克怀里（？），大摇大摆地走进卫生间。

 第280页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人还有躲在后厨的酒吧老闆娘。


    她举起对讲机，低声向社区守望联盟的其他成员汇报说：「既不放过男人也不放过女人的恶魔进入了污秽之地。」


    同伴回应：「你在说什么，玛丽？请翻译成人话。」


    「伊恩·奥斯汀去了厕所。」


    「很好，你和你的丈夫能搞定他吗？」


    「我们可以试试，但酒吧里还有他的同伴，包括那个不长记性的新来的警长。」


    一个镇民说：「没关系，他们不会注意到的。酒吧里总有人一进厕所就再也出不来了，这是常识。」


    「……好吧，我让我丈夫去试试。」


    于是伊森和神奇女侠看到，酒吧老闆娘从后厨走出来对酒吧老闆耳语几句，后者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往男厕方向走去。


    又过了一会，安吉警长稍微清醒了一点，挣扎着从克拉克怀里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腰带，跌跌撞撞地走向厕所。


    神奇女侠露出怀疑的表情，嘀咕说：「那间卫生间总共吞噬三个人了。他们为什么还不回来？」


    伊森怀疑布莱恩正在打架，冷静地说：「没关系，再看看，酒吧里总有人一进厕所就再也出不来了。」


    神奇女侠：「有这种常识吗？」


    伊森：「也许。」


    「他们在厕所里干嘛？」


    「我不知道。」


    又过了一段时间，吧檯前的克拉克可能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婉拒了酒吧老闆娘让他再喝一杯的请求，站起身前往卫生间。


    「……」


    「四个人了。」神奇女侠说。


    伊森坐不住了。他站起身说道：「我去看看。」


    「那是男厕所，你确定？」


    「我确定，你可以坐在这等我。」


    「不，我也要去。」神奇女侠将伊森拽到自己身后，「你跟着我。」


    他们一步步靠近大厅角落神秘莫测的男卫生间，闪电侠和绿灯侠从另一个方向靠近过来，四人对视一眼，英勇无畏的绿灯侠率先走上前，一把推开卫生间的门。


    门内的场景是这样的：


    布莱恩手上有血，脸上和身上也沾了一点，此刻正站在空地中央发呆；


    酒吧老闆浑身是血地躺在他脚下；


    超人瞪着布莱恩；


    安吉警长背靠墙壁和镜子，手持拖布杆正对在场的所有人，面容严肃，手臂微微颤抖。


    伊森以为布莱恩被包围了，当机立断站出来尝试掌握主动权：「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安吉警长往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大声说道：「有外星人！！！等等，女士，你怎么能进男厕所？！」


    布莱恩回过神说道：「我认为那不是外星人，只不过是一个打扮成摄魂怪的杀人犯——」


    「有外星人？」


    与此同时，神奇女侠以为超人暴露了。


    「你们发现了外星人？」绿灯侠和闪电侠认为安吉警长指的是正义联盟的目标。


    伊森则完全没听明白：「有什么东西？你说的那个a开头的单词是什么？」


    ——时间退回到二十分钟以前。


    布莱恩孤身一人进入卫生间，是因为他知道社区守望联盟肯定会趁机下手。果然，酒吧老闆很快杀进来，想要在他洗手的时候从背后偷袭。


    早有准备的布莱恩轻而易举地转身抓住他拿枪的手，惊讶且赞许地问：「你还有枪？从哪弄来的？」


    布莱恩担心身为碟中谍反派的辛迪加和武德充沛的桑福镇片场融合了。


    因为大嘤的国情和美国不同。自从1987年和1996年发生过两次严重的枪击事件后，英国禁枪法令就变得非常严格，普通人持有自动或半自动小型枪是极其罕见的情况。


    酒吧老闆手里拿着的是一把长管左轮手枪。这把老古董枪威力不小，不幸的是后座力也十分惊人，布莱恩往往在枪枝收藏家、射击爱好者以及某些猎户家里才能看到它。


    酒吧老闆明显对此感到自豪。


    他和布莱恩角力时还不忘气喘吁吁地炫耀：「你们这些……禁枪后在城里长大的小子，没见过我的大宝贝吧？嗯？」


    布莱恩瞥了眼卫生间大门，确定没人后压低声音说：「我有个更好的，你想看吗？」


    说话间他放下一只手，迅速抽出腰间那柄还不到长管左轮一半长的自卫手枪，指着酒吧老闆说道：「这回怎么样？」


    酒吧老闆：「……」


    他识相地扔掉左轮，举起双手愤怒地问：「为什么禁枪没禁到你头上？」


    布莱恩正要回答，醉酒的安吉警长撞开厕所门走了进来，嘟囔说：「我希望你没有在卫生间里做奇怪的事，奥斯汀先生……酒吧里总有人一进厕所就再也出不来了，你不会是其中一员吧？」


    然后，这位在苏格兰场摸爬滚打过的精英双眼惺忪地望着卫生间里一人持枪、一人举手的场面，愣了几秒钟后浑身一颤，从熏熏然的状态清醒过来，一面扑向掩体一面吼道：「伊恩！伊恩·奥斯汀！不论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你最好把枪放下！！」


    布莱恩面露无奈：「安吉警官，能不能请你假装没看到这件事？」


    安吉从门口捡起拖布杆，尖锐地问：「你觉得我是那种得过且过的人吗？」


    第149章


    小镇酒吧厕所的卫生条件堪忧, 布莱恩只瞄了一眼拖布头上的不明液体就赶紧回过头，诚恳地劝道：「把它放下，安吉警长。」

 第281页

    「我不！除非你先把枪放下！根据1997年后出台的各项法令，你手中的瓦·尔特手枪被严格禁止持有以及随身携带！」


    布莱恩：「其实我……」


    「别, 」安吉紧张地竖起一根手指阻止他, 「千万别用你是警察那一套煳弄我, 全英国被授权配枪的警察仅占全部警力的4%，你说你是从伦敦来的, 但每个伦敦执勤配枪的警察我都认识，你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布莱恩用手稳稳端着枪, 不回头地说道, 「看来你对工作很上心。」


    「没错。」


    「既然你不肯老实听话，或许我该杀了你, 免得你把我非法持枪的事泄露出去。」


    「你——什么？」


    「我开玩笑的。」


    布莱恩语气很平静。他从裤兜里拿出一本证件扔到安吉手上：「真实情况是，我们都在为英国政府工作，安吉警长。我奉命追查一帮恐怖分子，桑福镇镇民疑似与这伙恐怖分子有所勾连。」


    站在布莱恩枪口下的酒吧老闆闻言骂道：「你血口喷人！」


    布莱恩打开保险：「闭嘴！这里没你的事。」


    酒吧老闆哆嗦了一下，恨恨闭上嘴, 安吉警长靠在墙壁后面翻开布莱恩扔给他的小黑本, 看着内页上的照片和姓名：「伊恩·奥斯汀……这上面写的是你, 可是我没有听说过你。」


    布莱恩：「因为你级别不够高。让我想想，七年前苏格兰场在伦敦组织过一场反恐行动，你知道这回事吗？」


    「哦！」安吉恍然，「我知道，那是我入职后学到的有关城市反恐的典型案例之一, 当时我还是个实习警员。」


    布莱恩面不改色地说：「我参与其中了。」


    安吉逐渐放松警惕相信了他的鬼话：「真的假的？你的任务是什么？」


    是配合麦考夫·福尔摩斯扮演被抓捕的卧底。


    「是负责听从军情五处长官的指挥抓捕卧底。」


    「酷。」安吉举着拖把的手垂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下, 绕过掩体走到布莱恩身边，把证件递了回去：「所以出版社职员的身份是假的。」


    布莱恩点了下头。


    安吉看着酒吧老闆陷入沉思：「而他是个恐怖分子。难怪，我就说小镇里有些人显得极其不对劲，我要向你举报一个人，奥斯汀先生，他是一间连锁超市的老闆，也是社区守望联盟的一员。」


    布莱恩：「谢谢，恰好社区守望联盟的所有成员都在我的怀疑名单上。」


    安吉与他达成了共识：「好极了，我这就让警局配合你抓人。」


    酒吧老闆再一次怒骂起来，布莱恩则伸手拉住安吉说：


    「不，等会，警长，我这次是秘密行动，恐怕不方便——」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从窗外传来的枪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安吉反射性地按住布莱恩的肩膀往下压：「有人开枪！！小心！」


    膀大腰圆的酒吧老闆抖了抖脸颊上的横肉，跟着蹲下身，却不是为了躲避子弹，而是为了去捡掉在角落的左轮手枪。


    他在如此混乱危险的关头竟然还想反抗！


    布莱恩被安吉带着正向后倒，见状眼疾手快地抬起手臂撑住水台边缘，同时一脚踹过去，把酒吧老闆绊倒在地。


    「fuck！」


    酒吧老闆脸朝下跌倒在厕所瓷砖上，捂着流血的鼻子咒骂一声，又要继续捡枪。这回布莱恩举起手枪瞄准了他的后背，安吉在旁边声音发紧地问：


    「你确定吗？你真的确定吗？去年全国警察加到一块才只开了五次枪——」


    「砰！」


    布莱恩在安吉的絮叨声里精准地击中了酒吧老闆脚边的地面：「停下！我让你不许再动了！」


    酒吧老闆喘着粗气回过头举起手：「我不动了，别开枪，我不动了……」


    安吉松了口气，摇摇晃晃地正要站起身，酒吧老闆却再一次扑向地上的左轮！


    布莱恩立刻沖他连开两枪，第一枪被回弹的门板挡住了，第二枪击中了马桶，又弹射到酒吧老闆的腰部。


    他顿时发出又痛又怒的吼声，单手按住腰间伤口，转过身走出单间，举起左轮手枪『砰』地开了一枪：「恶魔！！」


    子弹命中了布莱恩脑袋旁边的镜子，他和安吉在四溅的玻璃碎片里往两侧闪开。


    「四枪了！你们疯了吗？」安吉喊道，「再有一枪这间厕所里用掉的子弹要比全国警察一整年消耗的还多了！」


    布莱恩举起枪瞄准了酒吧老闆的头：「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枪。」


    酒吧老闆也上头了，表情狰狞地说道：「为了桑福镇！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他们两个同时弯曲按在扳机上的手指。


    然后，窗户外面飞来一颗子弹，命中了酒吧老闆的脑袋。


    ……


    布莱恩和安吉同时扭过头，看到窗外站着一个魔鬼般的身影。此人——大概是人，披着一件垂地的黑斗篷，面容模煳不清，打了一枪抢走布莱恩的人头后转身就走，背影在夜色中尤为吓人。


    「什么玩意？！」安吉跑到窗台边，「他消失不见了，那是个超能力者还是外星人？」


    「我不这么想……」


    布莱恩心说可能是社区守望联盟或辛迪加派人来灭口了。


    安吉正要问他为何如此肯定，一抬头，看到刚进门的克拉克随手把钉在墙里的子弹抠了出来。

 第282页

    安吉：「……」


    「外乡人（外星人和外乡人在英语中是一个单词）！」他举起拖布自卫的同时贴着墙根提醒布莱恩，「你身后那个外乡人！他们说不准是一伙的！」


    「我都说了那应该不是外星人——」布莱恩转头看到克拉克，「哦，你指的是这个外乡人（alien），那没事了。」


    刚进厕所的超人霎时间心脏狂跳。


    **


    以上，是伊森等人走进来之前，在这狭小的乡下男卫生间里所发生的一切。


    此时此刻，除了布莱恩和死掉的酒吧老闆以外，每个人都心潮澎湃、心绪起伏。


    安吉紧盯着布莱恩，心想他为什么能如此淡定？这就是人家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自己却只能在小镇养老的缘由吗？


    超人也盯着布莱恩，心想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上的人究竟是谁杀的？要不要干脆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布莱恩先是走到安吉身边，把他看不顺眼的拖布杆拿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抚，然后又来到超人面前问道：「你没事吧？」


    超人摇头。


    布莱恩伸出手指指他手里那个刚才嵌在墙上、现在已经被捂热了的子弹：「这是我的东西，你想留作纪念？」


    克拉克只觉得尴尬极了，张开五指说道：「不，我没有这个想法。」


    布莱恩从他掌心里拿过子弹，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他穿过人群走到伊森旁边，俯身轻贴对方的面颊，小声说道：「没事了……有些问题我们回去再说。」


    「我不认为你能走，奥斯汀先生。」闪电侠说，「你还没有向我们解释地上的血迹和伤者是怎么回事。」


    「他死了。」布莱恩简短地说，「安吉警长会处理的。」


    安吉配合地问道：「当成意外处理？比方说，他酒后在卫生间里拿左轮手枪玩耍时，不小心擦枪走火了？」


    他这么说是因为桑福镇最近接连发生了几起命案。


    由于当地警察在警察局局长的带领下普遍不作为，安吉独自一人势单力薄、暂时未能找出证据抓到真兇，这些命案最终都被定性为意外事故。


    如今社区守望联盟的一员也『意外』死亡了，不得不说，有种风水轮流转的黑色幽默。


    安吉警长实际是一个非常正直的警察，『当成意外』的说法只是个玩笑。然而超英不熟悉他的性格，眼下场面顿时多了点警匪勾结的味道。


    身为宇宙警察的绿灯侠面带笑容却难掩警惕地问：「我们几个呢？是封口还是灭口？」


    超人也说：「我想和你谈一谈，奥斯汀先生。」


    神奇女侠不动声色地堵住卫生间门；


    布莱恩皱眉，伊森转身假装害怕地抱住他，实际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能释放大量麻醉气体的手榴弹；


    安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自觉与布莱恩这位政府同僚建立了战友情，此刻坚定地站在布莱恩背后试图说服其他人：


    「我想你们误会了。」


    绿灯侠犀利地问：「误会了哪一部分？是外星人，女朋友，男朋友，恶魔，还是恶魔的同伙？」


    话音落下，卫生间里变得更为混乱，大家抓住自己关注的重点各执一词。


    超人痛苦面具：「外星人其实是我不小心……」


    伊森心不在焉：「我解释过了我不介意他有男朋友，能不能不要再说这个了？」


    安吉大为震撼：「恶魔？难道我们在窗外看到的既不是摄魂怪也不是外星人，而是恶魔？」


    ……


    「停一停！」闪电侠抓住同伴的手臂制止了七嘴八舌的乱象，在难得的寂静中问布莱恩和伊森，「你们到底什么人？」


    布莱恩没好气地说：「同样的问题我还要反问你们四个。」


    「……」


    「等会，」超人按住额头，困惑地问，「所以外星人不是指我？」


    ……


    「是你。」以为他在说『外乡人』的布莱恩回答。


    超人不可思议地问：「但你还在问我们四人是谁？」


    布莱恩更加奇怪：「地球上的外乡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


    作为地球上最出名的外星人，超人自出道以来头一回受到这么大的打击！！


    他抿起嘴唇，失落得不想说话。剩下三个正联成员面面相觑，拿不准布莱恩是不是在耍他们玩。


    神奇女侠试探地问：「在你看来我们是什么职业？」


    「记者，克拉克自己说过。」


    布莱恩扫过超人的脸，只觉得对面前这四个人身份的判断仿佛是一个甜甜圈，只差中间的一小块面包便能彻底完整了。可是那块小面包究竟在哪？


    「飞行员，显而易见。」


    绿灯侠闻言转动了一下飞行员夹克口袋里的绿灯戒。


    「警察。」


    闪电侠点头。


    「政客。」


    身为天堂岛大使的神奇女侠嘆了口气：「事已至此，你装模作样还有什么意思？」


    布莱恩维持着稳操胜券的表情，心中挤满了问号。


    下一刻，卫生间的门被从外敲响了，守门的神奇女侠按住门板高声说：「不能进，先生，里面在维修！」


    「是我。」门外传来他们都隐约熟悉的声音，「吧檯的老闆娘说这间厕所吞噬了八个人，我就想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还好吗？」

 第283页

    在超级英雄们反应过来以前——


    「我草。」布莱恩说。


    是布鲁斯·韦恩！


    这声音就算化成灰他也能听出来！


    一瞬间，漏了个洞的甜甜圈变得完整，记者、飞行员、警察和政客的身份似乎已经不言而喻，布莱恩一手抓住伊森，另一只手抓住安吉，果断说道：「我们走。」


    还沉浸在与队友见面的振奋中的正联成员们莫名其妙地转过头：


    假如不是知道外面的人是蝙蝠侠，他们还以为『伊恩·奥斯汀』的澳大利亚男友追过来了，所以他才这么急着撤退呢！


    安吉猝不及防下踉踉跄跄地问道：「等一等，奥斯汀先生！你想去哪？！」


    布莱恩不答，沉默而迅速地翻过卫生间的窗台跳进酒吧花园——不管怎么说，他翻墙的动作还称得上帅气潇洒，无损007的形象。


    紧接着布鲁斯·韦恩不等队友拧开门锁便踹开大门，用近似蝙蝠侠的口吻问道：「他离开了？」


    神奇女侠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说：「是的，还拉着他的法国女友和他新认识的小镇帅哥。」


    布鲁斯的目光划过超人。


    神奇女侠：「不是这个小镇帅哥。」


    「我知道，你们等我一下。」


    说完，一副刚从宴会中跑出来的打扮的哥谭阔佬大步走向卫生间尽头的窗台。


    窗外背靠墙壁站立的布莱恩仰头髮出一声长嘆。


    他飞快地整理一番在打斗过后显得有些凌乱的衣服和髮型，抓住身侧一脸懵逼的安吉警长，从对方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餐巾纸，三两下把纸巾折成玫瑰花，然后在能够清晰听到布鲁斯脚步声时勐地一旋身，托着纸花趴在酒吧阳台上。


    室外比室内地势低，窗台刚巧到他胸口，站在屋内的布鲁斯能俯视他。


    布莱恩干脆仰起头，微笑着眨了眨眼睛，无辜而亲密说：「好巧，能在这里见到你。」


    第150章


    站在布莱恩身边的安吉警长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张大嘴露出宇宙猫猫头的表情, 国骂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what the——」fuck？


    最后一个单词被向来遵纪守法的警长强行咽下去了。他回过头，用此时此刻能维持住的最小音量问伊森：「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你的男朋友怎么疑似当着女朋友的面去撩另一个刚见面的男人啊！！


    紧接着，安吉警长想起了伊森在卫生间里发表过的、在当时听来还觉得云里雾里的发言。


    他嘴角一抽，说道：「哦, 你说过你不介意, 不好意思。」


    伊森：「……」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要为自己辩解一番：最起码他的取向和审美都很正常、也很符合社会主流价值观, 他本质甚至是那种遇到了喜欢的人后马上就安排告白结婚一条龙的传统派。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随着他在cia工作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也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这么想着的伊森整理了一番思绪，仍然跟随理智在所有选项里选择了最简单的那个, 点头回答：「是的, 别看我，我不介意。」


    无所谓。


    伊森坚强地想。


    他是个专业特工,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变成了什么样。


    他在安吉看不到的角度踩上布莱恩的皮鞋：好兄弟！你就是这样坑队友的吗！！我知道你和布鲁斯·韦恩关系匪浅毕竟人家阔佬上次都把养子寄存在你家了，可是咱们是在任务中！能不能上班前先把你的所有前男友与其相关家属都锁在地下室里！


    虽然这样违法还很变态，但是对007好！对007的队友也好！


    布莱恩面色不变，仿佛那只脚不是自己的。他放下一只手，在伊森的手臂上敲摩斯电码：对不起。


    伊森立刻明白, 有超出布莱恩预计的情况发生了。


    在他们相识的这些年中, 伊森熟悉的那个布莱恩从来都公私分明, 甚至可以说这么多年来，布莱恩几乎没有个人私事。


    他唯一的亲人是身为上一任007的詹姆斯·邦德，两人既是父子，也是导师和学生、长官和下级，工作与私生活根本分不清。邦德假死期间, 伊森曾经揣摩过布莱恩的成长环境，并不止一次为好友的心理状态感到忧虑。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只是将求生欲吊在一根名为『责任』的绳索上。


    也不是说布莱恩缺少朋友，但朋友和亲人终究是不一样的，伊森不确定会不会有一天，他只是像往常那样接受imf部长的命令失踪了几个月，再回来时却听说了007殉职的消息。


    如同是那天他们在拍卖场中，布莱恩满身是血地贴着墙滑落在地，笑着说「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然而这一次，他却没能回到他的朋友们身旁。


    ……


    所以尽管布鲁斯·韦恩作为恋爱人选稍微有些古怪（不会真有人想和有钱的花花公子正经过日子吧？！伊森觉得这审美取向比他离奇多了！），伊森总体而言并不介意布莱恩身上偶尔发生一点由私生活引起的意外。


    他不作声地收回脚，意思是：我相信你，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而在场的其他人，就算没注意到布莱恩和伊森的小动作，也能感受到那种油然而生的和谐气氛。


    安吉警长肃然起敬！！

 第284页

    别的不说，就这种平復修罗场的能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但他的良心还在提醒他，伊恩·奥斯汀先生不仅在女朋友面前撩另一个男人……他还吃了代餐啊！虽然不确定谁是谁的代餐，可是伊恩·奥斯汀在短短一个晚上撩了两个黑髮蓝眼的男人！


    另一个黑髮蓝眼的男人，超人aka克拉克·肯特，保持着可贵的沉默。因为他此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在法庭上成为指控他的不利证据。


    主要是神奇女侠那句『不是这个小镇帅哥』简直振聋发聩，让超人怀疑自己捲入到了一场情感类犯罪事件中。


    现在就要看犯罪事件中的受害者、也可能是施暴者布鲁斯·韦恩先生要如何应对了。考虑到布鲁斯·韦恩同时也是蝙蝠侠，正联成员均认为眼前的场景充满了魔幻色彩：


    有人在他们眼皮底下杀了一个人，然后在逃跑失败的情况下试图用美色和甜言蜜语打动黑暗骑士。


    听上去就和生啃隔夜的法棍一样离谱。


    更可怕的是蝙蝠侠沉默了很久，很久……却没有选择一拳揍上去，表情似乎还变得柔软了点。他好像吃这一口！救命！


    当然，往好的方面想，这两个人也许是旧识。蝙蝠侠亲口说，伊恩·奥斯汀没有女友却有个男友——尽管现在看来，他既有女友又有男友。


    可是再往下推断，堂堂哥谭市花花公子今日岂不是成了被花的那个！！


    那可怕的、有着连蝙蝠侠都难以抵御的神秘魅力的、身份不明却打破了人们陈旧观念的英国男人趴在窗台上，弯起眉眼若无其事地调侃说：


    「我其实不该跑的，对吧？」


    这么一跑显得布莱恩心虚似的。


    毕竟他和布鲁斯又没确定关系，哪怕真的交了个女友，也没有任何道德瑕疵。


    更何况法国女友是假的，澳大利亚女友更是无稽之谈，黑髮蓝眼的小镇帅哥连电话号码都没来得及交换。


    所以他跑什么呢？


    大概是布鲁斯·韦恩的出现太过出乎预料了，让布莱恩下意识想要离开这片混乱的是非之地。


    克拉克发誓他注意到自己的同事闻言嘴角上扬了一点点。


    布鲁斯·韦恩浑不在意经年灰尘，就那么把身上昂贵的西装压在窗台上，俯身说道：


    「你就这么笃定我不会为此生气？」


    「哦得了吧，你为什么要生气？我又没做错什么。」


    卫生间内响起一阵抽气声，说不准是谁发出来的。


    布鲁斯身体压得更低，背对队友做口型说：「别忘了我们之间关于夏威夷的约定，你多了两个前任，我帮你算上了。」


    他说完，想要起身，布莱恩一把拽住他的领带不让他走：「等会，假的不算。」


    恐怕都要怪夜晚在朦胧灯光下仰头看他的布莱恩太可爱了。天知道布鲁斯趴在那花了多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嘴角：


    「你怎么向我证明是假的？」


    「你要亲自检查吗？」


    话一出口，布莱恩立刻松开手，两个人的交流快速又隐蔽，正常来说没人能听见。但当前显然不是正常情况，神奇女侠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望了过来。


    已经猜到她身份的布莱恩对女侠露出一个笑容。


    刚才的对话缺少前因后果，就算别人听见也理解不了。


    不小心被闪了一下的黛安娜：「……」


    她转过脸不去看布莱恩，琢磨着蝙蝠侠不愧是吃过特别多饭的人，眼光确实很好。


    「我觉得我们得谈一谈。」布莱恩把纸花塞进布鲁斯前胸的口袋里，又微笑着看向其他人，「就今天晚上，在天鹅酒店，行不行？」


    「可以。」布鲁斯代替同僚点点头。


    他转过身，绕过地上的尸体，除了神奇女侠外，前方的每一个人都在用『你是不是被魔鬼附身了』的神情看着他。


    超人犹疑地问：「你和他……」


    猜到他要问什么的没穿制服的蝙蝠侠稳健地反问：「很奇怪吗？等你们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懂了，不过是布鲁斯·韦恩的权宜之计而已。」


    队友：真的吗？我不信。


    无论如何，后半夜的战场转移回了天鹅酒店。imf小队的班吉和路德偷偷摸摸开车过来运走了酒吧里的尸体，布莱恩和社区守望联盟早就撕破脸了，也不怕惊动当地警察。


    天鹅酒店的管理夫妇同样是社区守望联盟的一员，布莱恩等人赶回去时，两位老当益壮的纯朴镇民一人手持一把霰弹枪，正围着布莱恩的阿斯顿马丁绕圈，这辆全世界仅有两辆的限定款深色跑车在黑暗中更显奢华，很容易便能勾起旁人的犯罪欲望。


    连正联成员都被吓了一跳，远望着被劫持的跑车问道：「需要帮忙吗？」


    布莱恩选择直接按下口袋里的车钥匙。


    停在空旷的停车场中央的超跑车灯忽然亮起，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它启动引擎、调头往布莱恩所在的位置疾驰的同时从两侧底盘处伸出枪管，噼里啪啦地扫射了一圈。


    「没事了，不用担心。」


    「……」


    布莱恩走到停车场，对安吉警长和伊森招了招手，让他们过来把受伤未死的酒店老闆娘抬到大厅里。旁边的酒吧老闆他本打算一个人抬，超人见状正要帮忙，阴影中的布鲁斯习惯成自然地走上前，异常熟练地端起酒吧老闆的上半身。

 第285页

    超级英雄们：「……」


    闪电侠看了看仿佛领先他们一个大版本的蝙蝠侠，又瞅瞅身边要么摇头不语要么大为震撼的同事，艰难地问了句正事：「我们是要和整个桑福镇开战吗？」


    布莱恩转过身轻松而不失强硬地说：「这取决于你们到英国来是要做什么，女士们先生们，我们也许是同路人，也有可能是对手。」


    神奇女侠说：「你已经知道了我们是谁。问题是，你是谁？我们能不能信任你和你的同伴？」


    布莱恩对她伸出手：「我的真名是邦德，布莱恩·邦德。如果你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我还有个代号。」


    神奇女侠同他握手，顺带用余光注意着布鲁斯的表情，感兴趣地问：「是什么？」


    「007。」


    布莱恩回答。


    第151章


    布莱恩说出自己的身份以后, 周围一片寂静，人们的反应和他设想中的不太一样。


    他以为神奇女侠会紧接着问他007是谁。毕竟大家不是一个体系，虽说超英组织成立时肯定没少和政府打交道，但应该也不会去特意关注其他国家情报机构之中的某个平平无奇的特工。


    可是神奇女侠沉默了下来, 其他人也是。


    这让布莱恩一瞬间想了很多。


    他倒没有怀疑是蝙蝠侠提前给队友做了预警工作——要是布鲁斯真这么干了, 也不用急急忙忙地飞到小镇来救场。


    他只是想起自己有一次对布鲁斯开玩笑时说, 『我在黑暗世界说不定比蝙蝠侠与超人还要出名』，许多人想报復他, 许多人暗中谈论如果有机会的话、要如何才能杀死他。


    而这些人通常并不恐惧超级英雄，因为他们往往和莱克斯·卢瑟一样有着光鲜亮丽的社会身份, 只要不像卢瑟似的想不开偏要和超人对着干, 或者没有使用过于直白的手段干掉了太多人（比如看到手下研究出新型武器之后脑袋一热决定统治世界），那基本和超英就生活在两个世界。


    ——受政府指示的间谍兼杀手对他们来说才是真正的敌人, 是与他们在同一个维度上争夺利益的对手。


    换句话说，关注布莱恩的人与关注正联的人根本不在同一个朋友圈。


    但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随着007『得罪』的对象越来越多，某日哪个超级英雄一出门，发现自己的长官/商业伙伴/採访对象/或者随便哪个大人物正琢磨着偷摸干掉一个英国特工……


    考虑到克拉克·肯特先生一开始没认出他, 应该不是布莱恩曾经搞出大场面时惊动了超人……吧。


    想到这里, 布莱恩收回思绪, 笑着打破寂静：「看来我比想像中有名。」


    「等会，等一下。」绿灯侠快走两步来到布莱恩身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007特工？军情六处00部门的那位？」


    布莱恩重新抬起尸体往酒店里走：「我很感激你听说过我，不过你能小点声吗？我姑且算是个秘密特工。」


    今晚他主动脱下马甲, 纯粹是因为了解对方的立场后，继续隐瞒事实反而会降低完成任务的效率, 而且相比于在超英面前表明身份的特工，显然是在特工面前掉马的超英承担着更大的风险。


    好在蝙蝠侠及时出面，尽管未曾明说，却成了两方之间的有力担保。


    绿灯侠耸耸肩：「对不起，但反正地上这几个外人不是死了就是快死了——你有杀人执照？」


    这回布莱恩认真地审视了绿灯侠一下：「如果你问我是否对酒吧老闆的死负责，抱歉，他不是我杀的，我之前已经解释过一次了。但是，假如你在问我能否对过去死在我手里的人负责，我的回答是肯定的，乔丹先生。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不是有意冒犯，邦德先生，」绿灯侠板着脸说，「主要是你的名声不太好，我在军队时听说过你。」


    「哦？他们是怎么说的？」


    「说你从来不留活口。」


    啧，果然坏事传千里。布莱恩脸上礼貌的微笑稍稍扩大了一点，显得他眼里的神情更加冷漠：「很遗憾，是真的。」


    「——但你放过我的战友，间接从那场必死的战役中救了他一命。」


    绿灯侠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郑重说道，「我要为此向你道谢。」


    布莱恩还以为他要藉机吵一架，闻言不由得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不确定你说的是哪场战役，不过不用谢。」


    绿灯侠坏笑着问：「你抢走了他的战斗机却不记得他了？」


    「你要知道我在职业生涯中『借用』过很多次别人的交通工具。」


    「可是他却对你念念不忘，还要我们谁再见到你时揍你一顿！」


    布莱恩向他挑眉，大大方方地问：「你要照做吗？」


    绿灯侠半真半假地说：「起码得等你记起来挨揍的理由再说吧，到那时我保证不用灯戒。」


    「不用超能力你恐怕打不过我。」


    「我持保留意见。所以你真没印象了？我的朋友身高到我这里，金色头髮，绿色眼睛，脸上有点雀斑，鼻子长得很好看，是个陆军飞行员上尉，无妻无子……」


    直男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他只是给布莱恩介绍他的哥们而已。


    听到这里的布鲁斯忍无可忍地咳嗽了一声。


    「哈尔。」他低声说道，「不要说太多无关的事，而且你们私底下分享过关于007特工的秘闻？为什么其他三个人知道，我却不知道？」

 第286页

    神奇女侠、超人和闪电侠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布鲁斯冷哼一声：「我早晚会弄明白的。」


    布莱恩觉得蝙蝠侠和队友的相处怪有意思的，笑眯眯地反过来劝他：「对你的朋友们宽容一点。」


    「你确定？」布鲁斯更加不高兴，转过头问绿灯侠，「你的战友还说了什么？」


    「他说007特工身上最容易辨认的特徵是长得好看。」


    「……」


    时至今日，绿灯侠哈尔·乔丹必须得承认，他的朋友作出评价时非常客观，哪怕不小心拓宽了性向，那也不是朋友本人的问题，而是敌军太强大。


    听到绿灯侠说话的布鲁斯则缓缓回头望向布莱恩，在沉默不语中表达了言简意赅的思想：看，又是被你吸引的倒霉蛋。


    布莱恩仿佛突然变成了哑巴。他不是底气不足，而是在顺着哈尔的描述拼命回想：我有意或无意地招惹过这样一个人吗？


    数量太多，完全没印象了！！


    ……


    谈话间他们进入了酒店房间。


    布莱恩把尸体扔在角落，摘下围巾洗过手后去冰箱里倒了几杯酒放到沙发前，邀请其他人：「请坐。」


    作为英国人、还是个官方特工，他理所当然地掌握了主动权。


    众人纷纷落座，布莱恩继续说道：「为了节约时间，我们尽量直白一些吧。各位来桑福镇为了什么？」


    此时他的气场又发生了变化，与之前的愉快相比堪称不近人情了。


    布鲁斯与同僚对视一眼，作为中间人回答说：「为寻找一群入侵地球的外星人。」


    竟然真的有外星人！！


    在场的几个特工顿时噎得不轻。班吉为了看守俘虏沃克没来现场，远程听到『外星人』的单词时脸都绿了。


    超英面前依然维持着女装的伊森问道：「谁告诉你们外星人在桑福镇？」


    绿灯侠拿出送到宇宙里的求救信，布莱恩看完写着『救救我们地球人需要帮助有外星人』的字条，奇怪地问：「它是怎么被送到宇宙里的？求救人是谁？」


    「目前还不清楚。」


    这只是疑点之一。


    第二个疑点是，为什么是桑福镇？社区守望联盟在其中充当了哪种角色？他们看上去可一点都不想被入侵的受害者。


    第三个疑点是，杀了酒吧老闆的傢伙是谁？


    还有第四个问题：布莱恩等人的目标，辛迪加，和桑福镇镇民以及外星人之间是否有关联？


    另一边的伊森反覆阅读求救信，过了一会捏着下巴说道：「我觉得这三句话的断句有点奇怪。『救救我们』在第一行，『地球人』在第二行，『需要帮助』和『有外星人』在第三行。」


    他见识过武德充沛的桑福镇居民。


    和来到小镇前先入为主、将外星人视作敌人的超英不同，伊森更信不过他的同类。


    「万一最后一行的意思是『有外星人需要帮助』呢？假如发出求救信是外星人，它们祈求绿灯军团从地球人手中解救自己，就能解释第一个疑点，即字条是如何去到宇宙中的。」


    布鲁斯不是没想过：「但这样又引出了新的问题——外星人通常不会管自己叫外星人，而且字条上的语言是英语。」


    布莱恩推测道：「说不定有人从镇民手里保护了他们，又帮助他们写出了这封求救信。」


    「以上都只是猜想。」伊森并不完全坚守自己刚才的思路，「甚至有可能桑福镇已经被外星人占领了，当地居民都是它们假扮的。」


    「我们可以想办法验证。」


    布莱恩不是侦探，丝毫不奢求推理。他冷静地指指地上躺着的酒吧老闆：「只要这样的尸体再多几具，早晚能把话事人逼出来。」


    多么反派的发言，却是一个政府特工说出来的。


    正联方的临时代表布鲁斯没有附和，用经典的蝙蝠侠不贊成の视线看着他：「你不要随便恐吓我的队友。」


    其他超英：？


    布莱恩忍不住笑起来，与布鲁斯碰了碰下杯，喝光自己杯里的酒，站起身对众人说道：「我先去问问活着的那两个，诸位请自便。」


    酒店管理员夫妇被关在另一个房间，墙壁隔音很好。


    布莱恩走后，伊森等人所在的屋子变得十分安静，大家不是很想探究布莱恩问话的方式——猜都猜得出来。


    大约一刻钟后，布莱恩回到他们面前，面色平静，衣着整齐，只有衬衫的袖口处沾了点水：「负责管理小镇的人是警察局局长，剩下的社区守望联盟成员都是听命行事。天鹅酒店的管理员没听说酒吧发生的事，也不知道是谁杀了他。」


    他淡定地捡起扔在茶几上的车钥匙：「下一步是去找警察局局长聊聊。」


    闪电侠的目光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你该不会要一个人对付整个警局吧？」


    布莱恩反问：「你们难道不帮我？」


    「……呃。」


    说得好，但超级英雄们哪经歷过这个？


    有人在光明正大的邀请正联大战警察诶！


    众人尴尬地互相看了看后，超人为难地说道：「我们不太方便使用超能力。」


    这已经不是惊不惊动外星人的问题了，而是事后若是被人揭发出来，布莱恩有政府背书直接隐身什么事都不会有，超英则搞不好要引发国际争端的！

 第287页

    布莱恩理解他们的顾虑：「这点困难很好解决。你们会用枪吗？安吉警长对我说，他们前段时间在当地农户家里没收了一些热武器。」


    十分钟后，布莱恩『啪啪啪』按了三下，打开物证室的电灯，超英们对着面前数以百计、比美国军火商还夸张的长枪短炮发呆。


    「它们都是……从桑福镇的农户家里找出来的？」


    布莱恩点头：「没错，随便挑，喜欢哪个都可以。它们都是非法收藏、未註册的枪，用了也不会带来麻烦。」


    「……」


    「靠。」绿灯侠进门时差点被绊了一跤，震惊地低头看到脚边放着个比西瓜还大的金属球，「这是什么？水雷？」


    布莱恩跟着低头，若有所思地评判说：「即便对我而言，这玩意也比较少见，不知道当地人是从哪捡来的。」


    谁出门会捡水雷啊……不是很理解你们英国人！！


    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


    就在超级英雄们尝试克服心理障碍，接受007特工的建议挑一把热武器装样子时，全副武装（指像个火力超度的天使一样背了一堆步枪和霰弹枪）的安吉警长去屋外探查了一圈，回来时牵了几匹骑警用的白马，热情地问：


    「你们人太多，阿斯顿马丁坐不下的话，要不要来骑马？」


    英俊飒爽的马儿们在柏油路上刨着蹄子，高傲地俯瞰一堆看傻眼了的人类和氪星人。


    超英们：嘆为观止.jpg


    闪电侠当初说得对。


    就布莱恩·邦德和他身边的人这幅令人印象深刻的行事风格和个人形象，你们007怕不是从好莱坞电影里走出来的吧！


    第152章


    朱茜今年七岁, 在桑福镇住了七年。她是个可爱乖巧的小女孩，整个桑福镇从上到下、从老到幼全都喜欢她。她的父母很久以前就离开小镇去外地工作了，陪伴在她身边的祖母身体硬朗、精神矍铄，是社区守望联盟的成员之一。


    社区守望联盟, 据朱茜所知, 是由警察局局长法兰克·巴特曼爷爷与他的妻子带头建立的, 联盟内的成员互相帮助、有难同当，都在为桑福镇的美好将来努力奋斗。


    朱茜的祖母是一个对社区有用的人。她擅长文字, 在儿女的帮助下创建了网络博客，时常在上面更新自己的日常生活, 间或描述一些桑福镇的点滴变化和美丽景色。


    网际网路发展起来后, 她的博客逐渐有了名气，几个政府评审人员看到她所书写的内容后, 来桑福镇巡查了一圈，半年过去，桑福镇被格洛斯特郡政府评选为年度最佳城镇。


    同年，朱茜的祖母受到超市老闆西蒙·斯纳金叔叔——另一位对社区有用的人——的邀请加入了社区守望联盟。


    朱茜的童年过得十分快乐，每个镇民都愿意照顾她。


    祖母时不时要去教堂等地方和联盟的其他成员开会, 朱茜听到她偶尔会在开完会后、陪着朱茜吃晚餐时拿着本子背诵一些『这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做出的牺牲』之类的话。


    每当祖母不在家, 朱茜就会跑上街头玩耍。小镇对她来说不存在危险, 大家是那样友好、和善，他们给她零食和糖果，带她玩游戏，对她予取予求，眼神里充满了宠溺与纵容。好在朱茜天性腼腆, 通常不喜欢给其他人添麻烦，这才没有养成狂妄霸道、无法无天的性格。


    不出意外的话, 她会这样平安幸福地长大，多年后去外地读书工作，或在镇里结婚，最后像他祖母一样，成为一个对社区有用的人。


    但是一年以前，意外发生了。


    朱茜生病了。


    起初，她只是有点虚弱，跑几步就要气喘，无法完成学校的社团训练。后来她开始发烧，呕吐，昏迷。朱茜的祖母为她办理休学手续，带她去医院检查。


    住院时朱茜在半梦半醒间听到祖母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对电话另一端的人破口大骂或哭泣哀求。


    好不容易醒来后，祖母用前所未有的坚决态度对朱茜说，她们要离开桑福镇，去大城市寻找她的亲生父母。


    祖母计划第二天早上动身。


    然而当天晚上，她就失踪了。


    三天后，祖母的尸体被从河里捞出来，警方说她与儿女吵架后压力太大喝多了酒，一不小心坠下河岸。


    「是一场悲惨的意外。」警察局局长爷爷沉痛地对朱茜说。


    朱茜乖巧的点了点头，她向来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好孩子，尽管祖母从来不喝酒，但既然警察说了是意外，就一定是意外。


    「可怜的孩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局长爷爷继续问。


    朱茜回答说：「我要努力活下去，去做一个对社区有用的人。」


    局长爷爷听完笑了，摸了摸她的头，眼里闪烁着宠溺与纵容的光。他擦掉眼角的泪水，说道：「我妻子生前最喜欢你这样听话的孩子。上帝保佑你，朱茜。」


    朱茜活了下来，她的身体时好时坏。但祖母意外死掉了，她还没有来得及长成一个有用的孩子，所以小镇居民不再像过去那样照顾她。


    朱茜长大了，她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有一天，她发低烧，做饭时不小心从凳子上跌下来，倒在厨房里失去了意识。闭上眼睛前，她听到花园里传来一声惊唿：「草他的（打码）你们这群（很长一串打码）！这根本不是栋空房子，里面有个小女孩！」

 第288页

    另一个声音忐忑地问：「我们要干掉她吗？」


    「干掉个屁！她看上去就快死了，快来帮忙！」


    朱茜醒了，她的家里多了一群说美式英语、时不时还会讲脏话的外星人。


    不要问她为什么知道他们是外星人。那显而易见——为首的外星人小个子，绿皮肤，秃脑壳，有一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和科幻杂志上印着的形象一模一样。


    他说他的地球名字叫保罗，到英国来是为了帮助一群受困的外星人。


    「我的意思是，我对你而言是个外星人，它们对我来说同样是外星人。」保罗指着身后那些长得和他不一样的生物说，「有点绕，是吧？简单来说，我和他们来自不同星球。」


    朱茜好奇地问：「宇宙里有很多有生命的星球吗？」


    「那可太多了。」保罗露出笑容，「这个世界正是因为生命的存在才缤纷多彩。」


    他作为一个外星人，英语说得地道得不行，其他外星人相比之下就差了很多。


    保罗指点他们亲自动笔，书写邮寄给绿灯军团的求救信：「语法，注意语法，倒装句完全不是这么用的，哎呀愁死我了，我就不是个能当老师的料。」


    说完，他转过头看向趴在桌子上认真写作业的朱茜，高兴地说：「还是教你比较有成就感。」


    朱茜喜欢保罗，保罗比她自出生以来见过的所有人类都更加鲜活，都更像个真正的「人」。


    他是唯一会认真听朱茜讲话的智慧生命，也是第一个听说朱茜祖母是怎么死去的外地人——外星人。


    「镇民和警察局局长联手杀了她？！等会，我知道他们不是好人，可是你的祖母不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祖母想要离开小镇。」


    「那又如何？」


    「她去到大城市后，就不会继续在博客里写关于桑福镇的事了。局长爷爷和联盟的其他人不想看到她的文字给外地人带来利益，于是干脆把她处理掉了。」


    朱茜有些伤感地说，「祖母是因为我才死的，如果不是我生病了，她不会想要离开这里。」


    「一派胡言，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保罗痛苦捂着他绿色的脑袋问，「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细节的？」


    「我听到的，他们不在意小孩子。」


    「类似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没错，他们会杀掉违反法律的罪犯。」


    一个小偷在森林里被野生动物咬死。


    「在报纸上乱写的记者。」


    他被教堂顶端『意外』掉落的石头砸死了。


    「用自己糟糕的演技玷污莎士比亚作品的演员。」


    前些天镇中心发生一起车祸。


    「还有破坏市容市貌的人。」


    英俊的外地青年漫不经心地扔掉手里的菸头。


    「总之，所有阻碍桑福镇成为年度最佳城镇的人都该死。」


    「我简直不敢相信！！」保罗抱头做名画《吶喊》状，「他们实在太执着、太变态、太有创意和行动力了，环保组织应该为桑福镇居民减轻地球负担颁发奖章。」


    「不过，你提到的最后一个破坏市容市貌的人是谁？他难道没有死？」


    「没有。」朱茜说，「他是白马国王，白马国王是不死的。」


    「他——啥？」


    朱茜抬起手臂指向窗外。


    保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喃喃骂道：「holy shit.」


    还真是白马。


    在小小的朱茜的逻辑中，骑在白马上的人是王子和公主，夹在一群白马中间开跑车的人自然是国王。


    而保罗，作为一个足够了解地球文化的外星人，他觉得街道上这些傢伙压根不像地球人。


    哪有好人一边骑马一边开枪？


    而且最边上戴眼镜的黑髮蓝眼男人怀里抱着的是个啥？水雷吗？！


    你们出发前要不要想想水雷为什么叫水雷，而不是地雷？


    我真的还在地球上？


    保罗有点恍惚。


    他们趴在窗户前，看着那群奇怪的组合越走越近，终于，阿斯顿马丁在朱茜的家门口停了下来。


    由于随地乱扔垃圾而被请进警局、随后因不想交罚款和社区守望联盟开战的最后一位受害者走下车，跨过草坪敲了敲门。


    保罗把和他差不多高的小女孩拉到身后，深吸一口气拧开门，警惕地问：


    「你是谁？」


    「007特工。」来人回答，「你应该没听说过我，我来自……」


    「我听说过你。」保罗眨了下他又大又亮的非人眼眸，打断了青年的话。


    007特工懵了一下。


    他的同伴在他身后发出窃笑：


    「秘密特工先生，您对自己扩散到宇宙中的声名有什么感想？」


    007特工眯起眼睛瞪了他们一下，回头若无其事地问：


    「你从哪听说的？」


    「我在地球可待了好多年了，伙计们！」保罗大笑着说，「你们早年那些关于外星人的科幻杂志里面的设定还有我出的一份力呢！」


    「不过，要问我是怎么知道007的——许多年前我被美国政府抓到过一次，藉此机会结交了一位可靠的特工好友。」


    007的朋友问道：「美国人总不会对你说过007特工是个值得信任的好人吧？」

 第289页

    保罗幽默地回答：「他不仅没说过，还让我见到00部门特工就跑呢。」


    007特工又噎了一下，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们的片场里根本没有外星人」，然后在他朋友们的笑声里有点郁闷地问：「那你为什么不跑？」


    「因为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而我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保罗模仿地球人第一见面时那样伸出手，他每只手只有四根手指，「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保罗。」


    「布莱恩·邦德。」来人说道，「你身后的女孩是个人类？除了你之外，桑福镇还有其他外星人吗？」


    保罗问：「你得到答案后要做什么？」


    「帮忙。」007特工回答。


    「好吧，我跟你走。」


    保罗决定相信布莱恩——这个活了许多年、阅歷足够丰富的外星人向来愿意以最大的善意揣测人类，可贵的是，无论他经歷了什么都没改变过这一点，「小镇的其他地方还藏着几个外星人，我帮你找到他们，顺便在路上跟你讲清楚他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007特工点头，小心地将朱茜抱起来塞进车后座，让他的朋友过来开车，自己则拍掉大衣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衬衫衣袖，打开后备箱掏出一把温彻斯特防卫者，干脆利落地滑动枪管上膛：


    「走吧，我们去拯救世界。」


    第153章


    路上, 外星人保罗对坐在车里的人说：「我不确定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关于『黑衣人』的都市传说。政府秘密机构中穿着黑色西装的特工帮政府掩盖不为人知的机密事件巴拉巴拉。」


    前面开车的布鲁斯「啊」了一声。


    保罗立刻问：「你知道？」


    「我前几天刚陪养子看完《黑衣人》电影。」


    布鲁西宝贝在外人面前时刻不忘自己的人设，连外星人都不放过，「你不会告诉我电影里的内容是真的吧？」


    保罗咂咂嘴：「八九不离十，哥们, 地球上有很多类似黑衣人的组织。」


    「我承认不是所有人的外星人都像我一样友善, 但也不是所有地球人都有足够的耐心去分辨哪些是好外星人、哪些是坏外星人。于是这些负责处理外星人的组织採取了更简单的方式——将一切外来种族视为敌人。」


    副驾驶位置的布莱恩盯着窗外的景色, 懒洋洋地说：「实际上，我们对不同肤色或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类也是这么干的。」


    保罗宽容地说：「哦, 部分文明的确会有相对野蛮的阶段，我理解。」


    布鲁斯拍拍方向盘：「别光顾着站在前行者的角度讲些空泛的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在尝试讲述我的过去！耐心点, 公子哥。」


    保罗抗议完，摆出回忆的表情认真说道, 「很久很久以前……大约六十年前，我第一次拜访地球。我的飞船在降落时不小心压到了一只小狗，当地政府为这事把我抓了起来。」


    「他们严阵以待，全副武装，生怕我给人类洗脑、或者用先进的武器毁灭地球, 但其实我压根没有反抗的想法。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对吧？尽管我不是故意的, 可终究还是在那只小狗的内心深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精神创伤——它以后一见到绿皮肤的动植物就叫个不停，那都是我的错。」


    绿皮肤的外星人吸吸鼻子，「于是我跟随特工们走了，后来才发现他们实在称不上光明磊落，行事也从来不遵循绿灯军团或地球的法律。」


    「我被困了很长时间, 直到有一天，我获得了组织内的一个高级特工的友谊。」


    布鲁斯敏感地问：「你洗脑他了？」


    「友谊！！」保罗抓着前排座位的椅背沖布鲁斯高声说, 「你不知道友谊是什么意思吗？我用我的真诚打动了他！你这毫无感性的资本家！」


    「……」


    「冷静点，他不是故意的。」布莱恩抓着保罗瘦小的胳膊把他推了回去。


    外面骑马的超人弯腰凑到车窗前说：「没错，你别看他这样，其实他也有外星人朋友。」


    保罗狐疑地问：「真的假的？对方是怎么忍受和他成为朋友前互相折磨的过程的？」


    「……」


    超人直起身，哼着歌假装没听见这个问题。布鲁斯则咬牙说：「我，根本，没有，外星人朋友。」


    保罗也不在意他们谁说的对，自顾自地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在人类特工的帮助下逃跑了，还了解到了一些经歷与我类似的外星人的下落，后来我一有机会就去资料中提到的地址转一转，看能不能找到秘密实验室之类的机构。机缘巧合下，我偶遇了桑福镇这群外星人，他们——唔，怎么说呢？身体比较柔弱。」


    「比较柔弱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们挨了一发子弹，会死；被冷兵器命中要害，会死；环境太热，会死；太冷，会死；受到惊吓，会死；被不同寻常的能量冲击，会死……总而言之几乎没有自保能力。由于实在太菜，宇宙中的一些维护和平的组织提倡对他们的弱点进行保密，免得激起个别喜欢灭绝种族的变态的兴趣。」


    旁听的绿灯侠恍然：难怪绿灯军团介绍外星人种族时遮遮掩掩！


    不让他使用超能力也不是怕打草惊蛇，而是担心他一不小心把脆弱的救援对象弄死！


    布莱恩听到这里差点以为自己在看《黑衣人4》之类的科幻电影：「让我捋捋，也就是说，外星人来到桑福镇是个巧合？」

 第290页

    「据他们说是巧合。」保罗回答，「他们从英国的一间实验室流浪到桑福镇，本想暂时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休养生息，后来却发现镇民全是变态。」


    「……」


    「有个外星人在冲突中死去了，其他外星人想要復仇，又缺乏力量，于是藏在村庄中等待时机。了解情况后，我对他们说，我能帮上一点小忙。我设法领着他们绕开监控来到一栋空房子里，事后证明，这栋房子是朱茜的家，好在朱茜不讨厌外星人——她真是个宽容大度的人类幼崽。」


    布莱恩突然想起之前在酒吧厕所里发生的插曲：「所以酒吧老闆真的是外星人杀死的？」


    在他看来，明明被恐怖分子灭口才更符合逻辑。


    外星人大战小镇居民的剧情未免太神经病了！


    保罗挠了挠头：「可能是，我只听说他们似乎在策划一起反击行动。话说回来，你们又是怎么找到朱茜的住处的？」


    「多问几个普通镇民，总能找出疑点。」大侦探布鲁斯回答。


    布莱恩皱起眉。


    不知道是不是对『外星人大战小镇居民』存在偏见，他始终感到有哪里不太对劲，却说不出来。


    最终他只能抓紧枪管对布鲁斯吐槽：「我觉得这不是我该干的工作——哪有特工要负责拯救外星人的？」


    007电影要敢这么拍，保证成本都回不来！


    **


    后续事实证明，布莱恩的直觉是正确的。


    不是说敢拍外星人的007电影确实亏本了，而是小镇里的确有不对劲的地方。


    眼下外星人、社区守望联盟、和以布莱恩为首的外地人已然全面开战。前两者分布在市中心地区的不同地点，因此队伍分成安吉警长和神奇女侠一组，闪电侠和绿灯侠一组，imf小队一组，布莱恩和布鲁斯一组，超人在原地提供支援并保护小姑娘朱茜。


    这战力不说严重溢出，也称得上绰绰有余了，按理说很快便能结束战斗。


    布莱恩都没打算让布鲁斯出手——毕竟蝙蝠侠今天没穿制服。阿斯顿马丁内部自带的热成像仪扫描出了前方大楼的人员分布，他打头阵推开门走了进去。


    布鲁斯跟在布莱恩身后，手里提着一把老式猎枪，考虑到他的身份，这幅场景看上去有些离奇。


    走着走着，布鲁斯开口说道：「我记得你刚才说这不是你该干的工作。」


    布莱恩注意力全放在楼内的敌人身上，闻言漫不经心地反问：「是啊，难道你不这么觉得？」


    「不。」布鲁斯否认得很果断，「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不为mi6工作时会去做什么？」


    前方楼梯的拐角处隐约浮现出一道人影，布莱恩只花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瞄准，紧接着扣下扳机。


    「砰！」血顺着台阶流淌下来，布莱恩看也未看脚下的战果，托着枪沉思片刻，说道：「没想过，毕竟我短期之内退休的概率很小。」


    布鲁斯执着地问：「你假设一下呢？」


    「那我可能什么都不干……」布莱恩走在前方，当前后左右接连冒出四个人时，他当即推了布鲁斯一把、朝前开了一枪，转身时顺便抽出手枪，向后再开一枪，然后俯身躲开子弹，顺势将手伸过金属栏杆、从旋转楼梯中间的空档里对楼上瞄准开了一枪，最后——


    布鲁斯与他面对面，瞄准他身后最后一位想要对布莱恩动手的敌人的大腿开了一枪。


    除了第四个幸运儿之外，前几个皆是准得不能再准的一枪爆头。


    布莱恩因为布鲁斯开枪的举动愣了一愣，等敌人嚎了半天才默默走过去补刀——已有的许多电影情节和他的亲身经歷都在告诫他，如果不及时杀死你的敌人，或早或晚一定会遭到反噬，所以他多数情况下宁可显得像个杀人狂魔，也绝不辜负经验教训。


    布鲁斯站在原地看他补刀。


    「砰。」子弹命中脑门，世界安静了，甚至安静的有点过分。


    布鲁斯垂下目光，盯着尸体出神。


    半晌，布莱恩放下枪，顺着刚才的话题说：「我可能什么都不干，毕竟不缺钱。」


    布鲁斯回过神，显得有点不甘心：「你还很年轻。」


    布莱恩啪嗒啪嗒地踩着血泊上楼，热成像仪表明楼顶还有生物：「但我工作时间长。」


    「你能忍受那种无所事事的感觉？」


    「布鲁斯，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我记事起虚度光阴就是种奢望，你总该让我体验一下我没体验过的东西。」


    布莱恩其实能猜到他想说什么。对方表现得很明显了：他认为布莱恩离开mi6之后或许可以去做一个超级英雄。


    而布莱恩不想谈论将来的事，干脆假装没听懂。


    布鲁斯不说话了，泄愤似的把枪里的子弹全部卸出来，又挨个装回去。等他装完，两人刚好来到楼顶，布莱恩将通往天台的门拉开一条缝，扔进去一枚烟雾弹，等待几秒钟后对布鲁斯说：「我先进去。」


    「谢谢你。」布鲁斯拄着枪辛辣地说，「007特工尽管嘴上说着不想工作，从事业余私人保镖的工作时却很尽职尽责。」


    布莱恩已经将门推开一半了，听到这话又重新关上，说道：「你知道我上一次做保镖保护的人是谁吗？」


    他不等布鲁斯回答，用手指弹了下对方手里的枪管说：「你和英国首相是一个级别，我能给你的都给了出去，再想从我这里要求更多，就只能是床上了。」

 第291页

    第154章


    布鲁斯问布莱恩『以后有什么计划』算是一句邀请, 却不完全指邀请他去正联。很多特工和军人退休后都因为忍受不了枯燥单调的生活而转行去做了杀手或僱佣兵，这是业内最常见的情况，按理说，假如布莱恩真的考虑过自己的将来, 就一定会像人从高处滑下来似的找个缓坡。


    布鲁斯希望他能考虑将来, 但布莱恩不想。


    思考太多是人类痛苦的根源。


    他再次推开门, 天台空旷而安静，有两个长得像白鲸和章鱼结合体的生物被胶带捆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布莱恩观察了片刻, 压根没分清对方的脑袋上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睛，过了一会他放弃了, 决定好人做到底, 走过去想要把外星人解救下来。


    结果当他靠近那两个生物时，忽然有一阵轻柔的风划过后颈, 让布莱恩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听凭直觉停下脚步，紧接着，耳边响起了微弱的『滴答』声。


    意识到声音是从哪里传来时，布莱恩果断调头，边跑边喊：「是陷阱！」


    话音刚落, 「轰——」


    两个外星人体内的炸弹爆炸了。


    布莱恩被气浪冲击得在地上滚了几圈, 除了摔得膝盖手肘生疼之外没什么大碍。离得远的布鲁斯就更安全了, 他第一时间把布莱恩从地上扶起来：「你没事吧？」


    「我还好。」布莱恩站起身拍掉身上灰，迷惑地看着爆炸中心的烟尘，「他们……死了？」


    布鲁斯摇头：「我不好说，外星生物不能用常理推断。」


    布莱恩弯腰把落到地上的霰弹枪捡起来，两人站在旁边耐心等待结果。烟尘散尽后, 只见外星人之前坐着的椅子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上面摊着两坨焦褐色的物质。


    「……看上去是死了。」布莱恩得出结论, 边转身边说道，「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走吧，先回去和其他人商量一下。」


    他刚走了没几步，一股巨力从背后传来——布鲁斯飞扑过来，把他按倒在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枪响。


    布莱恩震惊地回过头，看到椅子上其中一坨焦褐色的『物质』伸出烂泥般的手，手里举着一把样式怪异的武器，武器前端正对他们所在的方向。


    他低下头，发现布鲁斯小腿正在流血。


    下一秒，尽管大脑仍在整合霎那间发生的事，布莱恩的身体随惯性举起枪，毫不留情地对前方形容诡异的生物连开数枪。


    砰，砰，砰，砰，砰！


    霰弹枪崩出的子弹把持枪的目标和他身边一动不动的同伴打得稀巴烂，后者看上去更加像一坨摔烂的肉泥。惊魂未定的布莱恩快速喘两口气，解开大衣，从怀里掏出一块专门用来止血的急救绷带。


    「撕开胶布，把有止血药的一面贴到伤口上。子弹在你在你身体里吗？」


    「没有子弹，他们用的似乎是能量武器。」布鲁斯眉毛都没皱一下，飞快处理好伤口，安抚布莱恩说，「不要紧，只是小伤。」


    布莱恩掐了一下手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不认为这是小伤，你下次不用救我。」


    布鲁斯挑起一边的眉毛：「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觉得我就能心安理得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你受伤？」


    「我不是那个意思。听着，布鲁斯，你以后不要来保护我，尤其是在致命的场合。」


    布鲁斯坐在地上单手按压着伤口，额头上还带着因疼痛而生的冷汗，难掩怒气地瞪着布莱恩。


    布莱恩知道两人之间有信息差，不由得露出苦笑：「我有我自己的办法，我不会死的，等这次任务结束后有机会了我再跟你解释……」


    说话说到一半时，他余光注意到椅子上那两个焦褐色生物仿佛沸水般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这下布莱恩和布鲁斯没心情再争论谁救谁的问题了。


    布莱恩扶着身边的伤员后退几步，又一次端起枪，烦躁地问道：「说好的脆弱外星人呢，这见鬼的玩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


    超人陪着小女孩朱茜站在广场上吹风，脚下是他从物证室搬出来的水雷。


    经过一晚上的忙碌，天快亮了，晨风吹得人昏昏欲睡，超人盯着空地发了会呆，选择和朱茜聊点什么：


    「你是桑福镇第一个见到外星人的人吗？」


    此前他们已经讨论过今晚的计划了，超人很有耐心地讲了外星人与小镇居民的冲突起源，以及如何在减小伤亡的情况下解决矛盾。朱茜听得很认真，但听完之后并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超人觉得她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所以这一次，他开口时决定从女孩本人的经歷入手。


    朱茜点点头，声音里带着点睏倦：「是的，我最开始认识的是一个叫德德的外星人。」


    「不是保罗？」


    「哦，保罗叔叔是后来的。」朱茜解释说，「德德带着他的同族找到我家，对我说他们可以帮我报復警察局局长和社区守望联盟，我才让他们住到家里。」


    超人听到前面还有点心不在焉，中间捕捉到关键词陡然清醒过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外星人说帮你报復镇民？」


    「是的。」


    「你和他们做了交易？」


    「是的。」


    「他们没有伤害你吧？」


    「当然没有。」朱茜皱起眉，「德德帮了我很多忙，他比保罗叔叔还要和善，而且很聪明。他对我说『表面强大并不是真正的强大，人们口中的弱者也不一定弱小。』」

 第292页

    「比方说，尽管我救不了祖母，但如果手里有这种绿色的石头，就能打败超人。」


    她说着，用手打开口袋里的铅盒。


    在此之前，谁会防备一个七岁的孩子？超人睁大眼睛：「等等，那不是你该玩的东西——」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因为近在咫尺的辐射而虚弱地单膝跪倒在地。


    「对不起。」朱茜蹲下来说道，「你是个好人，我不想伤害你。只要你同意我杀死小镇里的所有人，我就收起石头，好不好？」


    超人咬紧牙关，忍耐着从骨缝里泛起的疼痛，艰难地说道：「关上……盒子。伤害你祖母的人……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我不想看到他们坐牢。」朱茜张着天真的眼睛说，「我想让他们下地狱受折磨。」


    「……」超人疼得说不出话，朱茜小大人似地嘆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难怪德德告诉我，你们肯定不同意。」


    「那个外星人……知道我们的身份？」


    「是的。」朱茜从兜里拿出绿灯戒和一个按钮，「后面这个据说能引爆提前埋在小镇里的炸药。」


    超人看看按钮又看看绿灯戒，闷哼一声问道：「你什么时候……」


    「我之前对布莱恩哥哥说要骑马，他就把我交给绿灯侠了。」


    布莱恩——对了，还有布莱恩！


    超人眼睛一亮，对朱茜说：「你不用依靠外星人，布莱恩·邦德会帮你杀死他们。」


    女孩显得不太相信：「真的？」


    「我对氪星的神明发誓。」超人强撑着一点点站起身，放柔语气说道，「007特工有杀人执照，你知道什么是杀人执照吗？就是说，英国政府允许他杀死罪犯。而且他是个好人，你喜不喜欢他？」


    朱茜踌躇了一下，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我喜欢他。」


    超人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庆幸布莱恩是个符合绝大多数人审美的英俊男青年：「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相信他。」


    朱茜愈发犹豫。然而就在这时，远处楼顶冒出火光，超人骤然扭头，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流淌下来：目前其他人都在含铅的室内，只有布莱恩和布鲁斯爬上天台不受阻挡。


    超能力告诉超人，蝙蝠侠受伤了。


    朱茜的声音给他烦乱的心情增添了额外的阴影：「那是信号，德德告诉我，现在该按按钮了。」


    **


    「欢迎来到桑福镇。」


    布莱恩面前的外星人用英语说，「你们可以叫我德德。」


    那烂泥般的身体上的伤口正随时间飞速癒合。


    布莱恩端正地挡在受伤的布鲁斯身前，见状隐隐有了明悟，对外星人德德说道：「你不会死。」


    「没错。」德德抬起两根触手打了个响指，「宇宙里那些同我们相关的传闻都是真的，你们难道就没想过既然我们这样弱小，又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布鲁斯问：「为什么绿灯军团没有关于你们不死的情报？」


    「好问题，蝙蝠侠的投资人，是这样的，」德德回答说，「在宇宙规则看来，我们死而復生其实是一种特殊的繁衍方式。新生的个体会从长辈的尸体中孕育出来，但人们不知道的是，新生儿其实会继承死者的记忆，因此我仍旧是我。我们一族没有新成员，从始至终都是这几个人。」


    蝙蝠侠的投资人布鲁斯·韦恩说：「……你故意送出那封求援信，将正义联盟引到这来。」


    德德颔首：「显而易见，不是吗？我做好了和地球的超级英雄打交道的准备。出乎我意料的人其实是你——」


    他看向布莱恩，「布莱恩·纽曼。」


    布莱恩来不及感慨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名，连外星人一个个都能叫出他的名字。


    他注意到德德说的是布莱恩·纽曼，而不是布莱恩·邦德，这种称唿方式只能让他联想到一个人：


    「你和所罗门·连恩是什么关系？！」


    德德说：「他是我的僱主。」


    「我知道你们都很困惑。一个地球的恐怖组织为什么会和外星人扯上关系？让我从头开始说起吧。」


    德德话很多，不过现在没人会去阻止他。


    「我们是一个在宇宙里没有固定居所，时常各个星球的智慧生命做交易的种族，你们也可以将我理解为宇宙僱佣兵。」


    「前段时间我来到地球度假，所罗门派人找到我，提出了一个委託，内容是吸引正义联盟的注意，并持续至少地球时间的二十四小时。他给的报酬很丰厚，于是我和我的族人答应了。」


    事已至此，不论是布莱恩还是布鲁斯都没有表现出无用的焦急神态。布鲁斯镇定地问：「他要做什么？」


    德德说：「他没对我说，但我多少能猜到一点。所罗门·连恩毕竟是地球上公认的恐怖分子，除了搞出一些大新闻之外，他也没别的爱好了吧？」


    **


    同一时间，美国，维吉尼亚州，cia总部。


    一辆装满炸药的卡车携带着宛如要毁灭世界般的气势沖向前方大楼。


    胸口印有中情局标志的黑衣警卫人员只来得及大喊「闪开！！」，便见到卡车撞到广场的石墩后飞向天空，在空中旋转了180度，而后重重砸在总部大楼正中间。


    下一刻，「轰——」


    浅黄色的建筑群化为一片火海。

 第293页

    同样的戏码还发生在了英国伦敦的mi6总部。


    **


    收到消息的伊森·亨特心潮起伏，最终忍不住愤怒地给了面前的奥古斯特·沃克一拳：「我就猜到桑福镇是陷阱！」


    「不是针对imf的。」沃克闷声说，「耐心听下去，亨特，连我都不知道所罗门计划的全貌，你难道不好奇？嘁，外星人，真有他的。」


    伊森又给他一拳，冷冷说道：「好奇心害死猫。」


    沃克的鼻子流血了，手脚被缚还没法擦，气得他大骂：「我等你落在我手上的那一天，伊森·亨特！」


    伊森不做理会，忧虑地看向窗外，从他所在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广场上的超人和女孩朱茜。


    imf小队面对的敌人不算强，因此他们得以在朱茜拿出氪石时便注意到了变故的发生。


    伊森已经在窗口架好了狙击枪，问题在于，他要开枪吗？


    对着一个七岁的孩子？


    「再等等。」班吉咬着手指头说，「也许超人能用布莱恩的名头说服朱茜放下氪石和按钮。布莱恩，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超人和朱茜那边出了点意外……」


    **


    布莱恩一心两用，边听班吉描述超人的现状、边和外星人德德对话：「你和小镇镇民之间也有交易？」


    「我很喜欢地球人的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只有永恆的利益。」德德回答，「起初我和桑福镇的镇民是敌人，他们厌恶外来者，而我决定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镇吸引正义联盟。」


    「为找到合适的据点，我交了一个人类朋友——朱茜。」


    布莱恩讥讽地说：「地球人通常不把利用者和被利用者称为朋友。」


    德德：「随你怎么说吧，在我看来我们就是朋友。当然，是一个阶段内的朋友。她很忠诚，我和我的同胞在小镇里铺设炸药时没有瞒着她，但她谁都没告诉，包括她的保罗叔叔。」


    「后来正义联盟来了，我一看到布鲁斯·韦恩就确定了你们的身份。足够强大的对手能使弱者团结起来，于是桑福镇的警察局局长找到我，要同我结盟。」


    **


    「『强大的对手使人团结』。」沃克中途插言，「你们看，连一个长着白鲨脑袋的章鱼外星人都懂得这个道理。」


    **


    「我有了新朋友，却也不打算放弃老朋友。」


    布莱恩实在没法从外星人的脸上看出他的表情，德德说话的语气很平淡：「朋友多是好事，社区守望联盟帮助我们分散正义联盟的战斗力、顺便吸引火力，接下来只靠朱茜一个女孩就可以控制住超人了。」


    「先生们，我战斗力不高，只能耍些小手段。来做个交易吧，朱茜手里拿着炸弹和氪石，你们放走我和我的同族，我让朱茜把按钮扔进窨井盖，怎么样？」


    布莱恩问：「你走了，你那些社区守望联盟的朋友呢？」


    「那时他们不再是我的朋友了。不过他们终究能在超级英雄手里活下去，总比全员连带着镇上的无辜者死在爆炸里强。」


    布莱恩闻言神色变得有些微妙。


    德德想起面前特工像砍瓜切菜似的干脆利落地打进自己身体里的子弹，面容扭曲了一瞬：「你不会把这栋楼里的镇民都干掉了吧？难怪所罗门·连恩看中你，看来你和你身边的超级英雄不是一伙的。」


    **


    「……和你身边的超级英雄不是一伙的。」超人向朱茜复述德德的话，「听到了？社区守望联盟的坏蛋已经死了，布莱恩帮你报仇了，和他敌对的外星人是在骗你。」


    朱茜拿着氪石和按钮的手越来越沉重，几秒钟后，她扔掉按钮，合上装有氪石的铅盒的盖子，抱住膝盖坐在柏油路中间失声痛哭。


    第155章


    「糟糕。」


    朱茜扔掉引爆器时, 德德说，「让条子参与进来果然会坏事。」


    布莱恩笑了，重新举起枪说：「你应该给自己多留几条后路的。」


    德德后退一步：「我又不会死，你知道不死意味着什么吗？」


    布莱恩向前逼近：「我可太清楚了。」


    「这样吧, 我们打个商量, 你放了我, 我告诉你你的敌人的下落。」外星僱佣兵不断后退，时不时回过头看自己离天台边缘还有多远, 「我还可以给你钱，你不是个超级英雄, 对抗外星人对你来说只是一份工作, 我们没必要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求饶的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咆哮着吼出一段布莱恩没听懂的外星语。


    朱茜口袋里的铅盒在她没有触碰的情况下自己打开了。


    女孩惊讶地拿出氪石：「不是我干的, 对不起，我这就把它拿走——啊啊啊啊！」


    一个小镇居民从她身后扑了过来：「你是个坏孩子，朱茜！你竟然帮着外乡人伤害你的家！」


    「这不是我的家！你们杀了我的祖母！！放开我！」


    「放开她！」超人厉声说，「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


    「……我确实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德德对布莱恩说，「幼崽向来靠不住。」


    布莱恩举起枪, 手指扣在扳机上缓缓往下按。


    德德说：「你想好了吗？你真的要这样做？你杀不死我, 那女孩会没命的。」


    布鲁斯也说：「先别开枪, 布莱恩。」


    德德：「你最好听他的。」

 第294页

    布莱恩冷漠地说：「你猜怎么着？你都说了我不是超英，我根本不在乎人质，反正死那么一两个小女孩又不会对我造成影响。」


    他松开一只手，掏出阿斯顿马丁的车钥匙，当着德德的面按了下去。


    停在离超人和朱茜不远处的跑车发出一声野兽嘶吼般的轰鸣, 笔直撞向朱茜和劫持她的镇民！！


    谁都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镇民和朱茜同时发出尖叫, 超人用力砸了下地面，远处正在调整狙击枪的伊森骂道：「布莱恩！你疯了？！」


    布莱恩没疯。跑车在千钧一髮之际调整方向，一个急剎车停在超人面前，车门自动打开，内部喷出用于遮蔽视线的烟雾。


    超人怔了一下，紧接着用尽全力跳进车内。


    ——氪石辐射一下减轻到几乎不存在了。


    阿斯顿马丁的涂层含铅！


    mi6设计它时倒不只是为了防备超人，更多是为了屏蔽世界各地的安检装置。


    「我草，他是个天才！」伊森旁边的路德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惊讶地说，「他怎么想到隔绝不了敌人手里的氪石，就去隔绝超人的？」


    只见阿斯顿马丁从烟雾中升起、俨然变成了一辆飞车。


    是超人在内部顶着车起飞！


    虽然铅能阻隔x视线和超级听力，但阻挡不了超级力量和超级速度！


    常人很难想像当前这幅画面，不过如若假设超人身穿一件汽车形状的机甲，就很好理解了。


    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变形金刚与他同在！！


    ……


    超人轻而易举地击败拥有氪石的敌人并拯救了人类小女孩、扛着阿斯顿马丁去其他地方帮助受困队友时，德德浑身颤抖，布鲁斯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只有布莱恩松了口气。


    然后他毫无徵兆地按下扳机。


    「砰！」


    尖锐的枪鸣在空中迴荡，眨眼功夫，德德身体上出现了一个圆形大洞，仰面倒了下去。


    「不要——」另一个外星人吓了一跳，扑上来想要阻止布莱恩。


    布莱恩对他开了一枪。


    「砰！」


    近距离发射的霰弹枪弹药直接把对方的身体崩出两三米远，差点滚下大楼。


    布莱恩转过身，继续瞄准德德。后者伤口飞快癒合，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开口说道：「你这样做是没意义的……」


    「砰！」


    「我不死……」


    「砰！」


    「你放下枪，我们谈谈……」


    「砰！」


    子弹用光了，布莱恩身上没有备用弹药，就把霰弹枪扔到一边，从布鲁斯手里拿过那柄只开过一次的猎枪。


    德德趁着这个机会大声喊：「停下来！没人阻止他吗？！他是个疯子！！我答应谈判，你们快劝他把枪……」


    「砰！」


    老式猎枪每次开枪前得手动上膛。


    滑动枪管时，布莱恩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德德。


    外星人与他的蓝眼睛对视，片刻后声嘶力竭地说道：「你是个普通人！你他妈就不明白『不死』是什么意思！！」


    布莱恩又开了一枪。


    德德復活后抖着肢体去掏武器，他之前没这么做的缘由是理智告诉他没用——超人和闪电侠脱困了，在绝对的力量和速度面前，普通武器和小孩子玩的水枪没有任何区别。


    而他现在被布莱恩的行为逼得受不了了。


    按理说，常人看到一个怎么杀都死不了的敌人，第一反应应该是恐惧。


    布莱恩却仿佛没有这根神经似的。


    德德不知道眼前的地球特工究竟是什么情况——要是他有机会见到mi6的官员，一定会建议他们给007多做几次反社会人格的心理测评。


    他举起一个能发射高能射线的『打火机』。


    但不等他将其对准布莱恩，绿灯侠飞过来揍了他一拳，把『打火机』从他手里拿走了。


    然后超级英雄落在楼顶，抱胸对布莱恩说：「你们继续。」


    超人、闪电侠、神奇女侠等人也接连赶到，大家一起旁观布莱恩对外星人实施『虐待』。终于，德德认识到这颗星球上没有一个好人，他在一次充满疼痛的復活后妥协了：「我要求俘虏待遇。」


    布莱恩扔掉了用光子弹的猎枪，看向在场的其他超英。


    超人摊开手，闪电侠看天，绿灯侠吹了声口哨，神奇女侠说：「我们一般不用枪。」


    布莱恩：「我知道你们不用，但就不能随身带一把吗？」


    「抱歉，不然我们去给你捡一柄枪？放心，用不了多长时间，眼下桑福镇遍地都是武器。」


    「算了。」


    布莱恩从腰间抽出一把手枪，停顿了一下，掀起大衣又抽出一把。


    其他人：「……」


    你这不是有很多吗！！


    布莱恩不理会超级英雄们控诉的眼神，用双枪指着德德说：「很遗憾，在我这里俘虏通常没有享受人道主义关怀的机会……而且我要纠正你一件事。」


    他左右手分别开了一枪，半蹲下来对德德抽搐的尸体说，「我真的、真的很清楚不死是什么意思。」


    「从现在起，你应该开始思考一个对你来说最重要的问题——如何在痛苦中了结自己。」


    ……


    神奇女侠压低声音说：「听上去他确实很懂。」

 第295页

    布鲁斯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又为了避免别人注意到而飞快舒展开。


    在他前方，德德清醒后感受到强烈的危机，飞一样地问道：「你到底要如何才肯放过我？」


    「取决于你的配合程度。接下来，我问，你答。」布莱恩说，「辛迪加首领在哪？」


    「我不知道——啊！！」


    布莱恩收回枪，重复问道：「辛迪加首领在哪？」


    **


    「shit！shit！」桑福镇的警察局局长连滚带爬地跑到街道中间，捡起之前掉在地上的爆炸按钮，「这是我们的小镇，你们休想带走它，我要和你们同归于尽……」


    安吉警长离很远大声说：「你不能一错再错了，长官！」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局长举起双臂，「这都是为了桑福镇的利益！！」


    突然，他脚边的水雷发出一声嗡鸣。


    所有人顿时都看向地上的金属疙瘩。安吉警长安慰说：「别担心，这玩意在仓库里放了好多年，从来没有爆炸的迹象，刚才的动静大概只是……」


    「轰——！！」


    桑福镇的警察局局长身陷火海。


    安吉警长目瞪口呆，嘴里还在说着未说完的话：「……意外。」


    **


    一天后。


    布莱恩站在伦敦mi6总部旧址，抬头看着眼前焦黑的大楼。


    几秒钟后，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布莱恩接起电话，对面的q说道：「恭喜你从桑福镇活着回来，看来我们英国人有自己的哥谭市，而你这次领到了黑寡妇的剧本。」


    「……」被自家军需官调侃的布莱恩说，「我找不到你们，军情六处搬家的时候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因为事发突然，桑福镇又有外星人布置的信号屏蔽器。我们在袭击发生后的24小时里尽可能的转移了绝大多数伤员和重要文件，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受伤的人多吗？」


    「不少，但总归比cia好一点。」q边打字边回答，「你看新闻了吗？美国媒体把昨天的爆炸称为『911之后最惊心动魄的一次恐袭』，尽管美国人并不买帐。受伤的都是cia的特工和官员，普通人在看热闹。」


    「你怎么样？」


    q停下打字的动作，惊讶地说：「我以为你会先问詹姆斯·邦德。」


    「嗯……我正打算下一个问他来着。」


    「我还好，我的电脑死了。」q说，「上一任007身心健康——谢谢。」


    「你们没事就好。」


    这回布莱恩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突然又想到一个人，「m呢，他还活着？」


    站在q身边的马洛里说：「我十分感激你到底没有将我和闲杂人等混在一起。」


    「噢，长官，怎么会呢？」布莱恩用恭敬的语气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我刚想起cia的局长似乎引咎辞职了。」


    饶是以马洛里的涵养也咬了下牙才说：「谁告诉你的？新闻还是伊森·亨特？没错，毕晓普下台了，我今天早上才和他的继任者通过话。」


    布莱恩问：「您没受到什么指责吧？」


    「指责免不掉，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马洛里回答，「不过我才刚上任不久，想再找出个能坐稳m的位置的人也不容易，总之你不用担心我，只要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您是一位负责的官员，我不是很想看到别人接替您。」布莱恩真心说道，「以及我要马上和您见面，汇报一件极为重要的情报。」


    马洛里看了眼q，q立刻说：「听好，007特工，前往新总部的路线首先是经过泰晤士河……」


    二十分钟后，布莱恩打量着位于伦敦地下、还没修整完毕、暂时是个毛坯房、看上去极其寒酸的新总部，开玩笑说：


    「要是当年军情六处总部长这个样子，我第二天就得求着詹姆斯让我去读书上学了。」


    他们脚下有几百个工作人员在忙忙碌碌地搬家，q的实验室是第一个搬完的，所以此刻他有闲功夫站在布莱恩身边和他聊天：


    「你从小在那栋楼里长大吧？节哀。」


    「实际上我十二岁第一次参观大楼内部时，就觉得它早晚有一天会被炸毁。它能在这个混乱的世界活到我二十五岁，已经很令我吃惊了。」


    q飞快地笑了一下，又很快严肃起来。因为马洛里大步流星地走到他们身边问道：


    「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长官。」布莱恩转过身，「很高兴看到您平安无恙。」


    「闲话免了吧，你汇报的内容呢？」


    布莱恩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后才开口：「所罗门·连恩，我想我找到他了。」


    q骤然攥起拳，连马洛里都露出动容的神情：


    「这么说，决战要开始了。」


    「是的，长官。」


    马洛里肩膀上的压力一直很大。


    他有理想，有报效祖国的赤诚之心，还是个很能忍的人，在连续几个月不间断的折磨下却也不得不依靠安眠药才能入眠。布莱恩的归来和他带回的消息实在太重要了，尽管身为军情六处的领头人，马洛里不能依靠下属，更不该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但布莱恩就是有种力量，能够让人不知不觉信任他。


    布莱恩也许有一天会在失踪后永别的想法曾经出现在马洛里的脑海中，又被他强行压下去了。

 第296页

    「我们的国家以你和你的父亲为傲，布莱恩。」


    「詹姆斯·邦德值得。」


    至于自己，布莱恩半个字都没提。


    第156章


    三个月后。


    超人在正义联盟大厅见到了天眼会主管阿曼达·沃勒。


    之前这位黑人女特工为cia工作, 还曾经打过imf小队的主意。她倒不是出于私心或对伊森有偏见，甚至还很欣赏对方的爱国情怀（爱到这份上也是很少见的），只是确实看不惯imf小队整天游离在外自主做决定，要么冒险拿真实的核密码去和恐怖分子做交易, 要么和英国特工好得穿一条裤子, 三天两头住人家里, 到后来但凡知道imf小队存在的人都听说过他们那点绯闻。


    哪有半点cia王牌特工的样子？


    你吃英国人的，喝英国人的, 咱们美国人不要面子吗？


    从这个角度上说，阿曼达·沃勒在对伊森·亨特恨铁不成钢的同时烦透了007特工。


    她原本打算等自己地位再高点, 就去和伊森谈一谈, 结果她手下的一员干将奥古斯特·沃克被证实是辛迪加派来的卧底，她在cia的前途顿时变得渺茫起来。


    更糟的是沃克落到了英国人手里。cia高层的各个派别难得统一意见：得把沃克抢回来才行, 绝不能让mi6审出国家机密。


    然而尽管大方向上的决定一致了，人们在细节上又吵个不停，一部分人想要让imf小队『将功折罪』；


    另一部分人——是说阿曼达·沃勒和一小撮人则认为，首先伊森是自己人，还是个功臣, 既然cia没有证据证明伊森故意将奥古斯特·沃克交给mi6, 『将功折罪』的说法无疑是站不住脚的。


    部分人可能习惯了如此对待爱国者, 却不知道一腔热血也有冷却的一天。


    阿曼达·沃勒不是个好人，却足够聪明也很双标，久经考验的imf小队在她心里是志同道合的战友，她看不管伊森的私生活是一回事，眼睁睁看着上级说瞎话是另一回事。


    但她这回没争过绝大多数人。imf小队被派去英国, 阿曼达有点心灰意冷，心想自己某天说不定也会沦落到相同的下场。


    果然, 不久之后，她执行一次秘密任务时，发现cia给出的任务资料和目标全都是假的。


    她设法完成了真正的任务，然后解散了团队，事后也没去向政府做汇报，而是躲在土耳其度过了醉生梦死的半个月。在这段时间里，她逐渐理解了伊森·亨特为什么要组建自己的队伍，又为什么不肯让imf同cia合併。


    好人总在牺牲，坏人却能逍遥法外，凭什么？凭好人太窝囊不懂得反抗吗？


    当天眼会找上门时，阿曼达·沃勒提出的条件是，他们得允许她组建『自杀小队』——招募坏人去做坏事，这样好人就安全了。


    天眼会人手不足，经过讨论后到底答应了这个荒诞的计划，于是阿曼达·沃勒摇身一变，从cia特工变成了天眼会主管之一。


    离开土耳其的那天，她壮志重燃，情绪激盪下到海边去吹风，偶然间听到有个渔村女孩在和同伴争吵：


    「……你弄丢了那枚子弹！那是007先生送给我的礼物！！」


    阿曼达惊恐地站在那偷听了半天，才敢确认他们说的007就是她以为的007。


    怎么出来度个假还能遇到英国特工的前女友？晦气！


    阿曼达·沃勒愤怒地离开了，临走时安慰自己：转行以后她主要负责超人类，再也不用和伊森·亨特的前男友以及前男友的前任们打交道了。


    很久以后，阿曼达只想捂住当年的自己的嘴巴，或者摇一摇那时尚且天真的女特工的肩膀——


    想不到吧！你和007特工打交道的日子还多着呢！


    ……


    就比如今天。


    阿曼达·沃勒走进正义联盟大厅时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不等超人说些客套话，径直往大厅中央用来待客的沙发上一坐，开口直白地说：


    「上次cia对正义联盟成员出现在英国乡下小镇、并与mi6特工合作的指控，你们想好要如何解释了吗？」


    超人早有准备地提起茶壶，温和地问道：「你想喝茶吗，沃勒女士？」


    阿曼达不耐烦地敲桌子：「除非你的茶里有能够放倒我的安眠药。」


    「当然没有。」超人放下茶壶，「是这样的，沃勒女士，我还坚持上一次见面时的说法，都是误会。」


    「误会？你要怎么解释这些目击证人的证词？」


    阿曼达掏出一沓文件，念道，「『黎明时分房顶冒出奇异绿光』，『模煳的身影在空中飞来飞去』，『阿斯顿马丁像气球一样漂浮』，『英国小镇惊现举行魁地奇比赛的巫师』。」


    超人：「呃……」


    他缓了一下，尽量严肃地说：「有没有可能他们真的是巫师？」


    阿曼达·沃勒板着脸：「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超人。三个月前，你们与007特工在桑福镇做了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我最近很忙，印象里没这回事，而且世界上开阿斯顿马丁的人那么多，你怎么能确定他或她是mi6派去的特工呢？」


    「……」


    阿曼达面无表情地在笔记上记了两笔，放下笔后忽然问道：「你们当中应该没人和他搞在一起吧？」


    超人猝不及防地呛了一下，用力咳嗽起来：「和谁？对不起，你是什么意思，女士？」

 第297页

    「我是指，你是否注意到你的团队当中有人和007特工发展出了超越友谊的关系。」


    超人张开嘴茫然地看着她。


    『童子军。』阿曼达·沃勒在心中暗骂一声。


    「容我提醒你，古往今来美人计都是间谍的常用手段之一。布莱恩·邦德是其中翘楚，而且他男女皆不放过。」


    超人头皮发麻：「……我真的不清楚，女士，你恐怕问错人了。」


    阿曼达揉了揉额角，把桌子上的文件摞成一打后收起来，半信半疑地说：「你以后最好多注意。」


    注意什么？注意不要被布莱恩涩诱吗？


    超人一时间脑子里全是007特工和蝙蝠侠的关系，以及蝙蝠侠不在时、布莱恩在小镇酒吧里面的态度。那种卷进情感类犯罪事件的感觉又出现了，难怪蝙蝠侠要以布鲁斯·韦恩的身份出马，这是花花公子和花花公子之间的巅峰对决，段位不够的人最好别轻易掺合进去。


    当然，蝙蝠侠面对正联同事时总是表示『一切都是他的权宜之计』，那么假设他从来没被人家迷得神魂颠倒，事情的真相（假象？）也许是这样的：


    007特工某次破坏了他的行动计划，并一举掀开了哥谭义警的真实身份，蝙蝠侠不得不与大英政府派出的杀手虚以委蛇，试图反过来控制对方。


    不要问具体是如何控制的，反正都在蝙蝠侠的掌控之中，嗯。


    旁人完全不用担心！


    超人告别阿曼达·沃勒后决定去救个人冷静一下。


    结果今天地球上难得和平。他绕来绕去地从一场天然气泄露里救了两个小孩子，阻止了一起突发车祸，最后竟然来到了英国。


    有个头戴围巾、化着浓妆的老奶奶养的柯基犬玩闹时不小心将毛绒绒的屁股卡在了栏杆中间。超人用手掰开栏杆，抱起小狗把它交到老奶奶手上，正要离开时却听见老人捏起柯基的耳朵教训道：


    「再这样下去我不仅剥夺你的爵位，还会把你送进小狗监狱！」


    超人惊讶地回过头，看到老人面带微笑，慈祥而不失优雅地对他说：「谢谢你，超人。」


    ……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人吧？


    超人犹豫地点头说道：「不客气，女士。」


    「能请你陪我走到那边的车上吗？」


    超人顺着老奶奶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路边停的是一辆浅色阿斯顿马丁，样式非常眼熟。


    他这才意识到，布莱恩驾驶的轿跑似乎从来没在路上出现过同款。他观察跑车陷入思量的时间稍微有点长，老人走到他身边说道：「看来你见过他。」


    超人不自觉地使用了更加敬重的口吻：「您说的是……」


    「布莱恩。」


    英国女王——当然只能是女王陛下（而布莱恩居然有一辆和他的顶头上司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的跑车！）——亲昵地叫出007特工的名字，「我有时也叫他『布莱迪』，听上去更可爱一点。」


    「……我印象中您曾经想要给您的一位孙子起名叫布莱迪。」


    「哦，是的，你在报纸上看到的吧？现在的年轻人不喜欢老一辈的名字了，我试图追赶潮流，最后他们还是没听我的。」


    女王边走边说，「不过布莱恩有时就像我的晚辈。我有些好奇，他在你们超级英雄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最近饱受队友八卦影响的超人闻言脱口而出回答说：「非常有魅力。」


    女王促狭地笑了：「真的？他没给你们的工作添麻烦吧？」


    这场对话上去越来越像家长在和孩子的同事聊天了，某位身份尊贵的女士嘴上谦虚实则等待着别人的夸奖。


    超人识趣地说：「没有。他的工作能力和危机时刻随机应变的智慧令人印象深刻，我们都很喜欢他，尤其是我的一位队友。」


    女王好奇地问：「假如你觉得冒犯可以不回答——你说的队友是指蝙蝠侠吗？」


    超人：「……」


    蝙蝠侠看看你做的好事！


    连英国女王都来打探你和她家『布莱迪』的感情进展了！


    「抱歉，陛下。」他艰难地说，「蝙蝠侠通常不和我们说这些。」


    黑暗骑士只会说一切都在掌控之中.jpg


    「那布鲁斯·韦恩呢？他和蝙蝠侠之间没有因为布莱恩起冲突吧？」


    超人汗流浃背：「布鲁斯·韦恩……我和他不太熟。」


    「原来如此。」女王轻轻点头，放过了这个话题，「无论如何，他把你们当朋友，我恳请诸位也不要因为他的立场和某些……在你们看来过于极端的行事方式而否定他的整个人。」


    她的话不可谓不友好，简直是难得放低姿态了。


    超人纠结极了！


    他很想知道布莱恩为什么会和英国女王熟悉起来，却又感觉作为外地人问出来不太合适。


    幸运的是女王陛下看出了他的疑惑，宽和地说道：


    「自从在伦敦奥运会开幕式上同我一起跳过伞后，他时常来温莎城堡探望我。」


    万万没想到能在这里听到『奥运会』单词的超人再次被特工片场冲击了一下。


    比起『认识了一个人之后无论在哪都能听见对方的名字』的怪异感，他更加奇怪的是007在各国大事件中存在感这么高，他以前竟然没注意到？


    难道这才是『秘密特工』的『秘密』前缀的作用吗？

 第298页

    女王继续说：「此前我听很多人说起过他，他们无一例外都说他是个好孩子、是个难得善良的人。我并不完全相信别人在我面前说的话，直到我亲自见到他以后，了解他内心深处的爱与恨、快乐与痛苦，我才终于敢说，布莱恩的确是我见过的最赤诚的人之一。」


    「他不觉得他在做一份英雄的工作，但是对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人来说，他就是英雄。」


    她按住超人手臂，郑重地说道：「你能理解吗，超人先生？理解你们手段不同，却殊途同归这件事？」


    超人没说自己是怎么想的，而是搀扶着老人回答：「我的战友信任他。」


    「那很好……那真的很好。」


    老人低声自语，眼里似乎有水光一闪而逝。


    第157章


    超人来到英国时, 布莱恩不在英国。


    他在地球的某个未知地点忙着和詹姆斯·邦德吵架。


    「詹姆斯！詹姆斯！」


    邦德头也不回地大步前进，布莱恩一路小跑追上他，控制音量喊道：「我在工作，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邦德的语气很平静：「显而易见, 我是来帮忙的。」


    「你上个月答应过我暂时休假、不参与抓捕所罗门·连恩的行动。」


    「有这回事吗？」邦德露出茫然的表情, 「你也说我年纪大了, 记性不太好很正常。」


    布莱恩气得抓住他的小臂不让他走：「你记性不好？一个星期前你半夜准时爬起来下注、赌利物浦能拿下个赛季联赛前三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实不相瞒我现在已经忘了我买过彩票的事了。利物浦这个赛季拿了积分榜第几？第七？而我竟然觉得他们明年能拿前三，天啊, 我怎么会干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也许你看错了，我的钱是被人偷走了, 而不是被我拿去赌博了。」


    「……」


    布莱恩握紧拳头好半天没说话, 看表情仿佛随时要把别人的脑袋当成詹姆斯·邦德的头打爆。


    而邦德对布莱恩『上位』以后愈发爱管东管西、指使他『这不能干、那也不能干』的行为不满很久了，两人的矛盾在上个月布莱恩一边在外面打打杀杀一边问他要不要抽空去医院做三高体检后达到顶峰——简直犯上作乱、大逆不道！


    到底谁是爹谁是儿子？


    有时邦德黎明时分从陈年噩梦中惊醒, 感觉自己当初捡到布莱恩，其实是为了弥补童年时没有被刻板印象里的东亚家长支配过的遗憾之情。


    但尽管两人见面后时不时就要吵一架，邦德内心深处实际上并不讨厌布莱恩充满关怀的掌控欲，因为后者通常仅仅在小事上较真，从不干涉真正事关他人人生和喜好的决定。


    只除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放任邦德涉险。


    詹姆斯·邦德今年45岁, 虽说不再是做特工的黄金年龄了, 却也没到干不动的地步。他一直以来都有意识地维持身体状态，一方面是觉得未来可能存在的风险太多，另一方面也是多少不太适应旁观养子在外冒险、自己退休在家什么都不能做的生活。


    在抓捕辛迪加首领的任务中出一份力，是他主动向马洛里要求的。


    马洛里问他：「你考虑过布莱恩的想法吗？」


    邦德当时对这个问题十分不屑：「我第一次自主决定死后把自己的尸骨埋在哪时，他还没有出生呢。」


    于是马洛里让工作人员给他安排復职考核, 参加测试的那天邦德为了不惊动布莱恩，从家里翻墙出去又翻墙回来, 马洛里表示他都能瞒过布莱恩了，这考核其实不做也罢。


    后来结果出来，邦德的成绩果然很好。


    过往的伤病很幸运地没有对他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年龄增长带来的体力和精力的下降对经验丰富的老手来说不是问题，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小休一段时间后，他当初的心理问题几乎要不治而愈了。


    当心理医生与他谈到那个经典的单词联想小游戏时，医生说『白天』，他给出的回答是：「家庭。」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医生低头看了眼邦德的档案，确定他上一次进行类似的联想时说出的答案是『宿醉』。


    专业精神促使医生没有停顿太久便继续问：「特工？」


    「布莱恩。」邦德想也不想地说。


    「心脏？」


    「爱。」


    「谋杀？」


    「工作。幸运或者不幸的是，我将它推给了另一个人。」


    「……」医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侧的单向可视玻璃。


    他想对外面的马洛里说，测评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詹姆斯·邦德随时可以回归，单看纸面数据他都比现役的绝大多数特工出色，唯一的问题是他对现任007的感情愈发深厚，可能不是很适合与布莱恩·邦德共同执行任务。


    马洛里没理会医生的暗示。他避开下属走到走廊边缘，给一个加密过的号码发了条简讯：


    【他过得很好，比我们想像中还要好。】


    另一边发来回信：【对我说这些做什么？我退休了。】


    马洛里：【就当我假设你会关心吧，女士。】


    正孤身坐在自己家中吃午饭的m女士半晌没回復。


    她前方的电视机里静音直播着军情六处总部（旧址）废墟的修缮进度，身边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放映的则是伦敦奥运会开幕式女王登场时的小剧场，那首被布莱恩戏称为『007主题曲』的音乐声在餐厅中迴荡，屏幕外有人伸出手对镜头竖起大拇指，只有熟悉邦德的人才能认出是他的手。

 第299页

    五六十年，伴随帝国走过峥嵘岁月贯穿她的血脉，到最后无论辉煌还是落魄，都化作茶余饭后的一纸家书。


    ……


    【谢谢。】


    马洛里在邦德做完测试后收到了m女士的回信。


    他谨慎地删掉聊天记录，对邦德说：「结束了，接下来都是你熟悉老规矩。不过你依然不打算把你和我们见面的事告诉布莱恩？」


    邦德说：「你说得就好像我瞒着妻子和儿子有了外遇似的。」


    结果回家后他愣是像瞒着妻子和儿子有外遇的渣男一样，没敢和布莱恩讨论军情六处发生的一切。到后面他都想着要不算了，学着做一个老老实实退休的人也没什么不好，普天之下有的是人希望能四十多岁退休还办不到呢，他不该知足吗？


    然后布莱恩一边给伤口消毒，一边提出邦德再不戒酒有罹患高血压的风险。


    是可忍孰不可忍！


    詹姆斯·邦德当场冷笑一声，往布莱恩身上涂过双氧水的地方倒了成堆的生理盐水。


    「嘶——」布莱恩抽了口凉气，肌肉都绷紧了，「詹姆斯你慢点！」


    「忍着。慢点沖不掉残留的双氧水。」邦德冷酷无情地说，「觉得疼下次就别受伤。」


    布莱恩坚信这是邦德对自己暗示他会得老年病的报復。


    ……


    没成想真正的报復是半退休特工重上战场。


    布莱恩见到邦德时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得知他通过了mi6的测试后才稍稍放下心。


    主要是他也没功夫把老父亲劝回去了，因为经过三个月的追逃，布莱恩干掉了数位辛迪加特工，军情六处的目标本上一片鲜红的『已清除』，时至今日，此时此刻，伊森已经顺利见到了所罗门·连恩本人，而布莱恩却有两个任务。


    活捉所罗门·连恩，或当伊森·亨特保护他时，抓住时机将他杀死。


    理由同cia派人来杀或抢奥古斯特·沃克一样，只不过这回所罗门·连恩是前英国特工，所以轮到mi6为此焦头烂额了。


    邦德突然加入战场其实是件好事，无论是辛迪加还是伊森均不会料到mi6派出的007有两个人。


    「这样吧。」布莱恩小声对邦德说，「我和你，一个去帮助伊森，另一个在附近寻找狙击点。」


    邦德并未第一时间做选择，反而面露怀念：「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什么来吗？」


    「什么？」


    「你刚成年、我们第二次还是第三次一起执行任务时，我去马达加斯加的大使馆里抓捕恐怖分子，你端着狙击枪在外面等。」


    布莱恩心中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为了掩盖一瞬间的失态，他把装有狙击枪组件的背包从肩膀上取下来，说道：「我提议这次反过来，我面对所罗门·连恩，你负责在关键时刻开枪。」


    邦德持不同意见：「辛迪加以为同cia合作的人是你，如果所罗门·连恩设置了陷阱，那也是针对你——反过来说，我去找他更合适。」


    布莱恩本来想和他争论，又强行忍住了：「这是你出于理智做出的决定吗，詹姆斯？」


    邦德深深凝视着他，说道：「是的，mi6让我和你一起执行任务就是相信我的理性和自控力，比起他们，你更应该信任我，信我是在完全清楚你不会死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


    布莱恩便不出声了，沉默地提起背包往他看好的狙击点走。


    当他又一次回过头往低处看时，已经看不到邦德的身影了，年长者的潜伏技巧一如既往地精湛，布莱恩只是很难再如同当初那样轻飘飘地认为詹姆斯·邦德身为『大ip的主角』绝对不会死。


    或者说他承受不住至亲死亡的代价。


    因此当所罗门·连恩出现在瞄准镜里时，布莱恩通过伊森和邦德的认证确定了对方是本人后，手指搭在扳机上，只犹豫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按了下去。


    这一刻他想的是，辛迪加尚且有残党、和数不清的隐形财富以及机密情报，cia、mi6与地球上大大小小的谍报组织都希望所罗门·连恩能活着受审，但布莱恩自己忍受不了对方活命所带来的风险。


    ——那就一了百了。


    让死亡结束一切，后果由他来承担。


    距离，风速，弹道系数……纷乱的数据划过布莱恩的脑海。


    他按住扳机，想像着着子弹飞出枪膛，再穿过玻璃，最后从所罗门·连恩的胸膛处带走一抹血色。


    **


    「心脏？」


    心理医生问。


    「目标。」


    布莱恩回答。


    这或许才是杀手应该给出的标准答案。


    **


    瞄准镜内，所罗门·连恩身体抽搐了一下，向后倒去。


    与他同在现场的人群发出惊唿。


    布莱恩听到伊森惊讶地大声喊着『让一让』往所罗门的尸体旁边跑，也听见詹姆斯·邦德问他为什么要开枪。他没有回答任何人的疑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略带空虚地继续盯着目标消失的那一小块空间。


    真的还是假的？辛迪加首领这就死了吗？


    第158章


    谁也没想到布莱恩会突然开枪。


    伊森不知道詹姆斯·邦德在现场, 他的第一反应是，mi6瞒着cia对布莱恩下达了强制命令、以杀死所罗门·连恩优先。


    imf小队成员都有点发懵，伊森能听见他们乱七八糟的询问声：

 第300页

    「辛迪加首领真的死了？」


    「是布莱恩开的枪还是第三方？我要做弹道分析吗？」


    「还有陷阱，为了活捉他布置的陷阱要不要撤掉？」


    「你们先等一下……」伊森喘着气跑到所罗门·连恩的尸体旁边, 先试探了一下他的脉搏, 然后捧起他的脸、从头骨到脖子都仔细检查了一遍。


    检查完以后, 他蹲在那愣了很久才按住耳机对同伴说：「是所罗门·连恩本人。他死了。」


    话音落下，imf小队内部频道一片寂静, 大家都感觉到了强烈的不真实感。


    班吉问道：「他难道就没安排后手？我是说，防弹衣、替身、易容或者……呃。」


    他一时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路德接道：「或者双胞胎。有这种可能么？」


    「双胞胎？你是在开玩笑？」


    伊森仍然半蹲在地上, 略感荒诞地说道，「21世纪的侦探电影都不会这么拍了。」


    班吉忍不住站起身踱步, 用力甩了一下自己的两条手臂：「但是所罗门·连恩不该就这样死了，除非他想死，并且一开始便做好了露面后被人杀死的准备——」


    「冷静点，班吉。」伊森打断班吉的话，免得他越形容越夸张, 「我们先转移走连恩的尸体, 再设法联繫上布莱恩、确保是他开的枪。你们没有把所罗门·连恩已死的事上报吧？」


    眼前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所罗门·连恩突然死亡会带来一系列连锁反应。如果布莱恩开枪抢走了人头，cia又在得知这件事后掺和进来……伊森想像到那幅宛如菜市场般的争吵画面就觉得头大。


    「当然没有。」路德回答，「谁在要紧关头有心情联繫cia？」


    「……」


    说得很有道理。


    伊森守在尸体旁等队友过来接应，期间他有种自己被人盯着看的错觉，环顾周围, 却只看到所罗门·连恩死后闲杂人等跑光、显得冷落寂寥的宴会大厅。


    而在他和摄像头的视角盲区，詹姆斯·邦德收回视线, 靠在石柱上对布莱恩说：「从伊森·亨特的态度来看，所罗门·连恩真的死了。」


    室外，布莱恩握着枪的手一松，由于破坏了起初定好的计划而对邦德生出的内疚感后知后觉涌了上来：「我……」


    他一开口，邦德就猜到他要说什么。


    年长的特工心想，布莱恩明明在其他场合从不惮于违抗上级命令自作主张，时隔数年难得和自己出一次任务反倒拘谨起来了，像个折断花枝之后不敢告诉父母的小孩似的。


    他不禁心一软，半是安慰半是实话实说：「你不用想太多，换成谁错过刚才的机会，事后都会追悔莫及。没人能保证所罗门·连恩一定会落网，因此他的死是所有人没直说、却都愿意看到的结果。」


    布莱恩喃喃说：「马洛里要大发雷霆了。」


    邦德诧异地问：「你居然还挺在意他？」


    远方的马洛里打了个喷嚏。


    「我在意你。」布莱恩差点恼羞成怒，「你不认为我主要是因为你在场才对连恩开枪，有点缺少『职业道德』？」


    「先不说你做了正确的决定——你要能冷酷无情地旁观我身陷险境，我才担心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


    邦德还想补充几句大实话，比如『谁（英国粗口）在乎特工的职业道德』，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不只是他，布莱恩、伊森、imf小队成员……甚至是mi6总部和cia总部的每一位特工及官员，都接到了相同的视频电话提示。


    来电人的名字是「所罗门·连恩」。


    邦德的心脏蓦地一沉。


    伊森条件反射地低头，又检查了一下尸体并不存在的唿吸。


    然后他们同时按下接听键，屏幕中央跳出辛迪加首领的脸。他戴着一副眼镜，脸颊上是在逃亡期间蓄起的络腮鬍，气质介于文质彬彬和不拘小节之间。


    他对接听电话的人露出泰然自若的微笑，平和地说道：「当你们看到这个视频时，我已经死了。」


    军情六处新总部里一阵鸡飞狗跳。q把画面投影到了大屏幕上，所有在职人员都站在大厅里，仰头安静地听着所罗门·连恩讲话，马洛里低声对q说：


    「能联繫上两个邦德吗？」


    「能。」q点头，「007特工说他也看到了这个视频。」


    「你指哪个007？」


    q答得略显无语和尴尬：「……布莱恩。」


    所罗门·连恩就在这时继续说：「杀死我的人是布莱恩·纽曼，詹姆斯·邦德的养子，我的老东家、军情六处新一任007特工。」


    「……」


    同一时间，cia的新一任局长立在办公桌前向秘书吼道：「联繫imf！！伊森·亨特人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局长秘书也没有伊森的电话号码——imf小队是独立的——只能急急忙忙尝试给imf的管理人打电话，顺便抽出一部分精力偷听cia局长手机中正在播放的所罗门·连恩的『遗言』。


    「……你们也许会感到奇怪，」所罗门·连恩说，「既然我明知自己即将死于布莱恩·纽曼之手，为何还是没能逃过命运，又为什么要录下这个视频，并发给你们所有人，包括我的『老朋友们』？」


    英国某个监狱里，狱警给正在吃饭的奥古斯特·沃克递去一个手机，微不可察地蠕动着嘴唇说：「他想让你看看这个。」

 第301页

    沃克愣了一下，平静地接过手机，把视频画面缩小，任由所罗门·连恩挂在后台讲话，面色无趣地开了一局贪吃蛇。


    所罗门·连恩：「因为我得知了一个确切的消息。军情六处僱佣瓦尔多·奥布鲁切夫博士和他的团队，正在秘密研究一种针对特定dna的纳米病毒。这项技术由数以百万计的纳米机器人组成，它们如同无害的传染病一般、能够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通过皮肤接触传播，直到找到目标并将其杀死。」


    q听到这里勐地抬起头看向马洛里。


    后者镇定地说：「是真的。奥布鲁切夫博士打算给他的研究成果起名叫『赫拉克勒斯』。理论上它还要过几年才能完成，这件事是机密中的机密。」


    q问道：「为什么局里会突然对这种技术感兴趣？」


    「你记得年前令上面争吵个不停的『九眼计划』吗？」马洛里说，「该计划由军情五处的一个官员提出，核心思想分为两部分，一是利用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取代情报来源，二是研究高科技武器以取代杀手，换句话说，『九眼计划』的目的是用机器取代人力，尤其是要淘汰掉我们的00部门。」


    q露出迷惑的表情：「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件事？」


    马洛里心说，除了搞科研之外你还能注意到什么？


    他腹诽得太明显的，q有些不服气地问：「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知道？」


    「是，连当时忙得脚不沾地的布莱恩·邦德都接到了通知。」


    「谁通知他的？」


    「布莱恩特工自己的人脉，麦考夫·福尔摩斯（117章）。」


    马洛里说，「福尔摩斯以『贪污受贿』的名义将提出该计划的官员革职调查，该官员后来被证实是幽灵党收买了他——他还在核弹差点爆炸的那天给了我一枪。」


    q恍然，大致将『赫拉克勒斯』病毒与『九眼计划』的前因后果串联了起来，不过他仍然有一个疑问：「那病毒的研究为什么还在继续？」


    马洛里沉默了一下，说道：「是我的命令，我认为军情六处得时刻做好两手准备。」


    「但是消息泄露了。」


    「……是的。」


    所罗门·连恩：「是个聪明人就能想像得到，军情六处有了这种武器后，只需目标的一根头髮、一点血液、或唾液，他们便能轻而易举地杀死任何想杀的人。没有人是安全的，因为纳米病毒通过皮肤接触传播，你永远不知道你见到的下一个人会不会是病毒的携带者，有权有势的人请再多保镖也是徒劳，除非他们宁愿一生都活在玻璃罩子里。」


    「随着科技和时代的发展，地球上的超能力与科技愈来愈多样化，类似的避无可避的杀人兇器只会是开始，不会是结束，人类终有一天会终结在自己手上。」


    「那么，向外求助有意义吗？」


    所罗门·连恩自问自答：


    「前段时间，我和一个来自外星的僱佣兵做了交易，他与他的同胞并未给我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他们个性中丑陋的一面就和人性的丑陋如出一辙，人类在地球上司空见惯的事，在其他恆星照耀的另一个星系中也在发生。」


    「因此，我斗胆说，个体的生与死，在这个单调乏味、循环往復的世界里不值一提。我希望我的死让你们看清一个事实，那就是你们效忠的政府、你们保护的人民、你们的信念，不过是空谈。我在病毒面前选择被我的敌人杀死，而我的今天将是你们的明天。」


    「布莱恩·纽曼。」


    他忽然间点了布莱恩的名字。


    趴在草丛里的布莱恩怔了一下，将手机音量调大。


    画面中的辛迪加首领直视镜头，仿佛正与布莱恩对视：「我将辛迪加的全部——包括多年以来积攒的财富、情报和人脉——留给了你，作为抢在病毒前杀死我的报酬。」


    话音落下，mi6和cia的反应近似又截然不同。


    q当即说道：「这是个阴谋！他有意要将布莱恩推到所有人的对立面！」


    第159章


    cia同样在说：「这绝对是所罗门·连恩的阴谋。」


    但与此同时, 他们立刻争论起另几件事：「军情六处是连恩的老东家，辛迪加和军情六处之间是不是还有联繫？否则他的消息凭什么那么灵通？」


    「纳米病毒是真是假？如果英国人手握这种杀伤性武器，我们要如何应对？」


    为了防止mi6官员从巨变当中反应过来以后迅速统一口径，英美两国之间的电话几乎要被打爆了, 导致辛迪加首领死于军情六处特工之手、并将遗产转赠给敌人的消息进一步发酵。


    军情六处有口难言——按照马洛里和研究员的说法, 纳米病毒的研究理论上还停留在纸面上！可是人要如何证明自己没有的东西不存在？


    更糟的是, 所罗门·连恩又讲了一段话。


    他说：「我的盟友，幽灵党得到了病毒原液。它将会在黑市上流通。我要重复一次, 观看这段视频的女士和先生们、掌权者们，你们不再安全了, 当你思考未来时, 比起政府和国家的利益，我更建议你们多多考虑自己。」


    至此, 辛迪加首领的遗言结束。


    遗言中蕴藏的信息量太大，布莱恩听完直起腰站在原地整理思路，正在这时，他看到伊森从前方的大楼里跑出来。


    两人隔空对视几秒钟，布莱恩陡然回过神, 转身就想走。

 第302页

    伊森在他背后喊：「布莱恩！布莱恩, 等等！我发誓我没有向任何人通风报信, 更不是接到cia的命令要过来抓你！！」


    「你停下！」布莱恩也对他喊，「站在原地不要动！」


    伊森立定，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带武器，正想开口时，身后忽然传来手枪拉开保险的声音。


    詹姆斯·邦德隔着将近两米远的距离用枪指向伊森的后背, 以防贴得太近被他缴械：「下午好，伊森·亨特。」


    这居然是二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伊森认出邦德后思绪急转, 却越想越煳涂，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干脆继续举着手，尽量降低语气里的攻击性：


    「我和布莱恩认识很多年了，我们两个是朋友。」


    「你在自我介绍？」邦德淡淡说道，「我不会不清楚布莱恩的卧室里睡过什么人。」


    饶是在如此紧张的时刻，听到这话的伊森也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邦德说：「往前走，亨特先生。让你的队友离这里远一点。」


    伊森被他的手枪指着，一步步靠近布莱恩。


    终于，三个人在户外的灌木丛中相遇，一时间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复杂。


    伊森率先表态：「我相信你。」


    「那当然。」布莱恩开玩笑说，「你不相信我的话，就要被詹姆斯爆头了。」


    「我说真的，即使没有那把枪我也会相信你。」


    「那我也不会把枪放下的。」邦德同样用玩笑似的语气说。


    他们在树丛中面面相觑，空气又一次凝滞住了。


    过了一会，布莱恩边思考边说道：「所罗门·连恩是个无政府主义者。」


    「我知道。」伊森立刻附和，「他此前进行恐怖袭击的唯一目的就是摧毁世界秩序，现在看来，他几乎要成功了——无论纳米病毒是否真的存在，他都一定程度上摧毁了政府的公信力，并严重扩大了人们的不安全感，如果没有可靠的解决办法，恐慌会进一步扩散。」


    布莱恩接着说：「而且他用自己的死加强了说服力。若是我没有开枪——」


    「视频都提前录好了，他必定准备了一百种死在你手上的办法。」


    邦德冷硬地评价说，「不愧是军情六处培养出的杂种。」


    伊森假装没听见。


    「没错。」布莱恩冷静地说，他不是自怨自艾或者后悔做过的决定的那种人，「问题在于他说他把辛迪加作为遗产交给了我，可是他死得太快，我根本……等一下。」


    布莱恩忽然住口，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只有两个手掌并在一起那么大的笔记本电脑，又掏出个奇形怪状的u盘。


    伊森认出了u盘，说道：「用来解开辛迪加成员名单的钥匙？」


    这把钥匙是布莱恩拿到的，长久以来一直由他保管。当初他们就是用真钥匙和假名单把卧底在cia的奥古斯特·沃克骗了出来。


    布莱恩将钥匙插到电脑的接口上：「是的，我们当时以为这只是一个解码装置，可万一它还有别的功能呢？」


    理论上，这把钥匙只有在接触到所罗门·连恩编译的名单时才会有反应。


    而这一次，它遇到军情六处设置的防火墙后却直接弹出了网页，页面正中间是个萤光绿的掌纹标志。


    布莱恩抬头看了眼邦德和伊森，伸手在电脑自带的掌纹识别处按了一下：


    「他甚至知道军情六处设计的电脑配备了什么样的硬体。」


    邦德：「我说过了，他是上上任m养的小杂——」


    「詹姆斯。」布莱恩抢在他把骂人话讲出来之前说，「看屏幕。」


    掌纹识别成功后，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模煳的人脸，用变过声的声音说道：


    「下午好，布莱恩·纽曼，恭喜你再度成功杀死了一位敌人，所罗门·连恩死后，他将有关辛迪加的全部信息储存到了云主机中，你是唯一有资格查看其内容的人。通常来说，你会选择将这份珍贵的礼物上交给军情六处，好在我们已经採取了行动、确保了这种事不会发生。」


    变声器逐渐褪去，所罗门·连恩的声线愈发明显：


    「因为我是辛迪加的首领，而你，在与一位已死之人对话。如果你选择接受我的报酬，你将掌握数不尽的财富、远超你目前所有的权势、以及与你设想中截然不同的未来。反之，如果你拒绝，我没有给你拒绝的机会。」


    「你的长官将被迫放弃你，你曾经的战友必定会来追捕你，究竟是声名显赫地站在高处，还是沦落为过街老鼠，你的命运始终掌握在自己手中。」


    「祝你好运，布莱恩·纽曼，这段信息将在五秒钟后自动销毁。」


    旁听的伊森哑然：「这是……」


    「模仿了imf上级常用的联络方式。」布莱恩说。


    他在《碟中谍》电影里见过不止一次了。


    伊森把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想出的解释咽了回去，转而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布莱恩笑了笑，挺轻松地说：「我可能得先找地方避避风头。」


    所罗门·连恩有一件事说得挺对，mi6眼下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保住布莱恩了，他们唯一的选择只有甩锅，对外表示自己对布莱恩的选择丝毫不知情、且不具备控制他的能力。


    至于等后面会发生什么……


    伊森想，发生什么也要布莱恩活过这段最艰难的时刻才行。他的姓名、身份和身价等同于被公之于众了，无数官方和非官方人马将如同鬣狗般趋之若鹜。

 第303页

    「我会拒绝cia。」伊森承诺说，「我会拒绝他们布置的关于你的任务。」


    「别急。」布莱恩开始收拾行李了，几人刚才交换信息耽误了不少时间，他拿不准看完所罗门·连恩的遗言后，对他感兴趣的人几时会到场，「你不如先答应下来。」


    他又转头对邦德说：「你也是，詹姆斯，假如m让你来，不要与他争论，不用觉得背叛我或者……」


    话未说完，只见邦德挪开了指向伊森的枪，对准布莱恩的方向。


    然后他走过来，调转枪口，把手枪递给布莱恩：「还用你教？最近几天小心一点，扔掉电脑，换台手机，千万别碰mi6的安全屋。」


    「我也过了被你教导的年纪了，詹姆斯。」


    布莱恩接过枪，没再停留，深吸一口2013年年末的冷空气，转身钻进树林中。


    伊森和邦德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不见，直到连布料与树叶摩擦时发出的沙沙声都听不到为止。


    **


    一天后，布莱恩利用苏格兰地区道路边的某个电话亭联繫上了马洛里。


    军情六处掌门人的声音小而轻，不等布莱恩开口便说：「007特工。」


    「我以为你会换个称唿，长官。」


    「你仍然叫我『长官』，我叫你007特工有什么不对？」


    马洛里快速说，「我们没有时间了，007特工，我必须通知你两件事，第一，所罗门·连恩说幽灵党得到了病毒原液的事是真的，尽管瓦尔多·奥布鲁切夫博士表示，现有的成品非常粗糙，但是我认为它们已经具备了一定杀伤性。我不指望你能在逃亡途中关注这件事，不过如果你有额外闲暇的话……」


    布莱恩轻哼一声。


    马洛里便不再说这个显得没良心没人性、让人内疚的话题了，硬生生转到第二件事上：「我让詹姆斯·邦德回到007的位置上，负责追查你的下落，但他拒绝了。」


    「什么？可是我们之前——」


    「你们之前说好了，对吗？」马洛里说，「他答应寻找你，却不肯再走回老路了。你可能不知道，他前几天做过一个心理测试，医生问他『白天』意味着什么，他的回答是『家庭』。」


    「……」


    「现在你清楚自己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了，所以看在詹姆斯·邦德的份上，无论你即将遇到怎样的情形都不要放弃希望。而且你是最后一任007，在你之后不会有继任者，这个代号所具备的一切都要由你去承担。」


    布莱恩正想问马洛里『最后一任007』是什么意思，他身后突兀地传来一声枪响。


    有人发现他了。


    「替我向詹姆斯和m女士问好。」


    来不及询问其他，仓促说完这句话后，布莱恩挂掉了电话。


    下一秒，电话亭的玻璃外墙轰然炸开。


    第160章


    玻璃碎片如雨点般落在布莱恩的后背上, 他捂着头弯下腰，一边举枪反击一边跑向停在路边的摩托车，在敌人反应过来以前迅速启动引擎，转动车辆把手钻进左手边的小巷。


    与此同时, 西敏市, 白金汉宫。


    约翰·华生走下直升机, 穿过广场和喷泉，进入一条装饰华丽、挂满名家画作的走廊, 再上几级阶梯，来到一个铺着红色地毯、地毯上摆有四个风格古典的金色靠背椅的会客厅。


    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好友——夏洛克·福尔摩斯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 身上裹着条白色床单, 面无表情，显得不太高兴。


    华生犹豫地走到夏洛克身边坐下, 转头瞄了眼床单，又看看前方茶几上摆着的男士正装，几度欲言又止：


    「你……」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在白金汉宫裸奔吧？


    他差点因为这典型的、夏洛克式的不拘小节而笑出声，不过华生才刚咧开嘴角，夏洛克就怒气沖沖地说道：「这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华生被他吓了一跳, 以为他在质问自己：「不好意思, 我怎么得罪你了？」


    「你没有得罪我, 也没有得罪任何人，正相反，你是无辜者，所以我才要问，他们带你过来干什么？」


    华生被弄煳涂了, 完全没听懂夏洛克的话。然而类似的情形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他习以为常地环顾周围, 等着哪块突然冒出个人来替他询问，或者夏洛克憋不住的时候主动解答。


    如华生所料，戏剧化的场景果然出现了。


    夏洛克的亲哥，麦考夫·福尔摩斯仿佛幽灵般从会客厅的大门外钻了出来，盯着他们看了几秒钟后，大步走近拿起茶几上的衣服：


    「看在女王陛下的份上，夏洛克·福尔摩斯，穿上你的裤子！」


    「有人已经被满是漏洞的英国政府折磨得开始关注别人的屁股了。」


    夏洛克无动于衷地对华生说完，仰起头对麦考夫说，「女王又不在这。」


    麦考夫咬牙回答：「她马上就到，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立刻、马上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衣服换上！」


    夏洛克眯起眼睛，和麦考夫僵持片刻后到底不情不愿地换衣服去了，留在原位的华生有些尴尬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试探地问显得心事重重的麦考夫：「女王陛下叫他来是为了……？」


    麦考夫吐了口气，挤出比往常更虚假的笑容，走到窗边对华生招了招手：「你过来。」


    华生：「？」


    「过来，」麦考夫命令说，「我要给你看个东西。」

 第304页

    华生这才慢吞吞地走过去。麦考夫拉开白金汉宫的窗帘，指着楼下草坪上的停车场问：「看到那边停着的两辆车了吗？」


    华生认真地观察了半天：「看到了。你是说那两台一模一样，只有颜色不同的阿斯顿马丁？」


    「没错。」麦考夫说，「你从中看出了什么？」


    华生莫名其妙地回答：「看出它们颜色不同……？我对跑车不太了解。」


    「看来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圈外人。」


    「你究竟在暗示什么？就不能说得明白点吗？」


    麦考夫张开嘴正要开口，夏洛克从换衣间走出来，不耐烦地说道：「007。」


    麦考夫：「军情六处已经废除00部门了。」


    夏洛克的神色愈加讥讽：「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和因为你们才招惹到麻烦的手下划清界限——不愧是以利益优先的政客，我对此一点也不意外。」


    「不是的。」麦考夫低声说，「你明知道这是被逼无奈的下下策，如果有选择，谁愿意这样对他？」


    夏洛克深吸一口气，捲起嘴唇不说话了，旁边的华生左右看看，摊开手问道：「要么我走，要么谁来告诉我，你们到底在说谁？」


    ……


    一年前，约翰·华生搬进贝克街221b，和夏洛克·福尔摩斯成为了室友。两人处理过很多棘手要案，华生由此认识了苏格兰场的警察们、以及一干福尔摩斯的亲人与敌人，但直到今天，他才听说夏洛克有个没事能发简讯交流两句的『朋友』。


    这位朋友居然是军情六处的特工。


    华生难以置信地问：「你为什么从来没向我介绍过你的朋友？」


    夏洛克立刻说：「他不是我的朋友，而是甩了麦考夫的他的男朋友。」


    麦考夫的咆哮声有种有气无力的感觉：「布莱恩不是我的男朋友！」


    「他为了人家减肥。」夏洛克若无其事地向华生介绍，「结果布莱恩送了他一辆粉色跑车作为分手礼物，那辆车至今还停在麦考夫的车库里。」


    「……」


    华生震惊又费解地揉了揉鼻樑，感到自己对福尔摩斯兄弟的认知被颠覆了。


    「你别听他的，他几年前就喜欢拿这件事来开玩笑。」


    麦考夫很快恢復平静。


    夏洛克又不高兴了：「我看你是担心现在和布莱恩扯上关系，会影响到你的声名。」


    华生总算听出端倪：「你们口中这位007特工遇到了麻烦？」


    「没错，」麦考夫说，「而且是很大的麻烦。」


    他大略向夏洛克讲述前因后果，然后表示：「布莱恩的事你不用操心，只要帮我们调查清楚赫拉克勒斯病毒的泄露缘由和成品在市场上流通的下落就行。」


    夏洛克起身：「我的工作范围不包含寻找被内鬼贩卖的失物。你不如多派点警犬挨家挨户搜查，或者干脆把最好用的那位007特工召回来——」


    「他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你还不明白吗，夏洛克？」麦考夫厉声说，「别像个得不到糖果就胡搅蛮缠的小孩子似的！」


    「……」


    夏洛克不理他，一言不发地走向楼梯口。


    华生则从兄弟俩的对话里嗅到了某种令人不快的信息。他留在会客厅问麦考夫：「等一下，那007特工该怎么办？听你的意思，他为英国政府效力了很多年。」


    「我可以坦诚地说，他是女王麾下最出色的特工。」


    「然而你们就这样放弃他了？看来军情六处也不是很缺人才。」


    麦考夫看了眼夏洛克的背影，回过头加快语速说：「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次。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地寻求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但目前对所有人而言，赫拉克勒斯病毒都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只有解决它之后，我们才能抽出精力帮助布莱恩。」


    为家国上过战场的华生问道：「你保证能兑现今天的承诺？」


    「我对女王发誓。」


    华生于是说：「我会试着劝劝夏洛克，但决定权还是在他手上。」


    麦考夫点头：「谢谢。他早晚会想通的。」


    而另一边，站在楼梯口等待华生的夏洛克看到了一只柯基。黄白相间的小狗迈着短腿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身前，往他脚面上一趴，蹲住不动了。


    夏洛克打量着它：「上午好，爵士。你的女主人派你来当说客？」


    小狗听不懂人话，小狗在他的皮鞋上翻了个身哼唧哼唧，蹭了他一身狗毛。


    夏洛克：「讲得好，比麦考夫有逻辑多了。」


    「你说服了我，我决定接受这项委託。」


    **


    回到贝克街221b后，华生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回想着今早的经歷，忍不住问夏洛克：「布莱恩·邦德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洛克答非所问：「他有超能力。」


    「？」


    「我讨厌提起这个话题，但麦考夫看出了他对贝克街221b的重视（第三十章）——精确到门牌号，还说过军情六处的总部早晚有一天会被炸毁。」


    「第二点倒没什么，反正那栋楼不是第一次被炸了，不过连麦考夫都想不通，他怎么会提前好几年就开始关注这栋房子。」


    华生感觉神奇极了！


    「你会把你理解不了的事归纳为超自然现象吗？」


    「除去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第305页

    夏洛克停顿了一下，又说，「麦考夫承认布莱恩有超能力，只是不肯告诉我具体是什么能力。」


    他若有所思地说：「我希望那有助于他从来自全世界的追杀中活下去。」


    这一刻，他像个对蜡烛许愿的人。因此无论后来夏洛克如何否认，华生都自顾自地认定了布莱恩是两位福尔摩斯重要的朋友。


    **


    布莱恩在躲避追杀。


    当然，他这些天以来从早到晚、从周一到周日总在躲避追杀，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上认得他这张脸的人突然之间增加了一倍，无论走到哪，只要原地停留超过几个小时，身后一定会出现尾巴。


    最危急的一次是在法国，布莱恩路过一间中餐馆时没忍住买了两个叉烧包，结果数现金付款时被同样在店里买烤鸭的白人杀手追着砍了三条街，最后包子没吃上，还差点血溅三尺。


    第二天他炸了杀手所在的当地黑邦，揣着从敌人那掏来的钱包回到同一家中餐馆，买了叉烧包加烤鸭，还办了张或许永远不会有使用机会的会员卡。


    第三天，没吃完的烤鸭被流弹击落，掉进了罗亚尔河。


    然后是第四天。


    第五天。


    ……


    布莱恩有时会纳闷，所罗门·连恩的遗言究竟群发给了多少人？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对他升起了空前的兴趣？


    殊不知他的敌人也在纳闷——到底谁在帮助007？他们都已经这么努力了，他为什么还是不死？


    这一天，世界最大、也是最古老的杀手组织，刺客联盟的首领雷肖古，召见了他的女儿塔利亚。


    第161章


    塔利亚来到父亲面前, 开门见山地问：「您也对所罗门·连恩的遗产感兴趣吗？」


    「谁会嫌弃钱多呢？」雷肖古捋着鬍子反问，「辛迪加数年来积攒的财富数以亿计，而且有鑑于连恩的出身，他们很擅长对各国政府进行渗透工作, 这恰恰是我等的薄弱项。」


    「我所追求的事物早已超越了世俗权力, 但是你, 我的女儿，你正处在需要它们的阶段。一个遍布全球的情报网络会使刺客联盟如虎添翼, 我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塔利亚沉默了一会，提醒雷肖古：「布莱恩·邦德还活着呢, 他是唯一知道如何接手辛迪加情报网的人。您想让我杀了他, 还是从其他杀手的追捕中救下他？」


    雷肖古问道：「他怎么样了？」


    塔利亚本想说自己没关注，但犹豫了一下之后, 到底放弃了在雷肖古面前说谎的念头：「虽然如我们一般的势力依然在观望，打前锋的都是些小角色，不过截止到今天，每个动手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死了。」


    「有意思。」雷肖古闻言站起身原地踱了几步，「下手像他这样狠还能坚定自身立场的人并不多见。」


    塔利亚说：「我一向认为他的心性很难得。」


    否则她当初也不会将布莱恩视作继承人基因提供者的备选。


    而作为从始至终都更加看重布鲁斯·韦恩的人, 雷肖古不肯承认自己对布莱恩的忽视, 故意嘲讽说：「可惜听上去他的伪装技能不太过关, 连几个喽啰都能找到他本人。」


    「黑市上一直有人高价出卖他的实时位置。」塔利亚低头说道，「我暂时不确定黑市商人是什么人，但假如布莱恩·邦德没有相信不该相信的对象，那这人也许是某个魔法师，或是有特殊技能的超能力者。」


    「……」


    即使是雷肖古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 他神情莫测地说道：


    「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活着？目前能保有几分战力？」


    「我只知道有人看到他后，声称他的右手臂上缠着绷带, 走路有些迟缓——但也有可能是饿的，第二天他吃完一顿中餐后动作就显得活蹦乱跳多了。」


    「……」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仍有精力挑吃挑喝那便是问题不大。


    雷肖古有点服气了，认为布莱恩·邦德或许天生适合做一名刀尖舔血的刺客，要是当年他没有机缘巧合被军情六处带走，刺客联盟说不定能多出一名精英中的精英。


    塔利亚又重复问道：「您希望我杀他还是救他？」


    「他和哥谭的侦探不一样，是一头不懂得知恩图报的狼崽子。」


    雷肖古惋惜地回答说，「既然没有软肋，又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为我们所用，那就杀了吧，杀之前把辛迪加留下的东西弄到手，剩下的随你喜欢。」


    ……


    当天下午，塔利亚亲自去接触那位掌握着布莱恩动向的黑市商人。


    对方要价出奇得高，这倒正常，没钱还没本事的人哪怕参与到这场围猎中也是送死。


    塔利亚提前准备好了资金，身边跟着个雷肖古派来的刺客保镖，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黑市商人看身形应该是个强壮的男人，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接过装现金的行李箱后只打开看了一眼便闷声说：


    「三百万，一分不差。007的实时位置十分钟后会自动发送到你的邮箱里。」


    「等会。」


    黑市商人拿到了钱，转身想走，塔利亚拦住他问道，「你是怎么定位他的下落的？」


    黑市商人：「你不是唯一想知道答案的人，但我不负责解答疑惑。」


    塔利亚当机立断命令手下：「控制住他。」


    刺客联盟的杀手沖了上去，然而黑市商人的身手好得出乎意料。

 第306页

    战况一时间僵持不下，塔利亚没有插手的打算，而是站在一旁，试图从中看出此人的来头。


    偶尔的几个防守动作里有军队的痕迹，但攻击时更多用的是武学传承……


    她脑海中闪过地球上活着的几个有名的武术宗师和他们的学徒，还不等捋清思路，刺客联盟的杀手已隐隐有落败的迹象。


    塔利亚停止思考，决定出手了。


    结果就在这时，暗巷的窨井盖口窜出一阵不起眼的烟雾，仿佛香菸的烟气般在灰濛濛的建筑物中间环绕了几圈。


    塔利亚心中警铃大作，接连几个后跳远离了烟雾萦绕的范围。


    下一秒，细丝状的烟雾化作火蛇团成一团，炽热的烈焰灼烧着周围的一切，正在缠斗的黑市商人与刺客被迫分开，前者透过兜帽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异象，后者则迅速退到塔利亚身边。


    不多久，一个金髮蓝眼、身穿浅色长风衣的男人毫髮无损地从火焰中心了出来。


    他敲打了两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的香菸——之前的烟雾就是这根小小的菸头散发出来的——漫不经心地说道：「有人委託我调查一个疑似说魔法师的黑市商人，不过我好像忘记预约了，没打扰到你们吧？」


    「康斯坦丁。」塔利亚沉着脸说，「这里没你的事。」


    「我也不想招惹刺客联盟。」法师说，「只是出于好奇问一句，007的下落值多少钱？」


    塔利亚不想回答，她的手下却似乎比较自来熟：「三百万美金。」


    康斯坦丁咂舌：「不然你们把钱给我吧，我同样能找到布莱恩在哪。」


    黑市商人忽然问道：「你不是他的朋友吗？」


    「你的消息的确灵通。」康斯坦丁诧异地说，「正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我猜他应该不介意朋友靠着出卖他过一段潇洒日子。」


    「……」


    康斯坦丁无视了其他人的表情，咄咄逼人地问道：「你这缠得像个木乃伊似的傢伙又是什么人？刚出土的法老王也会对世俗的财富感兴趣？」


    黑市商人：「我是个活人。」


    「……你是故意的还是听不懂比喻？」


    三方人马在这隐蔽的地点僵持住了，塔利亚想带走黑市商人，康斯坦丁既不肯放过她、也不愿让商人离开。


    然后，变故再一次发生了。


    康斯坦丁只觉后背一凉，仓促间竖起防御并骤然回过头，他的视力经过了魔法的强化，看到远方教堂的塔楼上有位年轻漂亮的女人，身前架设狙击枪，以一个凌厉而俊美的姿势瞄准了他的心脏。


    「那是菲奥娜·沃尔普。」


    黑市商人平静地说，「她是幽灵党的得力杀手之一，看来我今天的生意确实很好。」


    康斯坦丁判断了一下自己和塔楼之间的距离与狙击枪的杀伤力，最终决定还是不要冒险硬碰硬，走为上计才是妙计。


    反正他的委託已然完成了一半——这黑市商人绝对和魔法界没关系。至于委託之外，逃亡中的布莱恩该怎么办……


    康斯坦丁相信他的能力，嗯。


    没看倒霉的都是布莱恩的敌人吗？


    有良心但不多的金髮法师故技重施，利用仅剩的最后一小节香菸远遁。


    塔利亚估量片刻后，也觉得盯上肥肉的同行太多、强行带走黑市商人风险太大。她放了句诸如『刺客联盟不会放过你』之类的狠话，带领下属融进黑暗中。


    **


    黑市商人和幽灵党杀手菲奥娜·沃尔普谈完，到手今天的第二个三百万，脱身后按照耳机里合成音的指示来到最近的安全屋，将身上的遮盖物挨个撤下去，露出属于克里斯蒂安·沃夫的脸。


    贾斯汀在耳机里对他说，他刚才不该向康斯坦丁问出那句『你不是他的朋友吗』。


    「康斯坦丁可能是在开玩笑，也可能真的是个人渣，但无论如何都和你扮演的『黑市商人』没关系。你表现得一点都不像被干掉的那个真正的、泄露了好几次布莱恩定位的魔法师，认识他的人说不定能看出差别。」


    「问都问了。」克里斯面无表情、不以为意地说，「我要给布莱恩发个邮件。」


    「你真的不适合演戏。」


    贾斯汀吐槽完，帮他把邮件加密、发送到布莱恩的备用机上。


    克里斯大略写下今天的成果：


    【有两伙人在打听你的下落，其中一个是刺客联盟，另一个是幽灵党。】


    难得甩脱追兵的布莱恩目前似乎还算安稳，很快回覆说：【不要紧，先说说幽灵党的情况。】


    【他们派来了一个女人，名叫菲奥娜·沃尔普……】


    下面是网络上能够搜查到的女杀手的详细资料。


    **


    同一时间，跟随塔利亚的刺客联盟杀手中途找藉口离开了。


    他宛如灵活的夜行生物般在鳞次栉比的楼房间穿梭，直到走到一辆黑色的、样式炫酷的跑车前。他对着驾驶位的车门静默片刻，然后伸出手指敲敲车窗，说道：


    「回你自己的位置上去，罗宾。」


    「我能不能开……」一次蝙蝠车？


    「不能，快去。」


    身穿红绿黄三色制服的男孩不情不愿地爬到副驾驶，伪装成刺客的蝙蝠侠这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见到了康斯坦丁。」


    罗宾振奋地问道：「他是来帮忙的？你们抓到那个透露布莱恩下落的坏蛋了？」

 第307页

    「康斯坦丁的目的不是帮忙，而是接到了什么人的委託来做调查。」


    「泄露布莱恩下落的人应该已经死了，现在负责收钱的黑市商人是布莱恩的同伴。」


    蝙蝠侠思索半晌，又补充了两句：


    「塔利亚恐怕很快能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而康斯坦丁的僱主大概率是军情六处。」


    罗宾：……？


    也就是说短短一场交易期间，除了真心想要布莱恩死的反派之外，没有一个好人说了真话。


    成年人的世界真的有这么复杂吗？


    第162章


    身边的跟班消失不见, 紧接着又在垃圾桶里找到个一模一样的，塔利亚要是还没发现自己被骗，她干脆不用在地球上混了！


    凭藉蛛丝马迹推断出蝙蝠侠的身份以后，她想起蝙蝠侠战斗时划水、故意放走黑市商人——好, 两人是一伙的, 看来三百万美金也打了水漂。


    然后她记起黑市商人说康斯坦丁是007的朋友。


    ……敢情你们一群人在这合伙诈骗是吧！


    塔利亚想通之后都被气笑了, 笑完她又觉得堂堂007特工的谢幕仪式就该这样乱七八糟、你方唱罢我登场，每个能跑能跳的正反方都得走进来掺和一脚, 否则还有什么意思？


    刀锋若不染血，难见其锋利！


    人若不被逼到绝境, 也不知道能爆发出多大的潜力。


    不过有一点是能够确定的。无论最后谁输谁赢, 至少整个黑暗世界都会记得一个人的名字：


    「邦德——他是布莱恩·邦德。」


    「砰！！」


    子弹脱离男孩手中的枪膛，命中了前方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正在播放007特工杀人现场的监控录像，画面定格在布莱恩放下枪、冷漠地抬起头的一瞬间。


    即便监控视频清晰度有限，观众也从那双艺术品似的眼睛里感受到不容错辨的杀意。


    男孩双手握着武器，一错不错地盯着监控画面，这一刻, 他仿佛是草原上暴露在勐兽獠牙下的幼崽, 情不自禁地放缓了唿吸。


    「——达米安。」


    身后传来塔利亚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她快步走到男孩身边, 瞥了眼碎裂的屏幕，笑了笑问道：


    「你也对他感兴趣？」


    达米安由此判断出，监控里的男人对他母亲来说有些不同寻常：「他是谁？」


    「你现在关注他还太早了。」


    达米安并不服气，挑衅式地问道：「就像我不被允许见到我的父亲一样？你总是说时机不够成熟，妈妈。这个人不会就是我血缘上的生父吧？」


    塔利亚挑起眉。


    达米安观察着她的表情：「但我是黑头髮, 他的髮丝却是金棕色的，按照我的生物老师的说法, 这不符合遗传学——除非她讲错了。」


    「如果真的是你的老师错了呢？」


    「那我就杀了她。」达米安理所当然地说，「我不需要一个不称职的老师。」


    「然后我会去见布莱恩·邦德，看他是否有资格做我的父亲。」


    塔利亚满意地说：「那么这就是你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课后作业。你自己去分辨究竟谁才是正确的，然后告诉我结果。不过你不能去接触布莱恩，正如我刚才所说，还不是时候。」


    达米安皱了皱眉。他眼下只有一丁点大，哪怕皱眉也只会凸显出脸颊上的婴儿肥：


    「因为他很强大和危险？」


    「因为他正站在刀尖上，亲爱的，孱弱的人没有资格与他在月光下共舞。」


    说完，塔利亚摸了摸达米安的脑袋：「你继续，我要去工作了。」


    达米安见她转身离开的同时拿出了手机：


    「你好，幽灵党的领袖，或者我该叫你『1号』、恩斯特·斯塔夫罗·布洛菲尔德……我们以前从未见过面，但我出于好意送你一条情报，你派出的杀手花了三百万美金买了一条假消息……你问这三百万被谁拿到了？」


    他的母亲又一次笑了，轻飘飘地说道：「当然是007。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敢一下得罪这么多人？」


    **


    一个月后，这场由所罗门·连恩的死所引发的群雄逐鹿已然进展到了白热化阶段。


    三十天前，幽灵党首脑恩斯特·布洛菲尔德亲自处决了判断失误的手下，并对外宣称赫拉克勒斯病毒已投入使用。


    二十七天前，一位美国官员和女友接吻时忽然脸部溃烂而死，经调查，他死于病毒引起的基因崩溃。


    二十五天前，fbi逮捕了该官员的女友——半成品病毒本不该传播的这么快。


    同日，真实身份是幽灵党成员的女友声称自己的僱主是军情六处，英国当即予以否认。


    二十四天前，此幽灵党成员在狱中离奇死亡：路过的布莱恩随手一枪干掉了她。


    二十天前，军情六处在福尔摩斯的帮助下炸毁了一座小岛上的生化工厂，但岛上只有正在生产中的赫拉克勒斯病毒，成品和幽灵党党羽则不知所踪。


    夏洛克·福尔摩斯认为其中有莫里亚蒂的手笔。


    十八天前，蝙蝠侠和罗宾收到了哥谭市警察局的求援信。


    刺客联盟派出一部分人，光明正大地把游荡在外的老虎调回了他的巢穴。


    十五天前，又有一人死于赫拉克勒斯病毒，这回是英国人。


    同时，幽灵党表示，任何势力，包括官方，只要能将布莱恩·邦德交给他们，便可以得到剩余全部病毒。

 第308页

    你不相信那是全部也无所谓，反正不配合就一无所有。


    十二天前，蝙蝠侠和刺客联盟首领雷肖古在哥谭的雨夜里展开了一场肉搏战，战斗以蝙蝠侠的胜利告终。


    十一天前，cia命令imf小队尽全力找出失踪已久的布莱恩。


    十天前，军情六处和詹姆斯·邦德密谈了一下午，对话的大致内容如下。


    马洛里：「幽灵党首领一方面是要针对你，才提出拿布莱恩做交换。他要让你感到痛苦。」


    邦德：「我知道。」


    马洛里：「但反过来说，再这样下去，有人会用你来逼迫布莱恩现身。你们互为软肋。」


    邦德：「我知道。」


    马洛里：「你想好要怎么办了吗？」


    「……」


    马洛里：「不做牺牲是不行的。如果你想不出办法，我有个办法，你要不要听一听？」


    **


    时间来到今日。


    漩涡中心的布莱恩站在一栋废弃大楼里，闲来无事一下一下抛着手里的硬币。他的头髮疏于修剪、比之前长了一点，发尾稍稍打卷，除此之外，他的面颊依然光滑，身上也干净整洁，黑色的汤姆福特西装和破旧颓败的背景相比简直格格不入。


    贾斯汀的声音从他身后的电脑中传来：「我依然记得很久以前建议过你买大一码的衬衫。」


    布莱恩没有回答。


    贾斯汀：「结果你的西装外套好像也有点显小了，该死的汤姆·福特，他肯定是故意的。」


    即便贾斯汀有意开玩笑吸引他的注意，布莱恩依然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像在追逐空气中肉眼不可见的气泡，泛着光的虹膜深处空空荡荡，全身上下只有右手拿着硬币，宛如机器般精准地抛、接、抛、接——


    「布莱恩！」


    贾斯汀调大外放音量，「我在和你说话！」


    布莱恩一下子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抱歉。」


    「不用道歉。你还好吗？」


    「我很好。」


    「不用逞强，我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你去接触了一位投靠辛迪加的欧洲政客，并接受他的邀请参加了一场派对，结果那场派对完全是——」


    「完全是犯罪。」布莱恩嘆了口气，「不仅没能另闢蹊径地找到帮手，还浪费了我不少子弹。我就不该将希望寄托在所罗门·连恩的眼光上。」


    「所以你目睹了人性糟糕的一面，又杀了人，感觉不舒服是很正常的。」


    「你太低估我了，贾斯汀。」


    「会不会是你太高估自己了？据我所知，人类能够承担的压力是有极限的，而你已经紧绷太久了。」


    布莱恩生硬地说：「不用你关心。」


    过了两秒钟他才想到要补充礼貌用语：「谢谢。」


    「你以前也不会这样对我说话，我觉得你应该……」


    布莱恩打断她，难以自控地抬高声音：「我不需要别人指点我应该做什么和不应该做什么！」


    「请让我一个人待一会，谢谢！」


    「……」


    贾斯汀一下子收声。


    布莱恩对她而言就仿佛家里年龄最大最可靠的兄长，当布莱恩反常地发怒时，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或担忧，而是开始反思自己会不会真的做错了。


    布莱恩也没有安慰她。他笔直地站在窗边，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感觉大脑里有根神经在突突直跳，跳得他额角巨痛、心烦意乱。


    无数反人类的噁心人的场景在他眼前如走马灯般上演，紧接着又变成了躺在他前方的一具具尸体。


    赫拉克勒斯病毒似乎扩散了，他头顶的太阳是鲜红色，人们在烈日下奔走哀嚎，纷纷捂着被生化武器腐蚀到溃烂的脸。


    他逆着人流前进，只觉愈发慌乱，忍不住拉开那些人的手，查看其中是否有自己的熟人，詹姆斯、布鲁斯、m女士、克里斯、贾斯汀、q……


    忽然，远处的教堂响起报时的钟声，停在钟楼上的白鸽振翅飞翔，翅膀拍打的声音将布莱恩的思绪带回了蒙特内哥罗共和国蔚蓝色的湖岸，詹姆斯·邦德坐在小船上，边将毛毯围到布莱恩的肩膀，教导他学会原谅那个总是无能为力、给爱人带来危险的自己；


    原谅不了也没关系，毕竟他们总是这样。


    ……


    「我为你感到骄傲，布莱恩。我爱你。」


    「他的存在总让我感慨生命是个奇蹟，并对今生能与他相遇这件事充满感激。」；


    眨眼间，邦德的脸又变成了布鲁斯的脸，黑髮蓝眼的青年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容：「我想再听一次不行吗？说你爱我。」


    「快点，布莱恩，你又不是没说过。」


    ……


    布莱恩的唿吸随着耳边一声声爱的迴响逐渐平静。他最近学会了通过这种方式调节情绪，到后来近乎形成条件反射，只要看到点叶片的光影，就能联想到整片森林。


    偶尔他甚至有种死而无憾的满足感——即使全世界都站在他的对立面，仍有人愿意为他对抗全世界。


    这证明了他做过的很多事都有意义。


    为了活着的人，布莱恩可以付出自己拥有的任何东西。


    他斟酌着要为自己之前的坏脾气对贾斯汀道歉，却听见女孩小心翼翼开口说：「布莱恩，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但我所在的疗养院收到一封陌生人的邮件，落款是詹姆斯·邦德。」

 第309页

    「他不知怎么找上了我，问我你有没有时间和他谈一谈。」


    布莱恩立刻说：「好。」


    詹姆斯·邦德是唯一知道他和贾斯汀联繫的人，所以他半点都不考虑邦德的来信有可能是个陷阱。


    在q设计的安全系统的帮助下，邦德向布莱恩拨打了视频通话，这是数月以来两人第一次正式联络。


    没有寒暄的闲暇，为避免通讯被人拦截，邦德迅速说道：


    「我和m讨论了两种破局方法，一是我暂时找个地方躲起来直到事情结束。」


    这听上去也太敷衍了，像拿出来凑数的。布莱恩不置可否，问他：「第二种方法呢？」


    邦德说话间一直在抽空打量他近期的变化和状态，闻言停顿了一下，才集中注意力说：


    「是mi6假装对我下命令，我也假装接受mi6的命令、将你引出来并交给幽灵党，等纳米病毒到手以后，你再找机会『死』一次，摆脱由所罗门·连恩引来的关注。」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布莱恩是被迫逃亡，实际从未背叛过军情六处和英国政府。


    可是在旁人眼中，一个无辜者和无数人的命被放在天平两端，对英国忠心耿耿的前007特工詹姆斯·邦德会选择哪一边？


    被牺牲的人只能是布莱恩。


    这份潜藏的含义让邦德如鲠在喉，但至少真实情况下，布莱恩并未在他这里蒙受不公正待遇、以及一场来自亲人的背叛。


    此时邦德尚且能安慰自己，结果布莱恩就像没有察觉到计划中的风险和死亡的代价一样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没问题，我要怎么配合你？」


    邦德倏然间便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即使有朝一日、或在某个平行宇宙中，他们假戏真做，乃至于布莱恩失去了不死的超能力，他依然会为了詹姆斯·邦德的一句话而从生命的悬崖上跳下去。


    十二岁的布莱恩说：「我会听你的话，效忠于你，直到你离开人世的那天。」


    这句话他整整贯彻了十四年，从未改变。


    第163章


    与需要做激烈思想斗争, 并且像强迫症一样对自己进行道德审判的邦德不同，布莱恩反而觉得很轻松。因为他基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躺着等待mi6布置好场地、再配合他们演一场戏就行了。


    总的来说，布莱恩假死是个一箭n雕的计划。


    首先, 在他『不死』这项超能力上, mi6的保密工作做得出乎预料的好。


    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本来就不多, 后来经过两任m、邦德和布莱恩自己的努力，他的档案之中有关超能力的部分保密等级越来越高, 近些年才加入军情六处或升职到高位的人——比如q，就不清楚布莱恩开了挂、能锁血。


    他还以为m总把布莱恩派去干一些很容易死去活来的任务, 是出于大英「好用就往死里用」的传统呢！


    马洛里和m女士：这锅我背了。


    由此可见, 在军情六处内部都对此讳莫如深的情况下，外界就更不可能听到确切消息了。


    哪怕他这些年来有几次眼看应该死了, 结果却没死，他的敌人们身在局中，也不会往八竿子打不着的「不死」上面想。


    别的不说，灌了一瓶氰化氢的席尔瓦本该死的，但他不是没死吗？


    中了一枪从桥上跌下去的詹姆斯·邦德也本该死的, 他不是同样没死吗？


    这怕不是和「好用就往死里用」一样是军情六处的传统吧！


    因此幽灵党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邦德和布莱恩是在联手做局。邦德就有机会找到并销毁赫拉克勒斯病毒, 一举消灭幽灵党。


    其次, 由所罗门·连恩的遗言引发的风波也有机会告一段落了。


    军情六处在此期间不得不一面将00部门解散、一面装模作样地派人寻找布莱恩。


    毕竟布莱恩手里有辛迪加遗产这块烫手山芋，他还不能把它上交给英国——因为其中有些东西诱惑力太大又太反人类，最好能被直接清除，可是一旦军情六处接手，结果如何就不好说了。


    甚至军情六处内部有一些足够信任布莱恩的人也希望布莱恩能自己留着辛迪加的遗产, 这样内部的纷争、乃至于其他国家的舆论带来的压力和风险都能被转交出去。


    可是时间拖长了，布莱恩面对的危险将越来越严酷, 问题的核心矛盾却始终得不到解决。


    而一旦假死计划成功施行，00部门又不復存在，布莱恩·邦德作为最后一任007特工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亡，国际上便没理由再追究他和军情六处的关系、以及辛迪加遗产的下落。


    ……


    什么？你说007死亡后，你又见到了一个和布莱恩·邦德长得很像的人？


    他牺牲时有那么多目击者，007特工的名字正挂在我们总部的荣誉墙上，你肯定是看错了。


    啊？你在暗示军情六处上墙的特工有一定概率会获得復活buff？拉乌尔·席尔瓦和詹姆斯·邦德都是这么活过来的？


    污衊，纯粹是污衊，我们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怪话。


    请你牢记，世上已经没有007了。


    布莱恩·邦德是007特工的最后一位守门人，他做得很好，他用他的死证明了忠诚、正义、勇于牺牲、大公无私的骑士精神仍然留存在人间……（省略100字套话）


    以上，是艾什·柯本在得知了被命名为『守门人计划』的假死计划后，为了调整情绪脑补出的he结局小笑话。

 第310页

    他把该笑话分享给了参谋长比尔·坦纳和马洛里，三个上了年纪、秃得各有千秋的男人在办公室里乐得前仰后合。


    然后马洛里笑着笑着收敛了表情，看一眼转移到新总部的旧荣誉墙上、已有的一个『邦德』，品味了一下此刻心中的复杂感受，沉声说道：


    「如果两位都贊同这个议案，那么『守门人计划』即刻开始施行。詹姆斯·邦德在哪？他应该迫不得已听从理智、在我的命令下担任引诱布莱恩出现的钓饵了。」


    **


    q还不知道自己的老闆与同事瞒着他、使用由他设计的安全渠道联络过布莱恩，并敲定了假死的安排。


    如果他有时间查一下系统的访问记录就会发现端倪。


    但哪个社畜会对谁都能用的公司电脑那么上心呢？


    无论如何，q与真相擦肩而过，他今天上班时听说的第一个爆炸性新闻是詹姆斯·邦德和m吵了一架。


    两人在办公室里发出的争吵声，连门外的秘书钱班霓与参谋长比尔·坦纳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拿我来威胁他？威胁布莱恩？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也成为幽灵党的一员了吗，马洛里？」


    「我不是『用』你威胁他。」马洛里的声音很平静，「我是让你配合我们劝一劝他。事已至此，可选择的道路并不多，眼下决定权起码在你手上。」


    「我更加没法评价了。」邦德嘲弄地说，「你要我主动成为谋杀我养子的同谋。」


    「他不一定会死，而且你开始收养他时，难道就没料到这一天？」


    「他那时还是个孩子——我救了他不是为了在某一天亲手把他当成工具推出去！」


    「你仔细考虑一下，詹姆斯·邦德，除此之外你没有别的办法。」


    「——往好的方向想，至少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


    「……但也不是该靠近死亡的年纪。你用不着给我洗脑，马洛里，我会思考你的建议的。」


    「砰」地一声，m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门外偷听的钱班霓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扭过头。


    詹姆斯·邦德居高临下地看看她又看看角落的参谋长，冷笑一声说：「我们会遭报应。」


    他诅咒的是『我们』，而不是『你们』。


    说完这句隐含深意的话，年长的特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吵架的缘由和具体内容紧接着传遍了q支部，q听到研究员们各执己见的议论时只觉得荒谬：


    「詹姆斯·邦德怎么可能同意这个计划？」


    那可是布莱恩的养父！


    q原本不是很在意邦德，但布莱恩对他养父的看重有些过分了。小到有好东西想着留给邦德一份，大到安全的工作、007代号的归属……


    有一次马洛里和他闲谈时提到布莱恩的性格。布莱恩在每个人面前表现出的态度都有微妙的不同，总体而言大概算吃软不吃硬。


    所以马洛里通常不会以长官姿态强硬地对待他——那样会起到反效果。


    q说：「可是布莱恩与我交谈时一直很友善。」


    尽管q对他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


    马洛里不以为然：「你觉得呢？他一眼能看出你在虚张声势。」


    q：「……」


    「不过有一个人是例外。」马洛里忽然补充说，「他的不服管教是分人的，你绝对没见过他在詹姆斯·邦德面前是什么样子。」


    q后来见到了。上一个军情六处总部被炸毁后，邦德留下来帮忙搬家，刚到新总部的布莱恩小跑着来到他身边，还没说上两句话脸上就多了一层笑容，连那双蓝灰色的眼睛里都仿佛生出一圈亮晶晶的光晕。


    m见怪不怪、习以为常，q满地寻找自己的下巴。


    再后来，他看到邦德瞒着布莱恩参加军情六处的復职测试，布莱恩听说以后也只是站在一旁生闷气——天知道q从来没想过把『可怜巴巴』之类的形容词用在007特工身上！


    总而言之，耳濡目染下，q对邦德父子间的感情深信不疑。


    然而坐在q前方的研究员紧张地瞄了一眼他的身后，小声对他说：「詹姆斯·邦德来找你了。」


    q勐地回过头。


    他第一次站得离詹姆斯·邦德这样近。


    后者年过四十，依然很英俊，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沧桑的刻痕，这些痕迹在过去并没有为他添加多少衰老感，反而让人觉得他身上有种歷尽千帆的优雅和沉稳。


    但是此时此刻，他眼角与额头的皱纹中多了几分疲惫，于是中年人头顶的白髮忽然间就被衬托得格外显眼了。


    不过邦德的语气依然很稳定——稳定过头了，带着某种强行停止感性思维的冷漠：


    「你好，q，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q不禁紧张起来。他故作镇定地清了下嗓子，问道：「什么忙？」


    邦德指了指自己：「你帮我联繫布莱恩，我要约他出来同我见一面。」


    见一面？


    在这种时候？


    q茫然了一瞬，打工人的思维已率先给出回应：「好。见面地点定在哪？」


    邦德回头。q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马洛里靠在一根水泥石柱上，见他们都看向自己，就问邦德：


    「选在容易设伏的地点会不会太明显了？」


    「——不会。」邦德说，「他相信我。」


    马洛里：「那就挑选一个伦敦附近人少的地方，我提前叫人清场。」

 第311页

    邦德转过身对q说了个地址。


    q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定定地注视着邦德的眼睛。这双眼睛的颜色和布莱恩的太像了，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布莱恩正透过邦德的双眼鼓励地看着他。


    『你听他的。』年轻人无声地说，『我没关系。』


    半晌，q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问道：「抱歉，你说哪里？」


    邦德重复了一遍地址，q在卫星地图里查了查，发现那是一栋位于伦敦郊外的花园别墅，四周地广人稀，的确适合提前做埋伏，也不容易伤及无辜。


    「这是什么地方？」q有所预感地问。


    「布莱恩的家。」邦德回答。


    第164章


    布莱恩已经很久没有回过位于伦敦郊外的房子了。


    工作时他要么人在外地, 要么住在伦敦市区的单身公寓，只有放长假时才会回去看看。


    詹姆斯·邦德僱佣了一个名叫金凯德的老人定期过来打扫灰尘、剪除杂草。


    邦德小时候住在位于苏格兰高地的天幕庄园，金凯德是那的猎场看守，后来邦德的父母登山时意外身亡, 十一岁的邦德从苏格兰搬到姨妈家。


    自那以后, 他再未联繫过金凯德, 直到为了布莱恩买下伦敦郊区的房子以后，邦德才在寻找可靠的园丁时想起有这么个人。


    金凯德为人忠厚, 一直默默为邦德家族打理着天幕庄园，听闻詹姆斯·邦德的近况后欣然接受了这份新工作, 每个月他大概要在伦敦住三个星期, 再回苏格兰住一个星期。


    邦德赶到家中时，金凯德正在餵马。艾尔莎已经是一匹中年小马了, 比邦德印象中高了一大圈，肌肉结实，眼睛黑亮有神，显得威风凛凛。她金色的鬃毛上还留存着布莱恩上回给她编的麻花辫。


    「金凯德！」邦德招唿老猎场看守，「很久不见！」


    「很久不见, 詹姆斯。」金凯德高兴地走过来拥抱他, 「你放假了？能在这里待多久？」


    「我只待一小会, 金凯德，不过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邦德说，「你带着那匹马暂时离开这栋房子。」


    金凯德吃了一惊：「为什么？我要带她去哪？」


    「随你便，我有些工作要做。」


    金凯德敏锐地从中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他倾斜身体，看向站在邦德身后的钱班霓：「这位女士, 您是……？」


    m的秘书长钱班霓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同他握手：「我是詹姆斯的同事。」


    自从钱班霓听从m女士的命令对邦德开枪、致使后者身受重伤差点死亡后, 她已经有将近一年没出过外勤了。


    天知道为什么邦德会突然决定选她做自己的临时队友，钱班霓对这个任务起因心知肚明，所以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参与。


    虽说干这行偶尔不得不做出一些违背良心的事，但那也有程度轻重的区别，让詹姆斯·邦德把布莱恩骗回家就属于超过了钱班霓心理承受能力的那一档。


    若是她没有参与其中，还能咬咬牙假装视而不见，现在好了，托邦德的福，她直接坐在vip席位上成了加害者之一。


    金凯德并未察觉到钱班霓的纠结，他放下手说道：


    「好吧，我这就带走艾尔莎，不过我们不会走得太远，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叫我。」


    邦德敷衍地点点头，金凯德想了想，补充说：「我也很长时间没见到布莱恩了，要是你们两个都能在这该多好，他上次回家时还说过想念你。」


    钱班霓愣了一下，心脏砰砰直跳，脸上的微笑都快维持不下去了，用眼神示意邦德赶快将人赶走。结果邦德仿佛领会错了她的精神，不仅没催促，还不紧不慢地问：


    「真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金凯德报了个日期。邦德算了算——是他中弹『死亡』实则陷入昏迷，没来得及通知布莱恩那几天。


    同样对这段日期印象深刻的钱班霓：「……」


    一面应付邦德死讯、一面忙着接手007工作的布莱恩竟然还抽空回了次家。他那时知道邦德没有死吗？如果不知道，又是以什么心情向对邦德的『死亡』一无所知的猎场看守承认自己的想念的？


    钱班霓想像着那副场景，忍不住对邦德说：「我对计划本身没意见，但我们就不能换个见面地点？」


    邦德沉默不语，似乎正在出神。


    军情六处总部里，有人开口：「钱班霓小姐不该说出这句话。」


    「她不是故意的。」


    q替钱班霓辩解说，「想想看，曾经布莱恩·邦德以为他的父亲死了，于是去到那个对他来说是家的地方，仅仅希望能够再见詹姆斯·邦德一面。结果呢？现在他即将见到了，我们却要让一位父亲给他的孩子带去什么？」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众人的表情都很复杂。


    良久，马洛里不容置疑地说道：「眼下说这些也已经晚了，收起你们的同情心吧，女士和先生们。」


    钱班霓也清楚她在做无用功，但说出来能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一点。


    她重新摆出笑容，对已然产生了点怀疑的金凯德说：


    「没事了，谢谢。」


    猎场看守捋了捋鬍鬚，迷惑地牵着马一步步退出庄园，路上他回想着刚才的对话，心中不知怎么升起些许危机感。詹姆斯身边那女人表现得就好像他们要在这布置陷阱埋伏猎物似的……

 第312页

    下一刻，艾尔莎甩着头啾啾鸣叫起来。金凯德闻声远望，在小路尽头看到了布莱恩的身影。


    竟然是布莱恩？！


    詹姆斯和布莱恩约好了在家中见面？可他们刚才为什么不说？


    老人的面颊抽搐了一下，心脏忽然犹如被人攥紧了一般。他眼睁睁看着布莱恩踩着皮鞋小心翼翼地穿过雨后泥泞的路面，见到他时微微诧异，紧接着露出和往常别无二致的笑容：


    「金凯德！好久不见！」


    连打招唿的方式都跟他父亲一模一样……


    金凯德这样想着，又慢慢镇定下来：无论如何，詹姆斯绝不会伤害布莱恩。


    他们两个是那么相似。老人心想。他在庄园的书柜里见过布莱恩十五六岁时骑在马上的照片，也许连邦德自己都不记得了——照片上少年的神态就和金凯德印象中的小詹姆斯如出一辙。


    唯有足够多的爱，才能浇灌出这样宛如生命延续般的奇蹟。


    金凯德不相信任何人的话，但作为一个已经活了很大岁数的人，他相信自己看到的和感受的真心。


    他静默伫立的时间有点久了，布莱恩眉眼间划过一丝忧虑，担心是不是计划的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又很快收敛表情问道：「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金凯德摇了摇头，慎重地回答，「詹姆斯和他的同事在家里等你。」


    他心中仍旧有些疑问，因此把钱班霓在场的细节讲了出来，没想到布莱恩好像只听到了『詹姆斯』这个名字，当即笑着说：「那你带艾尔莎慢慢散步，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又用额头贴了下艾尔莎的脑袋，温柔地说：「很高兴见到你，宝贝，这次没有时间，我们下次再见。」


    马儿仿佛听懂了似的，转过头轻轻舔了下他的手心。


    军情六处。


    一个分析师说：「天幕庄园的猎场看守已经在怀疑了，万一他路上偶遇目标，给布莱恩·邦德通风报信……」


    詹姆斯·邦德打断他们的争论：「你是不是不懂『他相信我』这三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可是——」


    「没有可是。」


    分析师据理力争：「我是说，按照常理……」


    正在这时，一道熟悉的、雀跃的影子出现在花园边缘。邦德不耐烦地说：「嘘，别说话，他来了。」


    第165章


    军情六处的工作人员一瞬间收声, q抬起头看向空无一物的电脑屏幕，马洛里则站直身体、显得更加庄重。


    庄园里，钱班霓却紧张得近乎失声：接下来怎么办？布莱恩现在状态如何？她应该说点什么吗？


    她条件反射地转头望向邦德，却见邦德的神色忽然柔和下来。他的变化是那样自然, 因此不可能是伪装, 给钱班霓的感觉就好像他们不是在布置一个冷酷无情的陷阱, 而是在精心准备某个甜蜜的礼物。


    ——他也想要见到布莱恩。


    钱班霓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人们总说布莱恩在旁人和他父亲面前表现得不一样，其实邦德又何尝不是如此？哪怕他每年都只因为布莱恩改变了一点点, 十多年后积少成多，也和当年那个看似风流浪荡、实则心无所住的自己截然不同了。


    可是邦德又怎么能这么淡定？


    还没等钱班霓想明白, 布莱恩走了进来, 邦德自然而然地上前问道：「感觉怎么样？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饭？」


    布莱恩眨了下眼睛：怎么陷阱还包饭啊？


    邦德眨了回去：就问你吃不吃。


    不吃白不吃。布莱恩和钱班霓打了声招唿，跟着邦德边聊天边往房子里走, 钱班霓傻乎乎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快走几步跟上两人。


    路上她听到从军情六处总部传来的各种各样的议论声，有人惊嘆于布莱恩真的一点都不怀疑，也有人担心迟则生变。


    钱班霓了解布莱恩的能力, 因此不敢低估他的警惕心, 哪怕布莱恩全程专注地和邦德聊天, 她也没敢趁机向总部做汇报。


    一顿午餐吃得极为煎熬。


    钱班霓一直在等着布莱恩提问。疑点实在太多了——为什么邦德突然邀请他在家里见面，身边还有个军情六处的同事？为什么金凯德要提前离开，钱班霓还显得那么紧张？


    为什么森林里的鸟雀虫鸣都消失不见了？是因为直升机停在那了吗？


    为什么军情六处不借邦德的口告诉他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脱身？他们是不是放弃他了？


    为什么邦德要特意留出吃饭的时间？为什么饭后他们散步到了布莱恩小时候游泳划船的小湖边，又为什么突然间在波光粼粼的灰绿色湖面前陷入了沉默？


    布满乌云的铅灰色天空和黄绿相间的湖岸能给出这些问题的答案吗？


    钱班霓不知道。


    她像一个礼貌的观众，无声地等待着眼前的戏剧走到尾声。


    她注视着布莱恩半蹲下来, 将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伸出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拨弄了两下清透的湖水；


    詹姆斯·邦德双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 挺拔地站在布莱恩背后，冷冰冰的海风将他金棕色的短髮吹得像稻草一样乱飞，他浅蓝色的眼睛里投射出的眼神却柔软又专注，仿佛他们正晒着盛夏的阳光享受一颗烤化的薄荷味棉花糖，而且未来也将是这样镀着一层玫瑰色的金边，地球仍旧转动不歇、太阳一如往常照耀着世间万物。

 第313页

    人们继续唿吸、适应、改变，沉浸在自我的思绪里，对詹姆斯·邦德和他的孩子所遭遇的一切一无所知。


    然后下一刻，气氛发生了变化。


    因为布莱恩忽然站起身，将右手伸向后腰。


    钱班霓看上去在发呆，实则没有放松警惕，见状第一时间抽出手枪。远处埋伏的军情六处的直升机比她反应还大，像个受惊的兔子似地从树林中升起。


    坏了。钱班霓心想。她正在犹豫是否要出言警告，却见邦德举起手，对她和悬停在空中的直升机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紧接着他放下手臂，平静地问布莱恩：「你怎么了？」


    布莱恩无声地从衣摆下拿出一把黑色手枪：是邦德当年送给他的那把瓦·尔特ppk。


    他娴熟地卸掉弹匣，倒出子弹，最后把枪放在邦德掌心里。


    「里面还有一颗上膛的子弹。你拯救过我的人生，詹姆斯，我现在把它还给你。」


    说完，他举起双手，看看邦德又看看举着枪的钱班霓，问道：「还有其他需要我配合的吗？」


    「……」


    钱班霓第一次在詹姆斯·邦德眼中看到这样浓烈的情感。他紧握着布莱恩递给他的那把瓦·尔特ppk，指关节发白，紧抿着嘴唇，眼圈有一剎那发红。过了好一会邦德都没能开口回应，钱班霓只好替他回答说：


    「没有了。等直升机落地，我们就离开这里。」


    第166章 （二合一）


    坐上直升机后, 看着靠门闭目养神的布莱恩，钱班霓几度欲言又止。


    总部的q替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布莱恩是什么时候猜到这是个陷阱的？」


    从一开始。


    马洛里心想。


    不过他和邦德可没有提前安排布莱恩束手就擒的戏份，毕竟时局紧张，哪有功夫深究细节, 大家都在指望临场发挥和默契, 这也是邦德选择钱班霓做助手、马洛里又故意以『降低警戒心』的说法让直升机停远的原因之一：


    钱班霓很久不出外勤了, 身手有所下降，万一打起架来容易控制。直升机停远点, 省着开火的时候扫射到周围无辜的花花草草。


    结果布莱恩发挥过了头。


    马洛里事后想想，他可能是懒得在围观群众面前假打, 干脆仗着前期情绪铺垫到位直接摆烂, 然而连马洛里和邦德这两位知情人都被冲击到了，也难怪周围不知内情的人全都震憾得说不出话。


    起初马洛里还觉得邦德演技敷衍, 钱班霓估计都在纳闷他怎么能那么淡定，现在好了，这下差点在众目睽睽下失态，谁看了不说一声『原来前面您是在强忍呢』！


    会议室里响起一道打鸣似的抽泣声，和一堆抽纸巾的声音。


    马洛里揉了揉鼻子, 假装没听见。


    他琢磨着要是后来布莱恩死了又活的事暴露了, 不如干脆真像笑话说的那样把锅推给荣誉墙算了, 否则他这个上司虽说不至于挨揍，估计也要在暗地里被指指点点诅咒好几天。


    **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秘密，尤其在幽灵党和布莱恩吸引了全世界注意的关头，军情六处的动向变得格外明显。


    imf小队的安全屋当中，班吉机械性地一下下刷新着网页, 直到屏幕上出现一个硕大的三角形警告标志，他顿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大声说道：「mi6派了一架飞机，从巴黎飞往北非！」


    伊森马上凑到电脑屏幕前，追问说：「你确定他们带走了布莱恩吗？」


    「不确定，但这是概率最大可能性。」


    伊森看着屏幕上不断往撒哈拉沙漠方向移动的红点，心情一时间复杂得难以描述。班吉在他身边小声说：


    「没办法——我这么说显得有点自夸，不过若是哪天cia拿我和路德要挟你，就算我们让你以自保优先，你也会答应他们的要求吧。」


    伊森点头：「是，而且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相信你们站在我这边。」


    班吉耳朵红了，伊森话锋一转、又说：「但我首先会想办法把你们从cia那救出来，我了解布莱恩，他的第一反应肯定也是这个，除非——」


    除非有人不配合。


    除非他真正在乎的人让他束手就擒。


    伊森忽然感到一阵难过。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在被cia通缉时躲进布莱恩的公寓，请求他帮个『小忙』。


    这个忙是指解决辛迪加。


    布莱恩拒绝了，说他讨厌这份工作。


    伊森依稀记得自己努力劝他改变主意答应帮忙时，如同在劝一个明知前路布满荆棘、也已经接触过疼痛的人：再坚持一小会，前方就是甜蜜惬意的自由。


    然而自由不过是人类编织的谎言，以骗那些心有挂碍的人主动走进陷阱。


    让布莱恩失去一切、孑然一身地成为混乱的终止符，绝不是伊森当初设想中的结果。他很想帮忙，但是时局如此，连詹姆斯·邦德都决定让布莱恩送死，他又能做什么？


    幽灵党将见面地点定在了沙漠中，茫茫黄沙上连个遮蔽物都没有，换成谁也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到敌方内部，发射飞弹炸过去倒是可行，可是下落不知的赫拉克罗斯病毒以及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幽灵党成员该怎么办？


    由此看来，将布莱恩作为交换筹码竟然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伊森心想，如果早知道未来会变成这样……那他当初恐怕也只会在请求布莱恩帮忙时，把话说得再诚恳一点。

 第314页

    尽管他宁愿身在局中的变成自己，但他们从始至终都别无选择。


    **


    直升机飞跃英吉利海峡抵达法国巴黎，又从巴黎的一个机场转私人飞机，前往非洲大陆的撒哈拉沙漠。


    幽灵党在沙漠深处有一个数据收集中心，它修建在陨石坑般的环形山内，从空中远远望去就像个放大版的古罗马斗兽场，不过陨石坑内的建筑都极为现代化，一面面白色石墙和透明落地窗鳞次栉比，水泥地周围铺设着蜿蜒密集的运输管道。


    幽灵党的接待人正站在道路中间等待他们。


    汽车停稳后，他抬起手臂拦住前面开车的当地嚮导，说道：「布洛菲尔德先生只欢迎詹姆斯·邦德和布莱恩·邦德。」


    名字很长的恩斯特·斯塔夫罗·布洛菲尔德是幽灵党的创建者。他和邦德之间有很深的仇怨，具体不细表，总而言之，他对邦德念念不忘，每逢佳节必要关注邦德过得好不好，如果邦德不开心，他就快乐了，是个疯得很坦荡的黑粉毒唯。


    布洛菲尔德麾下的幽灵党和辛迪加之间是合作关系，但坏蛋之间没有真心，所罗门·连恩临死前算是坑了布洛菲尔德一把——他把幽灵党盗走赫拉克勒斯病毒的事宣扬了出去。


    这是因为辛迪加的目的是脱离原有秩序、让世界陷入混乱，而幽灵党只想坐山观虎斗、趁机捞钱搞搞敲诈勒索。


    合作双方目标不同造成了行事风格的差别，布洛菲尔德无缘无故被辛迪加捅了一刀，恨得牙痒痒却也拿他们没办法，毕竟人家首领都死了，难道要下地狱去讨个说法吗？


    于是布洛菲尔德只能报復杀死所罗门·连恩的布莱恩，巧妙的是，他报復布莱恩的同时，也折磨到了令他心心念念的詹姆斯·邦德。


    「我没想到你们会以这种方式前来赴约。」


    见到邦德之后，布洛菲尔德迎过来假惺惺地问好。他打量着邦德身边的布莱恩，饶有深意地说道：「原来你真的下得去手。」


    来的路上布莱恩只经过了一轮搜身，倒没人想着给他套上手铐什么的，一方面是没用，另一方面也是没用——真出了什么意外，旁边一发子弹就能解决。


    所以他现在看着还算体面。


    布洛菲尔德状似好奇地想要揽住布莱恩的肩膀，邦德一把将他的手臂推开：「你要干什么？」


    幽灵党的特工们立刻端起武器围住他们，布洛菲尔德制止部下，诧异地问邦德：「你亲手把他送到我这里，却问我要做什么？」


    邦德冷冷说道：「我要用他交换的东西你还没有给我。」


    「听到了吗？」布洛菲尔德凑到布莱恩身边，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轻轻说，「你在他心中不如几管半成品病毒。」


    布莱恩面无表情，他也不在意，直起身招唿手下：「去取箱子。」


    又对邦德说：「我需要验货。你如何证明他是布莱恩·邦德？」


    邦德：「你如何证明赫拉克勒斯病毒是真的而且是全部？」


    「你可以不信。」


    布洛菲尔德浑不在意地说。


    他从一个幽灵党特工那拿过枪，放在手里把玩两下，忽然瞄准布莱恩的右腿开了一枪。


    「砰！」


    子弹近距离发射、幸运地擦着腿骨穿了过去，布莱恩膝盖一软跪倒在地，蜷起身体咬牙没发出声音，他身边的邦德却瞬间冲上去举起布洛菲尔德手里的枪，枪口斜向上四十五度冲着天花板射出一排子弹。


    两人角力时，布洛菲尔德的保镖抬起武器对准邦德的后脑勺：


    「松手！！不准再动了！」


    他们拉住邦德的手臂将他从布洛菲尔德身边撕扯下来，邦德表情不变，只控制不住地往布莱恩血流如注的伤口处看了几眼。


    「多么真挚的父子情啊，军情六处竟然忍心破坏这一切。」布洛菲尔德被枪指着悠然说道，「别再反抗了，詹姆斯，你这样在乎他，看来人是真的。」


    布莱恩换了个姿势，坐在地上按着伤口，快速喘了口气压抑住疼痛，然后说：「刚才你还说我在他眼里不如几管病毒。」


    布洛菲尔德无视邦德，蹲在布莱恩身前说：「事有轻重缓急，人有高低贵贱，这颗星球上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平等，你从被军情六处捡到的那天起就是他们的所有物而已，亲爱的布莱恩。詹姆斯他当然爱你，只是你从来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东西。」


    冷汗顺着布莱恩的鬓角流淌下来，他没有空余的手去擦，就任由它们滑落到脸颊上。


    「你觉得……」他勾起嘴角，「我信你还是信詹姆斯？」


    邦德心中一酸，喉结不由自主滚动了一下。布洛菲尔德的表情变得有些阴沉，因为他不是来看父子情深的，刺激布莱恩是为了让邦德失去最后的亲人：「哪怕他让你过来送死？」


    布莱恩故意和他唱反调，吸引他的注意，这样邦德才能找机会反击：「为了他……我心甘情愿。」


    布洛菲尔德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对詹姆斯·邦德憎恶和嫉妒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了。他骤然站起身，说道：「我改主意了，也许我们应该换一种交流方式。」


    **


    蝙蝠侠将飞机停在阿尔及利亚境内的沙漠里，心不在焉地转动着收音机的音量键。


    里面传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太清晰，刚才爆发出的一声枪响把他吓了一跳，听到布莱恩的说话声才冷静下来：「……你还说我在他眼里不如几管病毒。」

 第315页

    问题不大。蝙蝠侠镇定地在头脑中评估。即便布莱恩被子弹击中，伤得应该也不算严重。


    他紧接着又想起前段时间布莱恩专门跑到美国来找他，两人进行了一场短暂的谈话。


    年轻的特工靠在一根喀斯特地貌形成的石灰岩岩柱上，逆着光对站在洞穴内的蝙蝠侠说：「我不让你参与进来帮忙好像显得有点不近人情。」


    蝙蝠侠：「你要做什么？」


    「我可能要失联一段时间。」布莱恩犹豫了一下，补充说，「无论你听到什么消息都不用太紧张，我心里有数。」


    蝙蝠侠皱起眉，一步步顺着光照进来的方向沿水路走到布莱恩身边，当脚尖快要接触到阳光时，他停了下来，问道：


    「你会有危险吗？」


    「会。」布莱恩谨慎地说，「但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


    阳光在两人之间的水域上形成了一块七彩的斑点，随着水波的荡漾而晃动。


    蝙蝠侠盯着这块斑点，想问到哪一步才算是他自己的选择？失联和深陷险境都可以，那么是不是死亡也算？


    「我爱你。」布莱恩说，「别担心，我会回来的。」


    蝙蝠侠想指出他每次讲出「我爱你」这三个单词时似乎都别有目的，要么是一句敷衍的情话，要么用它来说服别人按照他的想法行事。


    然而布莱恩愿意在行动前过来找他，说明那三个字起码出于真心，于是在他不得已的冷酷中又添加了几分可怜。


    「如果你回不来呢？」蝙蝠侠问。


    「那就别等我了。」布莱恩笑了，「just let me go.」


    如今阿尔及利亚的黄沙拍打着蝙蝠侠的披风，他从收音机里听到幽灵党首领布洛菲尔德让人将布莱恩固定在靠背椅上，并强迫詹姆斯·邦德旁观。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蝙蝠侠看不见，他只能听见滋啦滋啦的电流声，震得耳膜生疼。


    过了一会，布莱恩断断续续地说：「你的刑讯技术……比我遇到的刺客联盟姐妹花差远了……我发誓我说的是真的。」


    「詹姆斯，詹姆斯……别看我，我没事——」


    后面的声音消失在一声闷哼里。


    「中场休息！詹姆斯·邦德！」布洛菲尔德由远及近，走到被蝙蝠侠窃听的通讯装置前，「你过去给他一个拥抱吧，詹姆斯，那可怜的孩子为你付出了那么多。」


    **


    邦德被推搡着起身时站不稳似地踉跄了一下，周围响起几声闹笑。


    「你年纪也不小了，」布洛菲尔德说，「差不多该考虑退休了，免得你身边的人总因为你受到生命威胁。」


    邦德无视布洛菲尔德走到布莱恩身前，注视着他冷汗涔涔的脸，过了一会弯下腰，张开手臂隔着椅背环住他的身体：「再坚持一下，布莱恩，很快就结束了。」


    布莱恩一言不发地点头。


    邦德趁此机会，不动声色地把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晶片塞进布莱恩手中。


    接着他后退几步拉开距离，眼看要坐回原位时忽然夺过幽灵党特工手里的枪扫射一圈，而后将枪口指向布洛菲尔德的头，厉声喊道：「所有人后退！否则我就杀了他！」


    趁其他人没反应过来，他推着布洛菲尔德的后背走进与房间相连的走廊，绝大多数幽灵党特工都跟着他冲着出去。


    留在房间里的布莱恩望着天花板调整了一下唿吸，侧头问看守：「能不能分我口水喝？你们都快把我的脑袋电冒烟了。」


    看守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从桌子上拿了杯矿泉水走过来。布莱恩在他靠近时倏然暴起，解开早已磨得半松的绳索后反手抡起身后的椅子砸掉他手里的枪，紧接着拾起武器对剩下两人一人开了一枪。


    然后他检查了下右腿的伤口，确认自己暂时死不了以后，对装有赫拉克勒斯病毒的手提箱连开数枪，等到箱子里的玻璃管尽数破碎了才一瘸一拐地往屋外走去。


    邦德给他的晶片里是q设计的电子病毒，接入幽灵党数据收集中心的主机、能入侵他们的资料库，从中导出幽灵党成员信息和几次赫拉克勒斯病毒的交易记录。


    **


    邦德一手勒着布洛菲尔德的喉咙，另一只手抓着手枪，时不时向身后的追兵开一枪，免得他们靠得太近。


    布洛菲尔德气喘吁吁地说道：「放开我。」


    「你做梦。」邦德毫不客气地说，「你会死在这里，现在可以开始想遗言了。」


    「我……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布洛菲尔德从怀里拿出一只试管：「赫拉克勒斯病毒，除了我给你的那个箱子以外，我还保留了一部分。」


    邦德勒着他脖子的手臂收紧：「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


    「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詹姆斯·邦德。我这些年来一直在针对你，无论是你交往过的女朋友……那个叫维斯帕的女人……还是你的老妈，m女士……他们遭受的痛苦……都是我给的。一个很好的应用模式，你干涉我的世界，我摧毁你的。」


    邦德终于按捺不住给了他一拳，两人在路过的室内阳光房里扭打，邦德想要抢过布洛菲尔德手里的病毒，布洛菲尔德边躲避边笑话他：


    「看看你，你根本想像不到自己有多幸运，詹姆斯。像你这样的人本该一无所有，如同丧家之犬般站到我面前。」

 第316页

    幽灵党特工这时也赶到了，他们用枪指着邦德，邦德劫持了布洛菲尔德，僵持的场面岌岌可危。


    布洛菲尔德：「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一个人被改变了。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詹姆斯？」


    「……」


    「布莱恩。布莱恩·邦德，你在牙买加捡到的小狗崽，十四年过去了，他还是愿意为了你付出一切，于是维斯帕和m女士全都平安无事，而你竟然慢慢地从前半生的煎熬中解脱了，凭什么，我问你，詹姆斯，凭什么？！」


    「就凭我爱他。」邦德慢慢说，「你这个蠢货。」


    布洛菲尔德手掌用力，将装有纳米病毒的试管捏碎了，迸出的液体溅了两人一身：「你可以杀了我，但你和布莱恩·邦德不可能全都活下来，这管病毒里有他的dna——你再碰他一下，他就会死。」


    话音落下，他如愿以偿地看到邦德脸上露出了难以形容的痛苦。


    然而这份痛苦并不是因为病毒。


    邦德用枪紧贴着布洛菲尔德的头，轻声问：「你以为他打算活下来吗？你以为他没做好牺牲准备吗？你的威胁算什么？嗯？它什么也不是！布莱恩愿意给我的东西比你想像中要多得多！」


    他在布洛菲尔德震颤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紧绷到略显狰狞的脸和泛着水光的眼睛。


    「……去死吧。」他最终对幽灵党的首领说，「带着你的病毒和嫉妒下地狱去吧。」


    邦德手臂有些发抖地扣下扳机。


    他站起身时摇晃了一下，愣了半秒钟才意识到晃动的不是自己而是地面。远处建筑物传来爆炸坍塌时的巨响，包围他的幽灵党特工们也怔住了，半晌才有人问：


    「是不是资料库内的信息泄露，自毁程序启动了？」


    布莱恩。


    邦德的心跳漏了一拍，转身就跑，幽灵党成员同样忙着逃命，却也想把他留下，于是生死关头枪战又一次展开，敌人像潮水般连续不断地涌来。


    邦德开枪开到麻木，到后来身心俱疲，有那么一会他的头撞到了玻璃，靠在一颗长在盆栽里的芭蕉树的树叶下短暂失去了意识。


    他再睁开眼睛时，首先听到了布莱恩的声音：「詹姆斯！醒醒！我们得走了！」


    邦德昏昏沉沉地跟着布莱恩站了起来。他们相互搀扶着穿过两条长廊，期间又杀死了几个敌人，然后邦德逐渐清醒了一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样了？我身上有赫拉克勒斯病毒。」


    「没关系。」布莱恩松开支撑他身体的手，「半成品病毒生效没那么快。」


    邦德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他的目光从布莱恩脸颊上细小的伤口移动到对方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最后伸手攥住布莱恩的手腕用力握了握。


    「还能走吗？」


    「能。」布莱恩低声说，「走吧，我送你出去。」


    他们安静地来到数据收集中心的出口，地面震动得愈发剧烈，陨石坑北面的缺口处有几辆直升机飞了进来。


    布莱恩顶着风沙眯起眼睛观察片刻，确认他们不是cia就是mi6，于是推了下邦德的后背，说道：「你先回去吧，我们过两天再见。」


    邦德往前走了几步，想回头，布莱恩小声说：


    「别看我，詹姆斯。」


    「……赫拉克勒斯病毒发作的时候疼不疼？」


    「还可以。」


    半晌，布莱恩说：「你该走了。」


    邦德再次往前迈了两步，忽然转过身，抽出手枪瞄准布莱恩的头。


    他的手这会已经不抖了，语气也还算平静：「需要我帮忙吗？这样能快一点。」


    「……」


    布莱恩沉默地面向他，张开双臂，做出拥抱天地的姿势，爆炸的熊熊火焰如深渊般从他背后席捲而来。


    「砰！」


    宛如一声贯穿沙漠的长鸣。


    直升机上的军情六处特工忽地打了个哆嗦，放下望远镜，手臂颤抖地拿起对讲机向长官汇报说：「我看到了……」


    「007特工，殉职。」


    第167章


    结束了。


    马洛里紧握着的手一松, 心中忽然空了下来。


    结束了。


    他的大脑机械性地运转：接下来要寻找可靠的人将布莱恩的身体暗中转移走，但实际上布莱恩能不能在这么复杂的境遇下復活还是未知数，活过来要多长时间也是未知数，詹姆斯·邦德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 也许他应该……


    应该干什么？


    马洛里的思绪突然卡住了, 长久以来积攒的情绪和压力如火山般喷发, 把他冲击得头晕眼花。过了好半天，他才听到q叫他的声音：


    「……长官, 长官？」


    马洛里回过神，看向会议室中的其他人。坐在这间屋子里的人表情各异, 但大多神思不属、面色沉重, 仿佛刚才那句「007，殉职」将他们的灵魂也带走了一样。


    倒是显得马洛里累懵了的呆滞表现一点都不突兀。


    过了一会, 詹姆斯·邦德坐进直升机，恢復和总部的通讯。马洛里定了定神，说道：「我听人汇报说布莱恩·邦德殉职了。」


    邦德并未回话，总部会议室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又过了几秒钟，马洛里说：「他的尸体——」


    「没有尸体。」邦德打断他, 「幽灵党的数据收集中心自毁了, 他感染了赫拉克勒斯病毒, 为了让他走得轻松一点，我开了一枪。」

 第317页

    马洛里的心情忽起忽落。布莱恩的『尸体』无法回收是提前设计好的，很快他们就会派可靠的人过去实施救援，但赫拉克勒斯病毒不是，邦德亲手开枪送了布莱恩一程更不是。


    马洛里理解邦德当时不忍的心情, 但是这样的话万一復活进程出了差错……


    「开枪的人是我。」


    邦德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直白地说, 「一切后果和责任都由我承担。」


    直升机里，邦德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上的枪茧，此时此刻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布莱恩张开双臂，像一只展翅待飞的鹰般等待着发令枪响，而后无论他将前往另一个世界，还是在短暂的沉眠后得到今生的自由，那都是无需考虑的以后的事了。


    ……


    所以你是否还能兑现当年的承诺、再一次从名为死亡的雪山上走下来？


    你还愿意再见一眼那个送你进地狱，也带你来人间的人吗？


    布莱恩又一次不知生死，可是这次没有一个约定好车站让邦德站在那等待。


    谁都不确定命运的轨道将通往何方。


    「刚才我开始回忆过去，马洛里。十几岁的布莱恩从我面前跑过去时的画面犹如发生在昨天。这样看来，我的确老了，已经不该再和年轻人争论这个问题。」


    「你还没老呢。」马洛里语气难得温和，「等你想回忆都回忆不起来的时候，再去抱怨也不迟。」


    **


    酒吧老闆打开了麦克风和伴奏。


    舞台上的驻场歌手忘情地唱道：


    「你不在我身边陪伴的这段窒息时刻，我该如何苟且偷生？」


    「我渴望爱能灌注到我的血液，告诉我，这是我奋不顾身的归属。」


    「为了你我愿意不顾一切。」


    「因为这难以磨灭的誓言。」


    「……」


    「您喜欢这首歌吗？」老闆抵着吧檯，问他今天唯一的一位客人，「虽然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又是为什么而唱，但我认为其中蕴藏的情感很动人。」


    他的客人穿着一身在沙漠里行走的劲装，头戴黑色的蝙蝠头盔，包场后一杯酒都不点，只在那里干坐着。


    酒吧老闆不想白挣他的钱，于是让店里的歌手即兴发挥。


    「我很喜欢。」客人颔首说，「它让我想起我的一位『朋友』。」


    「您的朋友过得如何？」


    「……就像歌词唱的那样。」客人轻声跟着音乐哼唱了两句，「『百万枚玻璃碎片在过往中纠缠，星光涌现时，唯见灯火阑珊。』」


    他的嗓音低沉得有些不同寻常，却在唱起歌时有种别样的悦耳。


    但他唱的并不是一句愉快的歌词，酒吧老闆说道：「我很抱歉。」


    「没什么，他自己恐怕不那么觉得。」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回客人沉吟良久。


    等到酒吧老闆怀疑自己问错了问题时，他才回答说：「在绝大多数人眼里，他都是个好人，大众不知晓的时刻，他救助了许多人。他的上级认为他忠诚可靠，他也能为朋友的请求赴汤蹈火。」


    「那么对您来说呢？」


    「……」


    他除了是个好人之外，还有些冷酷了。客人心想。


    固执地想要讨好每一个在乎的人，却又分身乏术。


    一边说着甜言蜜语，一边将人从自己身边推开。


    『我爱你。』


    『——如果你回不来呢？』


    『那就别等我了。』


    『你的刑讯技术……比我遇到的刺客联盟姐妹花差远了……詹姆斯，詹姆斯，别看我。』


    声音戛然而止。


    他依然记得当时自己是如何慢吞吞地调大音量，望着地平线逐渐被锋刃似的沙尘磨出血色。


    当然，换个角度说，他也能够理解布莱恩的选择。


    蝙蝠侠在对待自己的至亲的方式上并不比那位已经上报牺牲的特工优秀。


    为了避免回答这个问题，客人对老闆说：「我要点一杯酒，伏特加马丁尼，摇匀。」


    酒杯端了上来，他闻了闻杯中液体的味道，不感兴趣地把它放在身边的座位前，多少假装那里还坐着另一个人。


    等到舞台上的歌手唱完，他站起身结了帐，从空无一人的酒馆中走出来，看看漆黑的天色，脚步一深一浅地向沙漠某处的人类聚居点走去。


    穿过小镇的集市后，他来到一栋二层建筑物前，轻而易举地避开守卫落到二楼的平台上，撬开玻璃窗再拉开窗帘。屋内床铺上躺着一个人，从头到脚都罩着黄褐色的麻布，胸口毫无起伏，犹如一具尸体。


    或者就是尸体。


    据蝙蝠侠所知，军情六处正在筹备布莱恩的葬礼，007特工并未特地留下遗嘱，因此生前拥有的一切都将转赠给他唯一在世的亲人，也是在明面上给予了他生存和死亡的养父詹姆斯·邦德。


    定好的墓志铭只有一句话：


    ——世界无法满足我。


    （the world is not enough.）


    而他不曾亏待这个世界。


    葬礼大致定在一个月后，军情六处会酌情给布莱恩认识的人投递邀请函，这对生前是秘密特工的人而言可谓难得优待。


    但也说不定是因为布莱恩在「秘密」这个单词上做得实在不够称职。


    蝙蝠侠被自己的想法逗得发笑，对着布莱恩的「尸体」却又笑不出来。

 第318页

    他眼见军情六处趁无人关注沙漠里的环形山废墟，派人过来把布莱恩挪到安全地带。


    詹姆斯·邦德和其他关心布莱恩、且知晓布莱恩秘密的人正在等待。


    蝙蝠侠也在等待。


    问题是奇蹟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发生？


    「布莱恩。」


    月上中天，四周空无一人，他顺着砖墙滑坐在地上，背对房间试探地叫出名字，但话音落下后回应他的只有呜咽的风声。


    「布莱恩·邦德。」


    屋内依然寂静。


    蝙蝠侠只唿唤了这两次，然后就闭上嘴，像雕塑一样靠墙守了一晚上，天空泛起鱼肚白时，他从浅眠中醒来，感觉到背后的墙壁已经被体温捂得发热，手脚却因为久未活动一片冰凉。


    睁开眼睛后他又心平气和地叫了一次名字：「布莱恩。」


    今早答应他的晨风比昨晚的夜风温柔。


    他撑着地面站起身，拍掉皮肤表面的灰尘，犹豫着回过头再次往床角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回他没能按捺住，跃过窗台来到室内，仿佛一只熘进人家的野猫般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


    「布莱恩。」


    「你说过你会回来。」


    大概是某人活着的时候给出了太多承诺，所以听不见又一个在他耳边吵他的人。


    蝙蝠侠站了一小会，仔细地检查过床上躺着的人的唿吸和心跳，最后赶在旁人上楼前原路返回，从窗户跳了出去。


    他并不觉得有多失望。


    毕竟从八岁那年起，布鲁斯·韦恩就懂得了枪响之后甚少有奇蹟发生。不过也许他第二天晚上还会再来一趟，然后是第三天晚上，第四天晚上……


    第五天的夜晚哥谭市会将他召回。


    一个月后他会去参加布莱恩的葬礼。


    一年后他会习惯生命里再次少了一个人。


    生活循环往復，一切和记忆中有所不同，又毫无改变。


    ……


    第二天，军情六处将布莱恩送上飞机运往英国。蝙蝠机始终缀在mi6的专机后面，等到詹姆斯·邦德出现在机场，蝙蝠侠才调转方向离开。


    他觉得当天晚上没必要再去守着了。


    结果这一天的白天，他去了正在修缮当中的军情六处总部旧址。废墟里有一盒不知是谁放在那的蛋糕，旁边还有一张叠好的贺卡，上面写着：


    我记得你年幼时喜欢这个口味。


    蝙蝠侠蓦地想起布莱恩在这栋楼里长大，或许有不少人见证过他的青少年时光。


    那么如果他真的再不会回来，至少这里也能多几个了解他身前是什么样的人、又能在他死后诚心诚意为他哀悼的对象了。


    第168章


    马洛里正在撰写布莱恩的讣告。


    这不是个简单的活, 特别是本该迅速復活清醒的布莱恩到现在还没睁开眼睛。


    按理说他上次被狙击枪命中心脏只过了不到五分钟就醒了过来，这次为了避免军情六处的法医发现不对劲（你这尸体怎么连尸僵和尸斑都没有啊而且致命伤呢？尸体自动癒合了？），他们还特意安排了尸骨无存的戏码，以便于布莱恩一恢復行动能力就自己找机会跑路。


    结果布莱恩一直没醒, 没像以往那样发烧, 甚至没有唿吸和心跳。


    好在他也没变成常人熟悉的那种尸体, 起码没有腐烂的现象，马洛里的想法就在『他似乎还能再抢救一下』和『该不会以后都是个标本了吧』这二者之间反覆徘徊。


    艾什·柯本带人在撒哈拉沙漠的小城里守了布莱恩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给马洛里打电话：这样下去不行，好歹得换个安稳点的环境, 若是发生了意外方便抢救。


    马洛里一想也是, 就派飞机把人接回到伦敦，送到了m女士的住处——目前只有这里足够安全隐蔽, 而且m女士退休后时间和精力比较充裕，不仅能够很好地照看布莱恩，还可以在布莱恩清醒后第一时间通知该通知的人。


    詹姆斯·邦德则被隔离了一阵。


    这是他是自己要求的。


    他还提出让q来帮他检查体内残留的赫拉克勒斯病毒，q顶着两个黑眼圈说：


    「在我看来，这项任务的优先级不高。你体内的病毒只针对布莱恩·邦德, 他已经死了,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邦德说：「你又没有其他更紧急的工作。替我检查的时候顺便对我说说赫拉克勒斯病毒发作时的症状和感受吧。」


    「……」q稍微沉默了一下, 边戴手套边问道，「他那时真的感染了？」


    「对。」邦德配合地躺在工作檯上，「我昏迷了一小会，他起初不知道我身上有病毒，但扶我起来、同我有皮肤接触以后就应该察觉到异样了。」


    「不一定。」q低声说, 「半成品病毒发作起来没那么快，现有的两个案例都是和病毒携带者亲密接触过很长时间后才死亡的, 我怀疑它的传播能力或在人体内的寿命其实也没有幽灵党形容得那么恐怖——否则幽灵党没必要把那两个病毒携带者全都变成自己人。」


    要是赫拉克勒斯病毒真能通过皮肤接触快速传播，并在人体内永久存在，只要一个人感染后等着它扩散到全球就行了。


    幽灵党却要多加一个步骤，收买目标身边的人，只能是因为病毒实际上有所限制。


    邦德稍微松了口气：「你或者研究出这个纳米机器人的博士能弄明白它的短板在哪吗？」

 第319页

    「假如你不跑来浪费我的时间，我说不定今天下午就会有结果。」


    q手上动作不停，平淡地说，「只是仍然迟了一步，不是吗？有一些不该死的人还是死了。」


    「……」


    邦德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泡。


    「你减轻了他的痛苦。」q避开邦德的眼睛，安慰说，「就算他一开始没感染上，陪着你走出来的那段路也肯定中招了。死在亲人的子弹下总比感受着自己一点点从内部腐朽强。」


    「我没有免去他所有的痛苦……我看着他在我眼前承受伤害，那种感觉，很。」


    邦德的描述停在这里说不下去了，干脆略过去，「你能想像吗？只要我在旁边，他就能忍住不发出声音。」


    q摆弄电脑的手悬停在空中。


    他背对着邦德在屏幕前坐了一会，到底是控制不住地站起身，略显狼狈地快步走出办公室：「检查结果待会自动出来，你自己看，我要去喝点水。」


    邦德也不问q怎么能想出像喝水这么烂的藉口，继续躺在工作檯上出神。


    他本来想告诉q布莱恩其实有一定概率活过来，但转念一想现在说这些，和让人怀揣随时可能破灭的希望有什么区别？


    说不好谁更难熬。


    当天晚上，q给他发了封邮件，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半成品赫拉克勒斯病毒寿命不长，在人体内经过一段时间后会死亡，此外，电子脉冲武器也能对它造成干扰，q支部近期将加班加点研究专门针对这种病毒的装置。


    q还强调说，他这么做不是为了邦德和布莱恩。


    后面话锋一转，问邦德：


    【军情六处有人想要举办一次悼念布莱恩的聚会，你去参加吗？】


    这种小范围的悼念活动通常都是熟悉死者的人凑在一起，边喝酒边回忆过去、互相安慰。


    邦德拒绝了：【我受不了这个。】


    他向来不合群，更难以忍受人人都觉得布莱恩再也不会回来的氛围。


    后来他得知那天晚上前去赴宴的人有不少，第二天带着一身酒气和发肿的眼睛坐到工位上的同事们验证了这一点。


    也不知该说这群傢伙等人死了感情才忽然间变得充沛起来，还是说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在他们眼中终究有所不同。


    此外，邦德知道马洛里在写讣告。


    英明神武、绝顶聪明的军情六处长官花了整整两天，憋出二十个单词。


    这一方面是因为他还要忙别的，没法长期坐在办公桌后面打字，另一方面是有很多人对这份讣告升起了空前的兴趣。


    邦德站在电脑屏幕前念道：


    「『布莱恩·邦德中校，二等勋爵士，讣告。』不错的标题，足够抓人眼球。」


    马洛里瞪着他。邦德不为所动地继续念：「『国防部高级官员布莱恩·邦德在赴北非完成任务时遇难』——这就没了？」


    坐在自己家里同他们视频的m女士说：「你试试检查一下他的草稿箱里有没有备份，我以前对不想给别人看的内容就这么干。」


    邦德恍然。


    马洛里痛苦地捏了捏鼻樑，拿这两个人毫无办法：「剩下的真的只是草稿，因为我还没想好是否要公开他的讣告，或者假如公开的话、可以公开到什么程度。」


    通常来说军情六处特工的讣告仅在内部流传，偶尔会在特定范围内，例如团队、家属和密友之间公开。对外，公众只会看到经过处理和去除了敏感内容的版本。


    关键在于，布莱恩是否假死也将影响到这份讣告中的细节。


    邦德无声地阅读被马洛里藏起来的讣告后半段：


    【作为军情六处的一名忠诚的特工，布莱恩·邦德以出色的专业技能、坚定的意志和无畏的精神在任务中脱颖而出，他在短暂而波澜起伏的一生中始终致力于保卫国家安全，并在执行一系列艰难且危险的任务时表现出了卓越的能力……】


    后面跟着布莱恩生前做出突出贡献的任务的一些粗略描述。


    【……以及为了表彰他守护首相与女王陛下的英勇行为，布莱恩·邦德于2012年年末被授予爵级司令勋章……】


    【……然而执行撒哈拉沙漠中的最后一次任务时，布莱恩·邦德在与幽灵党的决斗中牺牲，为他的信念付出了生命。他的离去是军情六处和整个国家的巨大损失，他的英勇事迹和奉献精神将永远铭记在我们心中……】


    邦德没有看完，关掉文档评价说：「虚伪。」


    马洛里说：「这是游戏规则。」


    「原谅我，长官。」


    邦德拿起自己正在和m女士打视频电话的手机，「如果布莱恩醒不过来，这两页文档就是他花费一生时间留给我的最后东西。」


    马洛里等他拾起外套、快要走出办公室时才开口：「它只是个草稿而已。你也不应当太过看重讣告，邦德，或许布莱恩明天早上就睁开眼睛了。」


    「……」


    邦德安静地穿好外衣、走出军情六处总部，来到夜色笼罩的伦敦街道。


    m女士对他说：「你刚才不该用那种语气和你的上级讲话。」


    「放心，反正我也是半退休状态，等天亮后就递交辞呈。」邦德面露疲态，「马洛里人不错，是我的问题。」


    m女士微微嘆息。


    邦德又问：「布莱恩怎么样了？」

 第320页

    「还是老样子，没有好转但也并未恶化，你今天晚上可以住在我这里——什么人？！」


    说话说到一半时，m女士突然发出惊唿，邦德顿时止住唿吸，飞快叮嘱：「你保护好自己，我马上过去！」


    他大步奔向不远处m女士的公寓，m女士则背靠床沿，紧握着在发现敌人的一瞬间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的手枪，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房间尽头的阴影。


    她的枪法向来不好，退休后更是疏于锻鍊，若不法分子有能耐悄无声息地潜伏进家中，她反抗与否的区别大概是早死或晚死。


    但即便如此，她仍然像一面顽固的盾牌般站在布莱恩身前。


    几息之后，融在暗影中的不速之客慎重地说：「我不想打扰你们，更没有恶意。」


    「——蝙蝠侠。」


    m女士受到惊吓后剧烈的心跳尚未平息，不过总算认出了这位大洋彼岸经常上报纸的超级英雄。


    她紧绷的神经一松，面上却保持着举枪的姿势冷冷说：「怎么从来没有人替我把你们这些擅闯民宅的偷渡犯击毙在国境线上？你深夜来访有什么目的？」


    蝙蝠侠忽略m女士言辞中难听的部分，用有些不确定的口吻对她说：「我刚才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动了。」


    m女士愣住。


    她来不及询问『你观察得这么仔细是在我家窗户外面蹲了多久』，快速回身叫道：


    「布莱恩，布莱恩·邦德，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床铺上像个凝固的标本似的青年手指轻微抽动一下，胸膛逐渐有了明显的起伏。


    m女士伸手按住他的额头，片刻后既高兴又忧虑地说：「他在发高烧。」


    蝙蝠侠问：「这是正常的吗？」


    m女士刚要回答，詹姆斯·邦德赶到现场，一脚踹开房门闯了进来：「奥莉薇亚！！你没事吧？」


    他快速在房间里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蝙蝠侠身上：「……蝙蝠侠？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第169章


    布莱恩感觉又冷又热, 仿佛有人在他胃里塞了个烤炉，又把他整个人放进冰水里。


    但起初他并没有感受到两面夹击的温度。最开始，他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下坠感，他第一次这么困、这么疲惫, 大脑沉浸在完全的黑暗中, 既不思考也没有做梦,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 就好像变成了房间角落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的棕黄色旧纸箱。


    很多人不知道，成为纸壳箱其实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身体轻飘飘的, 每天什么都不用干, 只需要在地上躺着。


    布莱恩躺了很久，他很幸福, 也很满足，世界一片漆黑，因为他没长眼睛，不过缺少四肢和五官对纸壳箱来说很正常，毕竟谁会指望一个箱子能说会道、独立行走呢？


    ——猫会。


    猫这种动物似乎对纸箱有种天然的偏爱。


    布莱恩相信他已经拜託别人把自己停放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了, 而且他是一个很旧很旧的纸箱, 身上遍布着许多划痕和灰尘, 尽管乍一看上去还是很好看，但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正经的猫爬架和猫窝。


    有只黑猫却对他很感兴趣。它鬼鬼祟祟地趴在外面，时不时探出头，居高临下而冷酷地评估着纸箱的大小，仿佛下一刻就要钻进来, 用它说不好到底是壮硕还是毛绒绒的身躯将无辜的纸箱据为己有。


    布莱恩并不喜欢猫。没有纸箱会喜欢猫，他从来搞不懂这种自我生物, 可是他也没法拒绝猫的靠近，因为他只是个不能动、更不会说话的纸壳箱。


    猫终究还是用力挤了进来。布莱恩一言不发地承装着它，发现猫在他怀里团成一团，被挤成和他一样的方块样子，喉咙里居然还能发出心满意足的唿噜声。


    「布莱恩。」


    猫在叫他的名字。


    「布莱恩。」


    一遍不行，非得叫两遍。


    ……搞不懂猫这种生物。明明身边有那么多珍贵的东西，竟然还会喜欢上路边偶遇的纸壳箱。


    布莱恩沉默地抱着它，感觉到自己的内里逐渐沾染上猫的体温，一点点生出热意。


    有人捡走布莱恩，把他从沙漠移动到大城市，猫跳了出去，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布莱恩住在一个老人家里。


    很多老年人就像猫，也对纸壳箱有种别样的喜爱。布莱恩做不成那个破破烂烂却无事一身轻的纸箱子了，老人和她的孩子把他收拾妥当，在他身边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话。


    怎么？一定要纸箱给你们养老吗？


    那还不如去和猫结伴过日子呢！


    但是布莱恩同样无法拒绝长辈们，因为他依然是个不能动、更不会说话的棕黄色纸壳箱。


    他开始觉得难受起来了。体内发热，衬得周围格外冷，他做了个梦，梦里他是人，流光溢彩、混乱不堪的场景接踵而至，他上一秒对黑髮蓝眼的青年诉说爱意，下一秒和金髮蓝眼的中年人吵架，再之后是无止境的奔跑、奔跑……


    人类总是这样疲于奔命，所以每个人都有那么一刻宁愿变成纸壳箱。


    可是已经顺利成为纸箱的人，却要再度变回人了。


    ……


    布莱恩睁开眼睛。


    他知道自己是个人，尽管刚才他还坚信做不成纸壳箱的话、去做垃圾桶也行，他会努力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益的垃圾桶，垃圾桶没有眼睛，也就不会看到当前这幅场景：

 第321页

    蝙蝠侠站在床头，m女士站在床尾，詹姆斯·邦德站在床中间。


    ……


    我一定是还在做梦。


    布莱恩头痛欲裂地再度闭上眼睛，几秒钟后，蝙蝠侠弯下腰，用格外轻柔的力道碰了碰他的肩膀，语气相比平时柔和得可怕：


    「你感觉怎么样？意识清醒吗？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感觉不太好，意识介于清醒和混沌之间，眼前的事物没过两秒就会出现重影，肺里的火一直烧到喉咙和鼻腔，从头到脚根本没有不疼的地方。


    「还行。」


    布莱恩勉强挤出声音。


    他的样子一看就糟糕透顶，邦德没想到这能被归纳为『还行』。他正要纠正布莱恩的说法，布莱恩又喃喃自语般地说：


    「我知道我是谁……我是个变成人的纸壳箱。」


    「……」


    完了，大英的最后一任007好不容易死而復生，却发烧烧煳涂了。


    第170章


    深更半夜, m女士的家中一片兵荒马乱、乱中有序。


    就像布莱恩的思维一样。


    m女士去取退烧药，蝙蝠侠忙着检查布莱恩的各项身体指标，邦德就坐在窗边试探布莱恩到底『傻』到了什么程度：


    「你叫什么名字？」


    没想到布莱恩人都烧迷煳了，本能的警惕还在, 严肃地问邦德：「你是在审问我吗？」


    邦德噎了一下：「……我只是随便提个问题！」


    「可是詹姆斯·邦德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名字？」


    布莱恩满头汗水地裹在被子里, 不高兴地嘟囔说, 「你不对劲，别套我的话了, 我不会说的。」


    邦德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心酸, 过了一会他慢慢说：「你叫布莱恩, 布莱恩·邦德。这里是奥莉薇娅的家，我们解决了幽灵党, 你在我的枪口下死了一次。」


    「——我很抱歉。」


    布莱恩盯着他的脸，半晌后不知想到什么，表情缓和下来：「没关系，詹姆斯，我喜欢做一个纸壳箱。」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告诉你个秘密, 你不能讲给别人。」布莱恩笑了, 表情一下变得生动许多, 「人死后会变成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纸壳箱。」


    ……


    「他死过很多次吗？」


    蝙蝠侠在昏暗的灯光下摆弄着电脑，背对邦德问道。


    布莱恩睡着了，经过测试，他的思维大概有50%是清晰的，至少没有说出自己的银行卡密码。


    他还有很强的警觉性。


    蝙蝠侠趁布莱恩失去意识时给他抽血, 他突然惊醒、用力抓住蝙蝠侠的手腕，好在及时认出了临时医生的身份——而且蝙蝠侠并未反抗, 任由布莱恩用针头抵着他的喉咙——这才放松下来又睡了过去。


    但剩下的就很难说了。他坚信蝙蝠侠是一只住在山洞里的两百磅的黑猫，007特工是电影角色，詹姆斯·邦德是宇宙中心，伊森和福尔摩斯等人是其他片场过来客串的，以及英国早晚有一天会脱欧。


    「他认为你是电影主角，或许源自你和他之前演的那场背叛与被背叛的戏码。」蝙蝠侠分析说，「他反覆向自己强调那期间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于是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潜意识。」


    邦德没贊同也没否定，问道：「那英国脱欧是怎么回事？」


    蝙蝠侠：「……」


    这里站着的是一个美国人，你不应该去问你的上级、或者布莱恩口中那位客串的福尔摩斯吗？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曾经死过很多次？」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别告诉我是出于道义。」


    蝙蝠侠沉默了许久才含煳地说道：「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


    邦德哼笑一声：「那种『认识』。」


    蝙蝠侠没反驳：「你应该不是会拦着养子和同性谈恋爱的基要派家长。」


    「我不是。」邦德暗藏深意地说，「但据我所知，布莱恩从来不喜欢过于强势的对象。他在外声称和你没见过几次，你的一家之言说服不了我，蝙蝠侠。」


    蝙蝠侠吐了口气。这次他没有犹豫，直接将头盔摘了下来：


    「我并不总是表现得非常强势，邦德先生。」


    他对布莱恩的养父露出了一个布鲁西式的微笑。


    于是邦德脸上的些许惊讶之情很快就被嫌弃给取代了：「迪克！！难怪，该死，我说他怎么会答应把一个寻常阔佬的孩子带回家里？而你，韦恩先生，你将你十二岁的养子训练成罗宾！」


    蝙蝠侠没忍住说：「迪克看到了布莱恩十二岁时前往美国执行任务的档案记录。」


    「……」


    多尴尬，多冒昧，如果这里是二次元，他们两人中间已然出现了电闪雷鸣的画面，气压低得一头鱼过来都能憋死。


    良久，邦德开口转移话题：「这是个很少有人知道的秘密……『不死』是布莱恩的特殊能力，越致命的伤口癒合得越快，你会发现我在他身上留下的枪伤已经快要看不见了，而且这种类型的伤从来不会留下疤痕。」


    他伸手掀开被子一角，正打算解开布莱恩睡衣领口的纽扣、拿胸口的伤做个例子，忽然想起赫拉克勒斯病毒不能皮肤接触的事，就对蝙蝠侠说：


    「你帮我把他这两颗扣子解开。」


    蝙蝠侠：？


    邦德无声地催促，刚在他面前暴露身份的花花公子兼黑暗骑士简直有些扭捏地原地站了一会，小心翼翼地拉开布莱恩的睡衣衣领，露出布莱恩左胸。

 第322页

    邦德指了指完好无损的皮肤：「这里以前中过一枪，子弹从心脏穿了过去。」


    蝙蝠侠立刻反应过来：「拍卖会。我同他去牙买加度假时，他左肩缠着一圈绷带。」


    「是。」邦德重新合上被子肯定地说。


    难怪布莱恩伤药上写着的注意事项是，『避免心脏剧烈跳动』。


    蝙蝠侠回想当时布莱恩若无其事的坦荡模样，问道：「还有哪一次？」


    「这就要你自己去问他了。」邦德说，「他也不总是对我说实话。」


    「每次復活需要多久？」


    「前几次都很快，只是昏迷后过了几分钟就醒了，但这次他用了整整两天时间，我不知道是因为纳米病毒，还是他的能力出了问题。」


    蝙蝠侠承诺说：「我会研究清楚的。」


    凌晨，客房内休息的布莱恩又醒了一次。


    这回情况更加糟糕，他几乎不记得自己是谁，攻击性和防备心却强得可怕。


    睡在主卧、起夜后想去看一看布莱恩有没有退烧的m女士差点被他按倒在地卸掉一只手，坐在客房沙发上打盹的蝙蝠侠及时冲上去将他们分开。


    布莱恩虚弱但拼命，蝙蝠侠又不敢用力，两人势均力敌地折腾了好一会，蝙蝠侠才成功把他压回床上。


    然后蝙蝠侠与邦德争论了要不要想办法将布莱恩固定住，邦德妥协了，蝙蝠侠给布莱恩打了一针镇定剂，不确定药效能有多少，于是将他的左脚脚腕绑在床尾的木头床柱上面。


    ……


    蝙蝠侠认为『死亡』前连续数月的流亡生活给布莱恩造成了一定影响，身体上的不适则加重了他的不安全感，布莱恩的免疫系统正在向体内残留的病痛宣战，也许要再过几天，他的状态才能彻底稳定。


    然而蝙蝠侠不能在异国他乡待太久，哥谭和正义联盟都需要他。


    临走前他向邦德提出一个建议：


    「让布莱恩去韦恩庄园住几天如何？阿尔弗雷德很擅长照顾伤患，蝙蝠洞里有全套的急救装置，迪克很想念布莱恩——他不知道007特工殉职的事，我还没说。」


    「如果你们觉得路上会花费太长时间，我可以让超人帮忙。」


    从各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个难以挑剔的提议。


    邦德只有一个问题：「布鲁斯·韦恩要怎么面对哥谭小报的採访？」


    「……」


    管他呢。


    蝙蝠侠给阿尔弗雷德打电话，让他收拾出来一间客房，第二天一早便带着布莱恩回到蝙蝠洞。


    迎接他的是眼圈通红的迪克·格雷森和满脸无奈的管家。


    「b，我看到暗网的通缉令上公布了『007特工已确认死亡』的消息。」


    迪克说，「我最开始以为是假的，但他们还有一段录像。」


    信誓旦旦地对邦德说过『迪克不知道』的蝙蝠侠：「……」


    孩子学会的技能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难管了。


    他看过那段录像，是军情六处的直升机在空中拍摄的。摇晃的镜头中只有一个看不清全貌的陨石坑，以及被环形山与建筑物包裹的两个像素点。


    其中一个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举起枪。


    另外一个站在那不闪不避、引颈就戮。


    枪声响起时镜头跟着晃动了一下，焦距变大，能看到黄褐色沙丘上有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开枪的人收起武器，脚步迟缓地一步步走远。


    紧接着镜头上移，金红色的蘑菇云笼罩了一切。


    这个视频最近在网际网路上疯传，但普通人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媒体跟着混淆视听，多离谱的谣言都有，爆炸一会发生在中东，一会发生在美洲，死的人究竟是谁则更加没准，只有黑暗世界的居民和各国情报部门能把它与007因公殉职的消息联繫到一起。


    所以布莱恩的『死因』在知情人眼中也很清晰。


    ——他自被迫接手辛迪加的遗产开始，所作所为近乎无可挑剔，即便被各路人马追杀，也从未滥杀无辜，后来又主动配合军情六处摧毁幽灵党，可谓到死都无愧于家国大义。


    军情六处对外解释是他感染了纳米病毒，因此选择了自尽。


    但实情如何，每个旁观者都有自己的猜测，其中一部分难免充斥着阴谋论，使得布莱恩『牺牲于太阳升起前』的结局更加像一场命中注定的盛大悲剧。


    英雄无处落脚，如履薄冰。疯子领着瞎子赶路，是这个时代一般的病态。


    「视频是真的。」


    蝙蝠侠说。


    迪克脸上的血色消失了。


    「不过人还活着。」


    蝙蝠侠补充。


    他往旁边让开两步，露出身后被包得像个粽子似的昏迷不醒的布莱恩：「我这两天就在忙着这件事。」


    迪克：「……」


    第171章


    布莱恩再次醒来时是一个昏暗的白天。哥谭市的天气和伦敦有点像, 说阴天就阴天，说下雨就下雨，阳光明媚的大晴天比中彩票还罕见。


    他懒洋洋地从陌生的床上爬起来，逐渐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死了, 活了, 被蝙蝠侠搬到蝙蝠洞, 两天吃了两顿饭，睡了超过36小时。


    世界变成什么样了？


    布莱恩努力想要打起精神, 但他的头脑还是有些混沌，思考和行动都比平时慢了半拍。

 第323页

    呆坐了几分钟后, 他发现自己饿了, 于是从床上翻下地，中途顺带解决了一个把他固定住的绳结。轻而易举地解开绳子的时候他心中闪过一丝困惑：这玩意有什么用？


    可能是怕伤到他, 绳头的材质十分柔软，布莱恩的评价是它的装饰作用大于实际意义。


    不过他曾经锻鍊过类似的脱身技巧？说起来，他以前是什么职业？


    布莱恩隐隐觉得他记得，但思考与回忆对现在的他而言实在有些困难，他没有细想, 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往楼下走。


    起初他的脚步略有摇晃, 不过走到厨房时就稳定得看不出异样了。


    布莱恩从厨房里找到了一包麦片, 但他没看到牛奶，于是把麦片兑水喝了，吃个半饱以后，他打开一楼客厅的电视机。


    映入眼帘的刚好是新闻频道，主持人说：


    「陨石坑爆炸的视频已在网际网路上流传近一个星期之久, 一位不具名的xx组织成员向我方记者透露，英国情报组织军情六处曾在视频发布后不久派人领取黑市赏金, 目前英方否认此事，但坐实了在与恐怖分子的斗争中有人牺牲的传言。」


    「军情六处发言人在记者会上强调，该特工生前是在维护国家安全、保护公共利益，发言人代表军情六处向牺牲者致以崇高敬意，并感谢ta为国家所做的贡献，同时向其家属传达的诚挚慰问，除此之外，英方并未公布其他细节……」


    布莱恩看到这里，随手关掉电视，走出韦恩庄园。


    一路上他都没有碰到任何人。


    庄园门前是一条通往市区岛屿的桥，他本能地选择了最隐蔽的路径，汇入人流后漫无目的地搭乘了一辆公交，下车后又在路边的餐车里用仅有的现金买了根热狗，边吃饭边钻进附近的电话亭。


    他应该打个电话。


    给谁打电话？


    布莱恩陷入了沉思。一直到他吃完热狗，他也没想清楚这时候最该联繫谁，导致他茫然地站了好半天——他熟悉的人似乎大多没有固定的电话号码。


    过了一会，有人敲打电话亭的玻璃，语气很沖地让他不打电话就不要占地方。布莱恩拉开门，诚恳地道歉，得到了一句『傻子』的评价，他也不生气，将手揣进口袋，慢悠悠地往街道对面的公园走去。


    途中有人撞了他一下，是个小偷。


    布莱恩这会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是从韦恩庄园衣柜里翻出的外套，本来不怕被偷，但他条件反射地抓住了小偷手腕，下一秒，他反手从对方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机。


    「那是我的东西！」小偷在布莱恩未尽全力的辖制下奋力挣扎。


    布莱恩不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手机。就在刚刚，他浑浑噩噩的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电话号码。


    他单手按着小偷，举起手机拨打那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


    「你好，这里是英国大使馆。」


    「你好。」


    布莱恩礼貌地说，「我刚才在电视上看到，你们好像欠了我的钱，还欠我一辆车。」


    「？这位先生，请问您能将前因后果说得更明确一点吗？您叫什么名字？」


    「我是——」在熟悉的自我介绍脱口而出之前，布莱恩又想起了一件事，「等等，先让我给你念一句莎士比亚，『凡是过去，皆为序章』。」


    「……」


    对面安静下来，片刻后说道：「请稍等，正在为您转接。」


    布莱恩耐心地等待着，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一切举动都那么自然，如同久经训练的本能。


    被他按着的小偷开始慌了，挣扎着问：「你到底是谁？」


    「嘘，不要打扰我。」布莱恩冷淡地说。


    又过了半天，电话里还是没有动静，布莱恩的心脏仿佛下楼梯时一脚踩空似的加速跳动两下，令他改变了主意。他突兀地按住红色的挂断键，当着小偷的面将手机卡拿出来掰断，又将手机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把它捡回来。」


    小偷战战兢兢地说：「其实它也是我偷来的……」


    「那再好不过了。」布莱恩将人放开，快步离开了这里。


    路上他思索着自己为什么要挂掉电话。


    因为……厌倦了某种生活，尽管它已经变成了习惯。


    他可以离开，他迫不得已地在许多人的帮助下获得了自由。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全世界都坚信他是个死人，他能去什么地方？


    又有一句话说得好：世界那么大，何处是归乡？


    **


    布鲁斯听说布莱恩失踪时震惊得失语了一瞬。布莱恩看电视时，他还在蝙蝠洞的监控里捕捉到了这一幕，然后他、迪克和阿尔弗雷德只花了五分钟去分别做自己的事——五分钟！


    发着烧体力也见底的布莱恩就不见了！


    韦恩庄园外的摄像头甚至没能捕捉到他的身影！


    「我再也不吐槽秘密特工了……」迪克郁闷地说。他和蝙蝠侠正在大海捞针地寻找布莱恩的下落，问题是后者的反追踪技巧炉火纯青，简直比准备作案的阿卡姆罪犯更难定位。


    蝙蝠侠阴沉地说：「现在你知道他是个多难对付的人了，从我们认识起他就这样。」


    「你们认识时你多大？」


    「……十九岁。」

 第324页

    竟然是那么久远的事情了吗？


    **


    「我和布莱恩认识整整七年。」伊森·亨特躺在沙发床上说，「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之间的交集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班吉劝他：「你别再看报纸了，或者看点娱乐新闻也行。」


    「有意思之处就在这里，」伊森坐起身，「他死后人人都在念叨他，我们这些真正认识他的人反而闭口不提了。」


    电脑桌前转笔玩的路德问：「那能谈论什么呢？幽灵党亦或是军情六处？我让自己不要细想，伊森，等到哪天步他的后尘了再说。」


    伊森有些严厉地问：「什么后尘？！」


    路德抬高音量：「死在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里，得到的东西不外乎是几声再也听不见的慰问！我没有你那么热爱美国，伊森，你了解我，在我看来007的结局很有警示作用。」


    「……真相不一定有你想像中那么残酷。」


    「也可能比我想像中残酷得多，我们早就不是孩子了。」


    伊森默然。


    cia最传奇的现役特工走到房间角落，靠墙一下一下捋着报纸的边缘，手指肚很快被油墨染成了黑黄色。但他就像没注意到一样持续着这个动作，直到碧绿色的眼睛如水潭般湿润起来。


    他迅速将报纸团成一团，弯下腰，把脸埋在膝盖和臂弯之间。


    班吉吓了一跳：「伊森！」他转向路德埋怨地说，「你何必在这时候刺激他？」


    路德：「我只是有点生气——唉，对不起，伊森，当我没说。可能军情六处真的没办法了，他们早年对待布莱恩一直挺不错的，不是吗？」


    伊森：「和军情六处无关，朋友们。」


    他的声音并不哽咽，只是有点儿发闷。


    「布莱恩也是我的朋友，他还那么年轻，我希望他能活着。」


    「……」


    班吉和路德面面相觑，前者回想起和布莱恩相处的往事，眼睛和鼻头也跟着红了，走到伊森旁边蹲成一排，路德边嘆气边给他们递纸巾。


    正在这时，路德身后的电脑屏幕闪烁了一下。他视线扫过去，随口说道：


    「军情六处接到一条来自美国境内的陌生电话，但对方只留下一句定好的暗语，『凡是过去，皆为序章』。」


    「英国人就喜欢搞这些玩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个莎士比亚。」班吉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等等——」


    他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你为什么在监听军情六处？」


    路德靠在椅子上仰了仰身体：「阴谋论也得有证据嘛，布莱恩同样是我的朋友。」


    班吉『切』了一声，跑过去查看监听记录。伊森皱眉敲打着手指：「凡是过去，皆为序章……我怎么没听说mi6设置过类似的暗语？」


    路德惊奇地问：「布莱恩连这都告诉你？」


    「我们只是闲聊的时候提到过，他还说只有虚拟作品才会设想出这样戏剧化的联络方式，举例时用的就是莎士比亚的另一句名言……算了，不重要。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


    「美国东海岸，新泽西州，哥谭市。」


    「……」


    伊森从地上爬起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要打个电话。你们谁能联繫上詹姆斯·邦德？」


    **


    「凡是过去，皆为序章。」邦德说，「这是我们专门安排的暗号，你怎么会知道？」


    伊森迫不及待地问：「他的使用者是不是布莱恩？」


    「……」


    「告诉我，是不是布莱恩？他是不是还活着？！」伊森的语气愈发激动，「他醒过来了，正在哥谭，我说得对不对？」


    「冷静点，伊森·亨特，你可以坚定你的猜测。」


    邦德说完这句不能被人抓到把柄的话，抬起一只手按住话筒，问坐在他对面的q：「蝙蝠侠依然不接电话？」


    q在回答他的问题之前恼怒地瞪着房间里的所有人——包括马洛里、参谋长和詹姆斯·邦德：


    「我被通知007特工没有死的时间竟然只比一个cia特工早了两个小时，你们不觉得自己未免有点过于公平公正了吗？」


    「这都是出于对安全的考量。」马洛里安慰他，「我们下次会立刻通知你。」


    q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度：「还有下次？！」


    「……」


    「蝙蝠侠说他找到布莱恩了。」q无可奈何又疲惫地说，「他正在赶过去的路上。」


    **


    布鲁斯·韦恩在公园中的一个被树荫笼罩的角落发现了布莱恩。


    城市的天空自今早便阴云密布，从布鲁斯出门时下起绒毛细雨，他驱车来到目的地时，看到布莱恩面无表情地坐在长椅上，眼睛半阖，眼神没有焦点，雨水如帘幕般从他头顶的树梢边缘流淌下来。


    布鲁斯走到他身边，把带着n个未读信息的手机拿给布莱恩看，对他说：


    「该回家了。」


    「……」布莱恩听见了，但只是仰头与他对视。


    布鲁斯想了想，俯身拍打布莱恩的肩膀，「007特工先生，在这坐着有什么意思。要去兜风吗？」


    这只是他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结果话出口的一瞬间，他想起布莱恩驾驶跑车在黑山赌场的门前问他：韦恩少爷，要去兜风吗？


    他不禁挥散了尽快回到蝙蝠洞的想法，在布莱恩身边坐下来，没头没尾地问：「那个时候你多大？」

 第325页

    「……十九岁。」布莱恩仍然没什么表情，却抬起手臂揽住布鲁斯的肩膀，望着前方的雨帘重复说，「那时我十九岁。」


    第172章


    布莱恩的状态在来到哥谭市的第五天时逐渐趋于稳定。


    「太好了, 你已经不发烧了。」迪克收回体温计，摆弄着床头柜上的一堆药瓶，「这个药今天不用吃了，这个吃过了……」


    布莱恩神志清醒地坐在床上看着他的动作, 半晌忽然开口叫他的名字：「迪克·格雷森？罗宾？」


    迪克吓了一跳, 回过头盯着布莱恩看了几秒钟, 问道：「你认出我来了？」


    「我什么时候不认识你？」


    「你前两天都不怎么理我，我以为你是大脑受伤后记忆有些混乱——」迪克说到一半跳起来, 推开房门跑到走廊里喊，「布鲁斯, 布鲁斯！」


    「老爷在睡觉呢。」阿尔弗雷德说。


    迪克大喊：「叫他别睡了！布莱恩退烧了而且也清醒了！」


    过了一会, 由于缺少睡眠而像个阴暗吸血蝙蝠似的布鲁斯游荡到布莱恩的房间里。他刚洗过脸，一撮垂到额头的刘海还湿着, 与布莱恩对视片刻，求证地问：


    「在你看来，蝙蝠侠是人是猫？」


    「……」


    布莱恩努力向他证明自己真的清醒了，为此还声情并茂地背诵了两段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想》。布鲁斯皱眉听完，觉得布莱恩凭本能也能做到这一点, 但他看上去确实比前几天那种半混沌的状态好多了。


    「你的身体有没有哪里不适？」


    布莱恩摇头：「除了飢饿之外, 我感觉好极了。」


    退烧之后他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 心情也跟着变得愉快起来。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布鲁斯的眉头还是紧皱着，「你的基因特徵在这几天发生了一点不明显的变化，我以为是和你不死的能力有关。」


    布莱恩愣了一下，问道：「难道我会变成死侍？」


    今年是2014年，死侍的电影预计在2016年上映, 目前连宣传片都没放出来，不过作为一个足够有名的漫画角色, 包括蝙蝠侠在内的很多人都听说过他的设定。


    布鲁斯没想到布莱恩的第一反应会是这个，有点无语地说：「我不确定……你的自愈能力加强了？」


    「我试试。」布莱恩随意地把床头柜上药瓶里的说明书倒出来，将纸摊开，用锋利的边缘在手上一划。


    他「嘶」了一声，抹掉皮肤上血珠，颇为遗憾地回答：「看来没有。」


    布鲁斯：「说不定你的dna是为了和赫拉克勒斯病毒抗争才发生变化的，不管怎么说，詹姆斯·邦德现在能够接触你了。」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去餐厅的路上，布莱恩心想。


    布鲁斯说他在这次死而復生的过程中发生了基因突变，但他真的不认为自己的身体有哪里进化了，力量之类的『属性』都和往常一样，只除了一点——


    他的前世记忆中，与接触过的虚拟作品相关的部分眼下就像被扫描成pdf储存到了本地一样清晰。


    换句话说，他记得自己曾经看过的电影电视剧小说漫画等等作品的每一个细节，甚至包含了来自朋友的剧透。


    比如作为一个很少接触美漫的现充，布莱恩对蝙蝠家族了解有限，不过他有个朋友是狂热的dc粉丝，曾经向他科普过蝙蝠侠的罗宾以后成为了夜翼的设定。


    当年的布莱恩：「什么？蝙蝠侠还有罗宾？」


    「……」


    总之，如今的布莱恩想起了一些有的没的，可是它们大多没用。而且类似的技能不应该是穿越者的标配吗？怎么会有人在穿越了十五年后才靠着基因突变得到它啊！


    布莱恩想想就觉得郁闷，这份郁闷还没法依靠向别人倾诉来排解。


    他暂时不去考虑记忆的事，琢磨着吃完饭后联繫邦德，问问英国那边现状如何了。


    结果不等他主动打电话，军情六处率先来找他了。


    蝙蝠侠早在与英国政府合作对付猫头鹰法庭时，便为mi6设置了专门的联络方式。这次对面找上门来走的也是这条路，电话一接通，那位英国官员就说道：


    「你好，蝙蝠侠，请把你的手机交给布莱恩·邦德。」


    餐桌上，布鲁斯询问地看向布莱恩，布莱恩点了点头，接过蝙蝠手机：「早上好。」


    「早上好，布莱恩，很高兴听到你平安无事的消息。」


    麦考夫·福尔摩斯说，「你应该看到了电视新闻才想起给大使馆打电话。死而復生后发现自己成为世界焦点是什么感觉？」


    布莱恩诧异地挑起眉，放下刀叉擦擦嘴角，低头看了眼电话号码：「怎么是你，福尔摩斯先生？我以为最先联络我的人会是詹姆斯或者m。」


    「因为詹姆斯·邦德打算过两天直接飞去美国找你，加雷斯·马洛里有别的事要忙，当然，我也不闲，但我比他更重视你。」


    坐在布莱恩对面的布鲁斯不动声色地看了过来。


    布莱恩身边的迪克踢踢他的拖鞋，用口型问：这是谁？


    布鲁斯没理会，端着咖啡杯小口小口啜饮。


    布莱恩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通话上：「我明面上已经是个死人了，m打算放过我，然而我在你眼中仍然有利用价值。」


    「你可以形容得好听一点。」麦考夫说，「十多年时光转瞬即逝，我们就假设你和英国政府之间是合作关系，这场合作应该也还算愉快？你不至于半点留恋都没有。」

 第326页

    布莱恩淡淡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福尔摩斯先生，人要向前看。」


    「前路也是你自己选择的。如果你为了不走回头路，故意忽略心中真正想要的，那才是愚蠢。」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


    「——常人的精神需求不外乎那几种，爱、归属感、尊严、自我价值。」麦考夫说，「恕我直言，布莱恩，你并没有脱离普通人的范畴。死亡或许会短暂地让你将注意力放在生理需求上，但很快，凭你的能力和意志力，你会去追求更高层面的东西。」


    布莱恩轻描淡写地说：「您恐怕高估我了，我现在感觉被人包养、每天无所事事的日子非常好。」


    麦考夫迅速挑出重点：「……等等，你花的是布鲁斯·韦恩的钱？军情六处拖欠你工资了？」


    布莱恩：「你们拿着我的死亡视频换赏金，还扣押了我一辆跑车，我身无分文，不得不去讨好美国的有钱人，后来我发现这样的生活其实挺不错，比出生入死健康得多。」


    他想了想，又顶着布鲁斯锐利的视线补充：「而且也不能说是堕落——毕竟给mi6打工同样是出卖身体，只能说是发挥出了我的另一项长处。」


    「……」


    麦考夫听得一阵牙疼，心知他是故意的，忍了又忍总算把阴阳布莱恩和美国阔佬的话咽了回去，换成平静的语气说：


    「你的真爱，那辆阿斯顿马丁已经在路上了，剩下的你不如先听听我的提议再做决定。」


    第173章


    麦考夫的提议很简单, 就是参考imf小队，设置一个由布莱恩全权统筹管理的编外部门，负责应对那些对军情六处来说荒谬或过于敏感、亦或是复杂到难以解决的事件。


    「你的组员由你亲自挑选，军情六处不会过问。与imf小队不同的是, 你没有直属上级, 没有幽灵协议, 通常受僱于英国、但你可以选择拒绝某些你认为不合适的工作。」


    麦考夫口中的『直属上级』类似于imf小队的部长。这位部长是个政治角色，负责在cia和imf之间协调, 也有权力给imf小队成员下达命令。


    『幽灵协议』则是造成伊森倒霉的元兇之一，他们每次接到任务时都会收到一条提示：如果你或你的团队成员被抓或被杀, 部长将宣称对你们的行动并不知情。


    也就是传说中的《免责声明》。


    当然, 理论上伊森同样能够拒绝接受任务，但这些年来布莱恩从来没见他这样做过, 嗯。


    布莱恩听完，说道：「感觉政府对我没有什么约束力。」


    imf小队和美国政府之间的矛盾就在这里。许多人认为他们自由度太高，因而不可信，要是没有幽灵协议，对政府而言风险就更大了。


    「你要转变思维。」麦考夫说, 「我们从头来捋一捋发生了什么。首先, 站在英国政府的角度上, 你从始至终都是一位可靠的雇员，许多坐在办公室里的官员的忠诚度都不曾像你一样经过考验，无论你主观意愿如何，事实情况都是如此。」


    「其次，前段时间的辛迪加和幽灵党事件, 我们去掉所有隐晦的纠结的部分，只说结果——结果是你还活着, 每个消息足够灵通的人都知道了你是军情六处的特工，因此你再隐姓埋名地找回秘密身份已经变得毫无必要，不如就此转到明面。」


    「第三，你做出贡献，相应的权利是你应得的，综合上述两点，你可以考虑趁此机会走进政坛。更直白地说，我们愿意为你提供一份和m平级的工作，政府对你的队员没有约束力，因为这要由你来负责。」


    「第四，是你自己的意愿。假如你不打算在二十六岁时退休，就得给自己找点事干，英国不一定是什么好地方，但全天下的乌鸦都一样黑，至少你在这里有地位、有人脉，更容易取得主动权。」


    「综上所述，无论对你还是对我们来说，这都是双赢的局面。」


    麦考夫有条不紊地一口气说完，安静地等待着布莱恩的回应。


    布莱恩思考了一会，问道：「这个部门的任务范畴包含哪些方面？」


    imf小队的存在毕竟是机密，cia从不对外承认。如果布莱恩和英国政府的关系人尽皆知，又该怎么处理政治上的敏感麻烦？


    「一方面你的队员在国际上依然是隐形的，另一方面时代变了，敏感话题有时不再是机密，反而能被放在阳光下讨论——比如你的那位交往对象和他所在的正义联盟，我们能够非黑即白地决定是否将美国的超级英雄视作美国政府的延伸吗？未来传统的国家安全部门要如何应对这种暧昧的联繫？」


    「英国缺少如超人或蝙蝠侠一样有代表性的超级英雄，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在明着说，布莱恩未来可能会有目的地参与进以正义联盟为主导的超英片场，多少有利用蝙蝠侠和自己国家特工之间特殊关系的意思。


    布莱恩抬头看了眼布鲁斯。


    后者摊开手：「自以为是的政客总是想得太多，宝贝，我们才不是那种人。」


    麦考夫听见了：「我无意发表歧视言论，但短暂的歷史证明美国人大多浅薄，就像生活在池塘里的鱼。」


    「英国的政客比木乃伊的裹尸布还要无聊且过时。」布鲁斯对布莱恩说，「你的前男友浪费了你一个早上，要是他们能把锻鍊口舌的时间花在干正事上，日不落帝国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第327页

    布莱恩：「他不是我……」的前男友。


    不等他说完，早已推断出布鲁斯和蝙蝠侠是同一个人的麦考夫不假思索地说：「而美国的发达城市里唯一有所作为的治安官是个把自己打扮成疯子的贵族花花公子，显然，不用我说也能看出哪边才更可悲。」


    布莱恩：「……」


    他问道：「不然我把手机还回去，你们两位慢慢聊？」


    「不用了，我对政客过敏。」布鲁斯说。


    「谢谢但不用，我对假装会飞的新大陆金鱼不感兴趣。」麦考夫说。


    「好吧。」布莱恩说，「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福尔摩斯先生。」


    他飞快挂掉电话，将蝙蝠手机还给布鲁斯，顺带强调刚才没说完的话：「这个不算，麦考夫·福尔摩斯不是我的前男友，我们两人间的关系就像你那杯咖啡里的牛奶一样清白。」


    布鲁斯说：「这杯咖啡里没放牛奶。」


    布莱恩：「恰恰说明了我和福尔摩斯毫无关系。」


    「……」


    餐厅里安静了几秒钟，过了一会，两个成年人都被逗笑了。布鲁斯把迪克赶去上课，问布莱恩：「你是怎么想的？要答应他的提议吗？」


    「我有点心动。」布莱恩实话实说，「尽管过去的生活给我留下了一点阴影，但是就像福尔摩斯说的那样，为了不走回头路而放弃机会是一种愚蠢的行为，而且从小到大的经歷告诉我，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远远好过受制于人。」


    这话听上去似乎不太『超级英雄』。


    布鲁斯却露出微笑：「如果当年你站在我的位置上，说不定已经成为了fbi局长。」


    他得承认自己的孤僻、不合群、和对世俗游戏规则的厌恶是社会眼光中的缺点。


    布莱恩则对他的话不以为然，一边继续琢磨麦考夫提供的新方向一边心不在焉地说：「我要是你，早就被金钱腐蚀了，所以蝙蝠侠才独一无二。」


    **


    接下来的几天，布莱恩在进行康復训练的同时，反覆衡量自己是否还有其他更加愿意从事的职业。


    蝙蝠洞里枪靶的使用率变得空前高，子弹精准命中的时刻很解压，布莱恩身上的伤还没痊癒，但他一天下来使用的训练弹的数量超过了蝙蝠侠的记录。


    到后面他能用最短的时间击中最多的移动靶，放下枪时布莱恩对鼓掌的迪克和旁观的布鲁斯说：「我去做别的工作都有点辜负这些年的学习成果了。」


    迪克看了眼蝙蝠电脑的自动计时：「布莱恩完成训练的速度比你快，布鲁斯。」


    布莱恩问：「他上次进行这项训练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


    「我不太碰枪，在这方面比不了你。」布鲁斯被激起了好胜心，「等你伤好后我们来打一架。」


    布莱恩没拒绝：「赢了有奖品吗？」


    「没有，但输的人去参加迪克的新生家长见面会。」


    迪克趴在阿斯顿马丁——这辆车在昨天空降到了哥谭，目前暂时停在蝙蝠洞里——的引擎盖上发出一声尖叫：「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布鲁斯见不得他跃跃欲试想要钻进驾驶位的样子，用罗宾的披风把人捲成寿司、塞到蝙蝠电脑前的座位上：


    「你不想坐上布莱恩的车在哥谭炫耀一圈吗？」


    要知道，和蝙蝠车不同，阿斯顿马丁可以在白天光明正大地开出门。


    迪克眼睛一亮，布莱恩就猜到他开始在心里祈祷自己是打架输掉、然后去给他开家长会的那个人了。


    布莱恩问道：「高中的家长见面会在哪一天？」


    「月底。」布鲁斯回答，「怎么了？」


    「没什么……」布莱恩算了算日期，「不过我那时可能得回一趟英国。」


    「你决定接受那份工作了？」


    布莱恩耸肩：「这是原因之一，第二个理由是我想去参观一下我自己的葬礼。」


    第174章


    布莱恩既然要接受由福尔摩斯代表的大英政府投递来的offer, 就该开始研究小队成员的名单了。


    他先发邮件询问了贾斯汀和克里斯的想法，这两个人都知道布莱恩还活着，如果他们感兴趣的话，队伍里就有了一个出色的狙击手和一个世界顶尖的计算机天才, 但除此之外, 布莱恩短时间内想不到还能把谁拉进来。


    詹姆斯·邦德倒是闲着, 可是他总不能让退休的老父亲给自己打工吧？


    他这一思考就思考到了回英国那天。


    因为计划好了要回国，布莱恩没有让邦德到哥谭来探望他, 两人约好在希思罗机场见面。


    走出登机口后，布莱恩在人群里看到邦德, 当即扔下行李箱, 快步走上去给了对方一个拥抱。正靠着机场的栏杆cos男装宣传海报的邦德被吓了一跳，差点条件反射地用过肩摔把布莱恩撂倒在地：


    「你忘了病毒？！」


    「布鲁斯说已经没事了。」布莱恩笑眯眯地回答, 「他说我的dna发生了变化，虽然我没感觉出来。」


    「那你也应该小心点。」邦德上下打量着布莱恩，确定他不会突然猝死后才放下心，「马洛里说你升职了。」


    布莱恩取回行李，跟邦德往停车场走：「光杆司令算升职吗？福尔摩斯只是话说得好听, 实际上我手里既没钱、也没人。」


    邦德问他：「所罗门·连恩留给你的钱和人呢？」

 第328页

    布莱恩怔了一下：「那不是赃款和罪犯么？」


    他要是跑路后决定做个混迹江湖的僱佣兵, 这些钱当然能拿来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但目前眼看他再度拿到编制当起了公务员，使用人尽皆知的赃款就不太合适了，布莱恩原本做好了假装自己没得到过这些意外之财的打算，反正他也不缺钱。


    邦德有不同的看法：「麦考夫·福尔摩斯既然没提政府拨款，可能就是政府要承认这笔转让的意思。」


    2014年英国经济水平还不错, 第二季度增长头一次回到了08年金融危机前的水平，国内一片欢欣鼓舞。这时谁都没想到两年后的公投脱欧会给各行各业造成重创, 所以财政部的预测很乐观，拨款时也还算大方。


    布莱恩能拿到手的可不是一笔小钱。


    他略微惊讶，随后觉得邦德说得有道理，不过假如辛迪加留下的钱能用，他又想起了另一个人。


    「奥古斯特·沃克还活着吗？」


    **


    沃克活着，尽管不能说活得很好。


    在这个世界上，越是远离文明的地方越讲究弱肉强食，监狱中尤其如此。


    辛迪加倒台之后，他的生活肉眼可见地变得艰难了许多。很多人习惯损人不利己，作恶时极其盲目，根本不管自己现在欺负的人以后会不会找到机会报復，而没有了来自所罗门·连恩的贿赂，狱警也对发生在眼皮底下的过火行为视而不见。


    奥古斯特·沃克就在这日復一日罪有应得的折磨中听说了布莱恩死亡、且即将举行葬礼的消息。


    他和布莱恩当了三个月的队友。


    所罗门·连恩临死前倒也不是没考虑过自己这个落在英国人手里的倒霉蛋下属。


    他把自己将辛迪加作为遗产留给布莱恩的消息转达给奥古斯特·沃克，大抵就是在暗示沃克：实在不行你向新老闆卖个惨或卖个萌，改头换面做个好人算了。


    但谁也没想到布莱恩并未按照连恩设想中的那样为了活命接手一个犯罪帝国，反而用自己的生命结束了另一个恐怖组织的统治。


    奥古斯特·沃克听到这个消息时并不意外，有种果然如此的感慨。


    他的前老闆听说这个消息后在地狱里恐怕又要无能狂怒了。


    不过说不准满手鲜血的007也没法上天堂，所罗门的抱怨仍然有机会传到当事人的耳朵里。这大概是天堂和地狱设定中的不公平性，007和所罗门·连恩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死后怎么能去到同一个地方？


    但如果说布莱恩去了天堂，回想一下他在人间留下的腥风血雨，仍然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或许说明了有些人比起死亡，更加适合活着。


    几天后，沃克提出想要去参加布莱恩的葬礼。


    他在申请书上真情实感地写了一堆理由——很多人都因为他的体格和武力值而遗忘了他其实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文艺青年，尤其擅长撰写具有煽动力的文字——但没指望军情六处能批准，毕竟把一个罪犯放到监狱外出席葬礼风险太大，而且也没必要花费精力照顾丧失利用价值的俘虏。


    结果，他的申请被批准了。


    在几个特警的陪同下，被束缚带捆得结结实实一动不动地离开监狱的那天，奥古斯特·沃克的内心充满了茫然。


    他差点以为军情六处要把他拖到荒郊野岭干掉再抛尸，直到下车后见到了一堆身着黑衣、面容肃穆的哀悼人群，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来到了007特工的葬礼现场。


    你们英国人当年要是有这么人性化，所罗门·连恩就不至于叛逃了！


    不过也说不定是想要在葬礼后解决掉他，让他给躺在棺材里的布莱恩·纽曼陪葬？


    人在面临出乎预料的发展时难免胡思乱想。奥古斯特·沃克实在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出现在这，最后只好认真地观察起了参加葬礼的人群。


    首先是他本人。


    尽管他站在角落，但绝对是草坪上最显眼的人，因为除他以外的每一个出席者都穿着深色正装，只有他身上裹着白色的束缚带。


    身后一个大概是军情六处官员的人严厉地对押送他的警察说：


    「你们应该把他的束缚带换成黑色。」


    「……」


    好吧，只有当事人不具有选择权。


    第二个奇怪的人——群体，当属布莱恩生前交过的『朋友』了。沃克直到今天也没能和007特工一脉相承的生活作风和解，但某人的社交能力在他的葬礼上便可见一般：


    站在第一排的是来自伦敦的谘询侦探、以及他面色沉重的助手，前者在葬礼开始前想要掀开棺材看一眼，被众人集体拦住了；


    他们身后是与布莱恩略有交情的苏格兰场探长雷斯垂德，他正在和旁边的人分享布莱恩读书期间为了写论文、大半夜逮捕连环杀手交给警方的往事；


    和雷斯垂德对话的人裹着大衣，自称名叫『康斯坦丁』，是个私家侦探；


    （为什么有这么多侦探？沃克看到康斯坦丁后不禁怀疑是不是每个无业游民活不下去的时候都去帮人找猫了。）


    康斯坦丁身后是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的哥谭阔佬与他十四岁的养子——很诡异，怎么会有人带着孩子来参加前情人的葬礼？


    除了这群看上去和007的职业毫不相关的人士以外，沃克不出预料地见到伊森·亨特与他的小队。伊森自我介绍时说他的工作是『政府运输部门的职员』，注意到沃克投来的视线后，他回以平静而坚定的目光，仿佛在说『别想趁机逃跑』。

 第329页

    只有傻瓜才会当着这么多特工的面逃跑。奥古斯特·沃克根本不想跑，但他依然勾起嘴角、对曾经的cia老对头露出了挑衅的表情。


    军情六处的人更不用说，少数与布莱恩有过交集的人全都来了，詹姆斯·邦德也在其中。


    m与军情五处的麦考夫·福尔摩斯站在前列。他们身边有个高挑而英俊的青年，奥古斯特·沃克没见过他的脸，但不知为何从他身上捕捉到了一丝熟悉感。


    沃克关注对方的时间有点久了，那人转过头，奇怪地看着他身上的束缚带和身后的看守。


    随后，荣誉护卫队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视，也干扰了沃克的思绪，他还没想清楚黑衣青年身上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覆盖着英国国旗的棺椁已经来到了众人中间。


    接下来是几声清脆的枪鸣。


    到这时，葬礼有了强烈的真实感，尽管007特工殉职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死者的亲朋好友圈和军情六处那一堆人当中仍有人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m身边那位陌生的黑衣青年垂下头，沃克注意到有几个人在偷偷看他。


    然后是m负责上前念悼词。


    悼词的内容中规中矩，有种情报机构特有的严谨的刻板。军情六处的现任局长念到一半时，露出恰到好处的悲伤惋惜的神色，然而和他身后的下属比起来，他的情绪就有些不够真诚了——倒是很符合人们对利益至上的高级官员的刻板印象。


    ……


    奥古斯特·沃克此时终于有了些许伤感和动容。他自认不是个好人，行事手段也异于常人，但他长久以来的奋斗目标的确是世界和平。


    和平往往要用鲜血来铸就，只不过沃克选择以世事为棋局、众生为棋子，布莱恩却要用自己的性命奠基。


    他不禁产生了某种冲动，想问一问此刻睡在国旗下的人：


    你真的相信孤注一掷的单方面付出能够改变这个野蛮黑暗的世界？


    还是说只要有一人殉道，这条路上也将有前仆后继的继任者？


    奥古斯特·沃克突然理解了所罗门·连恩的计划为什么会失败，以及那位从军情六处叛逃的恐怖分子，为什么要在临死前暗示他去寻找布莱恩。


    『你得去见识一下真正纯粹的灵魂，才能意识到自己此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南辕北辙。』


    所罗门·连恩很明白社会运行的逻辑与孰是孰非，但他生前需要利用沃克的能力，因此在死后才揭开这个明显的事实。


    ……


    葬礼结束后，沃克只觉得意兴阑珊。旁人以为他是感到不耐烦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希望布莱恩·纽曼能活过来。


    假如他渴望看到的未来只能由理想主义者铸就，那这世上愿意举起火把的人应该越多越好。


    正在这时，军情六处局长身边地位应当不低的陌生青年向他走来，问道：「奥古斯特·沃克，你有兴趣配合我完成一份收拢辛迪加残党的工作吗？」


    「没有。」沃克以为他是英国的哪个政府部门的高官，冷漠地回答说，「我该说的都已经在审讯室里说完了，我不建议你在我这浪费时间。」


    「但我听说你主动要求参加布莱恩·邦德的葬礼。」


    「那也不意味着我有话要讲，除非是对葬礼的主人公。」


    「——好极了。」陌生人说，「站在你面前的就是葬礼的主人公，现在我给你机会了，说吧。」


    沃克：「？？？」


    第175章


    出席葬礼的人差不多要走光了, 沃克一脸懵逼地站在那，自称是『葬礼主人公』的青年若无其事地对退场的伊森和他的团队说：


    「过两天见，等你完成这回的『运输任务』。」


    「没问题，过两天见。」


    后面跟着的人是康斯坦丁。他伸出手指, 像女人指猫的表情包一样叼着烟满脸愤愤地指过来：「你！」


    「你在地狱里找不到人又不是我的问题。」青年不等他把指责的话说完便说, 「下次先试一试天堂吧, 约翰。」


    康斯坦丁还想吐槽点什么，领着孩子的哥谭阔佬摘下墨镜, 大步流星地走近问道：「你大概还需要多久，亲爱的？」


    「我得和这傢伙聊聊。」青年指指沃克, 「你可以在外面等我一会。」


    康斯坦丁抱着手臂、眉毛挑得高高的, 当布鲁斯·韦恩转身时，他凑到对方身边低声问道：「我还以为自己穿越到平行宇宙了,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


    等这群人集体消失，军情六处局长m和军情五处的福尔摩斯才一前一后地靠近。


    陌生青年，也就是布莱恩终于能把脸上的面具摘下来了。


    m观察着他露出原貌的全过程，称赞道：「不管看过多少次，cia的人皮面具给我感觉还是很神奇。」


    前cia特工奥古斯特·沃克在旁边冷不丁开口：「不管看过多少次, mi6的荣誉墙给我感觉还是很神奇——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 你们英国人藏着掖着的关于復活的秘密早晚会被发现的！


    m和福尔摩斯相视而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布莱恩嘆息说：「这是英国特工的行业机密，你以后再打听吧。我刚才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前几天还是福尔摩斯给他提建议，现在就轮到他给别人提议了。


    不过布莱恩可没有麦考夫那种耐心, 能够逐条给沃克分析利弊得失，如果沃克拒绝了, 他未来有的是时间，大不了慢慢挑选。

 第330页

    结果沃克想也不想地说：「我答应。」


    这下轮到布莱恩心生怀疑了：「你不问问你的队友是谁，工作要干什么，以及待遇问题？」


    沃克想耸肩，但他动不了：「无非戴着定位器和能放电的镣铐给你们英国人打白工，那也比无所事事地待在监狱里强。再说，有我能要求的福利待遇吗？」


    布莱恩遗憾地说：「没有。」


    「那不就得了。」沃克停顿一下，又多问了一句，「我不贪心，不过工作时间外能不能有一台ps4？」


    「……」


    **


    葬礼结束后，布莱恩突然就闲了下来。


    新工作开始前要准备的东西还有很多，但都是些文书工作。他在英国捧着电脑开了几天线上会议，听无意义的口水战听得差点在白天睡着。


    布莱恩把这事分享给马洛里后，得到了前上司难掩幸灾乐祸的一瞥：


    「你得趁早习惯，未来类似的『新战场』还多着呢。」


    布莱恩总觉得他是在隐晦地抱怨：你们这些外勤特工以前只知道浪，现在发现养家餬口不容易了吧！


    确实不容易，但布莱恩从来不是个老实人，有些根本创造不了价值的活随便煳弄一下得了，反正是英国政府需要他而不是他必须得依靠英国政府——和马洛里聊完的第二天他就买飞机票去了美国。


    因为迪克要上高中了，布莱恩和布鲁斯约好了打一架，谁输了谁送迪克去参加新生家长见面会。


    本来家长会安排在了几天前，但那时发生了一件很有哥谭特色的意外事件：有一男一女两位嫌犯在校园门前的杂货店里同警察展开枪战，造成多人死亡、数人受伤。


    于是学校刚开学就停学，校长焦头烂额地把学生们撵回家，免得发生校园枪击案还要担责。


    哥谭市长与警察局局长轮番出面安抚市民情绪，但民风淳朴的哥谭人并不买帐，据说枪击案发生时，手持突击步枪的警察与杂货店里的嫌犯对峙了一个多小时，为了尽快结束战斗甚至派出了装甲车和直升机，结果最后解决罪犯的人却是放学路过的罗宾。


    这面对的还算不上超级反派呢，警察的效率低到让人没眼看！


    很多市民联想到，万一下次暴徒闯进校园该怎么办？或者带枪的就是学生呢？未成年人的安全根本得不到保障，毕竟不能总是指望神出鬼没的义警吧？


    天知道为什么『看上去只有14岁』的罗宾会出现在学校门口。


    反正他不可能是哥谭中学的学生。


    布莱恩抵达韦恩庄园的这天晚上，布鲁斯边看报纸边抱怨政府的离奇操作：「他们打算立法要求学校在每个校区至少安排一名配枪职工或执法人员，同时教师也可以持枪进入教室，如果法案真的通过了，我的工作量又要上升了。」


    两辈子都生活在枪械管制严格的国家的布莱恩新奇地问：「弗罗里达州是不是就是这样的[1]？」


    「没错，去年迈阿密的一所高中发生枪击事件，死了十七个人，要不是超人赶到现场伤亡会更加严重，因此弗罗里达州今年通过了教师持枪的新法案，但在我看来哥谭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布鲁斯说到这里，似乎想给自己家乡挽尊似地停了下来。


    坐在他对面的布莱恩锐评：「哥谭的神经病更多。」


    布鲁斯放下报纸嘆了口气。


    「这次迪克行动得太快了，让警局颜面尽失，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转移市民的注意力。」


    说完，他转移话题：「你吃完了？要不要去活动一下？」


    布莱恩觉得布鲁斯迫不及待的样子怪有意思的，但又想不通为什么。他搁下刀叉，故意放了个狠话：「提前说好，我可不会为了满足迪克的心愿而手下留情。」


    ……


    「其实那不止是迪克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


    布鲁斯在下一次进攻到来之前的间隙说出这句话时，布莱恩正克制着自己攻击对方要害的冲动，蝙蝠侠平日里出手比他克制得多，也因此在这种不能伤人性命的场合更加占据优势。他微微一愣，大脑还在思索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布鲁斯一个扫腿将他按倒在地：「肩膀接触地面，你输了。」


    布莱恩：「……」


    他躺在训练室的地面上抹了把脸上的汗，反覆琢磨布鲁斯说的话，过了一会总算反应过来：「是你想让我送迪克去参加家长见面会，还是我开车时，你也想在车里？」


    布鲁斯不答。


    布莱恩咂咂嘴，笑了，也没细问，伸出手让他把自己从地上拉起来：「好吧，愿赌服输，我会去给迪克开家长会。不过你那天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跟我一起去。」


    布鲁斯当然有时间，哪怕没时间也必须有时间。


    迪克去学校报导的那天早上，布莱恩和布鲁斯分别拿着一台电脑。前者在和英国安全局的官员商议行动权限和保密协议的范畴，吃饭吃到中途还为此吵了一架——迪克第一次见到布莱恩发火，他驳斥对面英国官员的离谱安排时，浅蓝色的眼眸中仿佛酝酿着风暴。


    后者半个晚上没睡，正以蝙蝠侠的身份远程指点黑门监狱的安保建设。


    迪克：我的家庭构成真的很复杂。


    不过等迪克吃完了早餐，布莱恩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了。他当着其他两人的面检查了一下身上的配枪和子弹数量，放好枪以后从阿尔弗雷德手里接过熨好的西装：

 第331页

    「我去换衣服，你们两个也该准备出发了。」


    迪克应了一声，布鲁斯百忙之中对他比了个大拇指示意自己听见了。


    结果等布莱恩走出更衣室的门，布鲁斯才匆匆合上电脑，左右看了看说道：「阿弗？我的衣服呢？」


    「在我这里。」布莱恩举起手里的晾衣架，「需要我帮你穿吗？」


    布鲁斯快速冲进布莱恩身后的房门：「不用了我马上就好。」


    正要关门时他余光瞥见布莱恩的穿着，动作忽地停住：「你今天看起来……」


    「特别英俊。」布莱恩替他把话说完，「不枉我在这里站着摆了半天的pose以试图吸引你的注意，你快去吧，我和迪克在停车场等你。」


    「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回到了伦敦。」站在更衣室门口的阿尔弗雷德说，「尽管是同一套衣服，英国人和美国人却能穿出两种风格。」


    布莱恩对他笑了笑，感觉詹姆斯·邦德功不可没。


    阿斯顿马丁旁边的迪克都等急了。


    「我这次能坐在副驾驶吗？」他问道，「布鲁斯有工作，他在后排更方便一点。」


    多么孝顺的小孩，蝙蝠侠怕不是感动得要落泪。


    布莱恩替他打开车门：「当然，今天你是主角。」


    迪克坐稳后布莱恩撑着车门为他介绍：「车内设施和你上一次见到的没有太大区别，急救箱在你的正前方，除了绷带和消毒剂之类常见的药品外，还有心肺復甦工具与解毒剂，你的座位下方有各种口径的弹药和备用枪，右手边的按钮都可以用了（这是台右舵车，副驾驶在左边），包含之前你按完差点让车报废的那个。」


    迪克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布莱恩指着前方车灯说：「枪口改设在了那里，如果遇到危险时是后方有敌人，记得按别的。」


    布鲁斯忽然从布莱恩身后冒出来，问道：「你在教他什么？」


    「没什么。」布莱恩镇定地收回手，帮布鲁斯打开后座车门，「我们走吧。」


    第176章


    迪克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会因为当不成罗宾而和蝙蝠侠吵架、一气之下自己跑到伦敦的孩子了。


    在哥谭市当义警真的很锻鍊人, 你永远想像不到这里的超级反派能有多变态，有一次双面人绑架了新任地方检察官和蝙蝠侠，让罗宾来做选择题，过程不赘述, 总之结果是罗宾被双面人揍了一顿, 双面人又被蝙蝠侠揍了一顿, 倒霉的地方检察官则死于非命，从那天起迪克对待义警工作的态度就前所未有地认真起来。


    所以尽管阿斯顿马丁很酷, 开车的布莱恩简直是行走的费洛蒙发散器、和阴雨天时的阳光一样引人注目，迪克仍然按捺住了炫耀心理, 问半点没做伪装的布莱恩：「你这样出门不要紧吗？」


    「哦。」布莱恩很快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 于是打开抽屉拿出一副墨镜架在鼻樑上，「现在没事了。超人平时不也是这么出门的？」


    ……醒醒！你的墨镜又不是氪星科技！而且克拉克·肯特身为勤勤恳恳打工人, 哪有这么嚣张？


    大都会的超人打了个喷嚏。


    不是，你们地球特工和义警能不能别总拿外星超英举例子？


    迪克欲言又止地回过头看向布鲁斯，布鲁斯有那么一刻很想笑，但努力憋回去了，面无表情地说：「他要像在葬礼上那样做伪装, 就得去和cia租用一次性的人皮面具, 英国政府觉得太丢面子了, 不肯出这笔钱。」


    迪克噎了一下，问道：「直接戴个普通面具怎么样？」


    布莱恩反问他：「你确定我要穿着平时的衣服，再戴个蝙蝠侠绿箭侠或者……唔，鹰侠那样的面具吗？」


    迪克看着布莱恩的西装，想像他头顶鹰侠的金色羽毛金属头盔的样子, 几秒钟后打了个哆嗦，承认说：「好吧, 多米诺面具最好搭配紧身衣或者贴身盔甲。你要不要考虑偶尔换个穿衣风格？」


    「你饶了我吧，甜心。」布莱恩边开车边说，「就算我本人愿意在大庭广众下穿成那样，明天早上也会发现自己被英国开除了国籍。再说……有心人早晚会发现我还活着，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改名换姓。」


    迪克思索着问：「可是如果敌人针对你身边的弱点该怎么办？」


    就像如果哥谭的罪犯知道他是罗宾，一定会尝试绑架他的校园好友来要挟他一样。


    「目前来看我仅有的弱点是你和你的养父。」布莱恩松开握着方向盘的手，揽了一下迪克的肩膀，「你们会因为我而受到伤害吗？」


    迪克飞快地摇头，布鲁斯轻哼一声，说道：「这里是哥谭，反过来才更有可能发生。」


    ……


    高中生的家长见面会是个复杂的社交场合，参与人员年龄不同，肤色不同，职业不同，家境更是天差地别。


    布莱恩参加过无数场大大小小的宴会和私人聚会，但确实从来没接触过家长会。


    往常他一停车就会有泊车员过来接过钥匙，周围大多是豪车，车主也不会对阿斯顿马丁投以过多的关注，然而这次的情况显然不同。


    他左边的车位上是个男性新手司机，正在一遍遍地调整自己suv的角度，倒车雷达滴滴作响，急着往停车场里走的其他司机不耐烦地按着喇叭。


    男人急出一脑门汗，换挡勐踩一脚油门，差点撞到布莱恩这辆车的倒车镜。

 第332页

    「等一下。」布莱恩开门走下车，敲了敲对方的车窗，「你需要帮忙吗？」


    「对不起，我刚刚是不是差点擦到你的车，我没注意……」男人说着说着瞥了一眼布莱恩的车，看到那不同寻常的流线型车身后声音戛然而止。


    片刻后，他的冷汗嗖地蹿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我没有真的撞上去吧？！」


    否则今年最大一笔开销怕不是要变成保险自付额和保费了！


    「没有，你还离得远呢。」布莱恩安抚地说，「下来吧，我帮你停。」


    他快速坐进驾驶位，将车停好后走出来和惊魂未定的司机握了握手。


    「你好，我叫乔丹·基纳，是个报社记者，我的女儿在这间高中上学。」


    「布莱恩，布莱恩·纽曼，我是英国一家小公司的雇员，我的爱人和养子是哥谭人。」


    布莱恩往旁边走了一步，让出身后的布鲁斯·韦恩和迪克。


    「……」


    记者先生缓缓张开嘴巴，才因为没撞到阿斯顿马丁而松懈的心又一次狂跳起来。


    但是有关哥谭首富及其神秘男友（究竟是新换的还是旧的那个？）的八卦并没有第一时间在家长圈内传开，布莱恩走进学校礼堂时，发现哥谭市警察局的现任局长詹姆斯·戈登也在。


    他的女儿芭芭拉·戈登和迪克同岁，所以他是来送女儿上学的，却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家长会的焦点。


    几个愤怒焦虑的家长抓着可怜的局长不放：「警局要如何保障孩子们的安全？只依靠你手底下的废物警察们吗？」


    「你最好放尊重一点，先生，」詹姆斯·戈登焦头烂额地说，「之前那两个劫匪在杂货店里坚持一个多小时只是场意外，我承认部分警察之间的配合不够完美，但……」


    有人打断他的话，尖锐地问：「你拿什么保证类似的意外不会再次发生？？」


    「意外之所以叫做意外，就是因为你永远难以提前预料，我只能说我们会尽全力——谢天谢地，布鲁斯·韦恩！你来了，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已经在为出席了家长见面会而后悔不迭的戈登局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顿时打起精神推开附近的人群挤了过来，「最近的天气糟糕透顶。你身边这位是……呃？」


    戈登局长认出了布莱恩。


    他第一次见到布莱恩时，这位年轻的英国特工从黑手党那劫走数枚核弹，然后单枪匹马闯进警局，成为了上一任局长死亡的第一目击者兼嫌疑人。


    他第二次见到布莱恩时，布莱恩在同布鲁斯·韦恩约会期间、加班加点地解决了一个餐厅的抢劫犯。事后人们发现这群劫匪的僱主是企鹅人，企鹅人成功买下了案发地点的饭店，并给它改了个新名字，让它变为如今大名鼎鼎的『冰山餐厅』。


    他第三次听说布莱恩是在电视上，原本军情六处大张旗鼓地宣告有特工牺牲时戈登并未在意，结果没过几天，布鲁斯对他说，自己要远赴英国参加一场朋友的葬礼。


    这很难是个巧合吧？


    戈登当时还为布莱恩的英年早逝唏嘘感慨了一番，然而现在一看，他八成真是认错人了。


    这让局长心中充满了不可言说的尴尬，更有种被外国的半个同行目睹工作上的困难的窘迫。


    陷入无话可说的沉默时，他注意到布莱恩今天打扮得仿佛一只开屏的孔雀。『布鲁斯·韦恩』的名字本来在家长们当中引发了一场喧譁，但他们的窃窃私语很快变成了：


    「韦恩身边那位看上去同样很有钱、却不像个资本家的男人是谁？」


    此时记者乔丹·基纳很想大声喊出『他们两个是一对！！阔佬再一次仗着自己有钱为所欲为地包养帅哥了！』


    不过看在布莱恩帮他停车的份上，他忍住了。


    布莱恩又进行了一次自我介绍，这回当着众人的面他说得委婉了许多：「我叫布莱恩·纽曼，布鲁斯的朋友，是英国一家小型安保公司的雇员。」


    「你是个保镖？」有家长好奇问道，「专门保护富人的那种？」


    「不，还不到那种程度。」布莱恩含煳地说，「而且我目前多数时间都在干写字算帐之类的活……学校老师过来了，女士们先生们，你们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戈登局长压低声音问他：「小型安保公司？写字算帐？你转行了？」


    布莱恩彬彬有礼地回答：「严格来说，我升职了。」


    戈登局长：「……」


    你们英国人管军情六处的主管叫『小公司雇员』是吧！差不多得了！


    他憋着一口气在布莱恩前方坐下。


    芭芭拉·戈登和迪克·格雷森没有理会大人之间的暗潮涌动，跑到礼堂角落聊天。


    芭芭拉：「他难道是你那位在花边新闻中流传许久却没有姓名的另一个养父？」


    迪克激动于总算能向朋友介绍自己家中的另一位成员了：「没错，他们认识时布鲁斯才十九岁。」


    「布莱恩养了一匹名叫艾尔莎的马，这是他教我骑马时告诉我的——题外话，安娜也是他送给布鲁斯的。我们昨天下午在草坪上跑了三圈，他对我说起在报纸上看到过英国女王如何驯马。」


    「布莱恩很喜欢蝙蝠侠和罗宾，但我觉得他讨厌他们的穿着。」


    「布莱恩的枪法特别好，他还会开飞机。」

 第333页

    「……」


    「布莱恩会好多技能。」芭芭拉听完若有所思地说，「英国的小型安保公司对雇员的要求有那么高吗？」


    迪克一本正经地点头：「是真的，可能由于英伦三岛没有超级英雄，当地安保公司就要更卷一点。」


    第177章


    传说中很卷的小公司雇员布莱恩认出了芭芭拉·戈登。


    或者说他知道这女孩以后会成为蝙蝠少女。尽管他只记得好友对他说『蝙蝠少女和蝙蝠女侠是两个人, 前者是警察局局长的女儿，后者是蝙蝠侠的表姐』，但这对一个只看过几部超级英雄电影、半点动画漫画都没涉猎过的穿越者来说也是个巨大的进步了！


    于是整场家长会举行的过程中，受到鼓舞的布莱恩开始回想未来蝙蝠家族的成员都有谁。


    然而他很快就遭遇了记忆力战胜不了的困境——他的朋友每次告诉他的设定都不一样！这些设定和他自己看的超英电影也不一样, 甚至和百科上写的都是两码事！！


    作为一个严谨的人, 布莱恩用手捂住额头, 感觉他被反覆重启更改设定的美漫创到了。


    真希望这个世界融合的所有作品都能像碟中谍一样只有一条时间线。


    他一时都不确定芭芭拉·戈登是否真的会成为蝙蝠少女了，因为有一次布莱恩的朋友对他说：「古早设定里蝙蝠少女是戈登局长的侄女。」


    难道他要去问局长, 『你有没有一个喜欢往头上套尖耳朵头盔的侄女』吗？


    身边的布鲁斯看出了他的困惑，问道：「你觉得刚才台上的老师讲得有问题？」


    「没有, 我在思考别的。」布莱恩摇了摇头, 「不用在意，不是什么要紧事。家长会还有多久结束？」


    「很快了。」布鲁斯看了眼手錶, 「接下来还有个家长提问的环节，然后我们就可以离开了，中午你想在家吃饭还是出去吃？」


    布莱恩依稀记得阿尔弗雷德说过他要准备一顿大餐：「回去吧，你的管家昨天对我说……」


    话未说完，前方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尖叫。


    布莱恩条件反射地弯下腰, 躲在掩体后面避免遭遇突如其来的袭击。


    他余光见到布鲁斯的动作和他差不多, 但比他多了一步——旁边有个怀孕的女人受到惊吓后下意识地站起身, 布鲁斯·韦恩仿佛早有准备一般及时伸手搀扶住她。


    「抱歉，你没事吧？」他猫着腰帮助女人慢慢重新坐回椅子上，「你最好待在这别动，女士，注意安全, 我让我的朋友上前面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完，他回头望向布莱恩。布莱恩不用他明说, 确认目前周围没有明确险情后，主动沿着礼堂的过道穿行到讲台和观众席中间。


    刚才前排站起来的家长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到此时才了解到发生了什么：


    第一排有位家长去了趟卫生间，回来以后没过多久，死了。


    戈登局长正在安抚人们的情绪：「我马上联繫警局，请各位待在座位上别动……」


    他拿出手机抵在耳边，几秒钟后忽然皱起眉，放下手臂看了眼屏幕。


    布莱恩走到他身边，觉得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地问：「没信号？」


    「是。」


    戈登局长看了看他，又看看礼堂前方的二十来个茫然无措的家长和孩子，电光石火间决定暂时信任这位军情六处特工，低声说道，「有人在做局，我不能确定信号屏蔽的范围，你有其他联络外界的手段吗？」


    「我有一台专门用来联繫军情六处的卫星电话，但是放在车上了。」


    卫星电话可不是方便随身携带的手机，那玩意比对讲机还大。


    布莱恩双手插兜，回过身看着阳光明媚的室外：「你觉得从礼堂到停车场这段路上会不会有危险？」


    「你问我的话，我认为风险不小。」


    两人的交流快速且小声，其他人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又亲眼见到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同学家长死在自己眼前，气氛瞬间变得紧张。


    之前逼问戈登局长『你拿什么保证类似的意外不会再次发生』的男人大声问：


    「警察来了吗？该死，你们报警了没有？我能不能马上带着我的孩子回家？」


    「我不建议你轻举妄动，先生。」考虑到哥谭警局的形象，戈登仍然试图用相对温和的方式主持大局，「你会发现你的手机已经没信号了，这说明兇手或许早有准备，在无法明确对方目的的情况下，离开这栋楼后你随时可能遇到危险。」


    另一个女人尖声问：「兇手？所以死掉的这个人不是吸毒过量或者突发心脏病之类的？有人杀了他？？」


    戈登局长一言不发地掀开死者的上衣。


    旁观者们倒抽一口凉气，只见鲜血在他衬衣上晕开，他的胸膛位置有个圆形的弹孔。


    问话的女人双眼一翻，吓晕了。


    布鲁斯神出鬼没，不知什么时候钻到了人群里，这回又一次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人。他思索着环顾了一圈，正要开口说话，布莱恩举起右手吸引大家的注意：


    「稍等，各位，我发现了一处疑点。」


    之前没听见他自我介绍的家长们面面相觑，拿不准他的来头。报社记者乔丹·基纳出面，说道：「这位在安保公司工作，算是半个业内人士。」


    「什么呀。」有人嘀咕说，「我还以为是个侦探呢。」

 第334页

    布莱恩露出微笑：「我对推理一窍不通，不过大学的专业是犯罪学和刑事法律，而且刚好见过类似的伤口，在我看来……」


    他缓步走到『死者』身边，捻了捻对方衣服上的血，又细緻地观察了下所谓的枪伤，「这个特效妆化得实在有点假，只能骗骗外行。」


    话音落下，他在众目睽睽下手握成拳，勐然揍向『尸体』的小腹。


    戈登局长还在震惊于布莱恩说的话，没来得及阻拦，下一刻，医学奇蹟发生了。


    死者睁开眼睛发出痛唿：


    「呃啊！你、你竟然敢在警察的眼皮底下打人！！」


    戈登：「……」


    不是他说，哥谭人是真能整活，这都丢脸丢到老外面前了！


    他之前也是没仔细检查，附近的人故意围着他一惊一乍地问这问那，后来他又被手机没信号的事干扰了判断，这才踩进陷阱。


    意识到自己被愚弄的局长动了真火，厉声威胁说要把主谋送上法庭，于是终于有人讲出了前因后果。


    原来部分家长受此前枪击事件新闻的影响，请来了社区戏剧协会一位看警察不顺眼的成员（即假扮死者的人），打算实测一下哥谭警局的水平，看他们是否有能力处理类似的『意外』。


    结果没想到戈登局长居然来参加小女儿的新生家长见面会了，现场还有着名富豪布鲁斯·韦恩，以及布莱恩这个遇事分外淡定、观察力更加惊人的『小型安保公司雇员』。


    谁能料到本届高中学生的家庭如此卧虎藏龙？


    戈登毫不客气地把搞事的人骂了一顿。


    布莱恩则趁乱走到布鲁斯身边，拍了拍假装昏迷揽着人不放的女人：「这位女士，醒醒，韦恩先生最近有男朋友了。」


    女人睁开眼，震撼地看向布莱恩：「真的假的？我怎么听说他只约女人？」


    几秒钟后她看清了布莱恩的长相。


    「哦，男朋友是你的话倒也正常。」她起身路过布莱恩身边时留了个飞吻，「你们俩哪天分手后，你也可以考虑联繫我。」


    布鲁斯忍无可忍地对她喊：「我们不会分手的！」


    布莱恩大笑着坐在布鲁斯隔壁的座位，布鲁斯自然而然地握住他搭在扶手上的右手：「你能立刻认出尸体胸口的特效妆是因为……」


    「嘘。」布莱恩将手背反过来，与他十指交叉，「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布鲁斯的手稍稍用力，正要说点什么，戈登局长和家长之间的争吵声却愈演愈烈。


    「我不承认你的指控，我要叫律师来！」


    扮演『尸体』的人嚷道，「信号屏蔽器不是我布置的，否则该如何报警配合家长完成这个鬼计划？」


    戈登局长张了张嘴。『尸体』赶在他开口前骂骂咧咧地说道：「我受够了，你们条子只会推卸责任，说不定屏蔽器是你安装的、想要栽赃我们，或者那边那个安保公司职员——」


    他指着布莱恩说：「他有个阴谋！我看这小子不怀好意！」


    布莱恩：？


    他原本和布鲁斯手拉手、悠闲地靠着椅背看热闹，这会莫名其妙地抬起空闲的左手指向自己：「我？」


    「就是你这伪装成小白脸的罪犯预备役！与资本家同流合污的社会精英！哪有普通文员面对死人时能够那么淡定、甚至有精力观察我的伤口长什么样？」


    『尸体』喷完布莱恩，转头对戈登局长说，「他的拳头打得我胃疼到现在，我待会要去医院做伤情鑑定！你有功夫审问我，不如去调查他！」


    吼完一通话以后，他怒气沖沖地走出礼堂，打算穿过学校的操场前往停车场。


    礼堂里的人全都转过身，不作声地远望着他的背影。


    『尸体』越走越远，身影越来越小，路过操场中央时还高高举起手臂比了个中指。


    「真是个性情中人。」有人评价说，「就是病得不轻。」


    然后。


    「砰！」


    一声枪响。


    『尸体』走着走着没有丝毫预兆地倒了下去。


    他去掉单引号变成了真正的尸体。


    布鲁斯见状骤然从座位上起身——布莱恩一不小心也被他拽起来了——收起轻松的表情，对戈登局长说道：「外面有狙击手。」


    信号屏蔽器不是预备报假警的学生家长设置的，僱佣专业狙击手更超出了这群人的能力范畴。


    在一个浅薄得宛如笑话的测试之上，施展阴谋的另有其人。


    第178章


    礼堂里又是一阵譁然。


    家长们却不能陷入慌乱, 因为还要安抚身边受到惊吓的未成年，这让戈登局长松了一口气。当然，他没说出口的另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是，死掉的尸体兄不是这个学校的家长, 所以在场的人里面至少没有一位亲眼目睹了父亲离世的孩子。


    布鲁斯很快在尸体兄去过的卫生间里找到了一个ipod。


    里面储存有一段录音：


    「正在倾听这段记录的各位学生家长, 请不要慌张, 也许你们已经发现了尸体，没错, 人是我杀的，但我是谁并不重要, 这只是我和gcpd（哥谭警局）之间的游戏, 你们最好立刻报警，否则我会继续下手……」


    布鲁斯按住暂停键, 问人群中目光躲闪的几位家长：「这是你们谁录的？」


    没人回答他。


    布莱恩抱着手臂嘲弄地说：「一听就知道录音的人根本没见过真正的连环杀手，如果不是有人因你们而死，拙劣到这种程度的计划只会成为笑话、并衬托出策划人的愚蠢。」

 第335页

    他的激将法生效了。一个此前不停拱火质问戈登局长的光头壮汉上前一步，鼓起盖满纹身的手臂站到布莱恩面前：


    「看来你见过连环杀手，嗯？英国佬？不如和我们讲讲现实中的变态都是什么样？」


    有人看不下去劝他：「盖文……」


    盖文不理会, 张开手臂对众人说：「我看外面那个死人说得对！只有变态才懂变态, 也许真正的超级反派就藏在我们中间呢？」


    他指向布莱恩的脸：「比如这小子就很可疑——」


    布莱恩忽然伸手将他的食指往上掰, 在男人痛唿出声的同时按住他的脑袋，往自己提到半空的膝盖上用力一撞。


    「啊啊！！」


    「我不喜欢别人拿手指我。」布莱恩说。


    「你他妈——」盖文抹了把从鼻腔中流出的血，面色狰狞地扑上来，这回布莱恩直接抽出手枪拉开保险：「停。」


    盖文看着眼前的枪口，以一个滑稽的姿势定在空中。


    人群中响起几声短促的尖叫。


    布莱恩举着枪环顾一圈：「时局特殊, 我建议你们配合戈登局长工作，并认真回答韦恩先生的问题, 有人有意见吗？」


    所有人包括盖文在内疯狂摇头。


    角落里甚至响起微弱的哀求声：「求你了，别杀我和我的孩子。」


    哥谭人很懂得审时度势。


    「别担心，我是个遵纪守法的人。」


    布莱恩放下枪，随意地拍了拍沾上血迹的西装裤，「谁能借我一张纸巾？」


    围观群众瑟瑟发抖，迪克跑过来将纸巾递给布莱恩，对他眨眨眼睛。


    布莱恩笑了：「谢谢。也谢谢你们愿意合作。」


    然后回头示意布鲁斯说话。


    布鲁斯：「……」


    他和满脸无奈的戈登局长对视一眼，分析说：「ipod里的录音是部分家长提前录好的，为了在假尸体出现以后控制局势，提醒陷入慌张的老师和其他人报警。」


    「但信号屏蔽器和狙击手来自另一伙势力，他们还留下了第二段录音。」


    布鲁斯点了点ipod上的按键。


    陌生的声音从播放器中传来：「测试gcpd的能力上限真是个天才的计划！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不过家长们缺乏经验，彩排时用到的尸体实在有些粗糙，监狱里的小丑叔叔听闻此事后心痛不已，决定僱人来给大家增添新的乐趣，哈哈哈哈哈！」


    「总而言之，现在谁也别想离开学校了！警察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救走你们所有人，否则，boom~你们将用自己的生命证明gcpd的确无能！哦，对了，你们不能报警，我把这事给忘了，不过想必足够优秀的警察完全能够克服困难，我期待你们上报纸，无论是以哪种方式！」


    后面跟着一串癫狂诡异的笑声。


    布莱恩：「呃……」


    他一瞬间想起了克里斯多福·诺兰拍摄的蝙蝠侠三部曲中的第二部 《黑暗骑士》，希斯·莱杰饰演的小丑当然是经典中的经典，但是在现实中，布莱恩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类型的罪犯，一时觉得很难评，有些荒诞到缺乏真实感。


    布鲁斯沉痛地按住布莱恩的肩膀，仿佛在说：习惯就好了。


    「好消息是他没想到我们也在这里。」他低声问，「你有什么想法？」


    布莱恩陷入沉思：「小丑的意思是他在礼堂某处安装了炸弹？这枚炸弹一个小时以后会爆炸，我们无法联络外界，附近还驻扎着至少一名狙击手。」


    布鲁斯：「没错。你的阿斯顿马丁能开过来吗？」


    布莱恩按了几下车钥匙：「不行，距离太远，网络信号被切断了。」


    戈登局长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也就是说，我们指望不了别人，目前只能想办法解决那个下落不明的炸弹？」


    布莱恩开玩笑地说：「或者我们谁出去和狙击手单挑也行。」


    戈登下意识问：「你可以吗？」


    布莱恩好笑地回答：「我倒是有可能从这走到停车场，但……」


    但是过程中会死去活来好几次，所以还是算了。


    这只是个普通的笑话，只是由于他真的不会死而增添了几分黑色幽默，结果他的话没能讲完，布鲁斯语气严厉地打断了他：「布莱恩，你想干什么？」


    布莱恩吓了一跳，转过头看他：「布鲁斯？」


    布鲁斯·韦恩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深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晦暗的情绪，重复地问道：「对我说实话，你想干什么？」


    戈登局长一阵发懵。


    布莱恩却反应过来，任由布鲁斯握紧自己的左手腕，转身张开右臂拥抱住他，安慰地抚摸了几下对方的后背：


    「我什么都不打算做，亲爱的，那是个玩笑。」


    这一刻的布鲁斯宛如某种凝固在阴影中的怪物般观察着布莱恩的表情，布莱恩平静地与他对视。


    几秒钟后，布鲁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属于蝙蝠侠的一面压回体内，松开手说道：「抱歉。」


    「没什么。」布莱恩揉了揉疼痛的腕骨，「我理解。」


    他对看傻眼了的戈登局长解释：「之前发生了一些特殊事件，我受了很严重的伤，布鲁斯比较担心我冒险。」


    戈登局长理解地点点头，一旁的布鲁斯却丧失了对话的欲望。

 第336页

    他大概用了两个星期，才不会梦到布莱恩濒死那一天黄沙瀰漫下的血红色夕阳，最初的两个星期蝙蝠侠几乎没怎么睡觉。


    而作为当事人的布莱恩自从醒来便冷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布鲁斯同样如此。


    只是有些微妙的变化能被日常所掩盖，却会随着生活的波澜露出端倪。


    布鲁斯在努力调节自己的情绪。


    布莱恩不是罗宾。罗宾被双面人伤害过后，蝙蝠侠命令他在家休息，禁止他跟随自己夜巡和打击罪犯，以免他陷入更大的危险。


    布莱恩不是罗宾，蝙蝠侠无法命令他，更不能把他关在家里。


    蝙蝠侠尽可能地保护罗宾，但布莱恩永远在他的保护之外——布鲁斯几乎无法习惯这个，可是他必须习惯。


    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布莱恩，似乎在出神，实际却捕捉到了布莱恩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声音。


    这位经验丰富的精英特工擅长佯作无事，也能熟练地打消他人的怀疑，戈登局长很快遗忘了刚才的插曲，问道：


    「我们真的无法联繫上外援吗？」


    「……其实未必。」布莱恩假装没感受到布鲁斯的视线，他看看周围，声音压得更低，「我和人约好了中午十二点在哥谭市见面，他们发现我失联后肯定会找过来。」


    这倒的确是个好消息。


    戈登局长振奋地问：「他们是什么人？」


    布莱恩回答：「一个可靠性存疑的队伍，我没法告诉你具体要怎么称唿，因为我还没想好。」


    **


    「军情六处说要管我们叫魔法部，这件事是真的假的？」


    奥古斯特·沃克坐在汽车后座上，问他身边唯一的队友——也可能有两位队友，但第二位他看不见。


    「据说起因是，有人认为布莱恩·纽曼『死亡』后在mi6变成了连名字都不能提的神秘人。不过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应该叫食死徒或者圣徒吗？为什么是魔法部？就为了显得官方一点？」


    车上静悄悄的，没人理他。


    沃克：「你们该不会都是哑巴吧，只有我一个人对魔法部这个称唿很不满意？但愿纽曼不是个独裁的人，能安排一次投票表决。」


    开车的克里斯对他说：「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沃克摊开手，他做这个动作时居然显得很优雅：「我只是想和我的新同事搞好关系，毕竟目前来看，短时间内我都没法转行了。」


    克里斯嘆了口气，拧动音响旋钮：「贾斯汀，你负责应付他。」


    「什么？」贾斯汀出声，「我在尝试联繫布莱恩。此前我们谁都没有接触过哥谭这块地方，最好请布莱恩来做嚮导，免得惹出麻烦。我可不希望自己拿到铁饭碗的第一天就失去工作。」


    沃克无趣地问：「纽曼不是说会准时到机场来接我们？」


    贾斯汀：「对，他一般不会失约，失约就说明出现了意外。」


    接连干翻辛迪加和幽灵党的007能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意外？


    沃克问：「他的阿斯顿马丁在哪？那小子出门肯定会开他的车。」


    「我在查询交通部门的摄像头……哇哦，找到了，他的车停在哥谭市高地高中的停车场。手机打不通，他失联了，男孩们，看上去我们接到了一个『寻找失踪部长』的支线任务。」


    「根据我的经验，和布莱恩·纽曼相关的都是主线任务。」沃克直起腰，困惑地问，「但他闲着没事去一所高中干什么？」


    贾斯汀经过一番调查，确认布莱恩是给哥谭阔佬的养子开新生家长见面会去了。


    沃克顿时露出了宛如看到常春藤毕业生选择成为无所事事的流浪汉还养只狗的表情。


    不过哪怕他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和贾斯汀与克里斯一起行动，这就是前犯罪分子需要付出的代价。


    克里斯旋转方向盘，沿着贾斯汀指出的道路驶向哥谭高中。


    他们先在学校停车场找到了布莱恩的车，线条流畅美丽的超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鹤立鸡群，把周围的车辆衬托得灰头土脸。


    沃克摸了摸价值不菲的引擎盖，对落后几步远的克里斯说：「他不在车里，我们应该去那边的礼堂看……」


    话未说完，这位前cia特工兼恐怖组织成员那久经考验的危机直觉忽然发出预警。他毫不犹豫地向前翻滚躲在阿斯顿马丁后方，而在他刚刚站立的位置，一辆私家轿车被狙击弹击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警报声。


    **


    死亡射手松开扳机上的手指，眯起眼睛。


    作为一个射击水准高超的僱佣兵，他自称百发百中，从不失手。但不知为何，今天接到的这个格外简单的任务给了他一点危机感。


    **


    奇了怪了！


    为什么普通高中的家长会门前会埋伏有狙击手？


    难道是被布莱恩引来的？


    沃克沉着脸看向远处的克里斯，后者半跪在地上，将背在身后的枪袋解下来，边组装边说道：


    「敌人没看见我，贾斯汀，帮我在卫星地图上定位一个合适的狙击点。」


    第179章


    众所周知, 当你被一个狙击手盯上时，敌暗我明，无论是跑来跑去蛇皮走位、还是躲在一个地方不动，存活率都不会太高, 有条件的话, 最好的方法其实是派出另一个狙击手解决掉对方。

 第337页

    克里斯现在就打算进行这项工作。


    刚才狙击弹飞过来时, 阿斯顿马丁的行车记录仪捕捉到了弹道，贾斯汀认为狙击手埋伏在他们十点钟方向的教学楼里, 因此克里斯必须进入右前方与之相对的另一栋楼。


    沃克看着停车场中整齐排列的车辆，以及前方半点掩体都没有、犹如死亡之地般空旷的操场, 问道：


    「你可以绕道, 从另一边进入大楼，我呢？」


    他已经被狙击手看到了, 是要蹲在这等死吗？


    克里斯没听出来他的讽刺，冷淡地说：「你想去哪都行，别干扰我。」


    沃克：「……」


    这回答比真正的恐怖分子还要冷漠，他的新老闆挑选队友的方式简直一言难尽！


    克里斯果真把他扔在这自己走远了。沃克用耳机旁听着队内语音，咬了咬牙半蹲起身, 冒着被锁定的风险, 双手抓住前方陌生车辆的倒车镜, 再用脚踩住车门，低吼一声往连接轴的反方向用力——


    老旧磨损的倒车镜被整个扯了下来。


    今天来到学校的家长註定损失惨重。


    沃克却没心情关怀无辜的路人。他举着倒车镜的把手，将它作为反射镜，一点点调整位置和角度，以尝试干扰狙击手的视线。


    他现在还不知道对手究竟是什么人。如果是个普通的三流狙击手, 沃克觉得他说不定可以用反射镜营造出一个假的移动方向，这样他就有机会在停车场的数排车辆之间改变位置, 最终绕出狙击手的视野。


    很好，就是这样……


    他用倒车镜往狙击手所在的方向飞快地晃了一下，人却蹲在阿斯顿马丁后方没动。


    因为这是一次试探。


    沃克习惯在判明敌人的能力后展开行动。若是狙击手的下一发子弹落在了光线的朝向，就说明他或她的水平不怎么样、很容易受到干扰。而假如对方看穿了沃克声东击西的计策、并瞄准了阿斯顿马丁的尾端——


    砰！


    子弹擦着阿斯顿马丁的尾灯崩在柏油路上，火花四溅，整个城市仿佛瞬间静止。


    警报在远处鸣响，警灯在街道上闪烁，然而一切喧嚣都无法惊扰小小的校园。


    沃克长长吐了口气，神色更加阴郁。犹豫了一秒钟后，他打开队内通讯，向贾斯汀和克里斯通报说：「你们小心点，纽曼招惹到了一个不好对付的傢伙。」


    他现在只能指望克里斯反杀对方。


    克里斯已经抵达了教学楼中视野最好的地点，他在瞄准镜中寻找敌人的方位：「……你引诱他出手时，我好像看到他的身影了。」


    「太好了。」沃克问，「是哪个son of bitch？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贾斯汀提醒他：「你从恐怖分子转职成公职人员了。」


    「难道我要礼貌地请敌人进监狱吗？在他想杀我的情况下？」


    沃克反问，「顺带纠正你一下，是从公职人员转职成公职人员。我以前为cia工作时也从不手下留情。」


    比起以伊森·亨特为代表的『手术刀』，他更像是柄不择手段的『锤子』。


    贾斯汀清楚他说的是真的，cia的奥古斯特·沃克曾以手段残酷闻名。


    好极了。她想。布莱恩的队伍里有一个发誓改过自新、将功补过的前恐怖分子，一个主职是会计的杀手，和一个每天都在触犯法律的网络幽灵。


    谁会相信这群人真的在维护社会治安、做好人好事？


    不过布莱恩应该不会介意，毕竟007特工才是他们当中最有名的从不留活口的那个。


    贾斯汀很快不再思考这个颇有趣味的问题了。她将克里斯给出的信息提炼整合，向在场的两人公布了敌人的身份：


    「他穿着紧身盔甲，左眼上戴着一只红色的瞄准镜。」


    「——是弗洛伊德·劳顿。自称死亡射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世界上有部分被归类为『超级反派』的杀手或僱佣兵总喜欢穿着一模一样的装备出行。


    于是人们能够很轻易地通过独特的外观辨认出他们的身份，死亡射手就是其中之一。


    此人真正出名的时机大概是去年或前年，他和一位名叫『丧钟』的僱佣兵在哥谭市展开激烈交火，过程中波及了六十多位无辜市民，因此被蝙蝠侠一顿胖揍，伤势严重到差点死在医院里。


    有些人的生命力显然比较顽强。


    克里斯在小队频道里指挥沃克：「我们的机会不多，你想办法再引他出手一次，以转移他的注意。」


    思考中的沃克回过神：「……你说什么？」


    「我说你最好——」


    「我听见了！」沃克愤怒地抓住身后阿斯顿马丁的车门把手，「我连个防弹衣都没有，要怎么才能……」


    说到一半，跑车的车门忽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沃克愣住。


    他试探地拽动车门。


    门开了。


    车内喷出的空气似乎在嘲笑他这段时间的等待和试探。


    「……」


    这辆车能用指纹解锁！布莱恩究竟是什么时候把他的指纹录进去的？！


    面对此等峰迴路转的发展，沃克的心情跟着起起落落。他快速钻进驾驶位，听到音箱里传来声音：


    「检测到布莱恩·邦德以外的驾驶成员，请您配合进行身份识别……识别通过，认证人006号，奥古斯特·沃克先生，本车的部分功能已为您开启，请享受接下来的旅程。」

 第338页

    牛逼。


    沃克听到了『部分功能』几个字，心知布莱恩并未完全信任他，但仅仅是放开驾驶权限已经很出乎他的预料了，并且让他心中浮现出了一点不好形容的、偏正面的情绪。


    冷酷无情的特工没再多想，系好安全带，按下发动机启动按钮，对克里斯说：


    「准备好，我要出发了。」


    说完，他一脚踩下油门。


    阿斯顿马丁瞬间提速，眨眼功夫穿过草坪，向死亡射手所在的大楼疾驰。


    死亡射手惊呆了。


    他第一反应是，这人不要命了吗？


    明晃晃的日光照耀在跑车的风挡玻璃上，反射出的光线让他看不清对手的面容，但这辆车作为目标实在太大也太显眼了，死亡射手迅速冷静下来，不再思考敌人这么做的动机，而是以一个狙击手的本能架起了狙击枪。


    他瞄准了阿斯顿马丁的车胎。


    受到风力和移动目标的影响，这未经调整的一枪只擦中了汽车的金属引擎盖边缘。


    然后被弹开了。


    被弹开了！！居然未能击破敌方护甲！


    死亡射手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边的子弹，疑心他是不是一不小心装了空包弹。


    这次低头事后被证明是一次错误的举动。


    下一秒，他只觉得汗毛倒竖，却来不及闪躲，只能勉强抬起左手挡在脸孔前。一枚子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洞穿他覆盖盔甲的掌心，命中了他与头盔相连的瞄准镜，被玻璃稍稍阻隔后、一往无前地钻进了他的左眼！


    弗洛伊德·劳顿难以自控地捂着眼睛跪了下来，血液从他的指缝间流淌得到处都是，他的视野红到发黑，头像爆炸了一样疼，但他没有死。


    他不仅没死，还用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看到奥古斯特·沃克将那辆阿斯顿马丁停在教学楼下，拿着枪走上楼。


    ——被包围了。


    他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颤动的唿吸间瀰漫开久违的紧张。


    而这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有多少人。


    总归对方不是这座城市的义警，蝙蝠侠。


    死亡射手原本不畏惧短距离枪战。但克里斯刚才那一枪不仅让他失去一半视野，还打坏了他的瞄准镜，那副眼镜功能多种多样，包括热成像模式，往常能帮助他搜寻近处的敌人。


    他还受了很严重的伤，血流不止，如果不及时处理伤口，今天恐怕会交代在这。


    种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死亡射手心生惧意。


    去他妈的！小丑竟然敢说这是个「对付傻瓜警察」的简单任务！


    没错，蝙蝠侠是暂时没出现，警察也没来，可是这该死的狙击手、防弹跑车和疯子一样的驾驶员都是从哪冒出来的？！


    定金那点钱根本不足以弥补他今天的损失！


    敌人带来的阴影步步紧逼。


    死亡射手听到了沃克的脚步声，他手里紧握着一枚烟雾弹，屏住唿吸，在沃克到来的一剎那重重掷下！


    冲锋枪的扫射声震动着他的耳膜。顺着烟雾从另一条通道逃走时，他听到来者用带有笑意的声音说道：


    「弗洛伊德·劳顿，我听说你有一个女儿。」


    **


    礼堂里的家长们缩成一团，听着外面此起彼伏汽车警报声、跑车引擎声和枪声。


    他们眼睁睁看着阿斯顿马丁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穿过操场，停在狙击手所在的教学楼下。


    当奥古斯特·沃克举着两架冲锋鎗，身影消失在教学楼门口时，有人问出了此时此刻死亡射手的心声：


    「你们确定赶来的是救援队，而不是另一伙超级反派吗？」


    戈登局长闻言看向布莱恩。


    这就是传说中可靠性存疑的队伍吗？可疑的方向和他设想中的不一样！！


    布莱恩镇定自若地说出能够直接搬上新闻发布会的话：「我无法得知另一栋楼中正在发生的事，但我所在的安保公司一贯致力于维护客户的安全和利益，我们从不参与、支持或鼓励任何形式的非法活动，感谢各位的理解。」


    马洛里和cia高层听到他的回答都要给他点个赞。


    第180章


    布鲁斯默默品读着布莱恩的话。


    只要把『安保公司』替换成『军情六处』, 『客户』替换成『国家』或『公众』，整段内容就变得格外耳熟了。


    他既有一丝惊嘆又有些好笑地问布莱恩：「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的？」


    布莱恩没忍住勾起嘴角，他这么一乐，身上的可靠气质仍在, 但工作状态时冷漠锋锐、不近人情的感觉瞬间消失了, 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我练习得非常认真——别笑, 行为测试是我工作的阶段性考核内容之一。韦恩庄园的镜子都快认识我了，虽然它以前也认识我, 但估计会觉得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为什么？」


    「因为曾经我在镜子前穿得特别少，最近我穿得特别多。」


    布鲁斯：「。」


    他们不该在白天开启这个危险的话题。


    他余光瞥见戈登局长在人群中绕了一圈又走回来, 干咳一声说起正事。


    英国『安保公司』大战死亡射手时, 布鲁斯借戈登局长之口询问了学校的工作人员和涉事家长，试图排查出小丑在礼堂中安装炸弹的时间和具体地点。


    实际在不藉助专业工具的情况下, 找出炸弹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毕竟小丑可能把它放在任何地方，包括茅坑里。

 第339页

    而幸运的是，蝙蝠侠是个格外了解小丑行事风格和动机的侦探。布莱恩亲眼见他用手机闪光灯、音响放出的噪音、以及他那大概不比常人机敏多少的鼻子从墙缝里翻出了叠成小山的□□：


    「这是什么原理？」


    布鲁斯说：「闪光灯能检测到电池，噪音可以帮我定位墙壁中的空腔，走到这时我闻到了一点化学药品的味道。」


    举着手机帮他照亮的布莱恩深吸一口气, 感到匪夷所思：「……你是说空气中的消毒水？我只辨认出了消毒水的味道。」


    布鲁斯不以为意：「小丑身上化学药品的气味非常特殊, 你只是没和他打过交道。」


    「我希望自己永远也不用跟他打交道。」布莱恩若有所思地说, 「不过目前来看我已经得罪他了。」


    布鲁斯闻言，略显忧虑地看了他一眼：「你说得对，他是个疯子，但睚眦必报。这次的犯罪事件对他来说只是小打小闹，毕竟他本人仍然被关在阿卡姆。」


    布莱恩有点不理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单纯是为了引起混乱？」


    「你不要用正常人的思路去揣测他。挑衅gcpd与蝙蝠侠对他来说已经是件很有意思的事了——更别说最开始策划愚弄警察的人还是本该受到保护的市民。」


    布鲁斯回答, 「僱佣专业狙击手主要是为了给蝙蝠侠增添困难。这一次死亡射手败退得很快，然而那是因为……」


    「因为他没料到暗处藏着另一个和他水平相当的狙击手。」


    布莱恩接道, 「他只做了与蝙蝠侠战斗的准备。」


    布鲁斯严肃地说：「不怪他，一般人确实想不到。」


    世界那么大，顶尖的杀手那么少，谁会天天担心同行接自己的单？


    布莱恩又想笑了。


    面对着一堆炸药笑出声实在不够礼貌，布莱恩谘询专家的意见：


    「好吧，接下来该做什么？我们要把炸药搬走吗？」


    布鲁斯捡起炸药上的信号屏蔽器，扔到脚下踩碎：


    「不用，我叫人来处理。」


    ……


    危机解除后，获得自由的家长终于能够有序撤离校园了。


    一小部分人围着布莱恩表达感谢之情，报社记者乔丹·基纳原本打算先让女儿坐进车里，再挤进人群打听新闻，结果他见到自己的刚到手的二手车后却发出一声惨叫：


    「我的倒车镜！我的倒车镜怎么没了！」


    保险都不包这种莫名其妙的意外啊！


    不远处的布莱恩尴尬地用脚蹭了蹭地面：他刚才听贾斯汀描述了『倒车镜消失之迷』，兇手是沃克。


    在他上去解释之前，坐在阿斯顿马丁副驾驶的布鲁斯·韦恩按下车窗探出头，推起鼻樑上布莱恩来时戴着的墨镜，清晰地说道：「看在你们是迪克的同学家长的份上，今天的所有损失费都由我出。」


    这一刻，在暖洋洋的微风、豪车和金钱的映衬下，他英俊得仿佛在发光。


    布莱恩迈出去的腿不由得又收了回来。


    前面有个家长激动地说：「可是我的一整台车都被炸了……」


    布鲁斯满不在乎地说：「你会得到一辆新车。」


    多么人傻钱多、啊不，慷慨大方的表现！大家反应过来以后，立刻开始鼓掌并发出欢唿。


    布鲁斯张开双臂制止他们的唿声，对人群中的布莱恩挤挤眼睛：「别理他们了，宝贝，我才是劫后余生、急需你安慰的人。」


    停车场安静了半秒钟，又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和唿喊。人们自发地给布莱恩让出一条通道，有人起闹说：「快去！家庭更重要，不用管我们！」


    记者乔丹·基纳看得一愣一愣的。


    布莱恩最后同戈登局长握了下手，整理了一下西装，便转过身大步走向布鲁斯。他越走越快，直到小跑着来到阿斯顿马丁的副驾驶前，弯腰侧头和布鲁斯交换了一个浅吻。


    然后布鲁斯重新戴上墨镜，脸上是几分真心再加几分夸大的春风得意的笑，对众人说：「你们就羡慕我吧。」


    下一秒，汽车启动、消失在围观群众的视野中。


    人堆里看傻眼的记者这才想起一件事：


    他忘记给解决这次危机的主要人物兼布鲁斯·韦恩的男友拍照了！！


    **


    尽管没有照片，乔丹·基纳回家后依然在第一时间撰写了一篇人物生动、情节曲折的新闻报导。


    他很懂得哥谭人喜欢看什么——在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突然冒出的超级反派、被威胁的学生家长和被挑衅的警局一点都不稀奇，更别提除了一个自己作死的倒霉蛋之外，受害群体中谁都没有受伤。


    人们不会愿意看到《英国安保公司雇员成功拯救美国学生家长》这种无聊新闻的。


    但是！


    《花花公子布鲁斯·韦恩浪子回头，陌生男友惊现家长会，小小一间英国安保公司和正义联盟究竟谁才是阔佬最想投资的对象》……这样绝对足够吸引眼球！


    乔丹·基纳花费了不少篇幅描绘布鲁斯·韦恩的情史，以突出他如今的态度有多么稀奇，又以一个电灯泡的视角讲述（脑补）了危急时刻两人互相扶持的感人瞬间。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独特的关注重点和笔下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为他所在的报社带来了巨大的流量，再没有人关注全程隐身的哥谭警局、事后跑得无影无踪的死亡射手和身为幕后黑手的小丑。

 第340页

    ……


    死亡射手弗洛伊德·劳顿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星期。


    医生说要不是他及时用手部护甲挡了一下，子弹能直接穿过他的脑壳，这次活下来应该归结于运气好，除了他反应及时之外，还有他头骨天生比较硬的原因——俗称头铁。


    死亡射手：「……」


    上次他被蝙蝠侠揍到半死时，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没能吸取教训而在两年内躺进icu两次，头铁这个形容词安在他身上，似乎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合适。


    不过上回他并未缺胳膊少腿，这次却在手心上开了个洞、还正经失去了一只眼睛，左眼是他的主要用眼，以往他都用这只眼睛来辅助射击，左眼瞎掉对他来说是个影响战力的重大损失。


    接下来他有两种选择，要么想办法安装一只可靠的义眼，要么像丧钟一样学着用一只眼睛过日子。


    死亡射手决定如非必要，绝不选第二条路。想想看，丧钟瞎了右眼，他没了左眼，以后两人在战场上相见，以眼还眼、另眼相看……


    社会性死亡！！


    他躺在病床上，一面为可能存在的未来打了个冷战，一面为保护女儿思考起了仇人的身份。好心的护士怕他无聊，按照自己的喜好为他买来报纸，坐在他床边读出声，于是死亡射手得以听到乔丹·基纳编写的战地爱情故事。


    关键词：《小小一间安保公司》、《平平无奇的雇员》、《英俊绅士的英国人》、《阿斯顿马丁》。


    听到前两个关键词时，死亡射手还没多想。护士的声音从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心不在焉地思索：


    奥古斯特·沃克表现得不像是他熟悉的那一类，得依靠打出名头、让人记住来赚钱的杀手或僱佣兵。


    这男人穿西装打领带，不拿枪的时候看上去就是个经常锻鍊身体的社畜。


    如果不是他身处某个足够有名、不缺饭碗的杀手组织，那他或许已经有名到不需要靠外在特徵增添记忆点和流传度了。


    这年头坏蛋想闯出名头也不容易。


    死亡射手被人记住和重视的时间满打满算才一年半。


    换句话说，他如今还是个萌新，于死亡射手之前在黑暗世界留下痕迹的『前辈』们如过江之鲫。


    僧多粥少，全世界有钱买兇的人就那些，出得起高价位的富豪更是凤毛麟角，他们这群新人为了和老人抢饭碗，只能让自己的外表和行事风格变得更加夸张。


    当然，不排除有人就是单纯喜欢放飞自我，反过来说，也有些人习惯了朴素的穿着，不打算为了迎合市场而改变。


    ……


    死亡射手在不知不觉间分析起了奥古斯特·沃克的打扮——到这时他都没想过沃克也许不是个超级反派。


    直到护士用甜蜜的声音念到『英俊绅士的英国人』和『有钱却孤独的阔佬』在阿斯顿马丁上面一吻定情时。


    死亡射手的大脑忽然间『嗡』地一下，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子里爆炸了！


    他勉强爬起来抢过护士手里的报纸，一目十行地看过去：「你刚才念到哪里了？英国人和阿斯顿马丁？？」


    单独出现的英国人无所谓。


    单独出现的阿斯顿马丁顶多让人嗤笑一声：呵，有钱人。无所谓，反正不是我的车。


    但当一个很能打的英国人（而且是个帅哥，就如某特工当年在江湖中流传的那些战绩一般，轻而易举地俘获了哥谭阔佬的心）与阿斯顿马丁出现在同一句话里时，许多混迹黑暗世界且身经百战的暴徒只能联想到一个名字。


    或是一个刻骨铭心的代号。


    死亡射手抓着报纸的手久久不动。


    护士几乎以为他被子弹打出了脑震盪，过了许久，她才见到病床上的男人似是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盯着报纸喃喃说道：


    「……可他不是死了吗？」


    第181章


    死亡射手第一次听说007这个代号是在他刚入行的时候。


    詹姆斯·邦德的时代。


    每个人从事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时, 都难免交到一两个傻x『朋友』，死亡射手也不例外。


    他的那位『朋友』早就死了，不过在活着的时候曾经吹过很多一听就是谎言的牛皮，包括但不限于「在亚马逊丛林里搏斗过蟒蛇」、「在fbi、国税局和缉毒局的包围中逃之夭夭」、以及「被007戴了顶绿帽」。


    「等等。」当时的死亡射手打断他, 「什么玩意？007是谁？你说的最后一项怎么和前面几项画风不一样？」


    『朋友』醉醺醺地说：「差不多, 007就是……007, 前段时间有个英国特工闯进了卢卡·帕尼尼的家，拿走了他非法走私的证据, 结果是卢卡·帕尼尼进了监狱，他的老婆也跟人跑了…我的经歷和他差不多。」


    死亡射手将信将疑。


    后来他得知『朋友』说的话有一半是真的——英国特工的确来了, 名叫卢卡·帕尼尼的义大利人被送进了监狱, 卢卡·帕尼尼的妻子作为线人向英国提供重要情报以换取保护。


    至于他朋友？他朋友是个编故事的。


    被官方看上是一座围城，里面的人想出来, 外面的人想进去。


    许多人会攀比自己的悬赏金，网际网路上还有各个领域的犯罪分子排名，比如『受fbi追捕的头号银行抢劫犯』之类。被007戴绿帽子当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但有些人宁可假装被绿也不愿籍籍无名。

 第341页

    死亡射手自认不是这样的傻瓜，虽然他相信自己早晚有一天能混出名头。


    没过两年, 辛迪加倒台了。所罗门·连恩留下了一笔让全世界人心动不已的遗产, 并公布了继承人的名字：


    布莱恩·纽曼·邦德。


    詹姆斯·邦德的养子, 军情六处新一任007特工。


    布莱恩，邦德，007。


    这三个名词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变得炙手可热，死亡射手走到哪都能听到人们的议论。


    暗网上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宣称自己在哪哪哪看到了007本人，起初还有人信, 后来追兵折戟沉沙的次数多了，便逐渐衍生出了很多业内笑话。


    「如果买来的地址是假的, 我同情白跑一趟的人。如果地址是真的，我同情花钱送命的人。」


    「你最好庆幸情报贩子卖给你的定位是假的。」老人对新人说，「不然现在你已经被007干掉了。」


    「有一些政府特工是好人，有一些好人从不杀人，还有一些不杀人的和政府特工对着干，你猜布莱恩·邦德是哪一类？」


    英国人管布莱恩叫最后的007。


    外人戏称他是女王的镰刀、大不列颠最后的杀人机器。


    他一天不死，大家提到他的态度就越狂热。憎恨、畏惧、渴求、崇拜……甚至有人在身上纹了数字『007』做护身符。


    死亡射手不可避免地慢慢熟悉起那些流传甚广的半真半假的故事。


    比如最有名的一场拍卖会——可能只有上帝和撒旦才知道那天布莱恩究竟干掉了多少人。


    还有说自己在英国首相身边见过他的，这在死亡射手听来有些扯淡了。


    更扯淡的是他们说007出现在了奥运会开幕式上。


    ……


    无论如何，这半年来，只要是还没金盆洗手的人就不敢说自己从未听闻过布莱恩的代号。


    死亡射手当然也对辛迪加的遗产心动过。他不仅心动，他还行动了，死亡射手记忆犹新，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四，地点是德黑兰附近，他收到的情报说布莱恩要在靠近里海的港口添加补给，于是他买了狗都不吃的干粮，提前三天到那踩点，和海豹称兄道弟地睡了两个晚上，就为了将一发子弹送进007的脑门——


    然后他连布莱恩的影都没见着。


    美军出身，拿过银星勋章、紫心勋章和服役十字勋章的丧钟曾给出评价：「一群傻子，都没想过007为什么不是杀手而是特工吗？他的战绩出名，但他首先是个专业间谍！」


    丧钟很了解西方国家机器的黑暗和建立在黑暗上的实力，人家能在政府机构混得如鱼得水，拿假消息煳弄你们这群野路子岂不是跟玩一样？


    死亡射手：不好意思，以前不懂，现在懂了。


    他很快就不愿再像一头追着萝蔔啃的驴一样被007熘了。


    后来一切尘埃落定，事情果然不出聪明人所料，最大的赢家永远是国家而非个人，能够终结007这个传奇的唯有培育他的军情六处，或者说开启传奇的詹姆斯·邦德而已。


    **


    也许是受到的冲击太大了，007的信息如走马灯般闪过死亡射手的脑海。


    他躺在床上反覆阅读和布莱恩相关的哥谭市新闻，都快要对报纸上的爱情故事倒背如流了，最终还是决定不把这事宣扬出去。


    因为他不确定布莱恩·邦德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阿斯顿马丁和报纸上的描述都无法作为依据，万一哥谭市有个死去的007的狂热崇拜者呢？万一英国佬都这么装模作样呢？万一布鲁斯·韦恩花高价找了个死去的前男友的代餐呢？


    以上不比007死而復生可信？


    至于007根本没死，那更不可能了——前些日子，有幽灵党残党站出来承认，布莱恩·邦德临死前感染了赫拉克勒斯病毒，众所周知，这种纳米病毒没有解药，更别提他的养父詹姆斯·邦德在摄像头与几个军情六处特工的见证下给了他致命一枪。


    令死亡射手保持沉默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假如神秘狙击手与奥古斯特·沃克的上级真是007，他们说不定会看在他识相的份上，不去动他的女儿。


    于是死亡射手养伤期间既不回应小丑，也不理会其他人的试探，等伤一好，就带着女儿人间蒸发了。


    哥谭市的超级反派们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站在他们的视角上看就是小丑搞事，搞事失败，死亡射手重伤出局，蝙蝠侠没出手，哥谭警局发挥得一如既往。


    那小丑究竟是怎么失败的？？死亡射手的盔甲金属含量超标被雷噼了？报纸上所谓的『英国小型安保公司』到底是什么来头？


    **


    一只带着婴儿肥的小手握着剪刀，把报纸上的新闻裁剪下来，贴到书房的墙壁上。


    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大的达米安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欣赏了一会自己的成果，回过头骄傲地对塔利亚说：「我认为我血缘上的生父仍旧活在世上，妈妈。」


    塔利亚：「……」


    她欲言又止。


    事实证明，再聪明的（被科技催熟的）小孩，受限于心智也会产生一些大人不能理解的奇思妙想。


    塔利亚最初给达米安布置任务，让他自己判断布莱恩是否是他的生父时（162章），想像过两种结果：


    一是达米安发现布莱恩与他无关，那这事就这么结束了。

 第342页

    以后塔利亚倒是可以以此为契机，问问布莱恩愿不愿意成为达米安的老师。


    二是达米安受到某些信息的误导而相信布莱恩是他的生父，那么他就会去杀了他的生物老师。塔利亚打算在达米安杀完人后再指出他的失误，让他记住这个难得的教训。


    以后塔利亚依然可以藉机问布莱恩愿不愿意做达米安的老师。


    总而言之，塔利亚计划很久了，要在布莱恩身上薅羊毛！


    有布莱恩这样的引路人，对达米安百利而无一害，她想着提前让达米安对布莱恩生出兴趣也无所谓。


    万万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布莱恩居然死在了军情六处手中。


    尽管真正杀他的人是幽灵党，但在塔利亚看来，幽灵党算什么？如果没有詹姆斯·邦德和军情六处，再给幽灵党100年，他们也别想逮住007的影子。


    能够杀死野兽的唯有人的爱。


    塔利亚回想起和18岁的布莱恩在轮船上的初见，心中划过强烈的惋惜，仿佛看到别人用礼义廉耻与鲜血这两样截然相反的东西浇灌出了一件难得的艺术品，却又不懂得珍惜。


    她曾经派人寻找布莱恩的尸体，想要利用拉撒路池将其復活。


    或许是她的态度影响了亲生儿子，再加上007临死前实在出尽了风头，耳濡目染之下的达米安认定，有布莱恩作为生父是件挺酷的事。


    小孩子嘛，把强大的、且母亲明确表示过在意的人当成自己的爹是多么正常。


    等塔利亚意识到儿子思路跑偏时，一切都太迟了——达米安的生物老师逃过一劫，因为达米安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找到并復活自己的『亲爹』上。


    ……可是你明明都查出了007还活着，为什么不多关注一下他的『恋爱对象』？？


    塔利亚心想，达米安难道是个脸盲？还是全天下的小孩都看不出来自己和谁长得比较像？


    她为这事郁闷了很多天，后来想想，算了，至少达米安认人的时候不脸盲，而且既然达米安暂时对布鲁斯·韦恩不感兴趣，她就能顺理成章地对他瞒住他的亲生父亲是蝙蝠侠，以免他在不成熟的年龄受到英雄思想的影响而『误入歧途』。


    她只对达米安说：「你其实明白布莱恩·邦德并非你的生父。」


    身高一米左右、只到她腰间的男孩理所当然地回答：「也许他不是，但他可以是。你不这么认为吗，母亲？」


    emmm，征服教育也算成功了吧。


    塔利亚半是欣慰半是无语地揉了揉他的头。


    第182章


    正如布鲁斯不知道自己有个野生的亲儿子一样, 布莱恩同样不知道他被未来的罗宾错认成了亲爹。


    他正在忙着给阿斯顿马丁更换配件。


    上次给迪克开家长会时，死亡射手的两发子弹在这辆车上留下了两个坑，流浪时什么都学过一点的蝙蝠侠看过之后，认定阿斯顿马丁限定款的原厂漆有价无市, 与其补漆不如直接更换车身外板。


    新的外板订做完成又刷好漆后, 在这一天被邮寄到了韦恩庄园, 当蝙蝠侠打算顺手安装上时，布莱恩坚持要自己来。


    「我还没做过这份工作, 你不想教我吗？」


    刚刚夜巡迴来的蝙蝠侠闻言放下十字螺丝刀，用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的语气开玩笑说：「没想到你也有不会的技能。」


    「我不会的东西多了, 迪克说的那些高中生的话题我一个都接不上。」


    布莱恩本来已经睡着了, 深更半夜英国打来一通电话，说他们在大西洋上靠近冰岛的地方发现了一起事关英国公民且危险程度比较高非法走私活动, 问布莱恩有没有时间去看一眼。


    布莱恩询问完细节，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屏幕上显示是凌晨两点。他大半夜穿好衣服又进行一番脑力活动后，睡意早没了，干脆下楼来到蝙蝠洞, 看看蝙蝠侠的夜巡结束了没有。


    蝙蝠电脑前的阿尔弗雷德告诉他蝙蝠侠今天遇到了一个有点麻烦的案子, 大概要再过半小时才能回来, 布莱恩等得无聊，算了算时差后干脆给q发送了一个视频通话请求，问他该怎么修车。


    伦敦早上七点多，从床上爬起来的q脑子也不太清醒，一时间还以为阿斯顿马丁的哪个功能出了问题。


    他指挥布莱恩用千斤顶将汽车底盘抬高以后, 才听见布莱恩问：「只是卸掉前翼子板，为什么需要把车抬到这个高度？」


    q困得打了个哈欠的同时思路一卡。


    他想起布莱恩刚才好像是说过要给阿斯顿马丁更换车壳……


    那你不能随便去找个汽修工吗？？你把军情六处的军需官当成什么了！


    布莱恩就见q的动作停顿了半秒钟后, 忽然恼羞成怒：「去问你的男朋友，不要问我。」


    说完光速挂掉电话。


    布莱恩：？？


    他只是想顺带问一问q，是否愿意定期给他的队伍有偿提供一些『专业道具』罢了！


    就在这时，布莱恩感到后背一凉，回过头看到蝙蝠侠从蝙蝠车内弹出、轻而稳地降落在蝙蝠洞的金属架地面上，先是对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然后问道：


    「发生了什么？」


    布莱恩：「……」


    这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他要不要解释一下？


    布莱恩和布鲁斯之间关于夏威夷的赌约一直在持续进行中，但两个人计算时都不走心，更不会特意去调查对方的情感经歷。

 第343页

    有几天布鲁斯把每一个给布莱恩打电话的人都算进了前任里，而布莱恩当时忙着开会，连下楼吃饭的时间都被军情六处剥夺了，于是等他闲下来以后，发现自己的「前任」数量在计数本上遥遥领先。


    「你再这样作弊，我请假时填写理由就说被蝙蝠侠用特殊手段要挟绑架了。」


    话是这么说，但布莱恩没有将那些奇奇怪怪的『前任』划掉，而是默认了布鲁斯的诡计。


    然而很快，不幸的事发生了：哥谭小报看热闹不嫌事大，总结了布鲁斯·韦恩回归哥谭后的每一个绯闻对象。


    连只是和他同框或握过手的人都被算进去了！还说得头头是道，像真的一样！


    布鲁斯：「……」


    布莱恩坐在他旁边，对照着报纸往本子上画五角星：


    「安吉丽娜·福斯特，蕾切尔·伊诺斯……这都是谁？别太快气馁，布鲁斯，我不是一定要在这个游戏上认真，也很想陪你去夏威夷，不过记者们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不算进去简直辜负了他们的努力……天啊。」


    起初他还勉强能维持认真安慰的表情，但是当布鲁斯名字后面的五角星超过他那一排时，布莱恩再也忍不住放下笔哈哈大笑。


    「怎么会这么多，天啊！你一年中有哪怕一天是单身吗？」


    布鲁斯按着自己的额头沉默不语，假如不是他此刻的眼神十分麻木，单看表情的话，换上蝙蝠侠制服能直接把街头罪犯吓出个好歹。


    大厅里迴荡着布莱恩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


    直到今天，哪怕布莱恩身边时不时冒出几个旧识，他拥有的『前任』数量依然很难超过坐拥整个哥谭『后宫』的布鲁西宝贝。


    ……


    听到布莱恩和q通话的蝙蝠侠站在计数本前沉吟了半天，终于还是抬起笔，往布莱恩的名字后面加了一道。


    多么徒劳的绝望的行为。布鲁斯·韦恩一生中做过的最理想主义的事是成为蝙蝠侠，排第二的怕不是就是这一笔。


    为了防止自己笑出声火上浇油，布莱恩连忙邀请他过来帮忙给车更换配件。


    蝙蝠侠指点说：「你得先把车放下，启动引擎后将车轮转到这个方向，再断开电瓶负极。」


    布莱恩按照他的说法忙上忙下。


    「现在用螺丝刀把保险槓上的螺丝拧下来……包括侧面和下面的。」


    布莱恩不想把衣服蹭脏，边解开和军情六处开会时穿着的西装外套边抱怨说：「早知道这么麻烦我就等到白天再换。你困不困？」


    「还好。」哥谭市着名夜行生物的目光在黑暗中炯炯有神，「你最好把衬衫也脱下来。」


    阿尔弗雷德咳嗽一声：「布鲁斯老爷，这里还有需要我的地方吗？」


    蝙蝠侠微微偏头：「没有了，谢谢你，阿弗，晚安。」


    「晚安，您和布莱恩先生也尽量早点睡。」


    「好的，我们困了就睡——记着拦住迪克，别让他下楼。」


    等管家进入电梯，布莱恩将手放在衬衫纽扣上，但脱衣服之前他警告蝙蝠侠：「我们今晚的任务是修车。」


    「当然。」蝙蝠侠反问，「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布莱恩耸了耸肩，大大方方地三两下捲起衬衫、扔到蝙蝠洞的椅子上，然后赤裸着上半身再度拿起螺丝刀问道：「下一步呢？」


    「你需要拿个尺寸合适的套筒。」


    「嗯？」


    「我记得我把它们放在白板旁边的抽屉里了。接下来是把扳手塞进套筒中，这应该不用我教。」


    「但我不知道要拧下哪边的螺丝，你得教导得更详细一点。」布莱恩回过头露出玩味的表情，补充了一句敬语，「sir。」


    蝙蝠侠站在原地不动。长长的披风在他身后形成一道锥形的影子。


    他印有蝙蝠形状标志的胸甲微微鼓起，显示他在这一刻隐蔽地吸了口气。


    「我们今晚的任务是修车。」他重复布莱恩的话。


    布莱恩单膝跪地，在即将被换掉的汽车外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蝙蝠，破损的地方正对蝙蝠的胸口。他回过头对蝙蝠侠微微一笑：「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


    第二天中午，迪克发现蝙蝠洞的收藏品里多了一个画着蝙蝠标志的阿斯顿马丁配件。


    旁边是很久以前就裱起来摆在柜子中的蝙蝠明信片，即布莱恩在牙买加送给失忆布鲁斯的那张。


    迪克面露惊恐，问阿尔弗雷德：「不至于吧？」


    他的那些青春期同学谈起恋爱来都没这么腻歪！


    阿尔弗雷德见怪不怪地拖地，回答说：「您可以假装不知道，给布鲁斯老爷留点面子。」


    迪克左右看看，问道：「他们人呢？」


    管家：「去了机场。布莱恩先生有一份工作，需要他即刻回到英国，再前往冰岛。」


    「那和蝙蝠侠有什么关系？」


    「严格来说没什么关系……我想是昨晚发生的一些事让他们短时间内不想分开吧。」


    迪克迟钝地恍然大悟：他的两个监护人把他扔在家里，跑出去过二人世界了！


    或许是扔下孩子遭了报应，布莱恩即将乘坐的航班晚点了，从下午两点调整到了傍晚。民航自哥谭飞到伦敦要十二个小时，也就是说，他们明早才能到目的地。


    贵宾休息室里，布鲁斯低声说：「你就该让我开蝙蝠机。」

 第344页

    布莱恩昏昏欲睡，含混地说：「你不能……疲劳驾驶。」


    布鲁斯几乎一晚没睡。


    再说，军情六处说过会去机场接人，如果以蝙蝠侠的身份出行，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他们的关系得变成什么样？对自己的名声好一点吧！


    前任计数本已经是个教训了！


    布莱恩有时有一些奇怪的『正常人』的讲究。布鲁斯打开行李箱，把蝙蝠侠制服往里塞了塞，拿出抱枕扔到布莱恩怀里。


    布莱恩抱着抱枕在空无一人的休息室里唿唿大睡。


    大约过了两三个小时，他听到布鲁斯说：「要登机了，布莱恩。」


    布莱恩一下睁开眼睛，眼里神志十分清明，半点也不像是刚睡醒的人。他提起地上的行李箱，对布鲁斯说：


    「我们走。」


    从验票到登机都一切正常，没有遇到任何意外。


    布莱恩买的是头等舱的票，之所以选民航而不是订私人飞机，主要是因为当日飞往伦敦的国际包机服务都被订没了，短期内申请不到航线。


    让人不禁感慨世上的有钱人还是多——十二小时的包机费用起码要二十万美元。


    坐到座位上时是晚上六点钟，蝙蝠侠铁打的神经也开始犯困了，尤其布莱恩在他身边，意味着他随时可以放松。


    「我睡一会。」坐在靠窗位置的布鲁斯关严遮光板，提前系好安全带闭上眼睛。


    布莱恩问：「待会要不要叫你吃饭？」


    布鲁斯应了一声。


    布莱恩便没再打扰他。乘务员过来时，他神采奕奕地向对方要了一杯酒。


    前方有个红髮中年女人放完行李，正在挨排询问是否有靠窗的人愿意和她交换座位。她路过布莱恩这一排时，看了眼熟睡中的布鲁斯，没有开口打扰，直接越过他们，对坐在布鲁斯后面的人说：


    「你好，请问……」


    布莱恩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回过头看热闹。


    看着看着，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后排的人身上。


    因为对方一直在看他。


    那是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面色疲惫且苦闷，有种饱经风霜的气质。


    他比布莱恩先上飞机，刚才布莱恩放行李时，男人的视线就定格在布莱恩这里没移开过。


    布莱恩斟酌了一下，伸出手报出半个名字：「我叫布莱恩。」


    男人拧起眉，同布莱恩握了握手，自我介绍说：「比尔·马克斯。」


    第183章


    布莱恩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心中却掀起些许波澜。


    原因很简单，他的穿越者优势终于启动了：比尔·马克斯！《空中营救》的男主角！这部电影他以前看过！


    得益于dna的变化或者说进化，布莱恩现在能够清楚地回想起电影剧情，简而言之, 男主角比尔·马克斯是美国联邦航空局的空警, 在一架从美国飞往英国的波音767民航飞机上遭遇了劫匪, 经过一番斗智斗勇后，他成功杀死两个匪徒, 拯救了一飞机乘客的性命。


    尽管电影中的美国没有哥谭这座城市，但红髮女人换座位的剧情在电影开场时也发生了, 所以布莱恩可以肯定自己乘坐的航班就是《空中营救》中的那一个。


    而电影里有个重要的、也是对乘客来说最危险的情节, 是劫匪在飞机上安置了黑索金军用炸药。


    这枚炸药在剧情进行到后半程时爆炸，机长死亡, 副机长在机舱被炸开个大洞的情况下勉强迫降到冰岛机场，整个过程惊险万分，最后能够无伤通关多少要仰赖于好莱坞的主角光环。


    既然劫匪能搞到军用炸药，那也没必要纠结他们是如何把炸药带过安检的了。


    布莱恩的精神因为近在咫尺的危机而紧绷起来——他意识到眼下飞机尚未起飞，他仍然有机会将这场空袭掐灭在摇篮里！


    「马克斯先生, 」他对身后的美国空警说道, 「我知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要向你举报两件事。」


    比尔·马克斯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联邦空警允许携带武器上飞机，他想到别在腰间的手枪，放在膝盖上的手微不可察地抽动一下，小声问：「你是谁？」


    「我是个英国人，别的并不重要, 在这里面对面和你说话已经证明了我的诚意，」


    布莱恩的声音比他更小, 接近耳语，「我收到消息称，你的空警同事杰克·哈蒙涉嫌走私毒品，而飞机上还有两个恐怖分子，在哈蒙的行李里放置了炸药。如果我是你，就会立刻联繫机长制止飞机起飞，然后彻查飞机上的所有人员。」


    与此同时他在心中暗骂晦气。


    他是要去冰岛，但不想以坠机的方式去冰岛！


    这下好了，整个哥谭机场都得戒严，飞机指不定要拖延到什么时候才能起飞。


    难道这是超级英雄片场的惯性吗？告诫他有蝙蝠机不坐是一种错误的行为？


    比尔·马克斯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抿起嘴角，表情严肃，丝毫没有质疑布莱恩的话。有些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会发生，也不能赌它不会发生。


    他站起身对布莱恩招了招手，说道：「跟我去驾驶舱。」


    按照惯例，他需要确保布莱恩不会在他离开后搞事。


    旁边睡觉的布鲁斯在布莱恩解开安全带时被惊醒了：


    「发生了什么？」


    「目前还不确定，亲爱的。」布莱恩说，「你再休息一会，我很快回来。」

 第345页

    空警马克斯为此多看了一眼布鲁斯，路上他问布莱恩：「那是布鲁斯·韦恩？」


    布莱恩并未否认：「有钱到他那个程度的人出现在飞机上很让人惊讶吗？」


    「……不。」


    马克斯勉强勾起嘴角笑了笑，他自从女儿得癌症死亡后就很少笑，这个表情让他做得像是一个人吃柠檬时被酸到了，


    「我其实比较惊讶于，像你这样的英国人会选择和美国人成为伴侣。在我的印象中，你们这两种人向来凑不到一起去。」


    他仿佛是在指出英美两国人之间互相看不顺眼的事，但又好像是在暗示别的。


    之前他出于习惯观察了飞机上的每一位乘客。布莱恩的长相与气质很引人注目，明明是个高大的男性青年，却不会给旁人带来压迫感，马克斯对他生不出太多警惕心，又在意识到这一点时感到迷惑。


    后来布莱恩主动搭话，其明显的英国口音与坦白的内容让马克斯认定了他是一位政府职员。


    所以英国公务员找个美国阔佬男朋友真的不要紧吗？


    「……」


    马克斯从布莱恩身上收回视线，现在不是打探别人私事的时机。


    他拦住空姐，推开驾驶舱的门，向他们出示自己的警徽，并说出了炸弹的事。


    机组成员有些惊讶和惊恐，不过鑑于这里是哥谭，大家的情绪还算稳定。


    确认飞机短时间内不会起飞后，马克斯找了个藉口支开自己的同事，从行李架上取出同事的行李，将它拿到卫生间。


    黑色的袋子里装着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黄色纸壳箱，划开纸壳箱，里面是白色的粉末。


    马克斯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将上层粉末拨开。


    ——黑索金的鲜红色倒计时露出了它的冰山一角。


    到这一步，马克斯再不怀疑布莱恩提供的信息，只对布莱恩的身份有了更深的疑虑。他对门外紧张不安的空姐点了点头，让她们立刻报警，然后询问布莱恩：


    「你知道安装炸弹的人是谁吗？」


    为了防止蝴蝶效应，布莱恩没有把话说得太死：「我有两个怀疑的人选，一是汤姆·波温，二是查克·怀特。」


    「等等，我要记录一下，待会联繫空管局调查他们的身份。」


    马克斯在手机上打字，「汤姆·波温、查克·怀特……」


    布莱恩等他打完字，继续说：「前者是一位教师，后者是个研发智慧型手机的程式设计师。」


    马克斯打字的动作顿住，心中感到一阵难以置信：「这是你通过某种手段调查出来的，还是你背后的英国政府的功劳？」


    了解得未免也太详细了！恐怖分子本人听完都得吓一跳！


    布莱恩避重就轻地说：「看来我表现得过于明显。」


    「确实。」马克斯上下打量着他，试探道，「毕竟情况紧急，你就差明着对我说你为军情六处工作了。」


    布莱恩没有反驳。


    「你是放假还是……」


    「我在陪我的男友享受假期，马克斯先生。」布莱恩安抚地说，「发现炸弹是个巧合，我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愿抛头露面、争取功劳，唯一希望取得的成果就是平安抵达伦敦。」


    那你的巧合还挺厉害的呢！


    正直的空警先生觉得自己被装到了。


    但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再要求更多显得不识好歹。马克斯暂时停止了深究，将所有信息上传之后对布莱恩点头道谢。


    外面的乘客陆续走下飞机，尽管炸弹已经被找出来了，警察和机组成员还是要对整个飞机以及飞机上乘客进行一番检查。


    所有人被迫留在停机坪上，哪都不能去，连上厕所都要申请。只有布莱恩和布鲁斯，一个身份特殊、一个足够有钱，因此得以回到贵宾休息室里静坐。


    两人在熟悉的沙发上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布鲁斯说：「你……」


    布莱恩飞快地把枕头套在他的脖子上：「抱歉，下次我一定选蝙蝠机，快点睡觉吧，please。」


    「我不是那个意思。」布鲁斯裹着乘务员分发的毛毯，像收拢翅膀吊在天花板上的蝙蝠一样慢慢说，「你说得对，我不该疲劳驾驶，而且你不在，恐怖袭击依然会发生。你阻止了一场空中浩劫，这比什么都值得。」


    布莱恩注视着他，心中隐约的愧疚倏然消散了许多，犹如被灌进一罐碳酸饮料。他掩饰地按了按手指，问道：「你不认为我的选择浪费了很多时间，还惹出一些额外的麻烦？」


    「我看你是困傻了。」布鲁斯冷冷说，「如果我是那种人，你最好趁早离我远点。」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布莱恩安慰性地亲了亲他肩膀上环绕着毛毯的位置，感觉自己在亲吻蝙蝠翅膀和身体的连接点。


    又过了一个小时，乘客终于能够重新登机了。夜幕彻底降临，地面上的灯火连成一片，从高空俯瞰显得格外辉煌。


    布莱恩后调座椅靠背，舒适地喟嘆一声，拿着空姐新倒的酒杯说道：


    「但愿接下来的行程一切顺利。」


    他说完，觉得有哪里不对，这句话活像个巨大的g。


    可是意外事故不能总逮着同一只羊薅羊毛吧？这个世界又没有《死神来了》片场！


    布鲁斯问他要不要小睡一会，布莱恩摇头，在机舱关灯后拿出手机，连上头等舱的wi-fi，向军情六处汇报刚才在哥谭机场发生的恐袭未遂。

 第346页

    飞机在空中飞行两个小时后，机舱内的所有人几乎都睡着了的时候，他收到了军情六处参谋长发来的信息：


    【你确定你已经找出了飞机上全部的可疑人士吗？】


    布莱恩：【？这是什么意思？】


    **


    伦敦此时是凌晨两点，军情六处新总部的内部却灯火通明。


    一个分析员对加班的参谋长和m说道：「我们又检索了一遍情报库，里面没有与『被布莱恩·邦德阻止的恐怖分子』相关的内容。」


    参谋长比尔·坦纳问：「既然不是我们的问题，那美国空管局为什么要上报cia，说军情六处职员以『恐怖分子都料想不到的速度』揪出了嫌疑人？cia为什么要明里暗里打听我们是从哪获得的情报？」


    m插话：「你不如问，布莱恩究竟做了什么才让美国人把我们想像得那么吓人。」


    「……」


    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


    马洛里嘆了口气，说道：「先不管这些了，告诉007，有一件和冰岛任务有关的高危魔法物品可能正在那架飞机上，把资料发给他，问问他有什么想法。」


    第184章


    布莱恩：「……」


    他能有什么想法？之前可以迅速揪出飞机上的恐怖分子, 那是因为《空中营救》这部电影的主演连姆·尼森足够有名，电影的票房和评价也不错，布莱恩有幸在穿越前看过。


    而带有魔法元素的空难片仿佛是曾经的『007大战外星人』，光看简介就给人一种imdb评分不过5的预感, 布莱恩根本想不到哪个电影编剧会绝望到写出这种离谱剧情。


    对他来说, 现实註定了要比上辈子欣赏过的文艺作品更加魔幻。


    连蝙蝠侠都离开了哥谭市, 还成为了他的男朋友，这个世界无论发生什么都很正常！


    军情六处倒也没指望布莱恩像天降神兵一样解决所有困难, 参谋长比尔·坦纳将已知的情报详细地发送到了布莱恩的手机上。


    简而言之，这起涉嫌魔法物品的走私案和平行宇宙有关。


    布莱恩所在的世界存在魔法——这已经不算是个非常严格的秘密了。英国女王有专门的魔法顾问, 梵蒂冈有驱魔师团队, 约翰·康斯坦丁作为一个法师、上过bbc拍摄的驱鬼节目，连布莱恩本人都对付过几个妖魔鬼怪。


    然而有这样一个和地球相似却不同的世界, 魔法却是它的底色。人类与女巫、会说话的动物、天使等等智慧生物共同分享着星球上的资源。


    他们的宇宙中有种名叫『尘』的神秘物质。据说『尘』蕴藏着强大的能量，但谁也说不清它具体有什么用。


    【一个装着『尘』的盒子从神秘的魔法世界流落到了我们的宇宙。】


    资料上写到，【有证据表明，它来自冰岛附近。贩卖它的走私商认定『尘』是一种黑魔法原料，会给接触到它的生物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 因此你可以将它视作某种高度危险的放射性粉尘, 请务必不要在公共场合打开盒子, 或使其他人接触到里面的内容物。】


    【目前装有『尘』的盒子很有可能正在你所乘坐的航班上，它的外表如图所示，大概有首饰盒大小。】


    【『尘』似乎并不是完全静止的物体。它会被一些特定的人所吸引，所以持有者必须每隔一段时间便拿出盒子，检查上面的锁扣, 确认其中的『尘』没有泄露的倾向。】


    持有者需要时不时将盒子拿出来检查，听上去并不难找。


    布莱恩回头, 对空警比尔·马克斯说：「我想去看一眼飞机上的监控。」


    比尔·马克斯没有睡觉，毕竟他的工作就是保持清醒并注意飞机上的异常，而且飞机起飞前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想睡也睡不着。


    起飞后的两个小时里他一直在回想布莱恩的一举一动，但是思考到现在，他依然想不通布莱恩究竟是何揪出了那两个恐怖分子。


    空管局粗略地审问了俘虏，他们都说自己并未提前泄露计划，假如这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军情六处也无法获知恐袭的情报——布莱恩只能是从现场捕获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比尔·马克斯对布莱恩的印象逐渐变得玄奇起来，仿佛普通人见证魔术表演，听到布莱恩的新要求时，他心跳几乎停跳了半拍，头皮发麻地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这个『又』加得很灵魂。


    布莱恩面露无奈，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拿给他看：


    【飞机上有放射性物质。】


    平地里响起一声雷，告诉人们享受飞行的时间结束了，马克斯的表情变了数遍，也打字回应：【核弹？】


    「……」


    看，正常人都不会往魔法上联想。要是核弹还好了，起码那是特工片场的熟客，布莱恩的『老朋友』。


    布莱恩摇了摇头。


    马克斯迷惑地问：「你确定飞机上的乘客有危险？」


    这回布莱恩给出了肯定答案。相信他立场的马克斯便不再犹豫，同布莱恩来到机舱的最前方，向乘务组成员要求查看客舱的监控录像。


    睡醒的布鲁斯也跟了过来。


    布莱恩刚才向他简略说明了情况，这会他看着监控屏幕说道：「既然你说的『放射性物质』有那么危险，拿着它的人应该不敢把它放在行李架上，否则如果盒子被打开了，后果不堪设想。」

 第347页

    布莱恩与他对视一眼：「空姐也不允许把包放在腿上。」


    「所以这个人时刻用手拿着盒子。」布鲁斯笃定地说，「他/她可能穿着一件宽大的衣服用以掩饰，或者时刻将手塞在一个鼓鼓囊囊的口袋里。」


    空警马克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布鲁斯·韦恩的表现和传言中的有钱草包不太相符，不过他没说什么，转而问空姐：


    「你有注意到有哪个乘客是这样的吗？」


    空姐充满歉意地摇头。


    布鲁斯对她说：「飞机上有没有饮料、食物或机上购物的商品？你和你的同事将它们作为免费的惊喜礼物送给所有乘客，然后，注意人们接过时手中是否拿着东西。」


    空姐刚露出为难的神色，布鲁斯补充说：「买下它们的钱由我出，多出来的是小费。」


    「……」空姐深吸一口气，微笑说道，「没问题，韦恩先生。」


    她和同事飞快行动起来，布鲁斯对身边沉默不语的布莱恩和比尔·马克斯挑起眉：


    「怎么了？这是效率最高的办法。」


    他是对的，只不过会显得布莱恩像是被阔佬包养了，而阔佬乐在其中、不放过任何给男朋友花钱的机会。


    马克斯心想：难道这才是mi6不介意布莱恩找了个美国男友的真实原因？？


    在钞能力的帮助下，空姐的行动十分迅速，结果很快出来了：


    「头等舱第二排靠窗的乘客拒绝了我们的礼物，他身上披着毛毯，回应的语气很不耐烦。」


    「只有这一个人拒收了？」布莱恩对比尔·马克斯伸出手，「借我你的枪，我去把他带过来。」


    「不行。」马克斯拒绝了，「你没有飞机上的持枪许可，我去。」


    「但你不知道他身上带着的具体是什么东西。」


    马克斯仍然不同意布莱恩使用他的枪，这是原则问题，飞机上开枪的后果极为严重，他信不过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如果你不肯告知我实情，就说出需要注意的地方。」


    「好吧。」布莱恩妥协了，认真叮嘱说，「别让他把盒子打开。就这一点。」


    ……


    马克斯逼迫第二排靠窗的乘客站起身时，头等舱里爆发出了一阵不小的骚乱，人们想不到这次行程竟然如此多灾多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很多人开始责怪身为空警的比尔·马克斯没有在飞机起飞前揪出全部罪犯。


    马克斯并未给自己辩解，向他们承诺说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他再不理会乘客的抗议，用枪抵着嫌疑人的腰，把他推到机舱前方。


    「把你的手伸出来！」他低声呵斥，「不要做危险的动作！」


    推搡中，毛毯从嫌疑人身上滑落，他下意识想要拾起毛毯，却忘记了手里还有别的东西。


    ——那枚与mi6发来的资料中的照片长得一模一样的『首饰盒』掉在甲板上，滚了好几圈以后撞到驾驶舱的门，停了下来。


    嫌疑人呆愣几秒钟后，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关键时刻，布鲁斯抬腿踹了他一脚，而布莱恩迅速从马克斯手中夺过手枪打开保险，瞄准嫌疑人的脑袋说道：「停下！否则我就开枪了！」


    嫌疑人的动作僵住，猝不及防两手空空的马克斯骂道：「我以为你是个文员？？你不能开枪！」


    「我能。」布莱恩冷酷地说，「这个盒子对我而言，比飞机上所有人的性命加到一起更重要，你们最好不要赌我的耐心。」


    「……」


    嫌疑人回头望向布莱恩的眼睛。


    那双灰蓝色眼眸中的神情是如此冷漠，让他无法忽视布莱恩放出的威胁。


    对他这样在黑白两道摸爬滚打过的人来说，有些傢伙一看就是个不足为虑的好人：比如空警比尔·马克斯，虽说从业多年经验丰富，但同理心过重，很容易对看似弱小的人产生怜悯，进而放过其中可疑的地方。


    而现在拿枪指着自己的人……嫌疑人打了个哆嗦，没再想下去。


    他老老实实地举起手不动了。


    马克斯沉着脸走近几步，给他戴上手铐。另一边，布莱恩原本维持着举枪的姿势，耳中却听见了『哗啦哗啦』的脆响。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驾驶舱门前的盒子上面缠绕着金灿灿的锁链，眼下那些锁链紧绷到了极点，盒子却依然在剧烈颤动，仿佛有活物要挣脱束缚从里面钻出来一般。


    布莱恩听到的『哗啦哗啦』的声音是铁链的摩擦声。


    飞机引擎盖过了这点细微的动静，除了布莱恩之外，只有离盒子比较近的布鲁斯注意到了，他正小心而快速地靠近它。


    布莱恩的心脏一下子提起来了。


    他不确定所谓的『黑魔法原料』会对人体造成怎样的伤害，但他很确定布鲁斯是个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


    因此当金色的锁链不堪重负断裂的一瞬间，布莱恩的第一反应是挡在布鲁斯身前——尽管要是里面的东西真的带有人们熟知的放射性，那他的举动根本没用，但是身体动作比理智更迅捷，他几乎背过身，把布鲁斯扣在了机舱的墙壁上。


    布鲁斯显然没料到布莱恩的举动，又惊又怒地说：「你……」


    「等一会。」布莱恩打断他，盯着盒子里的绒布问，「里面是什么东西？」


    布鲁斯闻言跟着看了过去，在他的视野中，盒子里只有空气，这让他稍微放松了一点，有心情把布莱恩从自己身上扯下来，然后谨慎地问：「你看到的也是空的？」

 第348页

    「……不。」布莱恩困惑地回答，「我好像看到了光点……现在那些光点沖我飞过来了。」


    布鲁斯的心情大起大落，神经都快像盒子外的锁链一样断裂了：「什么？你能不能躲开？别让它们接触到你！」


    「可是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它们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


    布莱恩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向前方伸出手。


    他看上去完全被未知的事物蛊惑了，而布鲁斯看不到『敌人』，罕见地束手无策。失去布莱恩的恐惧几近将他淹没了，但是属于『蝙蝠侠』的心智却仍然清醒。


    他咬紧牙关，打算见证接下来的发展。


    然后。


    布莱恩前胸处的外套内忽然鼓起一团、蠕动了两下。紧接着，一只白色的、身上带着斑点的猫科动物从他怀里爬了出来，仿佛刚刚驯服四肢似的在空气中挣扎了几下，最终瞪圆蓝眼睛、茫然又无辜地摔向地面。


    布鲁斯眼疾手快、在它落地前一把将它捞起来。他用力捏着毛绒绒（大概是只雪豹幼崽？）的腰，愤怒且不解地低吼着问道：「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布莱恩捂着自己的腰倒抽一口凉气：「你轻点！」


    第185章


    空警马克斯带着被逮捕的嫌疑人回到座位上了, 空姐们忙着安抚乘客，机舱前方只剩下两人一豹。


    布鲁斯僵硬地提着突然出现的雪豹。


    那只猫科动物在空中挣扎，它的后爪悬在空中蹬来蹬去，两只相对巨大的前爪被迫张开, 露出口水巾似的胸毛, 这样的动作和高度显然让雪豹幼崽感到很不舒服, 短暂的反抗无果后，它低下头兇狠地咬向布鲁斯的手。


    布莱恩将地上的盒子塞进口袋, 本来在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腰，看到这一幕以后下意识地出言制止：「不许咬他！」


    布鲁斯及时松开手, 雪豹幼崽在空中翻了个身, 平稳落地，然后飞快跑到布莱恩身后躲了起来。


    下一秒, 布莱恩转过身，将枪口对准它。


    他和布鲁斯一样迷惑和警惕：「这是什么东西？？」


    布鲁斯经过『布莱恩捂着腰让他放开雪豹』事件后反而不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他试图说服布莱恩放下枪：


    「它不是有意要攻击我，只是我的动作让它感到不舒服了。有些猫科动物——」说到这里时他莫名看了一眼布莱恩，「不喜欢接近其他强势的生物。」


    听懂他暗示的布莱恩脸黑了：「你觉得这个小东西和我有关？」


    布鲁斯反问他：「盒子里冒出的光点碰到你时, 你有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布莱恩将枪口稍微放低一点, 「当时我仿佛被它诱惑了, 正常情况下我绝不会伸手触碰，所以我认为这只猫——」


    「雪豹。」布鲁斯严谨地纠正他，「你看到了，它的耳朵很小，身体粗壮, 尾巴几乎和身体一样长，这都是雪豹的明显特徵。」


    「好吧。」布莱恩不情不愿地说, 「我认为这只雪豹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盒子里的事物不会故意诱惑我。你怎么想？」


    布鲁斯思索片刻，没有反驳，但他提出了另一个观点：


    「我们目前只能带着它，你发现了吗？我用力捏住它的腰时你会有感觉，也许它受伤了，你也会受到伤害，甚至它死了，你也会死。在弄清楚这种生物的运作原理之前，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护它。」


    他们对话时没特意避开地上的动物，布莱恩以为它听不懂，然而当他做出负面评价时，雪豹圆熘熘的眼睛里浮现出了受伤的情绪，毛绒绒的大尾巴环在四只脚爪上，脑袋也垂了下去。


    布莱恩无动于衷。


    他轻轻踢了一下雪豹的爪子，见它不反抗，就捏着它的后颈把它拎到半空。


    雪豹在他手中老老实实，丝毫不挣扎。


    布莱恩却没有产生脖子被扯着的感觉，他猜测自己和雪豹之间的共感并没有那么强。


    为了验证这一点，他将手伸向雪豹的喉咙，但在按下去之前又犹豫了一下（而且布鲁斯看过来的眼神十分犀利），转而握住雪豹的前爪，然后狠狠一捏。


    雪豹发出一声尖锐的哀叫，身体扭动起来，却好像不是要逃跑，而是想往布莱恩的怀里钻。


    布莱恩同样感受到了从手腕处传来的痛觉，不过他早有准备，见此也只是皱了皱眉。


    「麻烦。」他拎着雪豹对布鲁斯说，「等到下飞机后我要去谘询一下专业人士。」


    「我也会帮你问问正义联盟。」布鲁斯回应说，「接下来在飞机上的几个小时你要怎么办？」


    布莱恩：「我能不能把它锁在卫生间里？」


    布鲁斯：「你应该对你自己好一点。」


    布莱恩：「？」


    「我是说，」布鲁斯改口，「你不会想看到它掉进马桶里。」


    雪豹『嗤』了一声，似乎在说：我怎么会掉进马桶？


    布莱恩也说：「它能听懂我们说话，理论上不会乱跑。」


    布鲁斯看了看它垂到布莱恩膝盖以下的长尾巴，果断说道：「还是算了，我回去取毛毯，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快去快回，让布莱恩用毛毯把雪豹裹起来，然后抱着它回到座位上。


    所幸头等舱座椅之间的距离比较大，哪怕多了一个婴儿大小的动物也不会太过拥挤，每当过道上有人路过时，布莱恩就把毛毯和雪豹塞到他与布鲁斯的腿中间的空隙里。

 第349页

    这是布莱恩人生中第一次被迫违反航空法，不是因为携带枪枝弹药，也没有在飞机上做出危险举动，而是在万米高空之上捡到了一只大猫。


    落地伦敦后，詹姆斯·邦德已经等待多时了。


    他今天早上刚起床就看到了布莱恩的简讯，听布莱恩讲述了前因后果，却听得云里雾里分外困惑：什么叫『黑魔法变出了一只和布莱恩有点相似的雪豹』？


    这难道是某种隐喻吗？什么人会和雪豹长得像？


    他差点以为布莱恩又陷入了刚復活时的状态——那时布莱恩以为蝙蝠侠的本体是一只黑猫。


    然后他就看见，布莱恩怀里抱着个毛毯从出站口走了出来，毛毯里裹着一个圆滚滚的生物，走进了才能隐约看到其中的白色三角形耳朵尖。


    由于布莱恩的手被占用了，布鲁斯拎着两个行李箱跟在后头。


    他的视线总是往雪豹身上移动，过了一会犹疑地问：「它是不是比在飞机上的时候更大了？」


    雪豹对机场充满了好奇，但布莱恩不让它探头，它只能无聊地伸出爪子勾毛毯的线玩，布鲁斯发现它的前爪比印象中变大了一点。


    布莱恩闻言低头看了看。


    「可能是大了点，也说不定是炸毛了。」他评价说。


    布鲁斯问：「你遇到了让你感到不舒服的事？」


    否则雪豹为什么会炸毛？


    「……我真的不觉得你应该把它的反应和我的感受混为一谈。」


    布莱恩的辩解充满了无力。


    主要是一路上，布鲁斯尝试过用雪豹的行为推测布莱恩的喜好或情绪。


    他注意到当布莱恩心情极度不好时，雪豹同样会趴在地上郁郁寡欢。


    而当它的前方摆着一杯咖啡和一杯酒时，它会去嗅嗅酒，却对旁边的咖啡不屑一顾。


    总地来说，在布鲁斯看来，它和布莱恩的一致性高达90%，剩下10%一部分是出于动物和人类的生理结构区别，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布莱恩有意让它选择相反的选项。


    雪豹很喜欢布鲁斯，不愿在他面前伪装。不过对它而言，布莱恩是它的半身，听从布莱恩的命令和亲近布莱恩是它的本能。


    ……


    布莱恩看到詹姆斯·邦德时大松一口气，快步走上前问道：「你更愿意帮我提着行李，还是抱着这个奇怪的生物？」


    「奇怪的生物」张开嘴打了个哈欠，甩了甩头。


    邦德：「……」


    白日见鬼！飞机上长猫！


    雪豹对他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眼神。这眼神仿佛带有一定魔力，邦德不由自主地说：「我可以抱着它。」


    「太好了！」布莱恩不由分说地将雪豹塞进他怀里。


    邦德就像之前的布鲁斯一样僵住了：「你确定这样没问题？」


    不是说布莱恩会和它轻度共感吗？


    雪豹似乎感觉不太舒服，但是当布莱恩警告地看向它时，它便窝在邦德怀里不动弹了，还用头讨好地去蹭邦德的胸膛。


    「我觉得没问题。」布莱恩收回视线，「我们先回家休整一下，然后我得去一趟军情六处，问问『尘』究竟是怎么回事。」


    布鲁斯：「你能不能向女王借来她的魔法顾问？」


    「应该可以。」布莱恩沉吟说，「不过目前还不到那种程度，如果实在解决不了的话，我先去谘询约翰·康斯坦丁。」


    他回过头想和邦德说两句话，却见邦德正在调整姿势，和雪豹沟通：「这样抱着你让你感觉不舒服？现在呢？」


    未来的大猫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翻来覆去，耳朵耷拉到了脑袋后面，尾巴左右乱甩。


    「……」


    「它可能更愿意自己走。」


    邦德分析说。


    等到了无人的地下车库，他试探着把雪豹放在地上，雪豹回头舔了舔他的手，接着闪电般蹿到布莱恩身边。


    布鲁斯若有所思：「它不反感我们，但好像很抗拒除了布莱恩以外的人类触碰它。」


    他总结出了雪豹的一条特质：「或许拒绝他人的接触是它这种『生物』的本能。」


    邦德有种身上依然残留着大猫体温的错觉：「它刚才在我怀里时用头蹭我。」


    布鲁斯瞥了一眼布莱恩：「说明有些人很擅长在爱的人面前克制本能。」


    布莱恩板着脸一言不发。


    雪豹学着他的样子，打算以一种威武自如的方式前进，然而小短腿严重限制了它的发挥，在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法潇洒从容地行走、甚至还会因为脚底的毛太厚而在地面上打滑以后，它抓住布莱恩的裤腿想要爬到他的肩膀上。


    布莱恩几不可察地嘆了口气，弯腰把雪豹捞起来。


    这么一捞，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说得对，」他对布鲁斯说，「它是比在飞机上时更大了，体重也变得更沉了。」


    邦德：「难道它还会长大？」


    「我希望它能保持目前的体型。」布莱恩忧心忡忡地回答，「否则万一它长到成年雪豹那么大，我们要如何把它带出门检查？」


    可惜现实并未按照他的意愿发展。


    等他们抵达伦敦郊外的庄园时，雪豹又长了一大截。它的体长已经接近七十公分，前爪比成年人的手掌还大，尾巴能够环绕布莱恩一圈，坚硬时宛如一条竖起来的钢鞭，和它锋利的犬齿一样具备强大的威慑力。

 第350页

    现在无论是谁，都不会把它当成一只带有斑点的小型猫科动物了。


    第186章


    「它需要吃饭吗？」


    雪豹在偌大的花园中悠闲地转来转去, 邦德视线随着它的移动而移动，「它这个体型消耗的食物应该不少。」


    布莱恩靠在树荫下问雪豹：「你饿不饿？」


    雪豹踱步到他面前摇头。


    「看来是不需要。」布莱恩说，「我再去给康斯坦丁打个电话，如果他还不接, 我就去联繫皇家魔法谘询处, 看看那位女王顾问能不能帮得上忙。」


    他急匆匆地去打电话了, 但并没有走出太远——因为雪豹有一定程度的分离焦虑障碍。


    它会在布莱恩消失在它的视野中、或者它无法嗅闻到布莱恩的气味时，展现出极为人性化的痛苦和悲伤。


    「我有时觉得它可以说人话。」


    布鲁斯任由雪豹将头搭在他的膝盖上用爪子勾他的鞋带玩, 这感觉就像看到布莱恩坐在蝙蝠洞里无聊地扔蝙蝠镖，「你不希望布莱恩离开你, 是不是？」


    雪豹轻轻点了点头, 尾巴尖扫过身后邦德的小腿。邦德起初以为它是不小心，结果雪豹见他没反应, 尾巴尖又扫了回来。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还懂得雨露均沾！


    邦德没忍住薅了一把它的尾巴毛，雪豹想不到他会伸手，吓得弓着腰张开四肢原地蹦起一米多高。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邦德诚恳地接连道歉, 「原来摸尾巴也不行。」


    雪豹回头沖他呲起犬齿, 意思意思地生气了一下, 紧接着又回到原地甩尾巴玩。


    旁观的布鲁斯：窥见了一些父子之间的生活模式。


    他差点把自己刚才想说的话给忘了，慢半拍才重新捡起来。


    「但这个世界不适合你生存。」他对雪豹说，「所有人都能看见你，你很特殊，独一无二, 然而人类社会通常不包容异类，布莱恩的内心深处也许很喜欢你, 可是他甚至无法保护他自己。」


    雪豹忧郁地看着他，它的眼神证明它听懂了。


    布鲁斯又说：「别怨恨他坚持送你离开。」


    不要怨恨另一个自己。


    雪豹唿噜两声，正在这时，布莱恩回来了，它当即大步跑到布莱恩身边，灰白的皮毛随着肌肉的运动如浪涛般起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它旁边的青年步伐端正，身姿挺拔，一如既往地维持着蓄势待发的狩猎姿态。


    「真漂亮。」布鲁斯下意识地赞嘆一声，却说不清自己赞嘆的是人究竟还是动物。


    「怎么了？」布莱恩没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布鲁斯移开目光——邦德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蝙蝠侠也有这一面——免得眼神中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有人回应你了么？」


    布莱恩顿时遗忘了刚才的插曲，放下手机说道：「约翰和皇家魔法谘询处都回信了！皇家魔法顾问凯萨琳·泰勒女士提出举行一个小型会议，地点在温莎城堡，一会女王陛下将派人来接。」


    「派人来接？」邦德抬起头问，「他们指定了几辆车？」


    正常来说，接送三个人类只需要一台普通轿车就足够了。


    然而，在场的人类们看向布莱恩身边的大猫。


    布莱恩挑剔地评估片刻后说：「后备箱可能塞不下它……我再去给谘询处打个电话。」


    最后女王派来两辆车，其中一辆专门用来拉布莱恩和雪豹，换上蝙蝠侠制服的布鲁斯与邦德坐在另一辆车上。


    皇家魔法顾问凯萨琳·泰勒提前向司机打过招唿，告诉他们此程需负责运送一只『勐兽』，即便如此，司机亲眼看到雪豹以后，还是露出了介于『卧槽』和『真可爱』之间的表情。


    「它会晕车吗？」司机忐忑地问，「糟了！我忘记带呕吐袋了！而且为了避免被人看到路上还不能开窗。」


    你竟然只在意雪豹晕不晕车而不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咬，不愧是皇室司机，未免也太敬业了！


    雪豹在陌生人面前显得优雅而高冷，和面对熟人的表现截然不同。布莱恩替它回答：「没关系，我会制止它在车上玩手机的。」


    司机没听出来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冷笑话，于是一路上抓耳挠腮。


    邦德的庄园在伦敦的西北边，温莎城堡在城市的正西边，二者的直线距离不算远，布莱恩很快看到了熟悉的建筑。自从2012年伦敦奥运会结束以来，他有两年多没拜访过这栋建筑了，一时恍然隔世。


    「很久不见，布莱恩·邦德爵士，詹姆斯·邦德中校。很高兴见到你，蝙蝠侠先生。」


    女王的管家对来人挨个问候，然后向布莱恩介绍说，「城堡正在施工，最近不对外开放，所以诸位可以自由活动。」


    「发生了什么事？」布莱恩问。


    「如果是别人问，我会回答说我们只是按照惯例进行维护而已，但是您问了这个问题，我会说实话。」


    女王管家幽默地说，


    「前几天我们遇到了一位试图闯进城堡袭击女王陛下的超能力罪犯，结果那天福尔摩斯先生有要事请见陛下，女王因此提前回到伦敦、非常幸运地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可惜的是我们也没能逮捕那位袭击者……这边走，爵士。」


    布莱恩：「这么说，城堡不是在维修，而是在戒严？」

 第351页

    「您说得完全正确。警卫队渴望找出与犯罪分子相关的线索，然而温莎城堡无法封锁太长时间，否则民众会怀疑这里发生了更糟糕的事。明天城堡就将对外开放了。」


    「无意冒犯。」布莱恩说，「但是福尔摩斯呢？我是指夏洛克·福尔摩斯，不是麦考夫。」


    女王管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您在美国难道没听说过那件悲剧？一个星期前，伦敦的媒体进行了大量报导，说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一个骗子，由于无法承受揭露真相的压力而选择了自杀……」


    「——什么？」


    布莱恩的第一反应是，开什么玩笑？这段剧情在《神探夏洛克》里出现过吗？


    一个星期前正是他适应新工作的最为忙碌的时期，或许哥谭媒体曾短暂地提到过相关新闻，但布莱恩一扫而过，没有注意。


    而且麦考夫·福尔摩斯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失去了弟弟！


    布莱恩正混乱着，忽然想起了大名鼎鼎的《最后一案》。


    众所周知，柯南·道尔在书写《最后一案》时，打算让夏洛克·福尔摩斯在莱辛巴赫瀑布一战中与莫里亚蒂同归于尽，从而结束福尔摩斯的故事，结果福尔摩斯的死亡引起了读者的强烈反响和不满，在巨大的公众压力下，以及也说不定考虑到了经济利益，柯南·道尔最终决定让福尔摩斯復活。


    于是原着中的福尔摩斯有了一场假死。


    布莱恩没看过《神探夏洛克》，但改编作品保留这一经典曲目实在是太正常了。


    更重要的是麦考夫的态度，简直是在明着说：你别把媒体报导当回事。


    布莱恩很快冷静下来。


    这年头好流行假死！说好的英国人不骗英国人呢？而且他的假死是建立在超能力的基础上，夏洛克又是怎么办到的？


    布莱恩心生好奇，可惜现在不是追究的时机。为了不露馅，他姑且摆出一副沉重的表情说道：


    「我回去后调查一下前因后果。」


    而这时他脑子里想的是：假死就像结婚，在亲朋好友假死时装模作样是随份子，你收到的钱早晚要还回去……


    他身后的雪豹配合地耷拉着耳朵做出萎靡不振的姿态，尽管女王管家不知道它是个智慧生物，压根没往那边看。


    他们很快来到了举行会议的地点。


    管家站在房间门前说：


    「凯萨琳·泰勒女士和约翰·康斯坦丁先生正在屋内等待，请恕我不能陪同。晚间女王陛下邀请您几位共同享用晚餐，请不用担心雪豹，因为陛下对它也很感兴趣。」


    布莱恩点点头，推开门走进会议室。


    凯萨琳·泰勒是一位金髮绿眼的中年女性，气质严肃而正直，有点像《哈利·波特》里的麦格教授。她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康斯坦丁聊着天，见到布莱恩以后立刻迎了上来，眼角一弯露出笑容：


    「欢迎，魔法部部长阁下。」


    布莱恩尴尬地问：「您也听说这个玩笑了？」


    「我可不觉得是玩笑，在我看来，您担任这职位再合适不过了。」凯萨琳说，「我是个学者，在政治博弈中帮不上忙，而您就像邓布利多校长一样，几乎没有弱项。」


    她转头看向蝙蝠侠：「以及你们都有一个外国男朋友。」


    布莱恩都不确定是该回答她「过誉了，我对魔法一窍不通」，还是劝她别把蝙蝠侠与邓布利多校长的前男友、也即后来变成大反派「黑魔王」的格林德沃混为一谈。


    《哈利·波特》中的格林德沃曾经『诱导』邓布利多误入歧途。


    该设定放在现实中，似乎隐约带有一丝深意。


    究竟是他多心了，其实这个类比只是一个偶然，亦或是蝙蝠侠在她心目中真有那么邪恶？？


    所幸蝙蝠侠并不介意（他一换上制服就变得沉默寡言了），话题很快转移到了雪豹上面。


    凯萨琳与康斯坦丁围着雪豹转了几圈，窃窃私语地讨论了一会，摆出长谈的架势让布莱恩等人坐下。


    她说：「首先，我们几乎可以肯定，它是个守护精灵（daemon）。这个单词在我们的世界中并不常用，但是在另一个平行宇宙中，每个人类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守护精灵。」


    「它们拥有人类的智慧，能够使用人类的语言，青春期前的孩子可以令守护精灵改变形态、成为任何生物，而成年后的守护精灵会永久定格在与一个人的性格最为相似的动物的形态。」


    康斯坦丁打量着雪豹：「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守护精灵』。」


    「性格最相似。」他说，「哇哦。」


    雪豹严厉地与他对视。


    几秒钟后，康斯坦丁移开视线『啧』了一声。


    布莱恩问：「还有呢？」


    「守护精灵的性别通常与人类的性别相反。」凯萨琳补充说，「不过偶尔也有意外，比如某些人是同性恋，他们的守护精灵就会是同性。」


    「你的雪豹是个青年，证明了这一规则。」


    她再次抿起嘴角、看了一眼蝙蝠侠。


    布莱恩不置可否：「但也有和你刚才说的不太一样的地方……它最开始是个小不点，在几个小时之内越长越大，而且我从没听它说过话。」


    凯萨琳思考了很久。


    然后她猜测说：「它的发声器官不可能有问题。雪豹的叫声比较特殊，会不会是这个原因让它不好意思开口？」

 第352页

    话音落下，布莱恩身边的雪豹飞快地拨弄了两下自己的耳朵，走到布莱恩身后躲了起来。


    第187章


    凯萨琳假装没看见。


    俗话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同理，你也不能逼迫一只假装哑巴的守护精灵开口说话。


    其他人都没有发表意见，或者说，他们还在思考, 只有布莱恩难以置信地问：


    「我怎么不觉得自己平时有那么在意形象？这种特质明明更像是——」


    他把名字咽了回去, 但光明正大地看向身边的詹姆斯·邦德。


    邦德：「……」


    他既恼怒, 又很想笑，迎着众人的目光双手交叉换了个坐姿, 在这一瞬间思考出很多辩解的方式。


    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布莱恩争辩实在有点幼稚。


    最终他放任笑容扩大，假装正经地问道：「我有一个疑问, 守护精灵的特质会不会遗传？」


    布莱恩：「？」


    邦德：「你们看我做什么？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顿了顿, 他补充说：「虽然布莱恩不是我亲生的。」


    「……」


    凯萨琳干咳一声说道：「我只听说子女的守护精灵的名字通常是父母的守护精灵给起的。至于遗传……呃。」


    她瞄了瞄雪豹：「现阶段我们已知的很多关于守护精灵的设定都停留在非常基础的层面，一方面是由于我们的宇宙没有这种生物, 另一方面，魔法本身也是很玄妙的，或许守护精灵就像《哈利·波特》中的守护神，会因为主人心中有所偏向而发生改变。」


    「不好意思，我今天是不是用了太多哈利·波特的比喻？」


    「不要紧。」康斯坦丁懒洋洋地说, 「反正几乎每个英国人都看过。这里有人没读过七部曲的原着或是没看过任何一部电影吗？」


    寂静。


    连詹姆斯·邦德都跟布莱恩去过电影院。


    于是在场的唯一一位美国人蝙蝠侠开口说：「我没看过。」


    《哈利·波特》的最后一部电影在2011年上映。他身边的每个人, 包括迪克在内, 以前都已经接触过这部作品了，所以没人拉着蝙蝠侠补习。


    而布莱恩是一个缺少英国情结的人，他完全不在乎韦恩庄园的电视上白天放的是《復仇者联盟》还是《神秘博士》，晚上是《甜心先生》还是《傲慢与偏见》。


    「……」


    万万想不到会从这个角度霸凌到客人的凯萨琳耳朵红了，挤出笑容道歉：「对不起。」


    「没事, 我看过设定，能理解你们在说什么。」蝙蝠侠冷静地说, 「不过既然此前谁都没有见过守护精灵，你又是如何了解它们的？」


    「说来话长。」凯萨琳慢了半拍回应道，「在那个人人都有守护精灵的宇宙中，最权威的科研机构是牛津大学。」


    「——那里也有牛津大学？」


    布莱恩开始怀疑，守护精灵其实来自一个他没看过的英国作品了，只有自己国家的作者才会这么热衷于写本国的事物。


    「没错。这所牛津大学的学者发现我们的宇宙以后，第一时间联繫上英国王室，告知了我们『尘』遗失的事。」


    凯萨琳耐心地说，「『尘』类似于宇宙中的暗物质，在某些宗教文献中，它被称为原罪。另一个世界的教会曾经想方设法地阻止尘的聚集以保持孩子的纯洁，牛津大学的学者不认同这种行为，但也担心『尘』是个危险的东西。」


    「他们对『尘』的了解比对守护精灵的认知还要淡薄，因为守护精灵是可见的，可是『尘』对普通人类而言不可见。」


    布莱恩礼貌地举手示意：「抱歉，但我似乎在盒子打开的那一刻看到了『尘』。」


    雪豹将前爪搭在椅子的靠背上站了起来，跟着发出一声唿噜。


    康斯坦丁问道：「你最近有没有遇到特殊的事？」


    布莱恩皱了皱眉。


    dna的进化算特殊么？


    也许是他的脑细胞比普通人活跃，所以才能看到『尘』。


    他思索着揉了揉雪豹的脑袋，揉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做出这个动作是因为雪豹主动把头伸到了他的手边。


    头都摸完了，布莱恩顺势从它的后背摸到尾巴尖，对凯萨琳说：「先不说我了，目前来看，我认为『尘』的危险程度有限。」


    被『尘』唿唤出的守护精灵的缺点充其量只能说是麻烦和引人注目，但绝对说不上有害。


    凯萨琳心不在焉地盯着雪豹点头。


    康斯坦丁提醒他们：「但它毕竟来自平行宇宙，最好还是追根溯源，让它从哪来回哪去。我这里有一些关于『尘』的线索，不过快到吃饭时间了，剩下的等到晚上或者明天再说吧。」


    女王陛下邀请他们享用晚餐。


    话虽如此，所有人都在心中怀疑，真正被邀请的人其实是布莱恩和他的雪豹。


    没办法，伴生动物的设定对孤独的人类而言实在太有吸引力了，别说对柯基一往情深的女王了，刚才会议室里的每个人都分出了三分注意去观察那只动物。


    皇家魔法师凯萨琳·泰勒的羡慕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我从小就希望自己身边能有一只鸟。」


    她在去往餐厅的路上感慨说，「我自言自语、假装和我幻想出来的小鸟对话。它可以在我母亲责备我不够努力时安慰我，晚上陪我一起睡觉，白天和我一同上学……」

 第353页

    「你们有没有试探过布莱恩更喜欢谁？」


    康斯坦丁则试图拱火，「假如詹姆斯·邦德和蝙蝠侠走向两个不同的方向，雪豹会选择哪一边？」


    蝙蝠侠讽刺他：「你为什么不参与进来？」


    「我有自知之明。」康斯坦丁无所谓地说，「它只有在需要我帮它解决麻烦的时候才会过来找我。」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蝙蝠侠不说话了。


    康斯坦丁又压低声音问：「你为什么以蝙蝠侠的身份过来，而不是布鲁斯·韦恩？」


    蝙蝠侠简短地解释：「情况不明时，这样便于随身携带武器。」


    布鲁斯·韦恩倒也能揣两件防身的，但哪比得上全副武装的黑暗骑士？如果布莱恩和雪豹遇到危险，布鲁斯·韦恩不方便出手。


    他从不怀疑布莱恩的能力，只是蝙蝠侠不喜欢打无准备之仗，之前在飞机上他已经难得疏忽过一回了。


    另一边，布莱恩和邦德正在争论雪豹的『偶像包袱』到底是从哪来的。


    「我小时候叫你到湖里游泳你都不肯下水。」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是老年人，早就不记得了。」


    「后来的海绵宝宝t恤呢？」


    「是盗版海绵宝宝。」邦德控制不住地纠正他，「好吧，我承认我偶尔比较在意形象，然而你难道要说，我对你的要求被折射到了你的守护精灵身上？看在女王的份上，我又不会指责它的叫声，那是它天生的，和你后天选择的马男波杰克t恤完全是两码事！」


    「我突然想起，你有一次练习射击时忘了戴耳塞、被震得耳鸣了一下午，那天你因为控制不好音量而不肯说话。」


    「我死过太多次，想不起来了。」布莱恩回答。


    邦德气笑了，口头威胁说：「要不是在温莎城堡，我就用枪指着你，让你把这句话吃回去。」


    雪豹在他们身后扒拉来扒拉去、非常忙碌地劝架。


    ……


    凯萨琳·泰勒向女王担保守护精灵具有很高的安全性，而且饭桌上还坐着两任007、一个超级英雄以及两个本土法师。女王丝毫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为了见布莱恩的守护精灵，甚至临时把柯基们关了起来。


    雪豹没有特意昂首挺胸，但却有种发乎于心的优雅，踱着猫步在红毯上前进时仿佛是力与美的结合。


    「真是个英俊的小伙子。」


    女王每吃两口就要对着雪豹称赞一句。


    其他人为了不让她的话掉在地上，跟着一起大夸特夸。到后面布莱恩都恍惚了：虽然这些人说的不是他，但他为什么有种替守护精灵尴尬的感觉？


    女王今晚兴致格外高昂，吃完饭后又拉着人们聊了会天。和魔法顾问凯萨琳·泰勒不同，她似乎很喜欢蝙蝠侠。


    「上次我在伦敦见到了超人，他是个英雄，你也一样，蝙蝠侠先生。」女王说，「而且你和布莱恩的关系更加特殊，英国随时欢迎你们。」


    蝙蝠侠一般不自称是『超级英雄』，不过女王都这么说了，布莱恩又坐在他的身边，他便没有反驳。


    散会后，凯萨琳表示近些年女王的年龄越来越大，她很少能像今天这样精神矍铄地聊到十点钟之后。


    康斯坦丁趁她不注意，对布莱恩等人吐槽：「可不是嘛，陛下今晚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雪豹，还吃到了蝙蝠侠与007『特殊关系』的八卦，换成哪个人都能兴奋到半夜，她已经足够克制了。」


    「……」


    女王陛下并不知道「蝙蝠侠等于布鲁斯·韦恩」。


    所以她在表示欢迎蝙蝠侠时，内心深处的感想当真是个旁人参透不了的迷。


    **


    众人即将在温莎城堡休息。


    康斯坦丁说他手里有一些关于『尘』的情报，不过晚上的时间来不及了，下一场会议被挪到第二天上午。


    每个客人都分到了一间客房。布莱恩住的房间依然是他上次住过的地方，他熟门熟路地脱下外套挂架衣架上，然后直接上床，打算和衣而睡将就一晚。


    搞不好蝙蝠侠才是最适合这座城堡的人。


    他可以直接cos德古拉伯爵。


    雪豹趴在布莱恩身边。


    它长到一米三左右体长就不再变化了，但是算上尾巴的话比成年人类还要大上很多。那条一米多长的尾巴垂在身后会拖地，因此雪豹把尾巴盘到了布莱恩和它的身体中间。


    布莱恩原本侧躺着闭目养神。然而雪豹的尾巴尖离他的鼻子太近了，没过多久，他只觉得鼻腔内传来一股难以克制的痒意……他倏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打了个喷嚏。


    守护精灵见状匆匆忙忙地叼着尾巴180度换了个方向趴着。


    布莱恩挠了挠它的后背，换成平躺的姿势继续休眠。


    不知过了多久，夜深人静的时刻，走廊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推开布莱恩本该锁好的门。


    布莱恩和雪豹同时睁开眼睛。区别是，布莱恩躺在原位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没有醒，雪豹则打了个哈欠，把来人吓一跳后假装继续睡。


    来人很快察觉了猫腻。


    他走到布莱恩的床边，没好气地说：「别装了，布莱恩，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是约翰·康斯坦丁。


    布莱恩直起腰，不动声色地按着手枪问道：「什么事？」

 第354页

    第188章 （补七百字）


    「女王的管家有没有对你说过刺杀的事？」


    康斯坦丁问。


    布莱恩没想到话题会转到这里来：「我以为你要讲出关于『尘』的情报？」


    「『尘』的事待会再说, 」康斯坦丁催促，「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布莱恩想起他走进温莎城堡时与管家老爷子的对话：「说了。有位超能力罪犯闯进城堡试图袭击女王，而那天女王恰好回了伦敦，因此受损的只有城堡。」


    「没错。」康斯坦丁的神情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有些阴郁, 「一场大火烧焦了整个书房, 如果不是麦考夫·福尔摩斯突然邀请女王前往伦敦议事, 女王按照原定计划本该在书房读书。」


    布莱恩问道：「你为什么要关注这件事？」


    康斯坦丁原本是个对上流社会毫无兴趣的人。


    康斯坦丁回答说：「因为在火灾发生后的第二天，我收到了一封匿名委託, 让我帮忙调查这起案件并抓住刺客。」


    布莱恩虽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试探着猜测道：「委託你的人会不会是皇家魔法顾问凯萨琳·泰勒？」


    「我不确定, 之前我稍微试探了一下, 她对此表现得很茫然。然而你也知道，从明天起, 温莎城堡就要对外开放了，大批游客涌进来的同时，女王还要在众人面前进行一次公开演讲。」


    「公开演讲？为了什么？」


    「给『格里姆斯比城堡博物馆』献礼之类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认为刺客会在明天动手，而且我相信城堡里还有一个刺客的内应。」


    康斯坦丁拉过来一把椅子，问道：「你介意我坐下来说么？」


    「请。」布莱恩也换了个更加端正的坐姿。


    康斯坦丁又问：「你介意我抽根烟么？」


    布莱恩仰头看了看天花板：「我不介意, 但是烟雾报警器介意。」


    「它可管不着我, 只要用一个小小的戏法就能让烟雾报警器失灵了。」


    康斯坦丁翻动大衣口袋, 抽出一根低焦油捲菸，绿色的烟盒上写着商标『silk cut』，这是他最喜欢的香菸品牌，「刚才说到哪了？」


    布莱恩提醒他：「内应。」


    「是的，内应。」


    法师开始吞云吐雾,


    「女王身边肯定有人向外出卖消息，否则书房不会在日程表上记录的使用时间内着火。而无论向我求助的人是谁, 这人一定知道我是个神秘学侦探，意味着纵火者与魔法或恶魔有关。


    「涉及到超自然力量的案件通常都很复杂，我目前无法相信住在这座城堡里的任何人——除了你。


    「你身边跟着这只雪豹，如果有恶魔附在你身上，作为你的半身的守护精灵必然会表现失常，目前它的状态十分正常，所以我才在这个时间点过来找你商量。」


    布莱恩与蹲在他脚边的雪豹对视一眼。


    「逻辑上说得通。」他说，「只是蝙蝠侠和詹姆斯·邦德今天下午才来，你没必要避开他们吧？」


    康斯坦丁摇了摇头：「魔法的影响可能无处不在，明天你要时刻保持警惕。这件事说完了，你还想听关于『尘』的事吗？」


    布莱恩做了个请的手势。


    「关于『尘』，我了解得不比凯萨琳·泰勒多。」康斯坦丁在菸灰缸上敲了敲菸头，「从守护精灵与其的关系上看，它的属性相对正面，平行宇宙的教会对它的认知，更像是某种中世纪的愚昧论调。


    「我们宇宙中的『尘』来自格陵兰岛的最北边，因为魔法世界的极光在世界与世界之间撕裂出一条缝隙。」


    康斯坦丁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缝隙的大小，「『尘』通过缝隙流淌到我们这里，被有心人收集起来，从冰岛运输到美国，又从美国来到英国。


    「眼下尚且不清楚这些人打算用『尘』做什么，不过正义联盟已经在处理那条缝隙了，若是宇宙间的缝隙合拢后你的大猫仍旧没有消失……」


    布莱恩接话：「你和正义联盟会帮忙想办法？」


    「唔。」康斯坦丁揉了揉鼻子，瞄着雪豹说，「它都留下来了，你就不能养着它吗？」


    布莱恩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康斯坦丁吐了一大口烟，环环相扣的烟雾在卧室里瀰漫开来：「你知不知道你对守护精灵的态度会反映出你看待自己的方式？只有那些有罪恶感和自虐倾向的人才会讨厌它们。」


    布莱恩笑了，轻描淡写地说：「我很久以前可能讨厌过自己，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希望守护精灵留在身边只是因为它会严重影响到我工作。」


    爱真的是最伟大的力量。


    布莱恩忽然发觉，自从他假死并与布鲁斯住在一起，维持着稳定的、日常的、近似普通人的生活后，他再也没有为蜿蜒曲折的过去和飘忽不定的未来彷徨过。


    每当他陷入负面情绪时，布鲁斯和迪克总能把他打捞出来。他们没有特意哄他开心，只是他看到他们便如同看到了希望。


    「冷酷无情的特工头子。」


    康斯坦丁针对『影响工作』的说法嘟囔了一声。


    他想再劝劝布莱恩，然而就在这时，两人一豹头顶的烟雾报警器突然疯狂作响。


    「shit！」康斯坦丁吓了一大跳，飞快地把烟掐灭销毁证据，「什么情况，我不是煳弄过报警器了吗？？」

 第355页

    结果这还不是结束。震耳欲聋的警报声中，天花板的边缘竟然伸出两排喷头，不由分说地开始哗哗滋水，水流大得像下雨一样，眨眼功夫把在场的两个人类浇得浑身湿透。


    雪豹的下场更加惨烈，皮毛被打湿后瘦了一大圈，骂骂咧咧地唿噜着满屋子乱窜，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干净地方，最后这只很讲究的守护精灵直接拧开卫生间的门把手，躲进了浴缸里。


    一时间温莎城堡的小小卧室里鸡飞狗跳，布莱恩的手仿佛暴雨时的汽车雨刷般不停地抹着脸上的水，他艰难地爬到床上想把报警器关掉，罪魁祸首康斯坦丁却冲到阳台旁边：


    「我先走了，布莱恩，免得人们看到我深更半夜过来找你、产生某些误会……」


    布莱恩火冒三丈，威胁他说：「康斯坦丁。你最好连夜离开这座城堡，否则明天一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子弹送进你的脑袋。」


    康斯坦丁翻窗户的动作稍微停顿。


    下一刻，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布莱恩的卧室房门被人推开。蝙蝠侠举着手电筒，身后跟着一大群人乌泱乌泱地涌了进来。


    手电筒的光芒不偏不倚、精准地打在逃跑的康斯坦丁身上，跟他妈汤姆猫紧盯被舞台聚光灯照射到的杰瑞似的。


    「发生了什么？」


    蝙蝠侠问。


    布莱恩：「……」


    他觉得这副场景，好像在另一个不符合特工片场调性的事件中见过。


    随后赶来的皇家顾问凯萨琳·泰勒打了个响指又念了段咒语，房间里的『瀑布』和警报声总算停了下来。


    她皱眉严肃地解释说：「书房火灾发生后我们有意加强了安保措施，普通的戏法无法瞒过烟雾报警器，个别房间还安装了强制灭火装置。尽管它的反应有些过于灵敏和夸张，但我记得卧室是禁菸区？」


    布莱恩的职业本能提醒他：康斯坦丁所说的刺客内应很有可能就在这群人中间。


    但他的身体不受理智控制，疲惫地坐回湿漉漉的床——他的衣服和头髮这会能拧出水来，已经不在乎雪上加霜了——随手一指康斯坦丁：「我向世上的所有神灵发誓，都是他的错。」


    蝙蝠侠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幽幽说道：「我一点也不意外。」


    所有人都等着他问出某个关键问题，然而蝙蝠侠硬是憋住了。


    他不问，其他人更不好询问布莱恩和康斯坦丁大半夜躲在一间黑漆漆的卧室里是在干什么了。


    最后布莱恩决定去蝙蝠侠的房间休息。


    没有人有意见，毕竟连蝙蝠侠都没意见。


    等到人们各回各的房间，蝙蝠侠开口说：「房间我检查过了，一切正常。康斯坦丁找你有什么事？」


    布莱恩并未马上回答。


    蝙蝠侠仔细一想便有了头绪：「他不建议你告诉别人？如果和『尘』有关，他没必要避开身为皇家顾问的凯萨琳·泰勒。那就是其他事。所有人都被排除在外说明谁都不可信。有人被收买了？和什么有关？」


    他想起管家说过的话：「是不是刺杀女王的刺客？」


    布莱恩长舒一口气：「我就知道你能猜到。事情是这样的……」


    他一边将康斯坦丁给出的情报分享出来，一边换上男僕送过来的新衣服。


    蝙蝠侠在床单上敲打着指尖，听完后问道：「康斯坦丁是不是在怀疑凯萨琳·泰勒？」


    「也许。」布莱恩心不在焉地换上睡衣睡裤，「书房火灾发生后，温莎城堡的安保一直由她负责，我们房间里的烟雾报警器响了以后，她却是最后出现的人。而且她在觐见女王的路上不停地描述自己的过去，显得有些刻意了。」


    蝙蝠侠沉浸在思索中没做声。


    布莱恩安抚道：「这件事等明早再说吧，刺客总不会在今晚动手。你不打算换下制服上来躺会？」


    蝙蝠侠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头：「不用了。」


    他将双手搭在膝盖上一动不动，仿佛是夜色笼罩下的一道浓郁得化不开的阴影。雪豹趴在墙角的沙发上，已经快睡着了。


    布莱恩本来不想干涉蝙蝠侠的决定，但他翻了个身，盯着床边的蝙蝠牌雕塑看了一会，忍不住吐槽说：「我们像是那种为了完成任务伪装成情侣的特工搭档。」


    蝙蝠侠：「……」


    他心说，我不上床可能显得有点冷漠，但你夜会康斯坦丁更加重了这一点。


    布莱恩在黑暗中又出声了：「到我这里来，宝贝。」


    『宝贝（babe）』这个暱称被他刻意念得有点像bat，温柔又短促的尾音很快消失不见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如同一根丝带般勾住了蝙蝠侠的所有念头。


    第189章


    第二天早上, 布莱恩被一阵熟悉的音乐声给吵醒了。


    温莎城堡的风笛手们听说今天两任007都在，当即慷慨激昂地演奏了一段《詹姆斯·邦德主题曲》以开启崭新的一天。快节奏的高潮部分把布莱恩惊得心脏狂跳，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回去了。


    布鲁斯在镜子前整理头盔和铠甲的连接处，布莱恩打着哈欠去卫生间洗漱, 可怜的守护精灵毛还没干, 显得无精打采, 趴在沙发上懒得动。


    等布莱恩刷完了牙换好衣服，蝙蝠侠已经收拾妥当了, 两人决定出门与其他人汇合。


    皇室管家今天非常忙碌，因为女王傍晚时要进行一场公开演讲。演讲稿的撰写和审定早结束了, 但他需要陪伴女王进行排练, 以保证到时能够流利和准确地向观众传达信息。

 第356页

    所以他只在众人齐聚时短暂地露面，让大家在僕人们的照顾下自便, 然后就不见了踪影。


    安全团队也很积极，布莱恩吃早饭时看到他们在对城堡进行详细的检查。


    其中一个保安走过来，先是被桌子底下的雪豹吓了一跳，听布莱恩说它不咬人后才勉强镇定地问：「您好，先生, 我听说您有城堡内的持枪许可, 能让我检查一下您的武器吗？」


    他看向餐桌边的其他人：「你们也一样, 谢谢配合。」


    布莱恩无所谓地将手枪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引起了安全团队的一阵窃窃私语——能在温莎城堡里用枪的人可不多见。


    「就这一把吗？」保安问。


    「冷兵器也得拿出来？」


    布莱恩又抽出一把只有拇指长的小刀，摆在手枪旁边。


    保安怀疑地问：「没了？只有这些？」


    布莱恩微笑地拍了拍身体：「真没了。」


    保安就低头查看那把枪。翻来覆去地摆弄两圈后，他把手枪还给布莱恩：「您能保证让这把枪始终待在自己手里吗？」


    「不用担心，扳机上有指纹锁, 就算丢了别人也用不了。」布莱恩说，「你可以按下扳机试试, 对着哪都行。」


    「……不用了，谢谢。」保安没敢在餐厅里开保险，小心翼翼地把枪还给布莱恩，「我相信您，布莱恩·邦德先生，您很有名。如果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我肯定要向您要个签名。」


    布莱恩挑起眉，指指身边的蝙蝠侠说：「没有他有名。」


    保安不好意思地沖他笑了笑，小声说：「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接着他恢復了严肃的表情，看向蝙蝠侠摆在餐桌上的武器，情不自禁地问：「……只有它？」


    蝙蝠侠掏出了一只蝙蝠镖。


    你比007还敷衍啊哥们！


    布莱恩替蝙蝠侠说话：「他从来不用热武器。」


    「那这位呢？」保安板着脸看向康斯坦丁，「您在餐桌上摆一盒烟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的武器啊。」康斯坦丁大大咧咧地说，「你不会指望我从大衣里掏出一把ak47吧？」


    詹姆斯·邦德同样掏出一把枪。


    桌子底下的雪豹呲起尖牙。


    保安走了一圈检查下来，内心差点热泪盈眶：果然还是007最配合工作，不愧是体制内的人！


    007好！豹子好！外国佬坏！法师也坏！


    等安全团队走了以后，康斯坦丁忧郁地说：「这盒香菸真的是我的全身家当了，魔法物品很贵的，他怎么就不信呢？」


    蝙蝠侠说：「我随身携带的纯粹的杀伤性武器只有蝙蝠镖。」


    说完他们一起看向被安全团队盖章的『老实人』布莱恩和邦德。


    邦德才不理他们，好整以暇地欣赏餐厅外的景色。布莱恩耸了耸肩，说道：「我身上可能还有一把枪吧……再多的真没有了。」


    康斯坦丁问蝙蝠侠：「你信吗？」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到蝙蝠侠轻笑了一声，那笑容转瞬即逝，黑暗骑士再度换上阴沉的语气：「你在午夜十二点翻窗户去找他聊天的时候就该想到我的答案了。


    「我当然信。不信的话你已经在满地找牙了，约翰。」


    **


    康斯坦丁非得把话留到半夜说当然是有点恶趣味在里面。蝙蝠侠与他相交多年，熟悉他的脾气，这会扳回一城，心情颇好。


    布莱恩问了两遍同一个问题，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样，b，有怀疑对象了吗？」


    「也许是康斯坦丁？」蝙蝠侠回答，「他说自己收到了一封匿名信，声称有人计划刺杀女王，然而迄今为止根本没人出来认领这封信，可能所谓的委託完全是他杜撰出来的。」


    以康斯坦丁的人品而言，这种事的确会发生。


    但布莱恩心里一直有个想法，只是没说出来。他听到蝙蝠侠的猜测后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不认同：「我们先假定匿名委託是真的。」


    蝙蝠侠若有所思：布莱恩知道委託人的身份？可是连康斯坦丁都不能确定，他又是怎么猜到的？


    「那么，可疑的人太多了。」他没有深究，慢慢说道，「除了我们谈论过的皇家魔法顾问凯萨琳·泰勒，还有皇室管家，他最了解女王陛下的行程。其次是安全团队的成员，他们想要在会场做点手脚是非常简单的事。


    「甚至是女王本人。她为什么要突然接下为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城堡博物馆献礼的工作？谁邀请了她？她在进行演讲的前一天将我们叫到城堡有没有其他目的？」


    「不过我们今晚不是侦探。」布莱恩说，「只要能够保证女王和听众的安全，其他的都不用管。」


    蝙蝠侠习惯了刨根究底，但他也承认布莱恩说得对：


    「我们分头行动。你负责待在女王身边，看她有没有接触到一些危险人物，我去打听一下那栋由女王主持揭幕仪式的『格里姆斯比城堡博物馆』。」


    布莱恩尝试觐见女王，得知了女王正在圣乔治教堂练习演讲稿的消息。城堡的工作人员没有阻拦他，布莱恩穿过草坪来到城堡下区的中心，途中还遇到了不少游客：


    从今天起，温莎城堡的部分建筑恢復对外开放了。


    守护精灵不能离开布莱恩太远。因此雪豹跟在他身后，几个头戴黑色毛帽、身穿红色外套的女王近身卫队举着长枪围在雪豹身边走正步，既是为了保护，也是为了防止它惊吓到路人。

 第357页

    这让游客们产生了误解，以为温莎城堡开始养大猫了！


    事实证明，人类是食物链顶端的概念深入人心，游客根本没在怕的，哪怕有个卫队士兵手里举着一个硕大的纸板，上书『会挠人，禁止抚摸』，依然阻挡不了人们蠢蠢欲动跑过去围观及合照的心。


    怕什么？卫队可是拿着枪的！还能打不过英俊潇洒沉稳帅气的豹豹吗！


    士兵们严肃地赶走了一拨又一拨人，后来嫌这样太麻烦了，就拉来两匹马伴驾。有剔剔挞挞的一黑一白的马儿走在卫队旁边，游客总算不靠近了，只离着老远望雪豹兴嘆。


    卫队士兵对雪豹的魅力有了新的认知。


    他们其实也不清楚雪豹具体是从哪来的，因为守护精灵的存在是个秘密，把它描述得太重要了反倒惹人觊觎，女王只让他们在公共场合将雪豹和外人隔离开，免得出现意外。


    纸板上的话是假的，士兵们验证过了，雪豹不挠人不咬人，脾气好得惊人，唯一的缺点是不让摸。


    ——但是布莱恩、蝙蝠侠和邦德可以摸。


    所以你不能摸说不定是你自己的问题，请反思。


    至于雪豹为什么热衷于跟着布莱恩……可能布莱恩餵过它猫粮，或者长得帅的人同样招小猫喜欢吧。


    游客猜不到卫队士兵们心中的这些弯弯绕绕。


    他们把悠哉游哉走在前头的布莱恩当成了和自己一样的温莎城堡拜访者。


    有人出于十分真心去找布莱恩搭话。


    这十分里有一分是因为没见过温莎城堡的这么大阵仗，还以为自己运气好赶上了特殊活动；有三分是雪豹又帅又可爱；剩下六分主要是被帅哥打动了。


    「打扰一下，你知道这只雪豹是从哪来的吗？」


    布莱恩起初还好好回答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后来问得人多了，他就开始胡说八道：


    「那其实是个毛绒玩偶，里面是人类假扮的。」


    问话的游客吃了一惊：「真的吗？」


    「真的，不信你对它说英语，它会回应你。」


    游客将信将疑地对雪豹喊了一声：「上午好！」


    刚喊完他就后悔了，觉得轻信帅哥谎言的自己显得过分愚蠢，然而下一刻，他亲眼见到雪豹对他甩了甩尾巴！


    也许它只是心情好随便甩的，但是不管了，长得好看的人说得对，雪豹就是人类假扮的！


    ……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温莎城堡下区的圣乔治教堂。这座教堂平时允许游客参观，不过今天女王要在教堂旁边的图书馆演讲，因此皇家卫队圈出了一个禁入区，将游客拦在外面。


    哨兵们也举着枪，此时大家就很识趣了，比『会挠人，禁止抚摸』的牌子好用得多。


    布莱恩绕了一圈，从一个隐蔽的小门进入到教堂内。这座古老建筑物的内部空间庄严而宏伟，散发着浓厚的歷史气息，高耸的拱形天花板上雕刻着精美繁复的圣经故事浮雕，彩绘玻璃窗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五彩斑斓的光芒，将室内装点得宛如天堂的幻影。


    中央走道两侧是排列整齐的木质长椅，岁月的打磨让它们显得更加古朴。女王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手里拿着演讲稿，本该陪伴她练习的管家却不在她的身边。


    圣乔治教堂位于环形建筑物的中心，她透过窗户观察了好一会教堂外的动静，布莱恩一来，她就笑着说：


    「看来你的守护精灵要比你更受欢迎了。」


    布莱恩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一时间却概括不出来。


    第190章


    布莱恩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太太聊了会天, 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对方的长相、表情、穿衣风格、说话习惯等等方面都和女王如出一辙，以至于布莱恩起初以为是环境的问题。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提起警戒观察四周。教堂内的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料和蜡烛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教堂的圣坛位于建筑物的正前方，由纯白的大理石雕刻而成, 圣坛上方耸立着一个十字架, 十字架上雕刻的耶稣像栩栩如生, 于静默中散发出无尽的慈爱与悲悯。


    哪里都很正常。


    这种正常反而渲染出了某种不正常，仿佛有人在本该是窗户的位置挂了一副假画。


    而这里是温莎城堡的教堂, 又不是宜家！哪里来的假画？


    布莱恩身边的雪豹比他更紧张，微微张开嘴发出哈气声。守护精灵本来就比人类更敏感, 在布莱恩审视周围时, 它的瞳孔自始至终都钉在女王身上。


    终于，布莱恩借着姿势的遮掩, 伸出手握住了衣摆下的枪。


    他的后背久违地出了点冷汗，一方面是不确定热武器有没有用，另一方面，对着自己的大老闆举起致命武器也是很考验心态的，这要是判断出错, 今天晚上他就可以喜提监狱终生会员了。


    而就在布莱恩暗中推开保险的一瞬间, 『女王』忽然停下话头。


    她苍老的面孔堆积出了一个标准微笑：「你想要做什么, 布莱恩？」


    布莱恩的耳朵里传来一阵嗡鸣，心悸的感觉更强烈了，没等他把枪拔出来，身边的雪豹发出一声唿噜般的咆哮，眨眼之间原地起跳, 将『女王』扑倒在地，用锋利的牙齿抵住了她的咽喉！


    『女王』哈哈大笑。她的笑声逐渐从和蔼年迈的气息过渡到充满生机的中年女人的声音, 布莱恩只觉得眼前一花，那种让人不安的虚伪的和谐感勐地消失不见了。

 第358页

    仰躺在地毯上的人变成了皇家魔法顾问，凯萨琳·泰勒。


    这一番折腾对她来说也不轻松，她的头髮丝和身上的衣服都变得凌乱不堪，额头上带着细小的汗珠，面色十分苍白，但她的心情显得很不错的样子，好奇地问布莱恩：


    「我给女王当了快十年的替身了，你是第一个认出我的人。是我哪里扮演得不够完美吗？」


    布莱恩恍然：难怪昨天晚上凯萨琳·泰勒到得比别人更晚，她要和女王商量第二天暂代对方演讲的事！


    话虽如此，他仍然没有放下警惕，雪豹的爪子牢牢扣在凯萨琳的肩头：「或许是太完美了，让人有距离感。真正的女王去了什么地方？」


    「她在接待几位王室成员。」凯萨琳回答，「你想见她？跟我来。」


    布莱恩以为她所说的『皇室成员』指的是女王的后代，结果他们却并未离开教堂，而是向唱诗班的方向走去。布莱恩很快看到了女王的管家，他站在通往地下室的通道前，对布莱恩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里有个地下墓地。」他为布莱恩介绍说，「查理一世，亨利八世，与亨利八世的妻子珍·西摩都葬在这里。」


    布莱恩：「……」


    敢情女王是去见自己的祖先了！


    管家知道他迫切地想要验证女王的安危，于是主动走进通往墓穴的楼梯，将『享受家庭时光』的女王叫了上来。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布莱恩刚想道歉，女王先歉意地对他说：「抱歉，按照规定，凯萨琳替代我出面的事不能告知任何人。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凯萨琳丝毫不介意自己差点被布莱恩用枪指着脑袋的事，对布莱恩的敏锐赞不绝口：「他一进门就察觉到了我的催眠魔法，我不得不减轻香薰的浓度，尝试用对话煳弄过去，但他的警惕心反而越来越高了。」


    说完她转头问布莱恩：「你有没有想过学习魔法？你在这方面似乎很有天赋。」


    布莱恩摇头，拍了拍雪豹的头：「我能发现异常应该是因为它。」


    他和康斯坦丁认识了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打听过某些小戏法的使用方法，然而魔法就像高数，不会就是不会，否则他早给自己加技能点了。


    不是说枪炮不好用，只是多个技能多条路。


    凯萨琳闻言露出遗憾的表情，瞅瞅雪豹，说出了和康斯坦丁相似的话：「守护精灵在我们的宇宙非常难得，你真的不想留下它吗？」


    布莱恩的态度很坚决：「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聚。」


    话说到这份上，凯萨琳便不再劝。


    女王见他们情绪不高，对管家说：「等到演讲结束了，带我们年轻的爵士去收藏室看看，他喜欢什么都可以拿走。」


    布莱恩心说这又不是白金汉宫的菸灰缸、想拿就拿。他正要拒绝，女王对他眨了眨眼睛：「你去看看再说，里面真的有一些好东西。」


    布莱恩犹豫了一下，问道：「泰勒女士今晚要代替您演讲？」


    女王颔首：「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没错。」


    布莱恩：「难道您已经知道谁要对您出手了？」


    「只能说是有所猜测。」女王慢慢说，「请原谅我不能说得太明白，因为这是一起皇室丑闻。」


    布莱恩默然。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英国王室对自家的腌臜事只会更加在乎，然而英国小报无孔不入，才不管你要不要脸。


    不想丢人就别干呗！早干什么去了？


    布莱恩没再多问。女王表示她要继续和祖先们待一会，估计是要在坟前辱骂不肖子孙了。管家要照顾女王，凯萨琳得继续练习演讲稿，大家都有自己要忙的事。


    只有布莱恩闲着也是闲着，确认女王安全有保障以后，他决定去找蝙蝠侠。


    **


    与一帆风顺地揭开了七成谜底的布莱恩相比，蝙蝠侠的调查工作要曲折得多。


    仿佛有人在暗中误导他一样。


    他先去检查了之前发生火灾的房间，又顺着房间中的线索盯上了安全团队的队长，这位队长姓福克斯伯勒，以前在苏格兰场工作，是一名督察——正是他最先认出了布莱恩。


    福克斯伯勒随身携带着一本名叫《末日审判书》的书籍。这本书的名字起得很中二，但它其实是一本于1086年完成的人口普查记录，如今手稿被保存在英国国家档案馆中。


    没有任何理由能解释福克斯伯勒为什么要随身携带一本史书。


    蝙蝠侠认为这本书是他和刺客沟通的道具。


    他在福克斯伯勒身后跟踪了一段时间，趁对方落单时把人打晕了，再掏出那本《末日审判书》进行检查。


    这不检查不知道，一检查吓一跳——《末日审判书》的书页被掏空了，里面塞了个炸药！可想而知，若是晚上身为安全团队队长的福克斯伯勒将这本书交给无知无觉的女王，该有多危险。


    蝙蝠侠当即将福克斯伯勒叫醒，问他是怎么回事。


    福克斯伯勒被他吓得冷汗涔涔，却坚称自己对炸药的存在一无所知。


    「那你为什么要随身带着这本书？」


    福克斯伯勒起初不肯说，后来蝙蝠侠逼得太狠，还指出：「无论站在你背后的人是谁，他都已经准备叛国了，你确定你要和他一道吗？」


    他只得结结巴巴地回答：「是……是我的一位长官交给我的！他只让我暂时替他保管，别的什么都没说！」

 第359页

    蝙蝠侠不确定自己可以信任谁，便再度将福克斯伯勒打晕，亲自处理了书中的炸药。


    随后他开始查询福克斯伯勒口中那位神秘的长官。


    蝙蝠侠花了一个中午和半个下午的时间寻找线索，结果却很出乎他的意料。


    ——将《末日审判书》交给福克斯伯勒的人，是麦考夫·福尔摩斯。


    众所周知，麦考夫·福尔摩斯位高权重，有『小英国政府』之称。


    所以陛下何故带头谋反啊？？


    ……


    布莱恩见到蝙蝠侠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离女王公开演讲只剩下两个小时。


    蝙蝠侠正在和城堡里的风笛手聊天，他刚得知《詹姆斯·邦德主题曲》是将布莱恩提供的一首曲子拆成两部分又重新编曲的结果。


    布莱恩找了他半天，奇怪地问：「你怎么在这？」


    蝙蝠侠告别了健谈的风笛手，边走边说：「我遇到了一件让我觉得很困扰的事。」


    他将《末日审判书》中的炸弹和麦考夫·福尔摩斯的事告诉了布莱恩。


    布莱恩听完，站在城堡的窗户前发了会呆。


    无论是出于理智的利益分析，还是他本人对麦考夫·福尔摩斯的了解，他都确信对方绝无可能背叛女王。


    那么麦考夫送书的举动就很耐人寻味了。


    蝙蝠侠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情报？」


    「我刚才见了女王，得知了一些事，你让我先捋一捋。」布莱恩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他又想了一会，问蝙蝠侠：「你检查过那本《末日审判书》了？」


    不用他说，蝙蝠侠当然检查过，还反覆用各种手段检查了个遍，却没有发现任何特殊之处。史书就是普通的史书，只不过里面被塞了点『特殊道具』而已。


    布莱恩听完先说结论：「麦考夫·福尔摩斯可能是在误导你。」


    蝙蝠侠对此隐约有所猜测，只是困惑于其中的理由：「为了什么？」


    布莱恩转达了他女王说过的话，接着补充自己的见解：「也许为了掩盖这起皇室丑闻、转移你的注意，他不得不这么做。」


    「等会。」蝙蝠侠察觉到了其中的矛盾点，「女王知道、或者说猜到了行兇者的身份，既然她不打算告知你实情，为何要邀请我们来温莎城堡？」


    她难道没想过蝙蝠侠一定会调查吗？


    哪怕蝙蝠侠不在这，布莱恩和詹姆斯·邦德也不会一无所觉。


    「以及约翰·康斯坦丁的僱主，难道和麦考夫·福尔摩斯目的相反？」


    布莱恩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认为康斯坦丁的僱主是谁？」


    蝙蝠侠在心中快速过了一遍布莱恩的熟人。


    这可不是正经的推理过程，有点开挂和枚举法的嫌疑了。


    不过反正布莱恩说了，今天他们的职业不是侦探，蝙蝠侠也就说出了一个毫无根据的结论：


    「麦考夫·福尔摩斯的弟弟，伦敦的谘询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没有死。前者打算替女王掩盖丑闻，后者则要将其揭发出来。」


    布莱恩同样是这么想的。


    但他紧接着想到了另一件事：「你说夏洛克·福尔摩斯知不知道你是布鲁斯·韦恩？」


    他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很久了——两位不同片场的侦探在同一个世界中偶遇，究竟是如何看待对方的？


    第191章


    有热衷于写博客的华生在, 夏洛克·福尔摩斯即使在现代也很有名。但和他在现实中猫嫌狗憎的待遇不同，网际网路上的人大多很喜欢他，毕竟距离产生美。


    蝙蝠侠愿意承认英国是个盛产名侦探的地方，除了最有名也最年轻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之外, 早年有一位已经退休了的摩斯探长（出自同名英剧）, 如今还有上了年纪不过仍然活跃在第一线的知名私家侦探贝诺瓦·布兰克（出自《利刃出鞘》系列）……


    连康斯坦丁都是一位侦探。


    英国的名人大概分两种：职业是侦探的人, 和不是侦探的人。


    布莱恩偶尔也会问蝙蝠侠一些带点恶趣味的问题：「你最喜欢其中的哪一位？」


    蝙蝠侠不肯回答他：「你还不如问我最讨厌的人是谁。」


    布莱恩才不上当：「得了吧，那你肯定要说是蝙蝠侠。」


    布鲁斯·韦恩经常在公开场合发表贬低蝙蝠侠的言论, 这在他们两人之间都快成为一个固定梗了。


    蝙蝠侠：「正如我不会问你，你最喜欢的侦探是谁。」


    布莱恩忍不住逗他：「所以你觉得是谁？」


    这要放在很久以前, 布莱恩给出的答案肯定是福尔摩斯。然而时代变了, 他现在为了维持家庭关系的稳定和谐，能够想也不想地答出『蝙蝠侠』。


    说出自己的名字未免也太自恋了。蝙蝠侠沉默不语, 不肯作答。


    布莱恩开玩笑说：「你不给出正确答案，我就要说是『福尔摩斯』了。」


    没想到他话音落下，蝙蝠侠面具下的表情微微发生了变化：「为什么是福尔摩斯？我以为你会回答『康斯坦丁』。」


    布莱恩：「……」


    这是经典作品的力量，我一个穿越人士很难跟你解释。


    接下来他不得不纠正布鲁斯的某些思维偏差，比如他喜欢夏洛克·福尔摩斯真的只是因为对方是个特别有名的侦探, 绝不是出于私人情感, 更不可能是和另一位福尔摩斯有关的爱屋及乌……

 第360页

    **


    时间接近五点时, 关注女王演讲的宾客陆续到场，城堡内外的灯火则如同星星一样点缀其间，映射出金子般的光芒，夜风裹挟着泰晤士河的湿气，吹得布莱恩心头一静。


    蝙蝠侠已经走了, 要最后去检查一遍会场。布莱恩带着雪豹不方便混入其中，就站在稍远的位置静观其变, 等待女王到场时，他手里摩挲着那本《末日审判书》，思考着假如夏洛克·福尔摩斯参与其中，最后会以什么样的姿态登场。


    站在他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圣乔治教堂前方站满宾客的草坪，贵宾们衣冠楚楚、觥筹交错，其中混杂了一些举着长枪短炮的记者，打扮得也都很体面，单看外表很难判断出谁会心怀不轨。


    和女王搭边的皇室成员有两位，分别是一男一女。女王似乎并未将自己的怀疑告知他人，因此安全团队没有特意关注他们。


    即便如此，身份註定了这两人时刻处在众人的包围之下，布莱恩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注意到其中已婚的男性在和某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调情，他的姐妹则仿佛对年轻的姑娘更感兴趣。


    ……怎么说呢，这两个人能被传出类似于丑闻的绯闻，布莱恩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但女王关注的肯定不只这些。


    当布莱恩看到女孩躲在灌木丛中和另一个姑娘接吻时，他礼貌地放下瞭望远镜。


    不能亲自前往会场的感觉十分无聊，布莱恩将《末日审判书》抵到守护精灵的鼻子前，问道：


    「你觉得这本书有问题吗？」


    雪豹用爪子把书打开，目光炯炯地看着前方。


    布莱恩挠了挠它的头：「所以关键之处还在会场里面。」


    十分钟后，『女王』到场。凯萨琳·泰勒的扮演几乎天衣无缝，眼下离得远，草坪上人又多，布莱恩完全看不出她和真正的女王有何不同了，他再度举起望远镜，看着她在礼仪官的陪同下走上红毯，微笑着向等待的宾客们挥手致意。


    演讲正式开始了。


    就在这时，布莱恩接到了一个电话，康斯坦丁声音里带着点亢奋，对他说：


    「我发现了个非常有意思的东西，你要过来看看吗？」


    布莱恩：「你在哪？」


    「新建成的图书馆楼顶。这里目前没有人，你可以直接上来。」


    布莱恩用望远镜看了看那栋建筑的方向。


    康斯坦丁的身影被一棵大树挡住了。


    他给蝙蝠侠发了一条留言：我去找康斯坦丁。


    然后他下楼，从小道拐去图书馆，顺着楼梯来到顶层。


    康斯坦丁蹲在月色下抽菸，他身前有个奇形怪状的血色符号，布莱恩嗅闻到空气中有一股血腥气。


    「这是什么？」


    「地狱里的一个大恶魔的标记，在场的宾客里已经有人成了恶魔的猎物。」康斯坦丁回答，「我知道他们想用什么方式刺杀女王了，这标记就是证据，等时候一到，恶魔通过附身人类的方式降临人间，他短期之内会获得超乎想像的力量。」


    在一个有魔法的世界里，有天堂和地狱也很正常。


    布莱恩对魔法设定不感兴趣，只问自己在意的部分：「这么说，女王口中的皇室丑闻究竟是指勾结恶魔，还是他们不得不藉助恶魔的力量来掩盖另一件丑事？」


    康斯坦丁抽菸的动作一顿，面露惊讶：「你知道丑闻的事了？谁告诉你的？」


    「当然是女王本人，总不会是你的僱主。」


    「女王连这种事都说出来。」康斯坦丁嘀咕了一声，又问，「那谁是我的僱主？」


    布莱恩摇了摇头，问道：「这重要吗？」


    「我不知道重不重要，但我知道你肯定会对蝙蝠侠说实话。」康斯坦丁翻了白眼，「我们好歹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吧？看在友情的份上，布莱恩，我要你帮我个忙。」


    按照布莱恩的经验，康斯坦丁求人帮忙的时候总没好事。


    布莱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去掏武器：「什么事？」


    「——帮我吸引底下宾客的注意。」康斯坦丁狡黠而轻佻地笑了笑，「作为报酬，我邀请你参观一场马戏团表演。」


    话音刚落，一束用于照亮会场的聚光灯忽然落在了布莱恩所在的大楼的楼顶！


    布莱恩总防备康斯坦丁不是因为他心思太重。


    康斯坦丁真的值得。


    布莱恩意识到这束光是被破坏了地上标记的康斯坦丁吸引来的。但他一回头，却发现那利物浦法师又双叒叕娴熟地跑路了！


    而且这次不像在卧室，有一道窗户和墙拦着，康斯坦丁说跳楼就跳楼，都不怕摔断腿！


    聚光灯冷冷地打在布莱恩身上，草坪上的人们陆续抬起头，天色昏暗、距离较远，他们看不清布莱恩的面孔，只能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站在楼顶，旁边站着一只健壮威严的成年雪豹，雪豹的眼睛被灯光映照成浅蓝色，在夜幕下闪烁着狩猎者的光。


    人群里响起茫然的窃窃私语声。


    假扮成女王的凯萨琳·泰勒保持着微笑，正要意思意思地问礼仪官「这是怎么回事」，却听礼仪官指着布莱恩大喊：


    「有人要刺杀陛下！！」


    凯萨琳面色一变。


    礼仪官被收买了！


    她悄然释放法术将礼仪官固定在原地堵住他的嘴，宾客却愈发骚乱，一部分安全团队留在草坪上维持秩序，剩下的人向布莱恩的方向跑去。

 第361页

    凯萨琳心想：敌人还不动手么？


    女王不愿将丑闻和刺杀事件扩大，因此凯萨琳本打算暗中揪出刺客，但她又不是侦探，对抓罪犯根本一窍不通。


    凯萨琳也想不通女王为何不干脆请布莱恩·邦德帮忙……不是都已经对他暗示过真兇的身份了么？


    还有蝙蝠侠，这会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整个事件中的矛盾点太多了，凯萨琳想着想着打了个哆嗦，感觉今晚的夜风有点冷。


    不，不是普通的冷。


    是她的防御魔法在提示，有人往风里掺了东西！！


    凯萨琳立刻屏息，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脑子晕乎乎的，紧接着又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和敏锐。


    往日之事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流淌，她想起自己昨天情不自禁地、像个小姑娘似地说出了埋藏在心底的愿望：


    「我从小就希望自己身边能有一只鸟。」


    那只仅有做梦时才会具备形体的鸟倏然出现了。


    它有着浅黄色的头毛、红色的脸蛋、长长的尾羽。


    ——是一只可爱的玄凤鹦鹉。


    然后这只鹦鹉张开小巧玲珑的喙，用粗哑的声音毫不客气地骂道：「你傻站着干嘛呢？快点组织秩序啊！难道还要我一只鸟来教你不成？」


    凯萨琳：「……」


    糟、糟糕，这鸟和想像中不太一样！虽然是男声，语气却像她妈妈管教她的样子！


    她惊恐地环顾四周，只见草坪上的每一位宾客和保安身边都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动物，它们的种类、性别、大小各不相同，共同点是都会说人话。


    随风吹来的是看不见的『尘』！


    宾客和保安们有了自己的守护精灵！


    得需要多少『尘』才能使这么多的守护精灵现身？！


    而计划刺杀女王的人必然不愿看到这副场景，因为守护精灵会反映一个人的内心。


    ……


    凯萨琳的思维乱成了一锅粥。她试图以女王的身份掌控秩序，可是现在，人们的注意力全放在动物们的身上，实在分不出精力去听女王讲话了。


    好在关键时刻，楼顶的雪豹一跃而下，轻巧落地。


    它的体型在众多守护精灵里最大，又是个典型的食肉动物，单单只是靠近就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平行宇宙的世界观中，向来是人类对战人类，守护精灵对战守护精灵，因此守护精灵对同类的警惕心要远超过人类。当雪豹行进到离草坪不足十米远时，凯萨琳惊奇地发现，那些躁动不安的动物们同时安静下来，纷纷露出防备或畏惧的姿态。


    她的鹦鹉赞嘆地『哇』了一下。


    草坪瞬间变得极为安静。


    一只斗牛犬在雪豹路过它前方时发出了摩托车引擎般的威胁声，然而当雪豹平静地低头看向它时，它却颤抖着倒在地上露出肚皮。


    它的人类在害怕，所以它也害怕了。


    混乱的场面得到了控制，雪豹却并未停止散发威慑力。它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找出守护精灵中不对劲的那个，找出刻下恶魔标识、试图对女王不利的人。


    十几秒钟之后，它目不斜视地从女性皇室成员，以及被她抱在怀里的企鹅前方走过。


    然后在一只显得很猥琐的猴子面前停了下来。


    第192章


    猴子身上有一些灼伤和溃烂的痕迹。


    它们是受恶魔蛊惑、或被恶魔力量侵蚀的象徵, 在守护精灵的毛皮上格外明显。


    它身后站着一位男性皇室成员。


    俗话说人靠衣装，他看上去多少比他那只守护精灵体面一点，但藏在衣服口袋里不住发抖的手和额头冒出的细汗又显得他是在色厉内荏。


    其实雪豹单看外表并不算吓人，它的小耳朵、长尾巴和四只毛绒绒的大脚让它能够轻而易举地俘获人类的芳心, 不过如果你孤身一人来到野外, 刚巧碰到了一只飢肠辘辘地盯着你的雪豹, 而你除了滑铲之外没有任何进攻防御手段，那时你对雪豹可能就有不同的看法了。


    男人此刻正有这种感觉。


    白天他听人说女王往温莎城堡里弄来一只雪豹, 还颇为嗤之以鼻，光顾着傻乐, 现在却有种刀子扎到脚趾头上的痛苦。


    不过也许这只雪豹并不是专门用来对付他的呢！


    男人心中挣扎, 正想向场地外的保安求助（这些保安也在为那些奇怪的动物们焦头烂额），却一眼看到了站在阴影中的布莱恩。


    「……是你！！」


    他想起女王有一次提起她决定为某位军情六处特工授勋, 尽管当事人因故无法到场，这份荣誉称号还是给了出去，他后来出于好奇到处打听一圈，废了不少力气才弄到一张照片，照片里的青少年大概只有十六七岁左右, 穿着短袖衬衫和卷边牛仔裤, 站在泛着金光的田野前, 笑容有种生机勃勃的美感。


    他一时间记不起布莱恩的名字了，却认出了那张脸。


    连军情六处的秘密特工都出现了，雪豹和其他魔法生物的出现果然也是女王计划好的！


    他再难心怀侥倖，于是脚下的猴子只是试探地向雪豹伸出爪子，雪豹刚一露出牙齿, 它就忙不迭地爬到男性皇室成员的肩膀上，抱着脑袋把自己藏了起来。


    「……」人和人的差距正如守护精灵和守护精灵的差距一样明显。


    凯萨琳清了清嗓子, 藉口对方身体不适、沉声令安全团队把人带下去，又安抚其他人说，守护精灵的问题会被解决的，让大家不必担忧。

 第362页

    有人不禁问道：「陛下，请问属于您的动物在哪？」


    刚才雪豹巡视领地的时候，凯萨琳见势不对，偷偷让鹦鹉躲进了袖子里。


    毕竟女王的守护精灵怎么会是只鹦鹉呢！说出去也太假了！


    而女王偶尔让魔法顾问代为出面的事是不能言明的。


    凯萨琳顿时感到为难，她正要临场编个藉口，一只半腊肠半柯基的低底盘小狗忽然从她身后的教堂中走出来，慢吞吞地踱步到了凯萨琳的身边。


    众人一看，这狗和女王养的那只名叫『糖果』的混血狗狗长得一模一样嘛！


    不愧是女王！


    他们再无怀疑，凯萨琳也松了口气。


    **


    等到宾客们或散去休息或接受调查以后，布莱恩走到凯萨琳身前，半蹲下来仔细观察那只小狗，雪豹也凑近嗅了嗅小狗，却很快不感兴趣地退到一边。


    「你也觉得它不是守护精灵，对吧？」布莱恩问雪豹。


    这哪是和『糖果』长得像啊？


    这明明就是『糖果』！


    真正的女王从教堂里走出来，笑着说：「守护精灵不能离开我太远，我只好把『糖果』放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幸好大家暂时不熟悉守护精灵的特徵，没发现我在骗他们。」


    她身边跟着一只和『糖果』长得有点像的柯基。


    这才是女王的守护精灵。


    它张口便用浑厚的男声对布莱恩说：「你好，爵士。」


    而布莱恩的雪豹即使在女王的柯基面前也不开口，真正做到了人人平等，一视同仁。


    女王与自己的团队还要加急商量如何处理今晚的变故。


    凯萨琳首先要找到搞事的康斯坦丁。


    布莱恩本想和她一道去，但是突然间意识到这么长时间以来蝙蝠侠居然都没露面，便后退一步说：


    「我先去找蝙蝠侠。」


    凯萨琳点头：「半小时后我们在城堡的会客厅汇合。」


    ……


    布莱恩边找人边给蝙蝠侠发信息：


    【你在哪？】


    蝙蝠侠：【一个好消息是，我找到了夏洛克·福尔摩斯。】


    【坏消息是最开始我们都以为对方是敌人那边的。】


    除了礼仪官之外，敌人还贿赂了一位女僕和一个高级保安，因此今晚蝙蝠侠和夏洛克在城堡内分别遭遇了几次阻挠。


    阴差阳错下，蝙蝠侠将做了伪装的夏洛克当成了幕后黑手之一，巧合的是夏洛克没见到蝙蝠侠的真容，也是这么想的。


    布莱恩：【……】


    温莎城堡能平安度过今晚真的不容易。


    【所以你们打起来了吗？】


    蝙蝠侠：【没有。一个毒气装置被安置到了城堡的通风管道里，我和福尔摩斯在那相遇了。】


    夏洛克看到蝙蝠侠的一瞬间感到很崩溃，迅速点出了他的身份：「布鲁斯·韦恩！这个世界上的有钱人是无事可做了吗？？你和你的男朋友为什么不能去美国度蜜月呢？」


    蝙蝠侠反唇相讥：「总比你假死却瞒着约翰·华生强。」


    他同样表明自己知道福尔摩斯的假死。


    夏洛克的关注点却不在马甲上面，而是条件反射地纠正说：「约翰不是我的男朋友。」


    「阁下想多了。」蝙蝠侠淡淡回答，「我指的是你如果有秘密，唯独不该瞒着信任你的战友。」


    「……」


    夏洛克早晚会了解到，蝙蝠侠某种程度上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他瞒着正义联盟的大事小事可太多了。


    但夏洛克不清楚这件事，因此被噎得无法反驳，只能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假笑：「谢谢，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


    蝙蝠侠给他递了个台阶：「你怎么能看出我是布鲁斯·韦恩？」


    「你表现得就像布莱恩是个同性恋一样明显。」夏洛克小声嘀咕，「结合你使用的装备和战术，我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更何况，只有布鲁斯·韦恩有这样的资源和动机。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出如此浅显的事实吗？」


    「或许还有别人，但他们出于各种原因选择了保持沉默。」


    「有趣。」夏洛克说，「我也不会说的，一半是因为你究竟是谁与我无关，另一半是看在布莱恩·邦德的份上。」


    他原地踱了几步，问蝙蝠侠：「那么，你又是如何猜到夏洛克·福尔摩斯还活着的？我自认为我的假死现场和007的落幕仪式一样完美。」


    正因和007死亡相关的铁证实在太多了，布莱恩大摇大摆地闲逛了一两个月，他活着的消息依然没能传出方圆十里。人们总是在接受了自己喜欢的设定以后，对发生在眼前的矛盾之处视而不见。


    蝙蝠侠坦然回答：「如你所言，我有个名为布莱恩·邦德的男朋友。」


    夏洛克的表情扭曲了：「不可能。他是怎么知道的？布莱恩的推理水平只能算是比较机灵——而我反覆叮嘱，让每个参与假死计划的人保守秘密，更遑论他们大多不在007的社交圈里……哦该死，是你男朋友的前男友！」


    蝙蝠侠：「也许你不在意但是我不太喜欢你的说法。」


    夏洛克果然没在意，自顾自地抱怨：「麦考夫作弊。布莱恩假死的时候他不肯直接告诉我，还要在007的葬礼上装出一副伤感遗憾的样子来干扰我的判断。结果我假死时他怕不是和每一个交往对象都说了一嘴！」

 第363页

    「……」


    蝙蝠侠忽视了耳边的声音，默默拆除通风管道里的毒气罐。


    夏洛克很快下定决心，拍了拍蝙蝠侠的后背：「剩下的交给你了，超级英雄。我要去找麦考夫·福尔摩斯对峙。」


    **


    军情五处办公室里的麦考夫打了个喷嚏。


    巧合的是，他的秘书正在问他：「假如您的弟弟因为您把他还活着的事告诉了007而生气该怎么办？」


    麦考夫揉揉鼻子，慢条斯理地说：「首先，你认为他会为了我帮他收拾烂摊子而发脾气吗？我想不会，夏洛克尚且没有幼稚到这种程度，他和约翰·华生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长进了不少。


    「其次，我可没向布莱恩提出过半个字。」


    「您的态度……」


    「我的态度是参考条件之一，然而正常人会仅凭我的态度来确认自己朋友的生死？」


    麦考夫打断她，「布莱恩·邦德一定已经看过了媒体的报导，他不为所动说明早有判断，我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辅助工作而已。」


    他想起布莱恩曾经随口说出的某些宛如预言般的话，若有所感地说：「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您要找机会调查他吗？」


    「没那个必要。」麦考夫低下头，再次处理起了桌上的文件，「有些人只要知道他可信就行了，寻根究底会显得我们很讨厌。」


    **


    夏洛克·福尔摩斯急着要走，蝙蝠侠最后问了他一个问题：「康斯坦丁是你请来的？」


    夏洛克闻言，离开的脚步一顿，说道：「如果我要邀请另一个侦探，就不会亲自过来了。」


    他整理了一下脸上的假络腮鬍：「也许你该想想，整起案件之中还有哪个目的与行事方式互相矛盾的人。」


    「——是女王？」


    女王客观上不能让皇室丑闻被媒体知晓，主观上又想抓住刺客，令当事人受到教训。


    她实际见过康斯坦丁——在bbc拍摄温莎城堡闹鬼纪录片的时候。


    此外，催生出守护精灵的『尘』来自平行宇宙。


    平行宇宙的牛津大学第一个联络对象是谁？


    是英国王室！


    换句话说，女王是最了解『尘』的人。


    再加上军情六处发布的任务，以及飞机上运输到英国的装有『尘』的盒子……种种迹象表明，英国政府在暗中回收从北极与冰岛流落到世界各地的『尘』，这些『尘』当中的一部分即将还给平行宇宙，另一部分则被用在了今天。


    不过利用『尘』的决定应该最近几天才定下的。


    因为此前人们无法确认『尘』的性质，直到布莱恩机缘巧合下接触了『尘』，还拥有了一只守护精灵，女王或康斯坦丁这才有了想法。


    蝙蝠侠电光石火间想了很多。观察他面色的谘询侦探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到此为止吧，我得走了，有机会再见，正义联盟的大侦探。」


    而他刚退场没多久，处理好毒气罐的蝙蝠侠身边就多了一只大丹犬。


    蝙蝠侠彼时正站在通风管道口。


    康斯坦丁是借用通风管道来运输『尘』的，所以蝙蝠侠非常不幸地被喷了个正着，躲都躲不及。


    那么该如何形容这只骤然出现的守护精灵呢？


    简单来说，它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毛髮黝黑，肩膀好似双开门冰箱，一双眼光射寒星，如同天上降魔主，几乎是和蝙蝠侠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蝙蝠侠：「……」


    很难不怀疑夏洛克·福尔摩斯是担心被守护精灵缠上，才找了个藉口迅速跑路了!


    各种复杂的前因后果令他对布莱恩难以启齿，布莱恩倒是很感兴趣，火速赶来参观。


    看过大丹犬之后，布莱恩心情略微妙，嘟囔说：「它是很像你，但为什么不是一只猫呢……」


    他对梦里的小黑猫念念不忘很久了。


    蝙蝠侠把忍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我以为你的守护精灵会是犬类。」


    两人对视一眼，又看看旁边光速玩到一起的一猫一狗，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诡异的念头：


    不会是因为他偏爱猫系/犬系，才让守护精灵有了当前的形态吧？


    第193章


    三天后, 温莎城堡召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会议。


    这场会议布莱恩并未出席。


    他只听说除了他和蝙蝠侠以外，每个自带守护精灵的人全都到场了。虽然大家并不反感拥有一只和自己心意相通的动物，可惜成年人的世界往往不由喜好来决定，综合考量下, 人们更希望变回原来那个没有守护精灵的『正常人』。


    为此, 人类代表出面, 向来到这个世界又将消失不见的精灵们解释：「这是人类的错。你们比我们坦荡。我，作为一个人类, 伪装矫饰到今天，已经遗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 以至于觉得将真正的内心展示给他人是一种无法忍受的羞耻。」


    守护精灵问道：「在我离开以后, 你会思念我吗？」


    人类代表和她的守护精灵只相处过不到72小时，听到这句发自内心的询问时却泣不成声：「是的, 我一定会想你，朋友……」


    动物们宽容地接受了这个结局。


    它们离开的那天，作为英方政府代表的布莱恩、皇家魔法顾问凯萨琳·泰勒、康斯坦丁，以及部分正义联盟成员来到了格陵兰岛。

 第364页

    他们要关闭两个宇宙之间的裂隙，同时见证守护精灵的消失。


    尽管布莱恩和正联的关系很不错, 这次他却全程都没怎么说话。雪豹受他影响, 情绪也很低迷, 缩起四肢、闭着眼睛和蝙蝠侠的大丹犬依偎在低洼的雪道上。


    乍一看，白茫茫的天地间仿佛只存在着一黑一白两只动物，它们深色和浅色的皮毛被刺骨的寒风吹得蒲公英般飘摇。北风如刀铲似地掘起地上的雪，让清冷透亮的冰渣散落在大丹犬的嵴背和它黝黑髮亮的鼻头上，它蜷在雪地中间不为所动, 弯曲的嵴骨像披着夜色的山峦，雪豹一点一点将那些冰渣舔吻到融化。


    很快, 布莱恩踩着防寒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它们。他举起戴着棉手套的手，将围巾拉下来，对守护精灵说：「要走了，你们靠近一点。蝙蝠侠在等你。」


    后一句话是对大丹犬说的。


    大丹犬沉稳地站起身，正要从雪地里跳过去，雪豹却忽然用爪子扬起一捧雪砸在它身上，把自己忙碌了半天才收拾好的成果毁得一干二净。


    布莱恩没反应过来，雪豹和大丹犬已然一前一后地蹿了出去，前者的足迹优雅轻盈，后者的步伐坚定有力，在无尽的白色与无尽的孤寂中犹如舞步般有节奏地彼此交织。


    布莱恩将手插在口袋里，无声地欣赏了片刻。过了一会，他对雪豹喊道：「你还没有名字呢！你想要我帮你取个名字吗？」


    雪豹闻言停止奔跑，机敏又聪慧地望着它的人类，结果后面的大丹犬没剎住闸，一头撞到雪豹的屁股上，两只动物挤成一团咕噜咕噜地滚到布莱恩脚边。


    「对不起。」大丹犬躺在地上道歉。


    雪豹率先爬起来，用力甩了甩毛。布莱恩以为它这次也不会说话，然而它却说：「没事。」


    那声音绝对不难听，顶多有点偏甜，但绝对能听出开口的是个青年男性。


    布莱恩惊讶地睁大眼睛，就听见雪豹继续对他说：「也不用为我起名了，朋友，我们之间的情谊不需要用称唿来证明，只要你的内心深处依然爱你自己、爱我、爱布鲁斯、爱这个世界就足够了。」


    它说到这里卡了一下，想了半天才补充：「名字只是符号，真正重要的是我们心中的信念。」


    接着它彬彬有礼地说：「帮我想出这段话的守护精灵是我身边这位同样没有名字的大丹犬，感谢他。」


    布莱恩本打算在分别前揉揉它的背，此时想了想，干脆蹲下来给了它一个拥抱。


    然后人类站起身，迎着风雪回到蝙蝠侠身边，雪豹也重新与大丹犬并排站到了一起。它眯起眼睛，享受唿啸的寒风吹拂过身躯带来的舒适与快意，明明才来到世上不久，灵魂深处却有种在冰天雪地里行走了亿万年的错觉。


    或许是因为风雪对它而言，正如融进了布莱恩骨血的硝烟刀剑。


    它沉默，只因布莱恩的内心总有一部分在沉默。


    雪豹正待往深远了思考，却听到大丹犬在耳边小声说：「我们定好的稿子里面没有『爱布鲁斯』。」


    「……」


    「我知道。」雪豹勐然回神，跟着小声回答，「我觉得有必要加上，你难道不这样觉得吗？」


    「我是担心加上『布鲁斯』有打gg的嫌疑，不过你发挥得很不错——你是个演讲天才。」


    雪豹彻底遗忘了刚才的思路，全神贯注地大力夸赞大丹犬：


    「你编写的抒情的部分简直太出色了！我还喜欢之前你向我转述的场景，就蝙蝠侠站在哥谭的楼顶说『我是黑夜，我是復仇，我是蝙蝠侠』那一段，完美表达了他对抗罪恶的决心，难怪你身为他的守护精灵也格外有文采……」


    随着世界裂隙的合拢，守护精灵们渐渐化为光点，消失在巨大的白色画布中间。


    布莱恩的伤感情绪却被雪豹临走前说的话冲散了，蝙蝠侠也是。


    蝙蝠侠用恐怖的声音质问布莱恩：「谁把我说过『我是黑夜，我是復仇，我是蝙蝠侠』的事告诉我的守护精灵的？我以为这是两人间的秘密。」


    布莱恩：「首先，它不是人，其次，它是你的一部分。」


    「大丹犬只存在了三天，布莱恩——三天！我想不通你们在有限的时间内为什么能沟通这么多东西。」


    「它先骗我说它有双重人格，然后布鲁斯的人格问我，蝙蝠侠身上发生过哪些趣事，我能不回答它？抛去事实不谈，那只大丹犬和总是表现出两幅面孔的你就没有半点错误吗？」


    「容我提醒你，你是个经验丰富的特工。现在你要承认你被一只狗骗了？」


    「它是蝙蝠狗。」


    「……」


    裹着白色羽绒服的布莱恩和一身黑漆漆的蝙蝠侠边吵架边走向停在冰原上的直升机。


    乍一看，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被扔在宇宙裂隙旁边的正联成员与英方代表有六个点要讲：「……」


    **


    短暂的插曲过后，布莱恩的工作和生活快速回归了正轨。


    2015年下半年，他在南美噼里啪啦乒了乓啷地度过了六个月，终于又迎来一次短假。团队散伙的那天大家都很激动，贾斯汀问他们要不要找地方喝一杯，布莱恩本来答应了，却突然接到了个电话。


    他举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的那股轻松得意的劲挡都挡不住。

 第365页

    布莱恩走去接电话时，奥古斯特·沃克烦闷地说：「我赌两个人头，对面是布鲁斯·韦恩。」


    克里斯挺奇怪地问：「过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是看不惯他？」


    沃克有理有据地分析说：「如果韦恩不打电话，纽曼今天晚上就会请我们喝酒，他不在，我们就只能aa。」


    克里斯淡定道：「我付得起酒钱。」


    贾斯汀：「我也能，虽然我不喝。」


    哪怕过去这么久，面对两个交流困难的队友还是很让人崩溃。


    「我难道付不起那点钱？我的意思是布鲁斯·韦恩无形中剥夺了一部分员工福利！」


    「可是和你为cia工作时比起来，现在的待遇不是挺好的？」


    沃克在心中对比了一下，瞬间冷静了：「说的也是。」


    他掏出手机，开始翻看今天晚上去哪散心比较好。假如布莱恩不在，他和克里斯一同出门或在家联机打游戏都会变得不幸（尝试过后的经验之谈），不如自己找点乐子。


    这个队伍没007得散。


    没想到布莱恩并未一走了之，出去转了一圈后居然回来了，纳闷地问道：「你们干什么呢？不是说找地方喝一杯？」


    沃克和克里斯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他。


    布莱恩关上安全屋的门，感到更加莫名：「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沃克看向克里斯，克里斯说道：「刚才给你打电话的人是布鲁斯·韦恩。」


    布莱恩抱臂点头：「嗯哼。」


    「他不是叫你回哥谭？」


    「恰恰相反，哥谭最近形势复杂，他让我非必要情况下先别回家。」


    布莱恩敲了两下脚尖，「我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换衣服，十分钟后谁要是没准备好就自己付酒钱吧。」


    话音落下，克里斯只听旁边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奥古斯特·沃克人已经在换衣间里面了！


    ……


    南美地区的治安是出了名的差，布莱恩目前待在委内瑞拉的首都加拉加斯，这座城市位于委内瑞拉北部，靠近加勒比海，四周被阿维拉山脉环绕，风景秀丽、气候宜人，然而却被列为世界上最危险的城市之一，暴力犯罪频发。


    该国家此时正处于严重的经济和政治危机中，面临恶性通货膨胀，食品和药品短缺，社会极度不安定，统计结果显示，每一万个人里就有将近十个人遭遇兇杀，首都的三大贫民区更是鱼龙混杂，什么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


    因此布莱恩等人哪怕前往富人区商业街吃饭也带足了装备。


    这里和几年前蝙蝠侠未出现时的哥谭市乱得不相上下，只不过哥谭在美国，远比那些沉在泥沼里爬都爬不出来的小国小城市有名罢了。


    晚上九点钟时，布莱恩所在的酒吧停电了。


    这也很正常，加拉加斯常年面对电力和水资源供应不稳定的问题，公共服务系统压力巨大。酒吧里的顾客习以为常，都平静地坐在座位上，顶多抱怨两句。


    有钱人的保镖按着武器谨防意外。


    五分钟后，电力恢復。


    周围一切正常，客人们纷纷松了口气。


    酒吧里只有布莱恩紧盯着身前的桌子。那上面不知何时多了一封信，信的主人用列印体写到：


    【明早十点，委内瑞拉中央银行门口见。】


    落款是——【致我的父亲】


    第194章


    我的什么？谁的父亲？？


    布莱恩的脑子嗡地一下, 被震得有点懵了。刚巧沃克和克里斯端着两杯酒回来，布莱恩飞快将桌子上的信纸对摺两下塞进怀里。


    奥古斯特·沃克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问道：「那是什么？」


    「酒店的宣传单。」布莱恩整理好表情，露出无事发生的微笑。


    凭克里斯的情商是不可能看出异常的, 沃克觉得布莱恩的情绪转换有点奇怪——刚才他低头望着桌子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再抬起头来就变得轻松而愉快, 但任沃克怎么脑洞大开, 也无法联想到『布莱恩有了个儿子』上面。


    或者说布莱恩不是早就有儿子了吗？


    他和韦恩收养的那位名叫迪克·格雷森的黑髮蓝眼小男孩过了来年三月就满16岁了！该为了申请全美优秀学生奖学金项目准备psat考试了！当然，阔佬的养子大概不缺那点奖学金, 但考过了psat对充分了解自己当前的实力也很有帮助。


    要知道迪克的同学兼好友芭芭拉·戈登已经提前完成学业，计划在16岁时跳级去哥谭市州立大学读书了, 和这位学霸卷王比起来, 迪克·格雷森显得相当咸鱼，他似乎连藤校都不打算读, 只想去纽约州的一所名叫哈德逊的大学混日子。


    一些50%知情人士指责布鲁斯·韦恩惫懒不着调的生活方式带坏了韦恩家族的下一代。


    剩下的100%知情人士认为，肯定是罗宾跟随蝙蝠侠夜巡缺少睡眠，这才导致他拿不到顶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


    布莱恩同样想到了迪克。


    这几年迪克和布鲁斯的关系时好时坏，但在布莱恩看来，两人争论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从未上升到理念不和的程度。


    他也几乎不参与进他们之间的争吵, 因为蝙蝠侠像个张开翅膀的鸡妈妈似的无时无刻不想要保护好迪克, 迪克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寻求自己的身份和独立，布莱恩两世为人，虽说更能共情当爹的，不过也不是想像不到迪克偶尔的窒息。

 第366页

    布莱恩曾开玩笑地对布鲁斯说：「我以为你的保护欲已经在我身上脱敏了。」


    没想到布鲁斯当时反应巨大，缓了好一会才抓着布莱恩的手臂近乎恳求地说：「别提醒我发生过的那些事。」


    布莱恩哑然, 这才知道他粉饰太平和折磨自己的能力有多强，不是不担心布莱恩, 也不是克服了ptsd，只是为了维持一段健康和平的关系硬生生将不适忍耐回去了而已。


    后来布莱恩每次出远门都会和布鲁斯报平安，时不时寄回去点当地特产，再附带一张蝙蝠明信片。有一次他还送了布鲁斯一个情趣手铐：


    「它可能会让你觉得舒服一点。你看看要不要再加点别的？」


    布鲁斯：「……」


    你考虑过大白天当着管家的面拆开快递、对象还不在身边的人的心情么？


    当晚，哥谭的罪犯发现蝙蝠侠不知为何格外暴躁。几天后布莱恩回到哥谭，用事实证明了只要情侣双方人均技术好又放得开，就可以让彼此都体会到别样的快乐。


    扯远了，说回迪克，布莱恩是他和布鲁斯之间的中立国，既在私底下安抚过布鲁斯，也劝过迪克，但很少在他们争吵的间隙发表意见。


    只有一次是个例外。


    那次是因为别人家的小孩芭芭拉要跳级去上大学，布鲁斯也想让迪克在哥谭上学。公正地说，哥谭市州立大学是所好学校，然而渴望独立的迪克对在老家上大学感到十分牴触。


    他说：「你如果强迫我去州立大学，我宁可退学不读了。」


    旁边举着平板电脑看新闻的布莱恩缓缓抬起头。


    迪克尚未察觉到客厅中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布鲁斯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否定他，而是不住地望向茶几另一端的布莱恩。


    他依然很愤怒地说：


    「反正就算不念大学我也能找到工作……」


    布莱恩放下平板，咳嗽一声，很温和地打断了迪克的话：「我认为你应该再考虑一下，甜心。」


    迪克茫然，而布鲁斯胜券在握地喝了口红茶。


    接下来迪克没有一点点防备地遭遇了前007、现英国政府秘密特工部门首脑的洗礼，半小时后口出狂言的叛逆青少年狼狈低头，承诺无论如何也会把大学读完。


    「但我真的不想去州立大学……」他小声说。


    「没关系，这点你没必要听布鲁斯的。」布莱恩镇定地揽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对我的母校牛津大学感兴趣吗，honey？」


    布鲁斯隐蔽地勾起嘴角，向看戏的阿尔弗雷德wink了一下。


    迪克：「？？？」


    那是他感不感兴趣的问题吗？是能不能考上的问题！！


    「简单得很。」布鲁斯说，「2017年你才考sat，现在努力还来得及。」


    迪克：「……」


    看透了，这都是大人的套路。


    他早晚要离家出走！！


    **


    布莱恩认为生养孩子是件很困难的、需要付出无数时间精力的事，因此他过去不曾想过有一个亲生孩子，和布鲁斯半确定关系以后更不可能产生这种想法了。


    所以到底从哪天降了个小孩管他叫爹啊！


    布莱恩心神不宁地同战友喝完了酒，回到住处以后不断地回想这些年来经歷过的种种如战场般的情场，然而想破了头也只想到一个塔利亚。


    可是雷宵古不是放过他，去折磨蝙蝠侠了么？


    塔利亚总不能凭空捏出一个布莱恩的孩子！


    而且时间也对不上。有能力跑到酒吧送信的怎么说都该是个十多岁的青少年吧，但十几年前，布莱恩还是个处男呢！


    天可怜见，这孩子不是认错了爹就是诈骗！


    布莱恩想了又想，甚至给邦德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地问他：「你最近谈恋爱了吗？」


    邦德稀奇地问：「你八岁的时候不想着管我，快二十八的时候开始关注我的感情生活了？」


    「不是。」布莱恩头疼地揉着额角，「我想问的是，十几年前会不会有人给你生了个孩子而你不知道……」


    然后人家认错爹了。


    说着说着他也觉得荒诞：「算了，当我没问。」


    「不，你继续讲，」邦德严肃地说，「你到底遇见了什么？」


    布莱恩将纸条上的内容复述给他。


    邦德听完哭笑不得：「这也许是个针对你的恶作剧。」


    「对方能找到我的工作地点，把纸条送到我面前。」布莱恩心事重重地说，「哪怕在酒吧那种混乱的地方，想要做到这一点也不容易。」


    「的确。」邦德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如果是陷阱，没必要将『孩子』作为筹码，大部分认识你的人都清楚你和布鲁斯·韦恩的关系。


    「……假设将孩子的年龄缩小一点呢？十岁以内，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布莱恩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回答：「我没法给出担保。」


    「明天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邦德安慰说，「你不用马上告诉韦恩。」


    此时提到布鲁斯·韦恩让布莱恩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尽管算算年龄，孩子出生时他和布鲁斯什么关系都没有，他仍然感觉不大自在。


    布莱恩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他打好腹稿，决定只要不是诈骗和陷阱，就去医院做亲子鑑定，然后尽量满足孩子与孩子母亲提出的任何要求。他准备好了充裕的金钱，还给那不知是男是女的寄信人购买了小礼物。

 第367页

    八点钟，布莱恩提前来到委内瑞拉中央银行的门前。


    这是一栋略显破旧的褐色水泥大楼，他先在周围巡视了一圈，没找到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没有明显的埋伏、没有游荡来游荡去的可疑人士、更没有傻乎乎等人的小孩——这才在大楼偏僻的角落站定，观察起周围的人。


    纸条上说十点见面。距离约定时间尚有两个小时，当事人说不定还没到。


    然而九点钟一过，布莱恩有了一种若无若无的被注视感。


    他背靠墙壁，保持着随时能抽出武器的姿势，目光从每个路人身上划过，突然间，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的一盏黄色信号灯下多出一个身材矮小的人。


    那是个身穿短袖和牛仔裤，大概只有七岁左右的小男孩。他有一头金棕色的头髮和绿色的眼睛，将手插在裤兜里，一副宇宙欠他八百万美金的臭屁表情。


    布莱恩：「……」


    等等，等等。


    不是说是他的孩子吗？但这男孩除了发色和瞳色，明明长得更像是另一个人！！


    他震惊地看着那孩子走到他面前，仰起头（很遗憾，他踮起脚尖才能有布莱恩的裤腰带高）挑剔地看了他一会，说道：「你好，父亲，我的母亲将我送过来，让我跟你学习一段时间。」


    布莱恩窒息了。


    他的大脑从来没这样高速运转过：已知面前的男孩和布鲁斯·韦恩的五官长得特别特别像，哪怕出生时抱错孩子了，在人海里重逢时别人也能一眼认出他们是一家人。


    他绝对是布鲁斯的亲生儿子。


    那么蝙蝠侠的作品当中有这样一个角色吗？


    答案是『有的』。


    达米安·韦恩，蝙蝠家族男性后代中的老四，罗宾之一。


    布莱恩对达米安了解得不算多，毕竟他对dc漫画的认知全都来自朋友的科普，但是他依旧记得达米安的母亲应该是塔利亚才对。


    ……所以塔利亚和布鲁斯·韦恩到底是怎么生出一个顶着金棕色头髮的儿子的？布莱恩心想，这里居然有我参与的余地吗？


    第195章


    布莱恩沉吟良久才谨慎地问道：「你的母亲是塔利亚？」


    换成普通小孩他必然不会这么问, 起码语气会柔和很多。但达米安……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果布莱恩用对待正常七岁孩子的态度去对待他，他会以为自己受到了侮辱，进而鄙夷或仇视布莱恩。


    塔利亚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要是布莱恩知道刺客联盟的种种骚操作, 比如塔利亚亲手把刚从孵化器里拿出来的婴儿泡进死掉的奶妈的血里, 再比如孩子刚会走便教他用武士刀, 或是每天都让小孩与勐兽及各种敌人搏斗……布莱恩大概会发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的声音。


    塔利亚活像望子成龙又看多了短视频的新手家长, 恨不得把世上的所有技能都在短短几年内塞给达米安，更可怕的是由于来自父母的基因实在优秀, 她几乎要成功了。


    达米安思维中的一部分仍然是个孩子, 但他的自我认知、知识储备和战斗力都与同龄人截然不同。


    他称唿布莱恩为『父亲』，实际并不真正理解『父亲』同『老师』、『僕人』、『手下』等等称唿有何本质上的区别。布莱恩在观察他时, 他也在审视布莱恩，以确认他是否当得起『父亲』这个似乎比『老师』更加高级的称号。


    到目前为止，达米安都比较满意。


    守时、有警惕心、足够敏锐……布莱恩一眼看出了达米安是塔利亚的儿子，让他感到有些诧异：「没错，你比我想像得聪明一点。」


    布莱恩：「……」


    很好, 很会说话。


    他仍旧摸不清达米安的出生自己究竟参没参与, 因此没心情纠正『儿子跟老子讲话』时的语气, 听到达米安的回答后继续问：


    「你的发色是怎么回事？」


    达米安泰然自若地说：「当然是天生的。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


    你小子有布鲁斯·韦恩的五官、塔利亚的眼睛颜色和肤色，父母齐全皆在人世，到底是如何混进第三者的？！


    作为被混的人，布莱恩感觉自己现在是个宇宙猫猫头的表情包。


    他不是没想过达米安染了头髮在他面前说谎，但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把谎言说得这么自然吗？又是图什么？也说不定是塔利亚一直在欺骗达米安, 可是布莱恩了解塔利亚，认为她不会费劲苦心干没意义的事。


    他被达米安一句『天生的』干哑火了, 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数次，脑子里的问号都快溢出来了，最终决定快刀斩乱麻：「我要见你的母亲，她在委内瑞拉？」


    「她不会见你的，如果你一定要找她，我会拦着你。」达米安说话逻辑清晰，半点也不像是不满十岁的儿童，「我的任务是跟随你学习，等我学成那天若是你还活着，妈妈会过来替我付学费。」


    「你能跟我学什么？」布莱恩匪夷所思地问，「我工作的地方根本不适合——」


    话音未落，达米安骤然跃起，来了个迅勐的前踢——他理论上是想踹布莱恩的胸口，结果受限于身高，只能踹到一些不可描述的地方。


    布莱恩面色骤变，条件反射地架起手臂挡住便宜儿子的脚，然后一手抓住达米安的两只脚踝，另一只手拎住他的后衣领，像是提一头野猪似地提着达米安厉声问：

 第368页

    「你要干什么？」


    没想到达米安在空中旋转身体，重重咬在布莱恩的手腕上，趁布莱恩松手之际灵巧地攀上布莱恩的后背，用两只小短腿锁住了布莱恩的头颈部位。


    布莱恩：「！！」


    服了！他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七岁的儿童用出标准的三角绞！


    一分钟后，他黑着脸把达米安从脖子上卸下来抡到地上，这回也不管什么孩子不孩子了，直接按着他的头脸和后背呵斥：


    「老实点！」


    达米安挣扎了几下，发现挣不开，这才趴在地上不动弹了：「等到哪天我能打过你，就算出师。我的老师大多死了，活着对你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布莱恩被便宜儿子气笑了：「我看你是欠揍。」


    他昨晚没睡好觉，今天又被达米安的言行搞得怒火中烧，一时间心情差到极点，环顾四周找到一条无人经过的小巷，固定着达米安走了进去。


    「我妈妈打过我很多回。」达米安说，「你的威胁没有用，你根本不知道我经歷过多么严格的训练，父亲。」


    布莱恩心中一动，想到这孩子的成长环境，怒气稍减。


    但他依然一言不发地将达米安的外裤拽了下来。十数年过去，他积攒了丰富的揍人经验，保证能打得力度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达米安：？


    等等！他妈没揍过他的屁股！！


    ……


    事实证明，士可杀不可辱，没有小孩哥能接受被打屁股。达米安只挨了两下便再度挣扎起来，在布莱恩的大腿上翻身，要去掏布莱恩腰间的手枪。


    结果枪没掏着，反倒拽下来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


    他顿时把枪的事忘了，抓着盒子问：「这是什么？」


    「还给我。」布莱恩不高兴地说，手上却没动作，「那是我准备送给我孩子的礼物。」


    「不就是给我的？」


    达米安将礼物盒拆开，里面掉出一个蓝色的儿童手錶——蓝色不管是由男孩还是女孩戴在身上都比较自然——錶盘中间不是数字，而是个有着雪豹外观的电子宠物。


    达米安似乎被屏幕上舔毛的雪豹吸引了。布莱恩看到这一幕长嘆一声，说道：「送你了。你戳一下屏幕，它会告诉你时间。」


    「幼稚。」达米安心不在焉地说，「也不实用。」


    布莱恩心说我是给真正的小孩准备的，谁能想到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的非典型儿童？


    「你不想要就还给我。」


    「不。」达米安抓住手錶，「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了。」


    「你再用这种语气说话我继续揍你。」布莱恩警告他，可惜感觉没什么用。


    没想到达米安露出乖巧的表情，甜甜叫了一声：「dad。」


    紧接着翻了个白眼：「好像谁不会演戏一样。但我干嘛要装成普通孩子？你还是整个地球上最厉害的特工呢，父亲，有那么多人敬仰你，你不能显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布莱恩：「……」


    话虽如此，差点被吊起来打、又得到可爱小礼物的达米安显得比初见面时老实多了。布莱恩从他口中打听到了前因后果，并得知达米安今年其实不满七岁。


    他是塔利亚拿孵化器体外孕育、并使用高端生物科技催熟的。


    达米安口风很严，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透露，例如他始终没告诉布莱恩自己染过头髮，一口咬定这头髮色是天生的。


    布莱恩半信半疑。


    孩子的身体都能催熟，凭藉当前的黑科技水平，搞不好在孵化器里设计个特殊发色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琢磨着有时间还得去医院和达米安做个亲子鑑定，否则万事皆有可能。


    一深想他就头皮发麻，更问不出来「你咋不去找你另一个爹」这种话。


    哪个正常家庭能有一个妈和两个爹啊！


    然而这个亲子鑑定不能在委内瑞拉做，因为该国家在2016年竟然能有九成人口吃不起饭，基本生活用品严重短缺，药品和医疗设备更是缺乏到了发达国家无法想像的程度，普通医院连感冒都救不过来，更别提做亲子鑑定了。


    最好还是去美国。


    不过布莱恩觉得他有必要先和布鲁斯打声招唿。


    委内瑞拉的首都加拉加斯的每个地方都不安全，布莱恩在街上和达米安搏斗都没人管，他询问达米安的意见后，尽快将孩子带回了安全屋，然后就坐在卧室里给布鲁斯打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阿尔弗雷德。


    「老爷不在家。」他很委婉地说，「昨晚的工作仍在继续。」


    布莱恩吃了一惊：「哥谭的情况很严重？」


    「不好说，但老爷坚持认为他无需帮忙，您呢，布莱恩先生？您的工作结束了？」


    「暂时告一段落。有件小事……」布莱恩瞥了眼在房间里闲逛的达米安，话锋一转，「等布鲁斯忙完再说吧。」


    「您不用担心打扰他。」


    「不，真的不是什么大事，让他回家后给我回电话就行了。」


    其实是很大的事。


    布莱恩放下手机，按了按鼻樑，过了一会问达米安：「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一定要跟着我？」


    不能去折磨蝙蝠侠么？虽说蝙蝠侠摊上哥谭已经够倒霉了。


    达米安点头，略带轻蔑地说：「我不会影响到你和情人约会的，无论是韦恩、蝙蝠侠亦或是你的哪个任务对象……」

 第369页

    布莱恩听他开口就上火，开始寻找鸡毛掸子一类趁手的东西，同时心中不解：塔利亚竟没告诉达米安布鲁斯·韦恩和蝙蝠侠是同一人？达米安难道看不出来他和布鲁斯长得像么？


    达米安则飞快转移话题：「我跟着你。」


    「那好。」


    布莱恩打了个响指，恢復从容不迫的态度微微一笑，「我要求你服从我的命令，有意见可以提，但是绝对不允许私自行事，以及，我会设立一些奖惩机制，我保证你会喜欢我设置的奖品，也会对惩罚感到终生难忘。」


    脱了裤子打屁股已经很让人难忘了。


    达米安磨了磨牙，说：「你不能让我待在安全屋里等你回来。」


    「那当然，」布莱恩不动声色地说，「请相信，我比你更希望你能学到知识、尽早毕业。」


    达米安有点满意，又有点不满：「切。所以今天下午我要干什么，父亲？你的手下呢？」


    「别管他们了。」布莱恩说，「你和我有一个艰巨的任务——抢劫委内瑞拉中央银行。」


    达米安闻言睁大眼睛，他圆嘟嘟的脸蛋总算显出几分和年龄相符的可爱了。


    第196章 （结尾加500字）


    布莱恩最近几年认识了一些混得比较好的僱佣兵。


    他受限于身份, 和这些刀口舔血的非官方人士的关系相对一般，但偶尔见面又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也能聊两句。


    其中有个哥们，是当年布莱恩在哥谭抢核弹时的队友妮可·可汗的手下——妮可如今发达了，麾下有不少能人, 其中最出色的一位名叫泰勒·雷克, 曾经是澳大利亚空降特勤团士兵, 退伍后做了僱佣兵。


    这是位身高一米九，浑身肌肉, 能把铁锤抡得虎虎生风的雷神般的人物，但就是这样的能在澳洲和袋鼠搏斗的铁血硬汉, 有一次对布莱恩吐槽说：


    「你知道比全副武装歹毒狡猾的敌人更可怕的是什么吗？


    「是己方队伍里分不清敌我, 胳膊肘往外拐的熊孩子。」


    于是布莱恩有幸听到一个悲惨的故事：妮可的团队受僱保护一位乔治亚大毒枭的未成年儿子，结果这小子错把敌人当成好人, 妮可等人明明已经顺利脱险了，他一通电话又把寻不到目标的对手给引过来了！


    最后泰勒·雷克向布莱恩传授血泪的教训——永远不要让队伍里的小孩一个人待着。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带孩子就像养狗，你不给他找事，他就会给你找事。


    在布莱恩看来, 达米安这种反常规小孩更是狗中比格, 杀伤力巨大,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达米安脱离自己的视线。


    因此当天下午，他联繫贾斯汀等人：「集合了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下一步安排可能要提前了。」


    「为什么？」贾斯汀问，「你之前不是说时机不对，要延后数周再行动, 先观察一下委内瑞拉的局势吗？」


    「我早上收到线报，说委内瑞拉总统与反对派之间的对立加剧了, 哪怕我们再等下去形势也不会好转，只会变得越来越糟。」


    布莱恩回答，「再加上我遇到了一些意外状况——好消息，各位，你们要有一位新的临时队友了。」


    站在他身边的达米安微微扬起下巴，尽管其他人都在电话的另一端，什么也看不见。


    「太好了。」奥古斯特·沃克嘲讽地说，「这次我们迎来的应该不再是高功能自闭症患者了吧？」


    克里斯：「我只希望新人的智商能超过50。」


    他不是在暗示现在的队友是个大猩猩，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沃克不太聪明。


    「……」


    布莱恩不理会他俩的争端，摆弄着手机说：「我要开个摄像头，你们等一下，准备和新成员打声招唿。」


    说完，他将镜头对准达米安。


    「这是我的……」布莱恩卡了一两秒钟，实在觉得『儿子』这个单词烫嘴，只好退而求其次地说，「你们肯定能看出他和我是什么关系。」


    电话的另一端忽然陷入寂静。


    所有人都趴在手机前紧盯着达米安，片刻后沃克声音古怪地问：「布鲁斯·韦恩是给你灌了迷情剂吗？」


    「他符合你们两人的要求。」布莱恩冷淡地说，「既不是自闭症患者——对不起贾斯汀，克里斯——也有着高于50的智商，而且我确认过了，他具备充足的专业知识，也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你们不用为他负责，他在任何时候引起的一切后果都由我承担。」


    达米安对这句近似庇护的话有着自己的理解，他认为布莱恩不信任他，因此语带傲慢地开口说：「父亲，我……」


    「你要说什么，士兵？」


    布莱恩打断他，说话的语气既不像刺客联盟首领雷宵古一样冰冷，也和塔利亚的裹着母爱的刀子不同，只是很平静地问，「你对任务目标和内容一无所知，应该在这时做出承诺吗？」


    达米安与他对视半晌，闭上嘴，垂在腿边的手握成了拳头。


    『父亲』。


    沃克琢磨着达米安对布莱恩的称唿，与布莱恩对视了几秒钟，心想这位特工头子该不会是打算趁机教育孩子吧？


    他有意问道：「你呢，长官？你又要如何保证他拖后腿的时候不会波及到我们？」


    达米安闻言立刻瞪向沃克，沃克露出了典型的打工人假笑，故作友善地说：「你好，小不点。」

 第370页

    达米安傲慢，他能比这孩子更傲慢，而且那种傲慢被隐藏在面具下方，气人于无形。


    当初他和伊森·亨特就是这么结仇的，多年过去，功力不减。


    达米安果然更生气了，非要在嘴上逞强：「我不和白痴计较。」


    沃克一点也没被挑衅到，在心里『啧』了一声，琢磨着难怪需要再教育，这孩子简直丝毫没遗传到他爹的狡诈和圆滑。


    布莱恩·纽曼什么时候在敌人面前失态过？伊森·亨特何时表现出了他骨子里的锋锐强硬？他们这些特工的内在都是铁打的，却从不显露于外，就像藏在草丛的刀子，你得靠得足够近，才知道自己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强而外露有时会成为弱点。


    布莱恩的儿子还有的学呢。


    圆滑狡诈的布莱恩说：「因为进行下一步计划的人只有我与达米安，你们三人都是后勤，假如真出了意外，你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我们两个扔在那，然后马上撤退。」


    **


    与沃克的看法不同，布莱恩其实觉得达米安已经相当优秀了。挂断电话后，他给达米安布置了功课，让小孩研究如何抢银行。


    刺客联盟教导了达米安暗杀技巧、各种武器的使用方法、计算机、开车等等数不清的技能，达米安报数的时候布莱恩还以为他在表演贯口。


    你这是正常孩子吗？从龙傲天小说里穿越来的吧！


    不过到底年龄有限，身体素质摆在那里，达米安对很多技巧确实称不上融会贯通，比如他再开挂也打不过有所准备的布莱恩，更不可能知道悄无声息地撬开银行金库的办法。


    所以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学习呢？


    布莱恩把委内瑞拉中央银行的地形图在茶几上摊开，向达米安介绍说：


    「这间银行成立于1939年，是委内瑞拉经济和金融体系的核心机构。通货膨胀爆发后，该国的官方货币『玻利瓦尔』严重贬值，尽管官方汇率系统表示1美元约兑换10玻利瓦尔，但实际上黑市汇率已然降到『一美元等于4000至5000玻利瓦尔』的程度。


    「中央银行储存的外汇储备也大幅缩水。普通民众不被允许兑换，于是很多人铤而走险，一部分人选择了黑市，另一部分……」


    他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指指自己对达米安说：「另一部分人决定抢银行。」


    达米安听完背景介绍，问道：「我们的实际目标呢？」


    「实际目标是某位委内瑞拉政坛大人物寄存在银行保险柜里的私人物品。你不用管它是什么，只要知道它对我有用就行了。」


    「不能直接炸掉银行？」


    布莱恩挑眉：「你以为这是哪？」


    达米安学着他的样子扬起眉毛：「南美小国？穷得到处借债？无能的统治者把自己的民众折腾得连饭都吃不起？」


    「这是个主权国家，而你目前的身份是个……随便哪国的特工。」


    布莱恩揉雪豹似的随手揉了两下达米安的头髮，「你不仅不能炸银行，还得把自己从混乱中摘出去，显得你像是什么都没干过一样。」


    达米安被他揉得来回摇晃，一脸不满：「我不喜欢。」


    布莱恩奇怪地问：「你不是个刺客吗？塔利亚没教过你怎么伪装潜入密室？」


    「你还是个秘密特工呢。我听说你一般都是把人干掉，看见你的人都死了就是潜行成功了。」


    「……」布莱恩的动作一顿，收回手，「胡说八道。谁告诉你的？」


    「很多人都这么说，他们还说你从来不留活口。」达米安翘起一条腿，眯着眼睛问，「我们能杀了银行柜员吗？」


    布莱恩若无其事地观察了片刻，认为达米安的这句话不是在逞强。


    ——他恐怕真的杀过人，或者至少见过不少次旁人被杀的场景，乃至于习以为常了。


    刺客联盟是真有病，塔利亚更是其中翘楚。


    布莱恩的胸膛快速起伏了两下，主要被气的：如果达米安在十五六岁时见血，他都不会有太大意见，可是达米安才出生几天？人道主义被狗吃了！


    「不能。」稍微冷静一点后，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要在我们的规矩中加上一条，只有经过我的允许你才能杀人。」


    布莱恩注意到，达米安好不容易降低的警惕心随着这句话又缓缓復甦了。男孩像个刺猬般站了起来，毫不客气地问道：「为什么？」


    为了压制住他，布莱恩也换了口吻。他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和之前判若两人：「你以为杀人执照是那么好拿的？你得向我证明你有资格拥有它。」


    达米安仿佛站在狮子面前的幼崽，情不自禁地退缩了一下，又嘲弄地问：「所以你真的有本执照？」


    「是啊。」布莱恩重新变得放松起来，翘起嘴角幽默地说，「相信我，它就和假护照一样，比你想像中有用得多……你暂时就把得到它当成一个小目标吧。」


    达米安认为布莱恩在驴他——他妈杀人从来不需要什么执照。


    不过事已至此，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了，只能凑活着过了。


    **


    布莱恩的态度和行事风格给达米安带来了一点阴影。和他相处时，仿佛被一块柔软的棉布包裹得密不透风，又如看似平平无奇的水刑，你很难逃脱那种连绵不断秘而不宣的捕猎。

 第371页

    达米安在刺客联盟中从未接触过类似的人。


    刺客联盟只有两种人：像他妈妈塔利亚一样强大、冷酷、没有弱点的统治者，以及被统治的庸碌之辈。


    因此在达米安的印象里，强者的形象无比单一。他理解不了伪装、示弱、暂时性后退、假装合群、扮猪吃老虎……这些行事的意义，在他看来，只有弱者才需要退缩，强者只用进攻、不断进攻，直到征服所有人。


    但布莱恩毫无疑问是个强者。他的母亲承认这一点，雷宵古承认这一点，全世界都承认这一点。


    布莱恩周到、礼貌、时常面带微笑、偶尔还会为了达成目标对那些不如他的人做出妥协，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全然无害的一面，可是他的每一个敌人都畏惧他。


    达米安无法理解布莱恩做出的很多选择，近距离接触布莱恩颠覆了刺客联盟为他构建的简单的世界观，让他意识到人类社会的生态是如此复杂。


    而假如他没有在此时遇到布莱恩，等到再过几年，达米安的个人能力成长到很少有人能让他受到教训时，他已经习惯了俯瞰他人，再想有这种受到震撼的感觉就不容易了。


    第197章


    布莱恩在达米安幼小的心灵中留下的阴影还在持续扩大。


    继初见打屁股、拥有奇异魅力的小天才手錶和杀人执照后, 布莱恩给他布置的学习任务是搜集委内瑞拉中央银行的信息，想办法偷偷摸摸地获得保险柜里的高官私人物品。


    而银行，无论是哪个国家的银行，往往都拥有最为严格的安保措施, 银行金库通常被建造得非常坚固。


    早年犯罪分子还能靠着挖地道的方式进行抢劫, 如今建筑物的钢筋混凝土越来越厚, 大门处防爆材料逐年升级换代，多重锁定系统和时间锁更是变成了最基本的安全保障, 进入金库抢劫的方法慢慢不具备『性价比』，劫匪现在都更倾向于直接打劫运钞车了。


    所以按照达米安最先提出的方案, 一路杀进去要挟工作人员（过程中一定会触发银行自带的警报, 通知当地警局）再一路杀出来，说不定真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 可惜布莱恩不让。


    蒙住脸穿上紧身衣一路杀进去再一路杀出来，然后推锅给新出现的超级反派也不行。


    「首先，你打不赢闻讯赶来的警察和军队。」布莱恩有理有据地说，「其次，就算你能打赢, 那也到了足以惊动正义联盟的程度, 你肯定不希望超人和闪电侠跑过来逮你, 对吧？」


    达米安：「你的意思是我强，总有人会比我更强？」


    「强弱永远都是相对的。」布莱恩悠哉游哉地说，「你为什么不想想别的办法？刺客联盟的家教难道只有这种水平？」


    达米安又炸毛了，愤怒地抓着笔桿子投入到新一轮调查研究中。


    布莱恩其实并不指望达米安能想出一个绝妙的办法，只是为了给他找点事干。


    这就好比让一个刚上大一的环境工程师独立解决困扰某国多年的水污染, 导师已经摆明了自己态度：你随便做吧，我只是想测试一下你胡编乱造写论文的能力。


    换成普通小孩说不定就退缩摆烂直接承认不足了, 但一生好强的达米安硬是钻研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让布莱恩对他的毅力啧啧称奇。


    遗憾的是努力不一定会有结果。


    这一天对达米安而言是失败的一天，他就像初入策略游戏的萌新，看到己方战力不足只有一个念头：补兵！


    什么？你补人家也补？那就补得更多！


    金库打不开？上炸药！炸药不够？加！加多了容易把自己玩没？那就升级装备！


    ……


    循环到最后的结果是损失惨重。


    他隐约知道要改变思路，却不清楚该往哪个方向走。


    布莱恩既不催促也不指点，在达米安抓耳挠腮时有条不紊地干自己的事。


    吃晚饭时，达米安终于不情不愿地提出了新思路：「我们把银行买下来吧。」


    布莱恩：「……」


    他用『你觉得这可行吗』的眼神看着达米安。


    「或者用钱买下所有银行工作人员！」达米安用力抓着勺子说，「这样我想让他们帮我打开金库，他们就得照做！」


    「这叫行贿或买通。」布莱恩心平气和地说，「你不可能贿赂所有人，也不可能贿赂一半人、威胁另一半人，总有人不吃你这套——」


    在达米安发火前，他补充道：「但你可以适当收敛一点。你有很多钱，却并不一定要把这些钱都花出去，有句俗语叫『要把钱花在刀刃上』，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达米安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我应该只贿赂或威胁一个人？」


    「聪明，说得对极了！」


    布莱恩突然的夸奖把达米安吓了一跳，「你现在离成功近了很多，然而有个关键问题挡在你面前，即，这么多人里面，谁才能成为你的内应？挑选合适的同盟也很重要，ta必须对你有用，能够被说服的同时又不会轻易地出卖你。」


    达米安皱眉陷入思考，布莱恩提醒他：「你不能坐在这，单单只考虑谁能帮上你的忙，我说过了，人家不一定吃你这一套，你在分析别人给你带来的利益的同时，还应顺带着想到你能给对方带去什么。」


    「我能给钱。」达米安说。


    「也许对方不缺钱。」

 第372页

    「那就威胁ta。」


    「万一ta软硬不吃、宁死不屈呢？」布莱恩反问，「你能杀了ta吗？杀了ta，你暴露的风险就会变大一分，银行还有很大概率会因为你的行为加强安保与内部审核，你得不偿失。」


    达米安低头戳着盘子里的『arepas』。这是委内瑞拉的国民主食，一种用玉米面做的小圆饼，里面填充各种馅料，通常是奶酪、黑豆、牛油果、鸡肉或猪肉。


    今天他们的晚餐是牛油果馅的。


    玉米面圆饼被叉子戳得稀巴烂，泥状的牛油果肉从里面挤了出来，达米安将『arepas』吃光，舔掉叉子上的食物残渣，跳下椅子飞快地说道：


    「这不和面对强大的敌人一样？必须提前选定薄弱点，然后一击命中。我去查查银行职员的身份背景。」


    他跑远了，布莱恩把桌子上的厨余垃圾扔进垃圾桶，问在座的两个（三个）队友：「你们说我应该不用看着他按时睡觉吧？」


    奥古斯特·沃克看上去正在牙疼，克里斯面色茫然，贾斯汀的声音从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里传来：「我早想问了，亲爱的布莱恩，你到底是从哪个垃圾桶捡来的一个活像是杜拜酋长国王子的金毛小号布鲁斯·韦恩的？」


    「……」


    **


    晚上十一点，达米安睡着后，布莱恩接到了布鲁斯的电话。


    后者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我忙完了，阿尔弗雷德说你有事找我？我还以为今天回家后能见到你。」


    他拖长了尾音，近似一句抱怨。


    「我也想回去。」布莱恩说，「但塔利亚来过了。」


    「嗯？」


    布鲁斯发出一声疑问的鼻音，似乎瞬间清醒了。


    布莱恩听到电话对面传来清洗手脸的动静，过了一会，布鲁斯再开口时，声线变得低沉了许多：「她找你干什么？」


    「我不确定该怎么和你形容，你先看我发给你的照片。」


    布莱恩将达米安的正脸照发到蝙蝠侠的邮箱里。


    电话中，布鲁斯的唿吸声暂停了几秒。


    片刻后，他用轻柔、危险、充满排斥、压抑着暴怒的语气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布莱恩理解他的反应。布鲁斯没有面对面见过达米安，因此他产生的第一想法是：这是一个刺客联盟设计的，专门用来针对蝙蝠侠和布莱恩的阴谋。


    「活人。」布莱恩简单地介绍说，「生物科技的产物，实际年龄不满五岁，绝对有你和塔利亚的基因，别的暂时不能确定。他是刺客联盟选定的继承人，塔利亚把他扔给我，让我做他的老师。」


    「拒绝她。」布鲁斯毫不犹豫地说，感觉自己受到了强烈的冒犯，「如果你不方便联繫刺客联盟，那就我来。」


    听上去他想要即刻冲进刺客联盟总部，先和塔利亚打一架，再把雷宵古锤进拉撒路池。


    蝙蝠侠愿意去找塔利亚谈谈，给布莱恩省了很多事。他说道：


    「你能有时间就再好不过了。但这孩子此前受到的教育在我看来有很大问题，不知道刺客联盟是想纠正他，还是只打算让他在我这里学点皮毛。」


    布鲁斯从他的语义里听出一点不同寻常的成分：「难道你对他产生了好感？？」


    「谈不上好感，不过我也不讨厌他。」布莱恩耸了耸肩，「谁让他长着和你一模一样的脸，还管我叫父亲？」


    「……」布鲁斯难得找不到形容词，甚至怀疑塔利亚是故意的，就为了给继承人白嫖老师，算盘打的他在哥谭都听见了，「那你想让他留下来吗？」


    布莱恩心说，搞不好你去和塔利亚谈完，达米安要正式姓『韦恩』了：「不，我可没你那么长久的耐心，而且我还处在一个被韦恩老爷包养的状态。」


    布鲁斯猝不及防地从喉咙里挤出个古怪的动静，听着有点像猫唿噜。


    布莱恩笑着问：「迪克最近怎么样？」


    「他真的开始准备sat了。」布鲁斯说，「我这两天没带他夜巡，他居然不生气，阿尔弗雷德大为感慨，私下里对我说迪克能努力半年也行。但我发自内心地希望他能坚持到考上牛津——他有这份能力。」


    布莱恩贊同地说：「确实。」


    「另外最近哥谭发生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有个技术出色的偷车贼，特别喜欢撬走豪车的轮胎，布鲁斯·韦恩出席宴会时，有人拿『你的轮胎要被偷走了』吓唬他。」


    听声音，布鲁斯换完衣服，打算上楼睡觉了。


    布莱恩说：「你的确应该注意。」


    「我在让你小心。你的那辆阿斯顿马丁有时过于引人注目，媒体至今在猜它到底是由什么型号改装的……」


    布鲁斯声音渐小。


    他不提蝙蝠侠费尽心力处理的危机，布莱恩也不问，等到布莱恩这边讲完了他在委内瑞拉执行任务时遇到的趣事，布鲁斯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晚安。」


    布莱恩挂掉电话，放下手机，确认达米安依然好端端地躺在卧室里，没有在留下一张写着『父亲，人生是旷野』的纸条后离家出走，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夜无梦。


    第二天，达米安不出意外地卡在了新的关卡。


    他难以想像他眼中的弱者面临困境时最有可能做出的抉择，自然也就无法根据一堆平平无奇而且看上去大差不差的背景资料，找出谁才是银行工作人员中最值得收买的人了。

 第373页

    第198章


    人与人沟通的技巧、社会经验、见识……都不是可以依靠天赋和智慧弥补的东西。达米安能在他如今的年龄拥有当前这份实力, 毫无疑问是个天才，但天才只意味着他从坑里爬起来的速度比别人快，不意味着他不会摔进坑。


    鑑于抢银行不是一份课堂作业，布莱恩只给达米安留了三天时间, 三天后, 他向达米安公布了答案：


    「我们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联繫上了何塞·马丁内斯, 他是中央银行的计算机操作员，向我们透露了一项关键情报, 这个月的23号，也就是明天, 银行将在下午进行一次安全系统升级, 系统重启后，会有一个暂时的漏洞——它的时间锁会失效。」


    时间锁是一种自动锁定机制, 比如金库只有在每天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才能被打开，若是有人深夜来访，即便持有正确的钥匙或密码也无法进入。


    这就是为什么除了那些通过挖地道抢银行的肖申克战士之外，大家看到的劫匪大多在白天犯罪。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 普通劫匪通常只是抢抢柜檯的现金就满足了, 没点技术活还真不敢轻易盯上金库, 而抢柜檯现金总要有柜檯员工递现金吧？总不能等银行下班后再来。


    因此光天化日之下犯罪实在是迫不得已。


    时间锁有了漏洞后，对敢于惦记金库的专业人士来说，可操作余地一下就变大了。


    达米安本该为这条来之不易的讯息激动，但他实在想不通中央银行的计算机操作员何塞·马丁内斯是怎么被布莱恩的团队收买的：


    「他不缺钱，家人都在国外, 同居者只有一只猫，也不追求权力, 否则早升职了。」


    布莱恩问：「他结婚十六年了，事业有成，和妻子的关系非常好，既未出轨也没有离婚的打算，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妻子和两个女儿为什么会在国外？」


    达米安回忆这三天的功课：「害怕亲人被威胁？可是他不吸毒，和加拉加斯最活跃的三个大型犯罪团伙毫无关联。」


    思维定势的力量是多么强大。


    布莱恩同情地看了眼达米安眼眶下的黑眼圈，说道：「他是人民意愿党的线人。」


    人民意愿党在委内瑞拉的政治舞台上扮演着重要的反对派角色，然而达米安翻遍了当地三大黑邦，却一点也没往政治斗争上想，原因很简单，他没见过。


    刺客联盟自成一国，雷宵古是个独裁的国王，麾下最严重的党派冲突当属塔利亚和她姐妹之间的内斗。倒是有些混乱的小国会僱佣杀手干掉政敌，但杀手只要收钱拿人头就够了，视角总归是不一样的。


    「何塞·马丁内斯去年牵头组织过几次反政府抗议活动，差点进了监狱，他的妻子和孩子在前总统候选人的帮助下去了欧洲。可惜过了年，反对派的前景依旧不容乐观，他们会想看到一些有损总统颜面的事来动摇选举委员会——例如委内瑞拉最大也是最关键的银行遭到抢劫。」


    布莱恩解释得很浅显。


    毕竟前期铺垫不是在一天两天内完成的，他和克里斯等人在加拉加斯附近待了半年多，各种充满风险的伪装、试探、交易……不足为外人道。


    和伊森·亨特的imf小队不同，布莱恩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也为了英国政府那边便于审计、证明他们合法（？）得当地用掉了税收，他保留了每一次和军情六处之间的联络，以及在各国行动时的详细记录。


    这回一些不重要的记录和报告被布莱恩当成教学材料扔给达米安，让他闲着没事自己看。


    很好，又是成功煳弄小孩的一天！


    **


    离23号下午渐近，抢银行的大好时机就要到了。


    布莱恩犹豫过要不要让队友带孩子。尽管四天前，他面不改色地对沃克『执行下一步计划的人只有我与达米安，出了意外你们马上撤退』，但事到临头了，他还是有种唿唤蝙蝠侠把人领走的冲动……


    哪有好特工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带着未成年啊！


    不过往好的方面想，正因没人敢于这样做，只要布莱恩随身携带一只达米安，谁也不会猜到他是个工作中的特工。


    为了进一步强化假身份的迷惑力度，布莱恩用假体垫了鼻子，还在鼻子下面和鬓角处贴了鬍鬚，这样他看上去就有三四十岁的样子了。


    与此同时，达米安也不能直接露面。


    他和布鲁斯·韦恩长得实在太像了，布莱恩其实不担心他会在委内瑞拉被人认出来，因为韦恩老爷有个亲生儿子的消息尚未登上社会热点，人们不会东想西想。然而若是多年后达米安前往哥谭，身份曝光，到时神通广大的媒体翻出今天的蛛丝马迹该怎么办？


    以防万一，还是打扮一下比较好。


    沃克说：「他可以穿女装。」


    「……」


    「咔嚓」一声，达米安抽出武士刀要去和沃克决斗，可人家厕所战神奥古斯特·沃克是什么水平？厕所之外未尝败绩！


    布莱恩怕达米安挨打，提着他的领子不让他走，另一只手摸着难得鬍子拉碴的下巴陷入了沉思。


    扮成小姑娘不失为一个好主意。男童和女童之间的差别不是特别明显，只要穿条裙子再戴个假髮基本就天衣无缝了。


    他很快下定决心，对沃克和克里斯说：「帮我给他找两件合身的女装试试。」

 第374页

    好消息是达米安不反对为了完成任务穿裙子。


    女孩偶尔穿一穿男装大家普遍觉得无所谓，认为男孩穿女装应该羞耻的人多少受到了性别歧视的影响。而达米安的妈妈塔利亚是刺客联盟的二把手，达米安在每天被母亲吊锤的情况下，不可能认为临时扮成女孩有哪里不对。


    他想对提出女装建议的沃克拔刀，单纯是看对方不顺眼罢了，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艰难地生活了四天，相处时的氛围简直堪比在尖叫棚屋里偶遇的斯内普和哈利·波特。


    ……


    裙子和假髮很快到手了。


    前者没什么好说的，穿上去方便舒适、利于行动就行。


    假髮买的是市面上最贵的那种，时间有限，淘不到更好的，目前这一顶的发缝处在布莱恩看来有点假，于是他给达米安添了个棒球帽。


    这样达米安便成为了一个金髮绿眼、皮肤微黑的活泼小女孩。


    布莱恩也想过要不要给达米安换个发色。问题是，换了发色后他这个当爹的真就和闺女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了！


    别再银行没抢到，先被警察怀疑拐卖儿童。


    他又反覆调整了脸上的假体和鬍鬚，让自己的五官更加接近布鲁斯·韦恩，继而显得像是达米安的亲爹。


    ……


    下午三点钟，布莱恩和达米安出发前往委内瑞拉中央银行。


    前面说过加拉加斯资源短缺、经常断水断电，而供电正常时，该银行通常在下午四点关门。


    三点半左右柜檯差不多就已经停办业务了，布莱恩抱着达米安踩点冲进大厅，用西班牙语对工作人员说：「劳驾，我要取点现金。」


    急着下班的柜员正要拒绝，达米安按照提前演练过的剧本，窝在布莱恩怀里，用基础的西班牙语小声说：「爸爸……我想要买一个小熊做生日礼物。」


    柜员的目光落在达米安身上。布莱恩一下下抚摸着达米安的后背——主要是刚才达米安哆嗦了一下，疑似被自己装模作样的幼童语气噁心到了，布莱恩得提醒他别露馅——恳求柜员说：


    「帮我个忙吧，先生，您也看到了，我女儿今天过生日。」


    柜员纠结半秒钟，抿着嘴坐了回去：「好吧，我需要您的身份证明文件和银行卡。由于现金短缺，您还得填写一张取款申请表，另外，您要注意您的帐户可能设有取款限额，超过限额的部分您只能下周再来提取。」


    「噢……我好久没来银行了，有这么麻烦？」


    「通货膨胀后就这样了。」柜员说，「您也可以换一家银行。小银行规定少点，只不过现金储备更少。」


    「不了，我赶时间。」布莱恩搓了搓手说，「给我一张……那什么什么表，我马上填，这是我的银行卡。」


    他拿起柜檯上的笔，单手在取款申请表上瞎填，同时关注着银行里的动静。


    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几个工作人员边收拾东西边聊天，银行安保松懈了许多，其中一人还靠在门上打了个哈欠。


    银行经理和负责升级安全系统的计算机操作员何塞·马丁内斯躲在角落里，布莱恩猜测他们正在讨论重启系统的事。


    钟錶錶盘上的分针缓缓走过数字九。


    快四点了。


    帮布莱恩取钱的柜员敲完键盘，困惑地来回翻看手里的银行卡，对布莱恩说：「先生，我们的系统无法识别这张卡。」


    「怎么可能？」布莱恩假装诧异，「我上个月还用它提现了，难道过期了？」


    「这里写着要到明年才过期。您的表格填完了吗？我对照下您的身份证明，看看您的帐户出了什么问题。」


    「稍等，我找找。」布莱恩在身上摸索，「感谢您的耐心。」


    「不客气。」柜员简短地说，「您的女儿很可爱，她多大了？」


    「七岁。」


    「我有个比他小两岁的儿子。」柜员转向达米安，「宝贝，你叫什么名字？」


    达米安不想理他，假装害羞地把头埋到布莱恩的肩膀上。


    拖到现在，银行总算大致关门了。然而正当布莱恩预备进行下一步计划时，却发生了意外——


    门口传来一阵清脆凌乱的脚步声，几个身穿劲装的蒙面人大摇大摆地闯进了来，为首者兇恶地举起武器对天花板开了一枪：


    「抢劫！所有人离开掩体、举起双手站到我面前！」


    第199章


    达米安：？？？


    他头一次见到抢银行居然要排队, 忍不住扭过头往劫匪的方向看，布莱恩眼疾手快地把他按了回去，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不动。


    计划赶不上变化实在太正常了，要不蝙蝠侠怎么天天nb、nc呢。布莱恩对此早已习惯, 主打一个随机应变, 他还有心情指点达米安：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赶在这时抢银行？」


    「别把我当傻瓜。」达米安耳语道, 「一个情报能被出卖一次，就能被卖无数次。计算机操作员何塞·马丁内斯的目的是引起混乱, 那当然人越多越好，不过我以为你会在获得情报后把马丁内斯干掉, 这样知道漏洞的人就只有我们了。」


    「他又不是个小人物, 委内瑞拉的政局已经够乱了，你能不能别杀来杀去的？」


    布莱恩没好气地说, 「再说，那是另外的价钱。」


    委内瑞拉欠的外债加到一块有将近一千多亿美元，举国上下真是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了，布莱恩想帮他们杀人怕不是得倒贴钱。

 第375页

    达米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布莱恩：「而且他把消息泄露出去了也有好处，有助于我们浑水摸鱼。」


    这时, 其中一名劫匪走近, 用枪指着他喝道：「你！放下孩子, 把手举起来！」


    达米安的白眼刚翻到一半，布莱恩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按了一下。


    这是两人提前订好的暗号，意思是「假哭」。


    达米安的身体僵硬了：在枪口下哭？？他刚出生一个月的时候都不会干，这比撒娇要小熊生日礼物还可怕，难道不能直接把胆敢威胁他们的人干掉吗？


    他受到自尊心影响迟迟下不了决心, 直勾勾地盯着布莱恩，在旁人眼中像被变故吓傻了。布莱恩对此早有预料, 反应迅速地让自己看上去急得满头大汗，连眼圈都红了：


    「不好意思，我女儿她……」


    他指指脑袋，「这里有点毛病，话都不太会说，你能让我抱着她吗？」


    「我作证。」旁边的柜员同情地说，「她的西班牙语说得怪怪的。」


    达米安：「……」


    那是因为他没学过西班牙语！


    他难以置信地与布莱恩对视：不配合的后果就是变成弱智？这也是你计划的一环？


    布莱恩沉浸在演技里不为所动。达米安是否配合，对他而言根本不成问题，就算怀里抱着是一根木头桩子，他也能找出八百个理由来说服别人。


    事实证明，假扮弱智比装成爱哭鬼更加有用。劫匪犹豫了一下，居然把枪放下了，颇为温和地问道：


    「不容易吧？孩子的母亲呢？」


    「在家里等我们。」布莱恩面色苍白地笑了笑，「今天是我女儿的生日。」


    「真的？」劫匪看向达米安，「祝你生日快乐，小姑娘。」又对布莱恩说，「你也不用担心，只要大家都配合一点，我们无意伤人。」


    这年头的抢劫犯还挺有素质。


    不过话又说回来，抢银行和故意杀人在量刑上有很大差别，绝大多数劫匪确实不会伤害人质。


    布莱恩露出感激的神情，抱着达米安缩回人群中。


    算上他们两个，困在银行里的总共有十五六人，包括三个被缴了枪的银行保安、四个柜员、银行经理和计算机操作员、以及几个其他部门的职员。


    值得一提的是，银行的保安并不是吃干饭的。


    当地人穷得揭不开锅，街道上的垃圾桶都被翻空了，山穷水尽之下，许多活不下去的普通人铤而走险，银行的大门常常被不法分子光顾，因此保安的实力也跟着水涨船高，就像美国的警察一样身经百战。


    但是今天，那三个保安投降的速度比布莱恩预计中要快。其中一人的腿被流弹射伤了，现在站不起来，只能靠墙坐着，他是他们当中唯一的伤员，也就是说，敌人通过某种方式掐灭了保安们与之对抗到底的想法。


    为什么？


    劫匪将人质驱赶到大厅角落。布莱恩趁机走到受伤的保安身边，低声问道：「你还好吧？」


    「我还行。」保安显得有些羞愧，「祝你女儿生日快乐，今天的事……」


    「我理解。」布莱恩说，「他们人太多了，你们也要考虑自身的安全。」


    保安摇了摇头：「不，只有四个人而已，换做平时，我们会和劫匪抗争到底，或至少会坚持到警察赶来。然而今天这伙犯罪分子是专业的——我指的不是专业抢银行。」


    他咽了口唾沫，眼里浮现出恐惧的神色，悄悄告诉布莱恩：


    「我中枪后，我的同事第一时间掏出枪，子弹近距离打在为首的一个男人的防弹衣上，却被弹开了。那一刻我就明白，这不是我们能够对抗的敌人。」


    什么防弹衣能弹开子弹？


    布莱恩问：「你确定他穿的是防弹衣？」


    「不确定，也可能是奇奇怪怪的超能力。」保安苦着脸回答，「总之你都听见了，他们说只要我们不反抗就不会死，对我来说，失去一份工作总比莫名其妙丢掉性命强。」


    布莱恩粗略地检查了一下他腿上的伤口：「你不会死的，子弹没击中骨头，去医院养两天就行，问题不大。」


    「你怎么知道？」


    布莱恩撒谎不打草稿：「我是个外科医生。」


    他又和保安聊了一会，直到据说不畏子弹的劫匪头领走了过来。


    他身材健壮，和其他人一样身穿黑衣，戴黑色头罩，踩着一双黑靴子，连双手都被战术手套包裹得严严实实，用英语说：


    「我需要一个负责带路的人质，你们谁来？」


    是美国口音，听着像个布莱恩不认识的中年人。


    旁边的同伙帮他翻译。


    话音落下，无人自荐。人们哆哆嗦嗦地挤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举手报名。


    劫匪头领宛如国王般居高临下地环顾了一圈，目光最终停留在布莱恩身上：「那个和保安聊天的傢伙，我看你挺闲的，站起来。」


    布莱恩正要起身，之前与布莱恩交谈的劫匪建议说：「换一个吧，他要照顾他的女儿，那小姑娘脑子不太好，话都说不明白。」


    「嗯？」劫匪头领兴致盎然地哼笑一声，「还有这种事？让我看看。」


    他穿梭着走过人群，想要正面瞧瞧达米安。


    正在这时，一个银行职员勇敢地站了出来，用口音浓厚的英语说：「我来吧，我来给你们带路。」

 第376页

    劫匪头领脚步微顿，眼神在银行职员和布莱恩中间转了几圈，果决地说：「你们两个，加上那脑子有问题的小姑娘，三人都来。」


    达米安：「……」


    他深刻地认识到了什么叫做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是错过了。


    哪怕布莱恩此刻暴露身份大杀特杀，他身边的『小女孩』在别人口中的代号依然会是「脑子不好使/七岁不会说话的人」。


    ——达米安甚至靠着劫匪的翻译学会了西班牙语的『弱智』该怎么说，但他宁可自己永远不知道这个知识。


    布莱恩领着他，从人质堆里来到了劫匪堆里。


    劫匪总共有四位，除了身份成谜、不会说西班牙语的美国头领之外，剩下三个人中有两个疑似军队出身，善于服从和完成命令，第四个人说话用词相对讲究，应该是个学歷不低的文化人。


    保安判断得完全正确，这伙人绝不是普通的银行抢劫犯。


    布莱恩摸不清他们的目的，简单地观察过后又去看身边见义勇为的银行员工，他自称名叫路易斯·费尔南德斯，有着一副典型的西班牙人和印地安人混血的样貌，会说英语但不多，在银行工作了三个月有余。


    这人心地很好，主动弯腰用西班牙语安慰达米安，问题是达米安根本听不懂，只能板着脸面无表情。


    银行员工直起腰后友善地对布莱恩说：「她这个症状维持挺久了吧？有机会最好还是去大医院检查一下。」


    换个人可能已经要憋不住了，但布莱恩受到过专业训练，无论多好笑他都不会笑：


    「谢谢你。」


    中途他再度把达米安抱了起来。达米安趴在他耳边说出了自己的新发现：「那个费尔南德斯，他戴着隐形眼镜。」


    费尔南德斯并未防备达米安，和达米安说话时离得比较近。


    布莱恩心脏微微一沉。他丝毫不打算回头去验证达米安的话，免得暴露自己，只是嘴唇不动地问：「隐形眼镜长什么样？你详细描述一下。」


    达米安就知道布莱恩相信了他的话：「里面有黑色的线条，我认为应该不是虹膜杂质……」


    剩下的内容布莱恩没有仔细听，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见了鬼了，是cia！


    达米安看到的隐形眼镜是摄像头！搞不好有一群躲在暗处技术人员正在分析达米安和布莱恩的长相！


    足够聪明的ai能够很轻易地将达米安的五官与布鲁斯·韦恩联繫到一起。


    好在达米安此前是个黑户，而面相相似却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在这世上并不罕见。


    新的问题是，费尔南德斯究竟是谁？他有没有认出布莱恩？


    第200章


    眼看抢银行这滩浑水正在变得越来越混乱, 布莱恩只抓狂了两秒钟就冷静了下来，慌是不可能慌的，多年来锻鍊出的心理素质摆在这里，人多恰恰说明他找到了关键点。


    他也没有浪费时间去试探对方, 多做多错, 少做少错。


    『路易斯·费尔南德斯』可能秉持着相同的想法, 没再往布莱恩这边凑，双方维持着诡异而默契的和谐。


    至于劫匪, 他们显然和mi6与cia都不是一路人。但说不准同样是被某个官方部门请来的，不然怎么又是当兵的又是文化人、看上去都颇有来头？


    很快, 达米安藉助年龄优势, 揭开了布莱恩心中的一个谜题：他藉口上厕所，被一个劫匪领着去了卫生间, 途中听到他们管己方头领叫『威尔逊』。


    僱佣兵里有很多个『威尔逊』，布莱恩起码见过三四个拿『威尔逊』做假名的人。


    这是因为《死侍》电影正大火特火。


    死侍的真名叫韦德·威尔逊，有着强大的超能力——迅速再生和不死。


    而广大僱佣兵及杀手除了发家致富外，还能想要什么？


    生活中，他们都有着一个朴素的愿望, 就是活得长长久久, 免得人死了、钱没花完。因此就如同很多在身上纹007当护身符的人一样, 也有不少电影看爽了的傢伙在出去做任务时自我介绍叫『威尔逊』。


    但是，布莱恩恰好认识一个真的姓『威尔逊』的现实中的僱佣兵。


    此人全名是斯莱德·威尔逊，美国人，如今四十出头、正值壮年，他十六岁时谎报年龄参军, 服役期间与英国皇家空军、阿曼达·沃勒等人皆有过短暂的合作，退伍后去做了僱佣兵, 在国际上混得风生水起，后因和死亡射手的一场战役而成名，有了自己独特的诨号——


    「丧钟」。


    从年龄上看，丧钟算是布莱恩的长辈。但他成为僱佣兵还没几年，名头刚响，从这个角度看，他又比布莱恩『萌新』一点。


    然而这傢伙的业务能力和新手可没关系。


    有传闻说他接受了一系列危险的生物实验，当别的『威尔逊』只能向上帝祈祷的时候，这位斯莱德·威尔逊却货真价实地得到了自愈的超能力，那不仅让他在小范围战役中变得十分难对付，还让他有了永葆青春的外表。


    布莱恩怀疑，劫匪中的『威尔逊』就是丧钟。


    水平一般的僱佣兵生怕翻车、很少与政府合作，而丧钟反其道行之，他本着要赚就赚大钱的精神，时常帮这家打打那家，再帮那家打打这家，久而久之，他与各国高官政要打交道的技能日益娴熟，身上逐渐有了一种不同于其他唯恐天下不乱的超级反派的气质。

 第377页

    这也是为什么布莱恩对他的生平事迹格外了解。


    对军情六处来说，丧钟这种人不算敌人，而算是特殊情况下的合作对象，假如哪天丧钟落网了，保不齐会成为下一个奥古斯特·沃克。


    ……


    眼下银行里三方人马的身份基本上清晰明了了：


    以『路易斯·费尔南德斯』为代表的cia，他们和布莱恩很有可能有着相同的目的，即得到金库里的特殊物品。


    以丧钟为代表的银行劫匪，若是他们的僱主是委内瑞拉的某个政党，那么说不定只是为了引发一起声势浩大的混乱。几个全副武装的劫匪（士兵）反覆强调说他们不会伤人。


    丧钟倒没让自己看着像个好人，但是自从认出了他的身份，布莱恩就觉得他现在有种无聊得快要睡着了的感觉。


    『路易斯·费尔南德斯』问他问题，丧钟慢半拍才回答，仿佛是房地产经济不景气的时代半死不活的导购，有种领着底薪煳弄老闆的颓废美感。


    布莱恩陷入了思考。


    他目前的立场是比较危险的，别看他和imf小队关系好，但其实如果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撞见了cia，目标只有一份，先到先得，他和他们成为敌人的可能性远比在一起合作的概率大。


    而且大家都是老熟人，对彼此的那一套十分之了解。


    布莱恩一眼认出费尔南德斯是个cia，对方早晚也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确定他是mi6，到时候各种虚与委蛇、勾心斗角，应付起来没准比砍人还麻烦。


    丧钟就不一样了……他拿钱办事，是个游离在外的重量级砝码。


    布莱恩很快有了倾向和计划。


    他继续假装唯唯诺诺，暗中通过达米安给外面的团队成员发送了几条信息。


    十分钟后，丧钟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此前劫匪团队兵分两路，两人负责看守人质，另外两人带着大量专业设备去试探金库。前往金库的这一行人包括丧钟、劫匪中的技术人员、cia「费尔南德斯」、布莱恩以及达米安。


    手机铃声响时，丧钟倚靠着通往金库大门的走廊墙壁眼观六路；cia装模作样地哭丧着脸，布莱恩注意到他总是趁人不备低头揉眼睛，似乎是那只隐形眼镜出了什么问题；而达米安是个「弱智儿童」，一路上不在上厕所就在吃药（其实是布莱恩放在兜里撕掉标籤的糖），成功把所有人的耐心拉满了，这会他坐在地上玩他的电子手錶都没人管他。


    丧钟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过了一会若有所思地巡看一圈，说道：


    「你们当中有人在鬼鬼祟祟地找麻烦。」


    布莱恩明知故问：「怎么了？」


    丧钟不答。他收到的邮件内容如下：


    【斯莱德·威尔逊，反对派出多钱僱佣你？


    你所参与的这场冲突，正对我们的国家和人民造成极大的伤害，许多无辜的平民因此遭受苦难，我们诚挚地希望你能弃暗投明，避免更多的无辜生命受到伤害。


    为此，我们愿意为你提供合理的补偿。】


    丧钟看完，在面具下嗤笑一声：说得比唱得好听。


    他直白地回覆：


    【假如你足够了解我，就该知道我完成了每一次委託，无一例外。】


    回信来得很快。


    【既然你如此自信于自己的记录，那么你应该明白，我们也已经充分了解了你的身份和过往经歷。


    请您务必谨记，继续参与这场冲突将会面临严重的后果，我们手中掌握的情报和资源足以对您个人的安全与未来产生深远的影响。】


    丧钟按照自身的经验来判断，对方身后至少有个十几人的智囊团，争分夺秒地分析他打的每一个字母，才能有这种回復速度。


    说明委内瑞拉的党派足够重视他。


    丧钟不算虚荣，也不觉得弹丸小国政治家的看重有什么用，但人家愿意花钱收买你，总比没听说过你的名字强。


    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想了想，随口说：


    【你们国家不是没钱了么？你能给我多少？】


    达米安抬头看向布莱恩。


    布莱恩隐蔽地比了个数字九。


    另一边的沃克在贾斯汀的帮助下输入：【九百万，美元。】


    看到这行数字的丧钟在心里「嘶」了一声，不是嫌少，而是太多了。


    他是个有名的僱佣兵没错，但却不是干什么活都能轻易拿到几百万的，之前反对派僱佣他抢银行，算上他即将从银行里拿走的『外快』也只有三百多万，若不是这活实在轻松，又是老朋友的邀请，丧钟根本不会答应。


    为了点鸡零狗碎出来打工干嘛？有那时间在家里陪老婆孩子不好么？


    显然，丧钟概念里的『鸡零狗碎』和别人心目中的『小钱』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他一方面觉得抢不抢银行根本不值九百万，另一方面也怀疑给他发邮件的人根本拿不出钱，是在开空头支票。


    然而紧接着，他收到了一个第三方帐户的信息，备註里说：


    【这里面是九百万美元，帮我们个忙，从银行金库里取走一样信物，钱就是你的了。】


    丧钟本不该心动的。


    但那可是九百万。


    就算要哪个政党领袖的人头，这些钱也够了。


    ……


    布莱恩给出的是假情报，沃克在邮件里描述的『信物』根本不存在，而且他甚至不愿再加一百万凑个整。

 第378页

    主要是布莱恩了解丧钟的薪资水平，知道有九百万足以打动他了。金钱使人变得盲目，即便丧钟能够察觉出有哪里不对劲，他还是会想要自信地搏一搏再说。


    不久，金库大门被打开，假扮成银行员工的cia『路易斯·费尔南德斯』敏锐地注意到，劫匪首领没有立刻装取现金，而是四处寻找着什么。


    对方和自己目的相同！他竟然怀疑错了人，以为他们只是一伙普通劫匪、布莱恩才是真正的同行，以至于一直都没想过要如何应付劫匪头领手里的武器！


    毕竟要是个单纯抢钱的，拿了钱就会走，cia大可以趁乱找机会取走自己想要的东西。


    费尔南德斯懊丧不已，却也来不及多想，悄悄将手伸进口袋。他没带枪，就算有枪也会被劫匪收走，不过他的裤兜里装着一个伪装成口香糖的炸弹——算是cia的传统艺能了。


    却没想到丧钟仿佛后脑勺上长了眼睛，忽然转过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冷笑说：


    「你以为你揉眼睛的动作藏得很好吗？下次换个古典但不容易出问题的摄像头吧。」


    仿佛是为了证明对古典的推崇，丧钟并未举枪，而是从背后抽出两把半米多长的武士刀，对费尔南德斯招了招手：


    「来啊，让我见识见识你们的能耐。」


    「你们要打别在这打！」布莱恩抱着达米安喊道，「拜託了，放我离开！」


    他嘴上这么说，人却惊慌失措般地往金库里跑。


    身后不远处，丧钟一个前沖，刀光如弦月般噼向cia特工，后者勉强躲避，为了保命飞快捡起地上的撬门工具进行对抗。


    金库里的布莱恩将一份薄薄的文件塞到衣服里。


    他正要找机会撤出金库，却看到费尔南德斯将一样物品掷到地上。布莱恩当机立断，提着达米安躲到丧钟背后——他记得银行安保说丧钟的制服防弹——同时扯着嗓子叫道：


    「小心！」


    「轰！！」


    炸弹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爆炸了。


    数秒后，烟尘散去，丧钟的期间限定劫匪皮肤被彻底炸烂，露出里面深色和橙黄色相间的盔甲；布莱恩躲在他身后毫髮无损；费尔南德斯受了点伤，咳嗽着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拿着从劫匪技术人员那夺过来的冲锋鎗。


    这下丧钟也不肯硬抗了，他是自愈能力快，不是不会受伤和不会疼。他再度竖起双刀，一边靠着噼砍逼迫cia无暇瞄准，一边往金库外的空旷地带移动。


    布莱恩躲躲藏藏地跟着他们来到厅堂，天还没黑，丧钟瞥了一眼明亮的窗外、又看了看缩在布莱恩怀里的达米安，想起布莱恩曾说过妻子在家等他的话。


    这位曾经有过家庭的僱佣兵突然生出一点良心，一刀击碎了窗户。恰好其他劫匪此刻很敬业地提着大包小裹的现金走过来，丧钟对布莱恩说：


    「你跟着他们去车上等着，我送你一程。」


    又对手下说：「剩下的交给我处理，我马上就来。」


    其他劫匪知道他厉害，于是都不做停留。布莱恩目标到手，更加无意多待。


    五个人匆匆绕到停车的暗巷，劫匪将装满现金的手提包放到后备箱，刚松一口气，布莱恩夺过他身上的枪突突突扫射一圈：「不好意思，打劫。」


    「……」


    靠！什么情况！


    劫匪们目瞪口呆！


    布莱恩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飞快缴械加几个直击要害的老拳把人放倒在地，然后将达米安塞进副驾驶，给他繫上安全带。


    过程中达米安还算老实，只整理了一下头顶的棒球帽，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把消息泄露出去了也有好处，有助于我们浑水摸鱼』？」


    布莱恩坐进驾驶位踩下油门：「你要问我这是不是我提前订好的计划，我得说，『不是』。作为一个新手特工，你今天干得不错。」


    被迫假扮成不太聪明的样子是一生的败笔。达米安自我感觉不太满意，怀疑地问：「有你第一次出任务时好？」


    「不太一样，我第一次面对的是怪物，这会起码都是人……」


    布莱恩话还没说完，只瞄了一眼倒车镜，就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只见丧钟斯莱德·威尔逊发现了布莱恩这个截胡的，竟没有放弃，而是果断扔下费尔南德斯，从银行里跑出来开始肉身追车！


    果然话不该说得太满。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第201章


    从布莱恩的视角来看, 故事的发展正变得越来越魔幻。


    而站在丧钟的角度，事故的发展其实更加魔幻。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但他觉得自己一不小心翻车这件事简直离谱极了！


    丧钟整个过程中疏忽大意了吗？没有。


    他直觉上怀疑布莱恩，否则不会把这两个人带在身边。然而就像达米安一样, 丧钟也有个文化层面的短板：


    他会说英语、法语, 在沙乌地阿拉伯待过一段时间, 所以会说阿拉伯语和几种阿拉伯语方言，除此之外, 他甚至会讲中文的普通话。


    ——但他没有系统地学习过西班牙语！


    西班牙语是除英语、法语和阿拉伯语外，最多国家使用的官方语言, 丧钟刚好会排在它前面的几个, 到西班牙语这里，他就只能听懂和使用最简单的常用句了。


    西班牙语和英语之间有很多同源词, 阅读倒是比听力更简单，可惜正常人不会把要说的话写下来。

 第379页

    委内瑞拉人僱佣丧钟时，特地给他配了几个翻译兼劫匪同伙。


    这样的安排足以应付大多数场合，再加上任务本身不难，丧钟就放任自己偷了个懒, 把大部分交流工作都扔给了队伍里的其他人。


    事实证明, 人永远不应该过于信任临时分配来的队友, 他们压根没发现布莱恩不是真顾客、达米安也不是真弱智。


    这大概不能全怪队友，毕竟后来丧钟本人也被七岁小孩和『她』残忍无情的父亲骗尽了工资！


    九百万，邮件里出示的是货真价实的九百万美金。丧钟想过这可能是空头支票，但他本来就要抢银行，顺手帮人在金库里找一样东西对他来说难道有什么损失吗？


    电诈骗子还要你付钱才能领返现呢, 丧钟没有付出任何东西，自然也就没料到会上当。


    万万没想到, 陷阱不在给不给报酬这件事，甚至不在目标物品上。布莱恩只需要他在进入金库时有『找东西』的表现！


    这就足以让cia在情急之下出手了！


    猝不及防受到攻击的丧钟来不及多想，和费尔南德斯打作一团，那时他已经完全身在局中，还琢磨着难怪对方肯给九百万，原来是料到他会遭遇第三方的突袭。


    也好，他领工资领得更加心安理得了……


    一刻钟后，丧钟表面镇定，内心深处实际上懊悔得捶胸顿足：


    心安理得个屁！


    九百万和抢银行获得的外快全都插上翅膀飞走了！！


    熟悉的面包车在街道上疾驰，保下一条命的队友哭哭啼啼地诉说遭到抢劫的经歷，饶是经验丰富如丧钟也有几秒钟的懵逼。


    为什么？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他尚未想清楚前因后果，只当布莱恩见钱眼开，把他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趁人不备抢走了银行赃款逃之夭夭，于是一怒之下冲出银行，心想就算追不上车也要给对方点颜色瞧瞧。


    汽车在前面跑，丧钟在后面追，手里的热武器噼里啪啦如雨点般倾泻出子弹，把附近的其他汽车惊得纷纷鸣喇叭大声尖叫。


    若是普通人见到他一反常态地穷追不捨，在这样的攻势下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了，前面那辆面包车却不仅没停车，反而开得更稳当了！


    其得心应手的姿态仿佛在说：你当谁没在枪林弹雨中开过车？


    丧钟放下枪，恍然大悟了。


    原来布莱恩不是个胆大包天的路人，而是早有预谋的碟中谍中谍！


    妈的，居然被人从头算计到尾！


    他反应过来之后被气得笑出声，摘下头盔露出自己的真实面孔，对面包车狠狠比了个中指。


    有种你别跑！


    布莱恩将手伸出车窗，食指和中指併拢，头也不回地遥遥向丧钟敬了个礼。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本来丧钟都想放弃了，一看这半吊子的军礼，仗着路况复杂行车缓慢，撬了路边的电动摩托车，蜷起双腿坐在对他而言过于低矮的车座上追了上去。


    ……


    看到这一幕的布莱恩骂了一声。


    不骂是对丧钟的不尊重。


    他很想靠着车技把人甩开，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开的这辆面包车都比不上平价战神五菱宏光，怕是车上的现金都比车本身值钱。


    你说你们这群罪犯怎么出来抢劫都不开个好车！


    不过一般有钱开好车的也不需要出来抢劫就是了。


    眼看丧钟骑着粉色小电驴在车流间穿梭，离得越来越近，布莱恩在这时还接到了一通电话。


    他看了眼屏幕，发现是不认识的号码，果断把电话挂断。


    对面锲而不捨地又打了进来。


    布莱恩正努力发挥车技，见状不耐烦地将手机扔给达米安：「帮我接一下，开外放。」


    达米安按了接通键，随口问道：「能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熟人的电话号码我基本都背下来了……」


    电话对面的人听到他的声音，幽幽地问：「我难道就不算你的熟人吗，布莱恩？」


    「哦，伊森。」布莱恩把手机从达米安那拿回来，「嗨，伊森，晚上好，伊森。你这是放假了？」


    达米安竖起耳朵。


    「我没有。」伊森回答，「你干嘛呢？」


    布莱恩刚把cia骗得团团转，当然不肯说自己是在执行任务：「我在进行一些亲子活动。」


    副驾驶的达米安悄然勾起嘴角。


    亲子活动！布莱恩承认了！果然他总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另一边的伊森忽然嘆了口气，沉痛地问：「所以我们的关系就不重要了？你要为了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孩子站在我的对立面？」


    达米安的嘴角骤然拉平。


    布莱恩：「我也不想，谁让这个『孩子』对我来说独一无二？」


    达米安勾起嘴角。


    伊森：「没错，但你为了孩子直接无视了我的兄弟。我以为你对我们的家庭仍有些感情在。」


    达米安拉平嘴角。


    「那是你的错觉，伊森。」布莱恩懒洋洋地说，「我爱的是你，从来都和你的家庭没有半点关系，在其他场合遇到他们时，我恨不得给他们两拳。」


    达米安……达米安开始觉得他们说的和自己理解的好像不是一回事了。


    伊森忍不住笑了，换回轻松的语气，直白地说道：「其实你今天遇到的cia不能算是我的兄弟。他是我的学员，我最近又去给安全局训练新人了。」

 第380页

    布莱恩皱眉问：「他任务失败，你不会受到牵连吧？」


    「不至于，人人都知道我不该为别人的愚蠢买单。」伊森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似乎不是第一次面对学员干的蠢事了，「他对我说他在你们面前揉眼睛，这是真的吗？」


    「真的，明显极了。」布莱恩立刻跟他吐槽，「我都想让他干脆把隐形眼镜摘下来算了。他怎么不一边揉眼睛一边按着耳机？」


    「噢，我跟他们说哪怕耳朵聋了都不要去按耳机。」伊森说，「下次还要加一句，哪怕眼睛瞎了都不要去揉眼睛。」


    布莱恩听得直笑，伊森也笑，只不过是无可奈何的苦笑。过了一会他补充说：「隐形眼镜里的摄像头坏了，你不用担心身份暴露给cia。」


    「谢谢，但是既然没有摄像头，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我猜的。」伊森严肃地说，「学员向我汇报了前因后果，我心想这么缺德的事情一般人干不出来……」


    布莱恩不等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几秒钟后伊森重新拨通：「你们遇见了丧钟？」


    「是他。」说话间，布莱恩盯着倒车镜，「他的坚持令我惊讶。」


    伊森担忧地说：「你要小心，他不是个简单角色。」


    布莱恩「嗯」了一声，又说：「那么『孩子』归我了？」


    说的当然是任务目标。


    「不归你归谁？我总不能仗着咱们两个关系好从你那……」


    伊森的话这回被达米安给打断了：「等等，你们两人口中的孩子指的不是我？？」


    布莱恩还没来得及回应，伊森大惊：「你那边又有个小孩？你真的在进行亲子活动？？」


    可恶！他以为没人才和布莱恩胡说八道的！


    布莱恩：「……」


    达米安：「……」


    哪里来的『又』？


    **


    布莱恩在街上转了两个小时才勉强甩掉骑着小电驴的丧钟，真不知道这也不是第一天出道的僱佣兵今日为什么这么执着。


    与团队成员汇合后，克里斯有点不满地说：「你该让我或者沃克出手帮你拦住他。」


    布莱恩有自己的想法：「你们没必要与他结仇，在我看来，他这个人性格睚眦必报。只是针对我还好说，如果致力于今后给我们所有人找麻烦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克里斯勉强认同了他的说法。


    布莱恩摆了摆手：「可以去休息了，我们今天成果斐然，不出意外的话，从明天起就是个长假了。」


    沃克抱着手臂问：「不用写报告？」


    布莱恩微笑着对他点头：「谢谢提醒，这是假期作业。」


    「……」


    达米安正要开口，布莱恩不给他机会，不容错辨地指着他说：「你也要写。」


    达米安萎了，耷拉着肩膀去卫生间洗漱。


    沃克看着他的背影问布莱恩：「这小子比昨天听话多了，你干了什么？」


    布莱恩认为他什么都没干。无论是对达米安还是对丧钟，他都清清白白、是个好人。


    打发走了团队成员，他回到卧室，拧紧门锁，拉上窗帘，打开檯灯，拿出从银行金库里获得的文件，接下来一动不动坐在办公桌前凝视着桌面，仿佛陷入了漫长的思考。


    窗外吹来一阵夜风，窗帘的影子轻轻摇晃。


    布莱恩仍然沉稳地坐着。


    不久，房间里传来微不可察的金属摩擦声，紧接着，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刀如冷血动物的长舌般缓缓从布莱恩背后伸出，架在了他的脖颈旁。


    布莱恩感受着大动脉处令人汗毛倒竖的凉意，脸上却再度露出微笑。


    「你是不是早就等着我这么干呢？」


    站在他背后的丧钟问。


    第202章


    「当然不是。」布莱恩不慌不忙地说, 「如果等不到你，再过十分钟我就去睡觉了。」


    不慌是因为慌也没用。


    你能拿一个寿命悠长、从十楼掉下来都摔不死、割一道伤口三秒内止血、断了骨头三小时自愈、又记仇到能骑着粉色小电驴追别人跑整整两小时的野生僱佣兵怎么办呢？


    除非确保自己能一击致命，否则布莱恩就算是汗流浃背地坐在这和丧钟聊月色真美，也不打算轻易动手。


    他设想中最好的结果其实是丧钟今天不打算来了, 这样就说明银行里的小冲突直接翻篇, 丧钟以后再看到他时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但也不至于追杀布莱恩到天涯海角。


    而如果丧钟今晚翻山越岭地找过来了，那就和前面提到的一样, 布莱恩其实没有太好的应对办法，坐在这等待姑且能让自己看起来胜券在握, 总比睡觉睡到一半被吓醒强。


    他和丧钟说的也都是大实话。


    再过十分钟, 丧钟要是还不出现，他就将把对方归在「无需在意」的类别里。


    现在看来, 丧钟不愧是有专属漫画的超级反派，其个人能力和小心眼程度都胜过别人许多。


    ……


    事已至此，布莱恩希望能藉机达成两个目标：一是从精神上打消对方敌对的想法，二是从物理上消灭敌人。


    两个目标殊途同归，都是为了让丧钟别他妈再把自己的武士刀搭在布莱恩的脖子上了。


    ——你哪怕换把手枪呢！走火的可能性起码比手抖的概率小一点吧。

 第381页

    好在丧钟持刀的手很稳。


    他大概在美国的军队里学过一些普通士兵不会接触到的内容, 比如如何恐吓俘虏来让人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说实话。布莱恩能感觉到刀锋在脖颈处的皮肤上轻缓地摩擦, 如同厨子来回拨弄鱼鳞、琢磨着待会要如何处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十分强烈。


    但这就是情报学中『敌对谈判』的本质——支配与被支配。威逼利诱等等措施都是为了争取交流时的有利地位, 尽可能地向对方施加压力，从而让谈判席上的另一方做出错误决策。


    问题在于，丧钟明显是该理论的忠实拥趸，布莱恩却同样对其中的门道了如指掌，这就很有意思了。


    丧钟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的冷兵器威胁未能起到应有的效果。


    在美军服役时, 他认识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和女性长官结了婚, 获得了自愈超能力，学会了无数在他的一生中举足轻重的技能，包括所谓的『敌对谈判』。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思想、道德底线、行为习惯都来自军队，战场为他留下了无可甩脱的烙印，让他在成为僱佣兵后和那些超级反派或英雄们格格不入。


    他杀人，并且会在杀死所有敌人后，仅留下一个活口用来审讯。


    他自认是个好人，因为他真的有底线，尽管这条底线所处的位置让绝大多数人都无法理解。


    而此时此刻，他看到了自己某一面的镜像。


    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身上带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烙印。


    布莱恩唿吸都没乱，还若无其事地换了个坐姿：「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卡洛斯·加西亚。而你是斯莱德·威尔逊，别名丧钟。」


    他点出了两个人的身份，一假一真。


    丧钟心中生出一点奇妙的、棋逢对手般的振奋感，冷笑着说道：


    「和cia一个路数，你们受到的训练是在生死关头说废话，对不对？上一个死在我手里的特工被我折磨时，嘴里一直念叨着他的姓名和社保号，免得说出不该说的话来。你呢，卡洛斯·加西亚？我猜这不是你的真名。」


    他一面点出曾经有特工死在他手上，增大施加给布莱恩的压力，一面伸出手粗暴地将布莱恩脸上的假体和鬍鬚撕扯下去。


    布莱恩面色不变，用地道的美式口音说：「cia特工的死亡和我有什么关系？今天之前我应该没得罪过你吧，丧钟。哪怕是今天，我也不觉得我们有产生冲突的必要，你的委内瑞拉僱主在契约上说的是让你引发骚乱，这个任务你完成了，也得到了佣金，丝毫未损你百分之百的任务完成率。


    「至于别的，」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我想目击你骑电动摩托车的人大多不知道你是谁，形象也算是保住了。」


    前面是为了在阐述观点的同时表示自己对丧钟接到的任务一清二楚，后面那段话没意义，纯粹是布莱恩在理智和情感之间选择了情感，忍不住又挑衅了一次。


    错误行为，好特工不要学。


    「……」


    丧钟好半天都没说话。


    前方漆黑的电脑屏幕倒映出了两人的面孔，但丧钟戴着他那只露出一只眼睛的头盔，布莱恩实在看不出他的表情。


    过了一会，僱佣兵用古怪的语气说：


    「我好像认识你。


    「布莱恩·邦德，头上顶着几千万悬赏的007特工，嗯？我记得你已经死了。殉职难道是假的？而且你不是个英国人吗，你那口音也是装出来的？」


    「……」布莱恩说，「人死不能復生，不管你和007有什么仇怨，你都认错人了，兄弟。」


    「砰」地一声！


    丧钟把刀剁在办公桌桌面上，摘下头盔扔到一旁，露出凌乱的金色和灰色交杂的短髮，他右眼戴着黑色的眼罩，眼罩下方是一张年纪在35、6岁的面孔：


    「我们对彼此都坦诚一点吧，布莱恩·邦德，你再装模作样就显得你愚蠢了。」


    布莱恩顺理成章地转动椅子，面对丧钟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坐，你想马上杀人吗？」


    狡诈到没一句真心话。简直是特工和政客的结合体，偏偏是个『正派角色』。


    丧钟很久没遇到类似的对手了，既愤怒又打心底觉得怪有意思的，讽刺说：「你说呢？我要拿你的头去取悬赏。」


    「我的头现在可能连900万都值不上了。」布莱恩轻松地回答，「007死后，刺客联盟撤销了他的悬赏金，你费挺大劲杀了我，却只能领到一些零花钱和一屁股麻烦。怎么，难道是你的妻子不肯给你批行动经费了？她知道你在外面以丧钟的名头行事吗？」


    漫画里的丧钟曾经有个同为美军出身的妻子，还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后来一个美满的家庭因各种各样的狗血冲突分开了。


    布莱恩不是很确定现实里的丧钟目前有没有走到离婚那一步，不过假如他们今天真的撕破脸了，他倒是可以祝愿对方永远挽不回老婆。


    丧钟则沉凝地问：「你调查过我？你怎么知道阿德琳？」


    阿德琳是他前妻的名字。其实若是布莱恩对丧钟生平事迹了解更多一点，就会知道只要在野外见到的是独眼丧钟，便说明他已经离婚了，因为丧钟的眼睛正是他前妻临走时射瞎的……


    布莱恩回答：「你的妻子阿德琳·凯恩是美国陆军军官，你是她麾下士兵，这种过去也需要特意调查？你以为美军里没有我的人？」

 第382页

    以上纯粹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军情六处能以己方漏成筛子为代价、花八百年争取到一个美军卧底就不错了，哪能像大白菜似的说有就有？


    但布莱恩判断丧钟此时的情绪因提到阿德琳而失控，也许并不会马上质疑这句话。


    丧钟紧紧盯着布莱恩的眼睛，布莱恩平静地回视。


    几秒钟后，紧绷的气氛突然缓解了。丧钟舔了舔牙齿，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仿佛暴风雨前的暗沉天色般心平气和地说：「你不错，布莱恩·邦德，难怪我的老朋友总对我说起你。」


    布莱恩反问：「你的朋友是谁？」


    「你们国家的一个少校，退休很久了，像你这样的大人物想必从没听说过。」丧钟嘲讽地说，「他喜欢自称是女王陛下特别空军中队成员……呵，英国人特有的女王情节。」


    「少校？」布莱恩挑眉，「他叫什么名字？说说看。」


    丧钟警惕地问：「你不会去找他的麻烦吧？」


    你真以为我是个掌握了美军卧底的大人物啊？我上哪找一个退休的少校的麻烦？


    布莱恩一阵无语：「请放心，我绝无此意。」


    丧钟倒不觉得布莱恩只手遮天，只是经过数次被骗的经歷，实在不敢相信对方的人品（这在超级英雄当中很少见），但犹豫了一会，仍是说道：「他叫威廉·伦道夫·冬青。」


    布莱恩一愣：「你朋友在军情五处工作过，是个牛津人？」


    「……是的。」丧钟心想世界不会这么小吧，「你认识他？」


    「不，不过我在牛津住过一段时间，军情五处的一位官员对我说了你那位朋友的事。」


    威廉·冬青的年龄和丧钟差不多，退休了有一段时间了。布莱恩也没料到能从这个角度找到和丧钟的交集，感慨地说：「想不到他在英军服役时交到的最好的朋友竟然是个美国人。」


    丧钟问：「你不相信？」


    「我有什么不相信的？」布莱恩回答，「我也有不少执行任务时认识的美国朋友。」


    丧钟感觉更加怪异。


    他内心深处的情感几乎分成了一张难以概括的扇形图，虽说敌意仍然占据上风，但深究银行抢劫案的想法的确是渐渐消失不见了。


    布莱恩像是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继续说：「你可以先把你朋友的联繫方式交给我，然后我们再讨论如何杀我的问题，反正夜晚还很长。」


    「我朋友是我朋友，我是我。」丧钟慢慢说，「我不会看在他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布莱恩说：「可是说到底，你我之间究竟有什么仇怨？」


    丧钟蓦地笑了，这回是个堪称愉快的笑容，但他说出的内容却很残酷：


    「仇怨说不上，各为其主而已。白天我落进你的陷阱，是我技不如人，今晚你只能在我的刀下动嘴皮子，是你缺乏准备时间。我不杀你，却也不代表一切都结束了。我给你一个月，007，一个月后我会击溃你的团队再打败你，证明谁才技高一筹。」


    布莱恩沉默了。


    片刻后他无奈地说：「一定要这样？我很忙的，给你九百万如何？」


    「晚了。」丧钟捡起落在地上的头盔，用力拔出卡在办公桌上的刀，「你不如认真想想怎么杀了我以绝后患。」


    夜风轻柔地吹着，溪水般连绵不绝。


    窗帘摇晃，丧钟消失在布莱恩的卧室里。


    布莱恩一动不动坐在办公桌前。过了许久，确定丧钟真的走了，他勐然松了口气，感觉汗水后知后觉地打湿了衬衫。


    抽屉里作为备用手段的致命毒剂也没用上。见鬼的自由职业者，一点都不考虑上班族的心情，还一个月后，一个月后天知道布莱恩在哪……


    早晚让蝙蝠侠把你们这群超级反派都抓起来。


    第203章


    丧钟的出现并未影响到布莱恩的睡眠。


    第二天队伍散伙时, 他也不准备用丧钟临走前留下的威胁给众人增加心理负担，反正还有一个月嘛，而且对手的目标是布莱恩本人，波及到其他人的可能性不大。


    尤其是沃克, 这位前恐怖分子下班后要回去蹲监狱, 丧钟想攻击布莱恩的团队还得先去劫个狱把人放出来再说……


    因此除了达米安, 谁都不知道丧钟深夜来访过。


    达米安是正准备跟随布莱恩离开时，注意到了布莱恩办公桌上的刀痕：「这是什么？」


    布莱恩想了想, 感觉普通的藉口骗不过从小被母亲训练使用冷兵器的孩子，就大略讲了讲昨晚发生的事, 讲完他托着下巴思考起了一个关键问题：


    要不要将一个月后的麻烦告知蝙蝠侠？


    此前他身在韦恩庄园时, 虽然不会特意隐瞒工作内容，但也不会和布鲁斯分享其中的细节。这主要是因为蝙蝠侠隐蔽地、克制地、未曾明说却有所流露地——不希望布莱恩参与到哥谭的事务里。


    布莱恩在与人交往时不算特别敏感, 然而他曾经不止一次问到夜巡方面的内容，蝙蝠侠却在给出简单回答后委婉地转移了话题，久而久之，布莱恩干脆默认了对方的地盘意识。


    他认为蝙蝠侠其实未必是故意的，有时一个人习惯了保持距离感, 哪怕在亲密对象面前也很难做出改变, 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泾渭分明的态度, 这很正常。


    布莱恩不确定的是，布鲁斯究竟愿不愿意更进一步？万一蝙蝠侠是有意为之呢？他在蝙蝠侠面前提到丧钟会不会打破某种平衡，进而破坏目前的关系？

 第383页

    这份纠结真的很无聊。布莱恩想着想着，嘆了口气，感觉他必须承认自己还是有些介意蝙蝠侠的拒绝的, 正是由于介意，他迄今为止都带着点恼怒心理地不肯主动往前迈步。


    可是人与人互相磨合时, 总有一方要做出妥协，布莱恩并不总是妥协的那个。


    ……


    他给蝙蝠侠打了电话。


    「嗨，布鲁斯。你在刺客联盟还是回哥谭了？」


    「刚回哥谭，正在换下制服，顺便等你结束任务后打电话过来。」


    蝙蝠侠磨着牙迫不及待地开口，显得憋了很久，他听上去简直像一团具现化的滚滚阴云，「我去找了塔利亚——你猜她干了什么？不说你和我，哪怕所谓全知全能的上帝在动用祂的超能力前都想不到。」


    布莱恩被他的说法勾起了好奇：「你说。」


    「她伪造了一份你和达米安的血缘关系证明，还收买了哥谭市的各家医院。」蝙蝠侠说，「如果不是我恰好翻到了，你回美国之后做检查，就会得到达米安是你亲生儿子的结论。」


    布莱恩：「……」


    蝙蝠侠：「这还不止。塔利亚伪造了一沓达米安与不同的人的血缘证明，以在合适的时机将达米安託付到他们手上，就好像刺客联盟的医院在做促销活动一样，好几个她的裙下之臣都榜上有名——」


    布莱恩本不该笑的，但这种发生在身边的魔幻而荒谬的现实，细想一下实在好笑，他艰难地维持住严肃的声线说：「包括你？」


    蝙蝠侠：「……包括布鲁斯·韦恩。」


    布莱恩：「恭喜你，不过你那份应该不是伪造的。」


    蝙蝠侠没有立刻回答，也许是陷入了沉稳的崩溃状态。


    好半天他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谨慎地问：「达米安，他怎么样？」


    『怎么样』是个很笼统的问法。


    但蝙蝠侠实在想不出更具体的问题了。


    他想问的太多，包括：


    你和达米安相处得好吗？


    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他与塔利亚的关系如何？他知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父亲是谁？塔利亚离奇的教育方式给他造成了哪些影响？


    ……


    布莱恩抬头看了眼正戴着耳机背诵西班牙语单词的达米安。


    他沉吟了几秒钟，回答说：「他非常优秀，远超常人，塔利亚教给他的知识他几乎都消化吸收了，但我依然不认同塔利亚的教育方式。」


    蝙蝠侠问：「你倾向于让他留在『我们』这边？」


    布莱恩回答：「我没有倾向，布鲁斯，我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达米安不是我的儿子。你是怎么想的？而且塔利亚同意吗？」


    「……他管你叫父亲，而你似乎很喜欢他，我希望尽可能地考虑到你的意愿。」


    蝙蝠侠慢慢说完，不等布莱恩回答，又补充说，「塔利亚不同意，她只打算让你给达米安当一段时间的老师，然后就把他带回刺客联盟。至于我……塔利亚说她早晚有一天会让达米安来见我，只是现在还太早了。」


    真难。布莱恩心想。


    达米安是个独立个体，但他同时是个心智不成熟的未成年；塔利亚是他的母亲，将他视作继承人、呕心沥血地培养，尽管那种教育方式以常规眼光看来是种虐待，二者的母子关系却非常不错，达米安目前并不愿意脱离刺客联盟；


    布鲁斯是达米安血缘上的父亲，血缘的联结实际毫无用处，只不过以布鲁斯的道德感和责任心，他能任由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没有任何选择地在血泊里打滚吗？


    最终，布莱恩把决定权扔给了蝙蝠侠：「你想怎么做都行。」


    他开了个玩笑：「如果你要向刺客联盟开战，记得提前和我说一声，我让军情六处和cia趁机捞点好处。」


    蝙蝠侠轻哼一声：「我也算是在政府里有人了？」


    「当然，」布莱恩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们这是官商勾结。」


    他聊了这么半天，都快把一开始想说的话题给忘了，蝙蝠侠却没忘：「你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有别的事？」


    布莱恩捏了捏鼻樑。


    「布莱恩。」蝙蝠侠敏锐地叫了他的名字，换成布鲁斯的语气催促，「快点，你想说什么？」


    「……我昨天遇到了一个小麻烦，是工作上的。」


    布莱恩吞吞吐吐地说，有点后悔打这通电话了，「假如你有闲暇的话，我觉得你可能会比较善于处理类似的情况。」


    布鲁斯惊讶地问：「是能转交出来的麻烦？我以为……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我的电脑放哪去了？」


    韦恩庄园内，刚换上睡衣没两分钟的韦恩老爷从床上跳了起来，一阵风似地冲进书房，外面的管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个振奋的表情，我出幻觉了？


    布鲁斯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严阵以待地问：「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呃。」布莱恩听声音判断电话对面的情形，头皮发麻地问，「你要记笔记？」


    不至于吧？


    「这样便于我整理思路。」


    布鲁斯不仅打开了文档，还飞快地连上了蝙蝠电脑的系统，为布莱恩遇到的『小麻烦』做足了准备，堪称厉兵秣马、整装待发，仿佛他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这一天似的。


    他和布莱恩认识了十年，整整十年，布莱恩只在搬运尸体缺少人手的时候求助过他——如果那也算的话。

 第384页

    有时布鲁斯认为，布莱恩隐蔽地、克制地、未曾明说却有所流露地不愿让他干扰英国的内部事务。


    这很正常，他毕竟是个美国人。


    于是蝙蝠侠默认了国籍上的分别，假装他从未在泼血般的黄沙上徒劳地转动收音机按钮，也故作寻常地习惯了对方每隔几个月就失联数天或数星期。


    今天，前所未有的，布莱恩请他帮忙。


    布鲁斯一时间都判断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只知道他愿意付出许多东西来使这一次事件完美解决，因为或许以后不会再有下次了。


    而他真心希望百分百的好结果能够换来下一次。


    ……


    布莱恩的声音卡了一下壳，生疏地说：「你，呃，你认识丧钟么？」


    话音刚落，丧钟的资料井喷似地浮现在电脑屏幕上。布鲁斯一目十行地看过去，边重温边回答：「我和他交过手。你怎么会遇见他？他被军情六处支持的敌对势力僱佣了？」


    「说得完全正确。」


    开了头就好办多了，布莱恩将事情的简单经过交代了一下，「剩下的我回哥谭再和你详谈。」


    布鲁斯这会跟灌了一大桶咖啡一样神采奕奕，思维迅捷地说：「那我让塔利亚先把达米安领走。」


    「太好了。」布莱恩对蝙蝠侠在超反圈子的人脉（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赞不绝口，「我买明天的机票飞哥谭。」


    「没问题。到时我去接你。」


    第二天，塔利亚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布莱恩身边接达米安回家，布莱恩怀疑地问：「你不会一直派人跟踪我吧？」


    塔利亚笑道：「没有，否则你早发现了。」


    她搓搓达米安的脑袋，对布莱恩说：「你们两个的师生关系尚未结束，报酬等到以后有机会了我再慢慢付清。」


    这是刺客联盟暂时欠布莱恩人情的意思。


    塔利亚又说：「顺便一提，你和丧钟对上的话，我站你赢。」


    布莱恩倚着门框说：「我猜你在丧钟面前也是这么说的。他是达米安备选父亲的一员吗？」


    塔利亚笑而不语，抓起达米安的手对布莱恩挥了挥，随后拎起儿子，从布莱恩居住的楼房窗户一跃而下。


    你们这群人真就从来不走门是吧！


    布莱恩怀着对超级反派群体的感慨回到哥谭。


    结果布鲁斯·韦恩aka蝙蝠侠为了击败丧钟发起的阵仗给他吓了一跳，差点以为阿卡姆暴动、哥谭罪犯联起手来造反了。


    第204章


    曾经的布莱恩：这世上什么场面我没见过？


    现在的布莱恩：不好意思真没见过。


    他所习惯的危机处理流程通常是『遇到困难』→『收集情报』→『想方设法解决』→『解决不了就拼命, 不然有无数人要面对他留下的烂摊子』。


    而这次面对丧钟，情况发生了变化：『遇到困难』→『打电话给蝙蝠侠』→『坐在蝙蝠洞里玩手机』→『最好什么都别干否则不够尊重布鲁斯的付出』。


    啊？这是正常的吗？


    布莱恩闲到发慌，坐立难安，有种『我何德何能』的愧疚感, 要知道这辈子往往是他给别人帮忙, 连他爹都没照顾他到这份上, 导致布莱恩严重缺乏应对经验。


    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打开蝙蝠电脑（蝙蝠侠把密码都告诉他了），打算把对方做过的计划再检查一遍。


    然后布莱恩发现屏幕右上角有个工作日志, 上面显示蝙蝠侠自己在短短两天时间里已经反覆检查过三遍了。


    布莱恩：「……」


    那可是几百m的图文并茂长篇大论的计划书！检查好几遍岂不是意味着蝙蝠侠除了工作睡觉都在琢磨这件事？


    他在心中瞳孔地震了，但当询问管家阿尔弗雷德时, 却得到了「老爷平时都是这样做的, 您不要有心理压力」的答覆。


    布莱恩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莫名手心冒汗且心跳微快地在韦恩庄园里胡乱转了几圈, 中途拿出手机想给伊森发一条信息聊聊蝙蝠侠的异常，又担心imf小队在忙，最后还是选择对詹姆斯·邦德讲了。


    打字的过程中他渐渐冷静下来。


    往好的方面想，也许是蝙蝠侠与丧钟之间有什么仇怨。


    他把上面这条猜测和计划书之类的前情提要发给邦德后，没过多久, 对面回覆：


    【詹姆斯和我一起钓鱼呢, 是我强拉他来的。我没想到你平时居然会和养父秀恩爱, 然而这里坐着的可都是单身汉，你要得罪我们所有人了:)。】


    落款是『艾什·柯本』。


    过了一会柯本再次拿邦德的手机发来一条：【曼斯菲尔德女士（m女士）让你少讲两句，她说她老公去世了看不得这种东西。】


    后面跟着一个『悲伤』的颜文字——:(。


    布莱恩：……这是可以说的吗？而且英国谢顶单身汉们聚众钓鱼和m女士有什么关系啊！你们钓鱼佬还需要退休的老妈当裁判吗？


    接下来的泰晤士河旁边可能发生了一场群雄争霸的械斗。两分钟后，邦德夺回自己的手机，对布莱恩说：


    【是我。】


    很难说布莱恩是如何凭藉两个单词辨认出邦德的, 但他就是能够确信，给他发信息的不是别人。


    【我不是想谈论我和布鲁斯的关系。】他对老父辩解说, 【你不觉得他有点奇怪吗？】


    【布莱恩，】邦德回答，【你下次再敢看似抱怨实则炫耀，奥莉薇亚就该命令我把你和韦恩企业拉黑了，到那时我也没法帮助你。】

 第385页

    啧。


    现在你又肯听她的命令了。


    布莱恩放下手机，抬起一只手捂住上扬的嘴角打算稍微克制一下，发现克制不住以后用食指甩着车钥匙哼着歌走进车库，决定去接迪克放学。


    迪克最近忙着备考，基本不怎么和蝙蝠侠一起夜巡了。他听说丧钟的事后倒想参与进来，结果布莱恩和布鲁斯异口同声地对他说：


    「sat比丧钟重要。」


    面对丧钟你也许会丢掉小命，但考不上大学可是会生不如死、一辈子抬不起头。


    「……」


    今天也是丧钟被东亚教育全面打压的一天。


    不过布莱恩毕竟不是什么魔鬼，迪克努力很久了，他决定趁着有时间带孩子出去放松一下，听说已经跳级上大学的芭芭拉·戈登下午没课，他还捎带了这位迪克的好友。


    抵达哥谭州立大学时，背着书包、梳单马尾戴眼镜的高挑女孩正站在路旁等他，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学霸。芭芭拉和布莱恩不太熟，表现得有点拘谨，上车时她的书包拉链被重力扯开一条缝隙，布莱恩透过倒车镜，隐约捕捉到里面露出的黄色和紫色的布料。


    不等布莱恩看清楚，芭芭拉飞快拉紧拉链，侷促地对布莱恩说：「您好，邦德先生。」


    「叫我布莱恩吧，」布莱恩笑着说，「『邦德先生』像是在称唿我的父亲。」


    他没有回头，心里想着自己在惊鸿一瞥间看到的东西：


    那是蝙蝠少女的制服？


    罗宾刚走，蝙蝠少女马上就要出现了。哥谭不缺人才，不过怎么都是未成年呢？你们也流行日漫高中生拯救世界那一套？


    成年许久却决定任由蝙蝠侠保护的布莱恩推了下墨镜。


    很快，阿斯顿马丁来到迪克的学校门口。等待迪克放学时，他遇到了一些高中家长，之前布莱恩作为『小型安保公司职员』给一些学生家长留下了深刻印象，还上了报纸，沸沸扬扬地当了几个月花边新闻的主角，但大多数人依然不知道他是谁。


    这是好事。


    布莱恩听着家长们议论最近哥谭市的治安问题，听到一半插话道：「蝙蝠侠会保护我的，我相信他。」


    众人纷纷侧目。


    站在他身后、大致了解他实力的芭芭拉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反应过来以后连忙接上：「我也相信蝙蝠侠！而且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帮上他的忙！」


    「看到了吗？这是个有理想有志气的年轻人。」布莱恩勾起嘴角心情很好地说，「而我只想让蝙蝠侠拿翅膀罩着我。」


    其他人的神色更加纠结，一副忍不住贊同，又不太好意思表现得像他那么坦荡的样子——这听上去怎么像吃软饭一样？


    芭芭拉忍不住头脑风暴：上次家长会见面时已知布莱恩·邦德是布鲁斯·韦恩的男朋友，布鲁斯·韦恩讨厌蝙蝠侠，布莱恩看上去却非常喜欢蝙蝠侠……他们俩在家里不会因为蝙蝠侠的事吵架吗？？


    迪克刚从学校里跑出来，听到芭芭拉偷偷问他这个问题，顿时噎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思索片刻后他勉强说：「不会的，布鲁斯一点都不介意，蝙蝠侠大概也很高兴。」


    芭芭拉：。


    阔佬，你好爱，你头上绿绿的，还要拿钱去资助情敌蝙蝠侠。


    以及没法将蝙蝠侠和『高兴』联繫到一起。


    迪克：你那是没见到布鲁斯最近几天有多精神，都快把两种人格合二为一了。


    他在脑子里吐槽，嘴上却轻巧地将蝙蝠侠及布鲁斯·韦恩的话题带过去，兴奋地问布莱恩：「我们今天去哪玩？」


    布莱恩举起车钥匙和钱包：「我只是个司机兼移动atm机，你们想去哪都行。」


    迪克立刻和芭芭拉嘀咕起来，在布莱恩的视角下，他们像两只凑到一块叽叽喳喳的小鸟。


    最终迪克决定先去离学校不远的公园街转一转。


    那里除了公园之外其实没什么好玩的，不过迪克从蝙蝠电脑上得知，蝙蝠侠认为之前到处撬轮胎的窃贼说不定就生活在公园街附近。


    自从不跟随蝙蝠侠夜巡后，迪克这段时间都快被憋坏了。蝙蝠侠肯定不同意他独自一人去调查盗窃案，但是有布莱恩在就不一样了，即使是蝙蝠侠知道后也顶多撇一下嘴、不会多说什么。


    「布莱恩，」迪克小声央求，芭芭拉在场的情况下他没法把话说得太明白，「你让我去看一看呗？」


    布莱恩对他的小心思一清二楚，先问芭芭拉：「你想去吗？不想去的话不用管迪克，我们找个正常的娱乐地点。」


    他在『正常』的单词上面重读。


    结果迪克灵活地说服了芭芭拉，女孩对公园街很感兴趣：「我在写一篇关于预测社会地图的算法的论文，公园街的结构可能会为我提供灵感。」


    这回迪克再看向布莱恩时，布莱恩简单地同意了他的请求。


    迪克发出一声欢唿，惹来芭芭拉的瞩目。


    尽管她的父亲戈登局长频频让她远离布莱恩（原话是：「那男人向来麻烦缠身，你最好离他远点。」），但迪克对布莱恩的态度如此亲近，也许布莱恩并不是个坏人。


    因此当三人下了车、在公园街上散步时，迪克跑到前面撒欢去了，芭芭拉却留在布莱恩身边，犹豫着问道：「布莱恩先生，您真的是安保公司职员吗？」

 第386页

    「我可以是，」布莱恩说，「怎么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芭芭拉深吸一口气，回答：「我最近在制作一件cosy服装，您知道cosy是什么吗？知道？好吧，唔，我在想如何才能让这件衣服变得结实一点，不那么容易破。主要是穿着它的时候要做一些复杂的动作，为了还原人设……」


    还原蝙蝠侠的人设吗？


    布莱恩心中好笑，假装不清楚芭芭拉真正想问的内容，平平淡淡地说：「well，你首先要考虑材料，凯夫拉縴维、超高分子量聚乙烯和液体护甲都是不错的选择，最好还要在防刺层之间夹入陶瓷板，这样才能提供额外的防弹保护。」


    芭芭拉紧张得额头冒汗：「不用，不到防弹的程度，我只是想在万圣节的时候穿出去……」


    「是吗？但我提到的材料在我这个行业非常常用——义警也是。」


    「呃。真的？」芭芭拉顿了顿，说，「我比较好奇。除了凯夫拉縴维之外，刚才那几种材料您能再重复一次吗？」


    ……


    与此同时，公园街的另一边，靠近停车场的位置。


    一个看上去机敏而略显毛躁的黑髮男孩指挥同伴：「快过来！他们离开了，我们最多只有半小时的时间！」


    他的同伴慌慌张张地问道：「你确定要撬这台阿斯顿马丁的轮胎吗，杰森？我们以前从来都没接触过这个型号，鬼知道它的底盘是什么结构！」


    「确定。」名叫杰森的男孩点了点头，学着大人的样子不伦不类地呸了一声，说道，「我看那傢伙不顺眼。」


    同伴茫然地问：「谁？车主？」


    「对，就那个金头髮蓝眼睛的。」杰森边趴在地上研究跑车的结构边说，「我听到他在最近的那所高中学校门口理所当然地让蝙蝠侠保护他。他以为他是谁啊？蝙蝠侠凭什么照顾他？因为他有钱么？」


    同伴：「……」


    人家可能不是那个意思。


    但这话对一个有些仇富的隐性蝙蝠侠激推是说不通的。同伴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说：「好吧，如果你撬轮胎失败进了监狱，我会拿吃的去探望你的。」


    杰森翻了个白眼：「失败了我能跑，别说丧气话了，迈克，把钳子递给我，我看这台车也没他们说得那么玄乎。」


    「是吗？」同伴蹲在旁边兴致盎然地问，「据说媒体翻遍阿斯顿马丁歷来的各种款式，也没看出它到底是哪一种。它的底盘和别的车长得一样？没藏着个怪物之类的？」


    「一模一样，都是四个轮胎，毫无特别，在我看来媒体肯定是被有钱人给骗了，这只是一台普通的跑车，特殊的外观只是那金髮男人故意散布的噱头。」


    杰森按照过往的经验、轻而易举地把右前方的车胎卸了下来。


    轮胎滚远后，他仍然半趴在地面上欣赏自己的成果，并略带得意地对同伴说：「看吧，我就说它只是个普通的……」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轮胎消失后，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本该是前车灯的位置藏着一柄圆柱形的金属长管物体，在黑暗中散发出幽暗冷凝的光芒。


    杰森忽然间咽了咽口水。


    ……假如他没认错的话，那是机枪吗？？


    可是谁家机枪长在车灯里啊！！


    他沉默的时间过长了，同伴不知道他目睹了怎样的奇景，远远问道：「发生了什么？轮胎到手了，我们撤吧？」


    「……」杰森站起身沉重地说，「你说对了，迈克，车底藏着怪物，这辆阿斯顿马丁的确是独一无二的。」


    同伴：「……啊？」


    杰森：「我们能不能把轮胎安回去？」


    同伴：「啊？？？」


    杰森见他露出为难的表情，心知大家都没练习过给车装轮胎，不禁不符合年龄地暗嘆一声，兇狠地说道：「轮胎我带走了，它是我的战利品，别人提起这件事你就一问三不知，听到没有！」


    同伴莫名其妙又唯唯诺诺地应了，杰森这才推着轮胎快速跑路。


    边跑边心里想着，这可怎么办？不会得罪了哪个危险的超级反派了吧？


    要不今天晚上紧急想个办法赖上蝙蝠侠吧，否则就要没命了！


    第205章


    在哥谭, 很少有普通民众不喜欢蝙蝠侠。尽管这位常驻哥谭的义警出现时间尚短，还没有在十年八年后变成固定参照物一类的存在，但人们也已经习惯了在遇到危险时第一个想到他而不是警察。


    杰森·托德同样如此。


    他平日里生活的地区非常混乱——公园街有个别称，名叫『犯罪巷』。名字兴许会起错, 但代号不会, 犯罪巷顾名思义, 是一个因贫困和犯罪活动而臭名昭着的地方，若干年前, 韦恩夫妇曾在这里遇害，渐渐的, 人们都不怎么叫『公园街』的本名了。


    有这样一层出身在, 杰森对悬在头顶的危机有着超出同龄人的警惕。当他看到阿斯顿马丁的车灯中反常规地出现一柄机枪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坏了, 惹麻烦了，要死。


    第二个反应就是求助蝙蝠侠。


    他的父母时常吵架、关系不好，父亲是个小偷，母亲吸毒吸到神志不清，普通孩子的常用策略之求助父母在他看来屁用没有, 警察更别说了, 他为了生存师从生父, 偷过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早就上了警局的黑名单，巡警听到他的诉求后只会把他抓起来，根本不可能提供什么保护……

 第387页

    能帮上忙的只有蝙蝠侠。


    尽管传言中落在蝙蝠侠手里比蹲局子可怕多了，会被打断全身骨头趟进icu, 但杰森却在冥冥中相信，蝙蝠侠有足够的能力判断他说的是真话、而不是在胡编乱造逃避惩罚。


    他真的很需要一个认真倾听他的成年人, 因为车底藏机枪听上去实在太离谱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杰森自己都不会信！


    好人能干出来这事？正常人能天天携带武器上大街？美国持枪合法但美国还不让把枪藏起来呢！将手枪埋在衣服里出门，谁不晓得你要干什么？反正不是杀人就是抢劫呗！


    一想到这辆阿斯顿马丁曾经停在学校门口，两个怪物眼睛似的车灯正对无数家长，人们轻松悠闲地同车主交谈，谁也不知道下一刻的自己有可能在突如其来的火力面前化作飞灰……杰森便感到一阵恶寒。


    他代入布莱恩的视角，猜测布莱恩那时的心态说不定犹如面对羔羊的汉尼拔，自觉高人一等，站在人堆里时有种身为捕猎者的优越。


    布莱恩甚至提到了蝙蝠侠。


    杰森想不通他怎么敢提到蝙蝠侠。


    一个罪犯，一个有能力将跑车改装成军火库的超级反派，佯装无害地在一群无知者面前高调地赞颂自己的敌人，他是不是觉得蝙蝠侠拿他没办法？


    所有人都以为蝙蝠侠能保护他们，但实际上蝙蝠侠压根没察觉他的危险性，那是不是让他很得意？


    杰森越细想，越认为阿斯顿马丁的车主是个藏得很深、很有实力的连环杀手，他紧张得胳膊上的汗毛都炸起来了，一时间不敢回家，生怕布莱恩顺藤摸瓜、把他爹妈同党等一干人全都干掉。


    所幸现在已是傍晚，蝙蝠侠通常在晚间出没。杰森将阿斯顿马丁的轮胎藏到公园的卫生间单间，然后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公共场合，决定先争取活到太阳落山再说。


    **


    另一边，迪克和芭芭拉在公园街转了几圈，收穫有限。


    不过中途他们打跑了一个想要偷老人钱包的小贼，迪克在芭芭拉面前展示了马戏团生涯赋予他的高超技巧，芭芭拉在迪克面前展示了武术课的训练成果，事后两个未成年义警相视一笑，谁也没发现对方的第二重马甲。


    布莱恩估计等到哪天晚上蝙蝠少女遇到了罗宾，双方再合作一次，蝙蝠侠的身份在芭芭拉眼中就能唿之欲出了。


    他看破不说破，决定替布鲁斯的片场保留一丝戏剧性，全程沉默地围观孩子们的两幅面孔。


    等到迪克和芭芭拉玩累打算回家时，布莱恩这才带着他们原路返回。


    然而刚一靠近阿斯顿马丁，布莱恩便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他的车轱辘呢？他那么大一个嵌着阿斯顿马丁标志的汽车轮胎去哪了？？


    车底的机枪都没能让哥谭市的犯罪分子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吗？


    布莱恩难得茫然地站在那发了会呆，迪克和芭芭拉在他身后探头探脑。过了一会，迪克小心地问道：「这可能是公园街的偷车贼干的，我们先让阿尔弗雷德或布鲁斯来接……？」


    「……稍等。」布莱恩不辨喜怒地说，「我先打个电话。」


    他给如今瘸了一条腿的轿跑拍了张照片，发给远在英国的军需官q，紧接着一通电话打过去，开场先发制人：


    「q，我的车为什么没有防盗报警系统？」


    英国是晚上十一点多，q骂骂咧咧地从床上爬起来，皱眉抱着被惊醒凑过来的猫问：「为什么要有防盗系统？你那辆阿斯顿马丁沉河报废的概率都比被偷走的可能性大，再说普通警察能应付你的敌人么？」


    大晚上007在说什么胡话，难道是不小心死在哪了然后又復活了一次？


    在军需官眼里死去活来的前007特工说：「我的汽车轮胎被人撬了，小偷撬它的时候我居然不知道，这不该有个最基本的提醒功能？」


    q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的轮胎被人撬了，小偷……」


    「谁那么想不开去撬你的轮胎？而且看到机枪后竟然没把轮胎装回去？」


    q震惊地打断他，睡意不翼而飞，「机枪还在不在，是不是也被人拆走了？」


    听到这句话的芭芭拉和迪克露出要笑不笑竭力忍耐的表情，布莱恩头疼地说：「机枪没事。」


    q仍然难以置信，试图从自己熟悉的角度思考问题：「你被人盯上了？汽车附近有埋伏？车里塞满了炸弹？」


    布莱恩：「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检查过了，真的只是轮胎被偷了。」


    q静默了。


    布莱恩体贴地给他留出死机重启的时间。


    十几秒钟以后，q嘆息说道：「怎么说呢……一定程度上符合我对哥谭市的刻板印象，只是没想到连你在那都会翻车。」


    听到这句话的布莱恩也有点绷不住了：「我们给车安装行车记录仪了吗？」


    「没有。」q安静地说，「行车记录仪是用来记录你平时超速、逆行、闯红灯，便于留下证据让警察罚款的吗？」


    「……」布莱恩说，「那我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q回答，「你要不还是去问蝙蝠侠吧。」


    「……」


    布鲁斯来得很快。他叫了一个专业的拖车团队，工作人员忙着把跑车抬上拖车的时候，他负责在一边和自己上扬的嘴角作斗争。

 第388页

    「对不起。」布鲁斯诚恳地说，「我内心深处很同情也很愤怒，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的，但是——」


    「我懂。」布莱恩板着脸说，「很荒诞，很好笑，就像塔利亚伪造的达米安的亲子鑑定书一样。」


    布鲁斯：「。」


    后面的迪克问：「达米安是谁？谁和谁的亲子鑑定？」


    布鲁斯把他按回去：「谁也不是，与你无关。」


    迪克转头跑到芭芭拉身边，对芭芭拉抱怨起了布鲁斯的『专治独裁』。


    布鲁斯留在原地保证道：「今天晚上我一定让蝙蝠侠抓到那个撬轮胎的小偷。」


    蝙蝠侠一直没管这事，是因为觉得窃贼的危害性有限，哥谭市有太多比抓小偷优先级更高的突发事件了。


    然而今日一看，此人的胃口越来越大，再这样发展下去要么伤害别人、要么伤害自己。布鲁斯决定抽空找到他/她，跟他/她谈一谈，顺便把布莱恩的轮胎要回来——这玩意流落在外，若是被识货的人发现了，对小偷而言也很危险。


    布莱恩跟他看法相同。


    夜幕很快降临。


    蝙蝠侠驾驶着蝙蝠车，再度来到公园街这片罪恶的土壤。多数人都喜欢先把简单的工作做完再干别的，蝙蝠侠也不例外——他想先抓到那个撬轮胎的窃贼再说。


    可惜公园街，或者说犯罪巷总让他事与愿违，时隔多年，一切照旧。


    他在路上遇到了一起黑手党火拼，不得不将蝙蝠车停在路旁，追着犯罪分子离开。


    杰森·托德恰好在这时发现了蝙蝠车。


    他先是一阵狂喜，绕着车辆转了两圈后却得出一个令人痛苦的结论：车在，人不在。


    蝙蝠侠去哪了？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起初杰森还有耐心站在那慢慢等待。然而夜色已深，黑暗中无数层峦起伏的哥德式建筑张开一扇扇暗色的窗户，仿佛被城市孕育的骯脏怪物正藏匿其中无声地窥视着外界，小巷里时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老鼠或人类趴伏于地面隐蔽地活动，偶尔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警笛或尖啸刺穿杰森的耳膜，让他在极度的精神紧绷中勐地打一个哆嗦。


    夜晚扩大了男孩埋藏在心里的恐惧。蝙蝠车是一辆死物，无法给他提供安全感，他想像着布莱恩从某一处阴影中缓缓现身，优雅从容地一手举着机枪、另一只手拉开烤箱，把他做成一盘烤火鸡吃进胃里——


    不行，必须得想个办法让蝙蝠侠快点回来。


    说起来，蝙蝠车会有报警器吗？


    如果有人卸了他的轮胎，蝙蝠侠应该会知道吧？


    杰森动了动手指，有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


    好消息：蝙蝠车的轮胎和阿斯顿马丁的轮胎一样好卸。


    坏消息：蝙蝠车和阿斯顿马丁一样没有报警器。


    怎会如此！！


    杰森觉得自己有点开裂了。


    ……


    蝙蝠侠赶回来时，就像白天的布莱恩一样，第一时间发现有哪里不对。


    他走到蝙蝠车的侧面。


    蝙蝠车的四个轮子本该好端端地待在金属盖下面，但是此时此刻，其他三个轮子依然停留在原位，第四个轮子却神奇地向外探出一节。


    那感觉就像蝙蝠车突然长了副龅牙。


    蝙蝠侠：「……」


    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蝙蝠侠小心谨慎地靠近凸出来的那只轮胎，犹豫了几秒钟后，伸出双手将轮胎搬开。只见罪魁祸首躲在蝙蝠车和轮胎之间，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一见光就闭着眼睛大喊：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以为这样能把你叫回来，因为我要向你举报一个藏得很好的超级反派！」


    男孩的年龄与「超级反派」这个单词让蝙蝠侠勉强维持住了不动声色的神情——他得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回想白天与布莱恩之间的对话：「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的。」


    哥谭，多么奇妙。


    杰森眼中的蝙蝠侠稍微绷紧下颚，用一种严厉却不冷漠的口吻问：


    「你想举报谁？」


    杰森松了口气，直白地说：「一辆阿斯顿马丁的车主。我之前偷了他的车胎，发现他在车底藏了一架机枪……」


    蝙蝠侠：？


    第206章


    蝙蝠侠无言地看着杰森。


    杰森期待地看着蝙蝠侠。


    蝙蝠侠说：「你也许误会了……」


    他停顿了一下, 心中快速地斟酌起该怎么向男孩解释。他此前根本不认识杰森，也没神通广大到一眼看出此子骨骼清奇、数月后可能成为新的罗宾，自然不会直接说出布莱恩的真实身份。


    杰森察言观色，问道：「您认识他？」


    「——是的。」蝙蝠侠含煳地说, 「你知道布鲁斯·韦恩吗？他和韦恩关系不错。」


    没想到杰森满不在乎地回答：「我知道, 我识字, 看过报纸上的新闻，他和韦恩不就是炮友嘛。」


    「……」


    等等。


    蝙蝠侠面无表情地心想。


    先不说你一个看上去十岁出头的小男孩懂什么叫炮友, 他和布莱恩怎么就炮友了？新闻上写的明明是他们的爱情故事。


    花花公子懂什么纯爱。


    杰森也一脸纯洁地心想。


    从以往的战绩来看，布鲁斯·韦恩永远只有三分钟热度, 和每任情人的平均交往时间比企鹅人的身高短小, 审美倾向比泥脸的变身超能力灵活，给情人打钱时比按下炸弹按钮的小丑果断, 最后的分手理由比谜语人谜语。

 第389页

    这种流连花丛的阔佬能有固定恋爱对象？


    那杰森觉得他能当上罗宾。


    ……


    蝙蝠侠缺少纠正『炮友』说法的立场，只得说：「注意你的言语。」


    人在屋檐下，杰森老老实实应了一声，蝙蝠侠的嘴角又往下垂了零点几度，不高兴地说：「阿斯顿马丁上的机枪是为了保护布鲁斯·韦恩。」


    他暗示布莱恩是布鲁斯的保镖, 以确立持枪的正当性。


    杰森惊讶地「咦」了一声。


    蝙蝠侠捋了遍逻辑, 感觉没什么问题, 于是问道：「怎么了？」


    他比常人想像中有耐心得多，尽管蝙蝠羽翼似的披风下摆隐约带着暗红色的血痕和污迹，却愿意驻足聆听一个自陈偷了东西的小孩子颠三倒四地描述心中的恐惧。


    杰森维持了一下午的紧张情绪无端地缓解了许多，遮遮掩掩说道：「我听见阿斯顿马丁的车主说『只想让蝙蝠侠拿翅膀罩着他』……您确定他是韦恩请来的保镖而不是……」


    情趣扮演之类的？


    听出他潜台词的蝙蝠侠眼角抽搐：「……」


    现在的未成年每天都在接触什么东西？！


    理论知识未免也太丰富了！


    不过布莱恩居然在公开场合说过让蝙蝠侠保护他。


    布鲁斯早发现蝙蝠电脑中应对丧钟的计划书被翻看过了，他一度担心布莱恩会认为他控制欲过强, 所以既想表现又不敢表现，私下里纠结了很长时间。


    阿尔弗雷德说他想得太多, 不如凭藉本能行事。


    本能。


    爱的本能是独占，他如果放任自己，蝙蝠侠野兽般的疯狂的本能早晚要将肆意游荡的猎物拖回巢穴，若猎物也是一头勐兽，他们註定两败俱伤。


    而布莱恩在人前说过的话犹如一团棉絮，忽然间将他悬空的心脏填满了。


    ——巨大的蝙蝠张开一只翅膀，小心翼翼地罩住趴在地上酣睡的狮子，雄狮甩了甩钢鞭似的尾巴，喉咙里发出满意的唿噜。


    杰森就见蝙蝠侠忽然陷入思索似地原地踱了两步。


    他的黑色长靴重重踩在柏油路面上，身后的披风却反重力地向上扬起，『砰』地一下，宛如炸开的蘑菇般膨胀，让他看上去仿佛要飞上天空一样。


    难道是生气了？


    杰森分析了半天也没能辨认出蝙蝠侠的情绪。


    蝙蝠侠语气如常地对他说：「我知道了，我会调查，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确实，一不小心容易丧命。


    杰森贊同地点点头。


    蝙蝠侠又道：「你将阿斯顿马丁的轮胎放在哪了？」


    杰森给他指出公园卫生间的地点，整件事似乎便告一段落了。临别前，蝙蝠侠望着杰森难掩稚气的脸欲言又止，杰森猜测他是想劝自己以后不要再偷东西，但蝙蝠侠一句严厉的话都没说。


    「有时我给人们一个机会，他们可能会还给我惊喜。」


    蝙蝠侠背对着杰森说道，「你会是其中之一吗？」


    男孩的眼圈悄无声息地红了，在夜色中看不真切。


    这天晚上，他没有对黑暗骑士做出任何口头上的保证。


    然而即使后来过了许多年，他依然记得蝙蝠侠在他极度无助的时刻说过的每一句话。


    ……


    其中和布莱恩相关的没一句是真的，草（一种植物）。


    **


    蝙蝠侠废了挺大劲才把蝙蝠车和轮胎们运输回蝙蝠洞。


    接下来他花了一点时间跟踪和调查杰森·托德。


    发现这孩子的家庭状况简直是美国噩梦的缩影后，他试图提供帮助。但比起让蝙蝠侠再度出面，他更希望布莱恩可以代替他将杰森送进公园街的一间男校，从而改善两人的关系、扭转杰森对布莱恩的错误印象。


    「你确定有用？」布莱恩问。


    「反正我不想再听到他将你我之间的关系称为炮友了。」布鲁斯抱怨说，「你不用和他面对面交流，我以你的名义联繫学校，邀请他入学怎么样？」


    布莱恩无所谓地点头，相信布鲁斯肯定能把这点小事安排好。


    他正忙着处理另一件事——


    阿斯顿马丁的轮胎死活安装不上。


    蝙蝠车早修好了，韦恩企业的技术总监、也是蝙蝠车的设计师之一卢修斯·福克斯自告奋勇，摩拳擦掌地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007专用车进行了一番系统的检查，过程中数次对大洋彼岸的q表达了赞赏和惺惺相惜之意，最后告知结论：


    「您的车我修不了，布莱恩先生，它有防盗功能。」


    布莱恩：「？卸掉轮胎的是个十多岁的孩子。」


    「没错。」卢修斯·福克斯惋惜地说，「拆的时候没设计防盗，但安的时候有。」


    布莱恩：「？？？」


    这是什么原理？


    他不得不再次给q打电话。


    这回英国是白天，q在位于军情六处总部的实验室里。他自从得知杰森只有十岁出头，心情就一直很沉郁，有种翻车的不是007而是远在天边的自己的感觉。


    接到布莱恩的电话后，q紧绷了一天的脸上总算露出些许得意的表情，问道：


    「蝙蝠侠的人也安不上？我就知道。」


    布莱恩无语了。


    难怪你让我求助蝙蝠侠，敢情是在这等着呢！


    好在卢修斯·福克斯是个脾气很好的老头，听到q的说辞也不生气，乐呵呵地打招唿说：「你是这台阿斯顿马丁的设计师？久仰。车上防盗系统我的确从未见过，其目的应该是为了防止有人对布莱恩先生的座驾动手脚吧。」

 第390页

    「哦。」电话对面的q抬起头，「你好，福克斯先生，我听说过你，韦恩科技上个月对外公布的、能够自动修復自身损伤的智能材料很有意思，我看了相关论文——你挺厉害，比你旁边那位007聪明。」


    卢修斯听得直笑，布莱恩耸肩：「不好意思，我确实不聪明，想不到天底下还有一款高端的防盗系统防不住别人撬轮胎。」


    q被戳到痛点，用力拍了下桌子：「那是因为拆卸轮胎可以使用暴力手段，只要一把电锯，再复杂的设计也白搭，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在这里浪费精力。」


    卢修斯替他挽尊：「我是一样的。谁能想到有人会去卸蝙蝠侠和007的轮胎呢？如果轮胎松动便自动反击也不合适，毕竟你们开车时都生龙活虎，难保开着开着车辆散架……」


    「您形容得太客气了。」q绷着脸说。


    「好了别生气了，卢修斯安装不上证明你的技术领先世界，轮胎被撬只是个巧合。」


    布莱恩熟练地给军需官顺毛，「接下来该怎么做？你远程指点一下？」


    「不行，」q说，「别人搞不来，我得亲自过去，或者你们把车邮寄回英国。」


    这么麻烦？


    布莱恩刚一犹豫，q又补充：「或者我派几个军情六处的后勤，在哥谭附近建立一个实验室，让他们留在那帮你修车，你问问蝙蝠侠能不能同意。」


    旁边的卢修斯·福克斯眉梢一动：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蝙蝠侠当然不肯同意。


    哪怕看在布莱恩的面子上，让一群英国特工入驻哥谭也太过分了点，两边拉扯了好几天，最后商议出的结果是将实验室安置在哥谭市郊，且漂洋过海来的只能是经过蝙蝠侠筛选的纯技术人员。


    好在阿斯顿马丁的轮胎终于回到了它该在的位置。


    另一边的杰森·托德却并不觉得他来到了适合他的地方。


    布鲁斯假借布莱恩的名义，把他送进了一所位于公园街的男子寄宿学校。这所学校的创办者名为玛·冈恩，澳大利亚籍，是个面容慈祥满头白髮的老太太，丈夫早逝，如今寡居。


    她是哥谭市的知名慈善家，做过很多好人好事，因此蝙蝠侠才选定了她开办的学校。


    但杰森只在玛·冈恩的校园里待了一个星期，就发现了异常：


    他怀疑玛·冈恩试图建立起一所犯罪窝巢，学校里的学生都将在她的教导下、成为冉冉升起的犯罪新星。


    杰森没有立刻做出以上判断，最开始他甚至以为，是自己对布莱恩的偏见影响了对学校的认知。


    蝙蝠侠都承诺了，阿斯顿马丁车主由他负责。


    既然玛·冈恩口中那位名叫布莱恩·纽曼的男人能把杰森送进学校，就说明蝙蝠侠认为他没问题……吧？


    话是这么说，杰森一日比一日后悔。


    他竟然一时轻信误入了歧途！


    起初，玛·冈恩在新生面前还略有收敛，数日后她见布莱恩丝毫没有透露出前来探望杰森的意向，顿时原形毕露，再不遮掩贪婪邪恶的丑态。


    杰森难以继续欺骗自己，只得模仿其他学生的样子和她虚与委蛇，暗中寻找逃跑机会。


    期间『布莱恩·纽曼是个连蝙蝠侠都无能为力的超级反派』的念头又一次浮出水面。


    自由受限的情况下，杰森只能通过思考来打发时间，于是连玛·冈恩的国籍都成为了论点。


    已知玛·冈恩是个澳大利亚人，澳大利亚是什么地方？英国罪犯的流放地。


    布莱恩·纽曼是哪国人？英国人。


    所以玛·冈恩替布莱恩·纽曼打工有毛病吗？没毛病。


    都是祖上的习俗罢了！


    杰森依靠着编排玛·冈恩和布莱恩的关系自娱自乐，当他渐渐适应了陌生的环境、眼看能迎来转机时，一个坏消息忽然如晴天霹雳般向他袭来：


    玛·冈恩告诉他，布莱恩·纽曼有时间了，要来学校探望他了！


    第207章


    「你决不能将学校教给你的『知识』告诉布莱恩·纽曼。」


    玛·冈恩威胁杰森说, 「显然比起你来说，他会更加信任我，而你逃不出我的掌心，如果你敢告密,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听见没有！」


    她一定不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控制学校里的学生了。


    杰森心想。


    如她所说, 这里的孩子绝大多数都是街头混混、有小偷小摸黑歷史的少年犯或无家可归的孤儿。很多学生本来就不介意犯罪，玛·冈恩为他们提供庇护所, 于是他们立马成为了这女人的帮凶，为她监视身边的『刺头』。


    像杰森这样初来乍到, 有点背景（布莱恩居然算是他的背景了, 杰森觉得很荒诞）又不服管教的少年，便上了玛·冈恩的黑名单。她只需稍作威胁, 普通孩子便在趋利避害的本能下屈服了。


    曾经也有人想要反抗她、揭穿她的罪行，然而下场却很惨烈，毕竟谁会相信一个小骗子的一面之词，而去怀疑哥谭市的大善人呢？有了前车之鑑，大家更对玛·冈恩唯命是从, 让她的野心日渐膨胀。


    不过玛·冈恩为什么要阻止杰森对布莱恩·纽曼告密？


    难道他们两个不是一伙的？


    杰森一面对此产生了困惑之情, 一面担心这是布莱恩·纽曼设置的钓鱼陷阱。比起疯狂但无趣的玛·冈恩, 这男人可狡猾多了，其思维方式和想法令杰森捉摸不透。

 第391页

    他不敢从学校逃跑，就是害怕出了门，会有一个布莱恩的手下等在外面。


    这一天，玛·冈恩在课堂上教导学生们如何用枪, 大屏幕上是各种手枪的图片，玛·冈恩命令她的得意门生总结它们的优劣之处。杰森心不在焉地听着, 很快熬到下课，一个红头髮的学生对他招了招手，喊道：


    「托德！你的恩人到了！」


    他才不是我的恩人，你怎么不提蝙蝠侠呢？


    杰森不满地想着，一脸桀骜不驯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知道了，艾迪，你是个蠢货。」


    艾迪气得扬言要揍他，玛·冈恩太太斥责道：「别浪费时间了，先让他过来！」


    听到玛·冈恩的话，艾迪不甘不愿地收起拳头，杰森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大步走向教室门口，心脏却越来越沉。


    看看玛·冈恩殷勤的样子，就好像她在畏惧布莱恩·纽曼一样。


    杰森走出教室，扭头望向走廊尽头，教学楼的大门敞开着，一个青年男人逆光站在台阶上，眼中和嘴角含着亲切有礼的笑意。他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西装三件套，金钱的力量将他本就出色的身材和外表衬托得更加出众。


    ——难怪布鲁斯·韦恩灵活地弯了一下。单看外表，哪怕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败类，也足够吸引人了。


    杰森的视线在布莱恩和玛·冈恩身上转了两圈，故作惊喜地说：「纽曼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嗨，哥们，你的阿斯顿马丁没报废吧？


    布莱恩眨眨眼，对玛·冈恩说：「谢谢您，女士，不用费心招待我了，我和杰森聊几句就走。」


    他这次来学校也是接到了蝙蝠侠的委託。


    某哥谭义警在照顾未成年上可谓尽心尽力，而且布莱恩猜测他嘴上不说、实际挺怀念和迪克一起夜巡的日子，杰森的出现或许让他联想到了当年的黄金搭档。


    但杰森和迪克的性格天差地别。父母不做人，生活条件恶劣，使得杰森的每一根头髮丝上都写着『莫挨老子』。


    布莱恩觉得布鲁斯要失望了，他俩的关系目前来看很难好起来。杰森的伪装在他眼中漏洞百出，他一眼看出男孩不仅心怀警惕，还有点怕他。


    布鲁斯不是说误会已经顺利消除了么？


    那他这个被撬了轮胎的受害者在旁人眼中为什么还更像加害者了？


    布莱恩心中纳闷极了。他眼看杰森僵硬地站在自己身边，像一只受到惊吓后绷成长条的猫头鹰，不由得安慰道：


    「别紧张，蝙蝠侠对我说了你的事，他说你偷轮胎是为了生存，在我看来无伤大雅，所以我不会追究。」


    杰森飞快地斜他一眼。


    布莱恩假装没看见，继续说：「他把你……唔，我送你来这所学校的目的很简单，学校能教给你除了偷东西以外的生存手段，读书于你而言并非唯一的出路，但已经是你目前能够接触到的、最好的改变现状的方式了。」


    杰森回想他在玛·冈恩的课堂上都学到了什么。


    分辨枪枝，制造迷药，抢劫的一百种方式，如何销毁犯罪痕迹。


    妙啊，他好像确实掌握了偷东西以外的硬核生存技能。


    杰森都有点佩服布莱恩了：别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而高端的超级反派不仅大隐隐于市、同蝙蝠侠谈笑风生，还能做到『知行合一』，连他这个当事人都挑不出话里的毛病！


    他的情绪大概表现得太明显了，布莱恩忽然嘆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问：「到底是为什么？」


    杰森倏然心跳加速，停下脚步，再也克制不住毛骨悚然之感，转过身拔腿就跑。布莱恩的反应却比他想像中更快，成年人骨节分明的五指不容拒绝地扣住他的手腕，犹如一柄沉重的铁钳，把他从沸腾的熔炉里揪了出来。


    ——布莱恩提着他，动作粗暴地将他拉进一间空教室，砰地一声用力踹上大门反锁。


    「这里没有摄像头。」锁上门后男人仰头环顾天花板，「看来你们学校的隐私工作做得不错。」


    杰森头皮都要炸开了！玛·冈恩不安装摄像头是因为她教的东西无法被公之于众，可是你布莱恩·纽曼想要在这间处于监控盲区的空教室里干什么？！


    他怕不是要进烤箱了！


    恶魔般的成年人在他面前整理了一下袖口——该死的讲究——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你对我有些误会，我认为我们应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烤箱的拉门在对杰森say hi。


    他咽了口唾沫，用余光寻觅窗户附近的逃跑路径，强撑出一幅无所畏惧的姿态，冷冷问道：「谈什么？」


    「稍等。」


    布莱恩拉过来一张课桌，摆在他和杰森身边，然后解开了上衣下摆的一颗纽扣。


    杰森：？？？


    布莱恩不理会他瞪得圆熘熘的蓝眼睛，自顾自地从后腰抽出手枪，卸掉里面的所有子弹，又拿出插在上衣内侧口袋里的两只弹匣，放在桌上一併摆好。


    做完这一切后，他拽过来两把椅子，坐在其中一把靠背椅上，翘起长腿说道：「我身上所有的武器都在这，现在对你没有威胁了。你可以检查，我不介意。」


    杰森本想摆出不感兴趣的冷漠表情。


    但玛·冈恩刚在课上讲过左轮手枪和自动手枪的区别，她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迴荡：「左轮手枪结构简单，故障率较低，然而弹匣容量小，重新装填子弹的速度较慢，而且又沉又大，不适合隐蔽携带，因此执法人员和军队可能更倾向于弹容量大、火力强的自动手枪……」

 第392页

    「这是什么枪？」他下意识地问。


    「sig sauer p229。」布莱恩回答，「9mm口径，14发弹容量，可靠性很高，近战时性能卓越。」


    是一把在美国官方部门很热门的手枪。cia、fbi、警察局……用了都说好。


    杰森基本没听懂，视线却不断往手枪的枪身上瞟。


    p229的外形小巧精緻，别在身上不容易被发现，但杰森对此不太满意——他更喜欢大而有威慑力的武器，最好枪口一抬，别人都吓得不敢说话。


    不过想这些未免有些不合时宜了，先不说他根本不会用枪，就算给他一把枪，他能拿来干什么？


    杰森不想成为罪犯。


    尽管他的父亲是个小偷，他为了生存不得不学着偷窃轮胎，但也仅此而已了，他不愿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因此宁可冒着生命危险，策划从玛·冈恩手中逃离。


    布莱恩却仿佛要蛊惑他：「你喜欢枪？喜欢就拿起来看看，不用担心走火。」


    「……」


    杰森手指抽动一下，用尽全部意志力才没往桌子上的p229看。他被折腾得没脾气了，疲惫地问：「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布莱恩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你不是个懦弱的孩子，所以我很好奇你害怕我的理由。难道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我做过让你恐惧的事？」


    杰森嘴巴张开又合上了。


    他不敢说出玛·冈恩的秘密。


    在哥谭市的底层，信任是一种奢侈品。相信布莱恩的代价太大了，他担心自己承受不起。


    布莱恩若有所思，并不打算逼迫杰森说实话。他快速整理好桌子上的武器，把它们分门别类地放回去，再系好西装纽扣，说道：「我会在学校里待到晚上，你随时可以过来找我聊天。」


    杰森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布莱恩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拧开教室的门锁，接着轻轻推了他一把：


    「去找你的朋友玩吧，保护好你自己。我到其他楼层逛一逛。」


    结合杰森表露出的种种细节，布莱恩怀疑玛·冈恩的学校可能出了问题。他联繫了蝙蝠侠，并决定在今天下午趁机探查。


    **


    杰森一路小跑，来到学校的后院，气喘吁吁地停在草坪中间。


    汗水顺着他黑色的发梢向下流淌。


    他的大脑不断回顾着布莱恩的言行，在是否能够信任这个人上犹豫不决。


    有没有一种可能，蝙蝠侠是正确的？


    ——他们都是为了他好，只不过在实施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些意外。


    正在这时，几个玛·冈恩的狗腿子包围过来，领头的艾迪笑嘻嘻地问：「你的长腿叔叔走了？他没把你接走，起码也要给你留下一笔钱吧？」


    杰森抹了把汗，没好气地说：「滚开，艾迪。」


    「我们很好奇他和你是什么关系。」另一个男孩满怀恶意地说，「他那么多天都没来看你，一来就把你拉到没有监控的教室里……」


    杰森一愣，随即怒火中烧，握紧拳头冷笑说：


    「我看你是嫉妒了，弗莱迪。他长得那么好看，又有钱，你是不是恨不得变成小姑娘向他表白？哦，我忘了，他是个同性恋，但就算是同性恋，人家看上的也是布鲁斯·韦恩那个水准的男人，我看你不如趁早自杀，这样运气好的话下辈子还有机会。」


    他一连串话说得贼熘，身边几个半文盲的男孩们差点没反应过来。


    十几秒钟后，弗莱迪迟钝地回过神，一拳打在杰森的肩膀上：「玛·冈恩太太说你缺少教训，我认为她说得对，托德！」


    艾迪跟着叫嚣：「我们揍他一顿，把他关起来，让他没法参加晚上的集会！」


    狗腿子三号说：「没错，我们去博物馆帮小丑偷东西，凭什么要带一个累赘？」


    博物馆？小丑？真的假的，你们玩这么大？


    杰森思绪电转，动作不停，眨眼功夫和几个半大小子打成一团。


    第208章


    街头出身的杰森是打群架的一把好手。


    十分钟后, 他抹了把嘴唇上的血，从地上爬起来，周围躺了一地鼻青脸肿的同学。


    确定狗腿子们再起不能、短时间内不能去给玛·冈恩打小报告后，杰森走进卫生间, 边洗脸边思考『去博物馆帮小丑偷东西』的说法究竟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 那玛·冈恩实在是个有勇气的老太太, 看在她这么有勇气的份上，杰森愿意替她把报警键按烂, 免得她死在博物馆后无人收尸。


    「你好，是gcpd的犯罪举报热线吗？我刚才在犯罪巷听到有两个小混混说他们今晚要去抢劫博物馆, 他们还提到了小丑……呃, 我没事，我已经从那边离开了。


    「好的, 好的，我知道了。博物馆安保很严格？那可以防住小丑吗？我能肯定他们提到了小丑……不用担心？你认真的？？」


    杰森扔掉学校里的公共电话，坐在长椅上发了会呆。


    警察一如既往地指望不上，假如他今天非要做这个热心人，最好秉持着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来干的理念去找蝙蝠侠。


    可是蝙蝠侠通常只在夜晚出没, 玛·冈恩和她的狗腿子们却马上要动手了, 他去哪一键召唤蝙蝠？总不能再凭空变出来一台带报警器的蝙蝠车吧？


    警局上方的蝙蝠灯还是太上流了, 不够接地气，蝙蝠侠就应该像张贴小gg一样把他的私人联繫方式贴满街头。

 第393页

    杰森痛苦地抹了把脸。


    他感觉自己有病。玛·冈恩找死和他有什么关系？小丑的阴谋又不一定会波及到他，他只求自保直接跑路不行吗？


    可是蝙蝠侠的声音在他的耳膜中鼓动。


    ——有时我给人们一个机会，他们可能会还给我惊喜。


    ……


    靠。


    杰森从椅子上站起身，开始满校园寻找布莱恩·纽曼, 同时他在心中发誓，若是自己这次不幸噶在小丑手中, 就算从坟墓里爬出来也要去到蝙蝠侠的床头、逼他连夜上街往电线桿上贴电话号码。


    **


    布莱恩正在和蝙蝠侠聊天。


    他用一些能够登上玛·冈恩教案的非常手段避开了监控，钻进封锁的档案室，快速查阅起储存在电脑本地磁碟中的财务记录。


    为了提高效率，他歪头夹着手机，边打字边询问对面：「冈恩太太说她是富豪遗孀？你调查过她死去的丈夫吗？」


    「当然。」蝙蝠侠回答，「他是个澳大利亚的银行家，因病逝世时只有五十岁，临走前给他的妻子留下了大笔遗产。」


    「运气真好。」布莱恩不置可否，「玛·冈恩学校的资金来源呢？和公开声明一不一致？」


    蝙蝠侠：「我没查那么细，但大体上没问题。玛·冈恩拒绝过包括我在内的无数富豪的投资，许多人都认为她是个清廉正直的人。」


    「那也许说明她有个好会计。」布莱恩玩笑说，「我的一位同事就特别擅长做假帐，很多大本营在芝加哥或纽约附近的黑手党都存有他的邮箱地址……」


    黑暗骑士咳嗽一声。


    「停。」他沉声说，「这不是我该听的。」


    「别紧张，他金盆洗手好几年了，如今是个遵纪守法的会计。」布莱恩说，「我让他看看这个帐面有没有问题。」


    克里斯的脑子比电脑都好用。


    不到半小时，布莱恩便收到了他的回信：


    「xx年xx月xx日，有一笔不明来源的大额资金注入，和前后的记录对不上。xx年的教育支出比前一年增加了18.36%，但看不到这笔钱具体花在了哪里。第256行多打了个v，应该是复制粘贴时忘记删了，可能有双重帐簿。教具採买员的工资比平均薪资高了三分之一……」


    布莱恩：牛。


    他手速飞快地在输入框里打了一串感谢和夸赞，发送成功后对蝙蝠侠说：「看来玛·冈恩的会计也没那么厉害，比不上我们魔法部的。」


    蝙蝠侠既生气又想笑，生气是对着玛·冈恩，想笑是因为『魔法部』：「……你保存好证据，我马上就到。」


    布莱恩关掉电脑，拔下u盘，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耐心地等待哥谭义警过来发威。没几分钟，杰森左顾右盼地从不远处一条门廊下经过，扭头看到布莱恩时眼睛一亮。


    布莱恩：「咦？」


    和布莱恩连着电话的布鲁斯问：「怎么了？」


    「首先，你家老二和人打架了。」布莱恩说，「其次，他好像在找我。」


    布鲁斯：「首先，他不是我们家老二，其次，他为什么找你？他不是害怕你吗？总不会想要邀请你去主持公道。」


    「有蹊跷，你先别说话。」


    布莱恩坐在椅子上，对杰森招了招手：「嗨，又见面了。你刚才是上课去了么？」


    「没有。」杰森出乎意料地坦白，「我和几个出言不逊的混蛋打了一架。」


    布莱恩吃了一惊，迟疑地看着他。杰森说：「你想知道我是如何把他们打趴下的吗？」


    布莱恩点点头，杰森坐在他身边，啰里啰嗦地讲解道：「他们总共有三个人，起初是把我包围了。


    「有个名叫弗莱迪的傢伙出拳打在我的肩膀上，像这样——」


    杰森举起拳头，轻轻往布莱恩的肩膀上锤了一下，问道：「你介不介意我表演出来？」


    布莱恩愈发好奇他想干嘛：「当然不介意，请。」


    杰森便手舞足蹈地继续：「然后我们打成一团……」


    他接连做了一些毫无威胁、有点滑稽的动作。


    「另一个叫艾迪的白痴从背后勒住了我的脖颈。」


    他绕到布莱恩身后，两只手臂环上布莱恩的头。


    布莱恩低头盯着他的手掌，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肌肉已经完全绷紧了，面上却放松又感兴趣地问：「之后发生了什么？」


    杰森会作势收紧手臂、勒住他的脖子吗？这难道是对方的最终目的？


    结果杰森像个老练的猎手一样，轻易放过了眼前的大好机会。


    他松开手，走到布莱恩前方，平平淡淡地说道：「我倒在地上，抓了一把沙子，往上一扬——」


    说着，他慢吞吞地将一只拳头递到布莱恩面前。


    有刚才的铺垫在，布莱恩没有后退。


    然而杰森五指张开，手心处赫然藏着一个小喷壶，里面装满了玛·冈恩在课堂上使用过的教学用具——一瓶特效麻醉药。


    他对着布莱恩的脸一顿乱喷，接着迅速后退拉开距离，以防布莱恩耐药性过高。高到一定程度他今天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好在布莱恩十分配合（？）。


    男人不明显地愣了愣，深深看了杰森一眼，站起身正要说话，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摇晃了几下。他扶着座椅扶手坐回去，没过几秒便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第394页

    「对不起。」


    杰森这句道歉说得很诚恳，「如果你是个好人，醒来之后可以让警察或蝙蝠侠抓我。」


    他不打算对布莱恩做什么，仅仅拿走了布莱恩的手枪。


    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就算布莱恩可信，听他在校园门口的说法，他还指望蝙蝠侠保护他呢。


    杰森不想强迫一个普通的好心人去对抗玛·冈恩太太、甚至是小丑，他不确定事件的真实性，更不确定其中的风险，因此宁愿亲自承担责任与后果。


    ……


    一腔孤勇的少年人不知道的是，他刚转身没多久，留在原地『不省人事』的邪恶大反派or普通好心人布莱恩就睁开了眼睛。


    布鲁斯问他：「你没事吧？」


    「我很好。」布莱恩思索着摸了摸腰间，「杰森的那番表演放在别人身上应该挺有效的，他成功拿走了我的枪。」


    「哦。」布鲁斯一点也不着急，先是沉着地问，「哪一把？」


    看看，这就是成熟的大人的智慧。当布莱恩明确表示自己身上有一把枪的时候，你最好别真的相信他只带了一把。


    布莱恩笑了：「我在教室里给他展示的是sig sauer p229，但他刚才抽走的是□□ppk。」


    「詹姆斯·邦德送给你的那一把？p229和ppk在外观上截然不同。」


    「他又不认识。」布莱恩宽容地说，「我像他这么大时，连怎么换弹匣都不知道。」


    「你认为杰森会？他把弹匣留给你一定是有原因的。」


    当然，若是拿走了弹匣却发现枪和子弹不匹配，那就更尴尬了。


    布鲁斯追问：「既然不会用，他拿枪是要做什么？」


    「他什么都干不了。」


    布莱恩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同情，「我的ppk上有指纹锁，只有我能用它开枪。」


    假如杰森听到他的话，高低要留一串省略号：「……」


    城里套路夺深。


    布鲁斯没笑，严肃地说：「好在我们不用担心他走火伤到自己。你跟上去看看，他可能是遇到了只能用枪解决的困难。」


    不愧是蝙蝠侠，一猜一个准。


    布莱恩跟在杰森身后，发现他既不打算用新到手的武器教训那几个欺负他的同龄人，也没有拿枪去威胁玛·冈恩，相反，他假装无害，一直挨到一刻钟以后的放学时间。


    放学后，玛·冈恩关闭学校，带领一群孩子前往附近的博物馆。


    杰森悄悄缀在队伍后方，紧紧握着外衣兜里的手枪。


    途中他看到一栋建筑物的墙角画着个萤光绿的箭头，箭尖遥遥指向博物馆的大门。


    玛·冈恩也注意到了脚下的小提示，她推动鼻樑上的眼镜，对身后的萝蔔丁们露出疯狂的笑容：「很好，孩子们，再走快点，小丑的手下已经在等我们了。」


    杰森心中一紧。


    不是因为『小丑』单词，而是他注意到，队伍里有好几个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学生，闻言纷纷掏出了枪。


    好武德充沛的学校，你们的学是真没白上啊！早知道他听课时也更认真点了！


    眼看为首的学生咧开嘴、举枪瞄准博物馆门口的保安，杰森来不及多想，跟着举起武器，却不是对准保安，而是指向了最前方的玛·冈恩。


    他的指尖不易察觉地颤抖一下，随后坚定地扣住扳机按了下去。


    没反应。


    杰森茫然地检查保险，确定保险已开后又按一次。


    还是没反应。


    ……什么玩意？？？


    这下他也恼了，连续按了好几次，扳机『咔哒咔哒』响个不停，仿佛在嘲笑他的无效努力。


    布莱恩·纽曼！你不会带了一把玩具枪、专门用来吓唬人的吧！


    就在杰森又惊又怒，快要原地化身炮仗时，一只手从他背后伸出来，覆盖在他的手上。


    「这把枪不是这么玩的。」


    不知何时出现在阴影中的布莱恩对他说道。


    第209章


    杰森没当场尖叫出声全靠他天赋异禀。


    他瞪着布莱恩, 布莱恩很快松开手，对他招了招手。


    杰森看了眼前面注意力全放在博物馆上的众人，磨磨蹭蹭地靠近，压低声音怒气沖沖地说：「你还有心情站在这吓唬我？前面那老太婆要让人对保安开枪了！」


    他现在也顾不上分析布莱恩到底是好人坏人了。


    反正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 布莱恩都没一枪崩了他, 至少能说明杰森不在对方的食谱上吧！


    布莱恩『嘘』了一声：「小点声, 保安不会有事的。角落里的那枚符号难道是小丑留下的？」


    「什么？你怎么知道保安没事？」杰森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墙壁上的萤光箭头，迟疑了一下, 说道，「应该是小丑, 玛·冈恩似乎是要帮小丑偷东西。」


    布莱恩说：「你冷静点, 僱佣玛·冈恩的人又不是我。」


    杰森：「？我很冷静。」


    「不是说你。」布莱恩指了下杰森，再指指自己耳朵里的耳机, 「有人生气了，问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出小丑的事。」


    杰森更加莫名其妙：「我怎么早说，我也是下午才听说的。谁因为我生气了？是我爸还是我妈？」


    他是在讽刺电话对面的人多管闲事，结果布莱恩没忍住沖他笑了笑，回答说：「是蝙蝠侠。」


    杰森：「……」

 第395页

    蝙蝠侠大白天和眼前这个男人连麦！他想举报玛·冈恩却连蝙蝠侠的联繫方式都找不到！


    世界的参差。


    而且蝙蝠侠明明答应他会去调查布莱恩·纽曼, 看他们两人关系不错的样子, 该不会蝙蝠侠转头就把他的怀疑告知布莱恩了吧……


    杰森的头脑正混乱着, 布莱恩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拽进巷子：「玛·冈恩不足为虑，听蝙蝠侠说小丑派了几个手下在博物馆周围接应，你跟我走这边。」


    被人拽进教室时的感受再临，杰森即便对布莱恩的疑心一降再降, 这会仍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能小鸟和烤箱之间本就是天敌关系吧……他甩开布莱恩的手, 狐疑地问：


    「我自己走，我们要去干嘛？」


    布莱恩也不在意，推着杰森让杰森走在他的视线里，认真回答：「报警。」


    「？？？」


    杰森听到他们将要去会会小丑的手下后，脑补过布莱恩掏出他藏在车底的机枪杀穿博物馆。而这大概算是黑吃黑，蝙蝠侠和布莱恩·纽曼的关系好到能在白天连麦了，说不定不会计较这点小事（杰森还是不够了解蝙蝠侠）。


    他也想过布莱恩像个守原则的超级英雄一样将罪犯一顿胖揍。那杰森对布莱恩的印象就要大为改观了：随身带着一堆热武器却不杀人，好比迪士尼游乐园里的公主后妈，宇宙的尽头是傲娇，这以后谁能分清布莱恩和天使的区别？


    他唯独没想到『报警』的答案。


    报警有个屁用啊！对哥谭人来说比『爱是魔法』还要魔幻！


    杰森刚亲身证明过gcpd就是一摊棉花，见到布莱恩重蹈覆辙，不禁感到一阵悲观。他失落地注视着布莱恩掏出一个老旧的手机，拨打了一串他没见过的号码。


    咦？


    不是gcpd的求助热线？


    电话很快接通了，对面传来叮叮咚咚的音乐和柔美的女声：「你好，这里是因托尼保险公司，请问您要办理什么业务？」


    布莱恩说：「序列23，9j7k遭遇突发状况，涉及国土安全，请求当地警局配合。」


    说完这句专用「语言口令」后，他把手机扔到地上一脚踩碎，然后对杰森说：「走，我们去找个巡警。」


    好神奇。


    杰森开始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他不急着问布莱恩寻找巡警的目的，亦步亦趋地跟在布莱恩身后。


    哥谭路边的警察还是很多的，就是平时存在感不高。


    他们很快找到了一个坐在警车里打瞌睡的男人。


    布莱恩掏出一顶帽子扣在头上，上前敲了敲车窗，待警员睁开眼睛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证件：「现在去给你的上级艾米丽·哈德森打个电话，她会让你配合我。」


    杰森伸头看了一眼，发现证件上写的是：cia高级探员，卡特·布莱克。


    等会？


    cia？？？


    被叫醒的警员和杰森一样震惊。他如布莱恩所说联繫了自己的上级，只交流了两句话后便放下手机，茫然地问：「你好，布莱克先生，我能为你做什么？」


    布莱恩回答：「把你的外套、证件和配枪交给我，然后你就可以下班了。快点，别浪费时间！我保证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回家等着升职去吧！」


    他的美式口音粗鲁又强硬，警员尽管不知所措，但还是在他的要求下照做了。布莱恩等他走后快速换上巡警制服，坐进警车的驾驶位，催促杰森赶紧上车：


    「再磨蹭下去，小丑要把你们学校的师生全都干掉了。」


    他的德州口音一时间有点改不回来。


    杰森听得想笑：「那不是挺好的？」


    「好什么？」布莱恩启动汽车，粗声粗气地说，「我现在是个警察，保卫市民安全是我的责任。」


    「你竟然就这样代入角色了？卡特·布莱克是个假名？证件又是从哪来的？你真是cia特工？」


    「不是，都不是。」


    布莱恩回答，「以后我再同你解释，你老实坐好，别乱说话，一会我要开执法记录仪。」


    执法记录仪是个别在警察制服上的摄像头，用于记录执法过程中的音频和视频，目的是提高警务透明度，提供执法活动的客观记录。


    说白了就是录视频且事后放出来给大众看的，举个极端但常见的例子：万一警察不小心开枪打死了罪犯，执法记录仪中的录像便是事出有因的证据。


    ……


    他们回到了博物馆。


    布莱恩收到消息称，博物馆的后门已经被小丑帮成员占领了，这群花里胡哨的非主流混混围在停车场中央，等着玛·冈恩和她的学生们为他们探路。


    布莱恩将警车停在离博物馆不远的高坡上，用蝙蝠侠借给他的收音设备旁听小丑帮成员对话：


    「玛·冈恩怎么还没找到博物馆的机房？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拿到韦恩科技设计的安保程序的详细数据？」


    「她是个白痴，还以为我们老大想要偷博物馆中的藏品呢！呸，小丑要那些卖不出去的古董玩意干嘛？要我说，我们就不该指望从澳洲过来的土老帽。」


    「没事，她正好能帮我们试出韦恩科技的水平。要是她和那群小崽子活着出来了，我们再把她干掉也不迟。」


    「她的学生归我了，哈哈，我最喜欢看孩子们恐惧绝望的表情了，开枪时比磕药还爽，草！」

 第396页

    布莱恩听到这儿，果断把收音设备关了。他让杰森下车等着：「你在车上，执法记录仪有可能会拍到你。」


    杰森不甘心地问：「你不开录像不行吗？」


    「不行。」布莱恩冷酷地说，「我是个遵守纪律的人，程序正义对我而言很重要。」


    杰森：「……」


    这话顶多骗骗他的傻瓜同学吧！吃一堑长一智，杰森已经不会再上当了！


    可惜布莱恩摆明了不愿让他近距离参与其中，杰森只得站在高架桥的桥墩后面，遥遥望着布莱恩行动。


    布莱恩打开了警车警笛，闪烁的灯光和嘹亮的声音顿时将小丑帮成员们吓了一跳，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辆古老的福特『金牛座』警用拦截轿车从高坡上疾速俯冲而下，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闪电般地冲到他们中间！


    哥谭的警车从来没有如今天这般符合好莱坞片场的气质！


    「gcpd！」布莱恩高声自报家门，「你们这是在……」


    话未说完，他敏锐地注意到一个顶着绿色莫西干头的混混举起了手枪。


    执法记录仪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幕。


    布莱恩当机立断，以更快的速度施展美式居合，掏出警用配枪，砰砰砰就是三枪，在宣称喜欢折磨未成年的目标的脑袋瓜上戳了三个洞。打完这几枪后他并未乘胜追击，反而将枪口放低了一点，转身面向其他人：


    「我是哥谭警局的警察……」


    第二个小丑帮成员对他的话充耳不闻，面目狰狞地举起撬棍挥向他的脑袋。


    布莱恩按下扳机：「砰！」


    「冷静！」他边开枪边大喊，「放下武器，配合执法人员工作！」


    没人理他，剩下两个混混扔下同伴往博物馆里跑去，他们手里还有第二把枪。


    布莱恩毫不犹豫地抬腿就追。


    路过受伤躺在地上哼哼的保安，他从兜里掏出一卷绷带扔了过去：「不用谢。」


    前面的小丑帮成员见状，转身噼里啪啦地射了两枪。


    布莱恩短暂躲避，而后立马回敬：「砰！砰！砰！砰！砰！」


    五枚子弹发射出去只用了不到两秒的时间。


    倒数第二个哥们过电般抽搐，随即倒地不起。


    最后一个倖存者吓得面如土色，顾不上捡枪，慌不择路地往岔道里面逃窜。


    布莱恩一言不发地继续追。


    保安目瞪口呆地目送他们跑远，连伤痛都忘了：


    卧槽！


    两秒五枪，击毙罪犯，gcpd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血了？！


    布莱恩穿过几条走廊，跟随小丑帮成员来到博物馆的核心展区。


    他们在这里撞见了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玛·冈恩与她的学生。


    仅剩的小丑帮成员见到玛·冈恩简直如同见到了异父异母的亲人，霎时间热泪盈眶，举起双手便要向她求救。


    身后的布莱恩恰在此时举枪发出一声怒斥：「离那群未成年学生远点！」


    小丑帮成员：「……」


    啊啊啊啊！gcpd什么时候多了个神经病警察！


    你他妈追了那么长时间，就等着找到合适的开枪理由呢是不是！！


    第210章


    名为亚歷克斯·詹森的小丑帮成员当场滑跪。


    这一刻, 他连自己下辈子是男是女要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毕竟阿美莉卡自有国情在此，再加上布莱恩的表现实在彪悍，他根本不指望能活到子弹打空的时候。


    却没想到刚才杀人如喝水一样简单的警察看到他投降, 面色一松, 居然没开枪, 只是保持举枪的姿势缓步靠近，明摆着若是嫌疑人反抗, 他不介意再干掉一个。


    亚歷克斯一动不动，连哭都不敢哭, 生怕流泪带动身体颤抖, 让对方误以为他要展开自杀式袭击。


    终于，布莱恩走到他身边, 掏出一副手铐给他戴上，并斥责道：「你跑什么跑，早这样听话不就完了？」


    爹！你是我亲爹！你上来就开了四枪后面又是五枪，鬼见了你都跑！！


    亚歷克斯不敢反驳，硬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干巴巴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 是我先前跑太快给你添麻烦了。」


    道歉时，他余光瞥见展馆中间的玛·冈恩等人缄默得仿佛变成了哑巴，转头一看，才发现这几人面色惊恐、身体僵硬，比他的状态好不到哪去。


    玛·冈恩太太白髮凌乱, 鼻子断了，下巴上全是血, 眼镜歪到一边，嘴唇哆嗦着，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犹如下一秒就要晕倒了；她的学生当中有两人互相搀扶勉强站立，剩下的基本全被打成了猪头，最严重的一人蜷在博物馆的地砖上不省人事。


    亚歷克斯再往他们身后一望，顿时瞭然：难怪这么惨，原来是遭了蝙蝠侠。


    蝙蝠侠常有，敢于和小丑帮成员对沖的gcpd却不常有，遇到蝙蝠侠一点都不奇怪，但亚歷克斯今天的经歷简直能写成一本奇幻小说、在哥谭罪犯中间出版。


    他到现在都不敢直视抓住他的警察的眼睛。


    万一对视也被视为反抗，那他死得可太冤了！


    蝙蝠侠抱胸站在一根承重柱前，神情莫测地注视着他们，像一只管理羊群的黑色牧羊犬，又像是评估猎物的肉食勐兽。亚歷克斯觉得，他眼神的含义是在琢磨着能否在警察大部队赶来之前把他揍一顿，不禁剧烈地打了个哆嗦。

 第397页

    布莱恩刚搜查完他身上是否携带武器或非法物品，这会正照本宣科地宣读米兰达权利，比真正的警察更警察：「你有权保持沉默，不过你所说的一切都可能在法庭上对你不利……」


    说话间他和蝙蝠侠的目光对上了。


    亚歷克斯不知道这位哥谭市警局的明日之星，在短短一秒钟里究竟与蝙蝠侠达成了怎样的无声共识，反正他眼睁睁看着蝙蝠侠忽然站直身体，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然后不等亚歷克斯求饶，黑暗骑士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咣咣给了他两下，打得他眼冒金星、鼻血横流！


    不是，他明明已经被警察逮捕了！为什么还要挨蝙蝠侠的揍？！以前这个流程不都是反过来的吗？？


    布莱恩制止的声音这才姗姗来迟：「停止！退后！gcpd正在进行执法，请不要干扰工作！」


    蝙蝠侠闻言捲起嘴角露出冷笑，像是在健身房练拳一样又邦邦给了亚歷克斯两拳。


    布莱恩见状诡异地停顿了一下。


    「……攻击嫌疑人是违法行为，蝙蝠侠，你可能会面临严重的法律后果。」


    「是吗？」蝙蝠侠活动着手腕，「你要怎么阻止我？」


    他看了眼布莱恩警徽上的警号，念道：「nj-4827先生？」


    布莱恩公事公办地回答：「必要时我会使用胡椒喷雾。」


    只能被动挨打的亚歷克斯：「……」


    那你还挺厉害的呢！


    这种时候就不要守规矩了吧！


    所幸蝙蝠侠大概不喜欢胡椒的味道，没再当着警察的面殴打嫌疑人，当布莱恩用无线电叫其他警察过来支援时，他已经消失不见了，不知是躲在哪根房樑上面，还是彻底离开了。


    亚歷克斯·詹森后面一直游走在脑震盪边缘，视野中天旋地转，别人问话他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完全理解不了是什么意思，直到几天后他才意识到，他们是在问他抓到他的警察究竟是谁。


    警号nj-4827的警察并未留在现场迎接同事们的震惊与称赞，反而像个无名英雄般藏了起来。


    但真正的人才犹如放进口袋里的锥子，早晚会露出尖端——幸运地保住一条命的博物馆保安刚脱离生命危险便接受了媒体採访，在摄像头前对『连开九枪飞速杀死三名危险罪犯』的热血警探大加称赞：


    「他开枪的速度快要让我以为那是一把自动手枪了！你们没看到小丑帮成员的表情，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他们都幻想过自己被蝙蝠侠殴打的场景，但谁能料到有朝一日会死在gcpd的枪口下？


    「别说他们了，我这辈子都没想到我们哥谭市的警察中居然出了个真正的美国人……」


    採访他的记者忍不住笑出了声，保安认真解释：「我没在开玩笑，你看，其他地区的警察有事没事都在犯罪现场击毙嫌疑人，哥谭作为犯罪率遥遥领先的城市，反而很少出现这种情况，我一度以为哥谭市要独立出美国了，好在gcpd这次崛起又给了我充足的信心——


    「一个罪犯眨眼功夫被打成了筛子，他的同伴一边尖叫一边逃跑，而我们的英雄美国警员追上去的背影比赫拉克勒斯还要魁梧……」


    保安的叙述本就带有大量感情色彩，后期又有许多艺术加工，登报后果不其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普通民众有叫好也有质疑，质疑的点在于，保安并未提到警察是在何种境遇下开枪击毙了罪犯，哥谭警局迫于压力，很快发出声明：


    「涉事警察已被安排行政休假，具体案件情况正在调查……」


    所谓行政休假是一种特殊的临时性的工作安排，通常发生在警察动手杀人、被指控行为不当、或经歷创伤性事件后，具体操作是让当事人带薪离职，以便进行调查和保障警察的心理健康。


    换句话说，阿美莉卡警察每合情合理地击毙一个罪犯，就能得到短则数周长则数月的带薪假期（？）。


    哥谭警局虽说一直以来都很窝囊，但在这方面姑且还是与全国各州各市接轨的。熟悉的行政休假一出，立马坐实局里的确有了一个敢于和小丑手下正面对峙的警察，哥谭市民顿时更加沸腾，连许多起初不以为意的超级反派都暗中加入了讨论大军。


    殊不知哥谭警局内部其实也傻着呢！


    人们问，哥谭警局什么时候出了个厉害傢伙？


    哥谭警局自己也问，我们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勐的同事？


    近几天底层小警察每日上班都要打听一遍，到底是哪个回家休假的背着他们去偷偷进化了，而心里有谱的警局高层则讳莫如深：


    cia特工穿警察装备大战小丑帮这种事还是别往外说了……


    比哥谭警局更状况外的是cia。哥谭警局觉得这事是你们安排的，你们应该对前因后果心知肚明，我们就不上报请示了，免得破坏人家秘密特工的秘密行动。


    然而cia打从一开始，都不知道是谁让他们动员哥谭警局配合来干嘛。


    反正指令是对的，那就照办呗。


    一切都脱节得恰到好处。


    imf小队倒是第一时间被惊动了。


    伊森·亨特看着布莱恩用他压箱底的口令冒充一位根本不存在的imf成员冒充cia特工冒充哥谭警局警察杀死了三个小丑帮罪犯，不禁决定送布莱恩一个俄罗斯套娃做今年的圣诞礼物。


    真正的团队成员班吉问他：「布莱恩假装imf的新人不会被上面发现吗？」

 第398页

    伊森想了想，回答：「发现就发现吧，cia总说我们是个不存在的团队，那么有一个不存在的成员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就是要替布莱恩打掩护的意思了。


    结果他的好意无处施展，由于哥谭警局和imf小队都不打算告密，cia始终被蒙在鼓里。


    没过几天，经过「紧锣密鼓」的调查，哥谭警局高层对外公布了『警员在博物馆九枪击毙三名小丑手下』的执法记录。


    人们惊奇地发现，採访中保安的说法尽管感情过于充沛，但竟然基本符合事实！


    第一视角看当事人开车冲到罪犯的包围圈中、见势不对果断掏枪反击、冷静质询并一路追杀……啊不，追捕逃犯，比玩游戏还要刺激！


    油管博主转载了警方发布的录像后，高贊评论画风统一，都在吐槽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哥谭警察厉害得不像普通人：


    「哪怕换成电子游戏我都要重开几次背下敌人的出招表才能通关，没想到现实中能有人打出无伤一命通关。」


    「一开始我没看懂警察为什么开枪，正要喷他反应过度，在评论区的提醒下放慢到0.25倍速，才看清原来第一个小丑帮成员从怀里掏出了手枪，但警察抽枪的动作依然是煳的:)」


    「他有超能力吗？」


    「回覆：看样子没有，无论是反应速度还是奔跑速度都在普通人的范畴内。」


    「完了，我被开除出普通人了，归类为废人。」


    「哥谭警局应该把警察的名字和警号公布出来，让大家认识一下！」


    「回覆：别吧，万一他的家人被小丑报復了怎么办。」


    「只有我觉得哪怕在警察面前也要平等地给每一个活下来的罪犯补上拳头的蝙蝠侠特别可爱吗？」


    ……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普通市民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哥谭的超级反派们只感到匪夷所思：


    以后搞事不仅要防备蝙蝠侠，还得提防藏在普通警察里的super警察正义执法，免得用自己的命给人家送带薪假期。


    这合理吗？？


    一个三流反派替同行们问出了心声：「——小丑怎么说？」


    第211章


    比超级反派们更加好奇小丑反应的人是杰森。


    因为他的生活忽然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丑等阿卡姆罪犯以前只是悬停在天边时刻可能靠近的威胁，如今却变成了切实的对手。


    一切都要从布莱恩·纽曼冒充imf小队成员冒充cia……呃，太长了，总之, 是从杰森下定决心阻止玛·冈恩的那天开始说起。


    那天他站在博物馆门外焦躁地等待, 没过十分钟就蠢蠢欲动地想要步入危险区, 心里想着哪怕帮不上布莱恩的忙，在旁边看看也不错。


    像他这么大的少年正处于渴望独立的年纪, 杰森比他的同龄人更成熟，也更有主意, 小丑帮成员的疯狂并未将他吓退, 反倒激起了他的反抗心理。


    你们不是瞧不起未成年吗？那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青少年的厉害。


    他垫着脚，手里举着一块砖头, 像只幼猫一样悄无声息地靠近躺在地上的两位小丑帮成员，刚才他看到其中一人身体抽动了一下，似乎没有死，杰森决定亲自送对方一程。


    结果他走近了才发现，两个罪犯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布莱恩一点也没手下留情。


    左边的尸体抓着一把开了保险的手枪, 呈大字躺在地上, 从头颅伤口中流出的血淹没了歪在一旁的帽衫和他蓬蓬张张的绿色头髮，他的嘴角还残留着一抹狞笑，玻璃珠般的眼睛里却有种混沌的茫然。


    右边的人死得比他体面一点，双手捂着腹部的枪伤，仿佛蜷在母亲的子宫里一般佝偻着腰背, 苍白的脸上再不见生前的野蛮兇狠，而是写满了绝望和恐慌, 让杰森有一种他临死前在向自己求救的错觉。


    博物馆后门鲜有人来，黄绿色的野草从高架桥下一路蔓延到铺满石砖的广场，生命力顽强的植物在这人迹罕至的灰蓝色天空下欣欣向荣。


    几株草尖沾染了人类的血肉，却只是无动于衷地随风摇摆，大自然的冷漠在这一刻显露得淋漓尽致，杰森却分辨不清它和人类社会相比究竟谁更残忍。


    此时他仿佛也融入并接受了弱肉强食的宇宙准则，并未因眼前的两具尸体而生出恐惧。他新奇地、漠然地蹲在地上打量着他们的死状，没过多久便将注意力放在了血泊里的手枪上面。


    小丑的手下总不会像布莱恩一样随身带着两把装饰品。


    由于布莱恩始终用的是警用配枪，杰森彻底将他自己的枪归纳到了不能用的范畴，进而失去了探究欲，但小丑帮成员手里的这一把就不同了，他抬起手，悬在空中犹豫片刻，缓慢地伸向躺在血泊里的致命武器……


    「你在干什么？」


    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廉价球鞋的鞋底沾了敌人的血，就像旁边那些从石头缝里钻出的野草。


    蝙蝠侠无声地跃下建筑物，朝杰森快步走过来。


    「又见面了，杰森。」


    他低沉的声音让杰森浑身一震。


    人类社会好的一面随着蝙蝠侠的靠近如雪风般扑面而来，尸体和枪不再是猎物与猎手的关系，而变成了某种违反人性的犯罪证明，杰森条件反射地叫道：「人不是我杀的！」

 第399页

    「我知道。」蝙蝠侠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


    杰森内心深处的紧张不安被他的态度触动了，男孩耸了耸肩，故作不屑地说：「你来晚了，蝙蝠侠，布莱恩·纽曼伪装成了一个警察，救下了那边的保安……」


    「我知道。」蝙蝠侠重复说，「你呢？你站在这里想要做什么？救助这两个伤者？」


    杰森张了张嘴，准备顺着蝙蝠侠的话撒谎。但他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对小丑帮成员的厌恶再度涌上心头，他发现自己说不出冠冕堂皇的话。


    「——不是。」他说，「我只是想要那把枪。」


    「为什么？」蝙蝠侠进一步逼问，「你要用它来伤人？你也想成为小丑帮的一员？」


    即便杰森内心深处对蝙蝠侠充满了敬畏，这会也被惹恼了：「关你什么事？！我只是在生存，像你这样不用枪也能活得很好的人能懂吗？？」


    直面他激烈态度的蝙蝠侠表情反倒柔和了一点，平静地问：「枪对你来说是生存？」


    「不然呢？」杰森没好气。


    蝙蝠侠忽然问了个无关的问题：「心脏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杰森张开嘴看了他一会，慢慢回答：「活着……吧。我不知道，怎么了？」


    蝙蝠侠回头指了指博物馆：「有人说过心脏是『目标』。」


    杰森的嘴巴张得更大，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蝙蝠侠说的是『布莱恩·纽曼』。


    可是布莱恩应该是个好人吧……？谁会通过心脏联想到『目标』？难道他又判断错了？


    蝙蝠侠继续说：「他握住第一把枪时和你一样大，我了解他，所以能理解你的处境。你们都曾经别无选择，有人帮助了他，带他走上一条他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道路，如今换成你站在岔路口中央，我也希望能够帮助你。」


    头一次听他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的杰森大为震惊，连脸上装出来的挑衅神情都忘了。


    「你……他是你的朋友吗？」


    「比那更加亲密一点。」蝙蝠侠简短地回答。


    杰森陷入了犹豫。他从黑暗骑士的眼中看出了很多柔软的情绪，这些情绪让对方身上那不似人类的外壳忽然之间比死去的小丑帮成员、比他自己、比蚂蚁般碌碌无为地生活在城市血管里的所有人都更加像个真正的人。


    自然和社会依旧冷漠无情，城市的守护者却在天空和荒草间烈烈燃烧。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戒备。


    「你能教我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希望和好奇。


    蝙蝠侠向他伸出手：「很多东西，通常取决于你。你还想要那把枪吗？」


    杰森望向地面。


    杀人者仍有可能被蝙蝠侠接受。


    然而能够让蝙蝠侠露出柔和眼神的布莱恩·纽曼一定不是尸体们生前所代表的垃圾渣滓。


    那么他呢？


    从小在犯罪巷长大的杰森·托德和小丑帮成员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吗？


    他不知道。


    「……我不想要了。」他一咬牙，抓住蝙蝠侠的手，决定和死者划清界限，「我更喜欢我之前从布莱恩·纽曼那拿走的枪。」


    这句话是杰森随口胡诌的。


    他心想，承认自己偏爱一把根本开不了的枪，蝙蝠侠总不会再怀疑他要误入歧途了吧？


    没想到话音刚落，蝙蝠侠就向他投来奇异的目光，该如何形容呢——大约是混杂了『你还挺有眼光，知道哪个更好更贵』的惊讶和『小小年纪理想远大，更让人忧心了』的担忧。


    杰森：「……」


    不对劲！很不对劲！


    就像不小心撬了蝙蝠车的轮胎一样，他肯定又双叒叕因为判断错了布莱恩的属性而在错误的道路上狂奔了！


    布莱恩是什么行走的巨型谜团？！


    而且仔细一想，他是布鲁斯·韦恩的男朋友，却又和蝙蝠侠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人脚踏两只船，竟然敢同时招惹哥谭首富和义警，恐怖如斯！


    你才是哥谭市的幕后黑手吧！


    杰森彻底变成了哑巴，再不敢在弄清真相前发言了。


    他沉默地看着蝙蝠侠用特殊手段唤来了蝙蝠车。漆黑的跑车咆哮着来到他们面前，像一只发脾气的小狗，换做平时杰森早就兴奋得跳起来了，但他现在大受打击，蝙蝠车只让他枯萎的心灵稍微绽放了那么一小下。


    「我们要去你的秘密基地吗？」


    上车后杰森问。


    「暂时不。」蝙蝠侠回答，「你不是想要布莱恩的枪么？所以我们得先去另一个地方。」


    杰森的脸红了又白。


    他很想对蝙蝠侠说：要不算了……以前是没机会，如今我想做个好人……


    但在逃避现实的情绪之下，他却对布莱恩·纽曼其人充满了好奇。强烈的探索欲压过了少年人心中的扭捏，他到底没劝蝙蝠侠调转方向。


    蝙蝠车乘着夜色来到哥谭市郊。


    映入眼帘的是高耸的水泥色围墙和竖在围墙上的电网。墙壁很新，应该是近期才修建完成的，正门附近钉着一个不大但红得很醒目的牌子，上面写到：


    【警告: 军事设施，仅限授权人员通过，侵入者将被起诉。】


    杰森头一次靠近类似军事重地的建筑。他扫了一眼门前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安保人员，没来得及询问蝙蝠侠这是哪，蝙蝠车已然停在了栏杆前。

 第400页

    一个穿军装的男人走近，等车窗落下后说道：「蝙蝠侠，你有通过权限，但理论上你不能带领陌生人进入前方的禁区。」


    蝙蝠侠目视前方，冷淡地说：「去向你的上级汇报吧，看他怎么说。」


    军官闻言纠结地后退一步，挥了挥手，在升起栏杆的同时让其他人去给布莱恩打电话。


    蝙蝠车缓缓启动。


    杰森不由得回头望着忙碌的军队成员问道：「他的上级是布莱恩·纽曼？那傢伙不是个独行侠？」


    蝙蝠侠回答：「他有自己的团队，不过这地方严格来说是个英美两国共同建立的、由国家管控的高精尖军事实验室。布莱恩身份特殊，有权限放几个人随意进出，只要登记一下就行。」


    第212章


    蝙蝠侠解释得很随意。


    因为这所普通人暂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建设施已经折磨了他大半个月的时间, 对他来说早就不新鲜了。


    他曾经为这事在短短三天里见了十二个美国军官及政客，其中有七个极力促成实验室的落成，另外五个则暗示蝙蝠侠应该投反对票、成为监视者或进去搞破坏。


    最极端的反对者当着蝙蝠侠的面提议放出阿卡姆罪犯，蝙蝠侠没法凭藉喜好给他们一拳, 但身边的罗宾（迪克）仗着年纪小, 把待客的茶水倒到了那人脸上。


    后果是接下来的会议场乱到难以想像的程度, 简直变成了一场闹剧。


    项目彻底敲定的那天，蝙蝠侠隐秘地松了口气, 把所有后续工作都丢给了布莱恩，只在关键节点着重关注了一下。


    几天后, 布莱恩告诉他, 这所试验机构的名字被定为『全球高精尖军事创新中心』——military advanced obal innovation center，首字母简写m.a.g.i.c., 也就是『魔法』的英文。


    蝙蝠侠：「……」


    「和神盾局是『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缩写的原理一样。」布莱恩说，「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的确蛮有意思的，而且好记。蝙蝠侠已经能够想像出若干年后，人们对『现实中存在魔法部』的设定习以为常的盛况了。


    回到现在，他边回想『魔法部』的起源, 边开着车往前走了一段路, 然后才意识到副驾驶上的杰森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忽然没动静了, 一扭头，他看到男孩两只手抓着车窗边缘，鼻尖抵在玻璃上，清澈的蓝眼睛眨也不眨地观察着外界，脸上是一幅混合着惊讶和迷惘的表情。


    蝙蝠侠霎时有点想笑。


    他刻意降下车速, 给杰森留出观察黑暗中空地的时间。


    以前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所废弃多年的工厂，最近几周, 英国人派来的建筑团队在工厂旧有的格局上进行了大范围的改造，他们的右前方多了条新修好的飞机跑道，作用是从哥谭和其他城市运输建筑材料。


    离跑道几百米的位置有一座小山般的阴影，楼层不高，却特别长，在明亮的探照灯的反衬下几乎一眼看不到头——『全球高精尖军事创新中心』的主体建筑距离改建完还早得很，不过也已初具规模。


    飞机跑道和建筑物中间是一条笔直的柏油路。道路两侧路灯上挂满了摄像头，数量恐怕比停在院墙内休憩的鸟还多，远处隐约传来警戒犬的吠叫，唿啸的风声压过了汽车引擎声、吹来一阵军事重地特有的肃杀。


    在特殊气氛的渲染下，杰森连说话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变小了：「布莱恩·纽曼……我起初怀疑他是个连环杀手，后来以为他是个警察或超级英雄，但我从来没想过他是、他是个这样的……」


    他纠结了半天也没想清楚该怎么形容。


    总之就是有点超乎想像了！


    让他很想拎起布莱恩·纽曼的领子摇晃：你都能轻易把普通青少年放进保密级别这么高的实验基地了，为什么还单枪匹马地去博物馆救人啊！不仅如此，你路上还吓唬小孩！


    像这种位高权重的官员不都应该顶着一头白髮坐在政府机关的办公桌后面，充当超英漫画里的背景板npc吗！


    蝙蝠侠总算松口为杰森做了介绍：「他为英国秘密情报局工作，如今和情报局局长的级别差不多，不过和情报局局长不同的是，他仍然在出外勤，所以你得再过个几十年才能在维基百科上看到他的名字与生平介绍。另外名义上，他还是个皇家海军的中校，而且有英国女王的授勋。」


    杰森舔了舔嘴唇，把原本要说的话全都给忘了。


    如果他有一台手机，绝对会在蝙蝠侠看不到的地方打开维基，就算搜不到布莱恩·纽曼其人，至少也把他没听懂的几个单词查明白。


    过了一会，蝙蝠车以很慢的速度停在道路尽头的停车场。他们前方是m.a.g.i.c.建筑主体的最边缘，也是唯一一处收拾妥当的区域。低矮的楼房窗户里渗透出明亮的光线，门前有保安、有狗、还有严密的访问控制系统。


    然而以上这些对蝙蝠侠而言统统不是问题。


    刚下车，就有人从楼里出来接他了。


    第213章 （补更）


    杰森本以为出门迎接他们的人会是布莱恩, 等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陌生研究员从大楼里走出来，他才想起布莱恩比他们晚出发，这会应该还没到呢。


    「蝙蝠侠！欢迎！」英国研究员热情地说，「卢修斯最近怎么样？」


    蝙蝠侠：「……」


    他也是头一回遇到有人见到他后先去关怀韦恩集团的技术总监的, 可能这就是同行间的惺惺相惜吧。

 第401页

    两人寒暄了几句——主要是研究员在说, 蝙蝠侠在听, 然后双方总算说起正事。


    「你们有没有改装好的手枪？要适合初学者、安全系数和准确性比较高的型号。」


    普通的热武器蝙蝠侠当然拿得出来，但既然杰森喜欢布莱恩的瓦·尔特ppk, 与其仿制一个，不如直接去薅军情六处的羊毛。


    他们这种规模较大的官方后勤并不像韦恩科技一样需要提前『点单』。韦恩科技的特殊装备研发工作只要全力满足蝙蝠侠一人的需求就够了, m.a.g.i.c.则更像是食堂盒饭, 无论布莱恩需不需要，他们都会钻研一些特工们可能会用得上的东西。


    研究员好奇地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杰森, 什么都没说，边走边为两人介绍：


    「一定要普通手枪吗？我们最近搜罗来了许多非常有意思的成果，比如这个——能拆分成乐器零件的狙击枪，它的外观看上去和萨克斯管差不多，实际能装填子弹, 过去有人想要用这把枪刺杀奥地利总统, 后来受限于精度不得不放弃了, 而我们设法加强了它的射击精准度，现在它能从一英里外射中趴在草丛里的……」


    「不要狙击枪。」蝙蝠侠被迫打断她，无视了杰森渴望尝试的眼神，「要更小也更加方便携带的。」


    「那这把瑞士的蜂鸟手枪呢？」研究员热情地举起一个还没有她大拇指长的迷你枪，「它和印着女王头像的硬币差不多大, 最大射程可达120米，能轻易击穿易拉罐, 近距离杀人也不在话下。」


    这回不等蝙蝠侠开口，杰森就主动抱怨说：「太小了吧！放进口袋丢了都不知道！」


    「你还挺挑剔的——你喜欢雨伞吗？」


    研究员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一个平平无奇、摆满了黑色长柄雨伞的伞架前，架子旁边连『禁止触碰』的提示都没有，杰森不禁怀疑下雨天绝对有人能无知无觉地打着它们回到家里。


    「这也是枪？」他问道。


    「当然，你们不是只想要枪？」


    研究员捡起黑伞，咔哒咔哒按了两下握把处的扳机，伞头的枪口随着她的动作一张一合，「这把枪是个半成品，精度很差，也就只能在方圆十米内吓唬人，优点是出其不意，谁都想不到你将伞放下原来是要开火，伞面还有一定防弹效果。」


    蝙蝠侠投射出逼视的目光。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研究员举手做投降状，「我只是忍不住炫耀一下，你们看它多有意思啊——」


    「确实。」杰森不由自主地说。


    「看看！」研究员大声说，「他也贊同我的意见！」


    蝙蝠侠牙根发痒，一字一顿地说：「我说过，他是个初学者。鲁格sr22，你们这有吗？」


    研究员面露遗憾：「有。.22口径的枪，对吧，反作用力非常小，子弹还便宜，性能可靠，很少卡壳，缺点是火力不足，只适合休闲射击爱好者。」


    杰森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研究员觑着他的脸色说：「与其来一把鲁格sr22，你不如试试我们的口红手枪呢，我知道男孩子一般不用口红，但换个角度看，它也算是特工界经久不衰的神话……」


    蝙蝠侠忍无可忍：「你以后要改名叫奥利凡德（《哈利·波特》里卖魔杖的商人）了么，肯辛顿女士？给我们一把带指纹锁的瓦·尔特ppk，别的不用再推销了。」


    「……」


    杰森拿到新枪时，还听研究员嘴里嘀咕着：「什么呀，早说你们是奔着007周边来的啊，浪费我口水。」


    「007是指布莱恩·纽曼？为什么是周边？」杰森边录指纹边问。


    肯辛顿研究员没想到他会和自己搭话，怔了一下才说：


    「因为严格来说ppk已经是一款被淘汰的型号了，它最流行的年代是二战，在当时由于其紧凑的设计和卓越的工艺而广受欢迎，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格洛克、西格绍尔等品牌的型号都在可靠性、容量和功能性上有更好的表现……目前除了收藏家以外，全世界的执法和军事机构中，唯一坚持使用改良后的ppk的人恐怕就只有布莱恩·邦德，我是说，布莱恩·纽曼了。」


    说话间，指纹已经录好了，肯辛顿研究员将崭新的瓦·尔特ppk放在杰森手中，犹豫了一下，补充说：


    「上一任007特工詹姆斯·邦德将他的配枪赠送给了布莱恩·纽曼，同时传承下去的还有骑士精神、绅士风度、对国家及人民的爱、对正义的追求等等。我很喜欢这把存在特殊意义的手枪，因此尽管缺乏立场，我依然期盼您能永远将它用在正确的地方，杰森·托德先生。」


    第214章


    没想到在不拘小节的行事风格下, 肯辛顿研究员居然是个颇为感性的人。


    这份藏在喋喋不休下的来之不易的感性，向杰森展示了一段他从未接触过的、比血缘的连结更加忠诚的父子传承，让他莫名震动，以至于郑重地向她和蝙蝠侠做出了承诺。


    承诺完他才想起来：


    不对啊？他是被蝙蝠侠收养了, 和布莱恩·纽曼的传承有什么关系？？


    他的困惑一直持续到了布莱恩与蝙蝠侠汇合, 三人一同抵达蝙蝠洞为止。路上布莱恩似乎心情不错, 有说有笑地和蝙蝠侠聊着天，杰森暗中观察, 试图从他身上找出那么点和大英特工头子相符的气质。


    但没有。


    他的言行举止平易近人，很有教养, 甚至比身为亿万富翁的布鲁斯·韦恩更加没有距离感。面对蝙蝠侠时, 他表现出了一种异样的亲近，有好几次他凑到蝙蝠侠耳边说悄悄话, 蝙蝠侠不闪不避，两人之间的互动暧昧得早就超过了『朋友』的范畴，看得杰森心惊肉跳，又怀疑自己想多了。

 第402页

    ……不，他肯定没想多。


    他们开车的时候居然会时不时如同对视般牵一下手——！！


    杰森再也不敢想布莱恩如此自然地坐在蝙蝠车的副驾驶意味着什么了。


    蝙蝠车拖着长长的尾焰钻过水帘进入蝙蝠洞, 杰森短暂地遗忘了布莱恩和蝙蝠侠之间的亲昵交谈, 又一次睁大眼睛, 感到一阵做梦般的头晕目眩。


    和m.a.g.i.c.给人带来的基于现实而脱离生活的震撼不同，蝙蝠侠的基地仿佛是幻想中的产物，古老和现代结合，自然与人工碰撞，你能在这里看到伴着水汽的岩洞, 泛着金属光泽的铁架，罩在黑布下的战斗机, 安置在圆柱体舱室里的战甲，占据了一整面墙的电脑屏幕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蝙蝠侠的收藏品。其中一大半和那些人们耳熟能详的阿卡姆疯子有关，剩下的一小半……


    是布鲁斯·韦恩与他的家人的合照，和许许多多同布莱恩·纽曼有关的纪念品。


    杰森站在收藏柜旁边头脑风暴。


    这一刻，他想了很多，比如某些数学原理：三角形是稳定的。


    再比如一些社会伦理道德问题。


    以及新闻学。


    蝙蝠侠在不远处叫他：「杰森，你想去见一见迪克吗？他最近忙着考试，但也听说了你的事。」


    不知为何，义警的声音比他平时说话音调更高，混合了些许与身份不符的轻佻及慵懒。


    杰森捧着胸腔里疯狂蹬腿的兔子，鼓足勇气勐地回过头——


    布鲁斯·韦恩的脑袋挂在了蝙蝠侠的脖子上面，像希腊神话中有狮子的前半身和蛇的尾巴的奇美拉。


    ……


    我一定是在做梦。


    杰森闭上眼睛，安详地躺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他听见乱七八糟的声音传来，有布莱恩：


    「怎么回事？你单独介绍了我，却没对他说你是布鲁斯·韦恩？」


    有不肯承认自己忘了这回事的蝙蝠侠：「和我是否做了自我介绍无关，他没吃晚饭，而且长期营养不良，我去找一袋葡萄糖水，再让阿尔弗雷德准备晚饭。」


    有紧张失望欲言又止的罗宾：「布鲁斯！他没事吧？唉，我好不容易准备了隆重的登场表演……」好让新来的知道谁才是大哥。


    有沉稳冷静的陌生管家：「您可以等他醒来后再尝试一次，迪克少爷。」


    混乱却和谐的旋律让身在异地满怀防备的少年逐渐松懈，杰森抱着他刚到手还空着枪膛的ppk，一点点放松心神，坠入了光怪陆离的黑甜乡。


    **


    从那天起，杰森·托德便走上了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


    布鲁斯·韦恩aka蝙蝠侠在他强烈的要求下，开始如训练罗宾一般训练他。迪克时不时过来旁观，对他的态度既友好，又带有一丝微妙的竞争欲。


    杰森不知道其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是否也是这样的。


    他其实很喜欢迪克，一方面是因为他的亲生父亲曾领他去看过迪克·格雷森在马戏团的表演，另一方面是因为罗宾真的很酷。


    所以偶尔迪克不怎么理他的时候，杰森就故意上去搭话。


    「你学习真用功。」杰森还在补习低年级的文化知识，「课本比跟着蝙蝠侠夜巡更有吸引力？」


    迪克握着笔在本子上重重划了一道。


    「你以后就懂了。」他无精打采地说，「布鲁斯管你所有事，除了学习。布莱恩什么都不管，只管学习。你千万别想着逃课、逃学或辍学，惹火了布莱恩对你没好处。哦，对了，我还有个跳级的学霸女朋友，布莱恩看到她后只会更加严格地要求我。」


    「我明白了。」杰森点点头，「位高权重的英国官员接受不了家人的履歷上存在污点。」


    迪克惊奇地从课本中抬起头。


    「前几天我就发现了——你似乎不太喜欢布莱恩，我还以为你是装出来的。」


    「我为什么要装？？」


    「为了博得布莱恩或布鲁斯关注之类的？」迪克耸肩，「我不知道。」


    杰森顿时恼怒起来：「他又不是美元或者英镑，有人不喜欢他难道不正常吗？」


    迪克点头又摇头：「正常也不正常，我从来没见布莱恩在主动讨好一个人的时候失败过，连cia的特工都说布莱恩是他们当中最擅长利用个人魅力的傢伙。而且你还有一把瓦·尔特ppk，那把同型号的枪对布莱恩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有所了解了吧？」


    得了吧！杰森心想，布莱恩又没有用个人魅力讨好过他！他们两个明明在互相保持距离，迪克怎么不说布莱恩讨厌他呢？


    杰森选择逃避话题：「我不是不喜欢他，只是还不习惯他和蝙蝠侠的关系，以后再说吧。」


    他隐瞒了自己在夜深人静时上网搜索和布莱恩相关的新闻的事。


    越了解反而越感到遥远，布莱恩对他来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假如没有蝙蝠侠，他们之间大概早就失去交集了。


    ……但这不是你们超级反派对布莱恩·邦德大放厥词的理由！


    「小丑说他要报復杀了他手下的警察？」


    杰森响亮地嗤笑一声，「对自己真有信心啊，我看他在白日做梦。」


    正在翻看阿卡姆精神病院汇报的布鲁斯顿了一顿，以为他不了解小丑的威胁性：「小丑疯狂且危险，杰森，你和迪克在任何时刻都不要单独面对他。」

 第403页

    杰森：「有布莱恩在时就可以呗？」


    布鲁斯这才品出点特殊意味。他和布莱恩对视一眼，再看看做出手枪的手势，偷偷拿食指瞄准照片上小丑额头的杰森，一时间都不确定该说什么好了。


    **


    阿卡姆里的喧嚣实际比纸面记录更严重，因为罪犯们有情绪也不会轻易表现在狱警面前。


    小丑气得笑都笑不出来，嘴角边红色的妆容向上翘，嘴唇却耷拉着，他有意放出狠话作为心理战术的一部分，但在此情此景下难免显得狼狈不堪。


    其他人都在看热闹，聪明人同时自危，纷纷琢磨起了gcpd产生变化的后果。


    如果小丑这回成功报復了那名警察，那么一切都会回归正轨，执法机关依旧是摆设，他们以后面对的最大敌人仍然是蝙蝠侠、和为数不多的几个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正义人士。


    但如果小丑失败，情况就不一样了。


    藏在幕后的指挥者或者说反派boss还好，他们手里的喽啰却再也不能无视满大街巡逻的警察，哪怕绝大多数巡警水平堪忧，却保不准其中夹杂着一个深藏不露的杀神！


    而若是每次见到警察都要哆嗦一下转身跑路，哥谭犯罪行业的效率得下降到什么程度？


    更进一步说，假如所有罪犯都疑神疑鬼到宁愿转行，那阿卡姆从零开始建立的基业就彻底完蛋了，因此小丑一定要把gcpd打成原型，杀了冒头的警察以儆效尤。


    ——问题是这警察到底是谁啊？


    问哥谭警局，哥谭警局像被谜语人附体了，废了挺大劲才有警长肯透露出三个字母：cia。


    敢情还不一定是个真警察。可是cia什么时候管起美国国内了？你说fbi都比cia靠谱吧！


    又连着问了好几个人，有些不肯回答，剩下的都说是cia。cia就cia吧，虽然cia离哥谭人民的生活比较遥远，但偶尔出国搞大事时还是有可能遇到的。


    阿卡姆的精英们便各出奇招，凭藉着遍布全美的人脉去中央情报局内部打听消息，然而也不知道是他们能力不足，还是情报机构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cia比哥谭警局更过分，直接一问三不知。


    某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表示，我们cia从来没有往哥谭市派过特工！


    调查陷入了僵局。


    gcpd一口咬定cia，cia坚决否认，这俩官方机构还都没把对面的指认/否定当回事，为了节省工作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成功依靠自我脑补解释了一切。


    即使是小丑也被人类的惰性和政治家的无耻打败了，夹在中间像个小丑。


    但与此同时他敏锐地意识到，这其中必定有一个第三方甚至是第四方，靠着浑水摸鱼摆脱了全部集中在他/她身上的视线。


    ……


    他猜对了，布莱恩却没有额外精力管小丑。


    因为作为一个『擅长利用个人魅力』结仇无数的特工，僱佣兵丧钟单方面定好的决战日期离他越来越近。


    杰森就察觉到无论是蝙蝠侠还是罗宾都一日比一日严肃。


    「我们要去对付小丑吗？」他问，


    蝙蝠侠并未纠正『我们』的说法，迪克则一本正经地说道：「不，在报復布莱恩这件事上，小丑得排队，丧钟才是最先来的。」


    第215章


    尽管仇人在排队, 布莱恩最近一段时间却过得无所事事。


    因为蝙蝠侠计划狂魔的属性实在太突出了，让他这个原本也很擅长做规划的人失去了发光发热的机会。


    于是当蝙蝠侠趁机整顿哥谭时，布莱恩早睡早起，每天只要不开会就只工作或锻鍊两三个小时, 其他时间均匀地分配给三件事：


    和詹姆斯·邦德视频聊天；


    与克里斯、贾斯汀、伊森、imf小队的班吉联机打游戏；


    以及代替忙碌的蝙蝠侠, 帮杰森做基础训练。


    游戏小分队的组织者班吉是个能在cia总部的工位上拿公司电脑上分的勐人。


    最近布莱恩放假, imf也没接任务，班吉有天用pgp（一种用于保护通信的隐私性和完整性的程序）加密过的电子邮件问布莱恩：「我听伊森说你们队伍里有个宅男, 能把他介绍给我吗？」


    布莱恩以为他找沃克有事，没怎么细想就回答：「不太方便, 他去蹲大牢了。」


    班吉闻言大惊失色：「什么？！你们英国当宅男犯法？？？」


    「噢。」布莱恩这才反应过来, 「不是，伊森没告诉你吗？这人是奥古斯特·沃克。」


    班吉：「……」


    他联想了一下沃克人高马大一脸鬍鬚三拳能打两个他的外在形象, 不由得戴上痛苦面具。


    「算了，算了，那你还认识其他喜欢打游戏的业内人士不？伊森总算被我拉进坑了，我就想找几个方便交流的熟人一起玩。」


    你们imf小队打个游戏还又是信息加密又是找熟人的？


    布莱恩把他的疑问说出来后，班吉抹了把脸：「别骂了别骂了, 之前真有人混成我的游戏队友想要从我嘴里套情报, 从那以后我都只玩单机了。」


    「……」布莱恩想了想, 回道：「我有时间。」


    班吉诧异：「真的假的？你不是和那谁谈恋爱呢吗？」


    布莱恩摊手：「他最近比较忙。我还有两个家里蹲的队友，你要不介意，我把他们也拉上。」


    于是打游戏的人选便这么定下来了。

 第404页

    他们玩的是个西幻背景的角色扮演类游戏，当被玩家操纵的角色因社畜们的狗屎操作死去活来时，游戏外的玩家轻描淡写地交流着能够改变世界局势的工作心得, 就很反差。


    偶尔布莱恩等人也会聊点日常。


    比如蝙蝠侠对上丧钟的缘由，再比如布莱恩身边的小孩继达米安之后又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一个杰森·托德……之类的。


    不过除了班吉以外, 其他人都不算特别热衷于电子游戏，且都有各自的私人生活，所以三天过去了几人才刚打完教学关，imf小队的另一位成员路德见状，吐槽他们比起玩游戏更像是开情报组织小会。


    与此同时，邦德的近期计划是来哥谭市暂住。


    他退休后的日子可过得太潇洒了，今天去巴黎，明天去罗马，后天布莱恩再问，人已经到了拉斯维加斯。


    前几天他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公路上遇见了代号为『黑金丝雀』的女超英，两人还顶着烈日站在泛黄的郊野前合了张影。


    奇怪的片场融合增加了。


    布莱恩把照片拿给蝙蝠侠看。


    画面左侧的邦德被加州的阳光晒黑了两个度，金棕色的头髮长长了一点，刘海看上去有点奇怪，浅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笑容一如既往地含蓄收敛。他旅游时便不再穿西装了，上半身只套了一件淡黄色的短袖衬衫，上摆没系扣，露出小半个肌肉紧实的蜜色胸膛。


    蝙蝠侠只看了一眼就说：「奥利弗·奎恩要生气了。」


    奥利弗·奎恩是绿箭侠，他和照片里的黑金丝雀是长期搭档。


    蝙蝠侠想了想，又问：「詹姆斯·邦德在拉斯维加斯时不会遇见扎坦娜吧？」


    女魔法师扎坦娜·扎塔拉在拉斯维加斯表演魔术。


    布莱恩不以为然：「哪有那么巧的事。」


    事实证明人不能太嘴硬。


    邦德真的买票参观了一场扎坦娜的魔术秀，还被女魔法师点上台、客串了场上的魔术道具。他在配合表演的过程中发现扎坦娜并不是个普通的魔术师，扎坦娜也认出了詹姆斯·邦德是布莱恩的养父。


    两人自然而然地在表演结束后去酒吧里聊了一个晚上，内容大多是和蝙蝠侠相关的正义联盟日常。


    詹姆斯·邦德从这时起便生出了转道去哥谭市的想法。


    想法很快转变成了具体的行动。


    布莱恩刚收到消息，还在打字向邦德讲述丧钟与小丑排队復仇的事，劝他过两天再来时，邦德干脆地说：


    「我到哥谭市机场了。」


    布莱恩：「……」


    詹姆斯·邦德是自由的007！


    他『嘶』了一声，揉揉太阳穴，转头看向前方练习打靶的杰森。


    蝙蝠洞里有个室内射击场，但是太小了，两个人站进去都有点挤，于是布莱恩将练习场地挪到了韦恩庄园后面占地面积巨大的草场。


    为了防止枪声损害听力，杰森头上戴着一个耳罩，没听见布莱恩和邦德讲话。布莱恩走近，拍拍他的肩膀，再摘下他的耳罩，说道：


    「对布鲁斯说一声，我要去趟哥谭机场，今晚不在家吃晚饭了。」


    「你要去干什么？」杰森支棱起来问道。


    「接人。」


    布莱恩对杰森眨眨眼，看出他想跟着一起去，「詹姆斯·邦德来了，你在家等着，明天我介绍你们认识。」


    杰森闻言把手里的瓦·尔特ppk放下，关上保险往身后藏了藏，似乎有点羞涩和不安。他见布莱恩寻找车钥匙，冷不丁又想起一件事：


    「你出去时万一遇到丧钟或小丑怎么办？」


    「当然是报警，让蝙蝠侠来抓人。」


    布莱恩面不改色地说完，在杰森『我看你们还能怎么秀』的眼神里又鼓励了他两句，就离开韦恩庄园，匆匆驱车前往机场。


    路上他接到伊森的电话：「你不是一直对cia的人皮面具感兴趣吗？我手上有个报废了好几个月的机器，前几天被班吉修好了，因为已经上报过，cia不会追查它的下落，你想要的话我给你送过去。」


    cia何德何能碰上人品这么好的电影主角！！


    布莱恩感动得不行：「不用麻烦你们，我去取吧。」


    伊森大笑：「我到哥谭了！你在哪？我现在过去找你。」


    布莱恩：「……」


    伊森·亨特也是自由的cia特工！


    他一下子从到机场接一个人变成了接两个人。而且二人不在同一个航班，伊森是从维吉尼亚州过来的，比邦德先到，同布莱恩汇合后去买了个牛角包加咖啡的套餐，边吃边问：


    「小丑没有威胁到你吧？」


    生活在美国这片土地上的伊森可谓久闻小丑大名了。


    对他来说小丑是个麻烦且噁心的疯子——小丑折磨对手时，喜欢波及亲人好友，而伊森恰好有个前妻，也曾有敌人抓住他的妻子逼迫他就范。


    因此每当在报纸上看到和小丑相关的新闻时，伊森都会代入感强烈地产生浓重的心理厌恶，并且更加唾弃国内执法部门的效率。


    但他唾弃也没用，这事不归cia管，中央情报局主要负责国外情报收集和反间谍活动，除非涉及了国家安全和跨国犯罪，cia特工才有可能在美国境内行动。


    伊森只能祈祷布莱恩不会受到小丑的伤害。


    布莱恩的回答加深了他的忧虑：「小丑放过狠话后一直没动静，蝙蝠侠说这不是个好兆头。」

 第405页

    小丑从来都和心胸宽阔与虚张声势不搭边，他静悄悄不冒头，只能说明是在策划个大的。


    见伊森眉头紧皱，布莱恩安慰说：「别想小丑了，丧钟也不好对付，你不如琢磨一下怎么处理这个美军出身的僱佣兵。」


    伊森：「……」


    他才不会跟蝙蝠侠抢活干呢！


    等詹姆斯·邦德落地后，布莱恩问他们愿不愿意住进韦恩庄园。邦德还在犹豫，伊森却很干脆地拒绝了——他和布鲁斯·韦恩又不熟，见面了多尴尬？


    布莱恩尊重好友的意见，载着伊森前往哥谭市的一间五星级酒店。


    一路上他并不担心如杰森所说的那样遇到丧钟。因为哪怕蝙蝠侠没有做准备，布莱恩出于职业习惯，也非常善于掩藏行踪，丧钟轻易无法定位他，遑论进攻？


    小丑同理。


    ……


    结果当天傍晚，哥谭市发生了一件超乎所有人想像，且造成了深远后果的大事件。


    布莱恩最开始还以为他是唯一受到影响的人。


    当时他告别了进入酒店房间的伊森，打算前往停车场，陪伴坐在车里的詹姆斯·邦德找个地方吃晚餐。


    然而他刚走进电梯按下按钮，就觉得眼前一花，再睁开眼睛时，自己依然站在空无一人的电梯间中央。


    可是这里却不是哥谭酒店的电梯了！


    布莱恩通过电梯的大小和装饰确认他来到了陌生的新环境，不等他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电梯外响起兇勐而有节奏的拍门声。


    「砰！砰！」


    那根本不像是人类能发出来的动静，仿佛一只熊在对电梯门施展头槌。


    布莱恩屏住唿吸，抽出手枪，不准备和未知的敌人战斗，小心翼翼地单手按住前往其他楼层的按钮。


    电梯内的屏幕显示他在三楼，也是最顶层，二楼和一楼的按钮接连亮起，但电梯剧烈震动了一下以后，却没有向下移动。


    它卡在了三楼！


    这可怎么办？


    布莱恩正在考虑究竟是开门还是等待救援时，外面的『人』也许撞到了下楼按钮，发出『叮』的声响，下一刻，电梯门缓缓敞开。


    一只皮肉腐烂、张牙舞爪、流淌涎水的人形生物龇牙咧嘴地扑了上来。


    布莱恩手一抖，按下扳机，子弹不偏不倚地击中了目标的头颅。


    ……


    坏消息。布莱恩心想。他可能又穿越了。


    更坏的消息是，他刚穿越不到十分钟，就干掉了一个『人』。


    第216章


    这里大概是一座商场内部的电梯间。


    以五体投地的姿势倒在地上的是一只丧尸。


    姑且称其为丧尸吧, 毕竟布莱恩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生物。它肤色惨白，青筋毕露，嘴唇鲜红，牙齿上沾着人类的血肉, 眼窝深陷, 活像化了烟燻妆, 棕色短髮脏得打绺，身上穿着超市收银员的浅蓝色制服, 布料上同样全是血污。


    它扑上来的速度比普通人的移动速度要快上不少，从拍门的声音来看, 力气也大于人类平均值, 如果这真的是能通过咬人传播病毒的丧尸……


    那应该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毕竟世界上还有很多无法套用物理规则的超级英雄呢。


    布莱恩尚未意识到他已经彻底习惯了存在超英的宇宙，一时间都没想过超级英雄不在的可能性。


    他没再纠结死去的丧尸, 举着手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悄无声息地走出电梯间，来到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的商场中。


    **


    另一边，蝙蝠侠刚听杰森说布莱恩去机场接詹姆斯·邦德、不回家吃晚饭了, 就收到了来自阿卡姆的消息。


    ——小丑消失不见了！八成是越狱了！


    得知坏消息的蝙蝠侠并不惊讶, 反而有种『该来的总会来』的淡定。他调出精神病院内的监控录像, 想要看看小丑是如何逃脱的。


    结果录像显示，小丑仿佛什么都没做，上一秒还在单间里自娱自乐，翘着鲜红的嘴角哼着歌，下一秒就不见了踪影。


    蝙蝠侠皱了皱眉, 将录像放慢反覆播放，从头到尾检查了好几遍。


    监控下的画面是真实的。


    小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可他就是凭空消失了。


    蝙蝠侠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怀疑其中是不是掺杂了魔法或其他强大的超能力。没等他研究明白，包括他在内，越来越多的哥谭市民发现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哥谭市的地理位置突然变了！


    之前它毫无疑问是一座位于美国东海岸的城市，四面环河，紧挨着大都会和布鲁德海文。但它现在却跑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里，仿佛变成了第二个杜拜！


    第一个察觉到变化的人是个计划开车离开哥谭市、前往布鲁德海文做生意的普通上班族。


    他驾车一路穿过哥谭东北方的『罗伯特·凯恩纪念大桥』，正要转道上高速时，却见周围的草地和林木变得愈发稀疏，远方不再是乡镇小屋和幢幢树影，反倒变成了连绵起伏的沙丘。


    吓得上班族当场掉头，满口上帝，颤颤巍巍地滑着s形回到家中，再不敢出门。


    蝙蝠侠很快也发现了不对：蝙蝠电脑本来通过高解析度低轨道卫星监控着整座城市，这颗卫星是韦恩集团买下的商业卫星，距离地面只有一千多公里，解析度可以达到亚米级，在侦察、监视和情报收集方面有着显着优势。

 第406页

    刚才却突然和地表断开了联繫。


    蝙蝠侠的第一反应是卫星系统遭人入侵了。


    然而经过测试，手机上的gps定位和网络也不能用。


    通讯信号倒是满格，但蝙蝠侠尝试了一下，发觉打不通布莱恩的电话。


    难道是屏蔽器？可是哪个天才设计的信号屏蔽装置能屏蔽到蝙蝠洞？


    有能耐这么干的人一般下一步就是拳打闪电侠、脚踢超人、屠杀正义联盟了！


    暂时失去通讯手段的蝙蝠侠将迪克、杰森和阿尔弗雷德留在家中，独自出门探查。


    这一看就意识到了情况有变。


    只见头顶的天空辽阔高远，一丝云彩也无，是空气污染严重的大城市中很难见到的深邃蓝色。


    下午三四点钟的太阳再不復美东温带大陆性气候的温和，甚至比加州南部的阳光还要毒辣，光线亮到发白，只对视一下便会让人眼前一黑，在太阳底下没站多久，就有种刀锋摩擦身体的错觉。


    从气候、太阳的方位和高度、以及指南针的指向来看，这里绝不是北美洲，反而靠近南非或沙乌地阿拉伯一带。


    到这时蝙蝠侠的心情已然很沉重了。


    他跨上蝙蝠摩托，打算前往城市各处查看其他人的现状，顺便试试能不能在路上遇到布莱恩或小丑。


    没过多久，一个路人见到蝙蝠侠，神情激动地扑上来向他求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蝙蝠侠？！」市民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本来好端端地待在家里，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到大街上了！」


    他穿着家居服，光着脚，确实不像准备出门的样子。


    蝙蝠侠评估完，想起了莫名奇妙从阿卡姆精神病院中消失的小丑。


    两人会是遇到了相同的情况吗？


    他三两下安抚住市民，将其送到家中，然后再次按照原定计划前往警局。就在这时，蝙蝠手机震动，竟然是迪克打电话进来：


    「b，电话是好用的！戈登局长刚才联繫我们了！」


    那布莱恩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


    蝙蝠侠一怔，将摩托车停在路旁，问迪克：「吉姆（戈登）说了什么」


    「他说的内容非常离奇，我不太理解——有人报警称哥谭市外围变成了沙漠，而我们的城市坐落在沙漠中央的绿洲上……」


    「他说得对。」蝙蝠侠打断他，「哥谭市已经不在美国了。」


    怎么还能发生这么玄幻的事情！！


    迪克彻底愣住了，蝙蝠侠的思维却没有迟滞，而是快速沿着已有的线索展开：


    穿越平行宇宙的设定对超级英雄来说并不稀奇。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a的儿子、b的女儿、c的邪恶同位体、d的曾曾曾曾孙……来到地球认亲，充分展示出了宇宙物种的多样性，大家也从一开始的震惊无语，到后来的习惯和麻木。


    那么有没有可能，某一天，一整座城市的人，包括城市本身，突然降落到了陌生的宇宙？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网络和gps信号断了，手机却能继续打电话。


    哥谭作为一个大城市，并不缺少信号塔和移动交换中心，能源充足的情况下，城市内部互相联络并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但网际网路依赖于全球性的基础设施，包括海底光缆、卫星和地面数据中心。一旦城市穿越到平行宇宙，这些全球网络统统不可用，网际网路的连接自然就中断了。


    联繫不上布莱恩则有两种可能。


    一是他留在了原本的宇宙。


    二是他像小丑和刚才街边求助的路人一样，在跨越宇宙的过程中位置发生了偏移，而且偏移程度比之前的路人要大得多，一不小心离开了沙漠中的哥谭。


    目前哥谭市无法连接到外部电话网络和数据网络（假如有的话），电话也就打不通了。


    ……


    想到这里，蝙蝠侠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平復了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有些焦躁的心情。


    他对罗宾说：


    「马上联繫市政府，让他们派人评估城市内的资源情况，包括食物、水源、医疗设施、能源供应等等，情况明了前暂时不要联络外界，免得碰到敌人。


    「让gcpd制定和执行应急计划，确保满足居民的基本生存需求，同时採取措施维持社会秩序。


    「再分出一些人寻找小丑。我猜测丧钟也会冒头，按照原计划控制住他。」


    「不用去找布莱恩吗？」迪克问。


    「不用。」


    蝙蝠侠按在摩托车把手上的五指不自觉地收紧了，沉沉说道，「他能力出众，而且不会死，就算遇到了危险也能自己解决。」


    迪克没说什么，站在他身边的杰森问：「不会死是什么意思？」


    难得没人开口回答他。


    过了一会，阿尔弗雷德建议说：「我们联繫詹姆斯·邦德吧，他此时应该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


    **


    布莱恩这边的确没遇上特别严重的危险，只不过越来越确信自己误入了某个好莱坞丧尸片场。


    就和许许多多常规丧尸片一样，囤积了大量生活用品的超市乃是兵家必争之地，他一路走来见到无数械斗的痕迹，惨烈得和战场前线有一拼。


    倒塌的货架、散落的货物、一直铺到天花板的血迹……


    活人和死人倒是暂时都没见到。留在这的活人大概要么获救了，要么被转化成了丧尸，丧尸对人吃的东西不感兴趣，闻不到人肉味以后自然游荡去了别的地方。

 第407页

    布莱恩发现超市货架上甚至卖子弹。


    好傢伙，确定了，这里一定是自由平等美利坚。


    不过既然是丧尸片场，落在美国比穿越到其他国家的优势是补给方便……但也容易挨别人的枪子，就看谁美式居合运用得更加纯熟了。


    布莱恩粗略扫了一眼货架，确定了人们果然更偏爱大口径武器，像ppk这种.32 acp的小手枪子弹根本没人拿。


    没人拿他拿。


    布莱恩果断零元购，然后继续检查超市，免得自以为安全放松了警惕，结果丧尸顺着不知名的洞口爬进来吃自助餐。


    他从超市三楼走到一楼，又从一楼回到三楼，里里外外看了个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正要找个地方暂做休整，却见楼梯间通往天台的屋顶安全门被打开了。


    一个金髮梳着高马尾的姑娘背对他灵活地爬下梯子，显然不是第一天这么干。


    布莱恩一愣：原来活人都在天台躲着呢！


    陌生环境中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当即举起枪喝道：「不许动！」


    金髮姑娘身体一僵，举起双手，缓缓转过身。


    她面色红润，穿着应季的干净衣服，不像末日求生，倒像是宅在家里度假。不过也很好理解——好几层楼的大型超市内什么都有，寥寥几个人白天晚上地居住在里面，短时间内想饿瘦都难。


    第217章


    布莱恩之所以判断天台上还有别人, 是因为门一开，他听到了上面传来的说话声。


    「肯尼斯，今天白天你要看哪部电影？」


    「《生化危机》怎么样，麦可？看看我们周围这些活死人吧, 配上丧尸电影比较有氛围感。」


    「……」


    对话的两个都是男人, 算上从天台爬下来的姑娘, 这就有三个人了。


    而且超市里的子弹消耗量不小，布莱恩毫不怀疑他们手里有枪。


    僵持的时刻没能持续太久, 因为布莱恩听到天台小团体对话声的同时，门外的人也听见他的声音。


    名叫肯尼斯的黑人警察果断抬高声音问道：「发生了什么, 安娜？」


    他一边喊一边捡起身边的冲锋枪, 跑到安全门旁，侧身靠着墙壁, 枪口倾斜对准大门的另一侧。


    名叫安娜的金髮女人在布莱恩的枪口下沉默不语。布莱恩快速思考一番，说道：「我没有恶意，只是在检查超市里是否还有活人。你们的同伴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我们能放下武器谈一谈吗？」


    他刚说完, 肯尼斯尚未开口, 另一个男人激动地问：「你是从外面进来的？！没惊动那群活死人？怎么办到的？能不能带我们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特里！」黑人警察肯尼斯勒令他闭嘴, 叫另一个首字母缩写是cj的人，「cj，管好你的人！」


    布莱恩不打算说出自己来自平行宇宙的事，避开他们的问题不答，重复自己的要求：「我需要和你们谈一谈。」


    「让他上去。」金髮女人安娜也说, 「他用枪指着我呢，让他先上去！」


    肯尼斯无奈, 后退两步说道：「你们上来吧。」


    布莱恩仍然举着枪，让安娜走在他前面，自己跟在安娜身后，缓慢地爬上楼梯，来到阳光明媚的室外。


    空气里带着一股水汽瀰漫的凉意，太阳刚升起没多久，而布莱恩记得自己送伊森进入哥谭酒店前，明明是一天中的傍晚，时间差异也是来到新世界的佐证之一。


    他环顾一圈，确认了天台上总共有十多个人——不是小数目了。但其中态度强硬，明显占据主导地位的大约有四个：


    一是穿着警察制服的黑人，肯尼斯。


    二是身穿超市保安马甲的男人，cj。


    三是看上去颇为斯文理性、一直都没有说话的白人，应该叫麦可。


    四是布莱恩最先遇到的金髮姑娘，安娜。


    这四个人对布莱恩的态度不一，安娜冷着脸，并不慌张，不过显得有点愤怒，她看到布莱恩的长相后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惊艷，愤怒的情绪却并未减少。


    肯尼斯面无表情、非常警惕。cj和麦可都很激动，因为随着丧尸数量的增加，他们已经很久没遇见能撑到超市来的勇士了，两人都很想知道布莱恩是如何办到的，更想问布莱恩是否是政府派来的救援队的一员。


    布莱恩身上穿的不是迷彩服和战术背心，不太像个官方军人，不过他那身与丧尸末日格格不入、连一丝破损和血痕都没有的高定西装又弥补了这一点。


    一瞬间，哪怕冷静如麦可，脑子里都闪过了诸如神盾局特工、黑衣人之类的科幻电影电视剧。


    如果虚拟作品里的设定能够成为现实，他们说不定就有救了！


    别看几人躲在超市里吃香的喝辣的，不是上天台吹风，就是商量着晚上看什么电影，其实这都是绝望后自暴自弃的行为罢了。


    如果有选择，他们宁愿放弃丰富的物资，去受到正规保护的倖存者基地之类的地方，老老实实等着官方研制出疫苗，而不是过着早晚有一天会弹尽粮绝的生活，等待死亡降临到头上。


    布莱恩原本不太理解他们在吃喝不愁的情况下为什么这么消极，但当他伸头往天台下方一看，瞬间就懂了：


    成百上千只丧尸围在墙下，人头密密麻麻，比春节假期的热门景点还要恐怖！


    不仅如此，它们虽然是一群尸体，却保留了一定的脑子，布莱恩发现有些丧尸会踩着同类的身体往上爬，尽管爬了没一会就站立不稳地摔下去，但在数量多且坚持不懈的情况下，目测它们早晚能搭成人梯……丧尸梯，爬到楼顶。

 第408页

    一想到丧尸群像小山般堆到半空的场景，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布莱恩也有点头皮发麻。


    「你们是怎么坚持到今天的？」他问。


    职业是电子产品推销员的主导者之一麦可解释说：


    「超市很大，我们人不多，经常改换阵地。


    「这群活死人听力很灵敏，但隔着一段距离，超市墙壁又隔音，它发现不了你。


    「你看我们在天台时，它们就包围天台，远处的丧尸则处于『休眠』状态，等过一段时间，这里围着的丧尸多得能叠罗汉爬上天台了，我们再移动到另一侧，于是天台底下的丧尸散开了，另一边的丧尸又开始聚集……」


    布莱恩懂了。


    这群人在丧尸病毒爆发后，刚好找到了一个暂停营业所以没有丧尸、且足够大的百货超市，侥倖保住一条命的同时，却也被困在超市里动弹不得。


    他沉吟了一下，仍然没说自己是偶然穿越到超市电梯里的，只对倖存者们说：「我进入电梯时，三楼有个穿着超市收银员制服的丧尸——」


    「不可能！！」超市保安cj抑制着音量打断了布莱恩的话，激动地嚷道，「我们把所有门窗都锁死了！」


    黑人警察肯尼斯问金髮女郎安娜：「你下楼时看到丧尸了吗？」


    安娜摇了摇头。


    「你们可以自己去看。」布莱恩无所谓地说，「它有一头棕色短髮，生前应该是位女士。」


    倖存者们对视一眼，人群中有个瘦削的黑人忽然一言不发地沖了过来，用力推开挡在门前的布莱恩，快步跑向三楼。


    布莱恩在他伸手时轻巧地一转身，避开肢体接触。


    他没有询问这人为什么突然发疯，心中已然有所预感：三楼被他一枪爆头的丧尸本是他们的团队成员之一。


    果然，众人陆续来到三楼电梯间门前时，第一个跑下楼的黑人男性正抱着丧尸的躯体流泪，安娜远望着他们，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和同情，片刻后却皱起眉说：


    「安德烈，你说你的妻子要生产了，但你没告诉我们她已经被感染了……」


    「她怀着我的孩子！！」安德烈红着眼睛抬起头，失控地大声吼道，「我只是想让她把我们的宝宝生下来，这有什么错！」


    「你的行为给我们带来了很大风险。」超市保安cj冷冷说道，「如果不是这位——」


    他说到这里才意识到布莱恩还没自我介绍。


    布莱恩适时说道：「布莱恩。」


    cj点点头，继续说：「如果不是这位布莱恩先生一枪干掉了你的妻子，她估计就要咬到不知情的安娜了。」


    cj的冷血说法彻底激怒了安德烈。


    他剧烈地喘了几口粗气，俯身吻了一下丧尸的额头，然后毫无预兆地抬起头，神色狰狞地扑向布莱恩！


    倖存者当中，安娜和麦可见状上前了一小步，cj和肯尼斯掏出枪，站在原地保持观望。


    然而安德烈刚伸出手、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布莱恩，就感到膝窝处和后背上传来一股巨力，下一刻，他双膝弯曲跪倒在地，后脑勺处顶上一柄冰冷的枪口！


    子弹的温度让安德烈沸腾的情绪迅速冷却。


    他咬牙举起双手。


    围观人群中竟然响起鼓掌声，一个嚼着泡泡糖的轻佻男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厉害啊兄弟，以前练过？」


    黑人警察肯尼斯若有所思，也问道：「你挺专业的，是警方还是军队？」


    布莱恩面无表情——他在敌我不明的陌生人面前一向表现得很冷漠——简短地回答：「军队。」


    「难怪。」


    肯尼斯感慨了一声，把布莱恩当成了那种很常见的、退伍后跑出来接私活谋生的僱佣兵。


    cj紧接着问道：「那你能联繫上美国军方吗？」


    布莱恩还真不确定。


    他初来乍到，知道得一点不比倖存的平民多，连外面人类是不是灭绝了都不确定，但当着他们的面却没有露怯，镇定地说：「我可以试试。」


    超市的倖存者们并不担心布莱恩撒谎。


    他们已经到了急病乱投医的地步，哪怕来的是个连环杀人犯，也宁愿对方唿叫救援后再大开杀戒，否则大家被困在超市里，註定有一天将全军覆没。


    于是布莱恩免费获得了许多情报。


    丧尸病毒爆发的缘由暂且不说，普通人也不清楚，重要的是和外界有关的信息：


    首先超市内目前供电正常，但网络和信号中断了，超市内有有线电话，然而911之类的紧急求救号码完全打不通。


    其次人类还没灭绝——超市上空时而有直升机或小型飞机飞过。丧尸病毒爆发后资源有限，因此它们的目标十分明确，只救有用的人，对地表普通人发出的求救信号一概不理。


    倖存者们试过举起写有sos的牌子和烧火点菸，空中的飞机看到后权当没看见。


    情况的恶劣程度确实超乎想像了。


    求救方式是小事，主要是，布莱恩得想出足以让官方救援队重视的筹码。


    他一面琢磨着这件事，一面收集超市里的电子元件和电池，打算用它们来制造一个能够发射大范围求救信号的高功率对讲机。


    正好他身上有无线设备，只要花上一个小时略作改装，再将频率调到公共紧急频率就行。


    为了优化发射效果，他还给对讲机加了根天线。

 第409页

    超市的倖存者当中连个码农都没有，众人除了吃喝和本地娱乐外，简直退化到了原始社会，以至于见到新鲜出炉的高功率对讲机时差点热泪盈眶。


    有武力有技术的布莱恩霎时间地位飙升，变成了『原始人』头头。


    但他却很难像倖存者们那么乐观，觉得这回天上飞过的救援团队就会把他们当回事了——因为布莱恩身为大嘤官员，实在太了解资本主义政府是什么德行。


    果然，他们录好平平无奇的求救信息、每隔几分钟重复一次后，整整一下午都无人回应。


    布莱恩眼睁睁看着一架军用直升机在他们头顶上盘旋一圈，而后扬长而去。


    缺德冒烟了！！


    倖存者们的心情大起大落，差点被打击得一蹶不振。


    好在布莱恩早有心理准备，当机立断启动b计划：


    用真假难辨的国家机密和战略情报碰瓷！


    都是为了活命而已，被戳到痛脚的各位应该也不会生气吧？


    第218章


    这次救援团队赶到现场的速度堪比雷霆闪电。


    比直升机更先到的是来自附近中继站的回应：


    「请所有倖存者前往高处, 再重复一遍，请所有倖存者前往高处。救援直升机即将抵达密尔沃基郊区的沃尔玛超市，声音将会引来大量丧尸，因此救援时间极其有限, 我们不会等待太久, 你们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超市保安cj不等听完对讲机里传出的声音, 就激动得跳起来：「走！我们去另一边更高的天台！」


    众人匆匆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带的，上了直升机后肯定要进行安全检查, 吃喝枪械一类杂物搞不好都要被没收。


    下午的阳光更加炽热，倖存者们却生生顶着烈日抬头, 眯起眼睛在泛白的天空中寻找直升机的影子。


    「你是如何说服军方的？」


    等待过程中, 金髮姑娘安娜克制不住地问道，「发给中继站的第二条信息是什么意思？」


    当时布莱恩为了保证信息传达的准确性, 提前在纸上拟定了广播的内容，他做这些事时并未避开旁人，但人们看着他写下的一堆字母和数字只觉得一头雾水。


    布莱恩耸了耸肩，浅显地说：


    「是我编造的一些核武器情报和各国总统的秘密计划。」


    安娜：「啊？」


    她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恍惚的表情。


    这也能编？？


    你编了人家就信？？？


    眼看沟通冷场了，黑人警察肯尼斯脑筋急转, 走过来感动地和布莱恩握手：「谢谢你帮了我们这么多。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做什么工作, 都不会影响我们对你的感激。」


    他是个警察, 之前难免怀疑过如此擅长绝地求生的布莱恩没准是个榜上有名的通缉犯，才不肯说出自己的全名。


    当然，在布莱恩编出骗过军队的核武器情报后，肯尼斯心目中的普通通缉犯已经上升到国际恐怖分子了……


    其他人则没考虑太细，纷纷出言附和肯尼斯的话, 表达对布莱恩的谢意。


    肯尼斯又问：「你愿意告诉我们你的全名吗？」


    他是真的好奇，也想着以后若是丧尸危机解决了, 他顺利活了下来，就找机会报答布莱恩的救命之恩。


    布莱恩总算露出长久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回答说：「不必在意，我同样要藉机脱身，不算特意帮你们的忙。至于我的名字……」


    他沉吟了一下，感觉人都穿越了，区区一个名字，没什么隐瞒的必要：「邦德，布莱恩·邦德。」


    话音刚落，倖存者里有个青年『噗嗤』一声，被自己的唾沫呛得咳嗽起来：「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布莱恩没想到有人会是这个反应，不禁思绪起伏，挑起眉问：「你听说过我？」


    他不会实际上没穿越吧！


    或者平行宇宙里也有人叫布莱恩·邦德？


    「这不是听没听说过的问题！！」


    质疑布莱恩姓名的青年皱着脸，情绪激烈地说，「你编假名起码也编个真点的吧！」


    布莱恩：「……」


    他的神情愈发古怪：「布莱恩·邦德这个名字到底怎么了？」


    原本想调侃他几句缓和气氛的安娜见状，回想起布莱恩身上的种种特殊技能与疑点，心里冷不丁闪过一个极度离谱的念头。


    她一错不错地观察着布莱恩的表情，试探地问道：「你也喜欢007系列电影中的角色『布莱恩·邦德』吗？」


    「……」


    布莱恩与她对视几秒钟，确认安娜不是在开玩笑后，游刃有余的神色终于崩塌了，错愕道：


    「007系列电影中的角色？你是认真的？？」


    **


    救援直升机赶到时，布莱恩依然沉浸在无与伦比的震撼当中。


    安娜的话像个随身大喇叭一样在他耳边循环播放，振聋发聩：


    「你也喜欢007系列电影中的角色『布莱恩·邦德』吗？」


    「你也喜欢007系列电影中的角色……」


    「你也喜欢007系列电影……」


    平行宇宙中存在『詹姆斯·邦德』的ip没什么好奇怪的，布莱恩就算听到这种说法也只会诧异一小下，还会抓紧机会补完全系列电影小说，再带回去给邦德本人看一看。


    但007电影中哪来的布莱恩·邦德！！


    他听都没听说过！

 第410页

    一想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展开，布莱恩的心脏就倏然拧紧，表情也变得愈发生人勿进。


    大部分倖存者只当他在思考待会和官方见面时的措辞，只有安娜和一两个听到他们对话的聪明人隐约猜到点什么。


    电子产品销售员麦可压低声音，问安娜：「你说他会不会是……万一他真的是……但怎么可能呢？」


    安娜毫无障碍地理解了他要表达的意思，也像街头对暗号似地说：「他能编出国家机密，那谁也能。他很有魅力，那谁也是。他金棕色头髮、浅蓝色眼睛，那谁也一样。」


    麦可抽了口凉气，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说他会不会是刚打完幽灵党？」


    他们这群人被丧尸困在超市中，闲得都快发疯了，前几天刚在一位团队成员的提议下刷完从1962年更新至今的所有007电影光碟，因此对重要剧情节点记忆犹新。


    和许许多多爆米花电影一样，007系列每更换一次主演，便可以视作一次『软重启』，比如演员a饰演角色『詹姆斯·邦德』拍了三部电影，这三部电影的剧情通常具有一定连续性，而当第三部 结尾迎来大结局时，该007的故事便结束了，几年后，新项目启动，演员b饰演『詹姆斯·邦德』，又有了和前作无关的新的剧本新的人设新的反派……


    『布莱恩·邦德』便是在最新两部007电影里出现的角色。


    该系列电影从2006年开拍，总共有五部，第一部 讲述的是身为海军情报部门的詹姆斯·邦德受到军情六处招募，凭藉智慧与勇气侦破敌人阴谋，最终获得007称号和杀人执照的故事。


    第二部 《皇家赌场》，讲述詹姆斯·邦德和反派勒·西弗于赌场中你来我往的交手。


    第三部 《大破量子危机》，讲了詹姆斯·邦德追查并战胜量子组织的经过。


    第四部 和第五部则引入了最终boss『幽灵党』的概念，同时也增添了几个重量级常驻角色，比如钱班霓，新任m马洛里，q……再比如布莱恩·邦德。


    布莱恩·邦德初登场于第四部 电影开头。


    故事的最开始，m女士命令钱班霓开枪，詹姆斯·邦德中弹跌下悬崖生死不明，一个和邦德长得有几分相像的青年忽然出现，自称是邦德的养子，决定为父报仇。


    原来十多年前詹姆斯·邦德秘密收养了一位弟子，计划让他成为自己的接班人！


    新角色戏份不算太多，毕竟电影的主视角仍是詹姆斯·邦德。


    不过众所周知，007电影自古以来讲得都是邦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故事，邦女郎一向因为花瓶而饱受诟病。


    且不光是女主角，歷代詹姆斯·邦德都很少会为情所困，这个『情』不单指爱情，还包括亲情和友情。


    新系列的007电影在这方面做出了一些突破，简单地说，就是主角变得没那么坚不可摧，也因此多了几分『人味』：


    他会在《皇家赌场》里深深爱上维斯帕·林德，又由于爱人的背叛而痛苦愤怒；他会在m毫不犹豫地下令开枪后心灰意冷，躲在土耳其小渔村中借酒消愁。


    『布莱恩·邦德』的出现更让观众们惊讶地意识到，原来詹姆斯·邦德能够拥有一个家庭！


    于是很多人都开始好奇：邦德什么时候收养了布莱恩？两人平时是怎么相处的？布莱恩也是金髮蓝眼，父子间真的没有血缘关系吗？布莱恩是谁的孩子等等。


    遗憾的是受限于篇幅，上述疑问基本都没有在第四部 电影中得到展开。


    它只讲了身受重伤、逐渐年迈的詹姆斯·邦德站在布满荆棘的人生低谷，身后是看似冷酷无情、实则满心愧疚的m女士，前方是宛若旭日东升、却对养父充满依赖的布莱恩·邦德，夹在二者之间的007特工既无法抛弃责任醉生梦死，也几乎承受不住身上的千钧重压，只能咬牙割去腐肉，同自己和解，然后再度迈上一条于生死之间追求人性的，既无愧于国家也无愧于心的道路。


    紧凑的剧情节奏与其中穿插的对角色内心的探讨使得007的第四部 电影广受好评。


    所以即便布莱恩·邦德是个出场不多的新增配角，也一跃成了为人熟知的主要角色之一，尤其是在丧尸病毒爆发前的某些同人论坛里，像他这种背景空白的角色，很适合进行一些胡编乱造……咳。


    至于麦可提到的『战胜幽灵党』的剧情，则是第五部 大结局的内容了。


    **


    布莱恩听到『幽灵党』的单词，饶是正沉浸在混乱的思绪中，仍然忍不住瞥了一眼交头接耳的麦可和安娜。


    真是太奇怪了！


    怎么会有人从三维穿到二维，再以二维角色的身份穿回三维！


    而且也不知道这个宇宙的007电影里有没有蝙蝠侠……


    由于许多问题实在问不出口，布莱恩竭力收好自己的好奇心，维持着冷漠的态度，直到直升机飞到头顶。


    他身边的安娜一动不动地盯着直升机的螺旋桨，感觉获救的喜悦都被『电影角色竟在我身边』的震撼沖淡了……她忽然又想到一点，鼓起勇气对布莱恩说：「你一会上了直升机该怎么自我介绍？直接说出真名吗？」


    第219章


    布莱恩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用各国秘密情报引来救援, 本就是个剑走偏锋的操作，假如直升机背后的决策者既心狠又没脑子，说不定会不管不顾直接伸出炮筒一通扫射，达成歼灭所有倖存者、布莱恩这个目标却存活下来的be结局。

 第411页

    为了防止发生上述惨剧, 布莱恩故意将情报描述得模稜两可, 既很像真的却又模煳不清。收到情报的人难以从已有信息中获得重点, 因此就算计划灭口，也得先从布莱恩嘴里套出话再说。


    这就意味着, 布莱恩的身份成为了重要的佐证之一。


    你要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普通人，那还说什么？


    上帝保佑你下辈子做个诚实的人！


    当然这种事也有可能不会发生, 但布莱恩无法去赌一个陌生当权者的智商和良心。


    所以他必须快速掌握主动权。


    眼下丧尸像蟑螂般爬得满地都是, 说明人类尚未找出控制病毒的方法。


    救援队分外积极地通过直升机查看事态变化，却只在空中观察而不捞人, 说明政府机关虽然仍在运转，但手中的资源恐怕也不多。


    布莱恩听超市的倖存者说，丧尸潮爆发得非常突然，起先电视和网络还有信号时，媒体在官方授意下竭力安抚市民, 然而报导的内容却是空洞的车轱辘话, 可见政府同样一头雾水、毫无准备。


    他们没有建立大范围隔离区的时间。


    被丧尸咬到的人只需十秒便会转化为新的丧尸, 当人们还在商议这是否是一种新型狂犬病时，活死人已经以惊人的速度出现在了全球各地。


    城市于一夕之间沦陷。


    布莱恩认为，各国政府目前大概在太平洋或大西洋上建立了临时指挥基地，并且正尽可能派出科学家及调查员，寻找丧尸病毒的源头、以及阻止其继续蔓延的方法。


    身居高位的情报人员, 在这种情况下就变得很吃香——他们有可能先一步察觉了病毒的诞生，只是一开始没当回事。


    马后炮虽说令人生气, 但总比没有强！


    因此假如来的是美国军方，布莱恩就计划承认，自己是个英国特工，而如果来的是英国部队，那么布莱恩就会变成一个流落民间的中情局探员……


    结果直升机上的男人自称是『联合国安全理事会调查员』。


    布莱恩：「……」


    直升机越降越低，螺旋桨轰然作响，甲板上的男人沖他们喊：「离近点！丧尸会被声音吸引过来！」


    不用他说，倖存者们一股脑地奔跑过去。


    天台下方的丧尸已然惊醒，纷纷嘶吼着往楼顶攀爬，它们仿佛被甜食吸引的蚂蚁一般扑在超市墙壁上，眨眼间摞成了一个高耸的金字塔。


    越来越多的丧尸疯狂地涌上来，借着同类的身体攀到半空，偶尔不甚跌落，滑到最低端，又有新的丧尸取代它的位置……终于，位于『金字塔』顶端的丧尸伸出遍布血污灰尘的五指，用力扣住了直升机的金属支架。


    正在迈上直升机甲板的倖存者低头髮出尖叫。


    「啊啊啊啊！！」


    「砰！」


    布莱恩一枪击中的丧尸的脑袋，很庆幸陌生宇宙中的丧尸也如文学作品中那样，有着被爆头就会死的弱点。


    他向人们喊：「别看脚下，快走！」


    安娜推了前方吓呆的人一下，拉着连滚带爬的同伴冲上直升机。


    她是倒数第三个获救的人，黑人警察肯尼斯是倒数第二个，布莱恩是最后一人。他的手刚握住门内的把手，直升机整体勐烈地震颤一下，原来是驾驶员眼看丧尸越来越近，实在承受不住压力选择了提前起飞。


    此时最上面的几个丧尸已经接触到了直升机底盘，然而它们拉拽的力量抵不过直升机的升力，双方短暂僵持了一剎那，下一刻，直升机升空，活死人堆出的『金字塔』则轰然倒塌！


    「抓紧！小心点！」


    联合国安理会的调查员对布莱恩吼道，「你脚下有个丧尸！！」


    布莱恩双脚悬空，整个人依靠手臂力量挂在直升机上，闻言低头看了一眼。


    一只奇形怪状的丧尸抓着下方的直升机支架，被带到空中，这会正随着烈风和直升机转向，如水草般来回摇摆。


    布莱恩见状，突然冒出了个奇怪的念头：「它有点像丧尸中的伊森·亨特。」


    不是说长相，而是指哪怕在目标飞上天后依然不放弃追击的精神。


    听到他吐槽的安理会调查员：「……」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提到《碟中谍》？！


    不过《碟中谍6》里面，伊森·亨特确实干过类似的事。安理会调查员的思路被布莱恩带跑偏了，越看越觉得他们现在是在出演特工电影……


    想到这里，他用力甩了下头，把诡异的画面感清出脑袋才说道：「你先别动，我试试能不能瞄准。」


    布莱恩摇头：「用不着。」


    他身体下沉，看准丧尸的位置，雷厉风行地一脚踹了过去！


    丧尸被他踹得一懵，还没来得及张嘴，布莱恩又是一脚，直接把它蹬到自由落体！


    安理会调查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把差点滑下去的布莱恩拉到甲板上，等舱门合拢便正式做了自我介绍：


    「我叫盖瑞·雷恩。」


    他看出倖存者们脱离危险后都有点紧张和恍惚，于是同布莱恩开了个玩笑，「很高兴认识你，现实中活着的伊森·亨特。」


    布莱恩这边在心中感慨，看来自己终于有机会补完《碟中谍》了……另一边旁听他们讲话的安娜与麦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第412页

    兄弟，指着007聊碟中谍，你认错片场了知不知道！


    排除这个偶然的乌龙不谈，盖瑞·雷恩是个从业多年、经验丰富的传奇调查员。


    他的个人能力十分出众，因此联合国副秘书长拨给他一支小队，派他去调查丧尸病毒的来源。


    不过他才刚从大西洋上的联合国航空母舰『安格斯号』出发不久，就听说了布莱恩的事。联合国副秘书长认为情况有些不同寻常，便让盖瑞·雷恩先转道去美国看一眼。


    布莱恩从盖瑞·雷恩口中得知了更多更惨烈的现状。


    简单来说，眼下绝大多数国家政府都已经彻底停摆了，美国总统死在白宫里，除他之外，各国领导人十不存一，下面的人被迫顶上，比如什么联合国副秘书长、美军军官、摩萨德高官、英国海军舰队总司令……


    联合国的航空母舰『安格斯号』，是位于大西洋上的关键避难所之一。


    空间和食物有限，被准许留在船上的多是有能力做出决策，或对解决丧尸病毒有帮助的人，以及他们的家属。普通倖存者则会被转移到了加拿大新斯科舍的安全区。


    「我先将你们送到安格斯号上，因为联合国对你们当中的一些人很感兴趣。」


    盖瑞·雷恩说道，「船上非常安全，但你们不能长久地留在上面……」


    他解释人们不能留下的原因时，直升机上其他人都在偷瞄布莱恩。


    显然，盖瑞·雷恩所说的『对你们当中的一些人很感兴趣』，指的只有布莱恩。


    少数人开始考虑要不要将布莱恩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透露给盖瑞·雷恩，以换取待在安格斯号上的资格。


    察觉到暗潮涌动的安娜和麦可不禁焦急起来。


    他们比布莱恩更加熟悉相处了几个星期的同伴，知道其中有一部分人，往好的方面讲叫习惯性偷奸耍滑损人利己，说难听点就是人品低劣。


    布莱恩无偿救了他们，却要遭到几个小人的背叛！


    别的不说，他们眼看要在穿越过来的电影角色面前给全世界人丢脸了！


    就在安娜和麦可绞尽脑汁想办法时，布莱恩赶在别人叫出他的名字前，平静地对盖瑞·雷恩说道：「我们必须单独谈一谈，雷恩先生。」


    ……


    他和盖瑞·雷恩来到直升机尾端。


    盖瑞·雷恩好奇地打量着他，认真说道：


    「人类目前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才，我们需要人手，需要脑力，需要能帮助我们战胜丧尸病毒的一切，所以你不用担心你发送给中继站的那些信息会给你带来麻烦——我说得直白点，哪怕政府要追究你的责任，也得先确保自己能从活死人口中活下来再说。」


    布莱恩点点头，开口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接下来，我将告诉你一件和我有关的比较离奇的真相，雷恩先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向女王陛下发誓，我对你所说的内容全部都是真的。」


    雷恩随口说：「没问题——但英国女王已于丧尸爆发前去世了，你该对国王发誓才对，虽然国王目前也生死不明。」


    他还以为布莱恩讲了一个英式地狱笑话。


    结果听到他的话，布莱恩却微微一怔。


    雷恩不由得皱起眉问：「你是个英国人，却不知道女王去世的消息？难道你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


    被女王离去冲击了一下的布莱恩心不在焉地回答：「和那差不多。我全名是布莱恩·纽曼·邦德，雷恩先生，但愿你不仅看过《碟中谍》，对隔壁的007系列也如数家珍。」


    盖瑞·雷恩：「……」


    他就像刚得知『布莱恩·邦德是007系列电影中的角色』的布莱恩一样，表情空白地问道：「你是认真的？！」


    **


    接下来盖瑞·雷恩又找到麦可和安娜等人，证实了布莱恩的说法。


    然而直到直升机降落在航空母舰『安格斯号』的停机坪上，他依然感到难以置信。


    很难说有生之年遇到世界末日，和好莱坞大片角色来到现实，究竟哪个更魔幻一点。


    片刻后，联合国副秘书长泰瑞·乌穆托尼来到雷恩面前，打断了他的深思。


    「你这是怎么了？」副秘书长问道，「路上遇到麻烦了？」


    「没有。」雷恩定了定神，回答说，「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副秘书长不以为然：「你说。经歷丧尸病毒之后还有什么能震惊到我？」


    雷恩：「我今天接到的人叫布莱恩·邦德，而且他还有个养父，名叫詹姆斯·邦德。」


    副秘书长：「……」


    他忽然站直，在航空母舰的舱室中四处巡看起来：「英国人呢？我们船上的英国人都去哪了？？」


    第220章


    联合国副秘书长不是不震惊, 不是不诧异。


    他差点以为英国人搞出来了一个纪实文学，偷偷摸摸把真实的特工事迹拍成了电影，好在听盖瑞·雷恩解释，英国人还没离谱到那种程度。


    但他又不是特别惊讶。自从丧尸潮爆发以来, 他的脑细胞已经彻底被公务占据了, 每天从早到晚都要接受来自世界各地的海量信息的沖刷, 其中大部分是坏消息，剩下的小部分是更坏的消息。


    又有大人物变成丧尸了, 某座城市沦陷了，安全区某某某生活必需品即将告罄, 科学家们屁都没研究出来, 教徒为安抚人心大声唱歌将活死人吸引至聚居地，一被众人寄予厚望的病毒学家刚下飞机就不小心用枪崩了自己……

 第413页

    在生活的折磨下, 泰瑞·乌穆托尼已然麻木。他听懂盖瑞·雷恩透露的神奇情报后，第一反应是——上帝保佑，终于不是坏消息了！！


    然后他再一品味，感觉这事有点棘手：


    盖瑞·雷恩是个靠谱的人，他说出的话八成是板上钉钉了。


    但电影里人尽皆知的重要角色来到现实, 如果泰瑞·乌穆托尼作为联合国副秘书长, 郑重其事地将其广而告之, 说不定会被别人当成精神病。


    若是不公布身份的话，安格斯号上人员众多，上船的名额又那么紧缺，恐怕难以服众。


    假如大张旗鼓地进行一番验证过后再给出结论，一方面显得他这个副秘书长不务正业, 另一方面，007系列里的布莱恩·邦德是mi6的秘密特工, 他这边私自审问了，事后英国人会怎么想？


    现实和电影中的英国虽说略有差别，然而布莱恩能用核武器情报引来联合国的关注，没准在某些方面差别不大。


    那泰瑞·乌穆托尼就要上英国人的黑名单了！


    再退一步说，哪怕他验证完了，通知其他人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万一布莱恩是个骗子、把所有人都骗了呢？他这个副秘书长岂不是成了最大的责任人？


    综上所述，乌穆托尼认为最好的处理方法还是推锅，啊不是、是让英国人解决英国事。


    这样无论发生任何意外，都与他本人无关了。


    ……


    航空母舰安格斯号上此时有两个地位较高的英国人，一个是皇家海军的舰队指挥官，负责在政府有需求时供给军舰、潜艇及飞机，另一个是他的副官。


    这两人在丧尸病毒爆发时，正因视察舰队而停留在远海，得以非常幸运地逃过一劫。


    其中舰队指挥官是个年逾六十的老头，他听到联合国副秘书长说自己救下一位军情六处的高官，当即带着副官连跑带颠、以和年龄不符的迅捷动作冲到副秘书长面前：


    「哪呢？人在哪呢？」


    他这么激动倒不是指望布莱恩的出现能解决丧尸，主要是情报部门如同国家的眼睛，一只注视着国内，另一只注视着国外。


    灾难爆发后，cia和摩萨德都不乏活蹦乱跳保有理智的官员，他们积极主动地了解世界各地的变动，并将紧急情况第一时间汇报给安格斯号上的自己人。


    然而包括军情六处在内的英国政府不知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舰队指挥官先生只能每天蹭别人嚼烂的情报，还得为了全人类贡献出仅有的几艘护航舰艇。


    堂堂上将混到这份上也是很心酸了！


    布莱恩的出现如同冻土上吹来的一阵春风，让他喜不自禁，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后，舰队指挥官认为，哪怕对方没能带来国内的消息，自己也不会太过失望——能在这混乱的末日中见到故人已经是一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再说，以后没准有人能帮他在安格斯号上，和联合国以及其他几个国家的政客扯皮了呢？


    「所以你说的那位军情六处高官到底是爱德华·哈里逊还是艾米丽·帕克？」


    最好是艾米丽。舰队指挥官心想。他的副官的儿子的同学的老师是艾米丽·帕克的朋友，不愁找话题聊。


    「都不是。」


    联合国副秘书长回答，「你可能没见过他，但肯定听说过他的名字。」


    他用力拍了拍舰队指挥官的肩膀，亲切地说：「根据你们的习俗，我们决定暂时称唿他为b先生，他的全名等你们和他见面以后亲自去打听吧。」


    b先生？这是哪来的习俗？他这个英国人为什么不知道？


    舰队指挥官看了看身边同样茫然的副官，顺着副秘书长指给他的方向，走进了安格斯号上的一间单间，见到了正坐在单间内看各国新闻联播录像、以了解丧尸爆发的详细经过的布莱恩。


    一分钟后得知布莱恩全名的指挥官：「……」


    敢情在007电影里，奥莉薇娅·曼斯菲尔德的代号是m女士，加雷斯·马洛里的代号是m先生，所以布莱恩·邦德也可以叫b先生是吧！


    可是现实中的军情六处又不会搞这些有的没的，你们随意揣测别人家的设定，和觉得义大利街头都是黑手党、澳大利亚人都骑袋鼠上学有什么区别？


    ……


    尽管舰队指挥官的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纷杂的念头，当布莱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还是条件反射地问道：「那么我该如何称唿你？看过007电影的人有很多，直接叫名字恐怕不太方便。简称b先生怎么样？」


    布莱恩双手交叉靠在椅背上，表现得就像符合人们刻板印象的、实际只有在影视剧中才会出现的英伦绅士那般，疏离礼貌地回答：


    「请原谅，『b先生』容易让我想起我的一位密友。」


    舰队指挥官不确定他指的是谁，犹豫了一下，说道：「只是暂用一段时间而已，你的朋友应该不在我们的世界，就算使用『b先生』的代号也不会产生歧义。」


    布莱恩与他对视片刻，似乎经过了考量，最终无声地点点头。


    舰队指挥官在布莱恩严肃的目光中，有了一种和年轻的同级官员交流的错觉。这种错觉反而给他带来了一定真实感，让他很快捋清思绪继续说道：


    「接下来请你讲出你的详细背景信息，向我展示你的部分专业技能，描述你曾经执行过的机密任务，或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情报，以帮助我们确认你是否是我们认知中的『布莱恩·邦德』……」

 第414页

    两小时后。


    副官已经记满了三大张草稿纸，正在满头大汗地抽出第四张纸：「稍等，容我确认一下，你于2014年同詹姆斯·邦德一起挫败了幽灵党的阴谋，但实际并未死亡，而是在2015年重回军情六处并建立了自己的小队，2015年下半年，你在x国x地帮助xx党派获得胜利……」


    布莱恩颔首：「你专门提到了2015年的任务，看来它在你们的世界也发生过。」


    不愧是詹姆斯·邦德亲手带出来的007继承人。副官忍不住苦笑一声，徵询舰队指挥官的首肯后说道：「这是国家机密，您不要告诉别人——我们参与了，我们失败了。」


    布莱恩：「……」


    他一时间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舰队指挥官倒是颇为洒脱地摆摆手说：「不管现实中菜到什么地步，影视作品里总要往好了吹，所以007世界中的英国肯定比我们靠谱多了。哦，对了，英国脱欧你知道吗？」


    布莱恩：「……」


    上次穿越前知道，这次穿越前不知道。


    丢人啊丢人。舰队指挥官连连摇头嘆气，同时越看布莱恩越顺眼，甚至忍不住发出了不合时宜的感慨：


    「你为什么不早点从电影里穿越出来？」


    哪个国家不想得到一个年纪轻轻、有影视剧能力加成（现实中的特工做得到吗.jpg）、无需费心培养（电影中一出场就是完全体）、还热爱祖国（这可是英国本土特工电影！纸片人的人品无需怀疑！）的顶尖人才？


    而且007电影第五部 的结尾，在『詹姆斯·邦德亲手杀死中病毒的布莱恩·邦德，转身离开沙漠』后就结束了。尽管彩蛋中有一幕画面是詹姆斯·邦德面带笑意、一边抚摸着自己和布莱恩的合照一边同不知名的人打电话，似乎暗示布莱恩还活着，官方却没有给出明确答案。


    不过听布莱恩的意思，他真的活了下来，而且顺利由暗转明，成为了军情六处的官员。


    舰队指挥官一方面为纸片人的好结局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则更加扼腕：你怎么不早穿越？早穿越没准英国政府有救了呢？


    或者等人类战胜丧尸病毒后，若是布莱恩愿意留下来……


    指挥官美滋滋地畅想了一会，半晌定了定神，沸腾的情绪迅速冷却，人也变得颓丧了许多——他真是想太远了，解决丧尸还是没影的事。


    「无论如何，很高兴见到你，邦德先生。」他站起身，对布莱恩说，「我马上去和联合国副秘书长泰瑞·乌穆托尼先生谈一谈，对外，我们就介绍你为军情六处的秘密长官b——」


    这位六旬老人卡了一下，压制住心中莫名的羞耻，强作坦然地说，「有数个英国官员联合作证的话，他们不会怀疑的。


    「另外，你也看到了，现在所有人手头的要务都和解决丧尸病毒有关，你可能不了解丧尸，但是没关系，我们也不了解。」


    好像更尴尬了。


    舰队指挥官不动声色地用脚趾蹭了蹭地面，继续说，「如果你想办法联繫上军情六处总部或得到总部的情报，让我们即使在安格斯号上也能睁开『眼睛』，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也是布莱恩打算做的事——藉助情报部门的力量寻找回去的方法。若非丧尸病毒迫在眉睫，他想立即接触陌生宇宙的国家机密还不容易呢，有个舰队指挥官上将给他背书会让他的行动变得更加便捷，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舰队指挥官的请求。


    双方相谈甚欢。


    舰队指挥官高兴而怅惘地离开了舱室，他的副官比他年轻也比他激动多了，一出门就压低声音说道：


    「原来布莱恩·邦德战胜幽灵党后真的没死！您说假如没有丧尸病毒这回事，他们会不会拍个作为电影后续的电视剧，就讲布莱恩·邦德成为军情六处高官的故事——我们这算不算是被提前剧透了？」


    舰队指挥官：「……」


    他忽地想起一件事，命令说：「快去影音室，把007系列电影的光碟借走。」


    等到消息小范围传开后，人人都得想要重温电影，再去借光碟肯定借不到了！


    第221章


    布莱恩在安格斯号上的生活逐渐走上正轨。他的到来只惊动了一小撮人, 绝大多数人仍然过着忙碌而不见希望的生活，只能在混乱的末日之中依靠短暂的休憩来麻痹自我。


    比如最近安格斯号的图书管理员发现，一些英国影视作品忽然间变得格外受欢迎。


    今天已经有三个人来管她借《007》系列的最后一部电影了，而且他们还都不是英国人。图书管理员只能露出礼貌的微笑, 轻声说道：「对不起, 这部电影在昨天晚上被英国皇家海军的舰队指挥官索恩伯里上将借走了……」


    「那英国佬！管他借船的时候磨磨蹭蹭, 这种时候反应又快起来了！！」


    面前的印度人不等她说完就带着咖喱口音怒骂一声，几秒钟后平息怒火, 再次问道，「007电影光碟还剩哪一部？我全借了, 另外图书馆里有没有007小说的纸质版或pdf, 我也要。」


    图书管理员：「……」


    不是，为什么啊？


    她茫然地去仓库里翻库存了, 留在原地的印度人则焦灼地走来走去——他最近收到了好几个难辨真假的怪消息：


    一是有人说007电影中的角色来到了现实，这个比较扯淡，不像真的。


    二是说现实中的军情六处其实有一个神秘的特殊部门，古往今来只有少数人知道，其构造和007电影中的00部门差不多。007实际上是个纪录片, 不然安格斯号上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只有英国人认识的b先生？

 第415页

    为了解前因后果, 争取搞清楚『b先生』到底是谁, 消息足够灵通的各国官员只得捏着鼻子去船上唯一的图书馆借『参考资料』。


    而舰队指挥官索恩伯里上将提前将电影光碟借走，仿佛要隐瞒些什么，让他们更加坚信光碟里一定藏着和英国有关的重大机密，于是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


    ——谁能想到这位六十多岁的上将真的只是想重温电影剧情，顺便代入电影中大英帝国的光辉岁月来安抚自己饱受现实折磨的心灵呢。


    **


    遥远的地球的另一边, 哥谭市只花费一天一夜便构建起了便捷的内部网络，电视台重新开始运作, 各台记者轮班採访市政府、警察局等部门，向民众传达着无需担忧的保证。


    不过这种时候，最能安抚人心的人还是蝙蝠侠。


    因此哥谭义警受到戈登局长的邀请，百忙之中出面做了一番演讲，简述现状的同时表示自己正努力寻找将城市送回原世界的方法。


    好在目前哥谭市并不缺乏水电物资，沙漠中与世隔绝，也没有外敌，歷经风雨的哥谭人们还算镇定。


    他们的遭遇和直接掉进丧尸包围圈里的布莱恩可以说是截然相反，但其实说不清谁更倒霉一点，因为蝙蝠侠还要花心思搞清楚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座城市凭空出现在沙漠中，却没有引来任何一个超级英雄或『宇宙管理员』的注意，要么说明当前世界的规则可能和蝙蝠侠的认知不同，要么就是它陷入了一场危机，以至于本土生物无暇关注那些和自己无关的变动。


    出于谨慎，蝙蝠侠决定先将蝙蝠电脑连接到太空中的人造卫星再说。


    结果获取卫星接入权限的过程顺利到不可思议：入侵地面控制站、破解其通信系统、获取控制信号，这三个步骤眨眼功夫就完成了，过程中压根没受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连刚准备自学相关课程的杰森都发现了异常：「这座地面控制站是不是失控了？」


    蝙蝠侠表情沉凝，没有立刻回答。


    他连入的是一颗距离最近的侦察卫星，通常情况下，它需要消耗燃料来频繁调整轨道，以获取特定区域的高解析度图像或数据。


    然而当下这颗卫星已经严重偏离预定轨道，却并未收到任何来自地面控制站的调整指令。


    蝙蝠侠控制着卫星，让它将最后拍摄到的几张相片传到电脑上，然后快速从中提取关键信息。他的目光在放到最大的图像上来回扫视，很快定格到了某一处还算清晰的『像素点集合』上。


    只见明晃晃的柏油路中央，几个『人类』像野兽般匍匐在地，将头埋在了另一个人类的身上……？


    看清倒在地上的生物露出属于人类的手臂和五指时，迪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带着惊悚而不解的表情嚮导师求证道：「他们难道是在吃人吗？」


    好消息：它们没有在吃人。


    坏消息：因为被丧尸咬到后就不是人了。


    卫星传来的图像为蝙蝠侠展示了一幅尤其惨痛的世界真相，也让他当机立断放弃了原本的联络外界的想法。


    或者说联络还是要联络的，只不过蝙蝠侠起初的想法是，如果陌生地球上的原住民们相对理性，他就想办法用科技或特殊材料等有价值的东西，与他们交换一些生活物资，这样哥谭市就不用担心储备粮耗尽后该怎么办了，蝙蝠侠和其他科研人员也能够慢慢研究回去的办法。


    现在一看，附近的国家都变成了死地不说，万一派出去的商队没买到粮食、反而将丧尸引到哥谭市就麻烦了！


    而且蝙蝠侠甚至还担心，即使哥谭固守在沙漠里不动，尼日共和国一带的丧尸早晚也会闻着肉味跋涉过来。


    因此他们必须尽快与地球上倖存的人类中的指挥者联繫上——回到原本的世界和丧尸病毒，这两个大麻烦总得先解决一个。


    ……


    「布莱恩依然没动静？」


    詹姆斯·邦德冲着手机对面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不担心。他是个有自保能力的成年人，而且很有可能留在我们的世界没跟过来。」


    「你要真有你嘴上说得那么放心就好了。」伊森耸肩说，「我在哥谭警局，如果你在m.a.g.i.c.忙完了，可以过来帮助我们维持治安。」


    「算了，我恐怕自己控制不住，让一些不会死去活来的『超级反派』客死他乡。」


    邦德看看周围的研究员，说道，「你继续工作吧，有进展了我会通知你。」


    伊森应了一声：「好，假如我找到布莱恩的话也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邦德放下手机，有点烦躁地来回踱了几步，过了一会将手插进西装裤口袋，仿若无事地走到m.a.g.i.c.的研究员身前，面带微笑地说道：「肯辛顿女士……」


    「不约。」肯辛顿研究员推了下眼镜，头也不抬地说。


    邦德顿了一下，换了个姿势无奈地说：「我只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进展。」


    「开个玩笑，007先生。」女研究员微微站直身体，嘆了口气，「遗憾的是我无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无论是丧尸病毒还是时空转移，都不是我擅长的专业领域，您不如去谘询那边m.a.g.i.c.的病毒学家。」


    邦德沉沉盯着远处墙壁上的一个黑点，片刻后说道：「不管怎么说，你们身为魔法部总该了解魔法。那位名叫扎坦娜·扎塔拉的女魔法师建议我来哥谭，难道不意味着这里应该有个预言之类的东西？」

 第416页

    肯辛顿研究员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预言说有个在年末出生的大难不死的英国特工将要拯救世界？对不起，这个真没有。」


    她歪头看向邦德紧绷的侧脸，想了想，安慰说：「布莱恩先生不会有事的，他或许只是随着时空转移发生坐标错位、掉落到了其他地方。


    「目前我们已经发现有不止一人遇到了这种情况——大部分发生错位的人的移动距离都不超过百米，通常是从自己原本所在的地点落到了城市周围的空地上，少数人掉得比较远，最倒霉的几个散落在附近沙漠中，虽然被救回来时有的晒伤有的脱水，但好歹没有生命危险。


    「布莱恩·邦德总不会更糟了。他会活下去的。」


    邦德沉默了几秒钟，自言自语似地说：「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总是他？为什么不能是我？」


    很久很久以前，詹姆斯·邦德并不能理解这种为人父母、宁愿为孩子承担一切的心情。


    后来他被迫懂了。


    肯辛顿研究员闻言摇了摇头：「据我所知，您遇到的生死危机并不少，也许那时布莱恩·邦德的想法与您相同。在我看来情况尚未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007先生，您应该试着转移一下注意力——蝙蝠侠在这点上就做得很好。」


    邦德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


    布鲁斯·韦恩？他那恨不得靠着咖啡续命到一切结束以及与布莱恩重逢时的状态，也能算好？


    不过肯辛顿女士的安慰总归起了点效果，邦德不再打扰她，转而去帮着伊森·亨特和gcpd维护城市稳定去了。


    三天后，一台卫星察觉到大西洋中的几艘舰艇疑似在某个范围内做周期性运动，蝙蝠电脑顺着舰艇的移动轨迹找到了深海中的航空母舰『安格斯号』。


    船上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不仅如此，他们还控制了一颗地球同步轨道通讯卫星！


    人类这个种族果然不是那么好杀的。


    蝙蝠侠立即决定通过卫星发起联络。


    但是在往安格斯号上打电话之前，他想起这是个没有超级英雄的世界，蝙蝠侠的身份说不定没那么可信……于是保险起见，他又叫来了詹姆斯·邦德和伊森·亨特这两位特工。


    至于为什么不请哥谭市政府帮忙——只能说蝙蝠侠并不是一个喜欢自找麻烦的人。


    事先的准备工作很快处理妥当。


    当天下午，安格斯号上的联络员接到了一通号码为数个『0』的特殊电话。


    第222章


    布莱恩从穿越到遍布丧尸的星球、到登上安格斯号、再到以『b先生』的身份充分融入本土甚至尝试接管军情六处以来, 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星期了。


    一个星期不长，放在末日前上上班放放假、眨眼功夫就过去了，如今时间却变得异常『缓慢』，因为尤其是在安格斯号上, 人们每天需要处理的工作又多又杂, 休息时间被大幅压缩, 睡眠都被切割得断断续续，很多时候忙昏头了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 心想这回应该到下辈子了吧，再仔细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原来今天早上还没过完呢！


    布莱恩身处这样的环境中, 自然也闲不下来。


    他几乎找回了当年对付所罗门·连恩时的状态, 脑子和身体至少有一个在高效运行，连做梦时想的都是还能用什么办法联繫上世界另一端的英格兰, 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接连不断且方向明确的尝试下，一颗尚未耗尽燃料、也无需频繁调整轨道的低地球轨道卫星向安格斯号发来回应。


    是军情六处的加密通信频道！


    它的好处是延迟低和保密性高，短时间内不需要维护，坏处是保密性太高了, 外人根本不知道你在那叽哩哇啦地说些什么。


    然而当手上只有这么一条能用的通信频道、还无法联繫上卫星的地面控制站以解除秘钥的情况下, 英国的倖存者们也只能暂时用它发送交流信号了, 好歹聊胜于无……


    ——只不过他们明明打算联繫地球同胞，那种仿佛永远得不到回应的憋屈感却如同在茫茫宇宙深空中唿唤外星人。


    就在这时，布莱恩出现了，一个闻所未闻的mi6官员靠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经验破解了秘钥！


    几个伦敦附近的小型陆地基地总算重见天日，安格斯号上的众人也终于得知了英国的现状。此外, 一座陆地基地的指挥官还给出了一条情报，说威尔斯疾控中心中仍有倖存者, 其中不乏世界顶尖的病毒和生物学专家。


    消息传来，安格斯号小幅度地沸腾了一下，人们奔走相告，互相鼓舞，庆幸于人类似乎又能在末日中苟住一段时间了。


    与此同时，船上再无人质疑布莱恩的身份。


    大概连丧尸病毒都想不到，自己努力占领地球摧毁原有秩序却替其他人打了助攻，布莱恩开始光明正大地以mi6临时局长兼英国代表的身份参与到船上会议，任谁都看不出来他才穿越一个星期。


    于是当蝙蝠侠从哥谭打来卫星电话时，布莱恩第一时间听说了这件事。


    **


    安格斯号指挥部。


    技术人员头戴耳机调整着接收设备，电话对面的声音从沙沙作响逐渐变得清晰，那是一个年龄难辨、低沉悦耳的男声，用标准到几乎可以充作播音员的美式英语说道：


    「你们好。」


    「你好。」联合国副秘书长立刻回应，「这里是安格斯号，正在同你对话的人是联合国副秘书长泰瑞·乌穆托尼，你是谁？现在在哪？我们该怎么称唿你？」

 第417页

    「名字并不重要，你们很可能没有听说过我。」


    男人仿佛为了让他们听清每一句话，有意放慢了语速，「目前我正在撒哈拉南端、特内雷沙漠西南角的一座城镇中，具体坐标是北纬16度18分11秒，东经11度34分29秒……」


    不等他说完，一个技术人员反驳道：「可那里是漫无边际的沙漠！别说城镇了，恐怕连棵树都找不到！」


    此刻能留在指挥部里的人都不是小角色，副秘书长并不介意有人未经允许发言，他只扫了说话的技术人员一眼，让他稍作冷静，然后便沉稳地对电话中的陌生人说：


    「丧尸已经摧毁了人类此前赖以生存的一切，过往人与人的矛盾或国与国的冲突，在足以终结文明的危机面前不值一提，你现在对我们说谎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陌生人简短地回答，「所以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我和我所在的城镇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


    泰瑞·乌穆托尼勐然睁大眼睛。


    电话对面的男人淡淡说：「如果你们有能力通过卫星查看我给出的坐标，就会发现那里出现了绿洲、房屋、街道、桥樑……甚至有两条河水贯穿城市，将她分成了三个部分。」


    特内雷沙漠以其极端的干旱出名，从未有过永久性的河流，这是地理学知识丰富的人的常识。联合国副秘书长默不作声地敲了敲手指，几秒钟后神情坦然地说道：「我知道了，我相信你说的话。」


    他说得就好像自己这边已经验证过了一样，但其实指挥室里所有人都只是面面相觑没有动作，因为他们现在根本拿不出能够聚焦北非沙漠的卫星。


    副秘书长只能略过这一步，顺着陌生人的话说下去，免得在终结话题的同时暴露己方的虚弱。


    紧接着他飞快地伸出手指，在空中对指挥室门口的守卫画了个大大的『b』，意思是：马上叫布莱恩·邦德过来！！


    知晓布莱恩真实身份的副秘书长机智地猜测，假如陌生人说的是真的，莫名其妙出现的纸片人和莫名其妙出现的城市之间没准有一定关联。


    当然二者间也可能没有关系，出问题的实际上是他们这个漏成筛子的宇宙，但副秘书长先生看过007电影，知道布莱恩所在的世界中有很多玄妙的黑科技，说不定受过薰陶的二代007特工能从中察觉到某些实用规律呢？


    于是正在安格斯号的另一端分配调查任务的布莱恩就被唿唤了过来。


    「沙漠中的绿洲城市？有两条河流贯穿了市中心？」


    布莱恩放下手写板，心脏急促地跳动了几下，若有所思地快步走出舱门，「他们还说了什么？有没有城市或市长的名字？」


    守卫摇头：「我离开前就只听到这些。您熟悉那座城市的特徵吗？」


    「我不确定，这世上沿河而建的城市太多了。」


    布莱恩心不在焉地回答。


    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却又感觉一整座哥谭市穿越到丧尸片场是不是太夸张了……


    布莱恩推开指挥室的门时，联合国副秘书长还在和对面交流：


    「我们这边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位美国海军司令，一位cia高级探员，一位联合国维和部队军官，一位法国空军中将，一位英国海军舰队指挥官……」


    点名点到快结束时他瞥到进门的布莱恩，立刻补充：「以及mi6的局长。」


    他也是这些天给来来往往的人介绍布莱恩的职位介绍习惯了，顺口就说了出来。


    「我已经给出了我们的诚意，现在该讲讲你是谁，以及你们那边都有什么人了吧？」


    哥谭市，听到『mi6』的詹姆斯·邦德短暂地晃了一下神，然后马上提醒自己：这个世界的军情六处和他熟悉的那个毫无关系，局长更不是m女士或马洛里。


    身边的布鲁斯跟着停顿了一下才说：「我是布鲁斯·韦恩。」


    之前他用卫星查看过美国地图，确认这里没有哥谭市、没有大都会、没有星城、没有海滨城……因此也不存在『平行宇宙中有布鲁斯·韦恩和克拉克·肯特等人的同位体，只是他们没有成为超级英雄』的情况。


    这，或许是一个与超凡力量彻底绝缘的世界——别问与超凡力量割席为什么要将没有超能力的蝙蝠侠包含在内，可能在宇宙意志的认知中，钞能力也是一种超能力吧。


    总之布鲁斯做好了自己成为无名氏的准备。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继续展开，安格斯号上的美国海军司令语调怪异地问：「所以沙漠中凭空出现的城市是哥谭？」


    布鲁斯悄无声息地皱起眉——


    迄今为止他没看到任何与dc相关的漫画或影视作品，原因很简单：一方面是他时间有限分身乏术，另一方面，哥谭目前使用的是区域网，丧尸破坏了地面通信站和电力网，外界的信号早就断了，而且两个宇宙间的某些基础技术标准也存在差异，哥谭已有的设备难以兼容本土的网络技术。


    联合国副秘书长用力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布鲁斯的思绪：「请别在意，你还没说完呢，韦恩先生，现在谁在你旁边？哥谭市警察局局长？检察官？市长？」


    「……都不是。」布鲁斯用眼神和邦德与伊森确认了一下，等两位处于思考状态表情凝重特工点头，便说道，「他们其中一人是另一个世界的军情六处特工，名叫詹姆斯·邦德，另一位是cia秘密小队的队长，名叫伊森·亨特。」

 第418页

    话音落下，安格斯号的指挥室里先是一阵死寂，紧接着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出乎预料的喧譁，每个人都在争吵，每个人都在发表意见，布鲁斯耐心地听着他们讨论一些在他看来令人困惑的、前言不搭后语的内容：


    「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是疯子的妄想！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我觉得布鲁斯·韦恩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你们到底在激动什么？」


    「你没看过《侦探漫画》？好吧，那克里斯多福·诺兰导演的《蝙蝠侠》三部曲呢？」


    「我还是不相信，你们觉得蝙蝠侠是真实存在的？」


    「也许虚构和真实的界限并没有我们想像中那样分明，勒索尔德将军。」


    英国海军舰队指挥官慢吞吞地说，「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没准有过前例。我不太怀疑『布鲁斯·韦恩』先生说的话，但我很纳闷布鲁斯·韦恩、詹姆斯·邦德、以及伊森·亨特这三个人为什么能同时出现在哥谭？」


    「对了，伊森·亨特！」一个俄罗斯人陡然抓住重点，转头瞪向指挥室里的cia高级探员，「你们居然真的搞出来了一个imf小队？！」


    「我们、什么？？？」cia高级探员差点没反应过来，回过神以后立刻将炮火对准在场的英国人，「你们的007又是怎么回事？我可听说了，最近有传言暗示说007小说电影是纪实文学！」


    蝙蝠侠可能是假的，007的设定却一定是真的，毕竟连土生土长的英国人都承认了。


    眨眼功夫，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b先生』布莱恩·邦德身上。


    皇家海军的舰队指挥官没忍住挠了挠鬍鬚，正考虑着要不要给自己人说两句话，就见布莱恩眨了眨眼，将耳机的麦克风对准嘴边：


    「我是军情六处的临时局长，很高兴听到你的声音，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布鲁斯·韦恩先生。」


    第223章


    这是认识呢, 还是不认识呢……？


    连知道布莱恩同样是个穿越户的海军舰队指挥官和联合国副秘书长都陷入了迷茫。


    片刻后，老奸巨猾又受到过相同的文化薰陶、更主要是最近刚重温了好几遍007电影的舰队指挥官逐渐回过味来：


    瞧瞧布莱恩的样子，和他爹詹姆斯·邦德在电影里魅惑反派老婆时简直有八九分相像！


    就算不认识，怕不是也飞一样的看上了（指有了常规或非常规的应对方式）！


    想到这里, 舰队指挥官悄然松了口气, 随着蝙蝠侠与哥谭的出现而变得七上八下的心也逐渐平静——


    根据007片场的惯性, 只要姓邦德的a上去了，理论上便没有技能落空的道理, 哪怕他们性别一样，但电影里的詹姆斯·邦德是个直男, 布莱恩可不一定是, 英国自有国情在此，应该问题不大。


    舰队指挥官忽然就不担心蝙蝠侠或伊森·亨特了。


    天塌下来有纸片人顶着, 他只要想办法同他的童年偶像詹姆斯·邦德见面、再要张合影及签名……


    想着想着，舰队指挥官竟不自觉地笑了一下，笑完才惊讶地意识到，自从丧尸病毒爆发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如近期这般对未来寄予过强烈的希望了。


    舰队指挥官并不是个虔诚的上帝信徒, 然而最近他却时常会产生上帝并未放弃人类的想法。


    或许丧尸病毒是一场灭世洪水, 但恢弘壮丽的人类文明本不该断绝。谁知道那应许的方舟是否就藏在两任007身上, 藏在蝙蝠侠的计划书里，藏在imf小队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中，甚至藏在这颗星球上倖存的每一个聪明的、坚韧的、永远不向绝境低头的人类的心里呢？


    ……


    就在这时，舰队指挥官听到他的副官小声嘀咕说：「我没记错的话，布莱恩·邦德先生是不是说过他有位代号为b的密友？」


    副官的话宛如一道晴空霹雳, 噼在差点忘了这茬的舰队指挥官头上。


    b = batman！！


    他心中关于『布莱恩·邦德与蝙蝠侠等人素不相识，只是恰好同时来到这个世界』的结论迅速被推翻了, 007、imf、蝙蝠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同一个片场的疑问再次浮出水面。


    「这难道是《无敌破坏王》或者《乐高大电影》的设定？靠着强大的版权让所有角色出现在同一部电影里？」


    相对年轻的副官沉思说，「可是007、蝙蝠侠和碟中谍的版权也不在同一家公司啊。」


    舰队指挥官：「……」


    他没看过副官举例用的那两部动画电影，这很正常，毕竟他已经六十多岁了，但是五十岁的副官为什么看过？！


    副官丝毫不知他心情地继续感慨：「我真好奇他们的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既然超级反派加上恐怖分子都没能战胜正义的一方，想必解决丧尸危机对他们而言也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吧。」


    舰队指挥官：「……但愿如此。」


    他作为一个接受新事物比较缓慢的中老年人，一时被巨额信息量冲击得有点头晕，过了一会才说：「我也好奇他们的世界是怎么回事，你有机会去问问布莱恩·邦德，顺便帮我要个签名。」


    副官：「等等，您与他共事了这么多天都没要签名？」


    舰队指挥官给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因为我没有时间。」


    真相是布莱恩实在太年轻了，舰队指挥官哪怕明知道对方是电影角色，也没好意思说我看电影的时候挺喜欢你的……

 第419页

    **


    近似的对话发生在指挥室的每一个角落，人们的低声交谈如昆虫振翅般嗡嗡了好半天，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船舱内才终于安静下来。


    没看过相关作品的人被科普了大致角色背景，不相信大范围时空转移说法的人被告知可以立刻乘飞机去沙漠中参观哥谭，如舰队指挥官这般了解的信息比较全面的人连混合宇宙的设定都猜到了。


    那边布莱恩和布鲁斯也交换完了两边的情报。


    布鲁斯第一时间听出了布莱恩的声音，不只是他，邦德和伊森都不会错认布莱恩未做伪装的嗓音，两个特工都没有吝啬自己脸上的笑容，布鲁斯却维持住了面无表情。


    邦德不禁瞥了他一眼：不愧是蝙蝠侠。


    「发生了什么？」


    布鲁斯板着脸问。


    他既没有叫出布莱恩的名字，也尽量不展示出自己和布莱恩的亲密关系，因为他不确定布莱恩是否要在那些个平行宇宙的政客面前保守他们相识的秘密。


    布莱恩猜到他的想法，立刻回答：「没关系，布鲁斯。」


    爱情就像打喷嚏，光靠忍耐是很难遮掩住的。


    就算布鲁斯演技好，布莱恩也不想演，他之所以在人们面前管对方叫『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布鲁斯·韦恩先生』，纯粹是觉得这样的说法有种，『哪怕相隔宇宙我们也会重逢并相爱』的浪漫——六天未见，以为自己要很久以后才能见到对方的思念，让这句话水到渠成地从他口中流淌出来，也让他心中升起一股渴望立马飞往沙漠的冲动。


    为了压制住这种使人坐立难安的冲动，布莱恩将语音切换到私人频道，飞快叙述了一遍自己穿越后发生的事：「六天前我走出酒店电梯门，发现自己来到了美国密尔沃基郊区的一间沃尔玛超市……」


    说完超市的故事，他又简要客观地提到了《007》ip、《碟中谍》系列和大名鼎鼎的dc宇宙。


    布鲁斯万万想不到他有朝一日会以这种方式在全世界人面前掉马。


    「别担心，和你有关的作品最多，人们反而不太能确认你的具体设定。」


    布莱恩扫视指挥室里的其他人，压低声音对布鲁斯说，「哪怕不考虑平行宇宙之间的差异，早期漫画、晚期漫画、电影、动画中的蝙蝠侠都略有不同。」


    他耸了耸肩：「伊森就不一样了，他只有那几部电影，再偏差也偏差不到哪去。」


    电话对面的伊森霎时间有点紧张地问：「这么说，你看过它们了？」


    其实是很久以前的上辈子看的，只不过印象深刻得就像昨天才温习过一样。


    布莱恩犹豫了一下，遮遮掩掩含煳其辞地回答：「算是看过一点。」


    「布莱恩，布莱恩·邦德！」


    伊森捂了下脸，红着耳朵抬高声音，半真半假地抱怨道，「那是我的隐私，你不应该起码等我看完了再看吗？」


    布莱恩小声嘟囔：「这种事我看的时候哪能料到……我没看完，真的，我只看了一点，唯一记得的内容是你是个特别棒的主角。」


    「……」


    伊森的耳朵更红了，在蝙蝠洞里都清晰可见。半晌他转头对布鲁斯说：「我才不信他什么都不记得，这傢伙嘴里唯一的真话恐怕只有对你说『喜欢』。」


    不远处的杰森探出头，拖长声音「wow——」了一声，又被眨眼间蝙蝠侠化的布鲁斯瞪了回去。


    伊森平復了一下心情，问布莱恩：「所以《碟中谍》系列中没有你？」


    「没有。」布莱恩解释说，「三个不同的作品之间互不关联，我只在007的最后两部电影里充当了一个一点都不重要的工具人。」


    伊森：「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会去看的——无意冒犯，詹姆斯·邦德先生，我可以只看布莱恩出场的部分。」


    布莱恩：「……」


    邦德到这时才琢磨着问：「谁是主角谁是配角究竟是如何分配的？」


    布莱恩回过神，理所当然地说：「军情六处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做主角？」


    邦德笑了，半天才回答：「我，啧，你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不说别人，奥莉薇娅当主角不行吗？她的人生经歷可比我传奇多了。」


    布莱恩想了想，说道：「行，但电影的名字也不会是007——007系列的主人公只能是你。」


    邦德蓦地闭上嘴不说话了，都忘了问布莱恩看没看007电影。


    布鲁斯的视线扫过他和伊森，在蝙蝠洞里陷入寂静后，慢条斯理地说：


    「我有个猜想——每个人可能都是属于自己的那一部作品的主角，当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中时，没有绝对的主次之分。


    举个例子，『高维度宇宙』的英国人曾经计划拍摄一部以布莱恩·邦德为主角的电视剧，只是因丧尸病毒而没能实现，超人在蝙蝠侠的作品中是配角，然而根据布莱恩的说法，他同时拥有自己的漫画或电影……


    没有任何一个人的人生是毫无意义的、是缺少记录价值的。高维度只提供了一个片面的视角，通过一部作品展示了某个人的生命片段，既然存在多元宇宙，那么总有一本书、一幅连环画、一段声音或一段影像，讲述着每一位个体的故事。」


    他说完，布莱恩、伊森和邦德这三个很少接触平行宇宙的人都若有所感。


    许久之后，布莱恩突兀地问：「也就是说，会有一部作品记录了我和你从相识到相爱的事？」

 第420页

    布鲁斯在伊森和邦德围观中张了张嘴，又闭上嘴。


    蝙蝠洞里只余沉默。


    「……」


    布莱恩沉吟着打破了寂静：「总会有一部作品，不讲谁是蝙蝠侠，谁是布莱恩·邦德，只讲爱——那就会是我们。」


    「……是的。」


    布鲁斯抓紧了座椅扶手，颇为艰难地回答。


    **


    由于布莱恩开了私聊频道，联合国副秘书长只在乱糟糟的指挥室中听到了他们对话的只言片语。


    不过即使只捕捉到了几句话，他心中依然浮现出了和英国海军舰队指挥官相同的想法：


    有布莱恩·邦德在，英国人再也不用担心从各个片场中穿越到他们世界的任何角色了……


    他躺在床上想不失眠地睡着都没有布莱恩获得他人的好感这么简单。


    第224章


    指挥室里, 人们交谈结束后，所有人的视线再度落到布莱恩身上。


    显然，目前只有他最适合成为安格斯号与哥谭市沟通的桥樑。


    布莱恩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们当中可能有人已经猜到了, 他们所有人以及我, 都来自同一个世界。」


    窃窃私语声短暂响起, 又很快沉了下去，众人用更加热切也含着更多探究的目光注视着布莱恩, 那种无声无息瀰漫开来的、宛如蜂蜜般浓稠的气氛比狂热粉丝盯着明星或警察盯着罪犯还要可怕。


    布莱恩在这样的气氛中却镇定自若地说：


    「因此，不用我说, 在座的聪明人也能想到, 我们每个人的『设定』和你们看过的漫画电影等作品都存在一定差别。


    「但我并不是想劝告诸位不要将虚拟作品和现实混为一谈，恰恰相反, 你们对虚拟作品的认知将有助于两个世界接下来的团结合作、互帮互助。


    「我们和你们来自两个近似而不同的平等的宇宙，分别有着各自的优势与劣势，与此同时，我们和你们都面临着亟待解决的危机，所以求同存异、守望相助将是最有效率的道路, 我们鼓励你们通过虚拟作品认识我们, 通过实际接触了解我们, 但我们也会反击某些恶意揣测或试探。


    「最后，我要说的是，请不要低估哥谭——它永远比你们想像中危险。」


    话音落下，在场的各国官员都没有立刻给出回应。


    他们在思考。


    布莱恩收尾的那句警告看似说的是哥谭的阴暗面，但他指的真的只有哥谭吗？


    这群来自各个片场的『主角们』是不是也比想像中危险？


    不过换个角度看, 假如不与他们为敌，敌人眼中的危险就变成了己方的可靠, 越是匪夷所思的能力越能给人安全感，想到这里，绝大多数人心中已然有了倾向性。


    而且人都是会找角度自我说服的——美国人心想，99%的作品里蝙蝠侠都是个好人，100%的作品里伊森·亨特都对美国忠心耿耿，所以我们不会出局。


    英国人心想，这可是两任007的含金量，我们怎么出局？


    联合国副秘书长心想，布莱恩·邦德在联合国的航空母舰安格斯号上，我的地盘我做主，谁出局我都不可能出局。


    剩下的人心想，他们都是人类，我们也是人类，大家应该携手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妈的果然文化入侵才是文明等级提高后的主流战争方式，早知道当年就应该多投资几部克格勃/摩萨德宣传片的！


    共识达成之后，交流就变得简单多了，联合国副秘书长忽地想起一事，问布莱恩：


    「你说你们面临亟待解决的危机，但据我所知，哥谭目前地处沙漠，短时间内无需担忧丧尸病毒，这个『危机』指的究竟是物资短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布莱恩闻言收起轻松的表情，目视所有人严肃地说道：「除了物资之外，还有一件拖得越久越危险的事——小丑落到这个世界时失踪了，我们到现在依然没能找到他的下落。」


    联合国副秘书长一愣。


    其他人也一动不动傻乎乎地看着布莱恩，指挥室里如同矗立着一堆復活节岛的石像。


    过了将近一分钟，副秘书长泰瑞·乌穆托尼才逐渐反应过来布莱恩是什么意思，他神情扭曲，整个一副裂开的样子，犹豫不定地问道：


    「……你说的小丑，是哪个版本的小丑？」


    **


    航空母舰的指挥室里一阵人仰马翻，只见一群年过半百，要么胸前挂满了荣誉徽章、要么名头比名字还长的大人物们紧绷着脸，用各种语言飞速议论着……


    小丑是谁。


    这场面乍一看上去很有些滑稽，但在场的人们一旦接受了设定，便不觉得有哪里奇怪了，没过多久，一个年轻时喜欢蝙蝠侠、年老时孙女喜欢蝙蝠侠的美国五星上将站出来，在屏幕上投影出了小丑的漫画头像。


    布莱恩：「……」


    很诡异。


    五星上将开始郑重其事地介绍小丑的起源，各个版本的区别，甚至是dc编辑部的创作理念。


    每当他说完一句话，指挥室里的一个德国人就要用德语骂一声：「太变态了！太变态了！」


    也不知道是在说小丑还是美国人。


    不过就算听众在危机面前怨气横生、暂时难以共情创作者，这份来自dc粉丝的总结介绍依旧弥足珍贵，连蝙蝠侠都听得很认真，等到美军五星上将介绍完毕后，他立即说道：

 第421页

    「我可以确定我们小丑不是白银时代（1950年代）的设定。」


    在白银时代，为了适应更年轻的读者群体，小丑被设计成了一个沉迷恶作剧的搞笑役，暴力和恐怖元素有所减少。


    饶是早就预料到事情不会有那么简单，大家还是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失望的声音。


    「他是一个普通人吗？」联合国副秘书长紧接着问道，「他会不会感染丧尸病毒？会不会死？」


    能混到他们这个地位的傢伙不可能心慈手软，遇到问题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解决制造问题的人，更何况小丑是个文艺作品中的反派角色，考虑杀死他时就像在小说里写死一个配角一样，完全不会产生任何心理负担。


    蝙蝠侠倒是自我约束不杀人，但他脑子又没有毛病，在这种全球危机的时刻多管闲事不让别人动小丑、是要留着阿卡姆反派过圣诞节吗？


    ——重点在于，小丑到底能不能杀？又该怎么杀？


    某些版本的故事中，小丑被描绘成拥有超常的恢復能力。他的体内有一种名为『酒神因子』的化学混合物，能够激活基因，促进身体的自我修復，令他死而復生。


    更有一些漫画讲述了蝙蝠侠杀死小丑后，被小丑体内的病毒感染，变成了新的小丑。


    指挥室里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短时间内谁也不敢轻易下决定，承担杀死或放走小丑的后果。一切都太抽象了，抽象得像这个被丧尸侵占的地球，之前骂骂咧咧的耿直德国人又说道：


    「太变态了！」


    「有病！」


    这回大家已然不在意他究竟在骂谁，而是挥舞起手里的对讲机和文件袋，跟着他一块大声辱骂起来。


    当日，安格斯号下达了新的命令：


    派一伙救援队，去加利福尼亚州的伯班克市，看看dc漫画的总部里还有没有活人。


    人手有限，船上的绝大多数力量都必须用来研究丧尸病毒疫苗，他们无法大海捞针地在世界各地寻找小丑，就只能尽量提前做好准备，以防随着小丑的出现而立马发生的各种不测。


    好在哥谭市内有韦恩科技，有名为星辰实验室的研究机构，有专业不对口但也能提供有力支援的m.a.g.i.c.，安格斯号虽然不得不为小丑分出一部分关注重点，却也得到了许许多多的额外帮助。


    不过韦恩科技和星辰实验室都在dc及其衍生作品中出现过，m.a.g.i.c.却是个陌生名字。


    船上的美军五星上将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瞒着同僚跑去联繫蝙蝠侠。


    「实不相瞒，您是我最喜欢的超级英雄，我从小读着您的故事长大。」


    七十多岁的上将对二十多岁的布鲁斯说，「您能不能给我的小孙女签个名？」


    等布鲁斯答应下来，他又说：「我还有个问题，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回答——m.a.g.i.c.是个什么机构？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由于五星上将很友善，布鲁斯便也耐心地回答：「m.a.g.i.c.全称是『全球高精尖军事创新中心』……」


    等布鲁斯介绍完，上将恍惚地拖着下巴陷入沉思，感觉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几秒钟后，他身后传来英国海军舰队指挥官的声音：「《m.a.g.i.c.》该不会是布莱恩·邦德的电视剧名吧？难道像我的副官说的那样，我们真被剧透了？」


    美军五星上将：「……？」


    他一挺胸膛，没好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舰队指挥官答：「我跟着你们的特工过来的，顺便看看詹姆斯·邦德在不在。」


    五星上将一扭头，cia特工站在门口尴尬地看着他们，纠结了一会后小声说：「伊森·亨特是我加入cia的初心……」


    「……」


    **


    丧尸病毒虽然杀死了星球上的大半人类，却显着提高了剩下一群人的工作效率，布鲁斯等人认知中的联合国从未运转得如此丝滑，在命令发出的仅仅五个小时后，救援队便在加利福尼亚州的dc总部找到了一群活人。


    布莱恩也去到了现场，跟着救援队一起行动。


    「休闲区，pass，展示区，pass……」


    展示区是展示dc漫画的经典作品、歷史资料、奖项和荣誉的地方，布莱恩路过时没忍住随手拿了一本蝙蝠侠漫画，塞到身上防丧尸撕咬的护具下方。


    队伍里传来一阵善意的轻笑，当布莱恩闻声看过去时，有人说：


    「多拿点吧，长官，让我们的世界给你留点好印象。」


    不过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会议区的丧尸多得超乎想像。


    怎么会有人死了还在开会？它们甚至对着项目评审发呆呢！


    布莱恩和救援队的到来惊动了丧尸，人们废了挺大劲、做出了一些牺牲才终于用捲帘门将丧尸关进展示区，不久，有人弯着腰蹲在花盆后方，向布莱恩打手势做口型：


    「报告长官！工作区有倖存者！」


    布莱恩精神一震：「先带着他们撤离到飞机上再说。」


    撤离的过程有惊无险，有个队员差点被开门杀的丧尸咬到，布莱恩替她挡了一下，等到全员上了飞机，年轻的特种女兵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邦德先生，您……」


    「嘘，我没事。」布莱恩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脱下被巨力刺穿的护具，拿出下面完好无损的蝙蝠侠漫画，「它得再咬穿这么厚一本书，才能伤到我。」

 第422页

    说完他看向挤在飞机角落里又惊又喜、晕头转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dc总部员工，说道：「你们当中有没有编辑部成员？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你们马上就能见到真正的蝙蝠侠和哥谭市了。


    「坏消息是作为从总部救出诸位的报酬，你们必须帮助蝙蝠侠与联合国政府，研究出如何在牺牲最小的情况下，杀死被你们创造出来的小丑。」


    编辑部倖存者们：「？」


    第225章


    飞机从美国西部加利福尼亚州飞回大西洋至少要五个小时。


    为了提高效率, 布莱恩在出发前便和安格斯号上的众人商量过了，如果他和救援队成功捞到了dc编辑部员工，就直接从伯班克市转道前往沙漠中的哥谭市，与蝙蝠侠等人汇合。


    中途他们在一个丧尸数量不多的机场给飞机加了油, 大约十六小时后, 众人终于抵达了哥谭市上空。


    降落前, 一个特种兵军官为编辑部员工介绍了『丧尸占领全球但纸片人临危受命』的大致情况。


    不过这种事是很难用语言形容清楚的，特种兵军官就用布莱恩来举例子：「看到那边代号是007的布莱恩·邦德先生了吗？你们有谁曾经了解过他？」


    话音落下, 好几个编辑部成员『刷』地一下看了过去。


    布莱恩举着酒杯，翘起一条腿, 看似在望着窗外发呆, 实则心里想的是：感谢詹姆斯·邦德教会了他如何在不需要他开口时安静地假装一张男装宣传海报。


    他微微垂下眼睫，侧影在从舷窗一角照射进飞机的晨曦光辉下宛如一尊稜角分明的雕塑。


    搞创作的编辑艺术家和安格斯号上的政治军事家们的关注点难免稍有不同, 安格斯号上从来没人注意过布莱恩的长相，编辑部成员们的第一反应却是：


    布莱恩·邦德长得明明和电影演员有着不小的区别，却让人一眼觉得……他理应是布莱恩·邦德这个角色本人。


    那种本该只有在大荧幕上、虚拟作品中才得以一见的魅力，现实里竟分毫不见减少。


    也是很奇妙的体验了。


    过了几秒钟，角落里有个戴眼镜的姑娘颤颤巍巍地举起手。


    特种兵军官鼓励地看着她, 问道：「女士, 您看过布莱恩·邦德先生登场的那两部电影吗？」


    女孩点了点头, 激动得脸都红了，小声说：「是的，我相对比较了解他，因为我搞过他的同人。」


    「……」


    飞机落地后，布莱恩不动声色地站得离那个据说写过他同人的姑娘远了一点。


    倒不是反感这种行为, 主要是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


    好在蝙蝠侠请来的司机到得非常快，布莱恩用不着和dc总部的员工们打太多交道。


    「很久不见, 布莱恩老爷。」阿尔弗雷德从车窗里探出头。


    飞机上人太多，提前收到消息的管家先生准备好了一辆巴士车，这辆车的车窗和布莱恩的脑袋差不多高，因此阿尔弗雷德讲话时特地抬高声音，以便布莱恩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dc的员工们像群被剪掉声带的鹌鹑似地挤在布莱恩身后探头探脑，他们毕竟很久没正经吃过饭洗过澡了，这会每个人都显得有点落魄，活像一群刚穿越国境线的难民。布莱恩猜测他们大概是一时间不太好意思，就独自上前和阿尔弗雷德寒暄了几句：


    「很久不见，阿弗。你怎么又叫我『老爷』了？之前不是都叫『先生』么？」


    「我后来想了想，感觉还是『老爷』比较合适，尽管缺乏实际意义的称唿代表不了什么，但布鲁斯老爷罕有地愿意努力维持一段长期关系且卓有成效，我认为我至少应该在这点上和他统一战线。」


    管家对布莱恩微笑了一下，紧接着目光扫过他身后的一群陌生人，礼貌有余但热情不足地说：


    「客人们，请上车吧。」


    『鹌鹑们』不用布莱恩指挥，有序排成长队，陆续钻进巴士车厢，安静得简直像是在用意念交流。


    救援队则不跟着布莱恩等人一起走——人手太少了，他们休息过后还得赶去下一个救援点。


    布莱恩对这群短暂同行过的热忱善良的姑娘们和小伙子们很有好感，于是在临走之前详细询问了他们是否有想要的东西。士兵们闻言低声商量了一会，片刻后一个样貌清秀、鼻尖上带点雀斑的青年伸出手，说他想要布莱恩随身携带的手枪里的一枚子弹。


    「子弹是我从沃尔玛超市拿的。」布莱恩提醒他，「价值比较堪忧。」


    「我知道。」青年在队友嘻嘻哈哈的笑声里镇定地说，「但多一枚子弹就多了一分活下去的希望，对不对？」


    布莱恩见状不再多言，干脆利落地倒出一枚子弹，将其放在青年胸口的衣兜里，顺带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祝你百战百胜。」


    旁边的人看着这一幕，忽然开口说：「我能不能也要一枚子弹和一份相同的祝福？」


    布莱恩：「……你确定？」


    「我确定，长官，再没有比这更有意义的纪念品了。」


    好吧。布莱恩无可无不可地又卸了一枚子弹，没等他把弹匣装回去，第三个人举起手喊道：「算我一个！」


    剩下的人纷纷响应，最终布莱恩翻光裤兜，冲着似乎打算再来一轮的士兵们厉声说道：「空了！没有了！你们去抢劫沃尔玛吧！」

 第423页

    最开始提出要子弹的雀斑青年问：「换成袖扣行不行？」


    布莱恩『和善』地回答：「你不如去管蝙蝠侠要我银行卡密码。」


    「他们是一对！傻瓜！」人群里有人喊道，「蝙蝠侠的管家叫他『老爷』，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来得太晚了！」


    雀斑青年的脸蛋和眼圈都红了，支支吾吾地辩解起来，他的队友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发出闹笑，拍打着彼此的后背。


    在这一片被超级英雄守护的土地上，他们大可以肆意欢笑吵闹，而不用担心引来丧尸的注意，地球仿佛又恢復了它原本那温柔恬静的模样。


    ……


    良久，布莱恩抬起手臂，等机场的草坪逐渐安静下来后说道：「我得走了，伙计们。」


    「一路顺风，老大。」


    「丧尸交给我们，你加油帮蝙蝠侠干掉小丑，我可不想好不容易活下来了还要面对疯子！」


    布莱恩最后登上大巴车时，依然能够感受到落在他背后的一群如星星般亮晶晶的视线。


    他尽量不去想下次救援任务结束后有几双眼睛会永远黯淡下去，维持着平静的态度对dc总部的员工说：


    「救援队的每一位成员都很值得敬佩，不过术业有专攻，你们不用像他们一样担忧丧尸的威胁，只要尽可能地协助蝙蝠侠就行。」


    一个自称是编辑团队副主编的中年男人紧张地点了点头：「没问题，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布莱恩以为他碰巧遇到了一群矜持内向、沉默寡言的文字工作者，那个表示曾写过他同人的女孩后来也不说话了，布莱恩只能凭藉他浅薄的认知猜测，没准是工作（dc编辑）与生活（搞007同人）各种意义上地搅在一起后，女孩发觉自己居然站错了cp，一时崩溃得对纸片人失去了兴趣……


    结果抵达蝙蝠洞后，这群人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膨胀起来了！


    布莱恩一边和布鲁斯聊天一边用余光注视着他们的变化，见状不由得奇怪地问：「就算他们比起我更喜欢你，也不至于在我面前一句话都不多说吧？」


    布鲁斯听完他讲述事情经过，转头看向阿尔弗雷德。管家故作沉思地低下头，半晌忍着笑回答：「我猜测也许和布莱恩老爷在电影中的形象有关……您是不是一点都没看过自己出场的部分？」


    布莱恩：「。」


    他确实对007电影好奇很久了，可是『看自己生平经歷改编成的电影』这种事只适合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偷偷躲在被窝里干，哪怕缺少被窝的防护都会受到羞耻感的攻击。


    他只好说：「确实没看，怎么了？」


    「刚才等您上车时一位女士同我聊了聊，她说您在电影中显得比较……难以接近。」阿尔弗雷德斟酌着说，「尤其是第四部 ，您首次出场时是刚接到詹姆斯·邦德先生牺牲的消息的时候，因此那时的您无论是对长官还是对敌人，态度都颇为冷硬，直到电影结尾，您与詹姆斯·邦德说开后，情况才有所好转。」


    布莱恩：「……」


    他震惊地问：「所以编辑们其实是在害怕我？」


    阿尔弗雷德颔首：「不得不说是有一点。」


    从未被普通人畏惧过的布莱恩陷入了迷思：这大概也算是一种恶意剪辑吧？！


    不过随着布鲁斯·韦恩的隆重登场，千载难逢的、亲眼见到蝙蝠侠本人的振奋压过了对布莱恩这个特工头子的畏惧，编辑们逐渐恢復活力，在进行一番洗漱后立刻干起了正事。


    具体表现在，每当路过一个蝙蝠洞中的装饰品时，编辑们就要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分析一番。


    然而其中和布莱恩相关的物品实在有点多，片场之间的交叉严重影响了众人的判断，打算利用装饰物来确认宇宙版本的编辑很快放弃了。他略作思索，想到具有代表性的罗宾起源，计划去数数蝙蝠洞里的未成年萝蔔头的个数，一转头，却看见了正在写作业备考牛津的迪克和拿着瓦·尔特ppk训练的杰森。


    编辑们：「……」


    这条路大概走不通。


    有人鼓起勇气找上蝙蝠侠，说道：「蝙蝠洞中信息量有限，我们得去附近的城区里转一转。」


    蝙蝠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该编辑灵机一动，补充说：「我可以拿我遇见的每个超级反派的详细设定做交换！」


    第226章


    话音刚落, 他就被副主编拍了一下：


    「你当真实的哥谭市是漫画时间线还是游戏剧情？怎么可能一出门就碰见那么多超级反派？」


    编辑：「……」


    蝙蝠侠一晚杀穿阿卡姆这种剧情不是我们亲手写的吗？


    副主编不理会麾下编辑的委屈，求证地看向蝙蝠侠：「我说得对吧？」


    蝙蝠侠琢磨了一下，不冷不热地回答：「最近城内比较安全，我因为丧钟重点关照了一些罪犯, 但你们作为外地游客仍然有可能被一些小偷或抢劫犯盯上, 所以如果决定要『游览』城区, 布莱恩会成为你们的嚮导。」


    正在翻看从总部里带回来的那本蝙蝠侠漫画的布莱恩闻言抬起头，对副主编笑了笑。


    副主编面色发白, 不过他想到布莱恩和救援队之间的交流、以及被锁在蝙蝠洞展柜中的一摞明信片，犹豫了一下后到底没有拒绝。相反, 他看着布莱恩手里的蝙蝠侠漫画, 殷切而不安地主动搭话说：

 第424页

    「那是我们的经典作品之一……你觉得怎么样？」


    布莱恩低头看了眼漫画封面，上面写着《蝙蝠侠：第一年》的字样。他点了点头, 真心实意地说：


    「很有趣，我喜欢它的色调和偏真实的叙述风格。这里的布鲁斯·韦恩是25岁回到哥谭的，我认识的布鲁斯也是，那一年我同样路过了哥谭，不过我们几乎擦身而过, 等布鲁斯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走了, 不知道这些事在现实里有没有发生过。」


    蝙蝠侠低头看了一眼, 指着画面中央的上一任哥谭市警察局局长说：「细节上差别很大。在我印象里这个人早就死了，我都没和他见过面。」


    旁边的一个市场活动的策划感兴趣地问：「他是怎么死的？」


    「唔，名义上是被我杀的。」布莱恩在众人『为什么又是你』的目光中摊开手，「但我向你们保证，杀了他的另有其人。」


    都是所罗门·连恩干的, 戈登局长可以作证！


    「……」


    副主编试探着问：「难道有人以此来诬陷你？是军情六处的敌人？」


    布莱恩微微一笑，客观地回答：「他是个铁板钉钉的恐怖分子, 不过严格来说，应该算《碟中谍》电影的反派。」


    副主编瞳孔地震：也就是说，碟中谍的反派为了诬陷007的角色杀了哥谭的警察局局长！


    哥谭市又做错了什么？！


    他既惊奇又无语，而事实证明人在极度无语时是会笑出声的。副主编在丝毫不觉得异样的『纸片人们』的注视下干笑了几声，用力揪着头髮斟酌地说道：


    「这本漫画是蝙蝠侠的经典起源故事之一，如果它都和蝙蝠侠本人的记忆不同，看来你们的宇宙早就脱离所有漫画宇宙独立存在了……这就意味着，某些在各个版本的漫画中反覆发生的悲剧你们也或许都不会经歷。」


    蝙蝠侠立刻问道：「什么意思？」


    副主编深深看了他一眼，又望了望不远处装模作样看似没在意、实则竖起耳朵听得认真的两代罗宾：


    「比如永远能够死里逃生报復回去的小丑。我只能说，对一家商业公司而言，盈利才是最重要的，而对创作者而言，我们需要藉助角色来构造故事、表达思想——因此小丑总是活跃在各个篇章里，我和我的同事却从不为此感到愧疚。甚至可以说，我只遗憾于珠玉在前，我们无法将小丑这个角色塑造得更好。」


    蝙蝠侠沉默了，布莱恩担心他心情不好，插话说：「就像我们世界的漫威一样？」


    副主编一呆：「漫威？你们的世界有漫威？钢铁侠和美国队长是虚拟角色？」


    蝙蝠侠和布莱恩都点头，前者板着脸说道：「假如没有穿越到这，我和布莱恩本来计划去月末电影院看死侍电影。」


    副主编：「……」


    他勐然间露出了一幅介于扭曲和狂喜之间的表情，先说了声『对不起』，然后迅速转头对同事说：


    「看到没，我们的漫画角色成真了但漫威没有！」


    「……」


    副主编调整了一下神态，干咳一声，假装无事发生，严肃地面向蝙蝠侠继续刚才的话题：


    「是的，就像漫威一样，我们有我们的『令反派不死』的原因。不过之前我依然考虑着是否要向你道歉，一是因为从过去到现在，我们都不能百分百保证自己是在尊重每个角色的前提下书写剧情的，即便某些作品的艺术价值超过了角色本身，这对你们来说还是不够公平；二是很多在我们看来无伤大雅，或仅是稍有不妥的内容，却是你们人生中的重大挫折。」


    讲到这他话锋一转，坦荡地说：「但我也有不道歉的理由。首先无知者无罪，此前你们在我们眼中只是虚拟角色——即便道歉，对象也该是被伤害感情的读者；其次，做出某些不妥的商业决定的人并不是我，他们要么已然作古，要么变成了丧尸，追究起来稍有些不便……


    「第三，我不愿让自己看起来太傲慢，更不想变成另一个世界的造物主。蝙蝠侠是个好人，是个英雄，我私心希望真实的蝙蝠侠能有个好结局——他无需在工作和爱情间做抉择，不用面对亲人的离去、承受背叛或牺牲，他所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会让整座城市乃至于整个世界焕然一新，当他老去时，他的亲人和爱人陪伴在他身侧，令他在温暖的祝福中陷入沉眠。


    「您的存在证明了我们画出的漫画并非是『虚拟』世界的全部，或许我们只是编故事的人，角色的命运与我们无关，你们有能力也有资格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把自己的人生过好。


    「所以我最终决定收回属于造物主的歉意，布鲁斯·韦恩先生，我向您保证，我们会尽可能地解决小丑，并留下和这座城市相关的所有情报——但也不用太将所谓的『未来』当回事，把我们当成一群路过的神神叨叨的陌生人就行。」


    蝙蝠侠听懂了副主编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没有对任何一句话做出评价，只说道：「我知道了。」


    副主编明显松了口气。


    然后他看向站起身准备陪他巡视哥谭的布莱恩，这口气又憋了回去。


    布莱恩说：「别担心，我对你们没意见，事实上我还有个请求，想要问问你们能否帮忙……路上说吧，这边请。」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编辑部成果斐然。

 第425页

    由于根据过往经歷推测未来这条路在片场大乱炖的宇宙行不通了，他们干脆换了种思路：每当在路上碰见一个地标性建筑或一个『熟人』，就集思广益地说出任何与其相关的剧情。


    蝙蝠电脑中的文档数量顿时呈爆炸式增长。


    起初迪克和杰森还会尝试代入那些离奇的文本，然而很快，『人能干出这种事吗』的质疑超过了『其实还挺刺激』的新鲜感，让他们逐渐习惯了将越来越爆炸的内容当成顶着自己名字但其实和自己无关的衍生作品来看。


    这一天，新的剧情梗概被送到了蝙蝠洞。


    迪克熟练地瞒着布鲁斯和布莱恩输入开机密码，杰森也熟练地双击点开最新的加密文档。


    后者读完前两行，惊奇地说：「居然是dc写的丧尸宇宙！但不是我们这样的，而是超级英雄们感染丧尸病毒的故事。」


    迪克揽着他的肩膀凑了过来——最近两个孩子的关系越来越好了，毕竟年龄相近，又在追同一份连载：


    「不奇怪，漫威不是也出过丧尸片吗？似乎叫《丧尸英雄》，我陪芭芭拉看过一点。dc这个讲的什么？」


    杰森飞快看了下去：


    「这篇漫画里你、红罗宾和蝙蝠侠开局就死了，罗宾继承了蝙蝠侠的衣钵……先杀蝙蝠侠不奇怪，换成我我也这么编，不过你死得太快了吧，难不成是因为角色太多不好写？而且红罗宾是谁？我吗？」


    「……不太像。」迪克同样抓瞎，捏着下巴跟杰森一块猜，「上篇漫画剧情我们看到最后才发现原来那个和蝙蝠侠大打出手的红头罩是你，没道理你一会叫红头罩一会叫红罗宾，难道你很喜欢换代号吗？」


    「说不准是去布莱恩那边干活的时候换的。」杰森嘟囔了一声，指着屏幕问，「罗宾又是怎么回事？这个罗宾都排到00几了？凭什么是他/她继承蝙蝠侠的身份？」


    迪克滚动滑鼠滚轮，一目十行地略过不重要的超级英雄们死来死去的内容：「我看看记录里有没有罗宾的全名……我的天，超人用超级速度撞烂了感染丧尸病毒的闪电侠——」


    杰森把他推开，抢过滑鼠：「别看没用的，闪电侠都死多少回了……我去，超人被闪电侠的肋骨插进身体也感染了？！」


    迪克又挤了回来，俩小孩对新到剧情发出连连惊嘆，完全沉迷其中、忘了寻找红罗宾和罗宾本名的事。


    直到晚上布莱恩从外面回来，慌忙关闭文档的迪克才注意到右下角有一行不起眼的备註：


    【本代罗宾是达米安·韦恩。】


    「达米安？！」


    迪克觉得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呢？


    他腾地站起身，正要去质问走下电梯迎接布莱恩回家的蝙蝠侠，就听布莱恩说道：「有进展了，布鲁斯，编辑部找到了哥谭地下的復活池，它和小丑体内的化学混合物是同一种，我们马上就可以验证该混合物能不能治癒丧尸病毒——或者说，丧尸病毒能否感染小丑了。」


    第227章


    从哥谭市再往西走有一座名叫『比尔马』的城镇, 位于沙漠中央的绿洲之上，人口数量只有四五千，以旅游业和骆驼商队组成的贸易为主。为了验证名为『拉撒路池』的復活池和丧尸病毒之间的相互作用，蝙蝠侠单独前往比尔马附近, 捞了一只在沙漠里游荡的落单丧尸, 又火速回到了蝙蝠洞。


    他穿过几条天然形成的隧道后, 便看到了在嶙峋的岩洞中闪烁着磷光的幽绿色池水，dc总部的几个员工正围着拉撒路池转圈, 想靠近又不敢靠近——这池子的基础设定是復活和延续寿命，刺客联盟里也有一个, 刺客联盟的首领雷宵古就是靠着有事没事进去泡个澡活了六百多年。


    然而功能强大的事物通常有副作用, 拉撒路池在原着中时而菜鸡时而牛逼，能把好人变成疯子, 也能让泡过池子的谜语人突然进化、徒手打败蝙蝠侠（《缄默》动画），能被吸到空中通过人工降雨復活一城市的人（《泰坦》），也能说不行就不行了连死掉的阿尔弗雷德都救不回来（《蝙蝠侠与罗宾v3》）。


    总之突出一个设定随心，按需分配，谁都说不清其中的原理, 哪怕dc编剧本人来了, 也不敢打包票说泡池子有用以及泡了有什么后果。


    所以明明有着復活加延寿的天大buff, 编辑们愣是一点大胆的想法都不敢有。


    当然，蝙蝠侠砂锅大的铁拳和旁边虎视眈眈的布莱恩同样在其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蝙蝠侠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中将不断挣扎的丧尸按进拉撒路池。


    许久之后，丧尸身上残留的伤口缓缓癒合，却丝毫没有恢復神智的趋向。


    dc员工们难以克制地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拉撒路池怎么会救不了被丧尸病毒感染的人？难道丧尸病毒这么强大，连酒神因子都战胜不了？」


    「我记得《蝙蝠侠之子》里, 塔利亚说过雷宵古伤得太重了，拉撒路池救不回来……」


    「杰森呢？！《法外者》里杰森死后也可以泡池子, 《天启星战争》里的夜翼泡完池子虽然疯了但是他也活了啊？！凭什么丧尸不行？」


    「够了！」副主编打断他们，呵斥道，「被你们议论的人正听着呢！」


    杰森靠坐在山洞的石壁上轻嗤一声：「用不着你假惺惺的好意，该知道的剧情我们都看过了。」


    副主编尴尬地连连道歉，迪克安慰他说：「我理解你们的失望之情，不过现在就失望是不是太早了点？」

 第426页

    副主编愣了愣：「为什么这么说？」


    自认片场不同而许久不说话的布莱恩忍不住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说可能，拉撒路池无法復活丧尸，是因为它们没有死？」


    他的不死超能力也不会在感冒发烧的时候发动啊！


    「……？」


    沉思中的蝙蝠侠说道：「确实有布莱恩说的这种可能。拉撒路池的原理比较模煳，作用范围更加不好界定，但我们假设『復活』是它的基础属性，那么目前就有两种情况，一是它能力不足，救不回被丧尸病毒感染的人类，二是变成丧尸在拉撒路池看来既非死亡也非受伤、甚至没准是某种『进化』。」


    副主编恍然：「换句话说，酒神因子可以和丧尸病毒共存！」


    他倒没忘蝙蝠侠请他们来哥谭的原目的——解决小丑。


    「小丑被咬了之后同样会变成丧尸！」


    这回蝙蝠侠思考了更长时间，然后慢慢说道：「现在我有两个乐观的猜想。


    「首先，既然拉撒路池认为丧尸依然是『活着』的，我们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将丧尸视作得了重度疾病的人，若是这种疾病有朝一日能够被治癒，丧尸就能重新变为健康的『人』。」


    话音刚落，dc员工们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副主编想到自己在灾难中『逝去』的亲朋好友，鼻子一酸、闷声说：「希望如此。」


    蝙蝠侠点了点头，竟很温和地鼓励说：「不会比挽救中了绝症的人更难。」


    副主编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在比他小了三十岁的漫画角色的安慰下『嗷』地一声，差点老泪纵横。


    蝙蝠侠继续说：「第二个猜想和小丑有关。拉撒路池能把人变成疯子，体内有『酒神因子』的小丑本就是疯子，这是针对大脑的病变。而丧尸是一种身强力壮、反应灵敏、五感敏锐、除了脑死亡之外没有任何弱点的生物，它唯一的缺点是大脑功能被弱化了，似乎只余本能。」


    布莱恩敲打着手指分析说：「小丑感染了丧尸病毒，就相当于他得了脑肿瘤的同时又被打了一针抑制脑细胞活跃程度的药物？那他岂不是有可能变成一个正常人？」


    副主编犹豫着说：「但小丑的无序与疯狂是一种概念，他代表了蝙蝠侠所反对的一切……我不是站在创作者的角度说这句话，可是我真的怀疑他大概率永远不会被『治癒』。说起来，哥谭市整个穿越到沙漠里，是不是小丑的阴谋？」


    他嘴上说着不站在创作者的角度说话，一到关键时刻又难免以编剧的视角思考问题：


    蝙蝠侠提到丧钟和布莱恩约战、千里迢迢跑来哥谭，小丑之前被布莱恩冒充的cia冒充的……总之是被布莱恩干掉了几个手下，因此明确说过要实施报復，值此风雨欲来的时刻，哥谭市突然流落异乡，要不是城镇刚好落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沙漠里，蝙蝠侠又反应迅速地联繫gcpd控制住了局势，眼下全城人怕不是都被丧尸啃光了！


    本着『故事中提及的每一个元素都应在后文出场』的理念，副主编完全不信这事和小丑或丧钟无关。


    不过假如作者想玩个出其不意的套路，那没准会在结尾反转一下——当读者都以为小丑或丧钟设计了一切时，谜底揭露，其实是谜语人或贝恩这种脑力派将所有人都给耍啦！


    蝙蝠侠在副主编期待的视线中摇了摇头，沉凝地说道：「不是小丑。」


    旁边的布莱恩扭头瞥了他一眼，嘴角一勾，又在别人发现时迅速扯平。


    副主编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专注地问蝙蝠侠：「那是谁？」


    蝙蝠侠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是稻草人。」


    副主编：「？」


    稻草人顶多在动画电影里打打夜翼，在游戏里操控一下哥谭，什么时候加强到能设计平行宇宙了？


    蝙蝠侠：「我们都在恐惧毒气造成的噩梦里。」


    副主编：「？？？」


    这tm是对稻草人的史诗级加强了吧！反转到这种程度还不如把最终boss设计成小丑呢！


    他茫然地和一脸严肃的蝙蝠侠对视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伸出食指，指着蝙蝠侠头盔上那个尖尖的三角形鼻尖说道：「你在开玩笑！你看过我同事发回蝙蝠洞的剧情了……你在同我们开玩笑！」


    各种官方作品里的蝙蝠侠不止一次被乱七八糟的超级反派耍来耍去，世界第一侦探的名号仿佛是个摆设，蝙蝠侠本人心胸宽阔，对此没什么意见……


    他只是开了个玩笑。


    蝙蝠侠用兇恶可怖的嗓音阴森森地说道：「我从不开玩笑。」


    「你在开玩笑！！」


    副主编像是只会说这一句话了，指着蝙蝠侠的手还没放下来就扭头对布莱恩道：「他在开玩笑！」


    「是的，没错。」布莱恩不再抑制嘴角，笑眯眯地说，「特别可爱，对不对？」


    副主编用力揉搓着自己的面颊，又看看面无表情抱胸直立的蝙蝠侠，勐地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一幅想笑又有点尴尬的样子：「……我真是……我没想到……」


    「但是很好。」


    他顿了顿，认真地强调道：「真的非常好。」


    **


    事实证明副主编猜测得没毛病，幕后黑手就是小丑。


    因为第二位重大嫌疑人丧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落网了。他本来见情况有异，果断收手，于哥谭市潜伏了整整一个星期，蝙蝠侠为找小丑掘地三尺都没能把他找出来。

 第427页

    而他翻车的理由十分奇葩。


    之前有个cia特工一通乱杀得罪了小丑的起因和经过丧钟也听说了。由于要在哥谭市动手，他作为一个强大却不失谨慎、勇武而不乏智慧的僱佣兵，自然针对哥谭市的种种异常进行了充分的调查。


    调查结果是，丧钟甚至比阿卡姆反派更接近真相——他洞悉了cia与gcpd互相推锅的迷惑操作，经过多方考证，成功辨认出经过哥谭市的cia特工皮下还有一层马甲。


    此人就是布莱恩·邦德假扮的！


    能得出这条结论的丧钟不可谓不明智。


    然而很快，他手握版本答案、却遇到了客观环境的变化：哥谭市穿越到了沙漠中，布莱恩因时空错位掉落在千里之外的沃尔玛超市，真正的cia秘密特工伊森·亨特却留在了哥谭市的酒店里。


    某天伊森决定帮助gcpd维护城市治安，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他自然而然地开始思考，我该如何合情合理地插手当地警察事务呢？求助蝙蝠侠？


    不。


    伊森很快意识到他有一条现成的旧例可循——布莱恩曾经借走他的假身份，让gcpd配合cia行动！


    现在布莱恩不在，gcpd又无法联繫另一个世界的cia求证，再加上事急从权，伊森拿着布莱恩用过的假身份『卡特·布莱克』的各种证件岂不是能与名扬哥谭市的传奇警察无缝接轨？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准备得总是那么充分。


    感慨万分的伊森抄起身份证明就上了。


    而丧钟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没料到出现在哥谭市的顶尖特工能有两个。


    讲道理，谁能想到一个mi6和cia会互通口令啊！！


    哪怕是有个英国海军基友的前美军士兵丧钟都想不到！


    伊森的出现硬控了他四十八小时，看上去毫无防备的『特工卡特·布莱克』就像射在猫科动物眼前的雷射笔，让他蠢蠢欲动，夜不能寐，觉得错过这个机会的自己将会后悔一辈子。


    于是丧钟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向错误的人出手了。


    但他设计的每个步骤都是针对布莱恩的，放在伊森身上难免有偏差。


    丧钟打到一半时发现有哪里不对劲，此卡特·布莱克好像不是彼卡特·布莱克。


    emmmm……


    当他犹在为这意料之外的变故犹疑时，时刻高度警惕地关注着全城动向的蝙蝠侠动如雷霆，像个被激怒后蛰伏许久的狮王，用一套连环反击把他打懵了！


    丧钟都怀疑他是不是得罪过蝙蝠侠。


    好吧，他确实得罪过蝙蝠侠，但他和死亡射手在哥谭打架那回都过去多久了，这人至于这么记仇么！


    或者难道是为了布莱恩·邦德？


    问题是布莱恩压根没出现，他找错人了，埋伏的根本不是布莱恩·邦德，所以蝙蝠侠到底在愤怒些什么！！


    丧钟直到面色从容地在蝙蝠侠面前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时，心中都有些淡淡的崩溃。这种感觉犹如一个读完题干后信心满满下笔的学霸，却有人用超能力在他答题的中途撤换了试卷……


    冤有头，债有主。


    丧钟把007和imf小队全拉进了黑名单，并计划如果蝙蝠侠不打算杀死小丑，他就要去取走那个胆敢撤换他试卷的人的项上人头。


    第228章 正文完结


    落网的丧钟告诉了蝙蝠侠一条情报。


    他动身前往哥谭前机缘巧合地注意到, 小丑正在命人收集某种能够通往平行宇宙的特殊装置，这种装置原本也不是他们所在的世界的产物，而是从一个以魔法为底色的、人人都携带守护精灵的地方『偷渡』来的。


    布莱恩：？守护精灵的故事不是已经结束了么？


    他能够确定英国这边没再产生什么漏洞，于是疑问地看向蝙蝠侠, 蝙蝠侠沉着脸说：「我回去后会调查的。」


    不过调查跨宇宙走私的事不急, 蝙蝠侠也曾经研究过守护精灵世界的人们沟通平行宇宙的技巧, 等到一切稳定之后，他绝对有能力将哥谭市平安送回原位。


    或许是人们面对灾难长久以来的坚持终于到了厚积薄发的时刻, 接下来的几天，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


    先是之前那位到超市接走布莱恩的、名为盖瑞·雷恩的联合国安理会调查员, 在英国威尔斯疾控中心的帮助下发现了能够令丧尸无视人类的方法——原来丧尸咬人也是有偏好的！


    大概地球人实在太多了, 给了丧尸挑剔的空间，它们进化到只喜欢健康有活力的人类, 因为这样的宿主能将丧尸病毒更好地传播出去，至于那些患有绝症或其他重大病症的人则统统被丧尸无视了。


    又已知疫苗是弱化或灭活的抗原，在人体内引发免疫反应后，不会导致严重疾病，反而会催生出产生抗体的记忆细胞。因此只要选择了合适的病毒和疫苗, 就可以用『伪装重大病症』的方法在丧尸面前变成隐形！


    连布莱恩这个『阅片无数』的人都没想到, 人类在丧尸片场存活下来的方式竟如此简单科学。


    人类的时间一下变得宽裕起来, 倖存者们甚至不急着剿灭丧尸了，因为蝙蝠侠说感染丧尸病毒的人有可能被治癒，之前击杀丧尸是你死我活、迫不得已，如今有了更好的选择，大家更想努努力、达成相对完美的结局。


    另一边, 和布莱恩相熟的救援队在法国的罗浮宫门前发现了疑似小丑的目标。

 第428页

    据说那也是个丧尸，但和其他衣衫褴褛只知道吃的同类不同, 它有着一头泡面似的绿色短髮，手握权杖，身穿一件宛如马戏团戏服般的国王服饰，头戴插满了紫红色假花的宽檐礼帽，披着红色绣满金线的拖地长袍，里面是一件復古的丝绸荷叶边衬衫和一条紫红色的渐变紧身裤。


    救援队找到它的那天，法国正在下大雨，罗浮宫门前的广场地砖上积了一层雨水，如镜面般反射着阴沉的天空和浑浑噩噩地在广场上漫步的丧尸们。数周过去，人类文明一度危在旦夕，存放着无数文明结晶的博物馆却仍然矗立在原地，一切都似乎与过去截然不同了，又仿佛哪里都没变。


    小丑的周围神奇地留出了一片空地。


    它如同在丧尸面前加冕般高举着权杖，另一只手抬在身前微微弯曲，好似正揽着个看不见的『舞伴』一样，半阖眼眸，踏着无声的鼓点，在被雨水连接起来的天空与大地之间翩翩起舞。


    一个救援队成员尝试靠近，当他跨过某个范围时，前一秒还『无意识』地背对着他们、在瓢泼大雨中摇晃的小丑忽然脚尖点地划了个半圆，它形状奇特的、芭蕾舞鞋似的皮鞋尖在地面上掀起一蓬水雾，水面倒影中的小丑笑脸『哗』地散开，波纹在它面孔中央四分五裂，下一秒，它依然低垂着眼皮，却瞬间从国王的长袍下抽出一柄长管手枪，对着救援队的方向连开六枪！


    救援队来了六个特种部队士兵，队长一声尖锐的「后退！」几乎和枪声同时响起。


    但离得最近、最冒失的队员还是中弹了。他的胸口喷薄出一蓬丝巾般的血雾，眨眼间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另有三个队员受了重伤，勉强跟着倖存的两个人撤退到安全地带。


    「小丑……」


    队长咬牙切齿地叫出这个名字时，语气里竟然含着一丝敬畏。


    得到消息赶来的蝙蝠侠严厉地将他们劝退了。等到所有活人都撤出罗浮宫广场后，他往前走了几步，随后停了下来，静静观察着前方的小丑。


    既像丧尸又像国王的小丑在他面前动情地跳完一支舞，放下权杖，面向蝙蝠侠鞠躬行了个礼，却一言不发。


    良久，蝙蝠侠命令道：「对我说话，小丑。」


    尽管身披王袍，蝙蝠侠面前的小丑却像个臣民般恭敬。它垂着头，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开口：「你想要我说什么呢，蝙蝠？」


    「你的目的。」蝙蝠侠说。


    但其实他已经猜到了。


    就算他猜不到，那些个经验丰富的dc编辑也能帮他想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的注意力被某些无关紧要的事物给吸引住了，蝙蝠。」


    小丑用权杖敲了下地面，挤着声音扭曲又可怜巴巴地说，「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之间的对抗是那样专注，你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你说我是疯子，是城市的阴暗面，是从你的胸膛中滋生出的最可怖的幻想，我将我的一切都给了你，也原谅了你偶尔的不专心，可是谁能料到你会变成今天这样？」


    蝙蝠侠紧盯着他，貌似不以为意地回答：「我变成什么样了？」


    「……」


    小丑又陷入了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过了一会才回答，「你变得柔软了。」


    「……」


    「柔软是退化，是妥协，它会杀了你的，蝙蝠侠！想像一下当初的你是什么样子？……像一块岌岌可危的玻璃。小巷，枪声，孱弱的孩子独自徘徊在夜幕般的黑暗里，对着苟延残喘的濒死之痛嚎啕大哭，想要从那刻骨铭心的绝望中获得解脱……」


    蝙蝠侠平和地问：「这是你从《蝙蝠侠》的漫画里得知的？」


    「不！哈哈哈哈！当然不！」小丑尖叫了一声，蒙着一层阴翳的双眼短暂地睁大，露出了翠绿色的瞳孔，「你在说什么？漫画？是你在和我开玩笑，还是外面的世界真有这么疯狂了？」


    周围的丧尸随着它的叫嚷骚动了片刻，一双双干涸的眼睛扫过对话中的小丑和蝙蝠侠，随后又恢復了平静。


    小丑，国王，丧尸。


    这三个单词组合起来，很难不让蝙蝠侠产生某些不妙的联想。他不动声色地再度往前迈了一步，耸肩说：


    「疯狂吗？我觉得还好。几天前有个《蝙蝠侠》漫画的编辑因为我开了个玩笑而吓了一跳，但也许以后他们笔下的蝙蝠侠会更加活泼？而你，既然你是我的对立面，说不定会变得没那么疯狂了吧。」


    本人有意造成的ooc往往杀伤力巨大，听到这话的小丑面颊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它自言自语般地低喃道：


    「晚了，太晚了……小巷里的孩子砸碎了自己的骨头，挖掉了自己的眼睛，在灵魂深处刻上了恐惧的面具……悲剧才是你的底色，蝙蝠侠。你那顽固的、根深蒂固的信念曾经令我发笑，是唯一能让我真心实意笑出来的东西……我也是从那时起产生了一个想法——我们註定永远纠缠下去。


    「但是后来，我们之间出现了一个被定义为『爱』的宏大命题！蝙蝠，我以为你知道什么是爱——爱是幸福的猴子闭上眼睛后梦见的海市蜃楼，如蝙蝠侠这样的殉道者若是敢于接近爱，那就是缓慢地凌迟他自己，简直无聊到可悲，因为他的内心深处曾经那样憎恨他自己，他无法像平庸的人一样享受上帝赠予人类的愚昧和怠惰，他觉得如果像他的这样的人也配爱人或被爱，那么身边的一切都将遭遇不幸，这是从他註定成为蝙蝠侠的那一刻起，就施加给自己的诅咒或者说祝福——我有哪里说得不对吗，蝙蝠侠？！」

 第429页

    「……」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珠击打在地面上，化为一蓬蓬蒸腾的水雾，蝙蝠侠在雾中缓步向前，高大的身影显得顽固、坚定，宛如海浪间恆久伫立的黑色礁石，也像这模煳不清的世界里唯一的道标，他低头回想了一会，说道：


    「我的确有过远离所爱之人的想法。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小丑困惑地问：「你的想法怎么会发生变化呢？」


    「因为过去的我既害怕他人因我而死，也误以为痛苦是成为蝙蝠侠的唯一动力。如你所说，我曾担心爱会杀死蝙蝠侠。」


    「难道不是吗？！」


    「不。」蝙蝠侠肯定地说，「亲眼目睹重要的人在我面前离开，让我意识到与其悲伤且遗憾地面对死亡带来的分别，不如消除遗憾、只余悲伤，这是个简单的选择题。至于蝙蝠侠……是的，多年来，我的一部分孑然一身地留在犯罪巷，但是我的另一部分走出来了，成为了蝙蝠侠。定义蝙蝠侠的从来不是痛苦，而是——我不是一个人，是这世界对我的爱将我从巷子里拉扯出来了。」


    小丑睁大眼睛，垂下嘴角，眼里忽地盛满了泪水：「爱……爱纠正你，将你畸形的骨头復原，不在乎你在这个过程中承受了多少不必要的折磨……『爱』把和别人一样称作『正常』。」


    蝙蝠侠不在乎它的说法，简短地说：「阳光照到我了。我的信念依然坚定。」


    「……」


    雨幕变小了，小丑不做声地注视着蝙蝠侠，眼眶中涌出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愤怒与憎恨的火焰在它湿润的绿色眼眸中熊熊燃烧，它沉默了许久，说道：


    「我做不到，蝙蝠。你改变了，但我不能……我就是做不到。可我是为你而存在的，假如小丑不再是蝙蝠侠的对立面，小丑还是小丑吗？」


    「你不需要为了我做任何事。」蝙蝠侠想要劝它，「就让我们之间的纠缠以和平收尾——」


    小丑捧腹大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哈哈哈哈哈！和平！你的话仍然能让我笑出声，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你！混乱与和谐无法共存，蝙蝠，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毁了你在乎的一切！！」


    它扶正自己头上歪斜的礼帽，又一次扬起权杖对蝙蝠侠鞠了一躬：


    「杀了我，旧日的死敌。」


    与此同时，大地倏然开始震动，水波一圈圈漾开，蝙蝠侠侧过头，看到铅灰色的天空笼罩下的一个个丧尸犹如从睡梦中惊醒，纷纷抬起头嘶吼着向远方跑去。那些打了疫苗成功免疫的人类本该不在丧尸的『食谱』上了，眼下这群活死人却在小丑的控制下向倖存者露出獠牙！


    难怪小丑它打扮成了国王！


    蝙蝠侠瞳孔一缩，距离他仅一尺之遥的小丑则彻底露出了狰狞的嘴脸，捲起鲜红的嘴唇向他嘶吼：「杀了我！蝙蝠侠！！」


    蝙蝠侠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撕裂长空的枪响，狙击弹横穿风雨，拉出一条几乎看不见的水线，精准地从小丑的额骨穿入、又从它的额骨穿出，最终擦着蝙蝠侠的面具而过，崩在罗浮宫广场的地砖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温热的血像鲜花般绽放在蝙蝠侠脸侧和肩膀上。


    他还是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紧抿着嘴唇，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小丑那没有任何活性的双眼。


    小丑从喉咙里挤出几声断气般的『呵呵』声，惊异地注视着蝙蝠侠，断断续续地小声说：「你……你……」


    蝙蝠侠说：「是我杀了你。」


    「你……没有……杀……」


    小丑松开手，权杖『咚』地一声落地，它踉跄着后退几步，倚靠在广场金字塔的玻璃斜面上，身体一点点下滑。


    「……说了那么多……你想救我……你始终想要……拯救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


    「你没变过……蝙蝠。」


    它闭上了眼睛。


    远处的布莱恩放下狙击枪，dc副主编在他身边振奋地欢唿一声：


    「起作用了！丧尸病毒虽然赋予了小丑控制其他丧尸的能力，却也让他的大脑陷入休眠状态，只有面对蝙蝠侠时才会被『激活』，这样他就没法提前布局了，而小丑心脏里感染了狂笑之蝠的病毒和他体内的酒神因子显然是某种薛丁格的唯心元素，想要的时候才有不想要的时候就没有，或者说原教旨主义小丑本来就不该有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用蝙蝠超声波来解除小丑病毒就更扯淡了，虽然这的的确确是漫画剧情，我们也以防万一地准备了超声波，但没用上这份『小丑病毒』解药实在太好了……」


    布莱恩没理会他在滔滔不绝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将狙击枪扔在原地，双手一撑墙壁，从高处的建筑物上翻了下去。


    他顺着倾斜的棚顶滑到一楼广场，中途差点摔了一跤，不等站稳就快步向蝙蝠侠跑去。


    站在罗浮宫金字塔旁边的蝙蝠侠本来有点茫然，远远望见飞奔而来的布莱恩，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做了个接住的动作，反应过来后又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收回手放在嘴边掩住一声轻咳。


    布莱恩冲上去紧紧环住他——想把人抱起来转个圈结果微一用力竟然没抱动——在细雨中静立片刻才问道：


    「你没事吧？」


    「你应该先问这句话再抱上来，」蝙蝠侠肃然说，「如果我感染了小丑病毒，眼下恐怕已经传染给你了。」

 第430页

    布莱恩松开手，习以为常地说：「没事就好。」


    他看看地上的小丑『尸体』，又看看比平时更加沉寂的蝙蝠侠，犹豫了一下，突兀地问道：「我现在来个正式的表白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蝙蝠侠：「？」


    「确实不太合适。」布莱恩自问自答，「不过一场战役大获全胜之后总能烘托出某种平时没有的氛围感，而且这里是罗浮宫，尽管周围站满了丧尸，脚下还躺着一具尸体，但……」


    他摸了摸衣服里面的口袋。


    蝙蝠侠张开嘴。


    「不，别说话，先让我说完。该死，刚才我光顾着注意小丑的动静了……」


    布莱恩回头，望着站在高处的dc副主编喊道，「劳驾，你看到我的书了吗？」


    副主编高声道：「什么书？哦，就是你这些天让我们画的那个？你把它放我这里了！」


    「我忘了！」布莱恩大喊，「我以为我拿过来了，我没拿吗？」


    「你拿回去了，又塞给我了，说它会干扰你狙击！」


    「有这回事？！」布莱恩喊完，尴尬地看了蝙蝠侠一眼，说道，「等等我，一小会。」然后小跑回副主编身边，从对方那接过一样东西，再跑到蝙蝠侠面前。


    蝙蝠侠不知什么时候摘了头盔，钢蓝的眼睛里带着点笑意，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布莱恩。


    布莱恩也笑了，承认说：「我以前没干过这种事。这是第一次。」


    他把手里很薄的一小本漫画书递到布鲁斯面前，纸质封面上画着两个潦草的美漫形象，只用彩色铅笔粗糙地上了一层色，人物中间有行大写字母：


    【蝙蝠侠与布莱恩·邦德】


    封面的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dc编辑部赠最伟大的超级英雄与一位不肯自封的传奇特工】


    布鲁斯盯着漫画封面，终于控制不住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知道你最近在瞒着我准备了一些『礼物』，但是……」


    「你以为是戒指之类的？」布莱恩反问，「戒指太平庸了。」


    不等布鲁斯回答，他变魔术似地转动五指，从袖子里拿出另一样物品：「平庸意味着不会出错，所以我也买了戒指。」


    布鲁斯：「……」


    他习惯了自我控制，以至于在需要表达情绪时反而失去放松的能力，面孔在剧烈起伏的心绪下逐渐变得一片空白。


    布莱恩拉起他的手，放在漫画书的封面上，认认真真地说道：


    「我爱你。」


    他停顿了几秒钟，等胸腔内萦绕着的一股蓬勃的热意消散了点，才继续说：


    「无论你是个无坚不摧的英雄，还是个永不放弃的普通人。」


    「无论是你将自己奉献给一个理想，还是让全世界人住进你的内心。」


    ……


    「我将爱你，支持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


    罗浮宫广场的天晴了。


    阳光照耀着他们两个人。


    蝙蝠侠的披风被暖洋洋的光线抚摸着，他灵魂深处那早就走出了漆黑长巷的一部分如今又往前跨了一大步。不论在过去还是未来，都很少有人能听见黑暗骑士开口说『爱』——


    但这一刻布莱恩确确实实听见了回应，并让他像一根缠了线的风筝，往后无论走出多远，都会在这声音里坚定回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