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也会弄丢小狗吗》 第1页 《万人迷也会弄丢小狗吗?》作者:脉脉春风【完结】 文案 * 训犬大师,清纯钓系美人诱「受」x隐忍小狗,但会发大疯搞墙纸的落难贵公子「攻」 ,极限拉扯,酸甜、1v1双向奔赴。 6.27第21章 开始倒v,不设防盗,感谢支持。 - 顶流司玉最近每次发动态,都会加上三个[云朵]emoji,再加上他近期营业风格大变,原本就惊人的美貌超级加倍。 粉丝们纷纷猜测,某圈内着名高岭之花可能是恋爱了。 唯粉jj:谁懂啊!老婆绝对有狗了!你什么时候见过顶级白富美身上饰品重过样? 妈粉:我儿从不做饭,昨日竟晒出九菜一汤,好好好这个儿婿我认了! cp姐们:每次塔他俩感情进度都必跳圣杯十,wuli小情侣就是正在绝贊热恋中!!磕不到的真心没品! 直到某日,向来光鲜亮丽出现在人前的矜贵顶流,戴着宽大的黑框墨镜,也难掩憔悴,instagram帐号改为私密。 cp粉心碎当场,嚎哭追问:狗呢? 司玉面无表情,贴脸开大:死了。 是的,司玉分手了。 「所有人都爱司玉」这句话,好像在贺云面前失效了;贺云离开了他,留下一张分手字条,消失得无隐无踪。 - 贺云离开江城的第458天,从海边回来时,堂姐正抱着孩子在他家屋檐下避雨。 他接过孩子,摘了朵花逗她玩。 「你有孩子了?」 贺云转过身,再也拿不稳小花,因为他的玫瑰出现了。 司玉穿着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白衬衫,肩头散落的金髮,冷淡又矜贵,像是等待骑士觐见的国王,却在见到他怀中抱着的孩子时,迅速摇摇欲坠。 贺云大步上前,正欲开口解释,下一秒就被打得偏过头去,英俊混血脸庞上浮现出清晰的巴掌印。 #过了很久,司玉才想起分手是他提的。 * ★二人从头至尾身心如一,爱得死去活来; ★「暧昧」三字章节;「热恋」四字章节;「谜底」五字章节; ★谜底已揭晓,希望宝贝们别在段评剧透,亲亲~ * 「排雷」受在床上会穿女装,会训小狗; 「预警」受对攻偏执占有,攻对受百依百顺,男二爱受发癫发狂; 「爱是占有,无法占有就是死亡。」 内容标籤:破镜重圆 钓系 忠犬 失忆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司玉互动贺云配角沈确 其它:he 一句话简介:钓小狗 立意:爱自己,好好生活。 第01章 重逢 司玉想过无数与贺云重逢的场景,但绝不是这样。 四月海岛,阵雨连连。 滴着水的屋檐下,贺云摘掉黑色冲锋衣兜帽,露出了那张英俊深邃的混血侧脸,他从女人手中熟练地笑着接过孩子, 那只曾抚摸过自己无数次的手,折了朵藤上小花,逗得小孩咯咯直笑。 「你有孩子了。」 司玉问。 屋檐下的男人,身体肉眼肉眼可见的僵硬,指尖小花随之掉落。 贺云漆黑瞳孔里的水光和他的身体一样颤抖,他放下孩子,朝着雨中的司玉走去。 在下雨,会生病的。 啪! 突如其来的一记耳光打得贺云偏了头,脸颊浮出的红晕在小麦色肌肤上也格外明显。 嗯,疼的,不是梦。 他面色平静抬头,定定地看着司玉。 司玉极力控制着泪,却依旧视线模煳,模煳得无法看清贺云此刻眼里的自己。 二人在雨中沉默对视,等来了天空又一声响雷,以及身后的稚嫩童声。 「妈!小舅舅!」 司玉一怔,回头看见个约莫十岁出头的小女孩举着大伞跑来,他转过头重新看向贺云。 从始至终都未曾移开目光的贺云,却在此时别开了眼。 「啊!司玉!」小女孩大叫着冲来,「你是司玉!你真的是司玉吗?!」 司玉还在发愣,头顶的雨却停了。 不知什么时候,贺云在他身旁撑起了伞。 「桃子,你先跟妈妈和妹妹回去。」 「可是,这可是司玉啊!」 「桃子,听你小舅舅的话。」 小女孩拗不过妈妈,却依旧在撒娇似地跺着脚:「那小舅舅,你要让司玉进去避雨啊!等雨停了,我再来要签名!」 「你看过我的电影?」司玉笑起来,「你才多大呀?」 桃子摇摇头:「没看过,但是我们全班,哦不!全校的女生都喜欢你!」 「应该的。」 司玉认真点头。 桃子呆呆地「啊」了声,不等她说话,就被妈妈拎着后脖拽走。 司玉对着依依不捨的小粉丝挥手。 不得不说,他被那句「小舅舅」哄开了心。 但很快,当他看见贺云转身欲走的背影时,心又再次沉下。 「贺云。」 贺云看了眼司玉不停滴水的金髮:「进来再说。」 三居室的房子很小,无法与他们在江城、伦敦、巴黎、纽约或是任何一间别墅公寓相提并论;甚至比不上贺云陪他在山沟沟里拍戏时,租过的自建房小楼。 第2页 但和他们住过的所有地方一样,贺云都把他们收拾得极为干净:餐桌会铺上桌布、墙上会挂满相框、玻璃瓶里会插着新鲜切花。 只是,这间房子里的桌布不是司玉选的,照片里也没有司玉,玻璃瓶里也不是司玉喜欢的玫瑰。 这间房子不属于他与贺云。 贺云早就离开了他。 在去年新年伊始的第一天,在他捧着生日礼物回到家的那一天。 司玉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他要找贺云问个明白。 -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贺云从卧室走出,将手中的毛巾放到了二人之间的桌上。 司玉下意识地想拿毛巾,却再次被怒火填满。 「你觉得呢?你就那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你觉得我来找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贺云握住玻璃杯的手顿了顿,淡淡道:「我留了字条。」 闻言,被称是360°逐帧暂停都无死角的司玉,此时也被气得面部扭曲。 只见,他急切地从裤兜里掏着什么。 「我司玉ins粉丝2个亿,你甩我就用这个?!」 司玉举着一张用透明胶带勉强缝补的纸条。 「「我们分手吧」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司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 明明他想说的是自己为了来找他,不仅在岛上迷了路,还被狗追、被雨淋。 他想说自己的委屈,然后贺云会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紧紧抱着自己。 无论发生什么,哪怕是自己不小心被热水烫到了指腹,贺云都会自责是他自己没有做好、没有把水杯放得更稳些、没有把热水放凉才端来。 贺云永远不会让他委屈。 但现在—— 「原来是为了这个。」 司玉终于等来了贺云的转身。 但他却神情冷漠,就像是当年二人刚认识时那样,眼中没有一丝情绪。 「就是不想在一起了。」 「我不信。」 司玉把纸条重新放回兜里,仿佛这样就可以否认一切。 「你未免太自负了。」 贺云说。 「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你忽然离开,不就是因为那段时间我工作太忙,不能经常回……」 「不是。」 贺云出声打断。 「你就没想过,按照你的脾气,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难道不是因为我一直在忍受你吗?」 贺云抬起脚步。 「我受够了跟保姆一样,每天洗衣做饭等你回家。」 贺云朝着司玉走来。 「我也不喜欢你拉着我对剧本,非常讨厌。」 贺云走到司玉面前。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不喜欢了,所以不想再忍受,所以我要分手。」 钝刀子割肉疼。 贺云不带停顿的话更疼。 它们好像割破了司玉自我麻痹的幻想。 他开始在记忆中寻找,想要找出贺云不爱自己的证据—— 他们结束异国恋后,司玉第一次外出拍摄是在西北沙漠。 不过是两个礼拜不到,他就被思念折磨得够呛,光是电话和视频已经完全无法抚平他焦躁的情绪。 在加了几次大夜后,司玉终于排开了行程,当晚深夜就飞回了家。 一打开门,他就看见了正在沙发上熟睡的贺云。 司玉捨不得吵醒他,蹲在旁边看了良久,直到贺云醒来。 「怎么不回房间睡?」 「没有你的房子,一刻也不想待。」 贺云从身后抱住司玉,两个身型高大的成年男人就这么挤在沙发上。 他们用耳鬓厮磨和处处亲吻表达着多日不见的思念。 「我爱你。」贺云微微支起身,看着他,「司玉,我爱你。」 紧接着,司玉失去了亲吻的主动权。 他与贺云食指紧扣,越抓越紧,片刻不愿分离。 …… 他失败了,他怎么也找不到贺云不爱他的证据。 贺云爱他。 司玉无比笃定。 司玉:「刚刚那些话,你准备了多久?」 贺云垂下的睫毛颤抖。 司玉:「如果我不来,是不是还辜负了你倒背如流?」 贺云的喉结上下滚动。 司玉走上前,拉住贺云:「看着我。」 贺云看着搭在他小臂上的纤长手指,刚想握住,却又像是大梦初醒般,向后撤了大步。 「你是司玉,从来不缺看你的人。」 司玉没管他说了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空落落的手,触碰的时间太短,甚至没能留下贺云的体温。 司玉无力地垂下。 但很快,他黯淡的目光被沙发后一整条长桌的照片点亮。 「那这是什么?!」 司玉拿起相框,高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还留着我们在一起时拍的照片?每张都是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 贺云沉默良久,才哑声开口道:「这些照片都是我拍的,为什么不能留?」 司玉退后半步,轻笑一声。 「再说一次。」 贺云微微动了动眼:「什么?」 「说你不喜欢我。说完,我立马就走。」 贺云看着他,僵硬在了原地。 屋内沉默着,屋外的风雨和海浪愈发大。 第3页 「我已经给了你想要的答案,你为什么还是不依不饶?」 贺云拿过司玉手里的相框,将它准备无误地放回了原处。 「说不出口是吗?」 贺云的胸腔和他身旁的白色纱帘一同起伏着。 「好,那我告诉你。我……」 「我不想听了。」 司玉平静打断道。 贺云张开的嘴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就连他漆黑瞳孔中碎裂的光芒,也和屋外被暴雨击破的海面如出一辙。 他看着司玉拉开门,扶着门框,吝啬得只留下一个侧脸给他。 司玉的金色长髮被风吹得凌乱不堪,被打湿大半的白色衬衫,让他的身形更加单薄。 「我的耐心有限,你的答题时间太久了。」 说完,司玉步入雨中。 贺云面前只剩下被狂风砸得哐哐作响的房门。 衣袖上的水珠顺着手臂,滑入贺云麻痹的手指,最后无声地滴落地面。 一步、两步、三步…… 贺云的视线中,有在石板路两旁、垂下花冠的奶白色阿努比斯黄水仙;有开满院子口的蓝紫色西伯利亚蓝钟花—— 没有司玉。 他挪步到餐桌旁坐下,沉默凝视着着花园里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花草。 清晨,浓雾翻滚。 它们从贺云眼前的花园蔓延、堆积到海岸的岬角上,爬升起的太阳一点点将其刺破。 风和日丽,花草重新昂头。 咚咚! 贺云深陷掌心的指甲松开,他从餐桌旁起身,拉开房门。 一脸喜气的房东大婶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小贺啊,我来跟你说一声……」周婶指向西面院墙后的房屋,「我租出去了。你搁那儿的种子箱,抽空得挪一下。」 贺云点点头:「好。」 「不过,你也别担心,租房的人心好着呢!说你多放些时日也不打紧,还说找时间跟你学种花咧!」 贺云没应声。 周婶朝着一旁矮墙唤道:「阿玉啊?阿玉!」 贺云仿佛成了被牵制的木偶,手指不受控制地动了动。 「诶!」 贺云闻声看去—— 昨晚消失在雨夜的人,正从蓝白石块顶上探出半个身子,对他挥着手。 司玉:「门有点远,不介意我直接翻……」 周婶:「不能翻!松的!哎呀!」 「司玉!」 贺云毫不犹豫犹豫地沖向跌落的司玉。 第02章 揉揉 贺云接住了他。 司玉再纤瘦,也是个一米八五的大男人,这让贺云也不免踉跄后退几步。 可还没等他稳住身形,下一秒,便被勐地扑倒在地。 躺昨日才松完土的柔软花圃上,贺云迫使自己不低头,只敢看着海鸟鸣唱飞过湛蓝天际。 可是,司玉的脸出现得太轻而易举了。 他只需要一个抬头,就那么霸道又毫无道理地占据贺云所有的视线。 司玉总是知道自己哪个角度更好看,尾调如何上扬最动听,甚至连嘴角笑起的弧度都是精心设计。 「你好啊,新邻居!」 司玉笑着说。 司玉总是有一百种闯入他生活的方式。 贺云早该知道这一点。 一刻钟后 「松手。」 「我不!」 司玉握住木箱的另一端,用足了力气,才没让贺云抬走。 「种子长得第一片绿叶尤为关键。贺先生,你也不想看着你的花草,就这么被我啪叽摔地上吧?」 贺云:。 贺云除了摄影,就喜欢打理花花草草,所以他放弃挣扎,也在司玉意料之中。 接着,司玉也小心翼翼地将种子箱放了下来。 「你刚刚看到我的时候好像很意外?怎么,真担心我走啦?」 贺云别过脸,没看他。 「我找了你一年,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呢?」 司玉走近一步,语气放得又软又低:「真的很想你。」 见贺云还是冷着脸,司玉微微垂下眼,将目光重新落到了种子箱上。 「是玫瑰花吗?我都没在你的院子里见到过,你不是最喜欢玫……」 「不是,玫瑰太俗,不想种。」 闻言,司玉正想去触碰幼苗的指尖顿住了。 司玉的出道作品《竖琴少年》中有大量玫瑰花的布景和隐喻。 而一直到现在,司玉身上最大的标籤之一就是「玫瑰」。 他站直身,看着贺云。 司玉:「养不活直说!」 贺云:。 贺云刚准备开口,屋外就传来一阵叫喊。 「老闆,老闆!你车我给你停这儿了啊!」 贺云先是一愣,好似全然忘记和司玉的剑拔弩张,转而问道:「你开车来的?」 司玉没理他,走出门,爽快地给了笔「泊车费」后,从车里拿出证件和以备万一的现金。 一回头,贺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 他正死死盯着那辆,哪怕被清洗一新,却依旧能看出不少刮痕、凹陷的跑车。 贺云从江a40101的车牌上移开眼,眉心却皱得更紧:「你从江城开过来的?」 司玉知道贺云话里的意思,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嘟囔道:「我只是不常开,又不是不会开。」 第4页 这句话并没有让贺云的视线有半分「放松」,司玉甚至觉得,自己都快被贺云盯出个窟窿来了。 「淮城暴雨,航班全都取消。」司玉摸了摸昨晚淋过雨,还有些酸疼的手肘关节,「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没心思再等航班。」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理由说服了贺云,他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司玉的小院。 砰! 贺云捏着门把的手阵阵颤抖,却还是没能控制好关门的力度。 他大步走到窗旁,拿起堪称是「古董」的黑色座机,不假思索地拨通了一串号码。 「我是贺云。你知道司玉他开了八小时的车吗?你怎么可以让他开车?他上次开车险些出了车祸你不知道吗?」 躲在tk总部大楼的厕所接电话的聂双,表情比便秘更难看。 「不是,司玉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你,谁能管得住他啊?而且,他不是去大溪地度假了吗?怎么会……餵?贺云?餵?」 聂双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贺云?!」 作为跟了司玉十年的执行经纪人,聂双对司玉时有的「失控」和引发「失控」的源头,都实在太过了解—— 「如果你们不准我跟贺云约会,我现在就裸泳英吉利海峡!」 「如果你们再介绍贺云去拍杂志,我现在就立马出柜!」 「如果你们再找不到贺云,我现在就解开威亚跳下去!」 聂双不敢拒绝司玉,也从未有人拒绝过司玉。 挑事的媒体,犀利的影评人,流水的观众……他们都对司玉格外的宽容。 司玉十七岁出道便给东西方主流媒体都狠狠上了一课,在银幕上开创了属于他自己的赛道—— 雌雄莫辨的忧郁东方美少年,冷血无情的仿生人杀手,扮猪吃虎的反派主角,乖戾疯癫的幕后boss…… 司玉总是能交出令学院派和市场都满意的答卷。 「我们司玉,代言只接高奢!」 「我们司玉,小荧幕不上的!」 「我们司玉,一部三冠基操!」 司玉在国内甚至没有自己的私人社交媒体帐号,但粉丝依旧如潮水般涌入。 好像,他只需要站在那里,所有的聚光灯、鲜花和掌声都会向他奔来。 就连外界对他极度保密私生活的窥探,也从一开始的好奇,变成了—— #司玉不拍戏的时候都在喜马拉雅山悟道# 所有人都爱司玉。 至少是都会爱上司玉——比如贺云。 聂双亲眼见证了高冷冰山的贺云,变成寸步不离、黏人男友的全过程。 贺云会离开,他不曾想过;但贺云会回来,他早有预料。 只是,唯一让他拿不准的,是要不要告诉—— 【沈总:航班早就落地,为什么他还没有开机?】 【沈总:如果你想离职,可以直接告诉我。】 聂双抓着头髮,发出痛苦的嚎叫。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疼疼疼!」 「哦哟,你着了凉,不用白酒搓出来,晚上会疼得睡不着的。」 周大婶看着细胳膊细腿的司玉,无奈地摊着手。 但很快,她就瞥见一道身影从门外晃过,连忙出声喊住:「小贺,来!」 疼得龇牙咧嘴、原地打滚的司玉立刻站了起来。 「那个,阿玉他……嗯?」 周婶回过头,诧异地看着「大变活人」的司玉。 只见,他用通红纤细的手臂抱着双膝,蜷缩在沙发上;肩头滑落半截领口,露出白皙锁骨;一双桃花眼正泪光盈盈,眼尾的小痣都像是清澈海水中的黑珍珠。 周婶:咋跟刚刚不一样咧? 「那个,阿玉他关节着凉了,我给他搓呢。我手糙、力又大,你给他揉揉。」 「不用了周婶,是我自己身体弱,就不要因为我,耽误贺先生的时间了。」 贺云:。 淮城、北岛县、清水村热心乡民周婶:「就搓个白酒!耽误什么事啊?来!」 不由分说,周婶一把将手里拎着村口诊所袋子的贺云按坐下。 随即,往他手里被塞了个瓷碗,碗中的白酒还带着燃烧后的黑色灰烬。 贺云看了司玉一眼,后者像是赌气、又像是委屈地转了个身。 哒 司玉听着瓷碗被放下的声音,刚想回头,他的手腕便被温暖、宽厚的大手握住。 「伸直。」 司玉回过头,看见贺云骨节分明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倒上了褐红色液体。 药酒味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他顺着贺云蜜色肌肤的手臂往上看—— 薄唇抿成直线,高挺鼻樑和鸦羽似的睫毛,在他硬朗的面部投下阴影。 「疼。」 司玉小声道。 贺云沾满药酒的手掌悬空半分,几秒后,重新落下时,却也真的放轻了些。 房间里,早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光影从方窗洒入,照在司玉只穿着宽松短裤的腿上。 他慢慢抬起,踩在贺云大腿另一侧的沙发上,用他弯曲膝盖将贺云「囚禁」在了狭小里。 「这儿也疼。」 司玉指了指膝盖。 贺云没有动,他垂着眼,盯着那块块紫青瘀痕,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5页 他拉着贺云的手,将他温热的手掌轻轻放在自己细腻如羊脂玉的腿上。 「贺云,帮我揉揉。」 贺云的身体和他出生的湿冷的英伦半岛完全不一样,他的身体是温暖的。 他拥有和他高大骨架、硬朗外表截然不同的温暖。 司玉每一寸肌肤都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贴近了几分,肩膀轻轻靠在贺云的胸膛靠去,等待着贺云抱住他。 膝盖处的热量渐渐堆积,湿润的药酒慢慢干涩。 酥麻的触感从贺云的掌心一路传递到他的心尖。 「自己擦。」 贺云握住司玉的小腿,把他的双脚放回了水泥地面的拖鞋上。 司玉看着贺云起身离开的背影,刚想要出声叫住,目光就被「遗落」在沙发上的塑胶袋吸引。 司玉用指尖拨开:感冒药、止痛药、消炎药、舒筋活血贴…… 贺云太了解他了。 「所以才会知道,说哪些话会让我死心是吗?」 司玉自嘲地笑了笑,伸长腿,随意地搭在小木桌上,昂头盯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屋外池塘的盈盈水波,盪着、盪着,直到海水变深,在午后日光下化为一颗硕大的深蓝宝石。 - 「临海那房子,原本就是贺家的,但是呢……」 司玉坐在岩石上,乖巧地给说得口干舌燥的大婶递上水杯。 「他爷爷,当年出去时候就给卖了!」 「就是说啊,这人还是得留条退路,不然到时候儿孙没招了,还得回来租房住。」 司玉重新繫紧被海风吹落的碎花头巾,继续问道:「那照这么说,贺云回来一年,不仅没工作,还得租房子?他哪来的钱啊?」 「好像是拍照片吧,有时候瞧见他拿着个相机就在海边站一早上。」 站一早上对贺云的确不算什么,司玉曾跟他去过非洲拍野生动物,贺云能在沟沟里趴一整天。 「还有种花咧,他那花园弄得是真好!有时候就瞧见其他地方的车牌,诶,就跟你一样,开车过来就买一盆花。」 贺云的花园的确很漂亮。 沿着北岛东南角的海水和岩石往上,就能看见贺云向南微微倾斜的花园。 它北边的三居室房子,有着蓝白石块砌成的围墙,长满绿色小草的屋顶,遮挡住了北下的寒风。 让朝南的花园很好地享受了北岛的日光。 蓝紫色的铁线莲、飞燕草、紫藤……高过木栅栏,往下是层层绿叶,还有被分隔整齐的花圃,或是像随意撒在绿色画布上的红、黄、粉的颜料点的花草地。 司玉推开黑色小铁门走进时,几只小雀正落在蔷薇丛中。 它们挥动着漂亮的棕色翅膀,昂首阔足地在廊下散着步。 他看着被贺云「养」得圆鼓鼓的小傢伙鸣叫、低飞,轻巧落地在泥土中啄着什么。 司玉很少有这样的时刻,他只有在贺云的身边才会感到片刻安心。 他赤脚踏入,闭上眼,双臂张开,静静感受着日光和煦、泥土松软、花草芳香、人与自然和——贺云的质问。 嗯? 「你是想看看,是你踩死的种子多,还是被麻雀吃掉的多吗?」 司玉还保持着双臂张开的姿势,僵硬地看着手拿托盘、一脸无奈的贺云。 「唧唧!」 大块朵颐、吃饱喝足的小麻雀,叼着颗种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幽幽飞远。 司玉:...... 第03章 拥抱 「出来。」 贺云嘆了口气,蹲下身,地上凉拖放到石板路旁。 「对不起哦。」 司玉穿上拖鞋,走到贺云身后,小声道。 贺云没说话,从托盘上拿出一盒粉末,走入灌木丛中,小心翼翼地涂在叶片背面。 「需要帮忙吗?」 「不用。」 「好。」 「……」 司玉回答得极为爽快,食指伸得更爽快。 在贺云反应过来前,他就已经舀走了不少粉末,学着自己的模样,翻开叶片抹起来。 贺云没有阻止。 这种枯燥无趣的工作,最多三分钟,司玉就会大喊着无聊,然后走掉。 但直到金黄夕阳光线如水银般倾泻落在海面,司玉还在贺云身边。 「你下部戏是准备转型吗?」 贺云还是没忍住,在太阳落日西边高山时问出了口。 「没有啊,还没接呢。」司玉吹了吹沾在叶面上多余的粉末,「而且,我也不需要转型。」 司玉转身看着贺云,认真道:「我原以为,花草只是你无聊时打发时间的爱好。现在我知道了,这是你喜欢的事情,那我也会喜欢。」 贺云握住木盒的手指又扣紧了几分,他扭过头,不再看目光灼灼的司玉。 「你该回去了。」 贺云关上了门,将司玉独自留在花园中。 太阳西沉,好像带走了司玉的体温。 但所有的热气都开始往上涌,一直到他的双眼。 只是隔着一扇门,司玉却觉得比当年隔着整块亚欧大陆还要远,似乎无论他做什么,贺云都不会打开那扇门。 眼睛酸得难受,司玉抬起手,揉了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司玉!」 第6页 司玉悬空的身体终于落地,踩到了光滑平整的地面。 他眼睛火辣辣地疼,根本无法睁眼,但他知道自己在贺云的浴室。 空气里,是司玉惯用的乌木玫瑰的沐浴露香味。 「别睁眼,低头。」 贺云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他顺着贺云轻轻按压他后脖的力度,弯下腰。 下一秒,水流声响起,清冽流水滑过他的眼皮。 「很疼,很疼!」 「我知道,别怕。」 他双手紧紧扶着冰凉的洗手台瓷砖,任由贺云用指腹一点点轻柔又强硬地掰开他紧闭的眼角。 「好点了吗?」 司玉强撑着睁眼,在看见镜子中贺云模煳不已的身影后,又再次闭上。 摇摇头。 接着,他再次被抱起。 因为被剥夺了视觉,所以他的其他感知尤为明显。 贺云的急促的唿吸,剧烈的心跳都一点点落入他的耳侧; 身下柔软的沙发和贺云扶着他的脖子塞入的抱枕,也是那么真实。 「别走。」 司玉仅凭本能,抓住了贺云将要抽离的指尖。 「我不走。」 黑暗中,他听见贺云说。 「我去拿毛巾和药膏,很快就回来。」 「多快?」 「30秒。」 司玉摇摇头。 「15秒。」 司玉松开手。 1、2、3、4、5…… 司玉刚数到10,他就闻到了贺云身上的味道。 还在刺痛的眼皮,被敷上一条冰凉的毛巾,可他还是难受,双脚不停地踢着、手也想要去挠眼睛。 「别动。」 他挣扎的双臂和上半身都被拥入了贺云坚实的怀抱。 他等待了一年的怀抱,贺云的怀抱。 「贺云,是不是只有我疼,你才会愿意见我啊?」 视觉的失灵,让他甚至无法看见贺云的表情。 「我真的很疼。你走之后,每天我都很疼。」 他不知道是这是姿势保持得太久,还是贺云加重了拥抱的力度,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来气。 过了很久,就在司玉精疲力竭到几乎要睡着时,他听见了贺云的声音。 「别说话了。」 等待怀中人的唿吸慢慢平稳,贺云才轻轻将他放下。 跪在沙发旁的双腿,用了许久才等到麻痹感散去。 他看着司玉,伸出手指,一点点拨开被压在毛巾下的金色碎发。 指尖划过司玉的髮丝、脸颊,最后停在他的嘴角。 哒哒、哒哒、哒哒…… 墙上的秒针移动着,迫使着贺云取下遮住司玉眉眼的毛巾。 他拧开药盖,将金黄色的软膏轻柔地涂在还在发红的眼角。 贺云觉得自己动不了了。 他保持着这个别扭、虔诚又卑微地跪姿,沉默地凝视着司玉。 哒哒、哒哒、哒哒…… 贺云从司玉口袋里拿出手机,上划解开面容锁后,关闭飞行模式,拨通了聂双的电话。 「司玉在我这里,尽快接他走。」 - 司玉是被电话震动吵醒的。 他闭着眼,抓起手机,胡乱点着接起来。 「嗯……」 「玩够了吗?」 司玉瞌睡没了,坐起身。 「一个人去大溪地散心?」 电话那端的男人语气冰冷。 「司玉,撒谎不好。」 挂断电话,他将手机丢出去老远。 回过神后,司玉发现了地面上的人影,回头一看,贺云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你打给沈确了?」 贺云明显有些愣住,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你就这么讨厌我?!」司玉一跃而起,走到贺云身前,「都让沈确来抓我回去了是吧?」 「你本来就该回去了,这里不适合你。」 贺云背过身,将玻璃杯放下,沉默片刻后,开口道:「你只会听沈确的,不是吗?」 「沈确是我老闆,我还有五年的合约在他那儿。你知道,我如果要解约得赔他几个亿吗?!」 「那你就听他的,回去吧。」 司玉听出了贺云语气的不对劲。 他慢慢绕到贺云身前,看着他低垂的双眼,问道:「你是在介意我和沈确的关系吗?」 贺云抬起眼,定定地看着他。 不知是在默认,还是在等待司玉继续说下去。 「是,我和沈确认识了十年,但我和他从来没有过任何关系。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你是我喜欢的、交往过的第一个人。」 贺云的嘴唇抿紧了,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司玉继续道:「如果你离开我,是因为怀疑我和别人有什么关系,那我现在就再告诉你。我只喜欢你,从五年前见到你,再到现在,我都只喜欢你一个人。」 贺云侧过身,面对司玉,淡淡道:「我知道。」 司玉气不打一处来,抬高了音量:「那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分手?!」 「为什么最后还是扯到了这个问题上。」 贺云语气柔软了几分。 「那你以为我来这里是干什么?」司玉歪着头,「陪你玩过家家,还是额头上贴了个gopro拍变形记啊? 贺云在沙发坐下。 第7页 「司玉,难道你就没想过,你这次来找我并不是因为你有多喜欢我,而是因为受不了失去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灯光投下的斑驳交错,变成了横在他们之间的天堑鸿沟。 「就像是之前定了你的电影,却被你讨厌的演员抢走。你愣是等了半年才寻到机会,连抢了他手上三个杂志,一个代言。但其实,你并不想接那部电影,只是不喜欢这种感觉。」 司玉被名为不甘的坚硬外壳包裹着的心脏,在贺云这通话下凿击出裂痕。 「放下吧。」贺云忽然笑起来,「如果一直回头,就不能往前走了。」 冰层轰然碎裂。 不是因为贺云的冷漠,而是他比自己先释怀。 贺云走到玄关,轻轻关上司玉离开时未掩的房门。 - 清晨,厨房里菜刀和砧板的碰撞的声响缓慢而稳定。 等到贺云将碧绿葱花放入瓷碗后才意识到,他自己并不吃葱,喜欢吃的人是司玉。 一个瓷碗,这是他们解决口味不同的方法,也是能让司玉多吃一点菜,多喝一口汤的方法。 司玉口味很刁,有时拍了好戏会胃口大开吃上很多,有时会一口不动;心情低落时,甚至能因厨房飘出的味道而感到不满。 也是在那时候开始,贺云学会了腌咸菜。 不能只是咸菜,得先稍微炒一炒,去掉本身带有着「生味」; 再用调好的辣椒粉混上香菜段,摆在小碟子里; 最后观察司玉的反应,换不同的蔬菜、调料,一直到他愿意动筷。 累吗? 不累,真的不累。 司玉心情不好时哪怕只多吃一口,贺云都能开心整天。 贺云盯着还带有水珠的葱花,正准备将它倒入垃圾桶时,门被敲响了。 门外站着的,是他以为会就此离开,再也见不到的人。 「好饿啊,你做早饭了吗?」 清晨还吹着风,司玉站在门外,一身黑色便装,头戴鸭舌帽遮住了那头耀眼的金髮。 猪油、咸菜、酱油、两颗小白菜,一把细面。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旁,在时隔一年后的一同吃饭,两人都默契沉默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真的没有葱花吗?」 除了在开动前,司玉不死心问的这一句。 「贺云,阳葱面没有葱花像话吗?」 司玉站在玄关取下帽子,重新戴好。 「春。」 「啊?」 「阳春面。」 贺云擦着桌子,嘴角却不自觉微微上扬。 「哦,我走了啊。」 身后关门声响起,贺云只来得及捕捉到司玉离开时的衣角。 收拾完厨房,贺云用保鲜膜将葱花碗稳稳系好。 白瓷碗里的翠绿,成了冰箱里最漂亮的点缀。 可直到它变得柔软、粘手,碗底也渗出了汁水,都没等来品尝它的人。 「云哥,住那个房子的人什么时候回来啊?」 贺云看了眼仨小孩,问道:「你们来找他做什么?」 「他一礼拜前说了,要请我们吃零食的。」 贺云停下埋葱苗的手,低头不语。 半小时后,贺云领着仨小孩从村口小卖部走回家。 「云哥,他不会回来了吗?」 「嗯。」 「为啥?」 「不知道。」 「你们不是朋友吗?」 「可能是因为...我煮的面条太难吃了吧。」 贺云看着海面金辉,怎么也望不到头。 叮铃铃—— 「餵?」 「贺云,司玉去找你了吗?」 电话那头,聂双的声音紧张慌乱。 「他又不见了,司玉他又不见了!」 贺云挂断电话,抓起外套,冲进雨夜。 第04章 醉酒 「司玉看这边!」 「司玉,司玉!」 「看这里,看这里!」 印着奢侈品巨大logo的展板前,司玉对着镜头挥手示意,摄影师唿喊声此起彼伏,几乎要盖过场外粉丝的尖叫。 司玉抬手轻勾金色髮丝,本是展示品牌方钻石腕錶的动作,但所有人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的脸上。 无一死角、收割菲林无数、好看到死神在你身后举镰刀、都会等你给司玉拍完照、哭喊着发完【妈妈!我见到神仙了!】的微博后再砍。 司玉今晚活动的状态极好,让人根本想不到,他刚从航班下来,妆造只用了两小时不到。 看着如往常一样积极营业,合影、握手和拥抱都一一照做的司玉,聂双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司玉平日里脾气是差了点,但他的营业时的状态和日常对粉丝和观众的态度是真没话说。 司玉有时谁都不放在眼里,但是他始终坚持:只有观众和消费者才是他衣食父母。 所以,当营业时间一结束,今晚顶奢品牌活动的「销冠」司玉,便回了后台,没留下来和那些个高层推杯换盏。 但哪怕这样,身上有八百个心眼子的各家艺人和团队,都还是掩盖不了一股子酸味。 「本来我考察期一年都过了,结果他忽然空降,真是烦死了!」 「哟,你就一箱包线大使的tittle,人可是全球品牌代言人,怎么就空降到你那儿了?笑死个人。」 第8页 和司玉同属tk的两个艺人,嫌共用的休息室人多,带着助理找了间无人又极其宽敞的房间,将炮火瞄准分走所有媒体版面的司玉。 「哈,还说我,你个品牌挚友!想穿的衣服都是司玉挑剩下的。」 「哎呀,谁让人是tk一哥呢。沈总可是什么资源都餵给他,能喝点汤就不错了。」 前者是刚转签tk不久的公司新人,他凑近了些,问道:「诶,我听说,他和那沈总不是那啥关系吗?」 后者嗤笑一声:「你可别乱讲,人可是从高中就认识,一路扶持走过来的「纯洁友谊」!当年tk上市敲钟,沈总都宝贝得搂着人出席呢。」 「那还能有假!司玉长那个样子,一看就是……」 砰! 休息室门被一脚踹开。 二人惊惶失措地回头,司玉正领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打着哈欠走进来。 见状,他们连忙起身退到一旁,将沙发留给了司玉。 「tasty!ine!sweet!」 司玉躺在沙发上,手中色彩斑斓的小游戏,不停发出着各类音效。 俩人悄悄对视了眼,挪步准备离开。 「还没说完呢。」 司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们呆呆转过身,只见司玉放下手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我长这样,一看就什么?」 司玉坐起身,接过助理递来的气泡水;昂起头,造型师取下他的领结、手錶和一众配饰;闭着眼,化妆师轻柔地擦拭掉他脸上的彩妆。 等到司玉都敷完了热毛巾,他的耐心也跟着耗尽,走到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两人面前。 「司玉哥,我们,不是那意思……」 「就是聊到了,这次您的妆造特别好看,真没有其他意思。」 司玉抿了抿嘴唇,若有所思地拍上了二人的肩膀。 不得不说,他很满意二人的肢体紧张到晃动的反应。 「沈确近年投得那些所谓s+古偶一直在赔钱,你俩也算是功不可没。」 二人大气不敢出。 「招商也好,融资也好,花在你们身上的每一分钱都有我的份。」 「是的,司玉哥,我们知道。」 「所以,不要以为你们长了张嘴巴,就能在背后说三道四。再让我听见……」 司玉一把抓紧二人肩膀,逼近到他们耳边。 「我不仅会让你们亲身验证,坊间传闻「司玉脾气差」的真实性,还会让你们后悔没早点去找个厂子拧螺丝。」 司玉松开手,接过助理递来的湿纸巾擦了擦,挑眉问道:「明白了吗?」 「明白!」 「明白!」 司玉将用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告诉沈确,有人用了我的休息室,我对蠢人待过的空气过敏,明天开会我就不去了。」 「他真这么说的?」 「是的沈总。」 沈确身着藏蓝色衬衣,手腕处松松挽起,本因刚参加晚宴而一丝不苟的背头黑髮,此刻垂落几丝,有几分说不出的性感。 他动了动脖颈,向后靠去,问道:「谁用了他的休息室。」 沈确这句话不是问句,所以助理并没有回答。 「经纪团队这个月kpi和所有补贴都扣光。」 「好的沈总。」 沈确摩挲着手腕上的錶盘,沉默一阵后问道:「他现在回去了吗?」 「嗯,已经到家了。」 「备车。」 沈确刚起身,办公室的门便被推开,娇滴滴的男声跟着传来。 「沈总,怎么都不等我一起回来啊?」 进来的人和司玉长得有几分相似,但五官远没有司玉精緻,就连身形和气质都相去甚远。 但有几分像,就已经够了。 「你明天不是还要拍戏吗?」 沈确脚步没停,却还是揽过人的腰,向屋外走去。 「拍戏哪有陪您重要啊!」 「说得真好听。」 沈确停在助理按住的电梯前,拍了拍对方脸:「但太谄媚了,一点都不像。回去吧。」 说完,沈确跟捏小动物似的捏了把他的下巴,走进了电梯。 沈确来找司玉时,司玉正站在别墅后院,那从贺云走后就再也没开过花的后院。 他不知道贺云是如何照顾、打理这些花草的;毕竟,只要他在家,贺云都只会围着他打转。 任何会分散贺云注意力的东西,都会被司玉毫不留情地丢弃——「说的就是你!」 司玉气鼓鼓地看着角落里满是灰尘的泡菜罈子。 刚转身,他就看见了在院外站着的沈确。 沈确身上的黑色西装,几乎就要将他和夜色融为一体,所以司玉干脆就假装看不见,抬腿就走。 「贺云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司玉踩上台阶的脚步停住,却没回头:「不用你管。」 「你耽误工作了。」 「哦,封杀我吧。」 砰! 司玉用重重甩门,回应了沈确惺惺作态的关心。 司玉回到满是贺云痕迹的房子,可他却没有再次「见到」贺云。 过去一年的「贺云」,司玉比谁都清楚那只是幻觉。 可现在,在真的见到了贺云、见到他无比冷漠的拒绝后,司玉甚至失去了拥有幻觉的权利。 第9页 他喘不过来气,他想要逃离。 - 贺云看着摊在茶几上的护照、手机和门钥匙,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那小苞米怎么这几天都没来了啊?」 「什么小苞米,人大明星!还能一直待这儿啊?」 正说着,两人面前跑过一道黑色人影。 二人对视一眼。 「那是贺家那小子?他要出岛?」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破旧昏暗的北岛车站大厅里,售票员被忽然出现在柜檯的男人吓了一跳。 「去哪儿?」 「淮城机场。」 男人通身黑色,整张脸被黑色口罩和冲锋衣兜帽遮了大半,就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他的手紧紧扣着双肩包背带,垂着眼,似乎不想和人对视。 贺云如此奇怪的举动,一直让他在机场过安检时,被工作人员举着护照看了许久。 落地江城。 他看着屏幕上的蓝点在街道上不停移动,他滑动着地图,最后指尖停在了他和司玉生活了两年的家中。 t3的出口是一处天桥,桥下是整齐排成几列的黄色计程车,桥上是拿起手机和照相机的外地游客。 贺云站在他们之中,优越的身高引来了众多人的侧目,可他却好像每动一步都极为困难。 「你不能在公众前露面。」 「你不能使用社交媒体。」 「你不能和他一起出门。」 「你不能暴露你的住址。」 计程车司机半天没等来后座的回答,看了后视镜一眼,换了并不标准的普通话:「游客,请问你去哪里?」 忽然出现的手机屏幕,吓了司机一大跳,看了眼上面的小区名后,开始念叨着有钱人就是奇怪。 贺云摘下了口罩,通过小区门禁,在保安标准的敬礼下,走进了那条他无比熟悉的路。 他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手,这才让他恍惚间明白,他并不是刚给司玉买了他喜欢吃的菜,也没有牵着司玉一起回家。 那他在这里干什么呢? 贺云停下了脚步。 可是,可是司玉很伤心。 贺云深深闭上眼,加快了脚步。 看一眼就好了。 只看一眼。 贺云看见司玉,看见了被沈确抱在怀里的司玉。 沈确只穿着一件衬衫,原本属于他的黑色薄风衣,正包裹在司玉身上—— 就像他的手一样,紧紧地搂住司玉的腰。 沈确的另一只手,正温柔捧着司玉的脸。 沈确笑着在说什么,司玉好像也被逗笑,扑进了他的怀中。 他们缠绵的拥抱,让贺云看上去就像是他身后的枯树,在已然来临的春日里是那么格格不入。 「宝贝儿,你不该喝那么多酒。」 沈确抬起司玉的下巴,从贺云转身离开的背影上收回眼。 「你的小狗,好像很失望呢。」 司玉的脑袋无力地耷拉着,双颊的红晕和散落的金髮,是他醉意的完美点缀。 很漂亮。 从司玉穿着衬衫校服,捧着书、戴着耳机出现在操场那刻,他就发现了这一点。 沈确从不以君子自居,乘人之危的事情,他也不是没做过,但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冲动。 他拨开司玉的头髮,闭上眼,俯身吻下—— 砰! 沈确的脸被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当他踉跄后退时,他手臂一空,司玉已经去到了贺云的怀中。 他抹了抹嘴角,看着大拇指上不算多的血迹,冷笑着看向贺云:「你们已经分手了,需要我再提醒你吗?」 贺云将司玉打横抱起,披在他身上的风衣也随之滑落。 「哦,所以呢?」 贺云踩着地上名贵的黑色衣物走过,丝毫没将沈确放在眼里。 「再让我看见你碰他,我就再打你一次。」 贺云沉着脸,浑身都在冒着戾气。 他抬起腿,将门重重关上。 关门声惊动了怀中的人,只见他微微蹙起眉,不满地嘟囔道:「沈确……」 贺云心跳如鼓,像是要将他胸腔刺破。 他咬着牙,绷紧背嵴,将司玉放在沙发上。 「沈确……」 醉酒的人还在不停喊着这个名字。 「我不是沈确。」 「你他妈再敢碰我,我就杀你了!」 贺云一愣,旋即笑了出来。 「杀了你,贺云会杀了你的……」 说着,司玉慢慢睁开了眼。 模煳不堪的视线中,欧式落地窗透入的惨白月光中,他竟然觉得自己见到了贺云。 「你怎么才来啊......」 司玉支起手肘,慢慢靠近眼前的「幻觉」。 「你为什么不笑?嗯?」司玉揉搓着贺云的脸,「在我自己的梦里,我的幻想里,你现在也不愿意对我笑了吗?」 司玉再也忍不住了,他将这几日苦闷和北岛的委屈,尽数哭了出来。 「贺云,贺云不会这么对我的……贺云,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从沙发上滑落,接住他的却不是冰冷的地毯,而是温暖的怀抱。 司玉不肯放过如此真实的幻觉,他搂住贺云的脖颈,往他怀里钻着。 司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家里喷了太多贺云曾用过的香水,才让他在此刻也闻到了那股味道—— 第10页 清冷的、尖锐的,像是雾凇中的松林,又像是橡木苔包裹住的迷迭香。 那是他与贺云相遇时,贺云身上的味道。 六年前的伦敦。 摄影馆大门的风铃被撞响,贺云正低头整理算着帐单,头也不抬道:「sorry, we’re closed.「对不起,我们关门了。」」 下一秒,他的手臂被抓住。 贺云抬起头,看见一个在圣诞月戴着墨镜的男人。 男人摘下墨镜,露出足以让他晃神的脸。 「救救我。」 司玉说。 第05章 小甜心 方才被撞开的门上风铃,还在空中不停地摆动着,清脆的声响令贺云的心尖阵阵发麻。 「外面有人在追我。」 贺云的手臂被抱得更紧。 「帮帮我,好不好?」 贺云并不喜欢这般亲密的举措,他拂开男人的手,指向墙上的红色座机。 「打999报警。」 说完,他拿起角落的棒球棍,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没有发现身后男人惊讶地张开了嘴。 走到人行道,贺云果真在街角见到了聚集的人群。 贺云捏紧了手中棒球棍,在人群中快速扫视起来。 然而,他却并没有看见凶神恶煞的打手,反而都是打扮精緻的女性,大部分还都是亚洲面孔。 正当他不解的时候,几位女性已经跑到了他身前,急切问道:「帅哥,你是中国人吗?刚刚有看见司玉过来吗?」 「谁?」 贺云问道。 「司玉啊,就是他!」 女性指向了贺云身后。 贺云转过头,几名工人正悬挂在商场外立面,整理着刚挂好巨幅海报——正是此刻在他的店里的男人。 「见过吗?」 女性追问道。 贺云吸了口气,瞟向店面,戴着墨镜的双眼,正趴在玻璃橱窗的底部偷看。 贺云回过头:「没见过。」 「真是太谢谢你了!」 叫作司玉的大明星,双手合十,满脸感激,双眼崇拜地看着他。 「嗯。」 贺云点点头,放下棒球棍,回到柜檯后算起了帐单,没多说什么。 「诶,贺……呵呵,这家摄影馆,是你开的吗?」 贺云面前被投下一片阴影,他的笔尖停了停,答道:「不是,我只是兼职的。」 「原来是这样。不过真挺有缘分的,都是华人。」 贺云的鼻腔涌入玫瑰香气,他微微侧过脸,抬眼看着凑得愈发近的男人。 「我们已经关门了,刚刚说过一次了。」 司玉耸耸肩,满不在意地拿起桌上的水杯,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这是我的水杯。」 贺云瞥了一眼被喝光的马克杯,冷声道。 「对不起哦,太口渴了。」 司玉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没有半分歉意,反而用拿着墨镜的手撑着脸,摆出拍摄杂志的绝美角度,对着贺云笑了笑。 「请你出去,我们已经关门了。」 贺云毫不客气地抓起马克杯丢入垃圾桶,伸出戴着戒指的食指,手指向店门。 「你就告诉我嘛,我好感谢你呀!」 司玉不依不饶,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贺云收拾好背包,沉声道:「我不需要你的感谢。现在外面人已经散了,你可以走了。」 「我从酒店跑出来玩的,身上什么都没带,你现在赶我走,跟把我送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贺云抓起钥匙和围巾,无奈地看着再次双手合十,委屈求人的司玉。 「拜託拜託!」 钟摆在二人之间摇摆着,整六点的钟声和贺云的声音同时响起。 「走吧。」 「太感谢了!诶,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司玉。」 「刚才你的粉丝都给我说了。」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啊?」 「贺云。」 「好名字,好听又好记!话说你是不是不认识我啊?」 「嗯。」 「我就说嘛,绝对不是谁都认识我,在国外出个门肯定没事儿。」 「你别忘了,你是怎么跑到我店里的。」 「嘿嘿,对了,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呢,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诶,你别走那么快啊,贺云!」 司玉跟在贺云身旁,就像是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却会在有东方面孔出现时,慌张地躲到他身后。 「已经走了。」 贺云微微侧头。 司玉的手指攀着他的肩膀,慢慢探出脸,一双湿漉漉、含情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他。 贺云别开眼,从脖子上解下围巾,递给司玉。 「可以稍微遮一下。刚洗过。」 「谢谢你。」 司玉笑盈盈的双眼愈发迷人。 尤其是在他接过围巾,慢腾腾围上后,还不忘看着他,问道:「好看吗?」 贺云喉结滚动一下,抬步继续往前走,没有回答。 他们转过海德公园角,沿着提前布满圣诞彩灯的街道继续走着。 金色的灯光映在司玉的脸上,将他琥珀色瞳孔全数点亮。 他好像有着说不完的话。 他聊在哈利法塔拍摄时,因太过狼狈,被土豪当成流浪汉打赏小费,他二话不说收了下来; 第11页 聊到走在街头,因拒绝西方人的搭讪,被骂ching-chong,他当即就给了人一顿爆锤; 聊到第一次出国时,因不知道小费文化,被服务员追出餐厅,还以为人家想要签名,给人签在了伸出的手上。 贺云忍不住笑了起来。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他有多久没和陌生人接触,有多久没被人逗笑。 「那家餐厅真是白瞎那么高评级,我跟你讲,我……」 「活祖宗,你到底跑哪儿去了啊?!」 贺云顺着声音看去,街对面跑来个神色紧张的男人。 他拉着司玉先是左看右看,然后将狐疑的目光投向了自己。 贺云抬头看了眼被盛开鲜花包围的the dorchester酒店招牌,知道司玉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我先走了。」 贺云对着司玉点点头,转身离开。 「司玉哥,那谁啊?」 聂双从男人高大的背影上收回眼。 下一秒,他就被司玉矫揉造作到极致的表情,惊得不轻。 「他是我的真命天子,命定之人,我的——」司玉搂紧脖子上的黑色围巾,双眼放光,满脸幸福,「true love~」 聂双:??? 「你们才认识多久啊?」 「安妮公主在罗马找到真爱,需要一整天,而我,只需要1个小时。」 司玉伸出的纤长食指,在看呆的聂双的额头上点了点:「摆驾、回宫!」 聂双傻眼了,彻底傻眼了。 等到给沈确回报司玉一日三餐和行程时,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开心吗?吃东西了吗?天气还适应吗?」 「挺,挺开心的。」 「他刚刚发的朋友圈什么意思?什么真爱?他看中了什么?包包还是钻石?买了吗?」 「那个,嗯,怎么说呢……」 聂双挠了挠髮际线。 也不知道为什么,司玉和沈确的关系在这一年持续恶化。 这让沈确原本该直接问司玉的话,都变成了需要听他这个「首领太监」的汇报和通传。 「有什么不好说的。他是想投资伦敦的地产吗?还缺钱吗?」 「不是,是个人。」 「什么人?」 「一个,男人。」 电话那头,沈确沉默了一阵。 「他喜欢那个男人?」 「不不不,应该,只是一时兴起,我看他更像是闹着玩!」 当贺云在课堂上见到司玉时,也以为他是在跟自己闹着玩。 贺云没有在疯狂拍椅子的司玉身旁坐下,而是找了另一端靠墙的位置。 但显然这对司玉算不上什么,很快他也跟了过来。 「你终于来啦,我等了你好久哦!」 司玉拉下口罩,双手捧着脸,笑得眉眼弯弯。 「你怎么在这儿?」 贺云从包里拿出笔电,侧着脸问他。 「在伦敦太无聊了嘛,大冬天的,也不知道该去哪儿玩,就来找你咯!」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学?还知道,我今天上这堂课。」 司玉眨眨眼,认真问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贺云吸了口气,翻开屏幕,没有回答。 「你生气了吗?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找人跟踪你的。」 「认错得太快,会显得你的歉意很虚假。」 司玉转了转眼珠,趴在课桌上,看着贺云道:「是真的!如果是假话,我会说,是因为我们缘分天定,命里有缘,才会偶遇!」 贺云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指,沉声道:「我不喜欢有人窥探我的隐私,不要再这么做了。」 「我知道的,刚刚问了你的同学,他们都没有你的联繫方式。好不容易找到跟你一个group的,都说不敢给。」 「……」 「所以,你可不可以主动给我啊?这样,我不会再窥探了呀,可以正大光明地问你了!」 「……」 强盗逻辑。 贺云睨了眼司玉递来的手机,没有反应。 「给我嘛,不然,我就只有一直跟着你了。」 「贺云,贺云,贺云!」 「真的,只需要你的电话号码就可以了!」 「贺云,贺云,贺云!」 「我不会打扰你太久了,我过完圣诞就回国!」 「贺云,贺云,贺云!」 贺云双手捏拳,用大拇指的关节不停刮着眉骨,企图通过作法来让小麻雀闭嘴。 「你如果可以不说话,我会认真考虑你的问题。」 说完,贺云继续读起了reading,但很快他就发现,司玉还没有回答。 他扭过头,看见了双手捂嘴、对着他一个劲儿眨眼的司玉。 贺云嘴角不禁微微扬起,目光重新回到屏幕。 下节课是seminar,司玉跟在贺云身后,赶到了另一栋教学楼,在圆桌旁坐下。 恰好,有组员说到了刚在伦敦电影节拿下最佳影片的《凌迟高地》。 大谈其中摄影技法的高超,是如何通过运镜将仿生人主角内心展现得淋漓尽致;顺道,还对电影主角大夸特夸,不断尝试念出si yu的发音。 贺云侧过脸,看着「仿生人主角」正在往口罩下塞面包片。 司玉停下了动作,掏出手机快速打了行字:吃东西,也不可以吗? 第12页 贺云刚想点头,却发现似乎会引来误解。 司玉看着贺云将手机递还到他手中,低头一看:可以。 司玉笑起来,继续心满意足地啃起面包。 最后一堂课,司玉已经无法混进新装好刷卡机的楼层。 贺云隔着玻璃门,望向垂头丧气的司玉。 他刚想出声,司玉就已经先一步对着他挥起手,示意他快些去上课。 贺云看着司玉随意地靠着墙坐下,从包里拿出了新的面包片。 他摇摇头,转身走向教室。 咚! 咚! 咚! …… 上课到一半,所有学生、包括讲台上教授的手机都响了起来。 贺云拿起手机—— 【隔空投送】 照片上是备忘录的截图,写道:看见你就好饿,我去咖啡厅等你~ 下方还有个手绘的彩色爱心。 班上没有华人学生,但他们都看懂了那个爱心代表的含义。 他们接连打趣起来:「who stole this little sweetheart’s heart?give it back!」 「是谁偷走了这个小甜心的心啊?快还给人家!」 没有缘由的,贺云觉得耳根有些发烫。 他分明知道,司玉其实没有这个意思。 司·小甜心·玉此刻正在咖啡厅疯狂摄入着糖分。 他没有骗人,他是真的一看见贺云就想吃东西。 在他吃第三碟小蛋糕时,手机开始震动起来。 【沈确:电影节已经结束了。】 【沈确:什么时候回国?】 司玉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 可对方好像不愿放弃,继续发来信息。 【沈确:是什么样的人,让你捨不得离开。】 【沈确:很好奇。】 司玉一愣,抓起手机。 【甜心玉:税务局肯定也对你很好奇】 【甜心玉:管好你自己】 【甜心玉:[表情包]】 哐! 司玉丢下叉子,半点胃口都没了。 他朝着落地窗随意一瞥,见到了更令他没胃口的画面—— 贺云面前站着个漂亮白人妹妹,正向他递出手机。 第06章 赴雨夜 「whatsapp will be fine...」 贺云刚伸出手,一个身影忽然踉跄着横在了他面前。 「sorry about that...but d you lose this」 伴随女生的惊唿,贺云微微歪头看向背对他的司玉。 司玉手指正勾着一条白金项鍊,项鍊底部垂着用钻石拼成的字母s。 贺云不知道司玉在做什么,但也没打断他。 女生在惊讶后否认了是自己的项鍊,开始和司玉聊起来。 贺云挑挑眉,识趣地站到一边。 司玉见目的达到,便也不准备再多纠缠。 但无奈人实在热情,一副如果不交出号码就别想离开的架势。 于是,司玉点开了自己的instagram。 妹子盯着100m followers 愣了许久,最后也只能看着司玉离开。 「诶,你在等我吗?」 司玉跑到树下,对着贺云明知故问。 贺云想了想,点点头。 「太好啦,你......」 「也是在等她。」 「嗯?」 司玉瞪大眼,看着贺云伸手从自己身旁接过手机,输入完什么后,递还给到刚刚的妹子。 司玉:...... 光秃秃的树枝的确没什么看头,尤其是在满是阴云的天气下。 司玉气了一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给她号码那么干脆,给我就磨磨蹭蹭这么久啊?」 贺云在一处高级公寓前停下,反问道:「你也需要我代写essay吗?」 司玉:眨眼 贺云:耸肩 司玉拍拍脑袋,啧了声,准备跟上贺云,却被保安拦在了门外。 「号码号码,你号码还没给我!」 原本消失在拐角的贺云,忽然露出了个脑袋。 随后,他对着司玉做出个噤声的手势,便再度消失。 司玉:...... 司玉觉得他这辈子,遭遇的最大滑铁卢就是现在。 - 回到公寓,贺云并没有开灯。 他放下背包,绕过一处处用防尘布遮好的家具,走到堆满奢侈品纸袋的宽敞大厅。 贺云随手拿起一个纸袋,小心翼翼地打开,熟练地拿出手机给纸盒、限量款大衣、小票等拍好照。 【英区-伦敦二手群(11)500】 【hy:出albert henry最新季秋冬秀款大衣,全新未使用,半价。有意者私聊,伦敦面交。】 【hy:[照片]】 贺云切换到二手贩卖软体,将同样的信息也发布了出去。 叮咚! 【英区-伦敦二手群(11)500】 【xxx:@hy 贺少爷的奢侈品还没卖完?】 【xxx:那怎么还住你西1区的公寓】 【xxx:卖了也好再给你爸填窟窿啊】 通透的户型採光,却因为天气实在差,让贺云的脸也一直笼罩在阴影中。 【英区-伦敦二手群(11)500】 【hy:卖。】 【hy:@xxx 你买吗?】 【hy:随时看房。】 贺云滑到相机模式,继续给满厅的奢侈品拍起照。 嗡嗡—— 贺云看了眼陌生号码,犹豫良久,还是接听了。 第13页 「你爸什么时候还钱?!再不还,我们就把你同学老师,还有你手机通讯录你里的人号码全部打个遍!」 贺云放下手机,打开屏蔽未知号码。 他好像并没有受到影响,他只是继续的、沉默的、面无表情地做着同样的事情。 打开纸袋、拿出物品、拍照、上传...... 奢侈品袋看不到头,就像贺云父亲留下的欠款。 它们拼命拽着贺云,让他就算看见了天边的星光,深陷漩涡的人也不敢伸出手、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贺云关掉了司玉的ins界面。 - 「司玉哥,你就吃点东西吧!」 聂双急得头都大了。 「今天,你吃饭的照片我一张没拍到,怎么给沈总交代啊!」 哐! 司玉将餐盘一掀。 「我是幼稚园的小朋友吗?他沈确是我亲爹吗?」司玉一脚踢向桌子腿,「你巴结沈确也收敛点!」 聂双长嘆了口气,坐在了司玉对面:「没办法呀,我也是被逼得没招了。谁让,谁让沈总是老闆呢......」 司玉鼻翼翕动,扭头看向被大雨沖刷的玻璃窗。 「而且,你和沈总之前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你一不跟沈总说话,他自然就......」 「闭嘴!再让我听见你提沈确的名字,我就去特拉法加广场裸奔!」 司玉抓起手机和围巾,怒气沖沖地离开了酒店套房。 伦敦的地砖有不少已经松动,在司玉疾步走过时,还会溅起泥水。 那些水,跟长了脚似的,一个劲儿地往他的裤腿里钻。 风大,吹得司玉哪怕缩紧的脑袋,将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也无济于事。 走了一刻钟,司玉终于受不了这鬼天气,找了间餐厅。 菜单上,用黑色花体字写的菜名对司玉并不算难认,但他却不知道该选什么。 好像就跟他的工作一样,永远有人替他做好的一切选择:穿什么衣服、接什么剧本、用哪个角度对着摄影机、鞠躬应该到什么角度,诸如此类。 在过去一年,司玉都在竭力反抗:反抗沈确。 可这也换来了沈确变本加厉的控制。 他开始监控自己的行踪,去到的任何地方都需要汇报; 他开始监控自己的社交,接触的任何一人都需要汇报; 他开始监控自己的思想,多看一眼的东西都需要汇报。 ...... 司玉没办法去怪通风报信的聂双,因为他知道这这份工作对于聂双来说有多重要。 他和沈确的恩怨,不该牵扯到任何人。 但是,真的好累。 司玉疲惫地揉着眼睛,雨水将他的双掌浸湿。 「晚餐的主厨推荐是这一款,如果你吃得惯海鲜的话。」 司玉双手僵住,他慢慢放下手,抬起头。 「当然,牛排也很不错。」 贺云背着光,阴影使得他的脸部线条更加硬朗,嘴角和眼中的笑意却是温柔又随和。 他一手拿着菜单,一手握着笔,并未催促,反而在司玉出神时,又耐心地介绍起其他菜品。 「有什么忌口吗?」 「不要难吃的蔬菜。」 贺云笔尖顿了顿,却也还是将要求写了上去:please rece the carrot with asparagus.「请将胡萝蔔换成芦笋。」 「好的,请您稍等。」 「贺云!」 贺云转过身,见到司玉有些侷促地捏紧了手指。 他道:「我没有跟着你。」 贺云垂下眼皮,旋即笑起来,轻声道:「嗯,我知道。」 他将单子交给后厨,站在柜檯旁,远远看着捧起热水,小口抿着的司玉。 他吃得很慢,一直到贺云开始打扫卫生,才见到他留下大面额的小费,慢吞吞地起身离开。 贺云搬动椅子的手停住,和同事说了两句话,便拿起包和雨伞跑出了餐厅。 天早已暗了下来,雨落到路灯下,像是成团的雪球来回翻滚。 贺云左右看了看,却没能从形形色色的路人中发现司玉。 他下意识地用大拇指摸了摸食指上的戒指。 静静站了一会儿后,贺云轻嘆了口气。 他戴好帽子,将黑色长柄伞放到一旁的伞架上,刚扭头—— 「你们英国人好像都不爱用雨伞。」 蹲在墙角的司玉说道。 墨绿色的波浪型雨蓬边缘,不断往下垂着水帘。 水帘下,贺云撑起伞,慢慢走到司玉身边。 「嗯。」贺云将伞微微倾斜,挡住了吹向司玉的风,「但我会用。」 「可以送我回去吗?」 「好。」 黑色的伞很大,但寒风更大。 贺云看着偏头躲避的司玉,继续将伞又斜了几分。 但司玉已先一步找到了更好的办法—— 他抬起左手,轻轻拽住贺云举起的手臂,将脸埋下。 感觉到贺云脚步的放缓,司玉昂头,小声问道:「可以吗?」 他担心贺云又会像先前那般拒绝,所以他更加用力地捏紧了贺云的衣袖。 好像忘记了,如果贺云真的想拒绝,仅凭他抓住的那一点点布料,根本无计可施。 贺云右臂动了动。 司玉的心沉了下去。 「这样会好握一点吗?」 第14页 贺云的声音很轻,好像随时会被风声带走。 司玉低下头,看着贺云几乎悬空横着的大臂,伸出手,慢慢挽紧。 风声、雨声依旧,但司玉却再也听不到一点。 「你的围巾。」 司玉朝前迈了一步,却将手中带着余温的骆马毛围巾捏得更紧。 「你看上去,好像并没有准备冬天的衣物。」贺云说,「如果不介意,你可以留下。」 看着贺云又将重新步入雨中,他继续出声喊道:「贺云。」 贺云转过身。 「我真的没有跟踪你。」 贺云点点头。 司玉有些不解:「你这次怎么信了?」 贺云看向他裤腿处的泥点和单薄的上衣,说道:「因为,你看上去也不像会让自己就这么出门的人。」 司玉低下头,气恼地盯着脏兮兮的鞋子。 「祝你在伦敦玩得开心。」 因为,你看上去很伤心。 贺云转身离开,消失在伦敦的雨雾中。 司玉的心再次狂跳起来,衣物上的水渍也好似被瞬间蒸发。 他没有理会聂双的尖叫,将人反锁在套房门外,走到衣帽间,拉开一扇柜门。 最里面的角落里挂着一件黑色衬衫,司玉将它小心地取出,抱在了怀里。 「祝你在南法玩得开心。」 一年前,贺云站在南法夜空下,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贺云是他见过最好的人。 贺云会帮流浪汉捡起掉落的瓶子; 贺云会帮游客拍一张又一张照片; 贺云会帮同事打扫不归他的区域; 但是,他好像无论对谁都那么好。 司玉很不喜欢。 他沖入雨中,在贺云准备将雨伞递给同级的女生时。 第07章 死绿茶 「aww,so sweat!thanks...」 「贺云。」 女生顺着声音的方向,与贺云一起看了过去。 并不能遮挡雨水的枯树下,站着一个长相漂亮的东方男人。 通身白色,宽松的羊毛绒衫和长裤,让他看上去就像是落下的一朵云,脖间黑色围巾衬得他巴掌大的脸越发白皙。 黑色髮丝垂着水,双眼却依旧明亮,似乎雨滴都不忍落在他的浓密睫毛上。 很快,黑伞撑起带来的风,让看愣的金髮女生下意识地后退了步。 「为什么不到屋檐下来?」 「刚到就看见你啦。」 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贺云掏出纸巾,甚至想要自己上手给对方擦的动作,女生却看得真切的。 她和女伴交换了个「you-know-what-im-thinking-about」「懂的都懂」的眼神。 二人捂嘴偷笑看着这一幕,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除了还在紧盯司玉湿漉漉脸的贺云,司玉也明白了她们的意思,这让他心情大好。 可是下一秒,贺云还是将伞递给了她们。 司玉:...... 「你去哪儿?」 贺云伸手拉住了司玉的手腕。 司玉深吸口气,沉声道:「测试一下我的防水性能。」 贺云扑哧笑了出来,把他往回拉了拉。 「去吃饭吧。」贺云说,「吃完饭,雨应该就停了。」 司玉双眼一亮,屁颠屁颠地跟在贺云身后,去往食堂餐厅。 早前司玉站过的树下,流浪汉乐呵呵地捡起一件外套,哼着歌走远。 「你下午干嘛呀?」 「兼职。」 「餐厅吗?」 「不是。」 贺云看着司玉来回戳着食物,却怎么也没动,转而问道:「吃不惯吗?」 「嗯?没有!吃得惯!」 说完,司玉叉起一块炸鱼饼,直接往嘴里塞。 但是,他的表情实在太痛苦了,看得贺云都放下了叉子。 「5镑的自助餐,的确不算好吃。」贺云将司玉的盘子转了转,「土豆泥还不错。」 司玉昂头喝下大杯水,咽了好几下才赶走满嘴的油腻。 「好吃!爱吃!下次还跟你来吃!」 贺云的眼底闪过丝光,他拿起司玉的刀叉,将未动过炸土豆片放进了司玉的盘子里。 「不过话说回来,5镑的自助餐,算贵吗?」 司玉拿起土豆片,认真问道。 贺云摇摇头道:「不算,但对于我算贵。我兼职的时薪也不过12镑。」 司玉放下了手,小声道:「那你还请我吃饭?」 贺云没说话,起身给他重新接了杯水。 「你下午去哪里兼职啊?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是个摄影工作室,需要去拍小动物。你毛髮过敏吗?」 「不过敏、不过敏!」 「好。」 司玉没再动刀叉,而是专注地盯着吃东西的贺云。 贺云看着他:「怎么了?」 司玉摆摆手:「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个成语。」 贺云微微歪头,十分不解。 - 「嗷!它在沖我歪头诶!好可爱!」 司玉拉着贺云的手臂,一个劲儿晃着。 没办法,公园里的小水獭实在是可爱。 柔顺的毛髮、黑黝黝的大眼睛、白白的小鬍鬚和嘟嘟嘴,都把司玉迷得不行。 「水獭很可怕的。」 「嗯?」 第15页 司玉投去好奇的目光。 贺云没多说,从手机上翻出一张照片递到司玉面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司玉被屏幕上,凶神恶煞、满脸血渍,成堆按着鳄鱼啃咬的水獭吓得高声尖叫。 「嘘——」 贺云轻轻捂住他的嘴,看了看周围还在午休的小动物。 「拿走拿走!」司玉惊魂未定,「这哪是水獭呀,分明就是恶魔!你在哪儿拍的?」 贺云笑着收好手机:「亚马逊。那边的鳄鱼都是凯门鳄,体型较小,一旦落单,根本不是擅长团队对战的水獭的对手。」 「你不怕吗?」 贺云刚准备答,就被负责人给叫走。 司玉对他点点头,找了个长椅坐下。 很快,贺云去而復返。 他从司玉身旁的黑色摄影包里拿出镜头,小声道:「怕,但比不上你。」 说完,他笑着跑远。 司玉对着回头的贺云做了个鬼脸,随后,捧着脸看向投入工作状态后,神情严肃的贺云。 贺云的长相,同时有着西方人的硬朗和东方人清秀。 一米九的身高,骨架宽大,每次举起相机时,露出的小臂肌肉和凸出的青筋,都在炫耀着十九岁该有的蓬勃少年力。 嗯,虽然还差半个月,但实在是好看啊。 司玉的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住。 但很快,他就发现,会这么想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贺云,你说我用这个光圈合适吗?」 「嗯,需要调一下,这样……」 拿着相机凑近的,是个看上去跟贺云差不多大的男人。 他们说的话,也不过是最平常的工作,但是司玉还是从他的肢体动作、语气尾音、神态眼神中看出来端倪。 司玉气得啧了声。 因为是华人,司玉走过去时也不忘戴上口罩。 「贺云,我去给你买水,气泡水可以吗?」 司玉自然地拉住了贺云的衣摆,看上去就像是亲昵的恋人。 果然,那男的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 他用满是敌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司玉。 「嗯,但是有点远,能找到吗?」 「没事啦!」 贺云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司玉背影消失在沿路拐角。 「贺云,那是你朋友吗?」 贺云回过神,点点头。 对方好像没有明白贺云不愿多谈的意思,继续旁敲侧击地问着。 贺云一句没答,最后在对方说到司玉看上去气质不错,想要联繫他当模特时,才终于回了句话。 「余温,先把手上工作做好吧。」 余温从贺云蹙起眉头里懂了什么,乖巧地笑了笑。 没多久他们就准备前往鸟禽区。 「贺云,走啊。」 余温喊着还站在原地的贺云。 「你们先过去。」贺云没有回头,「我马上就来。」 余温刚想说什么,就看见贺云朝前走了几步。 往远处一瞧,果然是先前那个戴口罩的男人回来了。 「真的好远哦,我都走到动物园门口了。」 「有自动贩售机。」 「我怕里面的水不好喝嘛,快快喝水!」 「我不挑。」 司玉看着正在搬东西的工作人员,问道:「是要换场地吗?」 「嗯,准备去鸟禽区。」 他赶紧将水塞给贺云,催促道:「快去吧,别耽误了!我马上就来。」 司玉提好包,小跑跟上。 「也知道自己在耽误别人工作,与其讨好卖乖,还不如别给人添麻烦。」 司玉斜了眼阴阳怪气的男人。 「丑人多作怪。」 「你!」 「我比你好看。」 「……」 司玉拨了拨脸颊旁的髮丝,大步走远。 接下来的拍摄里,只要贺云一休息,那叫余温的男人就会贴上去。 司玉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不是递水,就是海豹拍手地满脸崇拜看着贺云。 被几次三番打断的余温,气得双眼瞪老大,最后终于找到了机会。 哐! 「哎呀!」 所有人都齐齐看向余温掉地的黑色相机。 玛德!死绿茶! 站在余温身旁的司玉暗自捏拳。 「这位先生,你也太不小心了!」余温指着相机,满脸焦急地看着司玉,「我的相机摔坏事小,但是耽误了大家的工作怎么办啊?」 行行行,拉大家跟我搞对立是吧! 司玉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此话一出,果然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发出了抱怨声。 「不会要延长拍摄吧?可是直接买断的4个小时啊。」 「是啊,还有那么多区没拍呢!」 「这是谁的朋友吗?怎么能带过来呀!」 「温,是你没有拿稳吗?」 余温眉毛一耷拉,弱弱道:「大家别怪他了,就当是我没拿稳吧,别耽误大家的工作了。」 司玉想当场撕烂他的嘴。 但是,他看了眼贺云,还是选择在口罩下疯狂吸气来平復唿吸。 「你的相机掉了,该做的第一件事情,难道不是拿起来检查吗?」 贺云的目光在相机和余温间流转着。 第16页 余温:...... 「我就是着急忘了。」 余温捡起相机。 玛德!真抗摔! 「他刚刚并没有碰到你。」 贺云平静道。 「可是!」 「如果你有需要,这里有监控。」贺云指了指头顶,「但这样,会更浪费大家的时间。」 「……」 贺云看向自己的摄影背包,继续道:「如果损坏了,我包里还有备用相机,你可以先用。若你坚持是他碰掉的,我们在查验监控后有问题,赔偿部分,我们工作结束后再谈。」 贺云一通话,说得余温哑口无言。 司玉收好星星眼后,恶狠狠瞪向余温。 但下一秒,刚拿下伦敦国际电影节影帝的司玉,眨了眨口罩上方泛红的眼睛。 「如果真的是我不小心撞到了你,我先给你道歉。」 司玉微微颔首,楚楚可怜。 余温:???玛德,死绿茶! 「但贺云说得没错,还是别耽误你们工作了。」 「就是你,我亲……」 「我会照价赔偿,一万够吗?」 司玉伸出食指。 余温嗤笑一声:「1万?我这镜头可是……」 司玉:「镑。」 余温:。 贺云:。 其他人:我的傢伙什儿,也不是不可以摔一下。 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 尤其是在余温半信半疑给了银行卡帐号,没多久就收到了到帐通知后,他就彻底哑火。 「你这样,出门会被人骗的。」 贺云收拾着相机,没抬头,低声说道。 「我平时不爱出门。」 「……」 「哎呀,不想给你添麻烦嘛,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当然最好啦。」 「司玉。」 司玉扯下口罩,委屈得不行,低头扣着手:「还不是怕你下次不带我来了。」 司玉的齐肩长发很是蓬松柔软,让人看着想要揉一揉。 「嗯?」司玉看着贺云悬在他头顶的手,「你不会是想打我吧?!」 「......走吧。」 见到贺云并没有生气,司玉刚才受的气也一扫而空,三步并两步地跟了上去。 他们踩着投下的灯光走远,一道人影也从树荫深处走了出来。 「我说呢,原来是大明星啊。」 余温举起相机,拍下并肩而行,时不时侧头对视的二人。 当晚,司玉就收到了照片。 照片摆在桌上,还有facetime里沈确阴沉的脸。 「苦这么张脸,我还以为是我艷照流出去照拂广大网友了呢。」 司玉取下面膜,拧出精华液,涂抹到踩在茶几的双腿上。 沈确的目光跟着司玉的手游走,纤长小腿上凸出的骨骼,细腻到好像轻轻一捏就能留下红印的肌肤—— 他凝重的表情松动了一分。 但最后,他还是无法避免地又看到了照片上,和司玉相视而笑的男人。 「照片我会处理,但是你不准再去见他。」 「只是照片而已,处不处理都无所谓。」 司玉放下腿,横躺在了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搭在沙发靠背上。 像美人鱼。 被人类蛊惑,非要离开海底王国,不听话的美人鱼。 沈确手臂支在办公桌上,十指交叉。 「你想怎么做?」 「我不想再看见那个姓余的。」 沈确轻笑一声。 这才是他认识的、想要的司玉。 「好,我会让他离开英国。」沈确放下手,凑近屏幕,「但你不准再去见贺云。」 司玉笑了笑,侧过身,用手轻轻撑着脸,嘴角噙笑,含情脉脉地看着沈确。 沈确唿吸一滞,心跳陡然加快。 「看我心情咯。」 说完,他重新躺了下去,打了个响指。 沈确看着双手合十、不停道歉的聂双出现在屏幕,随即,视频被挂断。 沈确站起身,扯开领带,将笔电屏幕狠狠合上。 他一脚踹翻了还在原地打转的黑色真皮座椅,抓起桌上的照片,盯着上面的男人:「贺云。」 - 「贺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只是随手拍了张照片……」 贺云站在公寓大门旁,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余温,平静道:「说重点。」 「我爸妈给我打电话,说得罪了大人物,让我立刻回国,我要退学了!」 说完,余温嚎啕大哭起来。 贺云微微蹙眉。 「什么意思?」 「是司玉做的,那个人就是他的老闆!」 贺云抱胸的手臂放了下来,身体也跟着站直。 「司玉,司玉跟我爸妈说,要我马上滚出英国。」 叮铃铃 「speaking.」 司玉抹着唇膜的手指顿住,连答了好几个yes后,急忙冲进了浴室。 「好看的好看的!」 司玉对着镜子抓了抓头髮,拍拍脸颊,看着瞬间出现的淡淡红晕,十分满意。 咚咚 司玉跑到门前,解开两颗白色真丝睡衣的纽扣,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打开了房门。 「贺云!」 司玉露出了招牌微笑,嘴角梨涡也配合出现。 不对劲。 第17页 司玉的笑容淡了下去。 站在门外的贺云脸色阴沉。 第08章 抱住他 「怎么啦?」 司玉笑着问贺云。 他当然知道怎么了。 能够让贺云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门外,还一脸没见过社会险恶、不知道权力是个什么东西表情的,也只有余温那档子事。 挺好的,省得拖太久。 贺云脑中不断闪过余温的哭诉、求学的艰辛和司玉轻飘飘竖起代表「1万英镑」的食指。 他沉声道:「刚刚余温来找我了。」 贺云看着露出疑惑神情的司玉,问道:「他说,你让他家里逼他退学回国。有这样的事吗?」 司玉扶在门框上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漂亮的琥珀色瞳孔也浮上了一丝难以置信。 「你觉得,我会做这样的事情吗?」 听着司玉嘶哑的声音,贺云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太过咄咄逼人。 他的语气放软了几分:「我没有这么想,所以我才来问你。」 司玉别过脸,他精緻鼻尖上被光线留下如星光般的亮点,就连他垂下的睫毛都在闪着光。 「你信他,不信我。」 贺云张了张嘴,缓了半晌才开口:「来的路上,我已经在群里看到了他的退学的消息,的确属实。」 司玉抬起头,嘴唇和眉心都在微微发颤:「那你怎么断定就是我做的呢?」 「司玉,我没有断定是你做的。」贺云朝前走了一步,「所以,我才……」 「好,我承认,是我做的。」 贺云瞬间愣在原地,漆黑的眸子微颤。 「他偷拍了我的照片,还准备卖给娱记。」 「就因为这个?」 他只觉得浑身有千万只蚂蚁爬过,再次确认道:「就因为他偷拍了你的照片,所以你威胁他的父母,要求他退学?」 司玉双臂在胸前交叉,昂起了下巴:「没错。」 冷光在他头顶散落,让他本就极具攻击性的长相更加冷冽和不近人情,就像是博物馆中共万人欣赏赞嘆,却不能触摸的名家画作。 贺云依旧不愿相信。 「你知道,你这么做会断送他的前程吗?明明有更好的方式,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司玉笑起来,歪头靠在门框上,慵懒得像只猫,「不为什么,只是因为我可以这么做。」 贺云如遭雷击。 「就像,我可以随手给他1万英镑,也可以让他后悔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情。」 司玉朝着他靠近,带着熟悉的玫瑰香气。 「贺云,我是该说你太年轻呢,还是对我不够了解……」 贺云看着司玉抚上自己胸膛的手,像是在把玩新奇玩具似的,拨动着黑色防风服拉链。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贺云仿佛被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司玉转身,重新回到光影暗处。 「很失望吗?」司玉背对着他,「那就,当作从未认识过我好了。」 司玉没有给贺云丝毫喘息的机会。 门关得太快,贺云只能看见他眼角泪水一闪而过。 是在和他开玩笑吗? 贺云站在紧锁的门外,多想见到司玉打开门,像往常一样对他笑起,说这只是他的又一个玩笑。 可是,直到巡场的酒店工作人员现身,贺云都没等到司玉出现。 不只是那一晚,之后的一天、两天、三天,都是如此。 司玉再未出现。 贺云看着被同学贴心留出的空座椅,听着餐厅同事好奇地询问,望着百货商场墙上又一幅被放下的巨幅画报,保持着一贯的沉默。 他沉默着,沉默着回到:上课、赶due、打工、回家——死水一般的日子。 司玉的出现,好像只是他提前收到的魔法圣诞礼物,会在十二点钟声敲响前被没收。 明明是他做了很糟糕的事情,为什么难以接受的人,反而是自己? 贺云想不明白。 聂双也不明白,为什么司玉没有告诉贺云真相。 「明明是那个余温成绩造假,被沈总找人一吓唬,就作贼心虚退了学。还给沈总省了笔给他转去纽视的钱。」 聂双走到正在看电视的司玉身边。 「你要真那么在乎姓贺那小子,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啊?」 「你懂什么?小吵怡情。」 司玉对着无聊的英超直播打了个哈欠:「诶,这些球员在英国知名度是不是都特大啊?」 「对啊,英国这地界,人人都看球。」 「这样啊。」 聂双看着司玉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顿感不妙。 他问道:「你想干嘛?」 司玉冲着屏幕昂了昂下巴:「你瞧瞧,哪个好看?」 聂双看向直播画面上的球员,随口说了个号码。 「嗯,也行。」 「诶,你到底要干嘛?」 司玉伸了个懒腰,轻笑一声:「约会啊。」 - 「手机收起来了,来客人了。」 贺云关掉instagram界面,拿起菜单,朝着靠窗角落的二人餐桌走去。 「good night sir. here’s the……」 贺云递出菜单的手顿住了。 不是因为见到了在刚结束的英超联赛中,上演帽子戏法的前锋,而是坐在他对面,抬手轻轻勾下口罩的司玉。 第18页 他和司玉静静对视了三秒。 司玉先移开了眼。 贺云低下头,介绍起了晚餐的主厨推荐。 「okay,so is there angthing that you dont like to eat?」 「请问有什么忌口吗?」 「no,i don’t……」 「我没有……」 「asparagus.」司玉抿了口冰水,「i hate asparagus.」 「我讨厌芦笋。」 贺云勐地捏紧了笔。 「you know that guy?」 「你认识他?」 「no,i don’t.」 「不认识。」 贺云垂下眼,退到一侧。 二人用餐的时间比上次司玉独自用餐更久。 家喻户晓的英国前锋,正在手舞足蹈地讲述着加时赛的激烈赛况。 而司玉则是托着下巴,用满是崇拜和欣赏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辅以时不时地点头附和。 ——像是一个最好的聆听者。 他用亮起的双眼,微挑的眉梢和惊讶张开的薄唇,扮演着这个角色。 贺云毫不怀疑,此刻雄性荷尔蒙爆棚的前锋,会承诺将下场比赛的第一个进球「送」给他。 ——只为了能再见到司玉的垂眸浅笑。 贺云别开眼,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换好衣服,贺云拿起伞,走出餐厅。 甫一撑开,司玉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唿出的热气,沾湿的髮丝,微眯的双眼。 比他先唤出司玉名字的,是他迈开的腿;比他先给司玉撑伞的,是司玉今晚的男伴。 司玉被护着坐进豪车中,再一次消失在贺云眼前。 酸麻感从贺云的心脏一路蔓延到全身。 这是什么情绪? 贺云问自己。 「do you wanna go to my ce……」 「你想要去我家……」 「knock it off.」 「闭嘴。」 瞥了眼从他肩膀移开的手,司玉继续看向后视镜。 后视镜中,贺云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忽然,司玉笑了起来。 看着从车上下来,就一个劲儿笑的司玉,聂双十分不解。 他隔着浴室门,问道:「哥,就算你母胎单身快22年,也不至于一来伦敦,就找到了俩真爱吧?」 司玉吹着浴缸中的泡泡,斩钉截铁道:「真爱,只会有一个。」 随后,他翻过身,将下巴搁在浴缸边缘,拍了张自拍。 久未营业的司玉,用一张怼脸自拍席捲国内外各大社交平台,世趋直冲高位。 「bubbletub [云朵][云朵][云朵]」 【妈妈我看到了什么!泡泡玉!】 【湿发、红唇、脸颊还有泡泡啊啊啊啊!来人,今晚朕要翻玉妃的牌子!】 【还好,比不过上次白衬衫湿身(搽鼻血)】 【搞欧三大满贯得主就是好啊,换一般小明星早被骂媚粉擦边了,在这儿就叫艺术!】 【阿玉看上去心情好好,拿奖那天都没发ins】 …… 贺云翻着被彩色亲亲或爱心emoji,以及多国语言占领的评论区。 他目光停在司玉1s前回復的评论上: 「ssssy:是哦,今晚心情超好~」 贺云按下屏幕,熄灭了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黑暗开始蔓延,就像没有暖气的十二月的伦敦,刺骨的寒凉几乎无孔不入。 该尽快把房子卖掉。 贺云翻过身,似乎找到了彻夜难眠的原因。 而当晚,彻夜难眠的还有英国留子。 一条【你知道吗?rua要重新审查去年入学的华人成绩,可能还会波及其他学校!】的消息,刷爆了留学圈。 「消息都发出去了吗?」 「发了。」 聂双点点头。 他趴到地板上,看着大清早就在做普拉提的司玉,问道:「你不会就是故意让贺云误会你,然后再给自己洗白吧?」 「嗯哼。」 司玉闭着眼,伸直了手臂。 「啧啧啧,你何必呢!」 聂双爬起来。 「昨儿那球员见着你没仨分钟,就屁颠屁颠和你吃饭去了,我不信贺云比他还难搞定。」 司玉闭着眼,慢慢抬起双臂和胸肩:「你不懂。贺云可难追了,光对他笑笑可不够。」 聂双的确不懂,不懂为啥司玉又是spa,又是做髮型的,搞得跟要结婚似的。 「因为,贺云今晚就会来找我啊。」 司玉冲着镜子眨了眨眼。 【rua-soa&h-ma-2021】 【今天还在赶dua吗?:说的那人真的是余温吗?】 【有钱请你吃鱼饼:我也是刚知道,余温是因为成绩作假退学,还真以为是他家出什么事儿了呢。】 【今天又更喜欢写essay啦:排查成绩倒无所谓,但是如果这事是真的,会影响后续留学生名额】 【苏·真诚的绅士·和:会卡得更严是肯定的】 【端水大师:恭喜rua继学费贵上世趋后,又火了一把。】 【抱书童子:成绩作假...余温他可真行】 【鱼翻翻书:本来去年华人进得就少,余温你坏事做尽!】 …... 贺云站在十字路口,看着不停弹出对话框的界面,仍觉得它们赶不上自己心跳的节拍。 他想要立刻见到司玉。 第19页 咚咚 听见敲门声,司玉起身打开房门。 他双眼亮起的神采,在见到门外人那一刻,骤然黯淡。 「玩够了吗?」 沈确站在门外,摘下黑色皮手套。 - 「妈妈,窗户不要关太紧。」 贺云将窗户推开30°角——精神病院窗户能打开的最大角度。 「宝贝,你怎么可以自己动手呢?」 坐在沙发上,优雅的深棕发英国女人放下书本,开始在一旁找着什么。 「嗯?铃铛呢?」 贺云走到她身前,单膝跪地,轻轻握住她找寻的手。 「james放圣诞假了,他在柏林读书的二女儿回家了,还记得吗?」 「噢,我想起来了。那其他人呢?」 「嗯,也是,还有部分在庄园准备圣诞晚宴呢。」 女人舒了口气,随后温柔地抚摸着贺云的脸。 「宝贝,你的旅途还愉快吗?妈妈将你从芬兰叫回来,实在是因为你父亲这次的晚宴太重要了,但我不想要他喝太多酒。」 贺云笑道:「嗯,一切都好。妈妈,你可以随时叫我回来的。」 女人佯装生气地看了他一眼:「那怎么行,我的宝贝是该到这个世界上每一个漂亮地方的摄影师,不应该留在我们身边。」 贺云垂下眼,食指上的戒指也跟着黯了下去。 「也不知道你父亲生意上到底遇到了什么难题。」女人托住下颌,「如果实在需要,可以将海外的房产卖掉一部分。例如比弗利山庄,天吶,他们实在是太爱派对了。」 「好,如果有需要,我一定让父亲先将西海岸的房子卖掉。」 贺云拿起一旁的毛毯,给她披上。 「你父亲修改了你的信託,每月20万镑还够用吗?」 「够的。」 贺云站起身,给她倒上一杯热茶,没有看她的眼睛。 「宝贝,你好像在瞒着我什么。」 「妈妈,你看错了。」 女人笑着起身,从身后扶住他的肩膀,问道:「妈妈的电话打断你的圣诞约会了吗?」 贺云一愣,摇摇头。 「哪里能骗得过妈妈呢?」她捏了捏贺云的鼻子,「好了,快去吧。如果她愿意,可以带她回庄园过圣诞。」 贺云挑挑眉,捡起地上的双肩包。 「妈妈,那我就先走了,天气暖和一点,我带你……」 「你怎么敢来见我!都是你和你的父亲!你们骯脏的东方人让我的家族蒙羞!」 急转直下,猝不及防。 贺云下意识闭紧了双眼,这让他的触感极为敏锐,感受着热茶从他的脸颊流入脖颈。 女人的哭泣声响起,他慢慢睁开眼。 贺云从桌上抽出纸巾,走到站在原地痛哭的女人面前,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哭喊和打砸的声响,惊动了走廊上的护士。 他们冲进来,按住了手拿茶壶的女人。 「没关系。」 贺云拒绝了包扎的动作。 他拿过一叠纱布,按在额头上,走出病房。 22:03 贺云放下手机,还是进了酒店电梯。 他用力按了按还在渗血的伤口,捋捋髮丝,敲响房门。 司玉不在。 贺云松了一口气,靠着墙坐下。 至少,可以等伤口稍微结痂再见他。 可是一直到远方大本钟的零点钟声敲响,司玉还是没有出现。 贺云走在几乎无人的街道上,街角彩灯也好似被黑夜吞没。 司玉会在做什么呢? 或许,正在某间高档餐厅;不对,餐厅已经打烊。 或许,已经结交了新朋友,可能…… 「你怎么才回来啊?」 贺云脑中的某处神经好似骤然断裂。 司玉又困又累,蹲在公寓大门旁太久,站起时费了很大的力气。 见到贺云还站在原地没动,他的委屈又涌了上来,可偏偏,当初赶他走的是自己。 「就算,就算你不想见我,也……」 司玉的话被打断,贺云抱住了他。 第09章 吻向他 「别动。」 司玉轻点了下贺云的鼻尖。 仅亮着落地灯的客厅,司玉坐在掀起一角的沙发上,面前是席地而坐的贺云。 「怎么搞的啊?碰见难缠的客人了?」 司玉放下消毒棉签。 贺云垂着眼,盯着褐色地板,没应声。 可贺云越是这样,司玉就越想逗他。 他用指尖轻轻抬起贺云下颌,让对方的脸离自己更近了些,在他额头伤口处轻轻吹了吹。 果不其然,这招来了贺云愈发明显的闪躲。 「这就疼啦?」司玉笑起,「在楼下抱我的时候,抱得我也可疼了。」 光线暗,但司玉依旧看见了贺云红起的耳尖。 「对不起。」 贺云说。 他看向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司玉,继续道:「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真是个傻瓜。 「我也该说对不起。明明是在担心,如果你和我的照片被刊登,会给你的生活造成困扰。但是……」 司玉将棉签掰断,重新拿出一根,在贺云伤口周围打圈消毒。 第20页 「看着你那么凶地站在我面前,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个小哑巴,什么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 贺云握紧了手。 司玉好像并不准备放过他,补充道:「我宁愿和你从未认识,也不愿意接受你不信我,信别人。」 「对不起。」 贺云重复道。 「你好像只会道歉。」司玉手臂撑在膝盖上,微俯下身,直勾勾地盯着贺云,「没有其他想跟我说的吗?」 贺云看着他,想再次别开眼,却又像是被司玉牢牢吸引住目光,怎么也动弹不得。 「没有就算了吧。」 司玉拍拍手,起身离开。 「等等。」 司玉停在了原地,不知是贺云的出声,还是因为他的手腕正被握住。 司玉紧抿嘴唇,忍住笑意。 他慢慢转过身,看着欲言又止的贺云。 离得那么近,近到贺云又一次闻到了司玉身上的玫瑰香味,近到他将司玉眸中的水光和期待尽收眼底。 贺云缓缓张开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因为司玉抱住了他,就像十分钟前,他将司玉抱住那样。 「不知道为什么,没见到你的这几天,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般,真的好慢、好慢……」 很奇怪。 贺云想,明明司玉是在他耳边说出的话,然而,他的心尖却一阵酥麻。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刚认识一个人,也会像认识了好久一样;分开就一点点的时间,对我来说,都是那么的难以忍受。」 在感觉到贺云的手已经环上来时,司玉松开了他。 「很奇妙的感觉。」司玉笑着问,「你觉得呢?」 光影明暗交叠,就像贺云漆黑眸子中闪过的那般。 司玉的手慢慢滑到了贺云的衣角,轻拽了下,说道:「就算不是,也拜託今晚不要赶我走,无家可归了我已经。」 他适时切换了话题,终于让贺云开了口。 「怎么了?」 「和团队理念不合,吵了一架。」司玉松开手,摸上了肚子,「好饿。」 「饿到能接受芦笋吗?」 「……贺云,你好记仇哦。」 贺云轻挑起一边眉,不置可否。 看着贺云往厨房走去的背影,司玉忍不住偷笑。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再次消失。 嗡嗡 【沈确:你在哪儿?】 【沈确:为什么你总是知道怎么样做能真正激怒我。】 【沈确:司玉,我的耐心真的耗尽了。】 「司玉,你是在挑战我的耐心吗?」 沈确环视套房,看见了茶几上的两个香槟杯。 他冷笑道:「你是在等谁?」 「总不会是在等你。」司玉抓过浴袍,紧紧裹在身上,「晦气。」 下一秒,他的咽喉被沈确一把擒住。 双腿踉跄着后退,就在即将摔倒时,后背被紧紧摔按在了墙上。 「为什么你变成了现在这样?嗯?」 他被沈确逼迫着与其对视。 「司玉,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嗯?你说啊!你答应过我什么!」 沈确双目猩红,声嘶力竭地对他吼道。 「你说过,会陪着我一起建立起属于我们自己的商业帝国;你说过,永远不会让我一个人度过我父亲的忌日。」* 沈确的手一路往上,紧紧捏住司玉的脸,直到看见那张美丽到妖冶的脸,开始出现红印也未有丝毫放松。 「那现在呢?如果我今天不来,你还会因为那个贺云把我一个人丢在国内!都是你自己承诺过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你做不到?!」 少年人的承诺是最不可信的。 「因为你太可怕了。」司玉说,「沈确,你变得太可怕了。」 少年人的承诺是最不可信的,沈确也曾是那个少年人。 他和沈确早就走散了,并不是因为沈确当年的告白,而是沈确曾…… 「猪排可以吗?」 「嗯?」 司玉回过神,看着对他扬了扬包装袋的贺云。 「不要,猪肉都不放血的,可难吃了。」 「我煮的不会。」 司玉来了兴趣,丢下手机,跑到贺云身边。 「你准备怎么做呀?」 贺云停下动作,扭过头,认真道:「不许偷师。」 「哼!小小猪排还偷师?查查不就知道了。」 司玉目光落到贺云的手机上,问道:「可以吗?」 贺云点点头,将密码告诉了他。 司玉点开safari,底部蓝色进度条自动刷新,弹出了网页界面。 「the dorchester……你看我住的酒店室内图干嘛?诶!」 司玉手中一空,贺云已经将手机夺去,锁屏后装进了口袋里。 「禁止偷师。出去等。」 「诶诶诶!」 司玉被贺云按住肩膀,轻推出了厨房。 司玉想了好久,终于在吃完了堪称米其林三星的猪排后,想明白了。 「贺云。」 「嗯?」 「你谈过恋爱吗?」 贺云倒水的手顿住,摇了摇头。 司玉当然知道他没谈过。 「可惜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感觉,你查岗应该挺在行的。」 第21页 「……」 贺云瞪了他一眼,起身走向卧室。 司玉偷笑一声,大声道:「贺尔摩斯先生查过,疑心尽可消了吧?在下此生从此分明了!」* 卧室里没有传来贺云的回答,倒是拍枕头的声音大了不少。 「天地良心!我那晚吃完晚餐就乖乖回酒店了,不是在别人家浴缸拍的!」 拍枕头的声音更大了。 怪可爱的。 司玉想。 尤其是在看到,贺云抱着一叠毯子出现在沙发旁时。 「你今晚睡沙发?」 「嗯。」贺云铺着毛毯,「其他房间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灰尘很多。」 司玉大脑没过话:「我们可以一起睡主卧啊。」 贺云的手停了下来,良久才把最后一角铺好。 「你那床可是king size,睡我们俩绰绰有余。」 「不用了,我不喜欢和人一起睡。」 「怎么,你和人睡过啊?」 「……去洗澡。」 司玉被赶进了浴室。 洗完澡,司玉擦着头髮,顺势坐到了沙发一角。 「你盯着我干嘛?」 司玉放下毛巾,问道。 贺云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我的沐浴露和洗髮水都没有玫瑰,为什么你身上还是有?」 成熟艺人的自觉,香水就跟护手霜和漱口水一样必不可少。 「不知道诶。」司玉抓起一根髮丝闻了闻,「我怎么没有闻到?」 说完,他赤足踩上沙发,蜷腿跪到贺云身边,将脸凑近到他鼻尖,问道:「你再闻闻,还有吗?」 很香。 「嗯,好像没有了。」贺云保存好还未写完的essay,合上笔电,「我去洗澡。」 不经逗。 司玉蹬掉拖鞋,躺在了贺云铺好的松软毛毯中。 「啊,真是奢侈啊……」司玉看着毛毯上的logo,「用amelia mdleton来铺床。」 司玉拿出手机,想给自己也买个同款,却发现:「本年度全球限量十条已售罄」 「1、2、3。」司玉数了数沙发上的毯子,「还好破产了,不然这怎么追啊。」 说完,司玉自己都愣住了。 他点开搜索栏,仅仅输入了:britain he,两个单词,搜寻引擎就自动弹出了许多词条。 「贺公楚成为英国首位亚裔进步党党魁」 「为大选开路?进步党党魁贺公楚宣布退位让贤」 「进步党前党魁贺公楚任bellock银行执行董事」 「庞氏骗局!bellock银行执行董事贺公楚捲款潜逃」 「贺公楚被捕,千亿家族信託难偿欠款」 …… 「头髮不吹干没关系吗?」 司玉熄灭屏幕,看着倒着出现在他眼前的贺云。 「没关系,已经干了。」 司玉想起身,但绞成麻花的腿麻得要命。 「小心。」 贺云伸出手,将司玉稳稳扶起。 「腿麻了,可以抱我回卧室吗?」 「……你可以睡沙发。」 「小气鬼!」 贺云耸耸肩,转过身—— 「那背吧。」 司玉跳上了他的后背。 感觉到贺云身体的僵硬,司玉更加用力地搂紧了他的脖颈。 「真的很麻。」 嘆气声从头顶传来。 司玉被贺云背回了卧室。 「嗨,真的不考虑一起睡……」 「晚安。」 贺云的回答在司玉的意料之中。 在确认屋外没了动静后,司玉给自己的私人财务顾问打去个电话。 「贺公楚的庞氏骗局到底欠了多少钱?按三月一部戏,我一年拍4部,拍十年能还上欠款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首先,不能。」 「……」 「其次,贺公楚早在当时被捕时,就用家族信託、不动产和其配偶家族的大量古董珍宝偿还了13000亿欠款。」 「什么?!」 司玉从床上跳了起来。 可是,他分明查到贺云一直以来都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汇款。 如果欠款已经还清,那贺云的钱,到底是给谁的? 「贺公楚有部分客户,是通过高利贷来换取本金。所以当本金赔付后,仍旧无法偿还巨额利息,导致家破人亡。 我有在圈子里听说,贺公楚在狱中畏罪自杀前,好似留下了助理,替他分批对此类客户进行额外赔付。」 司玉握着手机的手,落到了海军蓝的被单上。 手指不自觉地抽动,他的目光也开始在贺云的卧室中游走。 卧室里,除了司玉身下的床,就只剩下阳台旁的黑桃木桌椅;看出有人在此居住,却找不到一丝生活的痕迹。 三面空空如也的米色墙面,应该也曾被挂满从拍卖行而来的名家画作; 褐木地板上有块圆形印记,应该也曾铺有一块昂贵的勃艮第红地毯。 而现在,什么都没有,就像贺云一样。 司玉很后悔,后悔被爱意沖昏了头脑,现在才意识到贺云的困境。 贺云从未曾掩饰过他需要一天打多份工,甚至靠代写essay赚钱,但自己依旧没意识到这一点。 为什么呢? 贺云为他付的5镑午餐太过廉价? 贺云为他买的12镑气泡水稀疏平常? 第22页 还是,他将这一切都视作理所应当,甚至认为冬天的房间就该有暖气。 他没有忽略暖气传来的些许灰尘味,却忽略了,这应该是贺云在这个冬天第一次打开暖气。 太傻了。 他站在沙发旁,看着早已熟睡的贺云。 司玉蹲下身,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 「贺云,别睡了好不好?」 司玉的声音很轻,轻到好像并不想让贺云醒来。 「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他想告诉贺云,早在他们相遇之前,自己就已经喜欢上了他。 可是,他不敢叫醒贺云,他害怕贺云会被吓跑,会被最真实的自己吓跑。 至少在贺云爱上我之前,不能吓跑他。 司玉坐直身体,慢慢凑近—— 贺云准备睁眼时,玫瑰花香来袭。 温热的鼻息和微凉的嘴唇,几乎同时洒落在他的脸颊。 司玉在吻他。 第10章 捨不得 司玉在吻他。 这个认知让贺云浑身僵直,手指瞬间抓紧了脑后的髮丝。 直到司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消失在寂静黑夜,贺云也没睁开眼。 贺云知道自己会后悔这个决定,但他没想到,后悔会来得这么快。 「你要走?」 「嗯。」 贺云看着穿戴整齐,站在玄关门口的司玉,拿着鸡蛋的手顿住了。 很快,他反应了过来,拉开冰箱,将鸡蛋重新放了回去。 「我送你回酒店。」 「不用了。」 司玉笑了笑,耸肩道:「三小时后的飞机,我要回国了。」 贺云背着光,这让司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司玉压下眼皮,眨了眨,再度抬起时,笑意更盛。 他道:「我经纪人就在楼下,所以,你送我出这扇门就好。」 贺云没动,依旧站在原地。 司玉不想再看他,就像他不想贺云送他一样:他怕自己捨不得走。 「走啦。」 司玉转过身,从白色羊毛大衣中伸出手,背对着贺云扬了扬。 太仓促了。 仓促得就像昨夜的亲吻。 贺云追下了楼。 他清楚地明白,如果让司玉就此离开,那么他后悔的,就不将只是昨夜没有睁开眼。 「司玉!」 隔着厚重防弹玻璃门,贺云的声音没能传到司玉耳边。 但司玉还是停下了步子—— 不是因为他,而是走到他身旁的西装革履、高大成熟的男人。 男人摘下黑色皮手套,笑着抬起手,温柔地揽住司玉。 紧接着,他的脸凑近了些,像是在和司玉耳语,又像是在亲吻他的脸颊。 亲密如爱侣,仿佛曾经歷过无数次那般。 男人像是察觉到贺云的视线,转过身,上下打量着他。 随即,他像是在宣示主权般,将司玉护送上了黑色豪车后座。 司玉觉得沈确的靠近让他噁心,但他实在没力气再计较。 他所有的力气都在装作若无其事,离开无动于衷的贺云时用尽。 他蜷缩在座椅上,紧紧裹着毛毯。 「你知道的,我捨不得见你哭。」 沈确拨动了下司玉脸颊边、沾染些许泪渍的毛毯。 「但我刚刚就说过了,你为其他男人流的眼泪,对我没有一丁点用。」 司玉伸出手指,连连按着关门键,终于将沈确隔绝在了车外。 他弯下腰,闭上眼,脑子里都是贺云。 咔嗒 门把手传来响动,自动车门随之滑开。 「我让你滚!」 「司玉。」 司玉勐地睁开眼。 他缓缓起身,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站在车门外的贺云。 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在一旁打电话的沈确。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毛头小子,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真的敢走上前来。 贺云单手撑在车顶,将手机递给还在发愣的司玉。 「我的密码,你知道;但你的电话号码,我还不知道。」 收回手机,贺云睨了走近的男人一眼,当即给司玉回拨了过去。 见到躺在司玉怀中的屏幕亮起,他才挂断电话。 「微信号也是这个吗?好,现在通过,应该不会很麻烦。」 【hy:我是贺云】 【甜心玉: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贺云收好手机,凑到司玉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随后,他站直身,将早前收到的打量眼神,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了身前面色不善的男人。 「have a nice day.」 这也是贺云方才对司玉说的话。 他没再理会男人半是震惊、半是愠怒的神情,转身进入大楼。 一小时后,将被褥从烘干机中取出的贺云,看到了他唯一一个favorites「特别关注」的帐号更新了一条图文。 配图是《罗马假日》的黑白英文台词截图: 「which of the cities visited d your highness enjoy the most」 「殿下最喜欢哪座城市?」 司玉的配文是一个单词: 「london[云朵][云朵][云朵]」 很奇怪,明明被褥都已被洗涤干净,但贺云依旧闻到了玫瑰香气。 第23页 - 贺云的生活好似并没有什么改变,就像伦敦的天气。 但伦敦的十二月会有从圣诞延续到新年的彩灯,贺云也有从早到晚响个不停的叮咚声。 【甜心玉:[图片]】 【甜心玉:长得好像你哦!】 贺云晃眼了缩略图,眉头微微一挑,继续读着reading。 【甜心玉:你不觉得吗?】 【甜心玉:坚毅的眼神!亮亮的大黑眼珠子!还有耷拉大耳朵的柔软毛毛~】 【甜心玉:[图片]】 【甜心玉:[图片]】 【甜心玉:[图片]】 贺云的眼睛被吵到了mand+m缩小了窗口。 三秒后,身旁的组员诧异地看着贺云。 只见他少见地在课上拿起手机,认真地盯着屏幕上的自己。 「whats going on?」 「你咋啦?」 「do i look like a dog」 「我长得像狗吗?」 「ha?!」 「啥?!」 「bernese mountain dog.」 「伯恩山犬。」 组员回想着伯恩山犬坚毅的眼神、亮黑大眼珠子、v字下垂耳上乌黑髮亮的毛髮—— 组员:点头 贺云:。 「刚刚怎么不回我消息啊?」 「在上课。」 贺云用肩膀夹着手机,扯出纸巾,擦了擦手。 「嗯哼,我吊威亚都在回你消息呢,贺云你好过分。」 「嗯嗯嗯,上次你还说你在挖地道。」 「真的!诶,你觉得像不像嘛?」 「不像。」 贺云解开自行车锁,单手扶着车把,骑出了学校。 「谁说的!」 「他们都这么说。」 「他们骗你的,他们都是坏人。只有我不会骗你,真心对你好,你知道吗?」 「司玉。」 「嗯?」 贺云在红绿灯前停下车,单脚支着地。 「说谎的小朋友,鼻子会长长的。」 「不可能!本人脸上没一点刀光剑影,再过十年五官都不会走样!」 红灯结束。 「是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司玉同志。在骑车,我先挂了。」 听着贺云那边汽车的鸣笛声,司玉没多说,叮嘱了句注意安全,就收了线。 「小风!」 司玉冲着脚下大喊道。 「诶!司玉哥!」 欧小风赶紧让工作人员关了鼓风机。 「还有多少没拍?」 「导演说,还有三个镜头,剩下两个怕你太累,明天再拍!」 司玉想了想:「不用!今天一起拍了吧!大家也好早点放假!」 欧小风连连点头,转身找到了导演组。 「之前听说司玉敬业,还以为都是场面话,没想到他是真能拼啊!」 「对啊!昨晚在山沟沟里拍了一整晚的挖地道,今天上了威亚,就吃饭下来了会儿,真狠吶!」 「人还大方!早上咖啡、下午茶点,晚上夜宵是一样不落,给保洁那份都算上了!」 「可惜了,只是个晚会录播节目,要是和他一起拍电影,我都不敢想,我有多幸福!」 司玉宣布,此刻趴在枕头上跟贺云视频的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演员! 屏幕那边,已经放圣诞假的贺云,正在往兼职的摄影工作室赶。 画面有些颠簸模煳,就连角度也是一个死亡的仰拍视角,但贺云依旧好看。 伦敦下午三点的阳光,好像顺着贺云的双眼洒向了司玉,照得他浑身暖洋洋。 「怎么了?」 司玉问。 贺云停下脚步,目光被街角花店橱窗里的花束吸引。 他嘴角微微扬起,看向司玉:「等我一下。」 手机好像被贺云放了下来。 屏幕里开始有节奏地晃动起来,晃得司玉睫毛越眨越慢。 「cheers. have a nice day.」 贺云小心翼翼地接过一枝花,走出店门后,将它举到了屏幕前:「司玉,这是……」 司玉侧脸枕着手臂,微微歪头,精緻的五官就那么出现在屏幕上; 黑长且直的睫毛温顺地垂下,它们与微张的红唇是他冷白肌肤上最漂亮的点缀。 睡着了。 他看着手中的托斯卡纳玫瑰,那是极为罕见、来自法国某个古老庄园的玫瑰。 花瓣是近乎黑色的深红,它们裹着金色的花心,闪耀着能抵御严寒的幽幽暖光。 看到它的第一眼,贺云就想到了司玉。 它太漂亮了。 可当它和司玉一起出现时,贺云依旧只能被后者吸引。 贺云从纸箱中,找出一个窄口水滴玻璃瓶,将玫瑰花和清水放了进去。 没关系,可以当面送给他。 贺云看着几日前二人的对话。 【甜心玉:我机票已经订好了,你生日那天就能到】 【hy: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甜心玉:司玉大仙,道法无边!】 【甜心玉:新年第一天,很好记的!】 贺云站起身,走向厨房。 冰箱空了。 贺云抓起钥匙,拿起围巾,走出公寓。 还有三天,蔬菜不能买,肉类可以挑些排骨;调味料还得去中超看看。 中餐呢?好像不太擅长,也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菜系,口味好像比较淡,要不要试一下粤菜? 第24页 「啊啊啊啊,这是真的吗?!」 「什么什么,给我看看!啊啊啊啊!」 身后两个华人女生的尖叫,让贺云抬眼看去。 二人招唿着正在算优惠券的同伴,满脸兴奋地将手机递过去,换来了对方的原地旋转跳跃。 「司玉真的要参加这次的跨年晚会吗?!」 「对啊!都官宣了!」 「妈呀,公式照都这么帅!要不是见过真人,都会觉得这是百万修图师!」 「诶诶诶,几点啊?」 「都是晚上八点,不过是两天哦!」 贺云从货架拿调料的手顿住了,转过身,看着她们。 「31号晚上在央视,1号晚上是大湾区新年音乐会!」 「太好了!两天都能看见司玉了!」 「快快,让我看看有没有路透出来!」 贺云的手垂了下来,紧握着冰凉的银色推车,一刻也不得放松。 【行程是不是要取】 ——删除 【行程是需要推后】 ——删除 【hy:跨年晚会的彩排还顺利吗?】 【甜心玉:它挺顺的,我不太ok】 【甜心玉:晚会是最累的[委屈]】 贺云盯着跳动的光标,直到它一点点带走屏幕的光亮,他也没能问出那句话。 司玉也没再提起新年假期的安排。 好像,他们都默认了彼此的答案。 2021年12月31日,贺云18岁的最后一天。 他在中餐馆度过,司玉在墙上电视里陪着他。 司玉穿着白色新中式西装,手拿一枝红梅,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中心,就连放下话筒的间隙也依旧保持着嘴角笑意。 贺云低下头,摺叠着手中的深蓝色毛巾,转过身,端起餐盘,擦着餐桌。 嗡嗡 【甜心玉:好累】 【甜心玉:你呢?有给自己买好生日蛋糕吗?】 贺云关掉洗碗池的水头,摘下黑色橡胶手套。 【hy:嗯,买好了。】 【hy:刚结束的晚会舞台很棒,服装和布景都很衬你。】 【对方正在输入中……】 贺云没能等到司玉的回覆,倒是等来了送来后厨的更多碗碟。 「小贺,辛苦了。」老闆递来一个红包,「老外的新年也是新年。过年再来帮忙,给你包个大的。」 「谢谢,新年快乐。」 贺云点头接过。 出了后厨,贺云才发现,餐厅里的员工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这大概也是抠门只给8镑时薪的老闆,忽然大发善心的原因。 换好衣服,贺云踩着大本钟的十二下新年钟声,走上了无人的街道。 咚! 【hy:遥祝新年】 咚! 【hy:一切顺利】 咚! 【对方正在输入中……】 贺云停下脚步,等待着司玉的回覆,等待着大本钟最后一记钟声。 「生日快乐!」 贺云看着并未跳出新消息的对话框,有些疑惑地蹙起眉。 「贺云?」 声音不是从他的脑海中传来,而是他面前。 咚! 最后一记钟声敲响,它将新年和司玉带到了贺云身边。 2022年1月1日,贺云19岁的第一天。 他站在寒风中,看着手捧蛋糕的司玉,笑着走向他。 第11章 坐下来 「司……」 贺云拿着贝果,穿梭在人头攒动的新年街头。 但他不敢喊出司玉的全名,生怕会引来周围不少亚洲面孔的侧目注意。 又过了一个街区,贺云终于追上了司玉。 「你先吃点东西。」 贺云将他拉到了街边一栋粉色房子下,将贝果递了过去。 他的开场白太过生硬,司玉不愿搭理似乎也并不意外。 只见,司玉双手插在白色羽绒服兜里,脸别向一侧。 司玉在生气。 贺云知道。 司玉的下巴和嘴都被黑色围巾挡住,露出高挺鼻尖被冻得通红,在寒风中微微翕动。 贺云伸出手,刚碰到他垂落的髮丝,司玉便转过了脸。 「11个小时!我飞过来用了11个小时!」 司玉拂开贺云停在他脸颊旁的手,紧接着推了他一下。 「就是为了听你说这种话的吗?」 司玉的力气不大,但贺云依旧顺从地往后退了步。 自己说了很糟糕的话。 贺云知道。 他低下头,只敢看因太过匆忙,没有涂抹均匀奶酪的贝果。 明明一切都很好。 在司玉身旁,许愿后吹熄了蜡烛; 在司玉身旁,裹着毛毯看了电影; 在司玉身旁,听他说想去的地方。 只是—— 「我们一会儿去诺丁山吧,昨晚电影太浪漫了!」 「就像大明星因为街头偶遇就爱上穷小子,这种只会在电影中才会出现的剧情;阴天的诺丁山和已经被改造成纪念品商店的the travel bookstore也会让你失望。」 沉默五秒。 司玉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喝上一口热茶,抓起手机,推门离开。 贺云在说出那段话时不敢看司玉,就像现在一样。 「夏天来会更合适一些,新年的市集并不好逛。」 第25页 「夏天?」 司玉慢慢抬起眼,看着拒绝和他对视的贺云,轻笑了声。 「现在看来,我似乎不会再来伦敦了。」 说完,司玉再次走入人潮中。 笨蛋笨蛋笨蛋!追我啊!!! 不知道是不是贺云听见了司玉的「暗骂」,司玉没再能听见贺云的唿喊声。 他紧紧咬着下嘴唇,着急、委屈的情绪一股脑地涌出,只觉得浑身难受。 司玉明白贺云的话外之音,他也明白贺云在意的是什么。 「大明星」「穷小子」,贺云都说得明明白白。 他拉着贺云看《诺丁山》,想让他看的是圆满结局,但贺云却只看见了主人公间越不过的身份鸿沟。 怎么会这样呢? 不是对自己的靠近并没有拒绝吗? 不是会在自己身上毛毯滑落时,自然地从肩后伸出手,替自己盖好吗? 不是在自己提出一个人睡太冷,想要他陪自己一起时,明显犹豫地停下了脚步吗? 司玉想不明白,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视如珍宝的围巾,会在此时变成令他窒息的枷锁。 他烦躁地扯着黑色围巾。 终于在他解开,准备取下时,他的手腕却被人握住。 「别扔。」 贺云看着他。 二人停在街道中央,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像是源源不断的溪水,从他们身旁缓慢流过。 只有他们,一动不动。 留下来。 「别扔。」 贺云好像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不要,我就不要!」 司玉挣脱开来,将围巾丢到了贺云身上。 他想知道,贺云的底线在什么位置。 而抓住对方「错处」时的试探和突破底线,无疑是最有效的。 他看着贺云慢慢地将围巾理好,又朝自己走近了一步。 「你不想要我的东西,我知道。」 贺云双手举起围巾,做出拥抱的手势,环上他的脖子。 「但现在很冷,围上,好吗?」 司玉趁着贺云给自己打理围巾的空档,抱住了他结实的后腰。 「贺云,你真的很过分。」 要给糖果。 「我脾气急,刚刚太冲动了。」 一颗不够。 「但你不能这么对我。」 再给一颗。 「我真的很难过。」 要眼泪,不能太多,一点点就可以。 贺云看着在他怀中昂起头,用湿漉漉双眼望向他的司玉。 放在司玉肩上的手,想要推开,却怎么也没能用上力气。 明明知晓司玉的心意,无法接受的是自己,无法拒绝的也是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 司玉看出了贺云刻意地想要和他保持距离,各种意义上的距离。 他没有点破,却也没有退缩,甚至是愈发得寸进尺地靠近。 「感觉都坐不直。」 去往西福德的火车上,司玉伸了个懒腰。 他伸了伸腿,右腿收回时,不露痕迹地跟贺云的左腿贴在了一起。 贺云看着无力靠在车窗玻璃上的司玉,掏出手机,点开地图。 「还有1个小时。」贺云看着右上角还不到8点的时间,「今天起太早了,再睡会儿?」 司玉打了个哈欠,慢慢点头。 贺云的左肩朝着司玉倾斜,顺手拨了拨黑色夹克的左肩衣领,不想让上面的纽扣硌到司玉。 但是,他预想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司玉拉上了白色卫衣的兜帽,盖住了遮脸的黑色渔夫帽,就着靠窗的姿势,闭上了眼。 贺云握着矿泉水瓶的手顿住,随即,他慢慢转了转瓶身,拧开瓶盖,抿了一口。 司玉的睡姿不太安分,贺云从每天都会被至少掀起一角的床笠就能看出来。 但他还是没想到,哪怕是在车上,司玉都能睡成这个模样。 贺云盯着司玉搭上自己膝盖的腿,一动不动。 宽松的黑色冲锋裤,能够抵御即将到来白崖寒风,却没办法隔绝二人大腿紧贴处,逐渐升高的温度。 贺云试着将司玉穿着浅蓝色牛仔裤的腿放下,却只招来了对方愈发不满地向大腿根处移动。 贺云不敢再动,只能任由司玉横行霸道。 司·螃蟹·玉横行霸道地下了火车,横行霸道地坐上了前往国家公园的巴士,横行霸道地下了巴士,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还有多久?!」 贺云回头看着双手撑膝,苦不堪言的司玉,认真道:「我们才走了一刻钟。」 「来。」 贺云笑着走向司玉,拉起他的小臂。 冬日的库克梅尔河散着冷白的光,两旁的青草也透着凉凉水汽。 贺云就这么拉着司玉,顺着弯曲的银色长河,朝着大西洋的方向,一路向南,将散步的牛羊留在了身后。 「不用拉着我的,会让你也走得很慢。」 「没事。」 贺云话音刚落,就感觉到司玉柔软的掌心贴上了他的手背。 他无法再履行方才说出口的承诺,勐地抽回手。 紧接着,他便发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 好在,司玉似乎并未察觉。 第26页 他的注意力被不远处的白崖边缘所吸引。 「好美。」 司玉看着被蜿蜒海崖分割的深蓝大海,抬手按着即将被海风吹落的渔夫帽,加快了步伐。 大海的颜色由天空决定。 贺云昂头看着晴空,跟上了司玉的脚步。 海面上泛着丝丝银光,随着如鱼鳞般泛起的波浪,朝着团状白云深处蔓延开来。 「冬天并不适合看海。」 司玉扭头看向出声的贺云。 只见,他的咬肌动了动,犹豫片刻,继续道:「夏天,夏天会更漂亮。」 司玉笑了笑:「有多漂亮?」 「很漂亮。」贺云说,「你可以自己来看看。」 司玉又一次装作未发现贺云的紧张,耸耸肩道:「夏天更适合去热带岛屿。」 司玉从贺云身前走过,带来混着玫瑰花香的咸湿海风。 贺云望着他行走在崖边,以高挑的背影作为分界线:左侧是满地的青黄小草,右侧是纯白色的垂直崖壁。 风很大,却没有大到能将司玉吹落白崖,但贺云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从自己眼前消失。 咔 贺云放下相机。 他甚至没能想起,自己用了什么光圈,快门和感光度调到了什么参数。 这对摄影师而言足够致命的失误,却好像验证了他内心倾斜的天秤。 「留下来。」 司玉走得太快,海风也没能把这句话送到他耳边。 「慢一点,我走不动啦!」 贺云停下脚步,转过身。 「牵我嘛。」 司玉放下了叉腰的手,伸向他。 站在长坡上的贺云没有动,甚至没有抬手的意思。 「不牵算了!」 司玉甩手,插进口袋里,赌气地加快了步伐。 可是,贺云好像就是不愿自己走到他前边似的,每当自己要越过他时,便用更快的速度压过。 司玉:。 冬日白崖的游客依旧不算少,但像他俩把belle tout当奥林匹克竞走赛道的还是头一位。 贺云目不斜视,大步流星; 司玉扭头瞪他,哒哒哒哒。 坡度渐缓,贺云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见着这一幕,司玉跟打了鸡血似地小跑起来,脚底都快擦出火星子。 「哈哈,你完败……」 「小心!」 司玉的手臂被贺云一把拽住,紧接着,整个人被拉进了贺云怀里。 司玉脚边就是断崖,但他一点都不怕,因为贺云将他抱得那么紧。 「这是第二次。」 不远处海中的红白灯塔和南法的蔚蓝海岸都是见证者。 「司玉?」 贺云只是想安抚司玉,可他的手,却摸到了满手湿润。 贺云蹙起眉,轻轻捧起他的脸。 二人对视的瞬间,海风袭来。 风吹落了司玉的帽子,吹起他柔软的黑色髮丝。 这让贺云将司玉的泪水看得越发真切。 司玉的双眼、司玉的睫毛,司玉的脸颊都被泪水沾湿,冷白肌肤盛着泪珠,好似布满朝露纯白玫瑰。 「贺云,不要松手。」 又一颗泪珠滚落,从司玉泛红的眼眶,一路流进了贺云的心里。 那时的贺云还不明白司玉话中的意思,但他依旧回答了这个本不需要他回答的非疑问句。 「好,我不松手。」 贺云的手臂加重了力气,紧紧抱着他。 - 「好了,不会再被风吹落了。」 贺云将围巾从司玉的发顶上绕过,在他胸前系上个结。 司玉抬起眼,看着弯腰俯身的贺云。 他从宽松的卫衣袖口中伸出手指,拨了拨胸前的宽大蝴蝶结。 「都快裹成粽子了。」 司玉说着,自己先笑了出来。 他对先前的情绪崩溃只字不提,贺云也默契地没有追问。 贺云只是用放缓的步伐和温柔的注视,陪着他走过漫长蜿蜒的大西洋白壁海崖。 期间,每当遇见有人投来探究或好奇的目光,贺云都会大步挡在司玉身前。 司玉看着贺云高大健硕的背影,脚步不匹配地迎合着加速的心跳。 从十七岁起,他的人生就已经变成了一件共人观赏的橱窗商品。 他身边的所有人,关心的是商品是否漂亮吸睛,橱窗玻璃是否光洁一新。 司玉并没有觉得他们做错了什么,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拥有了无数的镜头、鲜花和掌声,而大量的曝光和失去隐私,不过是最基本的交换。 他的健身教练通过发布和他的合照,吸引更多的高质量学员; 他爱去的餐厅会有老闆标出打卡墙,吸引更多的粉丝来就餐; 他照片中出现过的物品被放大标记,吸引更多的品牌自来水。 只有贺云。 司玉忽然很想牵他的手。 贺云恰好回头。 他看着司玉再次伸出的手,问道:「累了吗?」 见司玉不说话,手却慢慢放了下来,贺云左右看了看,发现了一块岩石。 「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贺云打开封口的清洁湿巾递到司玉面前,接着又拿出消毒免洗凝胶,一丝不苟地遵循着「餐前仪式」。 他从未见过司玉这么狼吞虎咽地吃过东西,塞满三明治的脸颊像圆滚滚的河豚。 第27页 「唔——笑——唔唔——什么!」 贺云摆摆手,抿了抿嘴,拧开葡萄汁递给他:「坐下来吃,我们走了快三个小时。」 司玉接下了果汁瓶,却依旧站着,看上去并没有挪步的打算。 贺云低头想了想,从黑色双肩包中抽出包裹相机的防水袋,将它在身旁岩石上铺好。 贺云:「坐吧。」 司玉:不动 贺云吸了口气,又把背包掏空,放到防水袋上。 贺云:「现在呢?」 司玉:不动 贺云刚想脱外套,却发现,司玉的视线落在了他的大腿上。 第12章 被褥下 贺云欲言又止,止了又止。 最后,他选择闭嘴。 「吃饱了,嗝——」司玉喝了口葡萄汁,「走吧!」 贺云拿过果汁瓶放入包中,余光瞥见司玉捶了捶腿。 他沉思片刻,还是问了出来:「我见过你在走廊席地而坐。」 「对啊,但野外会有虫子诶。」 司玉抻了抻手臂,耸肩道。 贺云不置可否,背好包,和司玉朝着比奇角进发。 路好走了不少,但沿海风景依旧漂亮。 短短5公里的路程,他们用了近两个小时。 原因无他,有司玉在的地方,贺云总是会忍不住拿起相机。 他拍过雪山巍峨,雨林盛大,草原无际,深海壮阔……从未如此痴迷于人像。 「带错你了。」 贺云用指尖轻敲了几下更适合拍广阔自然风光的相机。 冬令时,日光被匆忙驱赶。 贺云将司玉抚发回头的侧脸,以及他身后亮起灯光的海滨小镇一同拍下。 「司玉!」 贺云放下相机,跑到捂住胸口蹲下的司玉身边。 「怎么了?」 「没。」 贺云看着司玉的指尖,从他的掌心划过。 「累了。」司玉站起身,「终于要进城了,快走吧。」 贺云慢慢收回空荡荡的右手,点点头。 新年假期,伊斯特本的游客并不算多,海滩上原本该有的遮阳伞和各类躺椅,也没捨得在冬日寒风中露面。 每当贺云看见长椅,都想要叫住身前的人,但司玉的注意力总是会被其他东西吸引。 好似不知疲倦般,司玉跳着步子,游走在街道各处。 「这家餐厅评分很不错。」贺云终于抓住了司玉,「进店吧。」 「不要。」 司玉甩开手,转身再一次消失在了贺云可触及的范围。 汪汪! 贺云放下扶额的手,扭头看向被拴在bistrot pierre门口,真诚给出「建议」的伯恩山犬。 「他跟你不一样。」贺云同样真诚,「不能栓。」 伯恩山犬:。 贺云拿司玉毫无办法,他像阵风,怎么抓也抓不住。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距离司玉最近的时候,就是在海边摩天轮下排起的长队。 可就算是这样,手拿pollo taco的贺云赶来得晚了些,只能看着四口之家排到了他和司玉之间。 【hy:过来吃东西。】 【席地不坐玉:我不】 贺云盯着司玉不知什么时候换的微信名,陷入良久的沉默。 他收起手机,走出队列。 「吃一点。」 贺云把餐盒塞到司玉手中。 司玉:「mr. stranger,please don’t cut in line.」 「这位陌生人先生,请不要插队。」 队列:全体注目礼 贺云:...... 咬牙切齿到底是个什么感觉,贺云今天算是弄了个明白。 他转过身,看着原本排在他身后的小情侣,满脸怜爱地招唿他回到队列。 男孩:「dude, i get it. you had a fight with your girlfriend, right」 「兄弟,我懂你,跟你女朋友吵架了是吧?」 贺云:。 女孩:「what 射 wants,just give it to her.」 「想要啥,你给她不就行了。」 贺云:。 「嘿!」司玉从检票口跳出来,「哈哈哈,被我吓到了吧?诶诶诶!」 贺云不由分说地拉着司玉登上了白色摩天轮轿厢。 隔着玻璃,向他传授了十分钟「恋爱心得」的情侣二人,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男孩:握拳捶胸 女孩:竖大拇指 贺云:僵硬抬手 「真漂亮,比伦敦之眼还漂亮!」 司玉趴到左边玻璃。 贺云挪到左边座椅。 「从没来过伊斯特本,没想到俯瞰视角下的维多利亚小镇是这个样子。」 司玉趴到右边玻璃。 贺云挪到右边座椅。 终于,贺云都等到了司玉向他走来。 他坐直了身体,伸出左手准备拉住他—— 又跑了。 司玉单膝跪在贺云身旁的座椅,望向远处。 深蓝夜空与大西洋相接处模煳不已。 而那罪魁祸首就是在地平线上漂浮的丝状白云,它像是沾染了些许白色颜料的笔刷,随意涂抹几笔,浑然不觉又理所应当地扰乱了寂静深海。 「像是要下雨了。」司玉微微歪头,放下腿,向后退去,「这边会好一……唔!」 手腕传来一阵令他无力抵抗的力度,他踉跄偏了几步,失重感袭来,跌落进贺云的怀抱中。 第28页 「现在可以看我了吗。」 贺云说。 司玉出神地看着贺云近在咫尺的脸,愣愣地点头。 但贺云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 「好像有一丝不顺你心意的地方,你就会翘起你的漂亮尾巴跑远。一旦被抓住了,就又会露出这种无辜神情。」 贺云搂紧了司玉的后腰,将他囚于自己的大腿和臂弯间。 「司玉,你真的很麻烦。」 明月高悬夜空,贺云的心悬在司玉手中。 「我一点都不麻烦。」司玉伸手搂住贺云的脖子,往他怀里又坐近了些,「都怪你……」 贺云扭头看他,交换彼此唿吸。 「早一点抱我就好了。」 白色摩天轮升至最高点,二人紧贴的胸膛,也在此刻将剧烈心跳全数传递。 「抱过之后,你的下一个要求会是什么?」 贺云视线下移。 隔得太近,司玉每个细微的动作都被他纳入眼底。 他湿润的嘴唇微张,舌尖从贝齿间探出隐隐红润—— 「你猜。」 贺云猜得到。 贺云不敢猜。 司玉,你真的很麻烦。 司玉当晚出现在他酒店房间时,贺云想的也是这句话。 乳白色復古墙面上,有四扇正对大西洋的长窗;左右两扇微斜着,中间放着张白色软垫躺椅;司玉正抱膝坐在上面,望着窗外出神。 ——贺云从浴室走出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暖气还没弄好吗?」 贺云从司玉微敞的浴袍领口别开眼,坐在床边,低头擦着湿发。 「弄好了。」 司玉很快答道。 贺云握着白色毛巾的手指顿了一秒,接着揉擦起来:「那你怎么……」 「不想一个人在房间。」 贺云被黑色碎发挡住的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也是,司玉总会给出各种令他「难以拒绝」的理由。 「你……」 「大海真的很可怕。」 司玉的声音很轻,不像埋怨,而像在撒娇。 很不对劲。 贺云想。 司玉听见身侧脚步声,从散发幽幽黑光的海面上移开眼,扭头看向坐到床尾的贺云。 贺云用骨节分明的大手,随意地将湿发捋到脑后,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定定地看着他。 「白天的大海,像是深蓝色的法兰绒毛毯;它好像会用浪花说话,但又好像只是无声地在引诱我躺下去。」 司玉的话语没有起伏和尾调,像是躺在海滩、被刺骨海水不断侵蚀的沙粒。 他扭过头,继续看着窗外。 「夜晚的大海,像是藏匿珍宝的隐身斗篷;它时不时会被风吹起一角,想让我走进去看一看它坐拥的宝石。」 司玉没有等到贺云开口,对方像是坐在看台上,观赏舞台上主角独白的得体观众,只是听着。 渐渐地,司玉眼皮越来越沉,眼前的大海却愈发明亮。 「晚安。」 司玉走到门前,转动了雕花门把手。 「留下来。」 贺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紧接着,他身旁带起一阵微风——咔。 贺云关上了门。 「留下来陪我。」 司玉没有应声。 「你的无理要求很多,我只有这一个。」 司玉抬头看他。 下一秒,房间灯光被贺云熄灭。 黑暗中,司玉冰凉僵硬的指尖被牵住。 「还冷吗?」 贺云的低声询问从身后传来。 司玉侧躺着点点头,悬在眼角的泪水流下。 很快,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他的后颈和耳朵都被贺云盖住。 「这样呢?」 贺云问。 「还是冷。」 司玉睁着眼,泪水继续流着。 下一秒,他被贺云隔着白色蓬松被褥紧紧抱住。 「手臂很疼,吹了风,很疼。」 压在他身上的力道消失。 接着,温暖的掌心在被褥下握住了他赤裸的手臂。 体温攀升,肌肤腻滑。 司玉冰凉的脚底也触碰到了贺云逐渐贴近的脚踝。 「你会冷的。」 司玉想挪脚,但他浑身都陷进了泥沼中,就连想要拭掉鼻尖泪珠都没有力气。 「不会。」 贺云的脚踝一路下移,直到司玉在脚掌踩在了他的脚背上,他才停下。 他慢慢屈膝,用肌肉紧实的小腿严丝合缝地紧贴司玉的柔软发凉的小腿肚。 膝盖抵着膝窝。 司玉好像不是侧躺在床上,而是坐在贺云怀中。 「睡吧。」 司玉鼻尖和眼角的泪水被拭去。 「不会再冷了。」 被褥软,掌下肌肤更软。 软到如果今夜自己没拉住他,他就会消失在「引诱」他走进的大西洋中。 贺云闭上眼。 司玉夸赞大海的语气和神态都太过熟悉,他的母亲也曾这么夸过一把蓬帕杜夫人曾用过的拆信刀。 第二天,他就在即将被银行收回的庄园里的白蜡树下,见到了试图割腕自杀的母亲。 「好像因为是「麻烦」,所以想要再了解一点。再给我一点时间。」 可司玉似乎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第29页 咔嗒 贺云睁开眼,起身看向紧闭的房门。 关门声分明是刚刚才响起,为什么身旁的枕被却这么凉。 贺云追了出去。 「司玉!」 脚下延伸的深蓝地毯和空无一人的走廊,都不会回答他。 司玉像阵风,怎么抓也抓不住。 肆无忌惮地闯入他的生活,然后就会在某次醒来后,笑着和他挥手道别。 而这一次,连道别都没有。 贺云沖向电梯—— 「你早上起来,都不刷牙的吗?」 司玉从他原本的房间里探出个脑袋,含着牙刷的嘴上满是泡沫,双眼比什么时候都要无辜。 「吶!」司玉递出一把未开封的牙刷,「你房间没了,刚回来给你拿呢。」 砰! 司玉目瞪口呆地看着夺过牙刷后,转身摔门而去的贺云。 - 「贺云,说话!」 司玉在副驾座上又弹又滚,活像条刚上岸的小鱼。 「你再不说话,我就真的生气了!」 说完,贺云果真缓缓停下车,转过了头。 贺云:「护照。」 司玉刚扬起的嘴角又耷拉了下去,从包里翻出暗红色小本,丢到了贺云怀里。 贺云看了他一眼,将他们的护照递给海关工作人员。 很快,盖好汽车护照章后,贺云跟着指引将车开上了前往法国加莱的火车。 这是他们一早订好的行程。 司玉负责说想去,贺云负责在最短时间里实现司玉的「想去」。 不算狭窄,但足够密闭的长方体火车车厢中,司玉被海底隧道的气压搞得耳朵极其不舒服。 可偏偏,贺云还卯足了劲儿地跟他犟着,愣是一句话都不说。 正烦躁着,聂双打来的视频刚好撞他枪口上了。 「干嘛?!」 本想问他什么时候到酒店的聂双呆住了,脑瓜子迅速转了八百个来回。 「没,没什么!」聂双举手投降,「哥,你好好玩!玩得开心!」 司玉将手机扔到中控台上,继续抱胸盯着贺云。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再不说,我就跳车!」 「跳完你也会落在火车上。」 「……」 司玉解开安全带,扑向贺云:「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被他抓住衣领的贺云,神情淡定:「很多时候,我都想问你这句话。」 司玉被噎了一下,连忙打断道:「现在是我再问你!」 贺云看着他,没说话。 司玉眯了眯眼,威胁道:「你再不说,就别怪我一会儿赖你身上不起来。」 说完,他往贺云的怀里又压了压。 贺云的胸口被司玉的手臂压着,一时间无法分辨自己心跳的频率。 「今天早上,以为你又像那天一样,毫无徵兆地再次离开。」 司玉愣了愣,握住衣领的手指松了力气。 看着司玉难得地语塞,贺云意识倒是自己太过冒昧。 他和司玉没有任何关系,无论他离开与否,都没有给自己解释的必要。 「抱歉。」 「那下次要给你一个早安吻吗?」 贺云怔住。 随即,司玉跟着水做得小猫一般,慢慢滑坐到了他怀里。 「我不会一声不吭地离开的。」司玉昂头看着他,「因为会想见到你捨不得我的样子。」 贺云喉结滚动和别开眼的动作都太过明显,看得司玉忍不住笑起来。 「我已经说了。」贺云轻轻推着司玉放在他肩上的手,「不要赖在我身上不起来。」 「对不起哦。」 司玉还是那样,道歉得太快,没有一丝诚意。 「我撒谎了。」 「我是骗子。」 「你报警吧。」 沉默数秒。 「司玉。」贺云看着他,「你真的很麻烦。」 - 司玉在贺云怀里窝了半小时,终于在火车驶入加莱港口后依依不捨地坐回了副驾。 前往巴黎的高速一路畅通,司玉降下的车顶,拿出手机,侧过身,拍下了他跟贺云的第一张合照。 风太大,饶是面对成百上千闪光灯都不会眨眼的司玉,也难免拍到了并不满意的照片。 车在休息区停下。 司玉靠在车门旁,检查起照片,埋怨道:「我俩都长这么好看,怎么拍出来这么丑呢!」 一点都不丑。 ——无论是司玉的眯眼梨涡笑,还是他身后贺云硬朗英俊的混血脸庞。 加点滤镜都能直接登上vogue封面,但司玉依旧不满意。 「司玉。」 「嗯?」 司玉抬过头的瞬间,贺云的脸贴了过来,相机咔嚓声同步响起。 「你,你笑什么?!」司玉看着露出意味不明微笑的贺云,「你不会是拍到我丑照了吧!给我看看!」 司玉伸手想夺相机,却被贺云凭藉身高优势,逗得跟扑羽毛的短腿猫一般。 贺云:「360°无死角?」 司玉:紧张 贺云:「堪比打歌舞台爱豆的表情管理?」 司玉:咽口水 贺云:「蝴蝶飞过你脸庞后,都会在下一秒羞愧到撞花自尽?」 司玉:逐渐发狂 「啧啧啧。」 第30页 「贺云!!!我杀了你!!!」 司玉当然跑不过蝉联汉菲尔男子公学五年长跑冠军的贺云,除非是后者心甘情愿地被他按到在草坪上。 「追到你了。」 司玉坐在贺云结实的腹肌上,双膝跪在他腰间两侧,抬手去拿他手中的相机。 贺云的手臂往头顶躲去,司玉一个不留神,直接扑了上去。 「小心。」 贺云松开握住相机的手,下意识地扶住了司玉的肩膀和脸颊。 二人都愣住了。 隔得太近,有接吻的风险。 不知道司玉怎么想,但他的确想这么做。 贺云按住司玉的后脑勺,将他带向自己。 第13章 好可爱 叭叭! 突如其来的喇叭声,将贺云的动作打断,司玉也睁开了眼。 「limey!get a room!」 「英国佬,去开个房吧!」 司玉:「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从英国来的?」 贺云:「车牌。」 司玉哦了声,继续闭上眼,朝着贺云贴近——嗯? 咔嚓! 贺云放下相机:「这张好看。」 司玉:「..................我今天不杀了你!我就跟你姓!」 司玉跑累了,累到一上车就唿唿大睡。 这也让贺云在接下来的两小时车程,难得清静了会儿。 贺云将车停好。 他扭过头,将司玉身上滑落的外套重新盖好,视线再次落在司玉的嘴唇上。 太冲动了。 贺云想。 目光怎么也移不开。 不对,不是冲动,因为他现在也想吻司玉。 嗡嗡 来电解救了刚把手撑在副驾座上的贺云。 他拿起手机,轻手轻脚下了车。 「云,好消息,房子卖出去了。买家非常大方,多给了50万镑,要求保留所有的家具。」 贺云愣住了。 要知道,房子里大部分的家具早已被卖掉,剩下的远远不值这么多。 但这个匿名买家的慷慨还不止于此。 「买家半年后才会回伦敦。他说这段时间你可以继续住着,他不着急。他前几天就已经签好了字,定金也给你转过去了,等你回来办好手续,就把尾款结清。」 可是—— 贺云扭头看向不远处停着的车。 司玉似乎很喜欢那个街区,再找的房子,他会喜欢吗? 挂完电话,贺云才回过神。 就像他没想到,自己会对司玉的「不告而别」那么大反应一样;他也没想到,房子终于卖出去了,他想到的第一个问题竟然会是这个。 他点开rightmove,挑好几间不错的房源后,准备回车里问问司玉—— 「我已经到巴黎了...品牌活动不是在晚上吗?嗯,我知道,吃完晚饭就过来。啊!吓我一跳!」 司玉匆忙收了线,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开车门的贺云。 他不确定贺云听到了多少,也不知道,根本没准备好跟贺云说工作计划的自己,要怎么开口。 「醒了?下车吧,市区不好停车。」贺云将手机收回口袋,拿起背包,「戴好口罩。」 「好。」 司玉点点头,步下车辆。 一路上,司玉不停扭头看着贺云。 「贺云……」 「订好的这家rooftop视角很不错。就算现在看不到夕阳,也能看到亮灯后的铁塔和圣心大教堂。」 他的话被贺云不露痕迹地打断,只能跟在贺云身后,登上了酒店顶楼的餐厅。 餐厅老闆认识贺云,拿了瓶上好的白葡萄酒送给二人。 司玉听不懂掺杂着义大利语的法语,却还是看明白了老闆拍着贺云的肩,露出的满脸遗憾。 「朋友吗?」 司玉咬下口涂满无花果酱的烤吐司。 「也不算,他之前在义大利的餐厅濒临破产,因为我母亲很喜欢他的菜,所以我父亲就帮了忙。」 贺云垂着眼,语气依旧平淡:「也只帮了那一次,后面全凭他自己闯了出来。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 「遇见贵人难得,自己有本事更难得。」司玉笑着看向贺云,「哪怕是在低谷,也总有走出去的时候。」 贺云点点头,看上去对他的「鼓舞」并不感兴趣。 席间,贺云也几乎没有说话,这让本就不想吃东西的司玉,愈发没有胃口。 「不再吃点吗?」 「不吃了。」 「嗯,走吧。」 贺云结完帐单,留下小费,先一步起身。 司玉对巴黎并不熟悉,哪怕每年都会来参加时装周和出席一些必要的活动、拍摄,但他所有的动线都被工作室安排好,鲜少有自己出门的机会。 所以,当贺云将他领到酒店门口的许愿池时,他才反应过来。 「你知道我要走?」 「嗯。」 司玉无法面对贺云直白的回应,他不自然地别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住这个酒店?」 贺云抬了抬握着手机的手:「查了一下,你出席品牌周年庆,自然会住在它旗下的酒店。」 「那你呢?」 「回英国。」 「你的假期还有很久。」 司玉没等来贺云的回答。 倒在贺云沉默的片刻里,引来了周围不少人驻足,他甚至听到了熟悉的中文议论声。 第31页 「这是司玉吧?」 「戴口罩怎么看得出来啊?」 「这周是hernandez周年庆,司玉是全球代言人,在他们家酒店楼下见到也不奇怪吧?」 司玉好似没有听见般,朝着贺云又走近了几步。 「你的假期还有很久,不打算在巴黎多待几天吗?」 「已经结束了。」 寒风吹来,吹得司玉心脏阵阵酸麻。 「你什么意思?」 「进去吧。」 贺云转过身。 「贺云!」 司玉的声音很大,不仅让贺云停下了脚步,更让先前好奇议论的人更加笃定了猜想。 贺云闭了闭眼,再度转身,低声道:「已经有人认出你了,快进去。」 「不要。」司玉白色口罩上方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除非你跟我一起。」 「这个要求太无理了。」 贺云没有犹豫地拒绝了他。 「那你抱我一下。」 顿时,贺云漆黑瞳孔闪了闪。 他认为自己听错了。 不然,司玉怎么会在已经看见有人举起手机时,还能说出这句话呢? 但是,下一秒他就看见司玉抬起了手臂。 「抱我。」 - 「哎哟,我们阿玉的皮肤真是好!还好是在欧洲,不然,我们都找不到适合色号的粉底液呢!」 化妆师看着镜子里双目无神的司玉,再次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一旁的聂双。 而聂双更是束手无策,双手合十,用嘴型恳求道:「多夸一下!」 可任由化妆师和服装师,实事求是地将司玉翻来覆去夸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司玉笑一下。 聂双想要当场掐死自己。 进入电梯后,他更是在听到司玉跟着了魔似的自言自语后,duangduang撞墙。 「他没有抱我,也没有祝我在巴黎玩得开心,甚至连再见都没有说。」 司玉身着设计总监为他量身设计的黑色西装。 哑光暗色的面料上,又似闪亮雨水滑落的凌乱线条,细看就会发现,是由数以万计的钻石组成。* 观光玻璃电梯外,巴黎夜雨袭来,让靠在玻璃上的司玉,看上去忧郁又贵气,仿佛是从中世纪油画中走出来那般。 但聂双实在是无暇欣赏,他头都快大了。 「哥,贺云不过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子,你还真一头栽他身上了啊?」 「嗯,对,他的确很帅。」 「......???」 司玉看向张大嘴巴的聂双,耸肩道:「如果贺云是个丑男,我就会跟你解释关于我为什么会喜欢他。但你看,你质疑过我的智商,却从来没问过我到底为什么喜欢他。不就是因为,单凭他的长相而言,就足够让我死心塌地吗?」 聂双:好有道理。 「笑一下,哥,求你了!」 聂双就差掏出三炷香,当场给活菩萨司玉拜三拜。 叮—— 电梯门打开,无数闪光灯袭来。 司玉早已换上了如沐春风得意气风发的笑容,挥着手,走了出去。 在镜头从压轴出场的司玉身上移走后,贺云关掉了手机界面,慢慢俯身,趴在方向盘上。 许久后,贺云按下车窗,街道上嘈杂的人声瞬间涌了进来。 看着裹着雨衣、撑着伞,站满站台的媒体和粉丝,他再一次质问自己—— 为什么要来? 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吗? 不是已经接受司玉总是会离开吗? 不,他质问自己的不是这个。 「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无能了吗?」 如果,早点遇见他就好了。 司玉说不定会喜欢他出生的牛津郡庄园; 司玉说不定会喜欢和他去康沃尔打板球; 司玉说不定会喜欢他的黑色小马奥利弗。 贺云靠在椅背上,出神地望着挡风玻璃上的雨水。 或者,再晚一点。 无论早晚,都至少不应该是现在这副样子。 贺云,你的人生真的烂透了。 他的视线挪向了闪光灯蜂拥而至的台阶上。 「si yu!」 「si yu,look here!」 「si yu,regardez ici !」 「司玉!我是国内媒体,看我这儿!」 司玉没有撑伞,就是为了能让门外等候的媒体和粉丝,拍到更多的照片。 忽然,司玉停了下脚步。 「怎么啦?」聂双轻轻推着司玉,「不是说了,不打伞就别停下拍照吗?」 「他在这里。」 司玉丢下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转身沖入雨中。 「司玉!」 贺云强迫着自己踩下油门,不要回头。 如果他知道,这是在接下来漫长的时间里,最后一次见到司玉,他一定会回头。 如果他回头,他就会看见后视镜里的司玉—— 他一定会停下。 - 司玉进组了。 前期取景地在高山山林,信号太差,还三天两头就被风颳断电缆,就连欧小风跟沈确「报备」的次数都减少了。 司玉看着停留在三周前的置顶对话框,垂下眼,熄灭了屏幕。 「剪吧。」 司玉拿起剧本。 一旁的导演和梳妆组都松了口气,因为这个造型变动实在临时。 第32页 外景勘景组发现马上要前往的雪山取景地*,接下来的天气都十分糟糕。 主人公在冰天雪地里和反派斗智斗勇,决战雪山之巅的画面倒是有了;但司玉的长髮,能被吹得拍不到一秒正脸。 眼下也没时间再换新场地、等审批,只能在穿梭在不同副本打怪升级,外加奇蹟小玉、玩换装游戏的主角身上下功夫。 「我虽然脾气差了点,但共事过的同事都说我挺敬业的。」 司玉看着不停道谢和抱歉的剧组人员,十分不解。 「你们也太……隆重了。」 「司老师敬业我们业内都知道,但我们也知道,这头髮不仅你粉丝特别喜欢,更对你有重要的意义。你愿意配合,我们真的很感谢。」 司玉翻页的手指一顿。 不为什么,就因为「头髮有重要意义」这个说辞是假的。 只是因为公司一直以来为他打造的人设,以及沈确喜欢。 司玉嘆了口气:「我是演员,粉丝对我的审美并不会影响我的工作。你们也骨子硬气点,都是好导演、好班底,没必要因为是我,就这么大开后门。」 山林的戏份结束,剪了短碎发的司玉,跟着剧组马不停蹄地奔赴雪山。 司玉费力地摘下手套、取下面罩,冷得直抽抽,却依旧扬起嘴角,拍下好几张自拍。 他刚给贺云发了张,试图打破二人沉寂的对话框,顶部就弹出条消息提醒。 【沈确:你剪头髮了?】 【沈确: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神经啊!我凭什么】 字没打完,对话框又弹出条消息。 【沈确:不好看。】 司玉一愣,迅速右划,点进置顶,抓住2分钟的小尾巴,撤回了图片。 手机持续震动。 【沈确:黑了很多。】 【沈确:脸上还留疤了。】 【沈确:脸颊瘦得都快没肉了。】 【沈确:不好看。】 司玉边走边点开相册,双指放大,仔仔细细看着照片。 靠! 看着司玉对着空气挥拳,他身旁的欧小风好奇地问道:「哥,怎么啦?」 司玉深吸口气:「那个,p图的软体叫什么?」 欧小风的嘴巴长成了深渊巨口,眼睛瞪得当场免试戏参演黑猫警长。 「哥,你,你从来不p图啊!」 「给我下一个。」 司玉撇了撇嘴,把手机丢给他,赌气地加快脚步。 【人像-一键美化-天仙白开水】 嗯?还要会员?开开开! 【面部重塑-脸型-窄脸-拉小】 现在脸颊总有肉了吧! 【肤色-冷白-变冷变冷】 现在总白了点吧? 司玉邪魅一笑,自信满满地将图片发了过去。 「大家快跟上。」 对讲机里传来指令。 司玉看着「对方正在输入」的六个大字,还是忍了下去,熄灭屏幕,往更高处走去。 到达取景地,和导演沟通完拍摄事宜,司玉连忙拿出了手机—— 「什么?没信号!」 然而,当他把照片递给欧小风后—— 「哥,要不咱们还是别p了吧……」欧小风看着司玉期待的眼神,磕磕绊绊半天,「你真的好看!剪短髮也好看!黑了一点点也好看!」 司玉不信他的审美,拿着手机跟兔子似地跑遍了整个剧组—— 「司老师,就算是你的脸也经不起这么嚯嚯啊。」 「司玉哥,就有没有可能你天生大银幕脸不用p。」 「司玉啊,恕我直言这脸可以找整容医师理赔。」 …… 司玉的心凉得比岗什卡雪峰的万年积雪还冷。 回到大本营,看着屏幕上的摺叠消息,司玉拒绝点开。 但还是有人找上了门—— 「按照你这个样子,我是不是该联繫整形机构,让你从雪山下来后就立即入院?」 「把手机拿走!」 「接下来,还有热带雨林的戏份,我是不是该联繫灵长类专家,以防你出现返祖现象?」 「滚!!!」 司玉又跳又吼,成功在海拔4360米瞬间缺氧。 「司玉哥!」欧小风也顾不得电话那头的沈确,赶紧将氧气瓶递到司玉嘴边,「快快,吸氧!」 电话那端沉默片刻。 「怎么回事?」 司玉恶狠狠地看向欧小风。 欧小风只得如实转告:「刚刚司玉哥骂您骂得太大声,缺氧高反了。」 沈确再度陷入沉默。 「司玉,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不要我管你吗?你22岁了,还是学不会照顾自己;拍戏7年了,拍摄动作戏,如何保护自己……」 司玉「垂死病中惊坐起」,夺过手机,用尽浑身力气挂断了电话。 他难受得想哭。 高反缺氧难受,被沈确气得难受,被两张图丑得难受。 一想到那么丑的图,还发给了贺云,他更难受。 贺云…… 现在,令他最难受的变成了贺云。 拒绝和他拥抱的贺云,看着自己在追车依旧没有回头的贺云,三周来没有发过任何消息的贺云。 「所有人都爱司玉」 这句话,好像在贺云面前失效了。 大洋彼岸。 第33页 贺云躺在床上,重复着每夜的辗转反侧。 他埋进枕头里、被褥里,一直到无法唿吸才坐起身。 不该洗的。 起身走到洗衣房,看着冷灰色机器。 贺云:「洗这么干净做什么?」 洗衣机:...... 咚—— 贺云轻踢了一脚,转身离开。 洗衣机:...... 三秒后,贺云去而復返。 贺云:对不起。 洗衣机:...... 他躺到沙发,扭头看向卧室方向。 地板上偶有晃动的树影,朦胧间像是人影,而这都会让贺云坐起,直到看清那不过是窗外风动,才又重新躺下。 叮咚! 连接蓝牙音箱、音量调至最大的消息提示音一响,贺云立刻睁眼。 手中握着的屏幕并未上锁,这让他的心跳比手指更先一步做出反应。 砰!砰!砰! 【headacheee*:[图片]】 贺云在原地足足愣了一分钟——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第14章 脱衣服 回过神后,贺云保存下图片,刚想回復—— 【「headacheee」撤回了一条消息】 贺云握着手机,一动不动。 是发错了吗? 卫生间里,手机被放在洗漱檯面上。 贺云捧起水,洗右侧脸;捧起水,洗左侧脸。 自行车上,手机和扶手被握在一起。 贺云左一眼,没有红点;右一眼,红点出现。 呲—— 路人:how is this bike brake better than a sports car 「这自行车都剎成跑车了。」* 【headacheee:[图片]】 贺云怔愣片刻,脱下手套,打下长串字符。 最后,他将长篇大论删掉,重新打好两个字;发送出去后,又补了一句。 可一直等到他替人遛完狗,上完课,吃完午餐,还是没能等到司玉的回覆。 说错什么了吗? 贺云想了想,再次点开键盘。 叮咚! 司玉下意识点开消息。 【一点都不想喜欢他了:第二张也好看的。】 【一点都不想喜欢他了:都好看】 司玉委屈得好似挂了俩秤砣的嘴角,松动了一分。 他视线上移,看到了几小时前贺云发来的消息。 【一点都不想喜欢他了:好看。】 【一点都不想喜欢他了:第一张就很好看。】 司玉终于笑了出来。 【崶芯锁嗳玉:他们都说不好看】 【今天也很喜欢他:不可能】 【今天也很喜欢他:司玉没有不好看的时候】 司玉傻眼了,他点进贺云的头像反覆确认。 【崶芯锁嗳玉:你是本人吗?】 司玉没能等到贺云的回覆。 因为,脸烫到可以煎英式博饼的贺云,早已将手机藏了起来,就差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当萝蔔埋。 贺·红萝蔔·云几番挣扎,终于从「土」里爬了出来。 【hy:对不起,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联繫你。】 几乎是同时,对话框跳出了一条消息。 【headacheee:我很想你】 司玉知道贺云不会回復。 他嘆了口气,将手机扔到一边,走出小木屋开始进行低氧训练。 这对他来说并不算难事,毕竟从十七开始就按照沈确的要求,进行各项训练,体脂一直保持在10%-12%之间。 步入二十岁后,沈确对他的要求又落在塑形上,司玉也全盘接受。 哪怕过去一年,掌捆沈确、脚踢老闆椅、掀桌董事会,司玉依旧会雷打不动地按照训练计划走。 没别的,就是不清楚贺云的性取向。 直的也好,弯的也罢,要想追到人,还得自身打铁硬。 与贺云在白崖徒步的几个小时,对他而言,实在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但这也一点不妨碍他会捂着胸口,在贺云面前嘤嘤嘤。 ——哼哧哼哧搞徒步,哪有坐贺云大腿舒服。 训练结束,司玉拒绝了欧小风递来的氧气瓶。 「不用,要多适应这儿的……」 司玉说着,点开了几小时前收到的消息。 下一秒,他夺过氧气瓶,大口吸了起来。 【今天也很喜欢他:我也是】 【今天也很喜欢他:很想你】 司玉觉得贺云是在哄他,就像夸他发的照片好看一样。 可是,贺云真的把他哄得很开心,尤其是在他的礼物送到时。 「司老师,这是科顿先生,他是国际着名雪山嚮导,主要负责配合武指,根据雪山情况调整动作,以保证演员们的安全。」 司玉裹在厚重的保暖服中,跟企鹅似地抬起短短手:「你好,科顿先生。」 「你好,司玉。」 科顿是个红头髮的老外,但中文流利,还带着一股南方口音。 不等司玉开口,科顿继续道:「刚刚看了你的拍摄,你的个人身体素质非常不错,完全不像云说得那样。」 第34页 司玉懵了。 见到科顿搬来的一箱箱物资,司玉更懵了。 羽绒服、抓绒衣裤和冲锋衣;帽子、手套和围巾;雪地靴、登山靴和高山靴;保温杯、能量棒和巧克力;登山杖、冰爪和冰镐。 「贺云他哪儿来这么多钱啊!快快,都给我退回去!」 「哈哈哈!你的担心毫无必要。威尔莫特你知道吗?」 司玉摇摇头。 「威尔莫特是全球最大的会员制极限和登山户外运动俱乐部。如果你需要,云可以叫上一支最顶尖的嚮导陪你去k2散步。」 司玉来了兴趣,问道:「你跟贺云是爬山认识的吗?」 科顿摇头。 「他外祖父利芙格林侯爵,是威尔莫特的创始人。就是因为云喜欢,才有了威尔莫特。」 司玉听着,垂下了眼。 贺云的外祖父,利芙格林老侯爵早年几个孩子全都夭折,侯爵夫人也在生下贺云母亲时难产离世。 老侯爵对唯一的女儿十分疼爱,为女儿挑选未婚夫,一眼就相中了政界新秀、英籍华裔的贺公楚,就是看重了他必日后定会大有作为。 ——贺公楚也的确做到了。 如果贺公楚没有选择弃政从商,或者说没有那么贪心,那么已经主动放弃爵位的利芙格林家族与贺云的命运就会完全不一样。 他忽然很想贺云。 司玉走进木屋,给贺云打去了电话。 「不能打视频吗?」 司玉被问得一愣,他拿起镜子,看着被越剪越短的头髮、越来越红的脸颊,果断拒绝。 「我也剪头髮了,比你的更短。」 司玉坐直了身。 「最近发现健身卡里还有余额,所以……」 「打打打打打!你把上衣脱了打!」 贺云看着语音电话挂断后,紧接着亮起的视频通知,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脱衣服。 接通视频,贺云瞳孔地震。 「司玉,你是准备爆破雪山吗?」 「呜呜呜!」 「不是就把你的面罩取下来。」 司玉没开换气阀,差点没给他憋死。 「唿——」 司玉摘下面罩,长舒一口气,却任只肯露出半只眼睛。 「你……」 「看看腹肌胸肌人鱼线,我知道你有,我摸过!」 「……」 贺云梗着没动。 打死他也想不到,他之后哄司玉的方式方法之一就是脱衣服。 「不脱?那算了,挂了。」 「诶!」 贺云认命地站起身,交叉双臂,抓起下摆,在司玉缓缓移动而来的视线下,脱掉了灰色羊绒衫。 「手臂肌肉线条非常不错,但还有件,继续。」 路过的欧小风听了一耳朵:靠!司玉哥不会被那个传说中的贺云气得去x聊了吧! 贺云刚脱掉贴身衣物,就发现视频被司玉挂断了。 贺云:。 「1、2、3、4、5、6、7、8.」贺云沉默片刻,「一块都没少啊。」 司玉的右手还保持着握手机的动作,但手机却已经到了欧小风手里。 「哥!你千万不能自暴自弃啊!x聊虽然不犯法,但这是不行的!」 「……那现在,我杀了你,犯法吗?」 「嗯?啊啊啊啊啊啊!」 欧小风被司玉按在雪堆里暴锤。 - 「你快睡吧,我到机场了。」司玉推开机场贵宾室门,「落地了告诉你。嗯,晚安。」 头髮怎么还没长长啊?脸还是红的! 司玉看着前置相机里的自己,甚至没了自拍的念头。 他刚想放下手机,就从屏幕看见了沈确。 「脸颊怎么回事?没涂防晒吗?」 沈确走到司玉面前,将散着麻薯香味的棕色纸袋放在桌上。 司玉双手环胸,闭眼假寐。 沈确习惯了司玉这一年来对自己的无视,解开西装纽扣,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听说,是你同意他们剪你的头髮,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自己的头髮,凭什么要告诉你啊?」 「以前的你会。」沈确定定看着司玉,「就连要穿什么衣服出门,你都会问我。」 忽然,司玉笑了起来。 他睁开眼,轻轻托住下颌,歪头看着沈确。 「那你喜欢我今天穿的衣服吗?」 沈确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从司玉的脸,移向他的白色羊绒衫v字领口处裸露出来的白皙肌肤。 见沈确点头,司玉凑近了一分,轻声道:「贺云有件灰色的。」 果不其然,沈确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司玉站起身,刚伸了个懒腰,就被沈确按回了沙发上。 看着司玉漫不经心又饶有趣味看着自己的眼神,沈确深吸一口气,看向一旁的保镖。 保镖会意,立刻出门通知机场工作人员,进入贵宾室清场。 「清场?我也是头等舱客户啊!」 「不好意思先生,有位先生是航空公司董事、机场vip。现在,我们也将您的此次航班的服务等级提升至vip待遇,并为您预订好的往返机票实行全额免费。您看可以吗?好的,先生,请您跟我来。」 司玉看着工作人员贴心锁上的门,笑一声。 「有钱有势就是好啊。想谁让来就来,想让谁走就走。」 第35页 沈确听懂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沉声道:「就为了当年的事情,你就这么恨我?」 「恨你?」 司玉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笑过后,司玉伸出手臂,扶着沈确的肩膀:「不是哦,恨好像也得花精力呢。」 沈确低下头,沉默片刻后,他抓住司玉纤细的手腕,拉入怀中。 「司玉,如果你喜欢玩这种游戏,我不介意奉陪。但是,你确定贺云……」 终于,沈确也见到了司玉阴沉下去的脸色。 可「胜利者」的喜悦仅仅出现了一瞬,沈确便想到这都是因为自己提到了贺云。 他的心又霎时被潮水般的酸意占据。 沈确松开手,站直身,理了理镶嵌着钻石的袖扣。 「如果是一年前的贺云,你还能指望他能拿出来你的20亿违约金。但现在,他恐怕连200镑都拿不出来。你和他在一起,是准备扶贫吗?」 「我爱他。」 司玉不假思索说出的三个字,仿佛一记重锤,将沈确的自尊砸碎。 「像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懂,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怎么办呢?」沈确转动着手腕名表,「你还得跟我这样的人绑在一起十年。」 「那怎么办呢?」司玉轻扯着羊绒衫领,「你还得看我和贺云恩恩爱爱十年呢。」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对彼此的痛苦最了解。 沈确走了。 司玉重新坐了下来,双眼失焦地盯着沈确留下的棕色纸袋。 「司玉。」 司玉被贺云的声音唤醒,他诧异地看着被自己放在耳边的手机。 「怎么哭了?」 司玉抬起手,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真的哭了。 「我不知道。是你打给我的吗?」 被司玉电话吵醒的贺云坐在沙发上,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 在马瑙斯落地时,距离与贺云通电话已经过去了27个小时。 司玉早把这件事情忘了个干净,但早他17个小时抵达亚马逊河州首府的人,显然没忘。 司玉看着贺云穿过嘈杂人群、湿热空气,向着自己走来。 「你,你怎么……」 司玉的话没说完,就被贺云的拥抱打断。 就像他们的第一个拥抱,但这次,不一样。 「担心你。」 贺云将他抱得更紧。 第15章 xxx 「你朋友出现这种情况多久了?」 「我所知道的,是在近两个月就出现了两次。」 贺云抬头看了眼希斯罗机场的航班滚动大屏,对电话那头回继续道:「嗯,就像被漩涡带走般,对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没有任何记忆。」 「你知道,没有和你朋友当面进行深入……」 「你直说就好。」 贺云弯下腰,手肘撑着膝盖,指尖不自觉捏紧。 「sia:stress-induced amnesia.or rdd...」那头停顿一瞬,「...reactive dissociative disorder.」 应激失忆症。 反应性失忆紊乱。 贺云直起身,他眼前看到的,从希斯罗变为机舱靠椅,再到人潮拥挤的玛瑙斯,最后是司玉。 「担心你。」 贺云紧紧抱着司玉。 脑中却还是不断回想—— 「情绪低落、睡眠障碍;与物品幻听进行互动;应激失忆。贺云,你朋友状态很不好,建议他找到心理医生,进行进一步诊断。」 贺云闭了闭眼,松开怀抱,看着司玉。 他问:「开心吗?」 「开心!」司玉笑起来,「见到你可开心啦!」 我是想问,你过得开心吗。 「嗯。」贺云点点头,「我也是。」 司玉觉得贺云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出口。 但很快,他的所有顾虑,都被急速行驶的川崎h2带走。 司玉隔着头盔护目镜,看着贺云的背影,随即,搂紧了他的腰。 「好像在私奔。」 风声和引擎声那么大,贺云却依旧听清了他的话。 「的确很像,如果是早点遇见你的话。」贺云加速,「但现在不会。」 司玉哈哈大笑,身体向后仰去,张开手臂拥抱南美最自由的风。 南美的张扬与不羁,好像不会让人将其与贺云联繫起来,但贺云对这里的熟悉,完全超出了司玉的想像。 「你叽里哌啦说什么呢?」 「这家店的老闆和员工都不会英文,但果汁实在不错。等我一下。」 司玉刚刚吃过的tampaque,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鱼肉。 所以,哪怕贺云没有带他去喝垂涎已久的凯匹林纳,他也欣然接受。 一切都很好,除了接连来搭讪的男男女女。 贺云端着果汁回来时,司玉刚打发走一个。 不死心的男人冲着在司玉对面坐下的贺云,嬉皮笑脸地说了句什么。 司玉听着贺云又开始叽里哌啦,说完,男人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 接着,那男人操起椅子,可还没等他举高,旁边的老闆就走了出来。 又是司玉听不懂的叽里哌啦。 男人脸上的表情变得精彩起来,诧异、恼怒、不甘,最后悻悻离开。 「你们几个,刚刚到底在说什么啊?」 「在说你。」 第36页 「说我?」 「嗯。」贺云看了他一眼,「说你真的很麻烦。」 司玉挑挑眉,拿起吸管,撕开一头,含进嘴里—— 「吃醋啦?」 「……」 贺云取下被吹到身上的红色吸管包装纸,没说话。 「贺云。」司玉就着贺云的勺子,吃了口混着紫红色巴西莓酱的冰淇淋,「你也挺麻烦的。」 两个「麻烦」对视着,谁都没挪眼。 - 「不是都和那个部落沟通好了吗?怎么还这么麻烦啊?!」 场务急得焦头烂额,拉着翻译,让他再跟工作人员沟通。 「陈哥,真不行!」翻译也急了,「酋长去世,部落实在不愿意接受我们再进去了。」 「那这么办?这是主角破解谜底的重头戏!难道要改成让司玉哥泡水里与鳄鱼大战三百回合,再从它肚子里掏出关键道具吗?!」 司玉:还挺酷的。 鳄鱼:...... 「我或许可以帮忙。」 贺云说。 不仅是司玉,船上的剧组人员都愣住了。 「你?」场务走到贺云面前,昂着头打量着他,「你谁啊?」 「这是司老师的助理。」 身后有人小声道。 场务看了司玉一眼,收起几分眼里的不屑,语气却依旧没好到哪儿去。 「你怎么帮?跟部落谈科学世界观,抛去封建旧俗啊?」 贺云好似没听出来,表情依旧平静:「我认识另一个部落的酋长,我可以和他沟通,看能否进行拍摄。」 此话一出,船上顿时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这些原始部落根本不和外界联繫!我们都是费了好大劲才谈拢一个。」 「就是,还认识部落酋长呢,咋不说漂亮国总统呢?」 「人家都说了可以先沟通,就让他试一下吧?」 「试一下?我们现在有多少时间可以等?试……」 「现在不也是在浪费时间吗?」 司玉声音响起,众人默契让出通道,待他走到人群中间。 「是是,司玉哥说得有道理。」 司玉懒得搭理他,看向贺云:「联繫一下,成功了给你发奖金。」 贺云嘴角微微弯起:「谢谢司玉哥。」 三小时后,脸上涂着红色彩绘,头戴羽毛帽的司玉,看着面前芭蕉叶上在蠕动的肥蛆虫,陷入沉思。 司玉:「我还是去徒手掏鳄鱼吧。」 贺云:「多吃点,吃完好好拍戏。」 后者忍住笑,走到酋长身前,抬起右手轻碰自己的下巴、再摸额头,表达感谢。 贺云身上有很多惊喜,它们都在等待司玉发现,比如—— 「道理我都明白,但这个直升机你从哪儿来的?」 「朋友的。」 司玉拿起印有黄绿国旗的玻璃杯,认真问道:「你朋友是巴西总统?」 「当然不是。」贺云轻点了下他的头,「看窗外。」 司玉扭头看去,脚下是玛瑙斯的红白城市砖瓦,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再看这边。」 司玉半信半疑地顺着贺云手指地方向,挪到另一侧。 「就是雨林啊,不过从高空看,的确更漂亮了,绿得发亮。」 真没什么特别的。 贺云起身坐到司玉身旁:「不要眨眼。」 忽然,直升机侧转。 司玉被贺云搂住的同时,他眼前的绿色海洋,好似被一把手工刀割破。 笔直的白色「伤口」另一端,就是司玉方才看见的马瑙斯红白街景。 「这是亚马逊雨林和玛瑙斯城市边缘的交界处。」 贺云的声音伴随着微弱电流从耳麦里传来。 「它们在此处相交又被柏油马路分离,像是不肯让步、捕获彼此的猎手。」 司玉看向贺云,一直看着他的贺云。 「有人在地面看着被囚禁的雨林,会痛骂人类的自私。但当他们站在这里,就会发现……」 贺云突然间止住话。 「发现什么?」 发现,或许是它心甘情愿。 贺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司玉。」 「嗯?」 「开心吗?」 「嗯,有你在身边,我很开心。」 他们的距离早已越界。 「贺云。」 「嗯。」 司玉看着他,什么都没说,但贺云仿佛什么都明白。 他说:「好,我答应你。」 贺云做到了。 只要司玉需要,贺云就会出现在他身边。 「好热啊,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这次不是装的,司玉是真的累了。 「从因弗内斯到泽西岛,英国这小半块地,我逛得比skp都熟了!」 贺云走近,掏出纸巾擦去司玉额上的汗珠,顺手拉开他的白色防晒衣。 「你生日,要带你去个特别的地方。」 七月了。 过去半年里,他们走过无数个地方。 在伦敦植物园,找画着对方「丑笔画」的復活节丑蛋; 在都柏林庆典,为对方佩戴圣派屈克节的三叶苜蓿; 在苏格兰高地,买下手工威士忌杯穿着苏格兰裙拼酒。 无数个深夜对视、指尖缠绕、胸膛紧贴,但是—— 第37页 贺云还没有告白!!! 「贺云,你真的很难追。」 「那这次,我让你十米。」 「好!」 话音刚落,贺云就看着司玉不带犹豫地俯冲直下。 百米长的绿草斜坡上,司玉就像是一只雪白小猫——会前滚翻那种。 「司玉!」 看着刚连滚了三圈的草地,司玉埋怨道;「这个坡太陡了,不作数!我们下次再比!」 贺云揉着他的手臂,连连点头。 「还要走多久啊?」 「到了。」 司玉看着伫立在延绵绿地中的雄伟庄园,愣在了原地。 失神的空档,贺云已经走向了售票口。 「hi there,two for……」 「我来付吧!」 司玉按住了贺云的手。 他极力控制着手指,不想让它们颤抖得太过明显。 贺云没有看出他的异样,笑道:「不贵的,就……」 「我不想让你回家还得买门票。」 闻言,愣住的人变成了贺云。 司玉甚至想过贺云会带他去註册结婚,也没想到贺云会带他来这里。 「这怎么有点不平啊?」 司玉踩着脚下的草坪。 「哦,这里之前有个足球球框,现在被拆掉了。」 「这绑过什么东西吗?」 司玉指着橡树枝干上的磨损痕迹。 「嗯,这里之前有个鞦韆。听我父母说,我小时候只有在类似刺激下才会笑,所以这里很多地方都有鞦韆。」 「这为什么不让进啊?」 司玉指着用黑色隔离带拦住的楼梯口。 贺云解下隔离带,看着他:「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啧啧啧!」司玉一脸嫌弃,「果然是回了自己家,违法乱纪的事儿是做得一点不脸红啊?」 贺云耸耸肩,倒退着上楼。 「来吗?」 「比比?」 二人站到同一节台阶,看着旋转向上的塔楼木梯。 贺云:「3.」 司玉:「1!」 贺云:。 「哈——哈——不是,锁了!」司玉撑着墙,大口喘气,「怎么办?」 贺云走到尽头,微微垫脚,推开头顶一块松动的木板—— 叮! 一枚黄铜钥匙落地。 司玉从贺云手中接过,抚摸着钥匙柄上的镂空百合花。 「都刻在你们家钥匙、手帕和袖口上了,庄园里怎么没种?」 「以前有,被拔掉了。」 贺云说得越平静,司玉就越心疼。 「快开门,里边可有宝贝的。」 「真的啊?」司玉配合着做出期待神情,「古董字画?中世纪珠宝?祖传——杂物间?!」 贺云实在忍不住了,撑着腿大笑起来。 「对啊,杂物间。」 司玉气得转身就走。 「诶!」贺云拉住他,「等我一下。」 司玉双手环胸,看着贺云跟土拨鼠似地,往老旧桌椅深处钻去。 「这一堆东西你搬到波特贝罗跳蚤市场都没人……」 司玉的舌头被猫叼走了——贺云手里拿着一枚戒指。 他看着贺云用衣摆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擦拭了遍,慢慢走向自己。 「生日快乐。」 贺云举着戒指。 这枚戒指司玉很熟悉,因为它跟贺云食指上戴着的一模一样。 看上去是再普通不过的素银戒指,只有取下凑近看,才能发现上面雕刻的百合花,以及在戒圈内部镌刻的古拉丁语。 司玉曾问过贺云写的是什么,但他一直闭口不谈。 现在,司玉也无暇顾及,他只想伸出手。 可当他的手指碰到戒指的瞬间,贺云将手收了回去。 「你!」 「哪有人这么接戒指的。」 贺云拉起司玉的手,将戒指缓缓戴入他的中指。 司玉心软下去一块。 随即,他的目光看向贺云的食指。 「可是,你戴的……」 贺云取下,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将自己戒指也跟着换到了中指。 「司玉。」 司玉的心怦怦直跳。 「我……」 「i just saw someoneing up! 」 「我刚看到有人上来了!」 「whos there!」 「谁在那儿?!」 司玉被贺云拉着往阁楼右侧的暗门里躲去。 狭小、黑暗又满是灰尘的秘密房间,却躲着两个身怀敞亮爱意的男人。 他们交换着唿吸。 「司玉。」 「我知道。」 黑暗中,贺云的手抚上了司玉的髮丝。 「哪怕你知道,我依旧要说。」 贺云的手滑到司玉的脸颊,带着他朝自己贴近。 「可是我现在不想听。」 贺云僵在原地。 司玉轻笑一声:「现在不适合告白,只适合做一件事情。」 「什么?」 下一秒,司玉用唇蹭着贺云的嘴角。 「吻我。」 司玉以为贺云会犹豫,但他并没有。 贺云低下头,是那么轻柔地吻他,用舌尖勾勒着;等到他的唇湿润后,又贴上来,一下下亲着,直到它再次干涩。 …… 六年后的江城。 第38页 贺云有很多个想要亲吻司玉的时刻,无论是在伦敦的阁楼暗室,还是此时的江城别墅。 所有的忍耐和克制都被如潮爱意击溃,贺云无力抵抗,只能放任着自己肆无忌惮地亲吻着司玉。 「贺云,我好想你。」 司玉被吻得喘不过气,但他依旧抓住了唇齿的片刻空闲,哭着说出了这句话。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到底,到底为什么要分手?」 抱住他的力度消失,司玉紧紧拽住撤离的手臂。 「不要走,贺云,不要走……」 「没关系,明天就会忘记。」 「我不会……我不会!贺云你不要走!」 司玉满是泪痕的脸颊,被滴落了一颗不属于他的泪珠。 「宝宝,这句话也要忘记……」 司玉想要摇头,可他动不了。 「司玉,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月光洒满江城。 泪眼摩挲间,司玉看着近在咫尺,却越来越模煳的人。 他淌下泪水,沉默地、无声地忘记了这句话。 「xx,xxx,xxxxx。」 第16章 摸摸 梦里,贺云变身成了一只难啃的龙虾大钳子。 司玉抱着他,咬咬咬、啃啃啃……嗯,好香。 嗯?好香? 顶着头昏脑胀,司玉顺手抓了件外套,慢腾腾下楼。 「贺云?」 司玉看着还在咕噜冒泡的砂锅,只惊了一秒,就立刻在别墅里搜寻起来。 「贺云?!贺云?!贺……聂双?」 推门而入的聂双显然也愣住了,他看着身披不大合身的黑色外套的司玉,呆在原地。 聂双:「司玉哥,你,你怎么醒这么早?」 司玉不想搭理他,继续往一楼其他房间找去,边开门,边喊着贺云的名字。 「贺云,你再不出来,那锅海鲜粥就要煳了!」 「司玉哥,那粥是我熬的!」 「什么?」 司玉往地下室迈开的步子顿住,扭头看向慌忙阻拦他下楼的聂双。 半信半疑间,司玉收了脚步,坐到餐桌旁,盯着正对的西厨出神。 聂双松了口气,看了眼手机,赶忙从厨房端出醒酒汤。 「这也是你做的?」 「昂,对啊!」 司玉喝了口,对聂双的回答一字不信。 「你加的蜂蜜还是和冰糖?」 「呃呃呃呃呃呃呃.....」聂双瞥了眼屏幕,「都加了,冰糖是煮沸后加的,蜂蜜是起锅前。」 司玉捏勺的手指顿了顿,垂着眼,半晌才开口。 「他真的是什么都教你了。」 「哈、哈,哥你喝完再躺会儿,粥出锅我再叫你。」 司玉没应声,一口气喝完,转身上了楼。 聂双悬着的心还没放下,大门又被推开了。 「嗯?双哥,云哥也给你发了……」 聂双冲上前,一把捂住欧小风的嘴:「可不敢说!」 欧小风抬手指了指楼上,得到聂双点头后,快速眨了眨眼。 「你大包小包的,都买了些什么?」 「哦,云.......说是司玉哥家里一些生活用品和药都没了,我就去买了点。」 聂双嘆了口气,挥手让欧小风赶紧把东西收拾出来。 他自己,则继续回到厨房,和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海鲜粥大眼瞪小眼。 「双哥,熟了吗?」 「不知道。」 二人犹疑着要不要尝尝时,大门又了动静。 「司玉,你……」沈确拎着棕色甜品纸袋站在门外,「怎么是你们?」 「沈总,你也是收到了云……」 欧小风被聂双手动闭麦。 看着沈确的视线从鞋柜,一路巡视到房子各处,聂双急忙开口:「沈总,司玉哥刚喝了醒酒汤,上楼休息了。」 「就他一个人在家吗?」 聂双在沈确「一个月开了10个人的目光」下,愣愣点头,目光却不自然地瞥向一旁。 沈确双眼微眯,在餐桌放下麻薯,朝着地下室走去—— 「你们仨是来我这儿开会吗?」 司玉叼着牙刷,倚在三楼栏杆上。 「都给我出去。」 沈确目送司玉离开,随即,他再次将冰冷的视线投向昏暗楼道。 「有本事,你就躲一辈子。」 大门落锁声响起,一个高大身影从楼道口走出。 关火、盛粥;打开餐桌暖菜板、摆好碗筷和切碎的欧芹,最后,他望向三楼卧室房门。 咔嗒 司玉顿住手,慢慢摸向镜子中的自己穿着的黑色外套——贺云的外套。 他冲出浴室。 「贺云!」 但,回答他的只有满室寂静。 - 寂静深海,连海浪都在沉默。 贺云走神许久,等他将香豌豆移栽好,再用树叶铺盖在根部,以保持土壤潮湿时,天已经大黑。 香豌豆很好种,但无论是哪种花,贺云对待它们都是小心翼翼。 种花就好似在饲养娇气的孩子,就像司玉,如果没有给他想要的,他就会…… 怎么又想起他了呢? 贺云低头看着手中的浅紫色风信子,不敢再看租客两周未曾光顾的院门。 四月的雨总是缠绵,像司玉闯进他梦中时的眼神。 第39页 「好冷。」司玉握住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你摸摸。」 掌心下,分明没有一丝的冰凉或是柔软触感,但贺云仍觉得他碰到了。 司玉微微昂头,金色髮丝落在两旁,指腹旁就是他的湿漉漉双眼和嫣红嘴唇。 贺云看着他,本该像过去一年里的那样,在梦里扮演温柔的完美情人。 但现在,在见过司玉后的现在,他却不敢再动。 害怕再次见到司玉落泪。 司玉鼻尖地翕动,睫毛地颤抖,落下的眼泪…… 贺云全都无力抵抗,甚至希望那些只是司玉拿起的利刃,就算将自己再次割到遍体鳞伤,也不愿最后变成他的眼泪。 「别哭。」 贺云坐起身,望着窗外的月色与海。 他不知道这两个字是该说给梦中的司玉,还是自己。 雨下大了。 花圃中,贺云裹着黑色雨衣,躬身清理出通往大海的排水小沟。 忙完花园里的活儿,贺云再次不受控制地走到了隔壁院中。 他踩了踩雨水中湿滑的泥土,望向自家花园里为苗床准备的石板。 贺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等他拿着园艺锄,挖开几厘米深的石板凹槽时,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毕竟,雨夜并不适合铺石板。 一块、一块,又一块…… 贺云敲紧完石板路,站起身,重新走到小院门口。 他模仿着主人归家的步伐,一步、一步,又一步地走到蓝色房门前停下。 借着雨水,贺云沖洗掉手上泥泞后,按亮头顶白炽灯的按钮。 会摔跤的,太暗了。 贺云想起家中还有灯泡,拿出兜里黑色手电,迈开脚步。 手电光亮起的瞬间,贺云停在了雨中。 明亮、笔直的光束尽头,是撑着透明雨伞的司玉。 骤雨疾风,万物低头,只剩贺云还在定定地看着远方的来客、归家的主人。 「干嘛?」司玉侧了侧脸,避开强光,「半夜来我家,cos雨夜杀人狂啊?」 贺云犹如大梦初醒,立刻关掉了手电。 但这无疑是个错误的决定,无论是让这个太平洋的西北小岛,瞬间陷入黑暗,还是—— 「你在等我吗?」 司玉的鼻息和柔声的话语一同传来。 ——让司玉就这么走到了他面前。 贺云想要别开脸,却被司玉的指尖阻拦。 「看着我。」 贺云不动。 「我命令你。」 疾风已缓,贺云却低下了头。 「真乖。」 司玉点了点他的鼻尖。 那么轻,但贺云记了好久。 - 「我还以为,小苞米是来买花的嘞?结果是来度假啊?」 副食店蒋婶喊的「小苞米」不是别人,正是顶着一头金髮,活像玉米地刚冒头苞米的司玉。 刚学会用大牙嗑瓜子儿的司玉,不太熟练地连皮带仁都给吐了出来。 他回道:「城里压力大,回清水村,就跟回了自己家似的!尤其是我们蒋婶这南瓜子儿、周婶的腌鱼,迷得我三天两头都想回来!。」 几句话,哄得一桌人笑得合不拢嘴。 司玉把话抛了出去,开始在院坝流水席中找着…… 「小舅舅不会来的。」 「嗯?」 司玉低下头,看着骑在自行车上的桃子,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你小舅舅?」 桃子对他伸出手,得了把南瓜子儿后,边嗑边回道:「因为村长寿宴请了全村人,就是没请我小舅舅啊。」 司玉愣在原地。 果然如此。 「阿云的爷爷和我的爷爷是兄弟,所以桃子也叫他声舅舅。」 贺飞伊取下围裙,在司玉身旁坐下。 见到漂亮男人投来惊讶目光,她也明白是自己的开场白太过直接。 贺飞伊笑了笑,继续道:「我知道你和阿云是朋友,你俩刚见面时,阿云都快把指甲抠烂了。」 海风向他们所坐的岩石吹来。 贺飞伊看着司玉扬起金髮和嘴角,也不免得看愣了神。 她说:「阿云什么都没做,是他的爷爷,就是我的二爷爷。他不是我们走出我们岛的第一个人,但却是走得最远的,就是因为太远,才让阿云在村里,乃至整个岛上都受排挤和冷落。」 「为什么?」司玉问,「因为钱?」 「差不多。他爷爷文化高,脑子灵光,懂经商。甚至还没改革开放的时候,就……」 贺飞伊凑到司玉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闻言,司玉眼睛瞪得老大。 「真的假的?这么厉害!」 「对啊,他爷爷不说,但我们岛上都知道,他才是淮城第一个万元户。」 司玉被勾起了兴趣,毕竟,贺云很少会提起以前的事情。 他也不想去问贺云,从曾被媒体评为「大选年:最性感准第一公子」,成为在伦敦街头赚取12镑时薪,一天打三份工的心路歷程。 「岛上信息封闭,二爷爷就将岛民眼中的「小东西」,低买高卖到国外,赚得盆满钵满。岛上的人也跟着赚了钱,对二爷爷也是感恩戴德,直到……」 「东窗事发。」 司玉适时接话。 第40页 「嗯,等到上头派人来开採时,岛上已经没了。」贺飞伊拿起石头,丢进水里,「二爷爷也已经去了国外。」 「的确挺有头脑的,但就事情做得绝。贺云他爸也像他爹,就连贺……」 司玉脸上的笑意淡去。 就连贺云做事也挺绝的,销声匿迹,无影无踪。 直到他看到了保洁阿姨顺手捡起的信纸—— 「司玉哥你好 我是祁夜,或许现在我们还不认识,但是我们曾在某个平行宇宙是至交好友。 我来自遥远的十三年后,我来信就是想告诉你,贺云他在北岛清水村。 他活得好好的,没出事,你一定要找到他,不要再留遗憾。 ps:哥,去看心理医生,求你了。」 一个高中生写来的莫名其妙信件,却成了他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他来了,他来找贺云了。 「你怎么来了?」 贺云站在山坡上,诧异地看着司玉。 他握着什么的双手,连忙不迭地往身后藏去。 第17章 解开 司玉二话没说,大步朝着贺云走去,夺了过来。 「你……」 「几根枯枝?」司玉拎起花枝,「有什么好藏的啊?」 贺云喉结滚动,伸出手:「还给我。」 司玉撇了撇嘴,丢给他:「我还不稀得要呢。」 看着贺云跟宝贝似的将其捧在手中,一眼没看自己,司玉手臂环胸,骂骂咧咧地往山下走去。 可偏偏,司玉没穿鞋,走得又急脚底被硌得疼,还为了不掉面,不肯停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贺云拦在了他的身前,视线微微下移。 「你堂姐说的。」司玉借坡下驴,放慢了脚步,「说你不在海边拍照片,就会往这个山跑。」 贺云没接话,挪到一旁,与他保持着距离。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给你的钱一分不动,非得跑来这个地方吃苦。」 晚春的五月,地上小草生得茂盛,司玉就挑着它们踩。 脚底软绵绵,脚背上却刺痒无比,司玉不介意跳得欢。 忽然,司玉察觉到了贺云凝视他双脚的目光。 「你不会要说我虐待植物吧。」 「……」 山脚被海水深掩,海岸蜿蜒处有鸟儿盘旋,高声鸣唱;夕阳洒得处处金光烂漫,漫山遍野好似开满了金盏花。 司玉回头看着贺云,合拢长发,笑着说道:「今天的夕阳,可以排进我和你约会的top5.」 贺云一如既往地沉默,静静看着他。 司玉转而问道:「那你呢?」 「一个。」 说完,贺云加快脚步,越过了他。 「怎么会只有一个?」司玉追了上去,「我们看过那么多落日!」 贺云迈大步子,越走越快。 「你难道不喜欢卡帕多奇亚的热气球吗?」 「……」 「你难道不喜欢科伦坡的海上小火车吗?」 「……」 「你难道不喜欢伊亚镇的爱琴海吗?你都把我按落地窗上做了……唔!」 贺云捂住司玉的嘴。 但下一秒四目相对后,他又急忙收回手,转身走进院子。 「贺云。」 「贺云?」 「贺云!」 贺云没回头,他用所有注意力,勉强握紧手中钥匙。 「我流血了。」 贺云顿住,转过身。 司玉无辜地站在院子门口,白皙脚背渗出道道血迹。 「司玉!」 他看着将自己抱起的人,脚背上的痛痒,也变得无足轻重。 「疼的。」 司玉慢慢贴上贺云的颈侧,不停蹭着他。 他没等到贺云安慰的话语,却等到了在他腰间越收越紧的手臂。 「我不要坐这里。」 浴室里,司玉挂在贺云脖子上,双腿缠在贺云身上,说什么也不要在浴缸边缘坐下。 贺云浅浅嘆了口气,双手扶住司玉的腰侧和膝窝,将他打横抱坐在大腿上。 司玉对这个熟悉的姿势很满意,有贺云在的地方,司玉的座位,只能是他的大腿。 贺云打开花洒:「会有点冰。」 司玉摇摇头道:「你抱着我,没关系的。」 贺云没抬眼,继续用左手握住司玉纤细的脚踝,放在凉水下沖洗。 湖蓝色的瓷砖上,淌过混合棕色泥沙和嫩绿的草叶的水流。 它们或溅到贺云的裤腿,又或是打湿他的鞋面,可这些他都不关心。 掌心紧贴的肌肤开始阵阵升温,贺云移开手,轻柔地搓洗着怀中人的脚掌。 「嘶——」 「疼吗?」 司玉的脚趾蜷缩起来,脚背上凸起的骨骼和黛色血管愈发显眼。 「不疼。」司玉的嘴唇碰着他的锁骨,「痒。」 话音刚落,司玉便感觉到脚上的力气大了几分,可这没有扭转眼下的「糟糕」局面。 贺云为他按过无数次,浴缸、沙发、地毯、床榻…… 最终,贺云的手都会一路往上,直到可以将自己彻底安抚。 「贺云。」 司玉喊出的音节模煳不清。 他用力搂住贺云,继续往怀里钻去,直至两颗怦怦跳动的心脏,仅凭薄布料已无法将它们分隔。 第41页 贺云关掉水龙头。 浴室里,只剩下二人紧促的唿吸。 「抱我。」 司玉看着贺云,凭余光取下他手中的花洒,放到一旁。 接着,他拉起贺云的手,却没有按照「约定」将其放到自己腰身,而是将白衬衫纽扣交给他。 「解开。」 两个字,是蛊惑,是命令。 微敞开的领口处,划过贺云的指腹,接着是胸前布料的扯动。 司玉鸦羽般的睫毛垂下,吻向贺云紧抿的嘴唇—— 砰! 不锈钢花洒从浴缸边缘落下,银色软管滑过白瓷,拉出长长刺耳声响。 惊扰未能深吻的二人。 「碘伏、棉签。」 司玉的视线从茶几上的物品移开,看向贺云走入卧室的背影。 「好狠心啊。」司玉抱着双腿,「药都不肯帮我擦了。」 卧室门后,贺云后背顺着门扉滑落,整张脸埋进蜷起的膝盖中,动弹不得。 - 「在做什么?」司玉推门而入,「好香啊。」 贺云从烤箱里端出烤好的鸭腿,剪开油纸,放到一边。 随即,起锅放油,将培根小火煎脆后盛出;洋葱炒软,土豆下锅,小火慢煎。 ——愣是一眼不看他。 「你在做油封鸭腿?」司玉拾起碗中百里香细细问着,「我不喜欢,太油了。」 「不是给你做的。你......」 贺云目瞪口呆地看着抓起鸭腿,大口往嘴里塞去的司玉。 「好吃!」 司玉施施然转身,躺倒沙发,玩起手机。 砰砰—— 「来啦!」贺飞伊笑着打开房门,接过餐盘,「就吃个便饭,还特意带了……一个鸭腿?」 贺云:「嗯。」 司玉:「嗨!」 「司玉也来啦?快快,进来!」 硬塞了三个鸭腿的司玉,实在不愿再靠近厨房,干脆上楼找到在赶作业的桃子。 「不会的,就大大方方问!我可是……」 「这道。」 「……」 司玉推开少女漫画上的数学题,认真道:「凡事要靠自己,不要总问人。」 桃子做了个鬼脸,拿上草稿纸和笔,趴在床尾和司玉边聊边写。 「你真的是因为我小舅舅,才来这里的吗?」 「对啊。」 「为什么啊?」 「因为……」司玉心不在焉地翻了页漫画,「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哦——」桃子晃了晃笔桿,「好巧哦。」 「巧什么?」 「你和我小舅妈都是27岁,比小舅舅大三岁。」 嘶—— 「我的漫画!」 「小舅妈?!」 贺飞伊看着时不时就往楼梯望去的贺云,忍俊不禁道:「别担心,桃子可喜欢他了。」 贺云张了张嘴,继续低头切菜。 「阿云,你之前提到的国外的对象,不会就是……」 哐哐!砰砰!哗哗!轰轰! 「司玉!」 贺云丢下刀,冲上二楼。 「我不管!我不管!你必须告诉我!」 司玉躺在地板上撒泼打滚。 他脚边的小桌、小柜和垒起的书堆撒了一地,看着仿佛刚遭了贼。 桃子:「小舅舅,交给你了。」 贺云:。 「起来。」 贺云对着司玉伸出手。 「不要!」 司玉翻身趴倒在地。 贺云缓蹲下身,柔声问道:「怎么了?」 司玉抽抽搭搭,委屈开口:「小舅妈?」 贺云转过身,收拾起一地狼藉,没接话。 「你说啊!」司玉爬起来,跳到贺云背上,「桃子说的小舅妈,到底是谁?」 贺云将桌子扶起,把一沓沓手帐本和贴纸整理好,放回原位。 随即,他才扭头看向肩头露出的双眼,低声道:「只是随口一说。」 司玉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扯开贺云的衣领,刚准备咬下去,却看出了不对劲。 「这是谁咬的?!」 司玉指着一圈已经结痂的牙龈。 贺云从司玉手中解救出衣领,继续收拾起东西。 「我才走了几天啊?」司玉一屁股墩坐回了地板,「你就找了其他人!」 贺云低头垒好书籍,双手随意又无奈地搭在膝盖上,良久才开口道:「下楼吃饭了。」 「不要。」 他的后背迎来了司玉的额头撞击。 「你有小舅妈了,还被别人咬了。」 「……」 「有没有可能,那是你咬的。」 司玉坐直身,捧过贺云的脸,问道:「真的?」 贺云看着他,低低应了一声。说道:「试试?」 司玉没有犹豫,大口在他肩头咬下,最后用满意的眼神,开具了张「亲子鑑定」报告。 「可以吃饭了吗?」 「那小舅妈呢?!」 贺云站起身,先一步下了楼。 司玉急忙跟上,喋喋不休追问间,他走到了一楼餐厅,见到了站着的陌生女人。 「还真的是司玉!」 穿着玫红色裙装的女人,惊讶地放下酒杯。 但很快,贺飞伊拉了拉她的衣袖,让她回过神。 女人赶紧大步上前,做起了自我介绍。 第42页 「司老师你好,我叫贺飞倩,是飞伊的堂妹、贺云的堂姐。目前在京城博雅电影院,负责影片管理。之前有幸在电影点映会上见过您。」 司玉笑了笑,伸出手,得体应道:「你好,司玉。」 「去洗手。」 贺云打断了准备开口的司玉。 看着司玉的背影,贺飞倩握着贺飞伊的手,化身无声尖叫鸡。 饭桌上,众人都在听着贺飞伊手舞足蹈地聊工作、吐槽老闆和小牌大甩的明星。 贺云给桃子夹了块排骨,看向身体靠着椅背的司玉,抬起手将他面前的炖肉换成了盘青菜。 看着司玉弯起的嘴角,贺云低下头,继续往桃子碗里夹菜。 碗中早已堆起小山包的桃子:...... 「对了,阿倩你和阿云也很久没见了吧?去年你都没时间回来。」 「没有啊,我跟阿云前年在京城见过。」 嗞—— 司玉手中的汤匙,在贺云给他盛满的金黄龙虾汤汤碗中,划拉出刺耳声响。 「什么时候啊?」司玉问。 「元宵节那天。」贺飞倩答。 贺云放在大腿上的手勐地捏紧,浑身僵硬,好似在等待走上绞刑架的囚徒。 「前年元宵节?」司玉看了眼贺云,「京城?」 「对啊,后来我还准备和他吃点东西,但……」 贺飞倩看着司玉阴沉的脸,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无声。 「啊,真巧呢。」 贺云慢慢抬起眼皮,看着司玉轻敲在勺柄的指尖,心跳如鼓。 「我也在京城,怎么没见到你啊?」司玉支着下颌,似笑非笑地看着贺云,「还不知道,你去京城见了这么多人呢。」 「司玉……」 「大家慢用。」 司玉一脚向后踢开椅子,双手插兜,走向大门。 「这,这是怎么……诶,阿云!」 贺飞倩刚想去追贺云,就被堂姐拦了下来。 贺飞伊对她摇摇头。 「不是,他俩关系怎么看着那么奇怪?」贺飞倩挠了挠脑袋,「贺云不是司玉粉丝吗?怎么搞得跟仇人一样?」 「粉丝?」 「对啊。」贺飞倩眨眨眼,「那天元宵节点映会,贺云凌晨就来排队了,比司玉的应援团还早到。」 夜风袭来,吹得窗帘唿啦作响,也将屋外的黑色海面扭曲成白色浪涛。 「司玉!」 贺云沿着岩石和杂草间的小径,狂奔而下,直到握住司玉的手臂。 「你听我解释,我……」 「你怎么教不乖啊?」 司玉拽过贺云的衣领,冷冷地看着他。 「嗯?」 第18章 张嘴 「前年元宵节,你去了京城,但是没来找我。」 司玉踩在岩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贺云。 「那你背着我出门去见谁了?」 「我没有。」 贺云垂下眼,不停扯着黑色拉链。 「是啊,你没有。」司玉松开手,「你没有来找我。」 贺云不敢看司玉,就像他当时不敢走到司玉面前一样。 司玉在生气。 元宵节,司玉不喜欢吃甜腻的汤圆,贺云就在家包了饺子。 手机放得太远,夜晚自动开启的睡眠模式,让他错过了司玉的电话。 他没有接到司玉的电话。 司玉在生气。 都是因为自己。 【hy:对不起,宝贝对不起。】 【hy:手机被我放太远了。】 【hy:你可以接电话吗?】 嗡嗡—— 「司玉!」 「明天我不回来了。」 贺云肩膀缓缓沉了下去,哑声道:「可是,我很想你。」 「你要是真的想我,刚刚就应该接电话。」 嘟——嘟—— 贺云放下手机,坐在黑暗中揉着眼睛。 「真的,真的很想你。」 他没有订酒店,一下飞机就赶去了影院。 「你好,请出示你的点映会门票。」 「你好,我没有在售票机里看到……」 「这位先生,电影会门票是不对外出售,会分发给各个影评人、媒体和粉丝团队,你不知道吗?」 贺云愣在原地。 「阿云?」贺飞倩停下脚步,「还真是你啊!」 最终,贺云还是见到司玉。 他戴着口罩和工作人员挤在通道中,看着舞台中间被众人簇拥的司玉。 看一眼就好了。 就看一眼。 贺云食言了,他看了好久。 此刻的贺云也抬起了眼。 「你那样做是不对的。」 「你说什么?」 司玉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我去哪里是我的自由。」贺云的话被风吹得断断续续,「你不能要求我这么做。」 「自由?不能要求?」司玉嗤笑一声,「好,那你走啊。」 司玉转过身,齿尖泛起酸涩,蔓延至鼻尖。 「为什么还不走?」 脚边被拉长的影子朝他靠近。 「你也,不能要求我走。」 二人的衣物被吹得猎猎作响,却如韧草般,谁都没有挪步。 海浪一声又一声。 「这就是你离开的原因?」 司玉的话再次换来贺云的沉默。 第43页 「觉得我很麻烦,觉得我限制了你的自由,觉得和我在一起很累。」 司玉背对着贺云,没能看见他的摇头。 「那就告诉我,让我不要再缠着你,让我去找下一个人。」 司玉转过身,看着背对光线的贺云。 贺云的身形依旧高大挺拔,但又好像只是一副伫立在杂草和岩石中的失魂躯壳。 「司玉。」 「闭嘴。」 贺云今天给他的「惊喜」太多,司玉不想再听。 他撞开贺云的肩膀,将贺云和他的那句「不要」丢弃在夜色之中。 - 红色晨曦漫过蓝白矮墙,洒满贺云刚种下的大花飞燕草。 贺飞倩拿起一株根部带泥的紫色银莲花,递了过去,忍不住问道:「阿云,你跟司玉是怎么回事?」 不等贺云回答,司玉就推开小门走了出来。 「你在种什么啊?」 司玉睡眼惺忪时,惯喜欢拖长尾音。 「院门口空出了地,刚好适合。这个配色还喜欢吗?」 「嗯,挺好看的。」 司玉蹲下身,拨了拨奶白色的圆锥绣球。 随即,他打着哈欠问道:「这是谁啊?」 被司玉目光扫视到的贺飞倩瞪大了眼。 「这是我另一位堂姐,贺飞倩。」贺云面不改色地介绍起来,「二姐,这是司玉。」 「不是,我们昨晚就……」 「我准备去四叔那儿挖点土,陪我一起。」 司玉不解地看着仓促离开的二人,耸了耸肩,起身回屋。 等他再次出门时,贺云已经将边角的粉白酥浆草、深紫鼠尾草和纯白角堇种好,正在浇水。 「怎么忽然想起弄这个?」 「想让它们成为你醒来记住的第一件事情。」 贺云说得太过认真,司玉不懂,但他依旧笑了起来。 「想上街吗?」 「好呀。」 海岛最棒的出行工具,就是他身下的摩托车。 「好像回到了玛瑙斯。」 司玉紧紧搂住贺云。 「可惜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车。」 「没关系的,只要是和你一起。」 和我在一起,最受苦的人是你。 「好了,不要乱走,别摘头盔。」贺云将车停在树荫下,「等我回来,知道了吗?」 司玉乖巧点头。 下一秒,他摘下头盔,跑到摊位边试戴起了头巾。 「噢哟,真俊啊小伙儿!」 「就是哦,怎么这么好看!」 「像大明星一样,乖乖真漂亮!」 司玉习以为常,但依旧大手一挥,买下不少。 但很快—— 「你们认错人了。」 司玉用蓝色碎花头巾,将自己从头髮丝到脸都裹了起来。 可赶集日的人实在太多,就连人群外圈也被停下的小电驴和摩托车拦住,司玉根本无法脱身。 司玉低头,费力地挤着。 哔哔! 「上车。」 司玉接过头盔,跨坐上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司玉趴在贺云肩膀上,闷闷问道。 贺云看向后视镜,司玉的金色髮丝从头盔中钻出。 「你的头髮。」他说。 和你都太耀眼了。 「这可是我第一次不是为了拍摄需要而染头髮,还以为你会喜欢呢。不过也好……」 停了一瞬,他继续道:「至少,能让你第一眼就看见我。」 「就算你不染头髮,他们也会看见你。」 「那你呢?你也会看见我吗?」 贺云没说话。 「好像看不见。」司玉说,「不然,你怎么会没有回到我身边。」 贺云加大马力,用引擎轰隆和阵阵风声沉默回答。 「要什么颜色?」 「嗯?」 司玉靠在摩托车上,顺着贺云抬手的方向看去,见到了镇子上最大的超市。 「不想染回去。」司玉抱胸,「你本来就看不见我。」 司玉知道贺云听见了,可他却依旧转身进了超市。 司玉:。 贺云从超市拎着口袋走出时,见到了鬼鬼祟祟推车的司玉。 贺云:「你做什么?」 司玉:「哦,偷车。」 贺云:。 「我不要!我不染!你……嗯?」 司玉坐在小凳子上,愣愣地看着贺云手中搅动的金色染髮膏。 他眨眨眼。 「闭眼。」 贺云放下梳子,转动着司玉的脑袋。 「我头髮有投保的。」司玉舒服地闭上眼,「染坏了,小心保险公司找上门。」 「那你自己来。」 「嘿嘿嘿,你来,你来!」 司玉从围着的透明塑料布下伸出手,拿起镜子,看着贺云一点点将他的黑色髮根盖上金色染髮膏。 「边边,那儿还有点。」 「看到了。」 「痒,擦擦。」 「嗯。」 一旁的璧花早早就开了,五月是它最后的花期,它抖着浑身的香粉,似要让花下的二人闻个舒服。 「你闻到了吗?」 司玉问。 他在说璧花的清冽,贺云却只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没有。」 第44页 贺云答。 「那是什么花?」 司玉指向角落里细长花瓣、打着卷向外弯曲,只有在靠近花蕊处的末端颜色加深,变为黄色的小花。 「忍冬。」贺云挑起司玉最后一缕长发,「也叫金银花。」 「这个我认识!高中后山就有不少,我和沈确之前……」 「二十分钟再洗掉。」 「诶!」 司玉看着丢下一句话,就沉着脸走远的人,三秒后,扑哧笑了出来。 「好看吗?」 司玉甩动着愈发耀眼的金色髮丝,凑到贺云眼前。 贺云正洗着莓果,关掉水龙头后,点点头。 「你都没有看我!」 司玉抓起一把树莓,将水晃到贺云脸上,趿着拖鞋,跳上沙发。 不知过了多久,司玉迷迷煳煳间听见电视声音小了下去。 「唔,我还在看呢。」 「嗯,没关。」 司玉被下巴处的毛茸茸弄得有些发痒,不等他动作,绒毯就被人先一步整理好。 「睡吧。」 「爱你。」 「ditto.」 贺云轻声掩门,在台阶坐下,拿出手机回拨电话。 「贺云,你做得很对。「快刀斩乱麻」这句古谚语,并不适用于所有情况。」 「可是,总会有那么一天。」 收了线,贺云的心依旧落不下。 手机却又再次震动起来。 陌生号码,但贺云知道是谁。 「贺云。」 「沈确。」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 「贺云?」 司玉醒来,拖着步子,在屋内寻找着贺云的身影。 书房没有人、卧室没有人,还有一扇门打不开。 司玉揉着眼睛,慢吞吞地移向门外,还是没有人。 「贺云?」 他又唤了声。 「醒了?」 贺云从院墙里站起身,放下挫条,走到他身边。 司玉点点头,就着贺云伸出的手臂,投入他的怀抱。 「好像又是假的。」 「嗯?」 「像以前的你,好像是假的。」 他被贺云抱得更紧。 「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饿了吗?」 「一点点。」 「走吧。」 司玉洗完手,刚好看见贺云切开紫红软绵的覆盆子奶冻。 「覆盆子蛋糕!」司玉张大了嘴,「啊——」 抿下贺云递来的叉子,司玉当下发出小鸡叫,十指在紧紧在胸前交握。 「我的最爱!」 司玉拿起勺子,刚准备舀,忽然又放下。 「怎么了?」 「想起是别人教你做的。」 司玉起身,推开椅子,继续缩回了沙发。 「14岁。」 「嗯?」 「宋歌,他只是一个14岁的孩子。」贺云端着碟子,在司玉身前蹲下,「哪怕现在,他也不过19岁。」 「19岁怎么了?我喜欢你的时候,你才17岁。」 「错了。」贺云叉起勺奶霜,「18岁。」 司玉没说话,张嘴接下。 「你陪我过的第一个生日,是我19岁的生日。」 「那你还记得,我对你说了什么吗?」 * 「希望你的每一个生日,都有人陪在你身边。」 「为什么不是你会陪在我身边?」 「因为我在等你像现在这样问出来啊。」 * 贺云点点头。 「可是,已经错过两个了。」 司玉点了两下贺云的鼻尖。 贺云笑着又投餵一块。 「以后呢?」司玉追问,「以后还会错过吗?」 贺云停在蓝色小门前,头顶新换好的白炽灯明亮无比,却又让他的深邃眉眼陷入阴影。 「睡醒再说。」 「一言为定。」 司玉难得睡个好觉,刚洗完脸,就听见了敲门声。 「来啦!」 司玉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 「玩够了吗?」 沈确问。 第19章 占有 房间的窗帘并没有拉上。 沈确双手握住司玉肩膀的动作,贺云看得是那么清晰。 司玉的声音也是,从洞开的房门一字不落地传来。 「你来得不晚,正好今晚就能喝上我跟贺云的喜酒。」 「喜酒?呵。」 沈确不加掩饰地嗤笑,让司玉格外厌烦。 「当年,贺云一声不响地离开,你真的不介意?」 「小狗迷路常有,抓回来就好了。」 司玉拂开沈确的手,跷腿坐上沙发。 「你为什么会为了贺云做到这个地步?」 沈确蹲下,昂头看着司玉。 「你真的那么喜欢他?」 「那你想知道,我有多喜欢他吗?」 司玉轻晃脚尖,踢着沈确的黑蚕丝领带。 沈确眉心微动,站起后,背身回绝。 「我有多讨厌你。」司玉凑到他身后,「就有多喜欢他。」 沈确闭眼后再度睁开,扭头看向司玉:「他给你的东西,有什么是我给不了的吗?」 停顿几秒,沈确缓缓说出两个字:「十年。」 我爱了你十年。 他多想看见司玉会有片刻失神,哪怕只是琥珀色瞳孔里闪过一丝犹疑。 第45页 「片刻失神」「一丝犹疑」就可以拯救他被司玉踩入泥泞的自尊。 可是—— 「所以呢?」司玉笑着向后退去,「看见你,就很讨厌呢。」 太顽劣了,太糟糕的性格了。 等沈确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司玉按到门上。 明明知道司玉不喜欢,可他还是做了。 「贺云不爱你。」 明明知道司玉不想听,但他还是说了。 「他走的这一年来,他有联繫你吗?」 「你来这儿一个月,他有提复合吗?」 「我出现的一小时,他有站出来吗?」 终于,他终于看见了司玉的失神和犹疑,可依旧是因为贺云。 「贺云他不可能不爱我。」 「好,那你现在去找他。」 沈确松开手,拧开门把,指着通往花园的院门。 「他只要敢站出来,像个男人一样朝我脸上挥拳,我就信你没有在自欺欺人。」 司玉不知道沈确的笃定从何而来,他揉着被捏疼的肩膀,出了房间。 脚步很快,停在花藤的知更鸟歪头看了他一眼,挥翅飞走。 「贺云,贺云开门!」 司玉不停地拍打着。 声音很大,藏于洁白璧花的碧蓝色蝴蝶被惊动,翩跹离开。 司玉紧捏拳头,大喊道:「你说过的,等我醒来就会给我答案!」 没有回答,只有身后沈确皮鞋跟落在石板上的咔嗒声。 「要进去找他吗?」沈确说,「我不介意帮你砸门。」 「你闭嘴。」 司玉垫脚拿到门樑上的钥匙,手指却止不住发颤。 进了门,司玉推开一扇又一扇门,掀开桌布,扯动窗帘,甚至想要从角落堆叠的外文书籍后,找到贺云的身影。 什么都没有。 厨房台面找不到一丝水渍,没吃完的覆盆子蛋糕也不见,空荡荡的垃圾桶还在原地打旋。 客厅沙发寻不到半分褶皱,昨晚盖过的绒毯也没有踪影,孤零零的落地灯拉绳还在晃动。 这一切是那么熟悉。 就像是去年贺云生日,他从外地赶回来时,见到的那样—— 光洁、明亮,所有的东西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但贺云不在。 司玉站在地板上,寒意从他脚掌蔓延到全身。 贺云又一次离开了他。 「还不肯相信吗?贺云他走了,他不要……」 「不是。」 司玉转过身。 「他只是没在家,他会回来的。」 「去年也这么说,他回来了吗?」 司玉看着沈确,无比坚定。 「他会回来的。」 沈确的视线跟着司玉的背影,一路走出房门,直到他在乳白色木阶坐下。 愈发瘦了,背嵴和蝴蝶骨在白衬衫的包裹下那么显眼,好像随时都会被折断。 蜷缩的身体好似光滑冰冷的白色鹅卵石,沈确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朵朵被海风吹向司玉的小花,从他的发梢和后背滑落。 沈确紧捏的双手插进西装裤兜里,几乎是从牙齿缝隙中挤出了一句话。 「航班在下午两点。」 「他马上就会回来。」 「如果他没有回来呢?」 「他也不喜欢你,不会让你带我走的。」 司玉一遍遍重复着,直到清晨的珍珠白云朵化作薄雾,被五月柔和的阳光轻松刺破,他也没停下。 「贺云不会走的。」 「贺云只是出门了。」 「贺云在等我睡醒找他。」 …… 沈确双腿早已站麻,但他不敢动。 因为,即便是他的目光放松半分,高大橡树后的人就一定会走出来。 树影被一点点倾斜,它们囚禁着贺云的脚步,却将他眼底碎裂的光芒放大。 他和沈确的视线从未交汇,他们看着的只有一个人。 司玉坐了太久,久到阳光足以将他的肌肤晒得温热,但他说出的话仍然没有一丝温度。 「好冷。」 沈确在司玉的眼神中怔愣三秒,确定是在看自己后,快步走到他身边。 「不冷,不会冷的。」 沈确单膝跪地,脱下外套,将司玉牢牢裹住。 司玉哑声问道:「我们要回江城吗?」 沈确没能立刻回答,他在试着触碰司玉的髮丝,握住他颤动的肩膀。 「贺云会在家等我吗?」 一句话,击碎了沈确所有的期待。 - 「沈先生、司先生,你们前往闽城的航班可以登机了,请随我来。」 沈确抬手婉拒对方的开门,自己推开了vip室厚重的门扉,扭头看向被邀请的人。 司玉慢慢抬起头,小声问他:「贺云,真的在闽城等我吗?」 沈确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点的头,他只知道,司玉终于笑了起来。 一个眼神,地勤立刻会意地接过门把。 沈确腾出手来整理起司玉的帽子和口罩,用生怕惊醒睡梦中人的音量,低声道:「先上飞机,好吗?」 见到司玉眨眼,沈确轻轻扶着他的肩膀,往外走去。 登机口越来越近,沈确加快脚步。 带走他,让他不会再回来;看好他,让他不会再离开。 似乎是脚下的地毯太过厚实,他的脚步被司玉越拖越慢。 第46页 「怎么了?」 沈确扭头看向驻足的司玉。 司玉白色口罩上方的漂亮眼睛闪着光:「贺云在这里。」 沈确闭上眼,短促地喘了口气,微微低头道:「记得吗?贺云不在家,他在闽城等......」 「贺云!」 沈确的手从司玉的肩头滑下,无力地垂落在腿侧。 他看着司玉投入远处张开的怀抱。 原来,司玉是可以走很快的,他甚至会奔跑——只要站在终点的人是贺云。 「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 司玉紧紧抱住贺云,无暇顾及那口罩被泪水浸润,压抑住他的每次唿吸。 「怎么会离开呢?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贺云捧起司玉的脸,轻轻擦掉他眼角的泪渍。 司玉摇摇头,抽噎道:「我不要,不要你在这里等我。我要你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 「宝贝。」贺云勾下口罩,揉抚着他湿漉漉的脸,「你只是去工作,我会像以前一样,在家里等你回来。」 「像,以前一样?」 「嗯,等你回家。」 看着司玉失神的双眸,贺云用一个吻再次向他承诺。 「我会等你。」 唇上泪水的咸湿,顺着舌尖钻入贺云的五脏六腑,让他就快要捧不稳司玉的脸。 「永远等你。」 哄骗的誓言会在零点前失效,但至少,此刻能让司玉心甘情愿地同他道别。 贺云站在屏风后,笑着挥手,直到司玉转身进入机舱。 「我已经将他带到了机场。你为什么还要出来?」 沈确怒不可遏地将贺云推向墙面。 下一秒,贺云反手擒住沈确的衣领。 「你有想过他下飞机后,没有见到我会怎样吗?」 贺云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你应该告诉他,我只是出门了,而不是说我走了!说我不要他了!」 「这不是事实吗?」 沈确不甘示弱地拽住贺云的领口,高声打断了他的话。 「沈确,你比谁都清楚,我到底会为什么会离开司玉。但是……」 贺云将沈确推到墙角,用手臂结结实实地横抵他的肩膀。 「再让我看见你碰他,你觉得,你的脸还能挨我几拳?」 沈确嘴角的瘀青早已消失,但贺云那晚的重拳,以及贺云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明目张胆要到司玉联繫方式的耻辱感,却从未消失。 他同样能挥拳,但他也知道,仅凭武力、权势绝无动摇贺云的可能。 所以,他想到了更好的方式—— 「他总说,喝醉之后就能见到你。」 如他所料,他肩膀被压制的力度正在消散。 「你知道,过去一年有多少人想要改名叫「贺云」吗?」 他对贺云后退的反应很满意,足以让他定下心神,整理着被弄乱的领带。 「没有我,司玉连骨头都不会剩下。你有什么资格,在……」 沈确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在他抬头时,他看见了贺云指尖夹着的白色登机牌。 - 司玉被身旁落座的动静惊醒。 「贺云?」 「是我。」 司玉的眼皮又再次懒洋洋地合上。 沈确暗自嘆了口气,拿起司玉腰侧的安全带——咔嗒! 司玉睁开眼,立刻扶着座椅左右张望起来。 「怎么了?」 沈确起身,挡住他向后看去的视线。 「贺云的背包拉链……」司玉抬起食指,虚虚指着某处,「撞到椅背了。」 「你听错了,是安全带的声音。」 「是吗?」 「嗯,睡吧。」 几步之遥,二人的对话顺着头等舱半掩的帘子,钻入屏住唿吸的黑衣男人耳中。 贺云紧紧握着背包上的拉链——方才晃动的银色拉链。 好像一直都是如此,在机场、码头和车站分别或重逢时,他的背包拉链都会发出微弱的撞击声。 那是司玉扑进他怀中时,总会发出的声音。 司玉记得,他也记得。 贺云还记得和司玉告白不久便分开数月,而后重逢的那个夜晚。 五年前的伦敦。 「宝贝!」 贺云的双手同时伸出,一只手握住朝他滚来的行李推车,另一只手扶住挂在他身上的人。 「有没有等很久?有没有想我?」 「没有。有。」 司玉已经顾不上贺云说了什么,双腿挂在他腰间,捧着他的脸,如啄木鸟般反覆亲吻。 亲了半晌,司玉回过神,撒娇道:「你怎么都不亲我!」 「口罩。」 「嗯?」 司玉的口罩直到进入公寓才被贺云取下。 但,不只是口罩。 外套、丝巾、衬衫……一切紧贴司玉肌肤触碰的东西,都被贺云扔到了地板上。 那些都不该出现在司玉的身上,只有自己的手掌、指腹、脸颊、嘴唇才有资格。 「你会紧张吗?」 「不会。」 贺云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就像他穿过司玉后脖、紧紧囚住他的双臂。 「为什么?」 「想过很多次。」 贺云埋头,嗅着司玉髮丝的玫瑰香味,将他纤细脖颈上未干的水渍用嘴唇带走。 第47页 「我想过很多次。」 无时无刻不在想占有他,让他成为杀死爱意的元兇。 爱从来不是占有,但性是; 杀死爱意的元兇,也是性。 「想要吗?」 贺云点头。 「说出来。」 贺云说想。 司玉莞尔一笑,瓷白的脚尖顺着他的脚背往上,划过圆润膝盖、紧实大腿、停在胯骨,斜斜朝下——踩住。 「还不够。」 第20章 爱欲白日 「……你弄疼我了!」 「嗯,对不起宝贝。」 「那你倒是……」 「不要。」 第一次,这是司玉的第一次失去对贺云的掌控。 当伦敦日光透过白色纱帘,照得司玉酸涩的双眼愈发难受时,他才明白一件事情—— 「你是狗吧?」 司玉哑着嗓子,想踢人却发现使不上一点力气。 「醒了?」贺云搁下茶杯,「继续。」 司玉现在才彻底明白:是狗,晚上不听话的狗。 可是,现在真的好乖。 「吃一点嘛。」 贺云蹲在司玉翘起的脚边,将桌上的小碟子推了推。 「吃吃吃!」司玉指着红肿的嘴唇,「我嘴巴都快被你咬烂……唔。」 司玉下意识闭上眼,接下贺云的温柔亲吻。 这个吻,让他的身体忍不住软下,又红了耳尖。 「抱歉。」 司玉睁开眼,看着贺云近在咫尺的脸和他同样有着伤口的嘴角。 唿吸一滞,学着方才对方的模样,慢慢贴了上去,就连手臂也不自觉地揽上了他的肩膀。 「想喝冰水。」 「好,我去拿。」 司玉支着脸,看着贺云堪称完美的上半身倒三角身形,干脆跳到了他背上。 「带我一起。」 「嗯,一起。」 贺云好像不会觉得累,背着人在厨房和餐厅里来迴转悠,时不时就往后投餵着洗净的水果,或是煎好的面包片。 ——就连电梯口什么时候站了个人都没发现。 「罪过啊,罪过啊!」 贺云脚步一顿,看向捂眼背身的来人。 「程钧,你怎么来了?」 贺云放下水杯,将肩头上探出的小脑袋压了压。 「不是说了,今天签合同吗?」 程钧没回头,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袋。 「稍等一下。」贺云走回卧室,将司玉放到床上,捏了捏他的脸,「等我。」 程钧虽没多看,但老觉着贺云金屋藏的那个「娇」,怎么想怎么眼熟。 「我的资料都准备好了。」 「哦哦,好。你再看下合同,都检查过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程钧今天来就是为了贺云房子的事。 出手阔绰的买家终于回了伦敦,就等着将事情敲定。 说来也奇怪,那买家从未露过面,就连看房都没看过;让助理问得最着急的,还是什么时候能把钱交了。 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上赶着送钱的买家。 「你说什么?」 忽然,贺云停下签字的笔,抬起头看他。 「啊?」程钧也跟着回过神,「说不赶巧,买家今天到伦敦,害得我着急慌忙跑来,坏了你的……诶!」 司玉正试着贺云的卫衣,甫一回头,就看见了手拿文件的贺云。 「怎么啦?」 「房子,你买的?」 司玉将防尘帘拉上,缓缓走到贺云面前,笑道:「对啊。」 如他所料,贺云的神情说不上轻松,此刻正定定地看着自己,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高出市场价太多,根本没有必要。」 司玉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回道:「我喜欢这个地方,你生活过的地方。」 「可是……」 「贺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同样的,你也要知道,我在想什么。」 司玉凑近几分,吻着贺云的嘴角。 「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是像之前那样每次仓促地告别,而是永远在一起。」 贺云难以抵抗司玉的亲吻,可他依旧用着最后一丝理智,回道:「哪怕房子卖给别人,我也可以找到你喜欢的……」 「不要。」司玉打断他,「我喜欢这里,喜欢一切和你有关的东西。」 司玉抚摸着贺云的脸颊:「不仅是这里,还有巴黎、纽约、江城……只要有你我的地方,我都想要那里有属于我们的家。」 贺云有些晃神,低低地重复了一遍:「我们的家?」 「嗯,一个我来,你随时都在的地方。」 司玉踮起脚,紧紧抱住他。 「我想要推开每一扇门,都能看见你。」 司玉的指甲深深嵌入贺云的肌肤,好似这样就可以留住他。 你的一切都会被我留下; 你的一切都会被我占有; 你的一切都只会属于我。 司玉忘记了贺云的回答,只记得在热气氤氲的潮湿空间里,他的下颚是如何被轻轻抬起。 唇齿纠缠,低头缠绵。 贺云的目光是那么温柔,却让他不住地想要求饶。 但他已经被剥夺了说话的权利,所有话语到了他的唇边,都只能变成贺云的名字。 「贺云……」 「我在。」 第48页 被放开时他下意识地想要爬走,但这样的动作,似乎又是一次邀请。 「不要了……」 「最后一次。」 一遍又一遍地哄骗。 贺云,就是个骗子。 - 「骗子,说好看日出的!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车里!」 司玉捶打着贺云的后背。 贺云低低笑着,温柔抚摸他的长髮,柔声道:「我很快就下来。」 司玉微垂着眼,任由贺云怎么亲都不抬眼。 「宝贝,等等我,好吗?」 「那你要快一点。」 「嗯,我答应你。」 贺云离开后,司玉不止一次步上台阶,但很快,他又停住了脚步。 他知道贺云去做什么了,可是,就是不想。 司玉昂起头,看着金黄榉树后的红砖小楼,小楼里住着贺云的母亲。 他慢慢蹲下身,靠在树旁,静静听着晨风送来落叶声。 风声涌入方窗,吹在贺云满是咖啡渍的脸上。 「妈妈,舞会的时间已经过了,我没办法带你下楼。」 贺云蹲下身,拿过她手指握紧的咖啡杯碎片。 「下一次,我一定帮你找好舞伴。」 贺云接到电话赶来时,昨晚的舞会早已结束。 可是埃莉诺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和她跳舞。 是啊,怎么可能没人邀请埃莉诺·利芙格林跳舞呢? 贺云试过牵起她的手。 可是,仅是那双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黑色眼眸,就足够让埃莉诺尖叫。 贺云站起身,慢慢向后退去—— 「需要帮忙吗?」 司玉问。 贺云愣住了。 接着,他的手里就多了司玉的外套。 司玉的白衬衫下摆扎进修身西裤中,弯身时窄腰的褶皱也被抹平,却依旧在暖黄灯光下拨动着光影。 他伸出的手没人会拒绝。 手腕上的钻石袖口闪闪发光,就像此刻将手放上的埃莉诺眼中的神采。 没有音乐,红棕地毯上踩出的节奏本该单调,但司玉嘴角的笑意却足够点燃一切。 水晶灯下,埃莉诺侷促的步伐,也在每每得到司玉挑眉赞许后放开,反而开始教起了司玉如何做一个合格的舞伴。 站在门边的贺云,明明知晓司玉离自己那么远,却能清楚感觉到司玉的每次唿吸。 他的唿吸,带动着他的心跳——扑通、扑通。 急速心跳,在遇见司玉后从未平復,只有更快。 司玉也这么想,在他被贺云勐地抱住,双脚远离地面,顶在高大榉树上时。 他以为贺云会吻自己,所以他闭上了眼。 但那个吻却迟迟未曾落下。 司玉睁开眼,看着眼眶微湿的贺云,问道:「怎么啦?」 俩人贴得极近,近得能真正交换彼此的唿吸。 「谢谢你。」 贺云说。 谢谢你见到我的狼狈。 「谢谢你。」 贺云说。 谢谢你见到我的狼狈,却依旧伸出了手。 二人良久对视,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明白。 末了,司玉闭上眼,让贺云用吻结束了他漫长的无声告白。 「可是,刚刚……」司玉勾下飞到鼻尖上的髮丝,耷拉着脑袋:「你妈妈说我跳得不好。」 贺云摇摇头,刚准备开口,忽然又笑起来。 「教你。」 一定很傻,司玉想。 精神病院前的草坪上,长出两个跳舞的男人。 一定很傻。 但是—— 「好开心。」 司玉将原本放在贺云掌上的手,变为与其十指紧握,慢慢贴近对方怀中,只有脚步还在左右轻轻摇晃着。 「好像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好开心。」 司玉慢慢闭上眼,深埋心底的记忆如蔚蓝海岸的潮水再次涌来。 只有贺云接住了他 过去是,现在也是。 「贺云。」 「嗯?」 「再抱紧一点。」 「好。」 接住我,永远接住我。 「司玉是个傻瓜。」 贺云含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司玉不解地抬起头,望进了贺云漆黑如深海的眼眸。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抱紧你。」 霎时,司玉攥紧了手指。 「你说的。」 「我说的。」 其实,贺云还有很多想说的,但此刻他只想亲吻司玉。 很巧,司玉也这么想。 伦敦的白日好像没有尽头,恋人在永恆日光下缠绵拥吻。 - 「再亲一下。」 司玉勾下口罩,得到满意地亲吻后才放手让贺云走进咖啡店。 他伸手摸了摸还算干净的桌椅,刚准备坐下,烦人消息就再次响起。 司玉轻啧了声,看也不看地就熄灭了屏幕,但很快,电话就打了进来。 司玉:「我是贺云,司玉在洗澡。」 沈确:…… 挂了电话,司玉刚推开店门,就听见了一阵嬉笑—— 「不是我说,白白,你到底看中这小子什么?穷光蛋一个,现在除了脸没一样能拿出手的。」 「哎呀,我们白公子是得不到,心尖痒呢!」 第49页 除了开口的两个人,角落卡座还坐了个双手抱胸、一言不发的男人。 司玉下意识地停了步子,歪着头看着他。 十八九岁的年纪,皮肤像他的名字挺白的,长得也算秀气。 听到红衣男说他「得不到、心尖痒」,更是毫不客气地将腿上的餐巾,扔到了对方身上。 继而,咬牙切齿道:「也不看看他现在什么样子,硬塞给我,我都不要!」 咦哦,好酸! 司玉按紧口罩,继续缩在门后看戏。 「来打个招唿啊!没点眼力见儿。」 「人家以前只会是给他爹拉选票的时候,才会屈尊降贵地跟人握握手,哪能搭理咱们呀!哪怕是我们白白的面子,也是说不给就不给。」 司玉被红衣男的拱火给逗乐了,尤其是在看见那个叫白白的脸色煞白后,乐得直笑。 「贺云,叫你来打声招唿,你听不见吗?」 等等! 司玉回过神来。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这几个神经病、外加酸鸡,嘴的是我男朋友!!! 「我和你们并不熟悉,也不需要和你们打招唿。」 「贺云,你不要给脸……」 「老公。」 司玉走了过去。 第21章 妒海红潮 一声甜腻的称唿, 让拍桌而起的黑衣男人愣住,更是在看清伏在贺云肩头的人眉眼时呆住。 长发男人戴着口罩,但随意瞥来的一眼, 就能令人在那双宛如琥珀的眼眸中恍惚。 让他无暇再继续说下去,更不想再计较来人眼中的满是不屑, 只想再多看几眼。 不仅是他, 卡座上的两人更是像见到天敌的刺猬般,竖起了身上的尖刺,却都忘了到底要做什么, 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怎么进来了?」 「看你好久没出来。」 司玉微眯着眼,任由贺云按紧了他鼻樑上的口罩。 随后, 他松开手,走到三人桌前, 抬起食指—— 「神经病。」 「……」 「嘴贱。」 「……」 「酸鸡。」 「……」 司玉慢悠悠收回手,撩起脸侧髮丝。 「总算是知道,这满大街xsr的事儿到底怎么来的了?看着个长得好看的就往前贴,人家不搭理, 还在这儿叽叽歪歪。」 「你怎么说话呢,你……」 「你闭嘴, 一张嘴熏死个人。原以为, 你只是出门前忘记照镜子, 没把牙齿上的口红给擦干净, 结果还忘了哈口气闻闻你自己,臭死了。」 红衣男傻了片刻,低头哈气, 坐了下去。 「你谁啊你,我们说话……」 「我是你爹, 你也闭嘴。有功夫跟你爹我说话,就赶紧换了你身上这件,我二舅姥爷都不会穿的包头棉鞋料子做的外套,丑死了。」 黑衣男傻了片刻,脱下外套,坐了下去。 最后,司玉的目光落在了叫白白的人身上,但他什么都没说。 一个上下打量的目光和轻啧声就足够。 司玉转过身,重新拉住贺云的手,眉眼弯弯:「老公,噁心坏啦,不吃了,走吧。」 枯黄落叶层层铺满台阶。 司玉在贺云坐下后,跟着坐上他的大腿,调整坐姿,直到整个人都窝进贺云怀抱。 「怎么都不讲话?」 司玉枕着贺云的臂弯,伸手去摸他下颌。 「是觉得我太兇了吗?」 「没有。」 贺云放下咖啡杯,握住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 「很可爱。」 司玉取下口罩,有些惊讶地问道:「真的吗?」 「真的。」贺云细细吻着他,「特别可爱,骂人也可爱。」 身边从未有人用「可爱」形容过自己,一个再通俗不过的词,到了贺云嘴边,似乎变成了告白。 「想看一下更可爱的吗?」 贺云看着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人,微微挑眉。 「别睁眼哦。」 「嗯。」 「千万别偷看!」 「好。」 贺云认为自己猜对了地点。 无论是从空气中的青草香,还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出行轨迹,都指向了郊区,但是,他还是猜错了—— 「可爱吧!」 闻言,贺云缓缓睁开眼,彻底愣住。 司玉牵着缰绳,不停安抚着往他脸上蹭小傢伙。 忽然,他发现贺云还没有回答。 「你就说,可不可爱……贺云?」 司玉嘴角笑意散去,朝着低下头的贺云走去。 「怎么啦?你……」 「司玉。」 司玉被贺云抱进怀中。 「谢谢你。」 贺云说。 这仿佛是他能说出口的所有话,他的内心被名为「感激」的巨浪冲击着。 所有人瞩目、聚光灯下、镜头中心闪闪发光的司玉,步入了他陡转直下、声名狼藉的人生。 司玉为他留下了房产,说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司玉牵起他妈妈的手,夸她是伦敦最棒的舞伴; 司玉,司玉带来了…… 「我只是在想,奥利弗也肯定很想你。」 司玉话音刚落,身后的听到自己名字的黑色小马驹,昂首阔步地走向相拥的二人。 第50页 它好像也认出了贺云,伸出舌头不停舔舐着自己的主人。 ——司玉带来了自己的小马驹。 四年前,贺云在庄园的马厩里,亲手剪断了它的脐带。 家族训马师都说,奥利弗没能继承父母的优秀基因,不配让贺云成为他的主人。 如果骑它去打马球,会被斯宾塞伯爵家精心挑选的赛马甩得远远的。 但贺云不信,那段时间,他每晚都会从公学翻墙回家,守着奥利弗吃完足够的饲料; 周末和假期出游也被他推掉,陪在奥利弗身边,同它训练、散步和说话…… 「别说了。」司玉转身捂住贺云的嘴,「再说,我就要吃醋了。」 「whoa.」 贺云拉了拉缰绳,奥利弗乖巧停下。 「你吃奥利弗的醋?」 「昂。」 「它是一匹马。」 「不可以吗?」 贺云探头看了眼努鼻子的奥利弗,随即看向脸上写满「认真」二字的司玉。 「不可以吗?」 司玉继续问道。 「可以。」 贺云说。 「这还差不多。」司玉笑起来,从他手中一把夺过缰绳,「gdy up!」 奥利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司玉一声令下,奔向远方。 「你好像对我很了解。」 贺云看着在另一侧给奥利弗刷毛的司玉,忍不住问道。 「对啊。」司玉拍了拍奥利弗的腿,继续刷着,「比你想像中了解。」 「为什么?」 「这需要原因吗?」 「从我们第一次遇见,你就好像对我很了解。」 「true love.」司玉对他眨眨眼,「真爱。」 贺云试图从司玉的表情中找出破绽,但是一无所获。 于是,他放下手中的刷子,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只是还没等到他伸出舌尖,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云哥。」 「宋歌?」 贺云站起身,没能看见司玉不满的目光。 「你没换装备,今天不是来训练的吗?」 「嗯,听说奥利弗的买家今天来,就想着来看看。没想到是小云哥啊。」 「哦,是……」 「不介绍一下吗?」 司玉冷冷的声音响起。 贺云此刻还未有察觉,如常地介绍起身前面容青涩,却因同样混血脸庞而长相不俗的少年。 「宋歌,这是司……」 贺云下意识地想去握司玉的肩膀,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这是司玉,就是奥利弗的买家。」 「你好,司玉。」 宋歌伸出手。 「你就是这么介绍我的?」 方才贺云后撤的脚步如同利刃刺出,让司玉的身体霎时僵硬住了。 宋歌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个圈,收回手,默默退到一侧。 「司玉,我的意思是……」 司玉斜了贺云一眼,大步走到穿着公学校服的宋歌面前,脱下手套,伸出手道:「你好,我是司玉,是贺云的男朋友。」 「你好,司玉哥。」 宋歌双手握上,乖巧又诚恳。 「学会怎么介绍了吗?」 司玉看向贺云。 接着,他抽回手,一脚踢开水桶,转身走出马厩。 贺云愣在原地,说了声抱歉,急忙追上司玉。 「司……」 「宝贝!」 司玉充耳不闻,边走着,边脱下身上繁重的防水服。 「我买房!刷马!结果你就介绍我是你买家!买家!看我今天……松手!」 他的手腕被握住。 司玉想要甩开,却只换来贺云愈发的用力。 等到实在无法,才肯抬头看贺云,可他的心头的酸楚却怎么也消不下去。 「松手。」 他又说了遍。 这次贺云照做了。 司玉看着空荡荡的手腕,怔愣几秒,回过神后火气更盛。 「你真的放手了?!贺云你是不是找死!」 「没有。」 司玉整个人陷入了贺云温暖的怀抱中,后背上大手抚摸地触感愈发温柔。 「这样才好抱住你。」 贺云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宝贝,别生气好吗?」 怒火好似被平復,但巨大的委屈又再次蔓延上来。 「谁说我生气了!」 「嗯,是我,是我做得不对。」 他的脸被捧起,不容他拒绝地与贺云对视。 「只是担心自己会给你惹来麻烦,所以才没有那样介绍你。」 贺云用指腹抚摸着他的脸颊。 「如果可以,我想要告诉全世界,我贺云是你的男朋友。」 司玉慢慢抬起眼皮,小声问道:「真的?」 下一秒,贺云的吻落下。 司玉刚被安抚好的神经,又被贺云松开怀抱的动作挑燃,一脚踹向他的膝盖。 「少来!别以为我这么好打发,亲一下就完事儿!」 「那……」贺云抬起手,比了个v,「两下?」 「……贺云!!!」 刚准备离开的宋歌,看着被扑倒在草地上爆捶的贺云,更加坚定了向外挪的脚步。 但没走成—— 贺云:「宋歌,这是司玉,你可能认识……」 第51页 司玉:「好好说!」 宋歌被司玉扬起的巴掌吓了大跳,生怕会落到自己身上,赶紧往后退了步。 贺云:「咳咳,司玉,华人之光、欧洲三大电影节最年轻影帝、阿多尼斯和纳西索斯皆自愧不如的美貌拥有者……」 司玉:「还有呢?」 贺云:「我男朋友。」 十四岁的宋歌:「啊……」 贺云浅吸了口气,凑到司玉耳边,低声道:「都说了,宋歌还是个孩子。他怎么可能……」 「怪不得,刚见到小云哥分明和平日没有区别,但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想来便是因为和司玉哥站在一起,多了些脱俗不凡,只让人觉得能配得上司玉哥,感嘆一句天造地设也不为过。」 贺云:……? 司玉:哼哼。 贺云从没听过宋歌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但看着司玉在接下来的一句句「天造地设」「世间绝配」「云才玉貌」中神色缓和,贺云倒也感激地看了眼他。 宋歌悄悄比了个ok,转身离去,深藏功与名。 「天造地设」和「世间绝配」贺云说不上来,但司玉真的很漂亮。 ——ins上几分钟内涌入的数十万粉丝也证明了这一点。 [图片] 【@ssssy:oliver说,我是他主人的最爱~[云朵][云朵][云朵]】 【小马宝玉!!!】 【女娲大人!您的毕设终于营业了!!】 【宝贝亲亲~应该是你是他最爱的主人吧】 【我我我改名叫oliver!姐姐骑我!!!】 …… 贺云眉心一抽,继续往下翻着评论。 【一拍戏就不营业,一休假就开始放大招啊啊啊!姐夫带你去哪儿玩了啊又!!!#麻薯復婚】 【肯定是回京港老宅了!好久没看见小麻薯了!#麻薯復婚】 【这不是小麻薯,颜色和名字都不对】 【难道是姐夫给姐又买了小马吗?好宠!!!#麻薯復婚】 姐夫? 小麻薯? 贺云顿了顿指尖,望向正骑着奥利弗跳障碍的司玉。 【k药鸡去死!!!】 【姐前几天就出国了,少在这儿认姐夫,be八百年了】 【这世界上就只有小麻薯一匹马吗?就只有他沈确一个人能买得起马吗?】 【真是服了,好好的分享日常被人当药嗑,上次有人在评论提姓沈的,气得阿玉直接私密了帐号忘了吗?!】 贺云眸色越来越沉。 最后,他点开评论区里反覆刷屏的话题—— #麻薯復婚 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司玉和沈确的张张合照张牙舞爪地爬出,瞬间占据贺云手中的屏幕。 穿着高中校服的司玉,布满汗水的额上绑着白色运动髮带,正眯眼大笑着捧起奖盃——沈确高高背起他。 穿着宽松卫衣的司玉,身旁的台阶上放着个红色赶海小桶,正拿起只小螃蟹拍照片——沈确在为他擦脚。 穿着修身骑服的司玉,黑色长筒马靴跨坐在匹棕色骏马上,正神色凝重地整理手套——沈确摸着他的脸。 【@ssssq: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在害怕长大,但你永远不用。18岁生日快乐 [纸杯蛋糕]】 司玉坐在床上,捧着点燃彩虹蜡烛的麻薯蛋糕,正昂头望着给他拍照的人,笑得眉眼弯弯。 「宝贝!」 贺云抬起头,看着司玉走出照片,走向自己。 「怎么啦?」 司玉抱着贺云,轻声问道。 第22章 缠绵金柳 「怎么啦?」 贺云将手机收好, 缓缓眨眼掩下眸中的涩意,摇了摇头。 「没什么。饿了吗?」 「嗯!走吧走吧,去吃东西!」 天蓝得漂亮, 就连黄昏时飘起的雨,都那么温柔又平静。 司玉坐在湖前长椅上, 和游来的天鹅打着招唿。 他刚准备捋下被风吹起的髮丝, 拎着纸袋坐下的贺云,就先一步伸出了手。 「再亲一下。」 得了亲吻,司玉笑着坐进贺云怀里, 打开棕色纸袋,拿起甜点吃了起来。 「好吃吗?」 贺云问。 「还行, 国外的点心都太甜了。」 司玉说完,发现贺云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他放下到嘴的抹茶卷, 戳了下对方脸颊:「干嘛这么看着我?」 「好看。」 贺云撑在椅背上的手支起,用指背抚着司玉柔滑的脸颊,继续道:「这个回答,你是不是听过很多遍了?」 司玉不知道贺云在想什么, 只觉得这次的触碰似乎很不一样。 他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同,但身体的反应格外真实, 好似小蚁啃噬般酥麻。 「你说的, 最好听。」 司玉吻上贺云。 可还不等他动作, 他的双唇就被贺云顶开。 贺云知道自己亲吻的动作有些粗暴, 从司玉溢出的哼吟和他湿哒哒的唇边就能看出。 可是,还不够。 司玉毫无防备地被擒住了后脖,口腔被侵占, 上颚被舔舐。 「怎么办。」 司玉靠在贺云的胸膛,听着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费力地嗯了声。 「好像现在的我,对你没有太多的办法可用。」 不知道是甜食的黏腻,还是贺云的不停索吻,让司玉大脑没法思考太多。 第52页 他们身后缠绕的金柳都不及司玉送上的腰肢柔软,让贺云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按在后座。 「只有这一个办法。」 司玉被吻得无力。 密闭的车厢里,只剩下他鼻腔里发出低低喘息,压抑地呜咽也被贺云的拇指轻松破解。 「你和沈确是什么关系?」 司玉想要睁眼,但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太过糟糕,只好用手臂横在眼前,遮挡住贺云的直白视线。 「你,你非要现在问吗?」 「嗯,告诉我。」 「唔……」 司玉想往后退,但背嵴已经顶在了车门上,实在是无处可逃。 「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和沈确,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不是你的老闆吗?还是说,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司玉一怔,而后,他的手臂被移走,迫使着与贺云对视。 「他喜欢你。」 司玉身下难受,偏偏贺云不肯动,又将他按得极紧。 「他喜欢你,是吗?」 「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 贺云半垂眼帘,默认了这个答案。 「但我只喜欢你。」 贺云抬起眼,定定地看着抱住他的肩膀,慢慢坐起的人。 「我不喜欢沈确。」 「为什么?他对你很好。」 贺云认为自己不该问,毕竟司玉已经给了他答案,但是—— 沈确很好,至少看上去很好。 出身名门,高大俊朗,绅士稳重。 对他很好,多金贴心,温柔包容。 「对我好的人很多。」司玉说,「他不听话。」 贺云被勐地按倒在座椅上,仰视着坐在他身上司玉。 司玉嘴角噙笑,漫不经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呢?」司玉挺了挺腰,「会听话吗?」 贺云闭上眼,长长低嘆了声。 司玉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逗你的。」他咬着贺云的耳垂,「就是不喜欢他。只喜欢你。」 咬得很紧。 贺云无暇顾及。 雨停了。 夕阳为柳条镀上的光,落到贺云身上;枝条垂着的水珠,落进司玉身体里。 咔嗒 司玉修剪圆润的指甲轻磕玻璃,发出的声响像极了贺云背包拉链,撞击到机场墙面的声音。 亦如重逢,此刻分离。 「别哭了。」 贺云哑声开口,不住摩挲着司玉湿漉漉的双眼。 「你会想我吗?」 「会想,会想你。」 司玉扯下口罩,紧紧搂住他,直到二人的嘴唇和脸颊紧贴才停下。 「我不要,我不要走。」 贺云的心被融进司玉酸涩的泪水中,竭力忽视他说出的这句话。 「司玉,我爱你。」 贺云只敢说这句话。 「我不想走,贺云,不要让我走。」 他的衣角被司玉拽住,却好像拽住又不仅是他的衣角。 「走吧。」 他别开眼,不敢再看。 司玉走了,在英伦半岛被寒冬侵袭前,带着贺云最后还是落下的眼泪走了。 贺云的时间从这一刻起被具象切割,成为「重逢」和「分离」,所有的标识都是司玉。 嘶—— 贺云在日历上划掉一个数字,如蜉蝣撼树般试图翻越望不见头的时间巨山。 再快一点。 快一点杀青,快一点毕业,快一点,快一点在一起。 - 「好了没啊?快点快点!」 「马上,马上就接好了,司玉哥,你慢点!」 司玉拿着手机,坐在银色梯子顶端,不停抖着脚,直到看见信号格终于出现。 「有了有了!退下!」 「喳!」 司玉抓了抓头髮,轻咳一声,拨通了视频。 这几天,联合国绿色地球植树大使司玉同志,正在戈壁挖大坑。 对于他而言,仅凭视频和语音本就是杯水车薪;断网三天,更是将思恋统统转化成了焦躁。 难以忍受的焦躁不安。 「真的!我每天都吃不饱、睡不好,一点都不开心!哄哄我!嗯?怎么哄?脱衣服啊!」 正当司玉摩拳擦掌时,屏幕里脱衣服的贺云忽然顿住,直直地盯着他身后。 「怎么了?」 司玉微微歪头。 随即,他转过身—— 「很高。」沈确伸出手,「下来。」 司玉斜了他一眼,继续转过身催促着贺云脱衣服。 「宝贝,你在哪里?」 贺云开口了,司玉无奈只好颤颤巍巍地往下爬去。 「小心。」 「小心。」 两道声音在司玉耳边响起。 他拂开沈确的手,小心翼翼地往褐红岩石挪去,确保信号并未中断后才好好坐下。 司玉全然忽略了沈确的存在,就连贺云也旁若无人地全方位展示着他的健硕胸肌。 沈确没有打断,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双手插兜伫立一旁。 腻腻歪歪说了大半天,司玉看着左上角的时间,算了算时差,还是依依不捨地挂了视频。 「等工作结束,我就来。」 「嗯,想在家,还是去其他地方?」 「下个月在罗马有个拍摄。」 第53页 「那我们去阿玛菲?」 「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我都开心。」 听到这句话,沈确抬起了眼,定定地看着司玉。 可直到晨光翻过金色胡杨林,他都没等到司玉的回头。 「这边情况太糟糕了,物资也不好大张旗鼓地运进来。」沈确问,「这几天,睡得还好吗?」 司玉发了张自拍给贺云,收起手机,淡淡道:「不怎么好……」 「我带了你喜欢的……」 「没跟贺云睡一块儿。」 沈确微张的嘴唇缓缓合上,咬紧了牙。 司玉双脚踏上岩石,抱着膝盖,说道:「你塞人进来,我没意见。他留下,你可以走了。」 一阵风吹来,沈确顺着风的脚步朝司玉靠近。 「很久没见到你了。」他说,「你会想贺云,我就不会想你吗。」 司玉偏过头,看向沈确,刚准备开口,一道清脆如百灵鸟的男声便打断了他的话。 「沈总,醒来没见着您,原来……」小跑的男人停住脚,对着司玉鞠了一躬,「司玉哥。」 沈确闭了闭眼,不敢看司玉挑眉送来的目光,转过身:「秦垚,回去。」 「沈总,我……」 「诶,不用不用。」司玉站起,拍拍身上的沙土,「我走,我走。」 「司司。」 沈确脱口而出的小名,让司玉和秦垚都愣在了原地。 秦垚很熟悉这个名字,沈确抱他的时候,总是会叫这两个字,用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口吻和神情。 他摸了摸自己刚留长的黑髮,低下了和司玉有几分相似的脸。 被叫住的人则是在几秒愣神后,双眼再次浮上一丝不耐烦和厌恶。 「别这么叫我,噁心。」 沈确看着司玉的背影,压抑多时的怒火终于被他发泄在了脚下的砂石上。 「沈总!」 秦垚慌张地想要上前,却又怕极了此时的沈确。 「我让你来这里,是等着拍摄远景的时候,可以给他做替身。」沈确看着他,胸腔剧烈地起伏,「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秦垚张了张嘴,眼泪比道歉的话语先出现。 「我,我问了双哥,双哥说,司玉哥从不用替身,让我,让我回去……」 「那你就回去!」 秦垚肩头一颤,眼泪掉得更厉害。 但下一秒,他就被沈确抱进了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司司,我不该发火……」 沈确闭着眼,用力抱着他,不停抚摸他的长髮。 「别哭,司司,别哭。」 秦垚不敢动,任由沈确的揉捏和亲吻。 「对不起,司司,真的对不起。是我做错了,我不该那么做,当年的事情,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沈确说了好多遍「对不起」,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 但是,他从未换来司玉的回头。 司玉永远不会回头。 - 「我没看见你,你在哪儿啊?」 「回头。」 司玉回过头,看见了手捧玫瑰的贺云。 「贺云!」 司玉扑进他怀中,激起深红至黑的花瓣上的点点水珠,那是贺云一路小心翼翼捧来的证明。 但司玉接过的托斯卡纳玫瑰,并不是贺云爱他的证明,此刻的亲吻才是。 「想你,特别想你。」 「证明给我看。」 司玉抬起脚尖,踩上贺云肩头。 贺云捧起,虔诚吻遍。 贺云一遍遍、一次次地证明,直至天光破晓。 司玉披着贺云的衬衫,慢腾腾走到餐厅,却只见到了还算温热的清淡早点和便籤条。 【宝贝,如果醒了就先吃东西。 等我回来。】 司玉撇撇嘴,放下字条,再懒得多动弹,直直倒进了沙发。 断断续续的梦里出现了一个个身影,当最后画面定格在沈确后,司玉勐地睁开了眼。 他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干呕半晌。 等到连胃液都吐不出来时,胃部又开始阵阵灼烧;他想要伸手去按,可手却在不停发抖;越想控制越控制不住,抖动得愈发厉害。 「贺,贺云……」 声音太小,贺云听不见——不在家的贺云听不见。 「贺云你放心,还有需要的资料,我到时候再联繫你。」 「别联繫我。」 「嗯?你不会是真的谈恋爱了吧?」 贺云没说话,合上笔电,起身道别。 「还没醒吗?」 贺云一边解着自行车锁,一边给司玉打去电话。 嘟——嘟—— 嗡——嗡—— 贺云握着手机的手顿住,拿远些后,仔细寻着震动声找到了一旁的垃圾桶。 他挂断电话,再次重拨。 嗡——嗡—— 震动声再次响起。 他身体僵在原地,随即连忙冲去。 他慌乱掀开黄色塑料盖,看见了躺在废弃纸张和塑料瓶中,闪烁着的手机。 【来电:宝贝】 司玉的手机。 第23章 柠檬黄油 司玉为什么会来这里? 司玉为什么要丢掉手机? 司玉为什么没有打给自己? 贺云脑中有太多问题, 但此刻,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第54页 「司玉!」 声如洪钟。 临近圣诞假期,教学楼里的人并不算多, 却齐齐扭头看向在走廊狂奔的人。 「司玉!」 贺云无暇顾及是否会有遍布全球的粉丝,他只想找到司玉。 他的鞋底拉出长长嗞声, 急停在闸机前, 刚从兜里抽出卡就忽地顿住。 贺云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光芒,转身朝着楼上跑去。 砰! 「司玉!」 教室门被推开的瞬间,伏在白色长桌上的人就闯入贺云的眼中。 ——一如当初司玉坐在那里, 同他招手那般。 此刻,贺云紧绷的神经和身体才敢放松。 他握着门把的手滑下, 弓着身,髮丝湿答答地贴在额头, 边匀着唿吸,边朝着司玉靠近。 「宝贝……」 等到贺云走近,他才发现司玉已经睡着了。 可就算这样,司玉的手指还扣着长桌边缘, 就像当初他按住贺云的笔电,不让他离开一样。 贺云在他身旁坐下, 一只手摸上司玉的髮丝, 另一只轻轻牵起司玉的手, 温柔握紧。 脸颊掠过的温热唿吸, 让司玉缓缓睁开眼。 「贺云,你去哪里了?」司玉望着他,「我找不到你。」 贺云从来不知道, 原来令人心碎的方式如此简单。 他伸出手,穿过司玉腋下, 将他抱入怀中。 「对不起,宝贝。」 明明司玉坐在他的腿上,靠在他的肩头,可他任觉得司玉身体轻飘飘,似乎随时会消失。 「是我不好,我不该走。」 怀里的人似乎在认真听着,双眼定定地看向前方,却找不到焦点。 直到贺云捧着他的脸颊,吻上他的嘴唇,才换回一丝清明。 「我找不到你。」 司玉说。 「叫你的名字,也找不到你。」 司玉说。 贺云抱着他,恨不得用尽浑身的力气,将他拥进骨血,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我在这里,司玉,我在这里。」 「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司玉终于动了。 他昂起那张会让所有人失神的脸,用盛满水汽、含情脉脉的双眼看着贺云。 「我需要你,比任何人都需要你。」 当有人用这样一张脸、这样一双眼看着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失去了拒绝的权利。 没有人会拒绝司玉。 「好,我答应你。」 拥吻的恋人身后是整墙落地窗,窗外有落下枯黄蝴蝶的高树,树上不见绿意抽芽,生长的力量被贺云攫夺—— 我该退学,我该回国,我该待在他的身边,永远待在他身边。 贺云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从遇见司玉起,就此生长、萌芽的爱意,在短短一年便已长成如盖巨树。 司玉被贺云如藤蔓缠绕他的四肢,勒得有些喘不上来气。 「贺云?」 司玉哑着声音换了他一声。 身后人未动,正沉沉睡着。 司玉亲了亲他的额头,开始朝外蠕动:飢饿地蠕动。 现下,也只有朝着他胃部重拳出击的飢饿感,才能让他离开贺云的怀抱。 「贺云又不属兔子,冰箱里怎么全是草!」 司玉也懒得再计较,抓起个番茄就往嘴里塞。 「嗯嗯嗯嗯……好甜好甜!」 还没等他把兔子抓伸向黄瓜,就被卧室传来的一声叫喊给惊在原地。 「司玉!」 司玉蹲在冰箱旁,看着跟疯了似地冲到他面前的贺云。 他看着连髮丝和眉梢都在发颤的贺云,咽了咽喉咙,问道:「怎么啦?」 话音刚落,他就被贺云紧紧搂入怀中。 「以为你又不见了。」 司玉不知道贺云的慌乱从何而来,但他依旧回抱住了对方。 「我怎么会不见呢?」司玉蹭了蹭贺云微凉的脸颊,「我一直在家里等你回来啊。」 贺云松开了他,眉心却蹙得更紧。 「贺云,我好饿啊。」 司玉的肚子适时咕咕叫了两声。 冬令时的午后,光亮被赶得太远,远到照不进贺云漆黑的眼眸。 司玉委屈巴巴地扑进他的怀里,不停蹭着他:「真的好饿啊……」 「好。」 贺云抱起他,放上厨台:「坐在这里,好吗?」 「为什么?」 「想要能看到你。」 司玉笑起来,被贺云捧在手心的脑袋点了点。 贺云一直看着他,哪怕他咬住唇,将脸埋进蓬松白色枕头里,贺云还在看着他。 「别……别看了。」 贺云终于听话了一回,用他的指腹替代视线,划过司玉的漂亮背嵴。 细腻柔滑,好似绸缎。 贺云移不动眼,却能游移大手。 司玉被翻了个身,双腿跟着被架上贺云的肩膀。 「别,别看我了……」 「好。」 贺云干脆地回答,惹来司玉睁眼。 贺云果真闭上了眼,埋至胸口,探出舌尖,轻柔舔舐。 「那,叫给我听。」 - 「啊啊啊啊!放我下来!」 「好。」 「啊啊啊啊!不要不要!」 司玉紧紧搂住贺云的脖子,却依旧被碧蓝海水沾湿了衣角。 第55页 贺云昂头大笑,收紧了抱住司玉腰间和肩膀的手,迎着海浪,转了好几圈。 「我要是被丢出去,你就死定了!!!」 「当然不会。」 他们的身侧是顺着金色夕阳,步入地中海的山脉;身后是亮起盏盏橙光,环抱高山的彩色房屋。 此时此地许下的承诺,也会沾染上波西塔诺的温暖柠檬香气。 「无论司玉在哪儿,我都会接住他。」 夜色蔓延,通往半山腰的阶梯泛起潮湿。 贺云背起司玉,一步一步稳稳地走着。 「就算司玉在下坠,我也会接住他。」 借着月色和街灯,司玉凝视着贺云的侧脸。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是你告诉我的。 贺云的喉咙和双眼阵阵干涩。 你趴在我的怀里,问我,有没有见过漩涡。 你说,你好像被困在了漩涡里,浩浩汤汤、声势浩大,为你赢得所有的漩涡; 你说,所有人只看见了漩涡,没有看见你; 你说,你在不停下坠; 你说:「我好像在被吃掉。」 一双黑色大手揉碎天边云朵,毫不吝啬地挤下雨点。 「因为,我爱司玉。」 贺云看着他,毫不吝啬地告白。 司玉看着他,献上亲吻。 温暖湿润的地中海,比它更温暖的是贺云结实的胸膛,比他更湿润的是司玉的眼睛和身体。 海鸟长鸣,白昼已至。 贺云订好的餐厅,正对着澄澈地中海,能看见白色渔船和贴着海面飞过的白鸟。 「这个不会很甜。」 司玉顺着声音回头,见到贺云将甜点放到了他面前的餐盘上。 「这是什么?」 「海绵蛋糕,里面是芝士打发的柠檬奶油。」 司玉拿起小叉子,舀了勺淡黄色的奶油放嘴里,瞬间,他眯起眼,紧耸着肩。 贺云被他这副模样给逗笑,跟着吃了口,疑惑道:「不甜啊。」 下一秒,他的脸上就被司玉丢了条餐巾。 贺云笑着吻他。 二人身形被餐桌上用柠檬垒起的装饰小塔遮掩,只将缠绵放映给崖下大海。 「oops,需要我先回伦敦吗?」 被贺云放开的司玉,睁开眼,疑惑地看着来人。 「凯尔。」 贺云起身,抱了下穿着西装,手提公文包的男人。 凯尔拍拍贺云的肩,看向靠在白色椅背、双手环胸的人。 那人正用毫不掩饰的敌意,上下打量自己,可就算是这样,凯尔也生不出一丝不满。 ——太漂亮了。 明明他身后就是足以令人咋舌的玻璃海,但在他面前,也只能沦为背景陪衬。 为这样的人神魂颠倒,似乎是自己好友註定的命运。 「抱歉。」凯尔扶了扶镜框,伸出手,「你好,凯尔·伯纳尔」 「司玉。」 凯尔并没有得到司玉的握手,只有轻飘飘的两个字。 嗯,美人该有的脾气。 凯尔更意外的,是贺云对这种「失礼」的行为毫无反应。 要知道,连贺云曾经养的金毛寻回犬,都会对着步入庄园的王子和王妃垂头行鞠躬礼。 嗯,这也是美人该有的特权。 「你朋友?」 司玉瞥向贺云。 贺云点点头,抬手示意凯尔入座。 「昨天得知凯尔在卡普里岛,刚好就想今天约着见一面。」 「哦。」 司玉应了声,低头摆弄起手机。 「十二月并不是阿玛菲最好的游玩时间。你们怎么想起来这里呢?」 「司玉过几天在罗马有拍摄,比起待在城市,小镇会更舒适些。」 司玉置若罔闻,连带着贺云揽过他肩膀的手也一併忽略,点进了instagram。 「不错,体贴的恋人的确该多为另一半考虑。」 凯尔支起脸,看着司玉,问道:「大明星的身份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有些麻烦。所以,还喜欢这里吗?」 「不算太糟。」司玉说,「直到你出现。」 闻言,凯尔身体一僵。 随后,他看向贺云,只见后者也显然愣住。 但贺云并未说什么,甚至望着司玉的眼神中也只有歉意,大手不停在他肩膀摩挲着,满是爱怜。 凯尔也好像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连连致歉,更是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贺云从未有过约会对象,甚至连公学舞会也从不参加。所以,并不能怪我,对他的交往对象产生好奇。」 凯尔边给司玉斟上酒,边看着他总算放松的身体。 「来。」凯尔举杯,「虽然,还不到婚礼的伴郎发言,但敬你们。」 贺云微微挑眉,随即看着司玉拿起酒杯,这才跟着举起。 氛围终于好转,早午餐很是尽兴。 不大爱吃海鲜的司玉,也对seabass tartar赞不绝口,更是多要了份小红虾。 贺云在一旁给司玉剥着虾蟹,安静听着司玉几杯酒下肚后,对凯尔的「有问题必答」。 「司玉,在拍戏的空闲时间,一般怎么度过呢?」 「那这么繁忙的工作,有没有让你感到压力很大呢?」 「嗯,的确。除了跟贺云在一起,你会觉得比较放松,还有什么人或事物,会让你舒服一点吗?」 第56页 「你和团队工作人员的关系怎么样?」 「你觉得,在你的生活中,是你父亲还是父母对你的影响比较大?」 「很抱歉提到你母亲,那你和你父亲关系怎么样?」 只喝了一杯不到的贺云,觉得凯尔问得有些直接,有些担忧地看向司玉。 「还不错,逢年过节就去国外看看他,平时工作忙,他也有自己的人生,来往并不算密切。」 司玉耸耸肩,张嘴接下贺云送来的蟹腿,慢慢咀嚼着,补充道:「嗯……帐户来往挺密切的。」 贺云和凯尔都笑了起来。 见到司玉并未察觉,贺云也暗暗松了口气。 三人又找了间咖啡厅,在未挂果、却依旧从枝叶散发出阵阵柠檬清香的树藤下,又接着聊了许久。 还是如餐厅那般,贺云在听、凯尔在问、司玉在答。 凯尔走后,贺云跟在司玉身后,拾阶而上,漫步在依山而建的层层米白房屋间。 「坐会儿,累了。」 「嗯。」 贺云收起刚餵到司玉嘴边的水瓶,靠坐在灰白弯曲的矮墙上,对着司玉抬起双臂。 但很快,他就放下了手,因为,司玉坐到了他对面。 「怎么了?」 贺云走到司玉面前。 「没怎么。」 司玉眺望远方,没回头。 「你不开心。」贺云拉起司玉的手,「为什么?」 他看着司玉缓缓起身,手抚上他的胸膛,贴近道:「不想坐你腿上了。」 贺云心脏勐地一跳。 他握住司玉的手腕,将准备离开人留下。 「司玉。」 道歉的话语已经到了嘴边,虽然,他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只要能让司玉留下,能让司玉别说出这种话。 「你不想回酒店吗?」司玉无辜地看着他,「我想坐你身上。」 贺云闭了闭眼,将他拥入怀中。 「好。」 - 「好消息和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浴室里,凯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贺云放下刮鬍刀,撑在白色水池边缘。 「别卖关子。」 「yes,my lord. 」凯尔笑了一声,「好消息,你的宝贝甜心今天看上去状态不错,给出答案也非常标准,一切都好。」 贺云重新拿起刮鬍刀,细细刮着布满绵密泡沫的下半张脸。 「继续。」 「坏消息,他嘴里没一句实话。」 贺云拿刮鬍刀的手顿住,眉心紧蹙。 「你说什么?」 「他很健谈,但他的每个回答都是废话。」 贺云看向浴室门,刚准备开口,电话那端的凯尔就继续道:「而且,和你们分开后,我才发现instagram收到了条私信。」 凯尔看着电脑屏幕上司玉的头像,似乎是从合照中截了部分,还能看见旁边有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 【@ssssy:转告贺云,他的小把戏很可爱,但是我不喜欢】 发送时间11:05分,那时,他在餐厅落座还不到三分钟。 「这就是他让我转告你的话。从我出现开始,他就知道我曾是你们家族的心理医生。很抱歉,除非他自愿进入到我的办公室,否则,我实在无法给到你更多信息。」 贺云挂了电话,打理好,慢慢走出浴室。 「电话打完了?」 贺云抬起头,看着司玉坐在床尾。 他正微曲着修长笔直双腿,涂抹着乳白色的柠檬身体乳。 贺云点点头。 司玉笑了笑,慢慢放下腿,交叠在一起。 「喜欢玩这样的小把戏吗?」 「司玉……」 「跪下。」 贺云错愕地抬起头。 司玉双臂撑在两侧,任由白衬衫松松垮垮地垂在他白皙肩头。 「围着浴巾,不好跪是吗?」司玉抬起脚,圆润脚指钩住他腰间的白色布料,「脱掉。」 深红地毯上的月光被窗棂切割,留下一道十字架。 「今晚,教你个更好玩的。」 第24章 良夜暗燃 「这么烫了啊。谁允许你碰我的。」 司玉踩住贺云的手。 「只能我碰你, 听懂了吗?」 司玉满意地看着贺云再度双手背后。 贺云有着西方人的高大骨架,每一处肌肉都布满薄汗,性感得如古希腊雕塑。 ——尤其是当他双膝跪地时。 早先, 贺云还能直着身,固执地想要换来司玉的亲吻。 但现在, 他往后坐着, 腰背依旧笔直,但膝盖却弯成了虔诚的弧度。 这个姿势,让他大腿上的肌肉走向和青筋愈发凸出, 像是翻涌的河流。 他看起来很会做。 这是司玉在翻遍贺云社交帐号时得出的结论。 贺云身着黑色滑雪服,将滑雪板插入雪地中, 单手抱胸,另一只手竖起大拇指。 额头上挂着宽大滑雪镜, 下面是西方人的深邃眉骨和东方的俊秀黑眸,带着笑,就像他微微扬起的一侧嘴角。 随性的姿势和表情,仿佛刚刚征服詹姆士邦德险些丧命的雪朗峰, 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件极为轻松的事情。 ——很装, 但真的帅。 为儿童基金会筹集慈善捐款, 而参加的汉菲尔和伊顿公学的赛艇比赛里, 贺云健硕的双臂更是无法忽略。 第57页 每一次划桨所激起的水花, 都迫不及待地往他的手臂、胸肌和腹肌奔去。 却在躬身抱起轮椅上的孩子时,双臂看上去又是那么温柔,就像他眼里溢出的温和目光。 ——很性感, 特别性感。 脱掉衣服是,双膝跪地是, 面对自己给他的寸止地狱,咬住薄唇、不肯求饶的时候更是。 司玉很喜欢这样的贺云。 但是,犯了错,就要受罚。 静谧良夜,贺云无声的祈求如同靠近烛芯的火光,只消轻轻一碰,便顺着笔直、暗色的烛芯燃起。 ——司玉又伸手捏碎。 熄灭 点燃 无火无光,却能烧尽整个寒冬。 贺云整夜都没睡着。 因为司玉如平日那般躺在他怀中,而他却不是。 直到东方泛白,贺云的身体才逐渐平静,双眼也跟着合上。 「宝贝?」 贺云坐起身,无暇顾及压抑整夜后,又在清晨被再次唤醒的本能。 他披上睡袍,赤脚在房间里穿梭,推开所有的门。 最后,他走进了衣帽间,见到了孤零零的行李箱。 没有司玉的。 司玉走了。 不是像当初在伊斯特本那样,会出现在酒店走廊、和自己说他只是回房间了。 而是,真的离开了他。 贺云坐在衣帽间的地板上,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垂下。 屏幕亮着,上面是粉丝在前往罗马的火车上,偶遇司玉偷拍的照片。 「餵。」 「司玉!」 不知道是多少个电话,司玉终于接了。 贺云想了好多话,但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无论是道歉的,还是挽留的。 最后,在听见司玉不满的轻啧后,他终于开了口。 「你说过,你说过你不会一声不吭地离开。」贺云抓着髮丝,又一次重复道,「你说过,你说过的。」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 贺云的心被再次捏紧,他多想听见司玉的回答。 不肯示弱地不认帐也好,开口骂他也好,都不要是沉默。 「对,我是说过。」 贺云的心得到了片刻喘息。 「司玉,是我做得不对,是我不该擅自插手你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了,不要离开我。」 「贺云,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贺云屏住唿吸,静静等待着。 「「好像有一丝不顺你心意的地方,你就会翘起你的漂亮尾巴跑远。」」 贺云痛苦地闭上双眼,哑声再次唤他:「司玉……」 「你说得很对。」 司玉挂断了电话。 地中海抵抗了整个冬日的寒潮,终于在此刻袭遍贺云全身。 - 「司玉哥,吃点东西吧?」 聂双端着餐盘,小心翼翼地靠近司玉。 「香水gg,又不是减肥药,可以吃东西的。」 司玉哼了一声,继续坐在台阶上,望着人来人往的罗马街头。 他支着脸,嘟囔道:「思念爱妃,朕吃不下啊。」 聂双直起了身,问:「你不是才刚下火车吗?满打满算,也就3个小时啊。」 「度秒如年吶。」 司玉晃晃悠悠起身,拍了拍和媳妇高中双向,大学情投意合,毕业修成正果,根本没吃过爱情苦头的聂双肩头。 「我上楼睡个觉。」 「啊,哦哦。」 「对了。」 司玉拉着楼梯扶手,原地转了360°。 「跟楼下安保说一声,如果有自称我助理的人来,就放他进。」 「小风吗?小风没跟这次……」聂双反应了过来,「贺云要来?」 司玉点点头。 「需要我去恭迎皇后娘娘吗?」 「不用,不知道他啥时候来。」 「您老问问?」 「问不着,我刚把他「甩」了。」 聂双僵硬原地。 虽然看不懂,但还是照做。 接着,他就收到了一条更看不懂的消息—— 【沈总:让贺云给我打电话。】 聂双:…… 【聂双:沈总,我没有贺云的联繫方式】 【沈总:贺云不在罗马吗?】 【聂双:不在】 沈确微微一愣,放下笔。 「沈总,怎么了?」 坐在他对面的女人问道。 沈确捏了捏山根,嘆了口气道:「抱歉杨医生,我将那位心理医生的联繫方式给你,你这边可以直接跟他沟通吗?」 女人摇了摇头,说:「这涉及到患者隐私,任何一个有职业操守的心理医生,都不会接受我的私下联繫。」 沈确点点头。 「叨扰了。」 他步入车内,再次翻看起了凯尔·伯纳尔的履歷。 司玉所有的社交媒体帐号,曾经都是他在打理。 在对方给凯尔发出私信后不久,他便想明白了来龙去脉。 「原以为,这个贺云终于能干成一件事情。」沈确重重地捶向方向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写字楼车库出口排起长龙。 突然,最前端的豪车急剎,招来了身后车辆的不满。 被狂按喇叭的沈确,却好似心情大好。 没有去罗马? 第58页 早该想到,司玉再喜欢他,也绝对不会容忍他插手这件事情。 沈确笑起,重新启动,驶入华灯初上的江城。 「灯光再给亮一点,要配合司玉的步伐。」 「镜头要准确聚焦在他脱落的饰品和衣物。」 「谁给司玉选的这条领带!哑光的不行,换蚕丝!」 「浴缸里的水,颜色不够,再调一下,必须保证明天碧波粼粼!」 …… 「好吵。」 司玉对化妆师说了句抱歉,低头揉了揉太阳穴。 「室内景,就会这样。来,哥喝水。」 聂双递上杯温水,给司玉扇着风。 「十二月。」 司玉呷了口水,未上妆的唇部终于有了丝血色。 聂双干笑两声,放下了扇风的剧本。 他知道这几天司玉状态不好,每晚都能见到他站在客厅,静静盯着房门,似乎在等待谁推门而入。 但他不敢提,现下也只能胡乱寻了个话题。 「诶,司玉哥,你说这香水gg,怎么搞得跟什么一样,总觉得色气。」 司玉闭着眼,由着化妆师往他的锁骨刷高光。 「robert green曾说过……」 「香水gg是为给消费者创造可触摸的美妙幻想。」 司玉睁开眼,看向打断他,又自顾自接过话茬的来人。 男人骚包地在大冬天只穿了件黑色皮衣,内里是件涂鸦背心,手里还拎着个机车头盔和一个白色纸袋。 他停在化妆檯旁,双手抱胸,笑吟吟地看着司玉。 「外卖放门口就行。」 司玉斜了他一眼。 男人先是一怔,很快笑起来。 「的确是给你的。」他将纸袋放到化妆檯上,「不过,不是外卖,是我刚淘到的孤品。」 见司玉眼皮都没抬一下,男人终于读懂了此时的氛围,自我介绍起来。 「我是叶鸣,是b组的摄影师。」 司玉嗯了声。 下一秒,伴随化妆师和聂双的惊唿,司玉身下的旋转座椅被勐地转了半圈。 司玉睁开眼,看着撑在扶手上,弯腰凑近的男人。 「司玉,你很美。」叶鸣的视线落入司玉敞开的衣领,「但如果你不信任我,我没办法把你最美的一面拍下来。」 野性、霸道,像是会骑着机车出现在布鲁克林街头,然后点燃根烟,笑着招唿你上车的派对杀手。 「哦?」司玉冷笑一声,「是吗?」 「当然,我……咳!」 他的胸膛被司玉踹了一脚,把住的椅子也跟着脱手。 他看着司玉伸出脚,停住往后滑去的座椅,满脸不屑地看着自己。 「能把我拍丑了,才算是你的本事。」 叶鸣呆愣原地,直到司玉起身离开才大梦初醒般回过神。 「有点意思。」 叶鸣笑了笑。 拍摄很顺利。 无论是镜头下司玉淡淡掠过的眼神,还是随着他步伐,一点点被褪下、丢在大理石地面的饰品,都将品牌中性香的清冷感和诱惑力完美结合。 「外套、手錶、领带……就问谁不想看司玉最后到底会脱到什么程度啊!!!」 「这镜头太棒了,因为是司玉的贴身物品,所以都沾染上了他的味道,哪怕被丢弃,也让人移不开眼。」 「对啊,摄影师也好帅!感觉他的胸肌都要爆出来了!」 「这碰撞太带感了,花絮都得在网上传疯吧!」 聂双痛苦扶额,不是因为他们说的不对,而是说得太对了。 他甚至已经想像出来,当沈确看见成片后,会用目光杀死自己多少遍。 勾人啊!实打实的勾人啊! 今日拍片的最后一个镜头,定个在司玉走进双开木门的主卧,站在门边解开纽扣的背影。 聂双刚想双手合十,谢天谢地没脱光,就听见掌镜的叶鸣发话了。 「不够。」叶鸣扭头看嚮导演,「不够有力。」 「上次ingr tatel大获好评的女香也是你拍的,有什么好的建议?」 「脱。」 一个字,掷地有声。 第25章 罗马血色 满场寂静。 他坦荡地接下司玉剜来的一眼。 「全世界的人都想看司玉脱光, 不是在电影里为了展现力量的动作戏份,而是作为司玉在诱惑他们。」 「这个,点子是好点子, 但是……」 导演有些为难地摸了摸下巴。 「tk公司那边,签协议的时候写得很清楚, 不接受超过多少百分比的裸露戏份。」 「没错!!!」 聂双原地蹦起八丈高。 他此时真想冲到那个姓叶的面前, 揪着他的耳朵,问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天凉王破」! 司玉刚出道时候, 碰上的腌臜事情多得每天都能按编号排。 那时候的沈确父亲因直升机意外辞世,沈家产业也被沈确二伯霸占; 眼见大厦将倾, 他都能在和二伯拍桌问候自己爷爷后,拎着防暴铁棍, 字面意思上地把司玉身边的人「赶」走; 司玉出道时间长了,不入流的腌臜事少了,会来事儿的多了。 那时候的沈确因上市而忙得焦头烂额,好几个投资人都被他二伯逼走; 哪怕迫在眉睫, 他都能在找到投资人就差临门一脚时,因对方一句话, 当场翻脸将把手伸向司玉的投资人赶走。 第59页 后来, 司玉逐渐站稳脚跟, tk也在沈确带领下占领华语影视的半壁江山。 沈确解决问题的方式, 也越来越「文雅」。 司玉从未有过桃色绯闻,除了他自己洁身自好,就是沈确将他保护得太好。 从他的事业到生活, 都是由沈确一一经手,直到, 二人关系急转直下,彻底崩坏。 可就算是这样,沈确待司玉依旧如从前那般,又或说更甚。 所以,聂双不敢想沈确得知这跟老色胚一样、盯着司玉不肯挪眼的叶鸣,会不会当场把他骨灰给扬了。 还,还脱光! 「啊!」 叶鸣难以置信地看着忽然冲过来、偷摸揪了自己耳朵一下的聂双。 他瞪了眼往司玉身后躲去的人,急急出了口气,道:「不脱光,脱到嵴背,蝴蝶骨的位置。」 叶鸣点了根烟,继续道:「香水gg,贩卖幻想,不是色情。况且,脱光就没意思……」 唰! 叶鸣的话被泼到他脸上的冷水打断。 司玉放下玻璃杯。 ——字面意思上的冷水。 「司玉,你拿了代言费,拍这么一点……」 「室内抽菸。」司玉侧眸,「你有病吧。」 叶鸣丢下软烂的菸头,抹了把脸,玩味一笑。 「当然可以拍。」司玉抬手召来化妆师,「但也要记住,我拍这个是为了成片,不是为了某一类东西的恶趣味。」 聂双愤愤不平地拿出手机,准备报备,他的衣领就被司玉一把拽过。 「结束之后,找几个人,揍他一顿!」 「好!」 三分钟后,聂双收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回答。 【沈总:他同意了?】 【聂双:嗯,哥说为了成片】 【沈总:好。】 【沈总:导演临时改的?】 【聂双:不是,是摄影师,说话特别欠揍!】 【沈总:好,结束之后,找人先揍一顿。】 聂双伸出三根手指,心道:中宫娘娘要是知道了,高低也得来这么一句,就揍三顿吧! 「好了好了,各部门注意,最后一个镜头,浴缸戏份明天再拍。」 导演刚跟司玉化妆师确定好了想要的效果,身后就又传来了叶鸣的尖叫。 「啊——!」叶鸣捂着肩膀,「那么大个架子,怎么倒下来了?!」 司玉看向一直在他身边的聂双,对方无辜地摇头。 耸耸肩,他继续坐回梳妆檯前,没能看见角落一闪而过的黑影。 那黑影跟着司玉,如他生出的小尾巴,在夜色中藏匿得极好。 - 司玉坐在黑暗中,紧紧盯着大门,片刻不得放松。 同样放松不得的还有聂双,他打开落地灯,将小餐桌放到司玉面前。 「吃一口,就一口!」聂双想了想,「不,不用吃,拿起勺就行!」 「啧!」 司玉被烦得不行,抓起餐具,叉起牛排,做作地放到嘴边—— 「得了!」 聂双关掉相机,火速将照片发了出去。 原以为聂双上了楼,今晚就能安生些,但显然有人并不这么想。 当司玉第三次挂掉电话后,一旁的座机响了起来。 或许,会是贺云。 「贺云?」 角落里的黑影动了动。 司玉穿着rua的灰色棒球衫,因为是贺云的衣服,直直垂到了他的大腿。 踩在棕色地板上的光洁双腿,被衬得更加白皙笔直,冷亮亮得像池中月光。 在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后,他失落的眸光更像。 「听见我的声音,很失望吗?」 司玉的太阳穴突突胀痛。 一个字都不想多说,挂断电话,栽进沙发。 黑影朝着司玉靠近,却被楼梯上急促的踢踏声打断了脚步。 「沈总,司玉哥今天精神不大好,嗯嗯,好好,我,我这就给他……」 聂双捂住手机,对着司玉狂使眼色。 但他直挺挺地趴在沙发上,侧着的脸也被长发盖住,活像具被考古队挖出时,一个不留神打翻了的木乃伊。 聂双无奈,打开免提,将其搁到茶几。 「今天的拍摄还开心吗?」 沈确的声音传遍整个巴洛克复式小楼。 「那个叫叶鸣的,我会处理,不要把他放在心上,好吗?」 沈确前半句的语气平静,后半句却没能藏好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 「沈确喜欢司玉,沈确对司玉很好。」 黑影的边缘更加模煳不清,往更暗处隐去。 小楼陷入寂静,甚至都听不见在场四人的唿吸声。 所有人都在等待司玉的回答。 司玉好似极为艰难的伸出手,指尖努力瞄准屏幕上的红色按钮—— 「司司,是不是头在痛?」 沈确问。 司玉的指尖停住了。 手臂无力垂下的同时,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聂双,药盒里第二排右数第三格,红色圆形药片。」 「好好,我,我现在去拿!」 聂双着急忙慌地跑上跑下,根本没在意厨台上什么时候多出了杯温水。 「哥,来,吃药。」 「等等。」 「沈总,怎么了?」 第60页 聂双捧着药片,疑惑地看向跳动着秒数的屏幕。 「距离他上一次进食过了多久?」 「呃呃,就刚照片……」 「我知道他没吃。多久?」 「大概6个小时。」 「嗯,只能吃一片。」 「哦哦,好,一片!」 「包里我放了艾条。」 「我知道,先熏大椎,再薰风府和凤池。」 「嗯,他的脚冰吗?」 「冰,开了地暖,但哥……」 电话那头传来沈确重重的嘆气声。 「不要挪动他,盖好被子,热水袋。」 「我知道的沈总,我现在就去给哥弄,要不您先休息吧。」 「不用,你去吧。」 「好。」 司玉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宁静。 聂双的动作麻利,却很轻,生怕弄出丝声响惊扰他。 沈确也未再说话,静默着,好像想确认他的唿吸声。 「贺云……」 司玉的声音太轻,似蚊吶,轻得只有沈确只听见了。 「哪怕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你也只能会喊他的名字吗?」 司玉想翻身,但止疼片的药效过于勐烈,连眨眼也变得缓慢。 「他如果真的爱你,他就该知道哪些是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司玉很想说什么。 「他太年轻了,他没有办法保护你。」 司玉很想反驳他。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你和他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确停顿片刻。 「是因为你知道,你的咒骂、耳光和冷漠,都没办法伤害到我,所以,你才找了他,是吗?」 沈确继续说着。 「是因为你知道,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才是唯一能伤害我的方式。」 司玉睡着了。 他的「沉默」在今夜唯一伤害的人,是角落里双拳捏至颤抖的贺云。 从沈确喊出那两个字时,他的指甲就再未离开过深陷的掌心。 「司司」 发音需要微张嘴唇,齿尖碰撞,就像接吻时会做的那样。 贺云松开手,不停地揉搓发红的双眼。 可是,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 翌日清晨,司玉停在楼梯上,皱起鼻子,不住地扇着风。 「什么味儿?好臭!」 楼下正收拾着一桌子艾条、艾柱和草药包的聂双:…… 「你在喝中药啊?」 司玉随口一问。 随后,他端起咖啡杯,舌尖熟悉的味道令他愣在原地。 「对,我昨晚不太舒服来着。」 聂双低下头,不敢看他。 「这咖啡是你泡的?」 「啊?」聂双心不在焉地应声,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哦,是。」 司玉撅起嘴,看着有些散开的拉花,嘟囔道:「还骗我说是你的独家,连阿双都会。」 屋里的艾草味和多出来的咖啡,并未引起各怀心事的司玉和聂双的注意。 倒是叶鸣,整整一天都在二人忍耐的临界点来回试探。 「司玉,脚尖绷直点。」 「司玉,眼神再给点。」 「司玉,肩膀再露点。」 …… 「哥哥哥!忍住!忍住!」聂双紧紧抱住司玉的腰,「沈总不在,没人给我们挖坑埋尸啊!」 「松手!」司玉咬牙切齿,「等着片子拍完,我就把他挫骨扬灰!!!」 「挫挫挫!扬扬扬!」 聂双给司玉顺着气,把人哄回休息室。 「沈总说了,要不是怕耽误你工作,今天就能让他收拾东西滚回老家。哥,你跟他一般见识!」 司玉揉了揉太阳穴,指着门道:「你现在就给我把他那什么狗屁机车的轮胎扎了!」 「喳!」 聂双接下旨意,退出了房间。 不外乎司玉那么生气,如果只是工作该有的调度,零下三十度的冰湖司玉都能往里跳。 但今天的拍摄显然就是叶鸣在挑事儿,还回回借着「指导」的名头,手脚不干净。 司玉没当场发飙,那是看在香水集团总部的人在场。 这次的拍摄团队是司玉力荐的「全华团」,若是搞出个不合,之后更难争取。 为了这么个崽种,不值当! 司玉气沖沖地拿过毛巾,擦着在浴缸里被跑得起皱的脚趾。 不等他重新抹上身体乳,门就在被敲了两声后推开。 「司玉,都是为了工作,你不会真……」 叶鸣靠着门框,刚准备点菸,余光就瞥到了司玉半蜷的双腿。 眸光乍亮。 他的视线落在涂上一抹白色乳液的光裸足尖,一路往上,扫过司玉还沾着水珠的白腻双腿,最后没入被宽大卫衣和短裤遮掩的大腿根。 怔愣片刻,叶鸣将烟放回烟盒。 「知道为什么刚刚拍摄不顺吗?」 叶鸣踱步靠近,顺手掩上房门:「我们彼此还是不够了解。」 司玉对这幅模样的人再熟悉不过,甚至懒得翻上一个白眼。 「最默契十足的搭档,都应该对对方的身体了如指掌。」 叶鸣单膝跪在司玉足尖前,昂头看着他。 「司玉,我们还有大段的戏份没拍,现在也为时不晚。」 第61页 叶鸣抬起手,虽未碰到,但带来的噁心热气已经贴了上来。 司玉眼皮一压,在叶鸣痴迷的双眼、贫瘠的胸口和下身看了个来回,思考着出脚后的三点最短距离。 叶鸣似乎没打算再犹豫,又或者说,半躺在蓬松床榻上的司玉,本就没给任何人犹豫的机会。 司玉想抬脚,却已被死死握住脚踝,冷玉似的肌肤瞬间泛红。 他起身一记耳光狠狠甩在色迷心窍的人脸上。 「奖励我?」 叶鸣偏着脸,不以为意地顶了顶了口腔,重新看向司玉。 「宝贝儿,再扇重点。」 噁心至极。 司玉抓起床头的水晶花瓶,勐地往叶鸣头上砸去—— 砰! 花瓶落到厚实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而原本该被花瓶砸中的人,此时已经被提了起来,被按着脑袋一下下往墙上撞去。 「贺云!」 司玉坐直身,双眸的诧异还未停留太久,就被惊慌所取代。 除了暴戾的贺云,还有血流如注的叶鸣,这令他在短暂失神后,急切冲到贺云身边。 可他的声声唿喊和拉拽,都未让贺云停下动作。 贺云的手臂,拥有绝对力量的手臂。 能够让司玉坐在他臂弯上,在海洋馆最后排看完整场表演的手臂,毫不费力地按着一颗头颅往墙上撞着。 叶鸣在他手中,就像是只破烂玩偶般,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他会死的!」 司玉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声音颤抖着低喊道:「你难道要因为他去坐牢吗?!」 贺云终于停手。 他看着如烂泥般滑落地面的人,眸底满是还未散去的狠厉。 「不会的。」 司玉错愕又满是不解。 他不知道对方说的「不会」是叶鸣不会死,还是他不会坐牢。 「我的家族曾经的朋友很多,现在剩下的朋友也很多。只是不愿意麻烦他们。」 贺云扭过头,面色平静。 「在玛瑙斯向州长借直升机不算麻烦,在义大利处理一个死人也不会麻烦。」 司玉瞳孔微颤,怔愣地看着他从未见过的贺云。 他只记得贺云声名狼藉的父亲,忘了他还有数百年来承袭爵位的家族。 「区区」13000亿的欠款都能在短短数月中抹平,「朋友」也可以是某个伯爵、首相和总统国王。 「所以……」 司玉被按倒床榻。 「现在,可以谈谈我们的事情了吗?」 贺云撑在他耳侧,定定看着他。 「司玉,你是在跟我分手吗?」 第26章 浴池雪色 「司玉, 你是在跟我分手吗?」 司玉凝眸望着自己身上的人。 真的是贺云。 他抬起手,想要摸摸他紧蹙的眉心,可这个动作似乎被误解。 就在他「逃离」钳制的瞬间, 贺云抓住他的后脖,封住嘴唇。 好似怕听到自己不愿接受的回答, 贺云没再给对方机会开口。 简单直白的封堵也不够, 舌尖缠绕,用力吸吮,直到二人的唿吸节奏全然乱掉, 他也没打算停下。 「贺云……」 司玉喘不上气,只能在贺云大发慈悲地亲吻他嘴角、脸颊和眼睛时, 喊出这两个字。 左腿被压住,软绵绵垂在一侧的右腿也没被忘记。 贺云的大手滑过他的下巴、胸膛, 最后一路抚下,擒住他的膝窝,将其挂在自己结实的腰间。 这个姿势,看上去就像是司玉的盛情邀约—— 如果忽略掉因太过用力的按揉, 而在贺云手指边缘溢出的白皙肌肤。 「贺云,别, 别在这里, 不要……」 「不要什么?」 司玉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脸, 那双沉沉黑眸逐渐聚上水汽。 真奇怪, 明明贺云的眼泪并没有掉下来,但依旧滴得司玉心脏湿答答。 不要分手。 司玉摸着他的眼角和睫毛。 「司玉,你回答我, 你说……」贺云眼皮低垂,嗓音嘶哑, 「不要分手。」 司玉停下的抚摸,被贺云再次误解,这让他支撑身体的力气散尽,跌入身下人的怀中。 他埋进司玉的肩头,双眼紧闭,颤声道:「不要分手,司玉,我不要分手。」 只是一个动作,就让方才好似睥睨万物、不可一世的男人,变成只会用这四个字反覆乞求的无能孩童。 司玉轻轻用脸颊蹭着他,爱意和怜惜在此刻被放大数倍。 「贺云,我……」 「哥,马上准备……」 砰! 聂双低头看着手机,刚将房门推开条缝,另一边就好似被什么重物砸来,门应声合上。 聂双愣了一瞬:「哥!」 「别进来。」 听见司玉的声音,聂双心也放了下去,没再继续推门。 但很快,正厅大门便被人推开。 来的一行人皆是西方人面孔,穿着深蓝色的制服。 为首的男人从怀中拿出证件,随意又霸道地在围上来的工作人员眼前晃过, 随即,他们径直朝着聂双走来。 「apri porta!」 聂双听不懂,但他依旧死死拉住门把,强压紧张,挡在门前。 「双哥,这是义大利军情……」 第62页 不等团队翻译人员说完,门便被里面的人打开。 「贺,贺云?」 聂双瞪大了双眼,看着半开门缝中站着的人。 贺云没说话,望向了他身后。 「buon pomeriggio,signor he,ci uperemo noi dei prossimi passi.」 「grazie per il durovoro.」 「e』quello che dovremmo fare.」西方男人轻抬帽檐,「le porga i saluti del presente.」 义大利语翻译当即倒吸了口凉气,扶住聂双的肩头才没两眼一闭,栽倒过去。 聂双无暇顾及被吓抽抽的翻译,因为在「来路不明」的一行人进入房间后,司玉便出来了。 他裹着件聂双从未见过的黑色大衣,在贺云的侧拥中,低头朝外走去。 贺云竖起他大衣的衣领,试图遮住白皙脖颈上的红色吻痕。 聂双怔怔看着,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不是,这群人到底是谁啊?」 聂双回过神,看向不停喝水的翻译。 「放漂亮国,就是cia.」 翻译继续灌着水。 「那,他们刚刚跟贺云说什么了?」 「就是打招唿的寒暄。」 「那把你吓成这样?」 「主要是最后一句。」 「什么?」 翻译将空瓶扔进垃圾桶,咽了咽喉咙道:「他说,「总统先生向你问好」。」 - 「这么多药?」男人拿起透明药片盒,「你是在玩神探南希吗?」 贺云轻嘆了口气,问道:「多久能出结果?」 「最迟明天。」 「太慢了。」 男人撇撇嘴,无奈道:「fine,谁让我的实验室还挂dy eleanor的捐赠铭牌呢。今晚。」 贺云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却被男人叫住。 「自从贺先生出事之后,你拒绝了我们很多人的帮助,甚至换了号码。而这次……」 男人摇了摇药盒,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吗?」 贺云的脚尖顿住,斜斜转了近90°,将侧脸留给友人,随即点点头。 「男朋友。」 男人愣住了,微张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啊,还以为,你会在吉力马札罗雪山脚下,选出一只最美的大象与她喜结连理呢。的确,没想到……」 贺云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动物都很美。」 「跟你男朋友比呢。」 「他最好看。」 贺云的回答没有丝毫犹疑,反而显得这个随意的玩笑认真起来。 男人笑着摇摇头,还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你需要多在你男朋友身上费点心。」 贺云眉心微动。 「这么多药,哪怕还未检测,成瘾依赖的可能性也很大。」 身后飞来一只白鸽,抓住如刀锋般狭窄的喷泉池残缺边缘,摇摇欲坠。 咔嗒 贺云推开门。 「你终于回来了!」 他还来不及看清司玉的脸,对方就跃上了自己的腰间,双腿紧缠。 「想你了。」 他的脸被司玉捧着,细细亲吻。 心跳也好、血液也好,所有摇摇欲坠的一切都在此刻被来自司玉的拥抱和亲吻抚平。 「不分手。」 司玉的出声,令俯在他身后的男人停下了动作。 他咬着嘴唇,任由男人严丝合缝地贴上;手臂穿过他的脖前,掰过脸,接受绵长亲吻。 「不分手。」贺云说,「我们永远都不会分手。」 你的一切我都接受,我们永远都不会分手。 朦胧的银色月光里,捂住双眼的哭泣天使石膏像也在闪着黯淡光芒。 「司玉,你爱我吗?」 好蠢的问题。 床榻上问出这个问题。 只有傻瓜才会回答。 「我爱你。」 司玉说:「比你爱我,还要久。」 贺云借着月色看着他,无意去分辨他眼中是否真切,只是看着他。 伸出手,贺云拢下他的又长又密的睫毛。 「宝贝,别哭。」 他的双眼满是湿润。 「贺云,你给我听着……」 司玉抓住他的后脖,眼尾红得不像话。 「这是你的权力,让我哭的权力。」司玉咬了一口他的嘴唇,「但是,只有在床上。」 「嗯,只有在床上。」 吻着、缠绵着,仿佛没有明天。 可当日头慢腾腾爬上多洛米蒂山脉后,贺云依旧在他身旁。 他们有无数个明天。 - 「还疼吗?」 「嗯,这儿……」 贺云点点头,揉着司玉的小腿肚。 满屋的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声。 他们只敢在忙着手头工作时,用余光瞥着古堡浴室里,毫不遮掩恩爱的二人。 没错,因叶鸣失足跌落台阶而住院后,上个拍摄场地便被警方封锁起来。 正当导演急得上蹿下跳的时候,给司玉繫着鞋带、叫贺云的男人说,自己知道个地方很适合拍摄。 「确实,很适合。」 摄制组昂头看着屹立在山崖上的私人古堡,不禁咂舌。 聂双已经坦然接受贺云的「神通广大」,并准备将这个消息告知千里之外的沈确。 第63页 【沈总,贺云到了】 聂双回忆着这几日来之不易的平静,想了想还是删了消息,收起手机。 「a组摄影师得过几天才能赶过来,」 刚看着洞穴浴池乐开花的导演傻眼了,追问道:「过几天?为什么?」 「外景拍摄结束后,他就回国了。」 「我!现在找人呢?」 「找人也得花时间啊!」 眼见二人争执声越来越大,加上洞穴的回音,吵得司玉拂开贺云疯狂投餵的手,走下台阶。 「怎么了?」 「司玉哥。」 「司玉,是这样的,现在我们缺摄影师,得等几……」 「不缺啊。」司玉耸耸肩,抬手指向身后,「有个现成的。」 众人将视线齐齐投向一手端盘、一手拿叉的贺云。 「这个,你的简歷很优秀,rua王牌摄影专业,获奖履歷也很出彩,但是……」 导演放下平板,面露难色。 「你都是拍动物和自然,有拍过人像吗?」 司玉举荐的人,又帮着搞定了从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古堡,导演本只想走个流程。 但是,年纪太小还没毕业,这么大个gg交出去…… 贺云:「拍过。」 导演:「拍过什么?」 贺云看向司玉:「只拍过他。」 司玉对他wink眨眼,随后对导演说:「近一年,我的所有私人照片和发布的vlog都是他拍的。」 「原来是他啊!」 「司玉近期的私人动态,简直就是美貌翻倍!好多人都在问,是不是工作室换了新的摄影师。」 「对对对,我最喜欢科隆那一期vlog,阴天、肃杀,但把司玉拍得跟和露水长大的仙子似的,又跟科隆大教堂的黑色哥特完美契合。」 「爱心塔桥和jellycat里的司玉,完全是隔着屏幕在用脸杀人!评论说,就是他的眼睛吸走了科隆的光!」 「那这样应该没问题的,随便一拍都能把司玉拍得美貌upup,更何况在这儿!」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虽然杂乱,但都看好贺云掌镜。 导演本就没想推,毕竟现在情况就这样,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他甫一点头,司玉就冲到了贺云面前。 「浴池好大,我有点怕。」司玉眨着眼,「你也要下来拍,陪我。」 贺云想起司玉资料上写着的:京港哈德林公学2017个人混合泳400米冠军。 「好。」 贺云笑着点头。 接下来的拍摄里,浴池中的二人似乎不需要对话,他们仅用眼神和动作,便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池水不算浅,但对于1米92,腿长近乎1米2的贺云而言,也才堪堪漫到腰间。 沉甸甸的黑色摄影机到了他手里,也跟着变小,好像拿着塑料玩具那般轻松。 「不用。」贺云抬起眼,止住司玉解纽扣的动作,「这样就很好。」 司玉笑了笑,拿起装有浅棕色液体的方形玻璃瓶,斜趴在灰褐色岩石的浴池边缘。 白色衬衫湿漉漉地贴着司玉,就像他脸颊旁的长髮,那些水珠好似有魔力般,准确无误地停在灯光打下的反光处。 透明池水中的司玉,是落下的一片雪,整个人都在散发着光。 没人去猜想他衬衫下的风光和水滴会顺着他的锁骨去到什么地方,他们看着司玉,看着司玉的眼睛。 淡若琥珀的眸子,艷丽漂亮,更重要的是—— 爱意盈盈。 哪怕是在导演监视器里,那爱意似乎也将溢出。 香水品牌在收到片段后,立即将刚导入后期软体中的视频截图发布到了网上。 截图画面中,左右和下端界面布满机械冰冷的指令,更衬得司玉眼神缠绵缱绻。 【@christopher walsh: and the sunlight sps the earth. and the moonbeams kiss the sea. what is all this sweet work worth, if thou kiss not me @ssssy】 日光紧拥大地 月光亲吻海面 世间亲吻毫无意义 若你亲吻的不是我? 【麻麻,司玉他这么看我!他是爱我的!】 【隔着屏幕我都感觉他在用爱意将我溺死永世不得超生!】 【天吶好美!!!美死我了!!!仙女!!!我姐是仙女!!!】 【泥塑粉都给我滚出评论区!!!】 【我哭了,我又哭了,马上!原图直出罗浮宫,为世界珍宝添砖加瓦!】 【本来在山上放羊,一看到我姐的照片,我立马把羊放生,自己开始吃草,因为,我草!!!】 【这个眼神到底是在看谁啊!和这段时间的vlog简直就是如出一辙!姐,我的好姐姐你是不是找姐夫了】 【拜託这可是司玉!他看路过的野狗都能演出深情好吧!!】 【不一样,真不一样!比我结婚录像带看我老公还深情的眼神!】 【姐真的恋爱了,鑑定完毕。】 …… 聂双看着评论区,内心毫无波澜。 习惯了,自从司玉遇见贺云后,习惯了。 但有人却不想聂双的心如止水保持太久—— 【沈总:我从华沙过来,晚上到。】 聂双僵硬扭头看向角落,贺云正给司玉擦着头髮,后者拉过贺云脖上的白色毛巾,毫不避讳地吻了上去。 第64页 聂双:…… 「好好的,你干嘛要出去住啊?」 司玉吃着贺云刚炸好的薯条,不解地看着手拎行李箱,站在门口的聂双。 聂双:「没什么,就是还想活命。」 司玉:??? 沈确深夜抵达罗马时,他在客厅伫立许久。 ——看着地板上司玉的衬衫,伫立许久。 第27章 江城蓝梦 「先进屋。」 司玉不安分的手被贺云握住。 接着, 他趴在贺云肩头,张嘴咬了一口:「刚刚在车里怎么不这么说?」 「在车上……」贺云单手托住腰间的人,伸手打开房门, 「你说话的机会比较多。」 司玉哼哼唧唧地又咬了他一口,随即, 便被按到了未开灯的墙上, 啃咬也被全数归还。 从车库到回房短短几步路,但依旧将司玉原先发红滚烫的脖颈和胸膛,吹得冰冰凉凉。 司玉将贺云眼中的疼惜纳入眼底。 他笑了笑, 轻声道:「不冷的,而且, 你不觉得只穿着你的大衣出门,特别好玩吗?」 贺云吻了吻他, 没忘记用温热的手掌摩挲、抚摸着他冰冷细腻的肌肤。 「下次不能这么做。从没见过,临了出门还把衣服给脱……」 司玉玩着贺云的髮丝,听到他忽然停下后,抬起眼:「怎么了?」 贺云的视线从空荡荡的地板上移走, 重新看回司玉,轻笑道:「没事。先上楼。」 「不要。」司玉微微蹙眉, 解开大衣纽扣, 「说好的, 回房间再来的。」 不承想, 贺云极快地将他刚褪下肩膀的衣领拉好,甚至一丝不苟地扣上了所有的扣子。 「乖乖,太冷了, 我们先去洗澡。」 人形腰部挂件的司玉,本就没有行动权, 此时更是被贺云直接抱上了楼。 楼梯上,有大扇落地窗透进的月光树影,像极了沉默伫立的高大人形。 「那你得和我一起!」 司玉抓住门框,从贺云身上滑下。 「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不要。」 司玉看着他,再次解起了扣子:「你真的不想……诶诶诶!」 「别脱。」 贺云的语气少见的严肃了几分。 他将司玉打横抱起,放在衣帽间的鞋凳上坐好,叮嘱道:「今天寒气重,我去给你放水,多泡会儿澡。」 准备就绪后,贺云不停吻着浴缸里人的嘴唇。 「等我进来,好吗?」 「嗯,快点哦。」 贺云将倒好的温水,放到了司玉手边,认真地点点头。 「快点进来哦!」 「一定。」 贺云笑着关上浴室门。 下一秒,他脸上的笑意尽数散去。 黑眸森冷,肩膀紧绷,像是巡视领地的雄狮般,快步走出了房间。 「出来。」 他对着昏暗的走廊说道。 咔嗒 走廊尽头传来打火机按动的声响。 身着驼色长款大衣的沈确,衔着香菸,在青白烟雾中走出。 「烟放太久,有些潮了。」 沈确好似没看见贺云,他走到花厅的白色壁柜旁,从中拿出菸灰缸和未拆封的烟盒。 随后,灭掉菸头,重新点了根香菸。 还不忘打开几扇长窗,好让司玉不喜欢的焦油味能早些散去。 所以,他从未在司玉可能会闻到的地方点过烟,但现在—— 「他一直觉得这房子潮,我们已经很久没来这边了。」 沈确坐在繁复夸张的雕花座椅,一条腿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他微微昂起下巴,睨着走到他面前的贺云,好似国王一般。 「如果不是这次拍摄距离这儿近些,还有机会请你去我新买的顶楼公寓坐坐。他很喜欢那边的街景。」 说完,别墅寂静无比。 只剩下欧式落地钟的秒针,还在哒哒走动。 「不用了。」贺云说,「我择床,刚睡习惯。」 轻飘飘一句话,像是窗外吹进的夜风,加速着沈确指尖的红点燃烧。 沈确冷哼一声,弹了弹菸灰:「也是,圣诞假快结束了,你该回英国了。」 贺云没说话,抬眼看着他。 沈确将菸头塞进嘴里,说话有些含煳不清:「需要我送你吗?司玉经常走的这几条航线,我都有买。」 「不用。」贺云说,「拍摄结束,我和司玉一起回国。」 「你说什么?」 沈确追问的语气又沉又冷。 「我说,我会和司玉一起回国。」 「你还没有毕业。」 「学分够了,论文可以回国写。」 「你怎么敢吶?」 沈确灭烟的动作有些粗暴,透明菸灰缸和玻璃桌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你在国外,就算过得清贫,也好歹有些朋友和关系。」沈确斜了他一眼,「你现在回国,是准备吃司玉软饭吗?」 见贺云不接话,沈确继续道:「你现在多大?20?好像都还差几天。吃软饭也不是这么个吃法。」 贺云朝前走了几步,拉开椅子,在沈确面前坐下。 看着面前神色无异,胸膛却在剧烈起伏的男人,贺云淡淡道:「司玉的性格,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男人绷紧的下颌,在听到这句「讨好」的话后,缓和几分。 第65页 他伸手摸向烟盒,只是还未等打开—— 「比起让我「吃软饭」,他更介意我不在他身边。」 咔! 沈确手中的白色烟盒瞬间面目全非,浅棕色的菸草从他的指缝落下。 「贺云,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沈确松开烟盒,拳头却仍旧捏得死死的。 「在国外,我动不了你,但回国……」 他凑到贺云跟前:「你也不怕被我玩死。」 盛放满月的长窗里出现了沈确的侧脸。 用髮胶固定好的背头髮丝分明,高挺的鼻樑将光线阻拦,半张脸都陷入阴影中,锋利冰冷。 正如他此刻看向贺云的眼神。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做会让司玉不开心的事情。」 贺云的侧脸紧随其后闯入长窗。 深邃的混血眉眼和长长鸦羽遮住了他眸中冷漠,只让人看见了他嘴角忽然浮现的浅浅笑意。 「毕竟,我刚刚没拆穿你,就是不想司玉见到你后不开心……」 贺云笑意更甚:「他好像,真的很讨厌你呢。」 「闭嘴。」 沈确抓住他领口,鼻翼翕动,唿吸急促。 「你以为你是谁?一条走了大运被司玉从路边捡到的狗,有什么资格揣测我和他的关系?」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对他和司玉的关系评头论足。 七年,他们并肩走过了七年。 没有任何人有资格。 「贺云。」贺云说,「我是贺云,是司玉的男朋友。」 沈确发白的指尖微微晃动,就在这片刻失神的功夫,他的手被贺云勐力拽开。 「我对你们的关系不感兴趣。」贺云站起身,「喜欢他的人那么多,你不过是其中一个。」 夜风涌入,吹得窗帘横杆上的风铃叮叮咚咚。 「就像你对我和司玉的关系一无所知一样,你真的了解司玉吗?」 沈确撑着扶手起身,双手插进西装长裤口袋。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眼中的司玉漂亮又迷人。 「尤其是当他用那双含情脉脉、又闪着光的眼睛望着你的时候,用撒娇语气对你说话的时候,用手指轻轻拉你衣角的时候…… 「这会让你觉得拥有他是你一辈子最幸福的事情,答应他的每一个要求,也都变得理所应当。 「但是,这些都不是司玉。」沈确朝贺云走了一步,「真正的司玉,远比你想像中的糟糕。」 风铃声不停,像极了贺云从友人手中接过药盒时,所听到的声响。 * 「好消息,大部分都是维生素。」 「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剩下的药可以养活整个精神疗愈院。」 「说人话。」 「失眠、情绪抑郁、狂躁,头痛,还有神经幻痛。都是进口处方药。」 * 贺云垂下的手指动了动。 他抬起眼,看着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沈确:「他的一切我都接受。」 「你接受?」沈确嗤笑道,「动动嘴皮子就作数的话,这七年,也不会只有我陪在他身边了。」 「辛苦了。」贺云礼貌点头,「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沈确笑容凝固,尤其是在看见贺云听见司玉唿喊后,转身离开的背影。 「贺云,我就看着你能在他身边待多久。」 沈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一年、两年,不出三年,你们必定分手。」 贺云深深吸了口气,半侧过头道:「你会失望的。」 沈确意味不明地笑起,双手抱胸:「我就等着看。」 - 「贺云,看我。」 话音刚落,贺云就放下了书,抬头看他。 坐在贺云身上的司玉,将他眼中的爱意定格在了拍立得中。 「快快!」司玉抽出相纸,扑进他怀中,「拍得怎么样?」 「好看。」 贺云的手一下下抚摸着司玉的髮丝,俯身吻了吻。 司玉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紧紧贴着贺云,嘟囔道:「忽然发现,你搬进来的第一天都没拍照。」 「谁说没拍?」 「嗯?」 司玉昂头看着挑起一边眉的贺云。 「来。」 贺云抱起他,走进二楼的房间。 这是原本的客房,在贺云搬进来不久后,便被改成了工作间。 房间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贺云用图钉将他们去过的地方,钉上合影标记。 而在江城的红色图钉下,钉着张照片。 照片里,司玉穿着宽松的牛仔背带裤,头上裹着白色头巾,正拿着刷漆滚筒,给原本乳白色的墙面刷上浅蓝色墙漆。 举着相机的贺云站在镜头前,歪头露出半张脸,拍下了这张「合影」。 「再来一张。」 司玉放下照片。 贺云点点头,举起相机,揽过司玉的肩膀。 「3、2、1.」 当贺云按下快门时,司玉转过头,吻上了他的脸颊。 「真好看。」 贺云放大仔细看着屏幕上的司玉。 「想看更好看的吗?」 「嗯?」 贺云抬头,司玉正脱着衣服,往外走去。 贺云笑着跟上去,拦腰将他抱起。 第66页 「看。」 司玉怎么都好看。 在白色蓬松床榻上,蹙着眉,咬着嘴唇的样子也好看。 「司玉。」 「嗯?」 贺云将他抱到自己身上,坐起身,与其对视。 「别墅里,还有什么地方是我没有检查完的吗?」 司玉身体还有些发软,脑袋无力地垂靠在他的肩头,费力摇了摇头。 贺云觉得自己是在白问。 毕竟,当他将司玉带入次卧衣帽间,面无表情地指着一屋子沈确的衣物时,司玉比他还震惊。 「为什么沈确会有这么多东西在你家?」贺云捧起他的脸,「书房、地下室、健身房,甚至是餐巾上都绣着他的名字。」 司玉又困又累,但还是无比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 「……」 见到贺云眼睛瞪得连双眼皮都看不见了,司玉瞌睡笑醒了大半。 「真的,我房子里以前还有阿双和小风的房间。有时候太晚,或者第二天工作太早,他们都会留宿。」 「现在还会吗?」 「不会了。钥匙只有我和你才有。」 「为什么?」 「因为他们会迫于沈确的淫威,乖乖上交。」 「我不喜欢沈确。」 「好巧哦,我也不喜欢。」 司玉小鸡啄米似地吻着他,就像在跟咕噜咕噜闹脾气的小狗顺毛。 「我只喜欢你。」 司玉说着,将双腿分得更开,手向下摸去。 正当贺云拿起床头柜上的小瓶,司玉的手机响了起来。 贺云拿起,随意一瞥就看见那两个字。 「沈确的电话。」 「挂了。」 司玉没有被丝毫影响,接过贺云手中的小瓶,打开了瓶盖。 「有点凉……」 「嗯,我捂捂。」 「……贺云,流氓!!!」 二人滚了一圈,还没等继续,手机再次响起振动。 「快点挂掉!」 「我没手。」 「我手也是黏的!」 「等它自己挂吧。」 贺云话刚说完,就发现司玉愣在原地。 「怎么了?」 贺云看着司玉着急忙慌地搽干净手,拿过了电话。 「餵?江医生?什么?!好,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沈确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贺云一下子坐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司玉。 「司玉,到底怎么了?」 司玉神情凝重,好似根本没听见这句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你在哪儿?」 房间里很安静,所以沈确的声音和回答,准确无误地钻进了贺云耳中。 「在门口。」 「好,我马上出来。」 第28章 蝉翼银纱 临近新年, 江城的太阳接连好几日都没出现。 天空像是被盖上了层薄纱,雾蒙蒙地让人看不清云层下的湛蓝。 就像衣帽间里,不停吸着鼻子, 眼中也含着水汽的司玉。 贺云看着他急得连衬衫纽扣都系不稳,连忙将围巾和墨镜放下, 从他手里接过。 能让司玉主动拨通沈确电话的, 肯定不是小事;「江医生」……会是司玉的父亲生病了吗? 他所知道的有效信息实在太少,但脑中的猜测却很多。 可他一句话都没问,只是握紧了司玉的肩膀, 拎起行李箱,陪他走出大门。 甫一走过庭院草坪, 贺云就看见挂着司玉生日车牌的黑色豪车停在欧式喷泉旁,而沈确正站在树下打电话。 沈确余光瞥见司玉, 很快就收了线,却在见到手提行李箱的贺云时,眉心蹙紧。 「他也要去?」 沈确问道。 司玉没理会他这句话,急忙问道:「到底情况怎么样?」 沈确鼻子长出口气, 看向司玉,目光和语气同时软下:「比较糟糕, 上车再说。」 司玉点点头, 牵起贺云的手, 朝着司机打开的车门走去。 跟了沈确多年的司机, 看着在场的三人,愣了愣。 随后,他借放行李的空档, 火速上了驾驶座。 「三个人?」 司机回过头,看向后排, 又看了看副驾驶。 「早知道开埃尔法了!」 司玉先一步坐上后座,拿起在座椅上叠好的白色绒毯搭在腿上。 见身旁人迟迟没有落座,他微微弯身,冲着门外道:「上车啊。」 说完,他拿出手机,仔细看起早先沈确发来的检查结果,对车外的「风暴」一无所知。 「你也要去?」 「我也要去。」 「这是我跟司玉的事情。」 「司玉的事就是我的事。」 沈确咬肌鼓了又鼓,恨不得一脚把贺云踹进旁边的喷泉池。 可当他看到司玉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不停咬着大拇指的模样,又实在不忍在这个时候,跟贺云这个吃软饭的掰扯。 「滚去副驾驶。」 沈确斜了他一眼,抬脚步入车厢。 司玉:「你去副驾驶。」 沈确:「……」 贺云:「反弹。」 沈确:「……」 「贺云,抱我。」 「嗯。」 隔着宽大的中央扶手,贺云搂着司玉的动作难免生硬。 第67页 这让司玉很是不满。 他解开安全带,坐进了贺云怀里。 「抱紧点。」 「嗯。」 驾驶座:??? 副驾驶:…… 贺云低头髮信息,随口说道:「沈总,后面有空位了。」 沈确眼不见为净,闭目养神:「我上次坐副驾,是教司玉开车。」 贺云收起了手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分不清油门和剎车。」 说完,贺云坦然接下沈确从后视镜里剐来的一眼。 「沈确,江医生用药拖着没关系吗?」 「江医生心里有数。我跟她说,以小麻薯为重,不用非得等我们过去再做手术。」 沈确的语速放得很慢。 除了是因为担心爱宠身体,更是珍惜着他与司玉来之不易的平静。 他说了很多。 说小麻薯很早就体检出了问题,但不想让司玉担心,就一直瞒着; 说小麻薯还是想参加比赛,但不愿意让骑手上背,就连他也不行。 说小麻薯一直很想司玉,听见司玉的名字,就会止不住地蹭他的脸; 贺云静静听着,很快就从沈确「丝毫不刻意」的讲述中,了解到了来龙去脉。 小麻薯是他在六年前,送给司玉的新年礼物。 那个学年,司玉就骑着小麻薯,赢下了他们就读的哈德林公学举办的马术冠军。 贺云曾看到的照片,沈确摸着马背上司玉的脸的照片,则是马术俱乐部的比赛。 至于为什么叫小麻薯,在沈确的私人飞机上,贺云找到了答案。 餐前甜点是麻薯 沙发上的抱枕是麻薯 司玉从抽屉里拿出的降压耳塞盒也贴着麻薯 「宝贝,怎么了?」 司玉将耳塞塞好,不解地看着贺云。 脸黑成烤煳麻薯的贺云:「……没什么。」 「怎么,不喜欢吃麻薯吗?」 沈确笑眯眯地将碟子推到贺云面前。 贺云看了眼低头给兽医发消息的司玉,抓起个麻薯就往沈确脸上砸去。 沈确:接住 贺云:再扔 麻薯:…… - 飞机在京港降落。 不知是不是沈确有意安排,来接机的是辆七座埃尔法。 可他们二人都无暇再针锋相对,因为司玉哭得很伤心。 「江医生说,她说,加重了……」 司玉捏着手机,弯腰俯在腿间抽泣。 他的肩膀不停抖动着,像是在雨天被雨水拍得无法展翅的蝴蝶。 「宝贝。」 「司司。」 两只手同时抚上司玉的肩膀,它们的主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但谁也没让步。 他们像是车窗外一晃而过的高大松柏,身披积雪,傲然挺立,又如此刻黄昏时的晦暗星子,沉默在侧, 「贺云,你说,这会不会是我的错。」 司玉靠在贺云怀里,看着亮起的手术室红灯,眼泪止不住地流。 「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贺云低下头,用纸巾慢慢擦拭着他的脸颊。 「我看了病例,小麻薯是黑色素瘤,在等待手术的过程中,突发肠扭转,才会被紧急送进手术室。」 贺云不知道司玉为什么会这么想,他满脑子都是司玉伤心落泪的模样。 贺云只觉得从心脏到腹部,阵阵酸疼,仿佛被柳叶刀割开的除了小麻薯,还有他自己。 他搂住司玉的力度加重了几分,嘴唇紧紧贴着司玉的额头,片刻也不想分开。 「因为,因为我很久,很久都没来看过它了……」 司玉说得断断续续。 「马上就三年了,我三年都没来看过它。」 贺云忽然想起,当司玉牵着奥利弗走到他面前时,说的那句「我只是在想,奥利弗也肯定很想你。」 那个时候,司玉也肯定在想他的小马。 贺云没问司玉,为什么这么久没来看小麻薯,因为他知道,这肯定跟—— 「因为沈确,我不想见到他,不想他出现在我的生活当中。但是,我做不到。」 司玉朝前走了几步,伸手摸着冰冷如灵柩的手术室大门。 「所以,我把气都撒在了跟他有关的东西上……我才会这么久不来看它。你说,这是不是我……」 「不是。」贺云握住他的手,「不是你的错。」 贺云抱起他,在长椅坐下,直到手术室灯熄灭,才松开了彼此交握的手。 「江医生,情况怎么样?」 「情况如何?」 靠在墙角多时的沈确,这才走上前来。 「黑色素瘤外加剖腹手术,的确难度很大。」 江医生嘆了口气,却很快笑起。 「但好在,小麻薯身体素质很不错;再者,在手术前,英国乃至欧洲最出色的兽医,劳里医生忽然联繫了我们,提供了在线技术支持。所以,手术很顺利。」 「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 司玉捂住嘴,喜极而泣。 「谢谢你,谢谢你江医生,真的谢谢!」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况且,还真得谢谢沈先生联繫了劳里医生,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 江医生和司玉都望向了站在最末的沈确。 可沈确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做好被感谢的准备,他的眸光暗了暗,说:「不是我联繫的。」 第68页 司玉疑惑地眨了下眼睛,但很快,他反应了过来。 他扭过头,看向从始至终都温柔注视着他的贺云。 缓缓地,司玉伸出手,紧紧搂住了他。 「贺云,贺云,贺云……」 他一遍遍喊着对方的名字。 司玉什么都没说,但贺云什么都明白。 「嗯,我知道,我都知道。」 贺云笑着收紧了手臂。 紧接着,司玉的脸被贺云捧起,哭红的眼睛也被轻柔抚摸,他顺从地闭上了眼。 他听见贺云说:「威尔莫特的朋友,帮我联繫了一个团队,等到小麻薯身体恢復,我们就带它回江城。」 司玉心跳在一瞬间似乎停止了。 他睁开眼,呆呆地望着贺云。 头顶的暖橘色灯,给贺云的髮丝都镀上了一层金边,就连他纤长的睫毛和漆黑的眼眸都在发光。 「我会在后院给小麻薯修一个马厩,我会给小麻薯准备清洁干燥的草料,我会带小麻薯做復健训练,我会……」 司玉吻住了他,用舌尖没收了他的承诺和自己的眼泪。 他们的影子被灯光拉长,一直延伸到沈确的名贵皮鞋脚下。 沈确熨烫笔直的西装长裤,好像因为长途奔波,在裤脚处起了一丝褶皱。 他盯着那处褶皱,久久未曾抬头。 好像是不肯接受—— 接受自己裤脚出现褶皱的事实,接受小麻薯将会离开的事实,接受司玉在吻其他人的事实。 好像,也只有最后一个。 毕竟,马上就三年了。 司玉与他的决裂就快三年了,他依旧没有接受这个事实。 接受司玉讨厌他的时间,已经快要长过他们曾度过的时光。 沈确不想承认。 沈确拒绝接受。 他被困在原地三年,而司玉早已朝前走去。 正如此时此刻,他牵着贺云的手,离开自己,朝前走去。 只有自己被遗弃在了原地,和过去的时光一起。 - 「贺云,快来!」 司玉拉起贺云的手,在教学楼穿行。 贺云环视四周,发现司玉的高中母校的确继承了纽卡本校的风格,从建筑外观到室内装潢,都是英式公学的模板。 「你们学校有板球场?」 「啊哈,想不到吧?」 「你会打吗?」 「会啊,还挺喜欢的。」 贺云双眼放光地盯着司玉,就跟见着活鱼的黑猫似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嗷呜嗷呜地扑上去。 「你这,什么表情?」 「dreame true.」 贺云将司玉压在三柱门上亲个不停。 在一年前的巴黎,与司玉痛苦分别后,他曾坐在车里一遍遍地责怪自己—— 责怪自己的无能又落魄的人生。 * 如果早点遇见他就好了。 司玉说不定会喜欢他出生的牛津郡庄园; 司玉说不定会喜欢和他去康沃尔打板球; 司玉说不定会喜欢他的黑色小马奥利弗。 * 而现在,这些都被司玉全数实现。 「美梦成真。」 司玉耳边传来贺云的呢喃,他被吻得头晕,斜斜靠在贺云肩头。 司玉笑起来,小声打趣道:「难道你的择偶标准里,还有得会打板球吗?」 贺云没说话,牵起司玉,漫步在无人的哈德林公校中,看着那些他曾错过的、有关司玉的过往。 司玉的家境很好,贺云从一开始就发现了。 对于衣食住行的讲究,可以是成名后养成的习惯;但母语者般流利的英文发音和慷慨张扬、却时而「麻烦」的性格,绝非一朝一夕。 在纽卡的哈德林本校,是英国名列前茅的私校;到了国内,学费只会更高,招生条件也只会更加苛刻。 行至大礼堂,贺云看到了司玉站在礼堂舞台唱歌的照片。 照片上,司玉在站麦克风前,表情羞涩,耳尖泛红,没有直视镜头和观众,而是看向了舞台另一角。 还是一样的白皙精緻,像是漂亮的瓷娃娃和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却不像现如今站在跨年舞台上,从容自若的大明星。 「你那时候登台,会紧张吗?」 「嗯,那是我第一次登台表演,还是独唱,紧张死啦!」 贺云刚笑起,忽然发现司玉视线看去的方向、照片的边缘,似乎还有人在台上。 他刚想问,司玉已经朝前走去,只好抬步跟上。 礼堂另一侧的墙上,挂着杰出校友照片。 贺云很快找到了一个熟面孔。 「原来,他也是你们学校的。」 「你认识?」 「嗯,之前一起滑过雪。」 司玉耸耸肩:「哦,我不喜欢他,你也不准再见他了。」 贺云有些意外,因为照片上的人,在相处时极为开朗爱笑,就跟他站在冬奥会领奖台上,笑得一样灿烂。 「为什么不喜欢他?」 「他看我的眼神,我不喜欢。」 贺云愣了愣,看着司玉用手指划过奖牌玻璃陈列柜,对着没沾灰的指腹,满意点头。 「他还做了其他事情吗?」 「没有啊。」 司玉扭头看着停下脚步的人。 贺云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眉心微微蹙着,嘴角却有笑意。 第69页 司玉靠墙,双手抱胸,等他的答覆。 「司玉,虽然我的确和他没有什么联繫……」 司玉挑眉:「但是?」 「但是,如果是毫无缘由的,要求我不准……」 「你不愿意照做吗?」 「不是不愿意,就是……」 「好。」 贺云再次愣住,没想到司玉就这么松口了。 入夜,贺云就知道了,关于司玉的一切,绝无可能这么轻松。 他推开浴室门,瞬间血液上涌。 司玉趴在浴缸边缘,垂眼读着手中的黑色硬壳外文书;纤长雪白的手指,慢慢翻着书页。 身侧的金色復古水龙头,流出带有热气的清澈水流,落入没有泡沫、只有粉白玫瑰花瓣的水中。 在司玉光洁的小腿上方,激起层层涟漪;而他的大腿被一层薄如蝉翼的银纱覆盖。 不止大腿,还有再往上的圆润饱满处、盈盈一握的窄腰、流畅起伏的背嵴,还有贺云此刻就像伸手抚摸的肩头。 「别碰我。」 贺云的手顿在半空,黑色的瞳仁微微放大。 「宝贝。」 贺云的手还是握了上去。 下一秒,他跪在浴缸旁的大腿,被司玉抬脚带来的温水打湿。 他的胸膛和咽喉被司玉湿漉漉的赤足踩着,一点点地,他被推开。 司玉薄纱下的手臂支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听不懂吗?」 第29章 京港幽梦 贺云的指腹被迫离开司玉的肩头。 但他的狂跳的心脏和沸腾的血液依旧没能停歇。 贺云不明白髮生了什么, 明明方才给浴缸放水时,一切都好,司玉甚至不愿从他身上下来。 他将司玉放在水池上坐好, 仔仔细细吻过好几次,连脖颈和肩膀也照顾到后, 司玉才松开手, 让他去拿浴巾。 可当他回来后,司玉却如此冷漠地将他拒绝。 「宝宝,怎么了?」 他想去碰胸膛上的脚, 但又想起这会让司玉不开心,只好作罢。 而司玉也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 下一秒就收回了脚。 浴室里,只有水流与贺云心脏跳动的声音, 没有司玉的回答。 司玉的唿吸是那么浅,又那么平缓,似乎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啪! 司玉合上书,丢到一旁。 随即, 他翻过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百无聊赖地拨着手中的玫瑰。 贺云看着他的动作, 好像他指尖拨动的不是花瓣, 而是自己紧绷的神经。 司玉, 好像在生气。 贺云仔细思索着自己哪里没做好,最后,终于找到了「疑似罪证」。 「是因为, 我不肯按你说的,和你不喜欢的人断绝来往, 所以你在生气吗?」 司玉还是没看他,转而扯起花瓣。 「可是,我本来就和他没有联繫和往来。」 司玉压着的眼皮,缓缓眨了一下。 「我可以不和他联繫,以后也不联繫。你别生气了,好吗?」 司玉拿起手机,笑着看向镜头。 见到司玉就要将照片发布到社交平台,贺云再也忍不住了,急忙握住他的手。 「司玉,到底怎么了?我要怎么做?你告诉我。」 「松手。」 「司玉,别这样。告诉我,好不好?」 兴许是贺云的祈求奏效,司玉终于肯看了他。 「不够有礼貌。」 司玉说。 「司玉,请你告诉我。」 「不肯诚恳。」 「司玉,求求你,告诉我。」 「这才对嘛。」 司玉笑得眉眼弯弯,朝着贺云缓缓靠近。 他将手放上贺云肩膀,纤长的手指和结实宽厚的肩膀,对比强烈又是那么相配。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难过。」 司玉伸出手指,似羽毛般从贺云的下颌,一路抚摸到他的脸颊。 而他的语气,则比羽毛更轻柔。 「为什么,我都说了不准你见他,你就是不听呢?」 司玉微微昂头,二人温热的鼻息交织在一起。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没有和他再联繫过,也不在乎我说的人到底是谁,我只在乎……」 司玉靠近贺云的嘴唇,似有似无地贴着。 「你不听我的,这让我很难过、很伤心。」 「宝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嘘——」 司玉的眼皮垂着,握住贺云的手,将他放到自己跳动的左胸膛。 「现在还疼呢,你摸摸。」 贺云遵循本能地、下意识地听从,稍稍合拢掌心,想要触碰到更多的细腻湿滑。 可是—— 「你还是不愿意。」 司玉拂开贺云的手,游到了浴缸另一端,只将被银纱覆盖的背嵴留给他。 「我,我没有……」 贺云捏紧手掌,指腹反覆揉搓,回忆着方才的触感。 他急急移向司玉身旁,搂住对方肩头,低声哄道:「我真的没有,我没有想令你伤心。」 司玉转过脸,雾蒙蒙的双眼里满是委屈,小心翼翼问道:「真的?」 「真的。」贺云点着头,「我怎么可能,会让你伤心难过呢?」 「那你答应吗?」 第70页 「答应,我当然答应。」 贺云捧起司玉的脸,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吻下。 不料,司玉的食指隔开了二人的嘴唇。 明亮灯光下,司玉本就冷白似玉的肌肤和脸,更是在沾了水渍后,熠熠发光,就像他亮起的含笑双眼。 「我是说,只要我说了,不准你再见这个人,无论他是谁,你都必须照做。这样,你也答应吗?」 贺云听着,静静凝视着司玉。 他知道这是不对的,无论是亲人还是恋人,都没有这个权力决定作为社会自然人的基本交友权利; 恋人间的尊重与忠诚,他都会无条件地给予司玉,因为他爱他,但是,这么做是不对的。 所以,贺云说—— 「好,我答应你。」 这么做是不对的,但这个人是司玉。 贺云终于吻到了司玉的嘴唇,在浴缸、床榻、落地窗。 可司玉身上的碍事薄纱,却没有被他丢弃或是撕烂。 太美了不是吗? 在司玉指尖被抓住的时候,在司玉牙齿咬住的时候,在司玉身体起伏而随着摇晃的时候。 「司玉,宝贝,宝宝……」 司玉哭得没什么力气,只好用亲吻回应他。 「我爱你,我不会让你难过的;你也不要这么做了,因为我也会难过。好不好?」 司玉看见了他眼中的祈求。 所以,司玉说—— 「不好。」 贺云看着司玉,看着月光下他的脸。 嗯,不好就不好吧。 「好。」贺云吻他,「我爱你。」 - 司玉伸了个懒腰,却发现哪怕他有氧无氧瑜伽普拉提一个不落,还是禁不起贺云整晚的折腾,腰酸得要命。 20岁啊,20岁,风吹x立的20岁啊。 折腾就折腾点吧。 司玉拉开卧室门,一个黑影就扑了上来,险些将他扑倒在地。 「布莱克,你好重啊!」 司玉嘴上抱怨着,但还是笑着摸起了不停哈气的大狗脑袋。 布莱克,狗如其名,是只皮毛黝黑髮亮的杜宾犬。 不一会儿,听见动静的一群小杜宾也跟着爬上了楼。 有的站在不远处盯着从未见过的司玉,有的已经跟着爸爸扑到了司玉脚边,也是一个劲儿地哈气。 「哎呀,三年了都,你都当爸爸了。」司玉捧着布莱克的脸,反覆揉搓,「怎么还这么粘人啊。」 「跟你学的。」 司玉顺着声音,向一楼看去,沈确端着咖啡杯,定定看着他。 司玉浅翻了个白眼,松开手,走下楼梯。 「贺云呢?」 「去医院了。」 司玉问的是管家,答话的人却是沈确。 他三两步跳到了沙发上,躺着给贺云发去消息。 这才发现,早在两小时前,贺云就发了消息告诉自己他的去向。 【恋爱小玉:宝贝,什么时候回来】 【恋爱小玉:怎么不等我一起去看小麻薯】 见贺云没立刻回消息,司玉放下手机,找起了抱枕。 他刚起身,无敌可爱又柔软的麻薯抱枕就被递了过来。 司玉没抬眼,接过抱枕就塞到了腰下。 「原来的抱枕被布莱克叼走了,这是新定做的。」 沈确在司玉头顶旁的另一张沙发坐下,看着司玉的髮丝似喷泉般铺洒在扶手上,在光线下乌黑夺目。 他继续说:「你三年没回来,布莱克也很想你。」 司玉点开candy crush,面无表情地戳着屏幕:「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走。」 沈确没再说话,沉默地坐在一旁。 沈确说得没错,司玉有多久没见小麻薯,就有多久没回过沈家在京港的老宅。 这次因为实在太晚,他跟贺云才住进了沈宅。 沈家原本就是在京港发的家,这老宅还是沈家老爷子、沈渤舟在世时修建的,与其说是别墅,不说是个庄园。 庄园占据了雍昌山的半个山头,还有一半是沈家挖的人工湖和果园菜园。 司玉自认家境不错,但当他第一次来到沈宅时,还是从心里觉得,如果要斗地主,那斗的第一人就该是沈家。 可这也是沈确在他父亲去世后,唯一「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遗产:一座豪华,却没有一丝人气的庄园。 司玉还记得,那是的房子被沈江、也就是沈确二伯几乎是洗劫般,搬空只剩下空壳子。 他问沈确:「我们是不是该带扫帚啊。」 沈确想了想,从清洁间拿出了两把扫帚。 他俩哼哧哼哧扫了一下午,也才把一楼清理完。 司玉:「好累。」 沈确:「不扫了,我叫清洁团队。」 司玉:「那为什么我们刚刚还要扫啊?」 沈确:「我看,你很期待的样子。」 司玉撅起了嘴。 沈确:「给你买麻薯?」 司玉:「我要吃四个。」 沈确:「嗯,那我给你买八个。」 司玉:「好耶!谢谢哥!」 …… 身处沈宅,司玉不可避免地被勾起了回忆。 比他先回过神的,是胃部的绞痛,如火烧、又像是有只大手不停揉剐着他的胃。 「司司!」 「司少爷!」 第71页 沈确和管家都跟了上去,最后都停在卫生间门口,看着司玉抱着马桶狂呕不止。 管家从未见过司玉这般,但沈确却像是见过多次。 「两杯温水和毛巾。」 「好的,少爷。」 管家端着托盘走来,却发现沈确没有接手的意思。 他当然不会觉得是沈确在嫌弃司玉,当年司玉毕业,吐了沈确一身,他都没急着脱衣服,反而是先把司玉安顿好。 所以,他此刻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沈确这么犹豫。 「好好照顾他。」 说完,沈确转身离开,离开了司玉的视线范围之内。 - 【hy:想让宝宝多睡会儿。】 【hy:刚从医院出来,小麻薯恢復得很好,别担心。】 贺云不停上拉着对话框,却迟迟没等来司玉的回覆。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底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而这种感觉,在司玉没接他电话时,被无限放大。 「司玉呢?」 贺云冲下车,问着在树下抽菸的沈确。 沈确没看他,也没说话,任由指尖香菸挂起长长菸灰。 贺云很想再继续问,但此刻,他更想确认…… 他也不知道,他想确认的是什么。 贺云走进大门,忽然,脚下发出刺耳的清脆声响。 他低头一看,发现是快玻璃碎片,不,不止一块。 贺云顺着满地碎片朝里看去:东倒西歪的椅子、砸碎的花瓶和散落的杂物,铺满了整个一楼。 而管家站在一地狼藉中,用手帕擦着额上汗珠,指挥着手拿清洁工具的佣人。 那一瞬间,贺云双耳耳鸣。 除了蜂鸣声和自己的被放大数百倍的心跳,他什么都听不见。 「司玉呢,司玉在哪儿。」 他逼迫着自己开口。 管家回答了,但他什么都听不清。 最后,他顺着管家手指的方向,来到了从里反锁的卫生间门口。 他转动着门把手,哪怕只是那么微弱的声音,就足以刺激里面的人。 「我让你滚!你滚啊!」 这是他从未听过的怒吼,司玉的怒吼。 贺云双耳的蜂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双眼淌下的眼泪。 「宝宝,是我。」 门开了。 双眼通红、哭得喘不过气的司玉,扑进他怀中。 「你终于回来了,贺云,你终于回来了……」 贺云的心都碎了。 第30章 甜腻黄昏 车窗外是绚丽的黄昏, 高速公路的护栏上挂着雪,护栏外是落日映照下的成片树林。 天空被寒雾笼罩,垂落的云朵低且密, 分不清和地平线上白雪的距离。 贺云刚止住的眼泪,在望见后视镜中熟睡的司玉时, 再度落下。 雨刮器来回不停地刮着落下的雪花, 却怎么也刮不掉他眼前的大雨。 这个状态,贺云很清楚自己不应该开车。 但是司玉的状态更糟糕,他流着眼泪, 让自己带他走。 贺云照做了,哪怕他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司玉在哭。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质问沈确, 就带着司玉仓促离开。 沈确也再未露面。 反倒是管家准备好了车,并强调是新车, 司玉认不出;最后将他们的行李在后备箱放好。 就这样,贺云开着车,带司玉逃离京港,一路南下。 「醒了?」 见司玉埋在他外套里的小脸点了点, 贺云一脚油门,在五分钟后开进了休息区。 「宝宝。」 贺云钻进后座, 紧紧搂住司玉。 依旧是好闻的玫瑰香味, 可贺云依旧嗅到了苦涩, 或许是他的, 亦或是司玉的。 他不想立刻追问司玉发生了什么,只想抱着他。 贺云想过很多司玉开口会说的第一句话,哪怕是让他开回京港, 将沈确丢进雍昌山的后山悬崖,他也会照做。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 会是这一句。 「宝贝,我们去哪儿啊?」司玉打着哈欠,「出去吃晚餐吗?」 贺云松开手,嘴唇紧抿,眉心微蹙,死死地盯着司玉。 可司玉没有丝毫异样,如果不是他的眼皮微微有些肿,脸颊旁被泪水打湿的髮丝还有些湿润,贺云几乎都要怀疑,几小时前痛哭的司玉只是他的幻觉。 「怎么这么看着我?」 司玉有些不大舒服地勾着黏在脸上的长髮,问道。 沉默片刻。 贺云笑了起来,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没事,宝宝好看。」 很快,车厢就被草莓酱甜腻的气息填满。 「等等。」 贺云用消毒纸巾仔细擦遍了司玉的手指,才将涂满草莓酱的吐司递过去。 「我下车打个电话,别乱跑,好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乱跑?」 司玉咬了口吐司,被甜得龇牙咧嘴。 「怎么不是小朋友?」 贺云拧开矿泉水瓶盖,餵他喝了一口。 要盖盖子时,他停下手,将水瓶放到中央杯槽里。 「很快回来。」 「嗯嗯。」 贺云收穫了一个草莓味的亲吻。 可这份甜蜜并没有持续太久,他拨通了沈确的电话。 第72页 「他醒了吗?」 他们从未交换过电话号码。 但沈确知道这么陌生号码是贺云,贺云也对沈确知道是自己这件事情,并不感到意外。 「他醒了。」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贺云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嗯,醒了就好。挂了。」 沈确轻飘飘的一句话,将贺云激怒。 他捶向树干,树上积雪窸窸窣窣洒落下来。 「沈确,你不觉得你应该跟我解释一下吗?你到底对司玉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哭?!」 电话那头,传来沈确的轻笑。 「我什么都没做,甚至在他让我闭嘴后,乖乖照做了。倒是你,你果然知道。」 「知道什么?」 贺云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知道他就像是我当初说的那样,「司玉很糟糕」。」沈确停顿片刻,「无论是他的性格,还是他的状态,都很糟糕。」 贺云陷入沉默。 沈确继续道:「因为你知道,所以才会找你们家族的心理医生,想要为司玉诊断。但是……被扇耳光了吗?」 贺云蹙起眉:「扇耳光?」 沈确:「我第一次给司玉找心理医生的时候,他扇了我两个耳光。你要是想被甩,我不介意你继续问他。」 司玉:「那为什么司玉的药盒里,有医生开的处方药?」 现在,沉默的人变成了沈确。 「因为他忘了。」 沈确说。 「就像他现在睡醒后,忘记他拿着壁炉火钳砸了房子一样;他也忘了自己看过医生这件事情。」 sia,应激失忆症。 贺云转过身,重重地靠向树干,高大的身躯无力地弯腰弓着,好像再又一片雪花落在他身上,就足以将他击垮。 「贺云,司玉很敏感。爱情这种充满不确定因素的感情,更会诱发他的不稳定。而你,在面对发病人是司玉时,你做不到伤害他,就只能伤害你自己。」 沈确的语气出奇的平静。 他说:「所以,趁现在他和你都还没有陷得太深,离开他。」 贺云扭头,看着停在一旁的车里。 司玉吃完吐司,正百无聊赖趴在车窗上,伸手接雪花。 他接到了。 眼角圆润微勾,饱满漂亮的双眼亮了起来,在裹进贺云围巾,而遮住大半张的巴掌脸上格外动人。 随即,他看向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刚接到的雪花。 却不料,在抬起手时,雪花落到了地上,委屈地瘪了瘪嘴。 缩在宽大袖口里的双手,扒在车窗上,他的下巴也跟着放了上去,可怜巴巴地对着自己眨眼睛。 贺云心脏仿若暖流淌过。 他握着手机说:「我不会和司玉分手。我永远都不会离开司玉。」 挂掉电话,贺云伸手接住了一片。 贺云捧着雪花,大步走去。 他弯下腰,将雪花和亲吻一起送给司玉。 - 司玉进组了。 电影拍摄地在西北沙漠。 白天拍摄紧张,电话和聊天都只能草草结束;晚上的视频,往往在不到十分钟后,司玉就开始眨眼睛。 贺云知道他有多辛苦,却又不捨得挂电话。 于是,他每每都找藉口,上厕所或是拿东西,短暂离开屏幕几分钟;回来后,他就能看见睡着的司玉。 然后,聂双或是欧小风就会出现,跟他用嘴型说「拜拜」,便小心翼翼地从司玉手中抽出手机挂断。 太痛苦了。 见不到司玉太痛苦了,看着司玉为自己强忍睡意太痛苦了。 每天贺云都会点开购票软体好几次,但又担心自己出现在剧组,会给司玉带去麻烦。 贺云丢开手机,将头埋进司玉睡过的枕头上,试图再去嗅到他身上的味道。 可是,司玉已经走了十天了。 贺云什么都没闻到。 他将司玉的衣服拿出,像是筑巢那样,一件件地将king size的大床铺满。 可是—— 「还是不够。」 贺云躺在床上,甚至觉得整个房间都太过碍眼。 他看向枕边:司玉应该在那里,搂着自己的手臂;他看向落地窗:司玉应该在那里,被自己压在身上;他看向床尾:司玉应该在那里,脱掉衣服穿上自己的。 贺云再也受不了。 他拿起司玉的枕头,睡到了客厅沙发。 第二天,当他给司玉的牙刷挤上牙膏时,顿住了手,保持着这个僵硬的动作,在卫生间站了许久。 该找点事情做。 贺云戴好护目镜,拿起铁锤,将和沈确家一模一样的定制厨房砸了个稀碎。 每一次挥锤,都会让他本就肌肉分明的大臂,看上去更是块块分明,如同健美饱满的雕塑那般。 厨房的改造工程并不难,贺云甚至自己设计、制作好了图纸。 这也不难,从他出生后,每年生日都会收到一处房产作为礼物。 有时候是妈妈送的,有时候是爸爸送的,有时候是外公,有时候是某个想与他们家族结交的商人或政客。 到该地时,他就会随手画画图纸,交给管家联繫设计师。 贺公楚知道后,便送了他一个工作室,请来rca的教授教他最基础的入门; 第73页 再将安德鲁·马丁获奖者请了个遍,看看他喜欢什么风格,继续跟着学。 贺云对父亲自幼的「鼓励教育」习以为常,可他对室内设计兴趣并不大。 没多久,他就将工作室送给了工作能力极强,却因为是亚裔女性,而迟迟得不到晋升的设计师助理,之后便投身摄影。 但这次不一样,这是他和司玉的家,是他为司玉做饭的厨房。 贺云很是认真,虽然司玉从不进厨房,但他依旧参照司玉日常喜好和风格偏好,反覆修改了图纸。 他没告诉司玉,准备给他个惊喜。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好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同时,这也让他错过了司玉的消息。 【玉玉症:终于拍完了】 【玉玉症:好想你】 【玉玉症:在干嘛】 【玉玉症:[已取消]】 【玉玉症:[已取消]】 司玉握着手机,呆呆坐在黑色摺叠躺椅上,望着远处阴郁的漫天黄沙。 他被忙碌的工作人员包围,欧小风将水瓶递到他手边,聂双在指挥化妆师补防晒,可他依旧觉得自己孤身一人。 心不在焉看剧本的时候,身后传来几人八卦的交谈声。 「你还不知道呢,席容家老房子着火啦!从高中谈到现在的男朋友出轨啦!」 「啊?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啊?」 「我姐妹在席容剧组,天天就看见他对着手机发飙,每天剧组加大夜,就为了赶回去抓小三!」 「席容长这么帅,他男朋友都能出轨?傍大款啦?」 「有钱又帅的人被甩的还少吗?什么大款呀,就一个搞按摩的,听说胸肌很大!被席容他朋友撞见在电梯里卿卿我我,他才知道这件事。」 「他男朋友眼睛瞎吗???放着席容不要,跑去跟了个搞什么按摩的!」 「就是啊!我说,就是有钱又闲,他男朋友毕业之后就没工作过,你看席容一天行程这么忙,没时间陪他呗!」 司玉低头看了眼五分钟还没回消息的贺云,脸色铁青地扭头看向浑然不知的二人。 「哎,这人还是得找个班上,真不能太闲!不然这两人在一块儿,指定出问题!」 砰! 话音刚落,贴着司玉名字的椅子就倒了下去。 司玉冷着脸站在原地。 在忙活着安排人手的副导演看了过来,赶紧冲到司玉跟前:「司玉哥,怎么了?」 司玉紧紧咬着牙齿,嘴唇都有些发颤。 副导慌得不行,赶忙把导演和制片人招唿了过来。 「司玉啊,是刚刚的拍摄不满意吗?我们都知道你工作上精益求精,要不,我们再拍一条?我让他们重新布景!」 「司老师,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我们今天就歇一歇,明天再开工吧?」 「对对对,司老师要是觉得累,我们就放慢点进度,沈总也特别交代了,要按你……」 「我们加大夜吧。」 司玉说。 三人不解的目光,齐刷刷地看着司玉。 司玉嘴角弯起弧度,眼底却冷得惊人:「赶赶工,所有人的加班工资和奖金,我来给。」 制片人:「怎,怎么这么突然?沈总还特意叮嘱了,别让你太累,资金鍊让我们别担心。」 司玉:「我房子要着火了。」 接连几天,贺云回消息的速度依旧很慢。 司玉深谙绝不能打草惊蛇,淡定非常地回復消息,只是说什么都不接电话和视频。 但房车就没那么幸运,聂双和欧小风每天都能在房车外,听见司玉在里面拆家。 聂双无奈地给沈确发去消息。 【沈确:他伤到自己了吗?】 【聂双:没有,也没有消失不见】 【沈确:好。】 【沈确:新买的房车三天后就到。】 【沈确:别让他伤到自己。】 房车到的那天,司玉没在剧组。 在熬了几次大夜后,司玉终于放心请了假,连夜飞回江城。 深夜凌晨,他没有发现前院已经大变样,只看见了多出来的锄头和铁铲等一众工具。 挑了几个顺手的,司玉杀了进去。 别墅里,没有司玉想像中的不堪入目景象,没有其他人、没有按摩店男小三; 只有还未装修完的厨房门口,严严实实垂下的透明防护帘;散落在一角的各类工具,以及未组装完毕的壁橱; 还有,贺云。 抱着自己的睡衣,睡在沙发上的贺云。 一瞬间,司玉心软得连铁锹、锄头、铁铲、油锯和榔头都握不稳了。 他轻轻放下,走到沙发旁,坐在地板上,安静注视着贺云。 「司玉……」 司玉以为他醒了,刚准备应声,却发现那只是贺云的梦中呢喃。 司玉再也忍不住,俯身吻了上去。 熟睡中的人没有睁眼,但嗅到玫瑰香味,尝到了熟悉的舌尖,所以他按住司玉的脑袋,加深了这个「梦中」的亲吻。 「宝宝。」 「嗯。」 司玉趴在他的身上,想要将这个亲吻一路往下,但被拉住了手臂,牢牢囚在怀中。 「嘴巴会痛,在梦里也会痛。」 他不需要司玉为他做这个,在梦里也不需要。 第74页 忽然,司玉俯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这令贺云勐地睁开了眼。 黑暗中,他反覆确认眼前的人。 蓬松柔软的髮丝在他指尖垂下,细腻光滑的肌肤躺在他掌心中,情慾缠绵的双眼刻在他的目光里。 「这不是梦吗?」 贺云哑着声音问道。 司玉摇摇头:「不是,我回来了。」 贺云看着他,只想看着他。 司玉觉得贺云现在的模样有些呆,像是在演唱会上,被偶像看见后呆愣原地的粉丝。 他取下贺云的手,将大拇指放到嘴唇,细细吻着。 他问贺云,还记得刚刚他说了什么吗。 贺云的喉结极为明显地上下滚动。 不等他回答,他的大拇指就被塞入温热湿润的口腔。 他记得。 司玉说,想吃。 第31章 深夜清泉 没有一个男人会拒绝这句话。 贺云不想司玉太辛苦, 手刚准备推开小脑袋,却在触摸到髮丝时—— 「嘶——」 他的手指紧紧抓住了司玉的后脑勺。 贺云低头看他,却发现司玉也正看着自己。 干净清澈如同一泓泉水般的双眼, 出现在柔顺髮丝和杂乱偏硬的黑色毛髮中。 贺云的心跳从未如此剧烈。 结束时,司玉意有所指地看了墙上的钟表。 贺云没理会这个「你也有今天」的眼神, 起身长臂揽过他, 抽出纸巾放到他嘴边。 「吐出来。」 不料,司玉摇摇头。 「咽下去了。」 贺云唿吸一滞,黑眸愈发黑沉。 他越这样, 司玉就越想逗他。 司玉张开腿,坐进贺云怀中, 问:「老公,喜欢吗?」 贺云没说话, 握住他腰间的手加重了力气。 司玉低低笑了一声:「老公,要检查一下吗?」 说完,他张开嘴,探出舌尖。 下一秒, 舌尖被含住,连同司玉整个人都被按进了柔软的沙发中。 「我爱你。」贺云微微支起身, 看着他, 「司玉, 我爱你。」 紧接着, 司玉失去了亲吻的主动权。 他与贺云食指紧扣,越抓越紧,片刻不愿分离。 表达爱意的方式有很多, 但在今夜,只有一种。 司玉断断续续哭了很久, 直到晨曦漫上窗台,他也未能合上眼。 等到他醒来时,已经接近黄昏,金色日光斜斜照进屋外走廊。 放在他腰上的热水袋已经不算太烫,温温热热的,反而让酸疼蔓延上来,不大舒服。 「醒了?」 贺云拿着新灌好的热水袋,几步迈进房间,将司玉从被子里抱起。 「贺云……」 「嗯。」 贺云架着他,三两下将热水袋用毛巾裹住后,按在后腰。 「还疼吗?」 回答他的是司玉在肩头狠狠咬下的一口。 「你是狗吧。」 贺云笑了笑,捧起他的脸,认真地汪汪叫了两声。 司玉被逗笑,再次扑进他怀中。 司玉:「想你。」 贺云:「嗯,我也是。」 司玉:「一步都不想离开你。」 贺云:「嗯,我也是。」 司玉皱起眉,挠了他一下:「你好偷懒,就没有自己想说的吗?」 「说不出来。」 贺云埋进司玉的蓬松的发顶。 「说出来会很自私。」 「我想听。」 闻言,贺云松开了他。 「司玉,你知道霍尔梅特群岛吗?」 司玉摇摇头。 贺云摸着他的脸:「在北太平洋,常年被寒流侵袭,甚少有人踏足的群岛;如果是十七岁的贺云,会买下其中的一个岛屿。那里与世隔绝,没有任何人会打扰我们。」 司玉心脏突突跳动,不是因为贺云弦外之音的「违法乱纪」,而是—— 「如果,你在十七岁遇见我,你……」司玉喉咙一阵发紧,「你,你会喜欢我吗?」 贺云没看出他的紧张,从最为理性和客观的角度,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 沉默的时间太长,这令司玉双眼垂了下去,浓密的睫毛轻微颤抖。 是啊,十七岁的贺云站在金字塔的最顶尖,拥有难以衡量的财富和权势。 怎么会,怎么会喜欢一个……怎么会喜欢我呢? 「我不会去猜测还未发生,或是「如果当初」。」贺云抬起他的下巴,「但如果是你,我想,无论什么时候遇见,我都会喜欢你。」 被触摸到的肌肤,酥酥麻麻。 司玉眉心一跳,握住他的手腕,问:「那你在十七岁,有遇见喜欢的人吗?」 「没有。」贺云如实回答,「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 说完,贺云看见司玉噘起嘴,双颊微微鼓起,好似河豚。 「怎么啦?」 贺云捏了捏他的脸。 「骗子!」 「……」 贺云看着忽然生气,把自己裹进被窝的司玉,摸不着头脑。 他俯下身,隔着被子抱住:「我真的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司玉:「我知道!」 贺云:「那……」 司玉:「所以,你是骗子!」 贺云愣愣地不知所措,最后生怕司玉把自己憋坏,钻进了被窝。 第75页 「老婆……嘶——」 贺云任由司玉咬了自己好几口,才总算把人哄好,抱下楼吃饭。 厨房还没弄好,司玉也没什么胃口,贺云就简单做了些沙拉和果汁。 「这是茴香头,如果不喜欢就不吃。」贺云拿起餐巾,擦拭着司玉嘴角的果汁,「我多放了你喜欢的牛油果和番茄。」 如他所料,碗中的洋葱和茴香头,司玉一点没动。 担心他吃不饱,贺云带他上楼换好衣服,准备出去再吃晚餐。 司玉:「贺云。」 贺云蹲着他扣好牛仔裤的纽扣,没抬头地「嗯」了声。 司玉:「你在家里待着会觉得无聊吗?」 贺云手指顿住,几秒后,他站起身,继续给司玉整理衣领:「怎么忽然问这个。」 「你想出去工作吗?」司玉握住他的手,「比如,摄影师?」 贺云没接话,只是看着他。 司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满,企图让语气听上去自然些:「上次你给我拍的gg和宣传照,品牌很满意,也有其他品牌在问你的情况。」 贺云转身拿起黑色渔夫帽,问:「你想我出去工作吗?」 是觉得自己一直在家,会很没用吗? 他想告诉司玉,他的帐户上虽然只有几百万英镑,但养活自己没问题。 他只想在家陪着司玉,他不想再让司玉哭的时候找不到自己。 可最后,他还是没能说出口。 能养活自己和不去工作,这是两码事。 司玉别过眼,看着原本凌乱不堪的包架,如今被贺云收拾得井井有条,甚至按照颜色和大小进行了摆放。 在家,真的很无聊吧。 可能还会无聊到去认识其他人。 「嗯。」司玉说,「出去工作吧。」 贺云瞳孔微缩,身体不自觉地绷紧。 但他依旧伸手拍了拍司玉的头,微微弯腰与他平视:「好,你想让我去工作,我就去。」 不,我不想,我想你一直陪着我。 司玉挤出个笑,慢慢点头。 - 「诶,你们看了吗?julia elliott护肤品的最新gg,拍得好棒!」 「我知道,那个工作室还拍了沈建药企的宣传片,前段时候一直在热搜上挂着,还以为是好莱坞赛博大片呢!」 「也不知道是导演有审美,还是摄影师,好久没看到这么抓人眼球的gg了。」 「都挺厉害的吧。不过我听说,那个摄影师是个一米九的混血,长得超帅!!!在片场还被人以为是model!」 「真的假的?」 「真的,我看过花絮,是真的帅!戴着口罩都能看出来,那肌肉线条,身材简直就是雕塑!」 「怪不得从来不拍人呢,估计是入不了他眼,还不如看自己。」 「他拍过,之前……」说话的人朝着闭眼化妆的司玉使了个眼神,「……的香水gg就是那个摄影师拍的!」 「那果真是凡夫俗子都入不了他的眼,只有像司玉那样才行。」 化妆师正在扒拉司玉眼皮,给他化内眼线,不料,双手抱胸的司玉忽然笑了声,眼线膏笔直接歪了条出去。 化妆师:「司玉哥,对不起!」 司玉笑着摇摇头:「是我的原因,没事。」 司玉知道贺云有多厉害,也不需要从其他人口中得到肯定,但是,听见有人夸自己男朋友还是开心。 一年前,司玉给贺云买了濒临倒闭的摄影工作室。 不仅解决了员工失业和欠薪的问题,还给贺云的前期筹备工作减少了很多压力。 贺云掏钱的时候,他拒绝了。 并不是想给贺云省钱,他巴不得贺云变成穷光蛋,一辈子吃他的、穿他的、用他的,永远离不开自己。 他只是想整个工作室的员工明白,到底谁说了算,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必须向他汇报。 例如,在贺云领着工作室步入正轨后,聂双立刻找到hr. hr看着聂双递来的辞退list,半晌说不出话来。 hr:「聂先生,这些摄影师、助理和员工,工作态度和能力都不错。为什么要辞退他们啊?」 聂双:「哦,前面三个是半夜凌晨给贺摄发「睡了吗?」,中间三个是给贺摄做手工便当,后面三个企图偷拍贺摄和大老闆照片。」 hr:「……明白了。可这个赔偿,我该怎么谈?」 聂双:「大老闆说了,2n,按你们上家签订的劳动时间算。」 hr:「!!!好谈,我现在就去。」 聂双:「等等,大老闆还说了,以防赔偿太高,有人动了歪心思,还有一句话让你跟员工做约谈的时候说清楚。」 hr:「什么话?」 聂双微微一笑。 五分钟后,hr脸色惨白地走出会议室。 她颤颤巍巍地在平台发布了招聘信息,按照要求,重点备註:【有稳定交往对象的lesbian优先】 她觉得这个要求出奇的正常,毕竟,再没有什么比她刚听到的话更离谱的了。 「司玉,他到底是明星,还是黑x会啊?」 打了个寒战。 「没关系,给得多给得多!只要给够加班费,当牛做马无所谓。」 贺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当他无意间发现那条重点备註时,眉毛还是抽动了一分。 第76页 「怎么了?」 司玉问。 贺云摇摇头,收起手机:「没事。」 他接过司玉手中的毛巾,将人抱到腿上后,慢慢擦起头髮。 贺云:「不该现在洗的。」 司玉:「嗯?」 贺云:「一会儿又会流汗。」 司玉笑着扑倒他。 - 转眼间,河冰碎裂,河中满是融冰后的淙淙流水;河岸上的柳条,也被春风吹得抽出嫩芽。 司玉状态和春日里所有復甦的万物一样,肉眼可见的好转。 不单是粉丝都在讨论的:最近宝宝心情都好好哦! 还有是狗仔都在讨论的:司玉居然跟我打招唿了! 更有是代拍都在讨论的:这脸真绝美貌又翻了倍! 但最开心的还是聂双和欧小风。 聂双看着放在箱底、快一年都未再开过的药盒,着实替司玉开心。 聂双:「这贺云啊,还真是个宝贝,比什么药和医生都靠谱。」 欧小风连连点头,顺道把他们四人小群里,司玉刚发的晚餐照,转发给了沈确。 「我都不用去催司玉哥吃饭。」欧小风滑动屏幕,「司玉哥自己就会乖乖吃饭,再拍照给小云哥。」 聂双欣慰地点着头。 突然,他一把夺过欧小风的手机,死死盯着最新的照片。 欧小风被吓了一跳,问道:「双哥,怎么啦?」 聂双咽了下口水,点开照片:「你把这张,直接转发给沈总了?!」 「对啊,有什么不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照片上,除了摆出嘟嘴、wink、端盘pose,但又因为是司玉的脸,而不显得做作,只有可爱的司玉,以及p上去的q版圆润小字: 「宝宝有好好吃饭,老公你在江城也是哦~啾咪」 千里之外的江城沈建总部大楼。 沈确拿着手机,愣了足足一分钟,随后,端起威士忌酒杯一饮而尽。 坐在他对面,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的英俊男人,低声浅笑,问道:「怎么了?」 沈确将手机放到玻璃桌面,但没捨得熄灭屏幕:「可能,是发错了。」 男人瞥了一眼,眉梢轻挑。 「明年沈建的布局,我想往影视行业再走一步,你那边……」 嗡嗡 男人的话被沈确手机的振动打断。 二人默契对视。 沈确接起电话。 欧小风:「沈总!那个,刚刚那个图片,是,是我不小心发错了!那,那是司玉哥发给……啊啊啊!」 电话那头传来聂双恨铁不成钢的低吼:「你说这句干什么!!!」 沈确:…… 欧小风:「沈总,就是我发错了,对不起沈总!」 「我、知、道。」沈确咬牙切齿,「还用你提醒我吗?」 沈确愤而挂断电话,眼皮直抽抽。 对面的男人递来酒杯:「来。」 「影视行业不景气,你别急着进。」沈确接过酒杯饮下,定了定心神,「阿回,那块地报价谈好了吗?」 沈回点点头,将身旁的文件递给他:「50.」 沈确没拿,意思是你看过,我放心。 沈确:「不算多。等到正式批文下来,转手至少能再卖10个亿。」 二人从买地谈到沈确新收购的清洁能源公司,再聊到沈回近来打算做生物科技,最后说到了沈确父亲。 「大伯忌日要到了,你和司玉几点去,我和你们错开。」 沈回从酒柜里挑了瓶白兰地,转身扬起酒瓶,却没能得到沈确的答覆。 无论是刚才的问题,还是对这瓶酒是否满意。 只见,沈确扯掉领带,拿起快见底的威士忌酒瓶直接喝了起来。 沈回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没再多问,给自己倒了杯后,将整瓶酒都放到了沈确面前。 血脉相连、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堂兄弟,就这么享受着并不尴尬的沉默。 二人有三四分相似、又皆是俊美无俦的脸上,很快就染上了红晕。 打破沉默的,是沈回的电话。 他语气极为温柔地对电话那头说,自己会晚些回家,让对方早点睡;最后又像是拗不过对方,承诺会在对方睡着前到家。 「我也想你了。嗯,等我回来。」 沈回刚放下手机,脸上就被扔了条领带。 沈回:。 「都姓沈,凭什么你这小子的感情就一帆风顺。」沈确对着沈回龇牙,「这都三年了,还这么黏你。」 沈回:「因为我不是混蛋。」 沈确:…… 沈回:「你当年做的事情,的确挺混蛋的。」 沈确:…… 沈确被说得哑口无言,拿起外套,晃晃悠悠站起身。 当他走到门口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我记得,你……你男朋友叫什么来着?」 沈回:「无可奉告。」 沈确:…… 沈回:「你问他做什么?」 沈确:「他不是想学摄影吗?」 沈回点头。 三天后,h&y工作室的大门被推开。 贺云还在跟司玉煲着电话粥,没有抬头。 但抬头的众人,都在来人摘下帽子的那一刻看呆。 齐肩的乌黑长髮披散在肩头,狐狸眼雾蒙蒙带点灰,眼尾和鼻尖各有颗小痣,笑起时,像是写着的「勾人」两个字。 第77页 「嗨!」男人乖巧挥手,「我找贺云。」 第32章 春日绿影 司玉刚拍完整整五页的文戏, 口干舌燥。 他一边灌着水,一边拿起手机,发现贺云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 「宝宝。」 贺云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急切。 「老公, 怎么了?」 司玉喊得极其顺口,周围的工作人员也见怪不怪。 贺云:「今天工作室来了个人, 说是你介绍来跟我学摄影的。」 司玉左右手来回换着手机, 配合服装师换戏服,只听见了贺云说的话,没听出他语气中的疑惑。 他想着是有这么一回事。 沈回前几天给他发消息, 说有个朋友想学摄影,问方不方便去他买的工作室。 司玉没多想就回了个好。 抛开沈回是沈确堂弟不谈, 他和沈回认识多年,手眼通天的沈回帮了他无数次。 第一部戏的资金鍊除了问题, 沈回出面解决;第二部戏国内发行被卡,沈回出面解决;司玉把沈确推下楼,也是沈回出面解决。 只有一件事,沈回没帮他: 司玉:「给我20亿, 过几年还你,没利息。」 沈回:「对不起司玉, 我不能给你。」 司玉:「你没钱了?20亿都拿不出来?」 沈回:「200亿或许需要一天时间, 20亿不用。」 司玉:「因为沈确?」 沈回:「嗯, 我若是今天帮你付了解约金, 明年这个时候,不是我给沈确扫墓,就是他给我扫。」 司玉:「狼狈为奸!」 沈回:「的确如此。」 嗯, 还是没办法抛开他是沈确堂弟这件事情不谈。 但一想到,沈回把沈建药业的宣传片给了贺云, 司玉也没法不答应人家这个小小要求。 于是,他对贺云说,是有这么一回事,还叮嘱贺云多照顾那人。 贺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好。 「照顾好自己。嗯,我更爱你。」 见到贺云收了线,在一旁被姐姐们逗了半天的人,连忙跑过来。 「贺师父,是不是可以啦?」 「嗯。」 「太好啦!」 那人清了清嗓子,伸出手道:「贺师父,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池意。我同学都叫我小池,我男朋友叫我池池,你可以叫我……」 贺云:「你好,池意。」 池意对这个称唿挺满意的,角落里跟着池意的保镖,也对这个称唿很满意。 贺云带着池意简单熟悉了下工作室。 但好像不用多介绍,方才他等司玉电话的两个小时里,同事都带池意逛了个遍,顺便约好了午餐地点。 池意性格开朗,很快就和人打成了一片,当然,其中没有贺云。 他甚至婉拒了池意加微信的请求,转而说道:「有什么事情,群里沟通就好。」 不久前,司玉看他手机时,发现了不属于工作范畴的新联繫人,生了好一会儿气。 直到自己精确到年月日时分,讲述了他在北城天街接了传单,好心帮人填写调查问卷的来龙去脉,司玉才消气。 不,不是消气,是不再难过。 并不是司玉生气,是自己做事情考虑不够周到,让司玉难过了。 他不想让司玉难过,于是竭力避免不必要的社交。 所以,当司玉说出,让他照顾好池意时,他才会那么意外。 因为—— 「不加微信哦,我有男朋友了。」 池意在餐厅里,拒绝了不知道是第几个搭讪者。 同事打趣道:「啧啧啧,一中午拒绝的人数,都快赶上我们老闆了。」 池意:「贺师父是长得帅啊,光这身高就鹤立鸡群了。」 同事:「池意,你多高啊,188?你还在念书吗?」 池意:「差点,185.大四,在实习。」 同事:「今天周二诶,什么公司会让你实习请假啊?」 池意:「额额额……朋友的公司。」 同事:「你身材很有型诶,是在健身吗?」 池意:「算是吧,我踢足球的。」 同事:「哇踢足球的身材超好!有腹肌吗?可以看看摸摸吗?」 池意:「有呀,可以看,但不能摸。」 贺云没注意听他们在说什么,放大看着司玉发来的照片,嘴角浮上丝笑意。 池意帮着服务员端菜上桌后,准备以茶代酒敬自己的师父一杯。 却发现,贺云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的消息,也就没打扰他。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也是如此。 池意看出贺云似乎并不太喜欢和人过多接触,除了工作的基本沟通,贺云甚至没再和他们一起吃过午饭或是coffee break。 多好,长得跟巴黎时装周t台模特一样的帅哥是自己师父,话还少、不磨叽也不麻烦! 【daddy爆爆金币:还习惯吗?】 【daddy爆爆金币:还喜欢吗?】 【daddy爆爆金币:有没有受委屈?】 池意笑着拿起手机。 【池小意:很习惯!也很喜欢!同事很好相处!贺师父也超帅!】 【daddy爆爆金币:那就好,别说最后一句话。】 【daddy爆爆金币:记得今天请同事喝下午茶,你贺师父就不必了。】 【daddy爆爆金币:转帐:[20000]】 第78页 池意有些疑惑,沈回从来不会计较自己夸人帅和在路边看帅哥,怎么一到贺云就会这样呢? 他想起来工作室第一天,他回家提到贺云时,沈回的表情也很微妙。 沈回说他只知道工作室是他朋友的,但不知道贺云也在那儿;随后,还问自己要不要换一家。 池意:「为什么?」 沈回:「贺云,他身份比较特殊。」 池意:「可是我很喜欢工作室的氛围诶!不要。」 沈回没再说什么,只是拍着他的头说,都听他的,喜欢就好。 不等池意多想,同事的话又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同事:「小池,今天你叫老闆喝咖啡没来,别放在心上,他平时也不会跟我一块吃东西。」 池意:「看出来了,贺师父只有在出成片时才会笑笑,平时都蛮高冷的。」 同事:「也不是,跟他男朋友打电话的时候也会笑,笑得可甜啦。」 池意回想着之前看见贺云在茶水间里和人视频,杯中红茶愣是一点没动,光顾着和视频那头的人说话,一口一个「宝宝」「老婆」叫个不停。 原来是男朋友啊。 啧啧啧,这反差。 池意跟着点头,继续喝咖啡。 同事:「不过话说回来,我真以为那天老闆打完电话,就会把你赶出去来着。」 池意瞪大眼,连忙追问为啥。 同事:「你没发现吗?我们工作室几乎没有男性,有的也是三十岁往上的已婚已育。」 池意放下咖啡杯,聚精会神地听起了八卦。 1.贺云男朋友很是神秘,是工作室幕后大老闆; 2.贺云男朋友人型醋缸,只招已婚直男和拉子; 3.贺云男朋友是美杜莎,见到他要迴避不能看。 池意似懂非懂地点头,最后得出结论—— 1.贺师父和他一样,是个等着对象爆金币的小白脸; 2.贺师父的男朋友,是个肥头大耳还自卑的土大款。 所以,当他看见贺云抱着个男人,在深夜工作室拥吻时,他完全没想到这会是贺云的神秘男友。 因为,哪怕那人背对着他,也依旧从他的身材、着装和侧脸轮廓看出,绝对是个大帅比!!! 所以,真想只有一个—— 沈回唰的一下放财经杂志,金丝镜框后的双眼微眯:「你说什么?贺云出轨了?」 惊魂未定的池意瘫坐在沙发上,呆滞点头。 池意:「我看到了,他和一个男人,在工作室接吻。」 沈回:「长什么样?」 池意:「没看清脸,但绝对很帅!」 沈回悬着的心放下,重新拿起杂志:「那应该就是他男朋友。」 司玉的感情状态越少人知道越好,况且沈回也不喜背后嚼人舌根,对池意也没提过。 「绝对不是!」池意夺过沈回手中的杂志,「跟同事给我描述的,完全不一样的一个人!」 池意给沈回说了那人大致的外型情况,却没得到沈回的贊同。 「身高185左右,长发,纤瘦,皮肤白。这就是贺云的男朋友,而且,光听描述,和你也很像。」 「你再确认一下,万一真出轨了呢!」 沈回拗不过热心市民池先生,给司玉打去电话。 「你回江城了?」 司玉是从剧组偷偷回来的,三小时后就得再赶飞机走。 他以为沈回是在替沈确试探他,回道:「没有啊,我在拍戏呢。」 沈回:…… 司玉:「干嘛?餵?」 司玉看着沈回极其不礼貌地挂断电话,正疑惑呢,衣服就被脱掉。 「别想其他人。」贺云吻着他,「只能想我。」 司玉笑着丢掉手机,与贺云滚上了沙发。 另一边。 沈回僵硬放下手机,定定看着等回復的池意。 沈回:「嗯,贺云出轨了。」 第二天。 正在开会的沈确,瞥了眼收到的信息。 职员:「这次s+项目的招商的确不够理想,所以我们准备……」 沈确:「杀了他。」 全体职员:「沈总,罪不至死啊!」 沈确看着沈回发来的消息,额上青筋直跳,拳头紧握,指甲嵌入掌心。 只见,他拍桌而起,惊得所有人大气不敢出,径直朝外走去。 「派人去城西建筑工地清场,水泥给我搅匀了。」沈确解开袖口,眼神兇狠,「今天我就要把那个姓贺给活埋了!」 坐上车后座,沈确怒火更甚,放话说十分钟内开不到贺云工作室,司机就立马滚蛋。 于是,司机将劳斯莱斯开成了超跑,成功在江城市区飙上了200码。 沈确紧抿双唇,拨开了准备给他开门的司机,说道:「后备箱打开。」 拎着铁棍的沈确,走到了贺云工作室门口。 沈确刚准备推门进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慢慢放下手。 他站在原地,等到秋风将他浑身发烫的肌肤和神经吹冷,理智重新回笼。 「我今天就饶你一命。」 沈确看着贺云坐在落地窗前的背影,咬牙切齿道。 他当然不是怕给贺云收尸麻烦,他只是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做回车里,助理查到的资料也递到了手边。 第79页 随即,他拨通了司玉的电话。 - 司玉电话响起时,他刚刚结束上午的戏份。 昨夜跟贺云从办公室沙发,一直到车后座,又连着赶了三小时飞机,身体实在是不算舒服。 眼下,他更不想跟沈确讲话。 但手机却像是着了魔似地,响个不停。 司玉深吸口气,接了起来:「我说你能不能找点……」 「贺云出轨了。」 司玉大脑一片空白。 「你,你在胡说什么!」 「我朋友亲眼看见他和一个人在接吻。」 「席容长这么帅,他男朋友都能出轨?傍大款啦?」 「有钱又帅的人被甩的还少吗?被席容他朋友撞见在电梯里卿卿我我,他才知道这件事。」」 胸口刺痛,连唿吸都变得困难。 司玉撩起垂落的头髮,冲着电话那头道:「不可能,贺云不会这么对我。」 司玉语气笃定,但扶额的手却在不停颤抖。 他接着说:「如果是昨晚,跟贺云在一起的人是我。叫你朋友去治治眼睛。」 「我查了,不仅是昨晚。」 司玉垂下的眼皮陡然睁开,后背却越弓越低,手指紧紧抱住腹部。 沈确说:「除非你告诉我,这一个月来,你一直在江城。否则,这个在贺云身边「身高185,长发,纤瘦,皮肤白」的男大学生就不是你。」 瞬间,一股寒意侵遍司玉全身,他声音发抖:「你少胡说八道!」 司玉挂断沈确的电话,准备给贺云打去。 可他的手指实在是僵得太厉害,简单的几步动作,都做了许久,所以沈确发来照片,先一步出现在他眼前。 光是缩略图里,两个靠在一起的人影,就像是把利刃刺破他的胸膛。 眼泪滴答落在屏幕。 他不想看,他真的不想看。 可是,可是…… 图片点开,贺云的背影,司玉无比熟悉,他正坐在自己选的椅子上,宽大结实的背影,但—— 在他身边还站着个男人,就像沈确说的那样,白皙高挑的长髮男人。 不是自己,站在贺云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哥,按照小云哥要求的果汁榨好了……哥!」 欧小风手中的玻璃杯摔落,紫色汁液洒了一地,就像跌坐在地板上哭泣的司玉。 - 黑暗笼罩江城,风吹来大片乌云,伴随春雷如黑翼遮盖城市上空。 贺云昂头看了眼窗外,对众人道:「要下暴雨了,大家提前下班。」 「谢谢老闆!」 「谢谢老闆!」 「老闆也早点回家啊!」 「没事儿,老闆今天没开他的哈雷,开的库里南,淋不着雨!」 说完,那人发觉自己声音有些大,贺云一向不喜欢别人过多关注他的私生活,至少别当面议论。 她将包包提好,小心翼翼地看向未关百叶窗的玻璃办公室。 只见,贺云支着脸,跟平时空闲时一样捧着手机。 【宝宝:开拍啦】 【宝宝:大概11点结束,下午转场可以休息】 【hy:嗯,等你电话。】 【hy:爱你宝宝。】 【hy:宝宝收工了吗?】 【hy:吃饭了吗?】 【hy:还没结束吗?】 【hy:是不是很累?】 【hy:宝宝,我下班了。】 【hy:可以视频吗?】 贺云看着左上角跳动至16:48分的时间,内心一阵烦躁。 烦躁的不只是他,还有被暴雨困在工作室的池意。 「不用来接我,我打车就好啦,怕被同事看见嘛……好吧,那你停在街角,我自己过去……哦,让小羊下车接我也可以。嗯嗯!」 挂断电话,池意不烦了。 嘿嘿笑了两声,乖乖坐到台阶上,等着沈回来接自己。 烦躁的人又变成了车里的沈确。 沈确难以置信地看着办公室里的贺云,再看向坐在门外,等他下班的「小三」。 「胆子还真是大!」 沈确丢掉菸头,再也忍不住,推开车门,顶着暴雨走到「身高185,长发,纤瘦,皮肤白」的男人面前。 「说,你要多少钱才可以离开他。」 池意刚给沈回发去可爱猫咪的视频,要求他给自己也喵喵一下;刚收到语音,还没来得及听,一道愤怒的低吼就在他头顶响起。 池意看着来人莫名的跟沈回长得有些像,半天没反应过来。 沈确:「说个数字,你要多少钱?」 池意:「钱什么?谁离开?」 沈确头痛欲裂,尤其是想到聂双发来的照片里,司玉靠在舷窗上,睁着眼睛,泪流不止的模样。 他后悔把这件事情告诉司玉,就应该先把贺云杀了。 他低吼道:「还能有谁?!你在等的那个人!」 池意一愣、再一惊,慢吞吞站起身:「你,你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池意心道不好。 他和沈回的关系是绝对保密的,他甚至签了份合约。 眼前这个衣冠楚楚,却似乎有狂躁症的人,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还要威胁自己离开沈回? 沈确:「要多少钱?」 池意:「你知道他是谁,怎么还会问我这么蠢的问题!我男朋友超有钱的好不好?!」 第80页 池意震惊,心道:有没有搞错啊大哥?沈回诶?你拿钱威胁我离开沈回? 沈确一愣,心道:好啊你个贺云,从司玉身上掏钱养小三是吧?骗钱骗色是吧?! 沈确:「既然你不同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池意:「你对我不客气!我宝贝就对你不客气!」 叭叭—— 沈确身后传来阵喇叭声,他回头瞟了眼,是黑色劳斯莱斯。 「开过来干什么?停一边去。」 车上的沈回:他那么凶干嘛?他拽我老婆干嘛? 沈回开门下车的瞬间—— 砰!!! 一辆白色跑车横冲直撞开来,将他的黑色劳斯劳斯车尾撞得稀烂。 巨响惊动了屋内的贺云,他连忙走了出去,正巧看见司玉戴着墨镜怒气沖沖地下车。 贺云:「宝宝?」 沈回:「司玉?」 沈确:「司司!」 池意:「宝贝!」 司玉沖向贺云的步伐被这声「宝贝」叫停。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身高185、长发、纤瘦、皮肤白」的「小三」。 司玉:「当着我的面,你还敢叫他宝贝?!」 池意看了眼司玉,又看了眼威胁自己离开沈回的男人,最后看向沈回,推测出了来龙去脉。 池意:「宝贝,你出轨了?!」 沈确:「你还敢叫是吧?!」 沈回:「我没有。」 贺云:「宝宝。」 第33章 雨后春夜 五个人, 各怀心思的五个人站在暴雨的屋檐下,你看我,我看你。 先动的人是贺云, 他只看见就那么一会儿的工夫,司玉身上就已经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 「宝宝。」 贺云脱下黑色外套, 将司玉裹住。 他边说, 边将身体僵硬的司玉往里拉了拉,抓着袖口给他擦头髮。 不料,下一秒他就被推开, 胸膛被狠狠捶打着,脖子上也被司玉狠狠咬了大口。 池意被这举动惊了大跳, 刚准备开口,就被沈回一把捂住嘴。 沈确见池意着急那样, 嗤笑道:「这就心疼了?你插足人感情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到你身上可能就是巴掌了吗?」 沈回眸色一冷:「沈确。」 池意躲到身后:「哥,他好兇!」 沈确气不打一处来, 指着装可怜的池意道:「你刚刚不是很能吗?现在到知道躲到你哥……」 沈确愣住了。 沈回只有一个弟弟沈来,这人当然不是沈来;所以会叫他哥的人, 也只有那个「无可奉告」的男朋友。 不等他反应, 沉着脸的沈回, 已经将池意交给了撑伞的司机。 分开前, 心疼地吻了吻被吓到的人。 沈回:「乖乖上车等我,不用担心,好吗?」 司机:「老闆, 车被司少爷撞烂了。」 沈回:。 他回头看了眼骂骂咧咧快三分钟的司玉,又看向陷入沉默的沈确。 沈回:「去沈确车上。」 沈确:…… 沈回和沈确对视一眼, 谁都没说话,等着司玉骂完人。 司玉:「我司玉哪里对不起你,你找那么个人噁心我!」 贺云:「我没有。」 沈回:「司玉,过分了。」 听见沈回的声音,司玉墨镜一摘,怒气填胸又满腹狐疑地问他:「你在这里干什么?跟沈确拍狼狈为奸证件照吗?」 沈回推了推眼镜,认真道:「下雨了,我来接我男朋友。」 司玉想了三秒,大惊失色。 「你,你还出轨了沈回?!」 全场鸦雀无声。 司玉又想了三秒,面如土色。 「你和沈回,还有刚刚那男的玩3///p?!」 全场鸦默雀静。 司玉又想了三秒—— 沈回抬手打断:「你别继续想了。」 他取下眼镜,无奈嘆了口气,看向沈确:「你自己说,还是我说。」 沈确没说话,继续沉默。 「好,那我说,这件事情……」 「是个误会。」 贺云打断了沈回的话,对他微微颔首致意:「我来讲吧。」 沈回点头,退到一侧。 司玉看着贺云走到面前,牵起自己的手,语气温柔又平静道:「宝宝是不是看见刚刚那个男生,误会了什么?」 司玉想点头,又想把手抽出来,但最后什么都没做成。 「那就是之前跟你提到的,学摄影的人。是我想得不够全面,应该再跟你仔细确认。」 司玉的掌心被贺云慢慢摩挲着,似乎是在问刚刚打得疼不疼。 「他有男朋友的事情我知道,只是不知道是这位沈先生。」贺云看向沈回,「想来,也应该是沈先生找到的你,但没和你说明,来的人是他男朋友。」 沈确:「对,都怪他。」 沈回:…… 贺云斜了沈确一眼,转而问起司玉,有没有什么是他可以解释的。 司玉脑子里都是沈确提到的「接吻」和发来的照片,自然而然就将它们联繫到了一起。 司玉:「沈确说,他朋友看见你们在接吻!」 沈回:…… 「绝对没有。」 贺云捧着他的脸,斩钉截铁道。 沈回咬咬牙,抬起手:「如果是昨晚,池池的确看见了贺云在和一个人拥吻,但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他。」 第81页 沈确:「贺云,那你解释一下,昨晚和你在工作室……」 司玉:「是我。」 沈回:「……我给你打了电话。」 司玉:「谁知道你男朋友在当fbi抓小三啊!你干嘛不直接跟我说?」 沈回戴好眼镜,双手抱胸,无奈地看着他。 司玉:「哦,也是哦,你不敢。」 沈回:「很好,你总算意识到,你现在的脾气是多么的糟糕。」 沈确:「沈回,过分了。」 沈回:「他变成现在这样,不都是因为你吗?」 风似乎变冷了些,吹得沈确身体一僵,瞳孔微缩,不再开口。 司玉:「你走吧。」 沈回不动。 司玉:「……帮我跟你男朋友道歉,我刚不该这么说他。」 沈回:「嗯,走了。」 他转过身,看见在大雨沖刷下更显破烂的车尾:「买新车的钱,从你的生日礼物里扣。」 司玉:。 沈确:「司……」 司玉:「你也走。」 就这样,沈确再次坐进副驾驶。 后座上,沈回用手帕给池意一缕缕擦干髮丝,不住地询问他,还冷不冷,害不害怕,委不委屈。 池意摇摇头,趴在沈回怀里,问他事情是不是都解决好了。 沈回解释了来龙去脉,顺道转达了司玉的抱歉。 池意笑了笑,根本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反而责怪自己多管闲事:「是我做得不对,闹成这个样子。」 「池池做得很好。」沈回吻着他,「是我没考虑清楚,就将这件事贸然告诉了其他人。」 沈·副驾驶·其他人·确:。 池意点点头,旋即想起方才被狂躁男威胁,连忙从沈回怀里坐起,手舞足蹈地重现了那场对话。 沈回被逗得嘴角微微扬起,支着脸认真看着他。 池意:「诶,另外两人你都认识是吗?」 沈回:「嗯,一个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另一个……也是。」 太丢脸了,不想承认他俩都姓沈。 池意不解地问道:「那个西装男,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生气?就算是我当了小三,那他有什么关系啊?搞得好像,他才是那个墨镜帅哥的男朋友一样。」 池意不知道贺云的男朋友叫什么,沈回也有意迴避。 他干脆就没问,就是觉得有点眼熟。 片刻后,沈回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幽幽响起:「嗯,很久之前,我以为他们会在一起。」 「那为什么没在一起呢?」池意好奇地问他,「西装男看上去的确很担心那个墨镜帅哥,感觉他都想直接把我跟「出轨」的贺师父全杀了。」 沈回想起助理说,沈确派人去搅水泥,似乎准备活埋人,在心里点了点头。 沈回摸着池意脑袋,缓缓道:「他们,不适合。」 池意:「到底什么是适合,什么是不适合?」 沈回:「互相喜欢就适合,不喜欢就不适合。」 沈回说起了他跟墨镜帅哥是在晚宴上认识的,发生了很多阴差阳错的事情,但最后,他们三个人依旧成了朋友。 后来,迫于某些事情,沈回和西装男有一段时间没来往,墨镜帅哥就一个劲儿地「撮合」他俩。 等到他们和好后,墨镜帅哥反而和西装男关系恶化,闹得不可开交。 池意:「啊?直接开车撞的?」 沈回:「嗯,但没撞着,车技太差,撞墙上把自己晕了。」 池意大为惊嘆:「贺师父的男朋友是个呛口小辣椒啊!」 沈回欲言又止:「司……他浑身的刺是近几年才长出来,以前,他的性格不是这样的,我从未见过他生气。」 沈回的思绪飘向远方。 而后,他问池意,知道麻薯吗。 池意点头。 「他从前就像麻薯一样。这是那个西装男的比喻,很软、很甜又很黏人,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池意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沈回却怎么都不肯开口。 池意:「你说嘛!到底是什么事情!」 沈回:「别人的事情,不好说。」 池意:「那,是很糟糕的事情吗?」 沈回想了想,慢慢点头。 池意:「多糟糕?」 沈回:「很糟糕。」 池意见沈回的表情凝重起来,也就没再问。 为了缓和气氛,池意开始拿西装男开涮。 池意:「你都不知道他那个样子!还说,要我开个价,给钱让我离开你!他那身西装看着也不……」 沈确用大拇指拭去眼角的水渍,无奈道:「我人还在车上。」 池意:「……他为什么在这里!」 沈回:「这是他的车,不过很快就是我的了。」 沈确:? 沈回:「西装男先生,你也不想墨镜帅哥今年收不到生日礼物吧。」 沈确:「……拿走。」 - 「辛苦了,谢谢。」 贺云礼貌送走了拖车工作人员,进屋去接巡场的「大老闆」。 工作室所在的地方,曾是美术学院旧址,整条街的外墙都是大片斑斓涂鸦,还保留了从前的旧厂房,h&y工作室就是其中一间。 超高的三角屋顶,贺云并没用动,反而就这它垂下多条led灯管,看上去就像是繁星坠落; 第82页 室内墙面也在重新粉刷后做旧,粗糙的深蓝颗粒混在乳白色墙漆中,好似浪潮翻涌的大海。 司玉步入的茶水间,也是阳光房。 斜面玻璃屋顶和墙面都可以从里打开,白日採光极好,就算到了夜晚,也会投入橘黄路灯的光影。 那些光影将他眼底的冰冷,更好地藏匿了几分。 这次是误会,那下次呢? 贺云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还会遇到什么人? 很讨厌这种感觉,司玉真的很讨厌。 「贺……唔。」 司玉刚转过身,贺云就吻了上来。 缠绵又粗暴的吻法,司玉口腔中的氧气被攫夺,每处都被舔舐。 同时,贺云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也抚上了他的腰间和后脑勺,将他整个人按到了玻璃墙上。 「想你。」贺云看着他,「很想你。」 说着话,他双手交叉抓住上衣下摆,三两下便将衣服脱了下来。 司玉的视线无法避免、也不想避免地看向他肌理分明的胸肌和腹肌。 光线令他每块肌肉旁的阴影都分外明显,伴随他激烈的唿吸,仿佛生出生命般上下起伏。 司玉的手刚放上去,就再次被贺云按住。 「宝宝,很想你。」 贺云又说了一次,但似乎没打算让他回答。 因为他的吻密密麻麻,比司玉后背压着玻璃上的春日雷雨更急。 要怎么去夸抬起自己膝窝的手臂呢? 司玉想着,趴在贺云结实的肩膀,双眼迷离地看着贺云的手臂。 比他的小腿还要粗壮、健硕,肌肉如同连绵丘陵,凸起的青筋是它们脚下翻滚的河流。 可以架起自己的膝窝——和自己。 「宝宝想在哪里?」 司玉没有回答,他无法决定。 好像,并不属于自己了,只有感觉还在。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最后推到了他跟贺云的背影合照。 哦,原来是在贺云的办公桌。 「老公。」 贺云没应声,只是用嘴唇吻掉了他眼尾的泪水。 「喜欢老婆哭。」 只有这个时刻喜欢。 春雨从窗户缝隙飘入,不算冷,温热的。 …… 贺云用毛毯裹住司玉,将他轻轻放进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不舍地又吻了吻他。 贺云在驾驶座坐下,在系好安全带前,再次俯身吻下。 怎么都不够。 贺云启动车辆,平稳驶入雨后春夜。 司玉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家中,回到了贺云的怀抱。 他喜欢趴睡,很多时候都会趴在贺云的身上,就像现在。 贺云的脸近在咫尺,硬朗锋利的骨骼和线条,如果睁开眼,就会看见最温柔的东方古典黑眸。 英俊。 浮上司玉脑海的第一个词。 他想亲一亲贺云冒出青胡茬的下巴,但后腰的手掌按得太紧。 或许是睡前再给他揉腰,又或是在将体温从掌心传给他,又或是怕他走掉。 司玉还记得,他迷迷煳煳睡着前,听见贺云说了这句话。 「别走,别离开我,一天、一小时、一分钟都不可以。」 司玉双眼闪着温柔的光,像晒太阳的小猫一样,在贺云身上舒展着身体。 他放弃去亲吻贺云的下巴,转而吻向他的胸膛。 「晚安,我也爱你。」 - 贺云的生物钟在每天六点零5分,但只要怀里躺着司玉,他听不到钟声,只想抱着他,除非—— 「宝宝……司玉?」 怀中空荡荡,身旁也没有人。 贺云弯腰拉开床单,也没有滚到床底。 「司玉!」 贺云裹上睡袍,在别墅里横冲直撞,唿吸早在睁开眼没看见司玉时,就已经变快。 「司玉!」 没有司玉,哪里都没有。 「司玉!」 贺云站在堆满奢侈品家具,却依旧空荡荡的客厅里,甚至忘记拿起手机,再简单不过地拨通一个电话。 他一遍遍喊着司玉的名字。 而见到司玉的,是在每天五点起床看邮件,八点十五分准时出现在沈建总部的沈回。 左右两个助理,踩着高跟鞋跟在沈回身旁。 一人在跟沈回汇报昨日工作总结,一人递来纸质化今日日程安排。 「老闆,上午8:30分,我们会和……」 穿着绿色裙装的助理止住了话,疑惑地停在办公室门前的沈回。 沈回:「司玉在我办公室?」 两个助理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沈回从何得出这个结论。 随即,一名短髮助理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盘上有两杯咖啡,其中一杯白色杯身上贴着麻薯贴纸。 沈回:「……我就知道,香水都快把沈建大楼腌入味了。」 短髮助理贊同地点头,直接将托盘递给了沈回。 沈回:。 沈回端着托盘,走进了助理推开的双开厚重木门。 太阳爬上江城城市天际线。 金光穿过摩天大楼间隔缝隙中,照进沈建办公室的整墙洁净落地窗。 落地窗前,身着白色羊绒衫的司玉,慵懒地坐在黑色皮椅上;浅蓝牛仔裤包裹着的修长双腿,随意交叠搭上办公桌;纤细手指把玩着魔方。 第83页 「沈回,昨天不太方便。」 司玉抬起眼,嘴角噙笑。 「现在我们来谈谈,关于你小男友,那只张牙舞爪、媚眼狂飞的花蝴蝶的事。」 第34章 消融冰雪 沈回递去咖啡, 淡定道:「下来。」 「哦。」 司玉接过咖啡,起身倚桌。 他看着在总裁椅落座的沈回,开门见山:「你男朋友, 明天不准让他再去贺云那儿了。」 沈回看了他一眼,认真问道:「明天?我还以为你会说今天。」 司玉反应过来, 急忙补充:「就是今天!不准去了!」 「不行。」沈回翻开文件, 「他喜欢,他就要去。」 司玉:??? 司玉:「你难道放心?放心把你男朋友放在贺云身边?!」 贺云放下文件,大为不解地看向司玉。 司玉没化妆, 又是清晨,本就白净的脸更是雪白似玉;温暖的晨光, 很大程度地弱化了他美貌的攻击性。 沈回所知道的,所有见到司玉第一眼的人, 都会脱口而出三个字—— 「真漂亮」 所以他不能理解。 「我对自己和池池都有足够的信心。」 沈回的目光里除了不解,还有司玉最厌恶的怜惜。 「你没有吗?你是司玉。」 窗外的太阳好像移动到了钢铁丛林深处,日光被挡得严严实实。 司玉的脸也跟着变得晦暗不明,只能看见他侧过脸时, 咬肌的滚动。 沈回觉得自己方才的质问太过严肃,站起身, 准备跟司玉道歉。 却不想, 司玉「啪」的一下, 将魔方重重放到办公桌。 沈回看着司玉眼中瞬间涌出泪花, 心道:我也没说太难听的话吧。 下一秒,司玉颤颤巍巍地抬起手。 沈回怕被挠,往后退了一步。 「疼!!!」 沈回这才看见, 司玉的手指被魔方砸到,四个指头全肿了。 沈回:。 咚咚 「老闆, 冰块取来了。」 「青青,你给司玉敷。」 苏青青:!!! 「司少爷,嘿嘿!我,嘿嘿!给你冰下手指。嘿嘿!」 司玉看着嘴角比a-k还难压的苏青青,问沈回:「你确定你助理精神状态没问题吗?」 沈回:「比你好。」 司玉:…… 司玉盘腿坐在藏青色地毯上,手肘撑在膝盖,支着脸,不想搭理沈回。 「不是青青精神状态出问题了,你自己也该知道,所有人在接近你时都会这样……」 司玉挑眉看向他。 沈回:「……我是例外,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司玉:「呿,你还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呢!管东管西跟找了个爹一样!」 坐在一旁沙发上的沈回,露出了被商业对手骂了多年「死人脸」。 「我想说的是,你不该对你自己那么没自信。」 沈回没跟司玉计较,不单单是因为他脾气好,更是如果真要计较,这几年早被气死了。 「贺云哪怕我就只见过一次,但依旧能看出他是一个得体、性格温和的人;再结合池池的描述,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伴侣,可以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司玉看着他,眉心虽还没解开,嘴角却没瘪得那么狠了。 沈回问他:「你见过有谁拒绝给你联繫方式吗?」 司玉:「我从不找人要联繫方式,都是他们主动给我;唯一的一次,贺云拒绝了我。」 沈回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塞进了司玉那张气人的嘴。 「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昂。」 「我也从没见过有人拒绝池池,贺云是第一个。」沈回理了理领带,「所以,你还在担心什么?」 司玉几口将苹果咽下肚,回道:「我不管!反正你男朋友就只是张牙舞爪、媚眼狂飞的花蝴蝶!我不想让贺云见他!」 沈回觉得自己说了那么一大堆,司玉愣是一句没听进去。 最后,他实在没办法,说自己安排了保镖在池意身边,绝对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他也会再和池意说明情况,避免独处。 这才得到了司玉满意地点头,但很快—— 「诶,你派些人去装点摄像头,哎,算了,我让那个贺云把工作室关了也……」 「司玉。」 司玉脑袋耷拉了下去。 「爱一个人,做不到绝对信任没关系。但是,你要明白,贺云先是他自己,才是你的男朋友。一味的占有和索取一样,都会令对方感到痛苦,直到最后不欢而散。难道你想这样吗?」 沈回挥手让苏青青先出去,像大哥哥般走到司玉面前,扶起他。 「不要求你,做扶持伴侣的阶梯,去验证哪怕他看过更广阔的天地,也依旧会回到你身边;但希望你能够先给他,给你自己空间。你试着做,好吗?」 这时,司玉抬眼看他,泪汪汪的双眼,让沈回想到了16岁的司玉。 「沈哥,我要是,我要是做不到怎么办?」司玉摇着头,「要是贺云喜欢上别人怎么办?」 沈回沉思片刻,表情严肃地做了个抹脖的手势。 司玉破涕而笑。 沈回将司玉送下车库。 他叮嘱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歪歪扭扭霸占了两个车位、保险杆和侧视镜摇摇欲坠的跑车,嘴角一抽。 第84页 沈回:「我让司机送你,你别开车了。」 话音刚落,沈回的司机小羊就跑了过来。 小羊:「老闆,rachel姐之前就吩咐我下来送司少爷回家。」 司玉:。 没错,自己车技烂这回事,远近闻名。 司玉刚准备走,沈回又叫住了他。 「司玉,试着去相信贺云。」沈回走向他,「然后,再试着去相信更多的人。」 沈回以为司玉会点头,却没想到他问自己,当年的事情如果是发生在池意身上,自己是否也会劝池意去相信别人。 沈回沉默了。 刀子没割到自己或是自己爱人身上,是不会知道疼的。 沈回说抱歉,自己不会再提这句话。 这时,沈回发现司玉白色羊毛绒衫的后领上,似乎沾了什么东西,他伸出手,环过司玉的肩膀—— 「你们在做什么?」 贺云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和昨晚的温润有礼不同,声音很冷得不像话。 「老公!」 沈回刚收回手,司玉就跟兔子似地跳到了贺云身上。 转过身,沈回见到了眼睛黏在司玉身上的贺云。 他正抚摸着司玉的脸,问他这么早出来冷不冷,开车有没有受伤。 还是那副温柔模样,似乎刚刚那低沉不已的质问,并不是他说出口的那般。 但很快,贺云冷冷扫来的视线,证实了那并不是沈回的无端臆想。 「醒来没看到你,很担心。宝宝,下次别这样了。」 「嗯,知道啦。」 司玉对他挥手说拜拜:「沈哥,我先走啦!」 这个称唿刚说出口,贺云的脸色就变了。 原本是极其微小的变化,但沈回一直盯着他,所以看得是那么真切。 沈回:疯子。 他又看向扶着贺云肩膀,献上亲吻的司玉。 沈回:疯子。 「两个疯子,绝配。」 - 咔嗒 司玉从手机上抬起眼,莫名觉得贺云给自己系安全带的声音有些响。 「怎么啦?」 司玉问着在驾驶位落座的人。 「没什么。」 贺云低头启动车辆。 司玉哦了一声,继续看着屏幕,这时才发现,贺云给自己打了10+的未接来电。 oops 司玉抿了抿嘴,偷偷抬眼看着贺云的侧脸。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贺云的下颌似乎绷紧了,看着就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对不起哦宝贝,你的电话我没接到。」 「嗯。」 贺云看着左视镜,将车驶入主干道。 沈建大楼总部在北滨路,一旁不远处就是江城大剧院,此时大概是有活动散场,进出车辆多,很快他们就动弹不得。 司玉看着前方一辆辆闪着尾灯的汽车,干脆解开安全带,朝贺云身上贴去。 「你都不看我。」司玉下巴放在贺云肩头,「看看我。」 司玉撒着娇,终于赢得了贺云的扭头。 贺云看着他,忍住了吻他的冲动,问道:「早上什么时候出的门?」 「嗯……大概7点多吧?」 「怎么醒这么早?是我昨晚听你的,回家之后就让你睡觉了吗?」 司玉有些发愣,直直盯着垂眸看他的贺云。 贺云的眉心有些蹙起,显得他深邃的眼眸更加深不见底。 「没有,我特别开心,昨晚终于睡了个好觉。你都不知道,我从接到沈确电话,看到你和沈哥……唔。」 司玉的嘴唇被咬住,很快,他就听见安全带解开的声响,同时,自己也被扑倒在了车窗上。 贺云捏着他的后脖,像提小猫:「你到底有几个姓沈的好哥哥?」 沈确是个贼心不死,背后耍手段的混蛋。 沈回是个有男朋友,还没边界感的傢伙。 而这些人,都是司玉的好哥哥! 司玉哪知道贺云在想什么,他想了想回道:「还有一个,叫沈来。」 贺云:…… 「哦不,不对。」司玉抬起手,「沈来比我小一岁,还在上大学,快毕业……」 这次,司玉的嘴没被咬住;被咬的,是他的指尖。 「不许提其他人。」 贺云用牙齿轻轻磨着他的指腹。 不疼,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狗,被人逗得发了狠,用还没长好的乳牙啃宝贝骨头一样。 「吃醋啦?」 贺云不说话,继续啃着他的指尖。 「那怎么办嘛。」司玉眨眨眼,「把我关起来吧,小狗大人。」 小狗大人顺着他的手指,一路吻到他的白皙柔软的颈部:「回家再关。明天才能出卧室。」 司玉舒服地闭上眼,手指插进他的髮丝中,昂着头含煳嗯了两声:「好像不太行,1点的飞机。」 话音刚落,脖间酥麻的啃咬消失了。 司玉有些不满地哼唧了声,错过贺云抬头时,沉着的脸色。 「你要走?」 「嗯,下午还有戏份。」 司玉将脖子上的白色丝巾重新系好。 察觉到贺云不对劲时,对方已经先一步说出口:「现在9:45,你留给我的时间,3个小时不到。」 司玉看着坐回驾驶座,双臂垂在腿间的贺云,心脏一阵发麻。 第85页 贺云也捨不得自己,就像自己捨不得他。 「宝贝,我……」 交警出现在车前,抬手吹哨,有序指挥通行。 无奈,司玉只好把话止住,乖乖系好安全带。 他靠在车窗上,不敢看贺云。 关于分别这件事情,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没办法做好准备。 捨不得就是捨不得,不想分开就是不想分开。 贺云:「在你前晚回来之前,我已经有21天没看见你了。」 司玉听着贺云的话,紧紧闭上眼,生怕那些「捨不得」此刻就从他眼睛里流出来。 贺云:「前晚只有3个小时。我以为,自己可以凭着那3小时,再支撑过下一个21天。但我又看见了你,我就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那3个小时。」 司玉的「捨不得」还是流了出来,他将脸埋得更低,不想让贺云在高架上分心。 可是,贺云的心早就在听见司玉说出,「1点的飞机。」时,就已经碎裂。 他知道不应这样,司玉有自己的工作,司玉很喜欢自己的工作,不能一直在家陪自己。 但是,就是不想。 短短一夜的重逢,就连醒来本该有的早安吻和清晨时光,也被夺走。 他只有3个小时了,只有3个小时可以和司玉在一起。 「我直接送你去机场。」 贺云在红绿灯路口停下,重新输入目的地。 沉闷的车内空气,就连司玉身上的玫瑰香味都无法改变丝毫。 贺云飞快按着键盘,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后悔。 下一秒,那个自私无比的自己就会占据上风。 「就像上次在巴黎一样吗?」 司玉问。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嘶哑,像是刚哭过般。 贺云的指尖顿住了,但车内的机械女声导航播报已经响起,那是他即将载着司玉离开的催促。 司玉鼻尖泛红,就像他的双眼,哪怕擦拭过了,还是有些水汽。 司玉看着仿若冰雕静止的贺云,紧紧咬住嘴唇,才没有问出那句—— 「就像上次在巴黎,你送我到酒店,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吗?」 红灯结束,车辆启动,二人陷入沉默。 原本该是无比珍惜离别倒计时的时刻,他们却被各自的心事困扰,没再看向对方,也没有说一句话。 长江就在脚下,可北方消融的冰雪,似乎并没有让沉寂了整个寒冬的江水復甦。 江水无声而缓慢地流淌着,就像车内涌动的暗流。 他们似乎是认命了、接受了,无论多少次重逢,都要认命接受他们必须离别的事实。 没有什么可以改变这个事实。 车辆驶入隧道,昏暗堵塞的隧道。 没有人按喇叭,或许是因为习惯了隧道的拥堵,又或是车内隔音太好、前后车都不愿离这辆库里南太近,自觉拉开距离。 可太安静也不是好事。 司玉觉得烦躁,密闭的车厢烦躁,昏黄的隧道烦躁,沉默的贺云烦躁。 他们被困在原地许久。 司玉再也忍不住,三两下扯掉扼喉般的丝巾,可这丝毫没有缓解他的烦躁。 直到,他扭头看向贺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一直看着他的贺云。 他们对视着,深不见底的黑眸和淡若琥珀的双眼,在这一刻终于交汇。 按动打火机,点燃火焰需要多久呢? 或许只需要一秒。 咔嗒 咔嗒 两条安全带被同时解开,他们同时抱住彼此。 他们拥抱接吻的姿势,像是缠绕的藤蔓,刀噼斧凿也无法将他们搂紧彼此的双臂斩断。 司玉将脸轻轻靠在贺云的掌心,任由对方在自己眼睛、睫毛和嘴唇刻下处处亲吻。 「对不起。」 「对不起。」 他们同时说。 「我捨不得你,不想你走。」 「我捨不得你,我不想走。」 他们同时说。 暗涌在此刻也化作缠绵唿吸。 司玉的舌尖尝到了铁锈味。 不知道是贺云的,还是他自己的。 「这次事情很不愉快。」贺云看着他,「你想让我,暂时离开工作室吗?」 司玉愣住了。 第35章 云霄粉玫 「今天送小玉来停机坪的是谁啊?」 「不是沈总吗?」 「虽然是库里南, 但你什么时候见过沈总开suv?」 「也是。」 「诶,开库里南那帅哥,我看了眼, super hot!」 「有今天的副机长帅吗?」 「有!今天真好,一下子可以看三个帅哥!」 「嗯?沈总不陪小玉吗?」 「不陪。今天乘务长是周姐, 她陪小玉。而且, 也就沈总没盯着,副机长才会是帅哥。」 「也是,别人都是卡颜局, 沈总倒是直接把帅哥都给筛掉了。」 「要我是沈总,也不放心把小玉跟个帅哥放一块儿待这么久。」 「沈总该不放心你才对。」 二人的八卦被登机的乘务长周晓打断:「聊什么呢?备餐。」 说完, 周晓将沈确司机送来的保温桶打开,将热汤盛放到碗里, 给司玉端了过去。 司玉见到周晓端着托盘出现,连忙拿起酒水单挡在脸前。 第86页 周晓:「沈总说,你不能喝酒。」 司玉:「那我也不想喝药。」 周晓嘆了口气,将托盘放到他桌前:「汤。」 司玉「哦」了声, 端起汤碗一饮而尽。 见司玉喝完直皱眉,不等他问, 周晓先答道:「加了玉竹、麦冬和石斛, 润燥下火。沈总说你最近……」 「不听不听。」 司玉捂着耳朵, 横横趴倒在座椅上。 「平稳后去床上躺, 今天可没人给你托脑袋。」 周晓没好气地搭了条毛毯到化身鸵鸟的司玉身上。 听到周晓高跟鞋声渐弱,司玉才从毛毯里偷瞟了眼,确保没人才坐起。 他和周晓认识近12年。 他看着周晓从乘务员, 成为乘务长;周晓也看着他长大,从12岁到现在;地点都是在飞机上。 司玉的目光落到了桌角, 上面刻着他名字sy的缩写。 这张桌子是沈确特意安排,从已经退休的私人飞机里搬到这儿,重新安装的。 那架私人飞机是司玉母亲送给司玉的十二岁生日礼物。 「宝宝昨晚还在问妈咪,为什么你不能像小鸟一样,随时随地飞在天空上。」司娆摘下白色蕾丝手套,摸着司玉的头,「现在,宝宝可以成为小鸟啦!」 司玉很喜欢这架飞机,最喜欢的还是机身上,粉色的超大sy花体字和玫瑰花。 「妈咪,我好喜欢呀!」司玉扑进司娆怀里,「谢谢妈咪!」 「我的宝宝喜欢就好呀。」 「男孩子偏偏喜欢什么粉色和玫瑰,没个样子。」 站在一旁撑着白色蕾丝遮阳伞,表情略带不耐烦,玩手机的男人开口了。 司玉看着垂下眼的妈妈,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什么叫作「落寞」。 这时,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在江城停机坪响起。 「裴宗齐,你知道18世纪的法国宫廷时期最爱用粉色吗?你知道,宝宝这架飞机上的粉色,是多少画家调制出来的吗?你知道,上面闪光的颗粒不是颜料,而是粉钻吗?」 来人年逾五十,穿着暗红中式褂子,拄着拐杖,身后跟着4个保镖,看着就像从20世纪30的上海滩走出的枭雄。 裴宗齐立刻收起手机,迎到他身前,点头哈腰道:「是,爸说得对。是我见识少了,没办法跟您比。」 此人正是司玉的外公,司已铭。 司已铭看着裴宗齐,鼻子长出了口气,花白鬍子跟着抖动:「娆娆和宝宝还在太阳下,你不给他们撑伞,你过来做什么!」 「是,我知道了,爸。」 裴宗齐点着头,回到了母子二人身边。 「外公!」 对此浑然不知的司玉,朝着走来的司已铭伸出手。 「诶,我的宝宝。」 司已铭笑着走来,脚步都加快了几分。 他将拐杖递给保镖,纵使有些费力,但依旧从司娆怀里接过了司玉。 「宝宝喜欢吗?」 「喜欢!特别喜欢!」 这架飞机出现在司玉的十二岁,在十五岁时被裴宗齐卖出,在十七岁时回到司玉身边。 ——是一个哥哥买回来送给他的。 「司司,喜欢吗?」 沈确笑着问他。 叫沈确的哥哥很厉害,在他们认识的第一晚,就解答了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他问沈确,什么叫「吃绝户」。 沈确说,「吃绝户」的意思就是「裴宗齐是个傻逼」。 他又问,什么是「傻逼」。 沈确抽出手帕,弯腰擦掉司玉唇上的淡色口红,笑着说:「意思就是,等你长大之后,一定要远离他。」 那时候的司玉以为,长大是很遥远的事情,远离裴宗齐也是很遥远的事。 其实并不,一年后,沈确送他私人飞机时,也将裴宗齐送到了千里之外的大洋彼岸。 这个男人再也没有出现在司玉的人生中,但是他留下的东西,却改变了司玉的整个人生。 「司玉啊,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娶你妈吗?」 司玉站在灵堂的一地酒瓶和菸头中,懵懂地摇着头。 「漂亮、有钱,是不是很简单。」 司玉点头。 「但我不爱她,再有钱、再漂亮,我也不爱她。」 司玉看着他,没听明白。 「你长得跟你妈很像,一模一样,没一点像老子。」 司玉点头。 「你的下场也会跟你妈一样,你懂吗?你再漂亮、再有钱,别人图的也就是这些,没人会爱你,就像你妈一样。」 司玉看着他,没听明白。 「你妈没意思,老子不爱她,她就寻死觅活,真的没意思。爱这玩意儿有什么用,看不见摸不着,只有真正握在手中的东西,才是真的。」 司玉听懂了,他问:「可是,人是不能握在手中的。」 「怎么不能?我看你就是光长脸、不长脑子!小猫小狗见过吗?对咯,你妈就是小猫小狗,驯好了,就被你握在手中了。」 司玉摇头拒绝:「妈咪不是小猫小狗,我爱妈咪,不能这么对妈咪。」 「呿,你不这么对别人,别人就会这么对你。看见你妈了吗?她就是你的下场。」 司玉低头看向手中捧着的黑白照片,似乎明白了。 「爱是占有,无法占有就是死亡。」 第87页 …… 嗡嗡!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打断了司玉的回忆。 【宝贝:宝宝,想好了吗?】 司玉想起来了,贺云还在等他的答覆。 昏暗缠绵的车厢里,贺云说,他可以暂时离开,甚至是关掉工作室,避免这些麻烦。 司玉心动了。 他对这个提议心动,对提出这个提议的贺云心动。 他唯一可以获得安全感的方式:占有。 贺云给他了,或者说正在给他。 他可以将这个提议,作为契机;他可以毫无负担地答应,将贺云留在他的身边。 司玉拿起手机,快速回復了这条消息。 江城 贺云收到信息时,他正在将私人物品放入纸盒中,尤其是在他放相框的时候,最是小心。 他已经想好了计划和安排,回家之后就收拾东西; 明天和员工做好工作交接,订明晚机票去见司玉。 「宝宝上次带的衣服不知道还够不够,等下再给他准备一些春装;毛毯也可以……」 嗡嗡! 贺云放下马克杯,笑着拿起手机。 玻璃房的灯光暗下,不知道是led灯管出了问题,还是贺云眸光黯淡得厉害。 玻璃外的春雨密密麻麻,被风捲起的黑色塑胶袋,好似在雨幕中迷失的怪物,跌跌撞撞,找不到出路。 沈建集团 池意在资料间,也被沈回逼得找不到了退路。 「哥,别,别在这儿……一会儿,怕有人进来了。」 「不怕。」 沈回将池意抱上印表机,手刚伸进去,电话就急急响了起来。 「接,先接电话呀!」 沈回「啧」了声,将池意抱在怀里,走到铁架旁拿起手机。 「你最好是有要紧的事情,比如,你被绑架。」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沈哥!呜呜呜呜呜呜!」 司玉突如其来地嚎哭,令沈回将手机拿远了些。 池意俯在他耳边,小声道:「不会真的是被绑架了吧?」 沈回捂住了手机,小声道:「那找我哭的会是西装男。」 沈回重新将手机拿回,问:「到底怎么了?」 「我,呜!我按你说的,做了,呜!」 司玉窝在床上,身旁全是裹着眼泪鼻涕的纸巾。 「贺云想要关掉工作室,呜!我拒绝了,呜!」 司玉鼻尖通红,瓮声瓮气道:「要是,贺云真的跑了,我一定会杀了你!」 电话那头的沈回先是嘆了口气,随即夸他做得好。 司玉刚准备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另一个人的低语:「好兇哦。」 司玉:「嗯?沈哥你在干嘛?」 沈回回以沉默。 反应过来的司玉:「我也是你们y的一环吗?」 无奈至极的沈回:「你打来的。」 「哦,对哦。」 「嗯,挂了。」 司玉挂断电话,白了眼在他床尾,搔首弄姿的副机长。 「滚。」 「司玉,我可以当你的狗!」 「太丑,滚。」 「司玉,你打我吧!不要怜惜我!」 副机长撅着个腚,朝着司玉爬去。 司玉往床边倒去,冲着卧室外,昂头大喊道:「周姐!又来一个!!!」 下一秒,周晓就拿着防暴棍,面无表情地沖了进来。 - 「沈总,嗯,司少爷没事,嗯,没被吓到,不客气,好。」 周晓挂断电话,飞机也已停稳。 她解开安全带,走到睡着的司玉身边,将他叫醒后,给他穿好外套。 周晓理了理司玉的头髮,嘆了口气道:「该长大了,沈总不可能一直陪着你。」 司玉还没睡醒,迷迷煳煳地抱了她一下:「周姐,我有男朋友了,他对我很好的。」 周晓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嗯,那就好。司小姐和司先生会很开心的。」 温柔的话语落进司玉的耳朵,却刺得他的心脏和眼睛阵阵发酸。 「周姐,你也会想他们吗?」 「当然,司先生和司小姐都是很好的人。」 周晓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司玉时的场景。 那是江城最为炎热的七月底,12岁的司玉穿着白色蕾丝花边长袖衬衫,深蓝色齐膝短裤,脚下踩着干净无比的黑色皮鞋。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这是周晓对司玉的第一印象。 随即,她就想,40°的天穿长袖和皮鞋,不会热吗?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就像司玉干净的鞋底一样,司玉的人生不需要他费劲。 在等待登机的这几分钟,应该比他这一个月在太阳下站的时间还久。 「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这是周晓对司玉的第二印象。 司先生哪怕拄着拐杖,也想抱着司玉登机,最后拗不过司小姐,才退而求其次地牵着他。 「辛苦。」 「辛苦啦~」 「谢谢姐姐,辛苦啦。」 很有礼貌的一家人,司玉还会微微弯腰,只有跟在最末的男人在抱怨等了太久。 周晓知道他,圈子里没人不知道裴宗齐,为司小姐开车的司机,摇身一变成了司家女婿。 裴宗齐的确长得好看,像是黑白电影里的男主角;可哪怕穿上高定西装,也依旧掩盖不了他的粗鄙无礼。 第88页 周晓不知道自己在为有钱人瞎操什么心,她默默摇头,目光却被伸来的小手吸引。 「姐姐,你要吃麻薯吗?」 司玉笑着问她。 得到婉拒后,司玉端着盘子,问遍了整个机组。 「宝宝,过来。」 司小姐将他唤去。 「姐姐和哥哥都在工作,我们不能去打扰他们。」 「可是,麻薯真的很好吃,我想跟他们分享。」 「嗯……那我们就把这些麻薯装好,下飞机后分享给他们,好吗?」 「好!」 「那宝宝帮妈妈一起装。」 「好的妈咪!」 周晓和身旁的同事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 嗯,很好的一家人。 周晓看着12岁的司玉。 此时,周晓看着24岁的司玉。 她拂去司玉脸颊的泪水,轻声道:「小玉宝宝,也会长成很好的人哦。」 司玉点点头,红着眼睛下了飞机。 刚踏上地面,他就被巨大的跑车轰鸣声惊了一跳。 「司玉玉,你怎么才回来!你抓小三抓得怎么样?」 身穿黑色皮衣,戴着蝙蝠墨镜的男人,双手撑住车门和挡风玻璃,从红色跑车里跳下。 他摘下墨镜,咬着墨镜腿,摆了个pose。 [咔嚓!] 下一秒,他就看见司玉通红的眼睛,身体勐地站直,冲上前来:「你怎么哭啦?!谁欺负你了?!」 忽然,司玉的眼睛更红了。 他彻底慌了,一个劲儿地晃着司玉:「是不是那个小三欺负你了?!」 [咔嚓!] 「你,阿——嚏!」司玉揉着鼻子,「到底喷了多少古龙水?熏死啦!」 男人嘿嘿笑了两声,连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走!哥带你去兜风!」 「别推我!很烦!」 [咔嚓!] #席容司玉# #席容接机司玉# #席玉美人cp上大分# #嗑不到的人有难了# 贺云站在花园中,手拿园艺剪,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 第36章 咕噜小猫 席容和司玉认识五年。 第一次见到司玉, 是在电影学院的面试现场。 席容把停车场的栏杆撞断,耽搁了会儿,进到面试楼层时, 发现所有人都缩在走廊尽头。 「干嘛呢?」席容叼着面试单,弯腰繫鞋带, 「跟见着鬼一样。」 含煳的抱怨刚说出口, 令所有面试学生避之不及,生怕同框出现,就将自己衬得跟个黑煤球土豆的「美艷男鬼」出现了。 同样的纯白棉t和黑色长裤, 在「美艷男鬼」身上,就是巴黎时装周秀款; 教学楼走廊是仅他可踏足的t台, 所有人都是他的陪衬,和被他踩在脚下的阳光一样不值一提。 席容昂头看他, 在风吹起他脸颊的髮丝,送来玫瑰香味时,叼着的面试单落到了地板上。 席容想捡,却发现身体好像动不了了;就像他的目光, 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对方脸上移开。 「比电影里还要漂亮。」 他的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而他呆若木鸡的被动选择,似乎是正确的, 因为这让对方停下了脚步。 「吶。」 递来面试单的手指, 白皙修长, 修剪圆润, 连月牙都恰到好处的弧度。 同时,还伴随手镯碰撞的「叮叮噹噹」的清脆声音。 对方纤细手腕上的三四枚闪着钻石亮光的玫瑰金手镯,都无法让他从其冷白肌肤下的黛色血管移开眼。 「不是你的吗?」 面试单从席容眼前收走, 遮住了他盯着对方脸庞的视线。 「席容?是你吗?」 「是,是我。」 对方笑着将面试单再度递来。 席容接过, 刚准备说谢谢,对方就被一名身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握住手腕拉起来。 「司司,你先进去。」 「你不陪我吗?」 男人笑了起来,将他的头髮顺到耳后,柔声道:「陪,一会儿就来。」 「美艷男鬼」留下一走廊看呆的人和目不转睛的席容,消失在了走廊拐角。 「把你的眼珠子收好。」 低沉的声音响起。 席容回过神,看向阴沉着脸的西装男人。 后来,席容知道了那个男人、在司玉身边寸步不离的男人叫沈确。 他没办法靠近司玉。 靠近19岁就拿下欧洲三金的司玉,靠近被沈确牢牢护在身后的19岁的司玉。 专业课堂上,司玉是教授、老师的示例范本;小考测评上,司玉是对在座所有人的降维打击。 只是家里有几个臭钱的席容,似乎永远不可能靠近司玉。 但转机发生了,发生在司玉的20岁。 那时的司玉,刚从坎城回国,虽未能摘得桂冠,但所主演的影片却拿下了7个提名、4项大奖。 席容选了束不算太出挑的向日葵,想要送给司玉。 不算亮的车库里,他看见司玉开着车,发疯似地朝着沈确撞去。 席容丢下花,沖向了被弹出的气囊震晕的驾驶座,毫髮无伤的沈确也在,他们将司玉从车中抱出。 周围已经有人围了上来,但很快,席容就看见一群训练有素的保镖,迅速处理了车祸现场。 第89页 连同他在内,都被要求籤署了保密协议。 席容看了眼上面的名字,不是司玉,也不是沈确,而是沈建集团。 他还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司玉变成那样,也变成现在可以「被靠近」的模样。 司玉那一整年都没接戏,但却经常请假。 和司玉合作过小组作业、参加过几次聚会、声称自己有「初恋对象」的席容,有了询问的资格。 【席绒绒:你又去哪儿玩了?不会还是英国吧?】 【席绒绒:回回我嘛】 司玉隔了一周才回: 【司玉玉:死了】 【司玉玉:阴间信号不好】 从那时候开始,圈子里就有了「司玉脾气不好」的传闻。 演技依旧,敬业依旧,唯一不同的就是他身边没有那个叫沈确的男人。 沈确在车里,在角落,但很少会走到司玉身边。 席容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是他抱着司玉大腿,求他来自己主演的电视剧里客串角色。 司玉被烦得不行,飞来拍了场戏。 「美艷男鬼」非常适合司玉的角色,也是司玉第一次出演古装。 席容:「真漂亮!」 司玉:「把你口水给我擦掉。」 席容嘿嘿笑着,替他理了理身上的朱红长袍。 随后,他跑到了监视器后,和全剧组的人一起傻笑着看司玉。 很顺利,真的很顺利,直到—— 「真漂亮。」 沈确说。 这是三个字,所有人都对司玉说过的三个字,却令他忽然扯掉了身上的戏服,拔掉了头饰和发套,当即离开了剧组。 席容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依旧给司玉发着消息,痛骂着不知道到底做什么的沈确。 就像他现在——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因为那个沈确?我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绝对不是好东西!穿西装打领带了不起啊?看着就来气!」 司玉瞪了他一眼,随后在置物架里找着充电器:「好好开车吧你,一会儿又把什么给撞了。」 充上电,司玉扭头看向车外,应接不暇朝后快速飞远的景色。 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问道:「诶,不是说,你那个谈了很多年的初恋出轨了吗?怎么样啊现在?」 「什么初恋啊?」 「啧,不是你跟我讲,你有个从高中就谈的初恋吗?」 还在气把司玉弄哭的沈确的席容,瞬间反应了过来,手指不自然地捏了捏方向盘。 「啊,对对对,谈了好多年!」席容舔了舔嘴唇,「额,分了。」 司玉一愣,然后鼓起了掌:「真利索呀,说分就分。」 「呵呵呵……诶,你呢,你,分手了吗?」 「没有啦,是个误会。」 席容用余光瞥着嘿嘿笑起的司玉,心里不是滋味。 红绿灯停下车,他点开【最近播放】—— 「我很关心你跟他相处得称心吗」 「没任何冲突吗」 「未妒忌别妒忌」 「让我暂时地祝贺你」 「等你分离随时准备」* 可无论是音响里的歌词,还是下一秒就要吧唧掉小珍珠的席容,司玉都没发现。 「吃什么呢?也不知道他在家吃什么……电怎么充得这么慢呀!」 司玉低头嘟着嘴埋怨,身旁响起了「咔嚓」声。 【@席容: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图片」】 - 【席玉美人-超话】 【我就知道!只要舔得够久!就能舔到!】 【大小姐终于又出现了!!!内娱泥塑司玉第一痴汉粉头!!!】 【终于开着骚包红色法拉利,去接到他大小姐吃饭了,鼓掌】 【之前宝宝还会和绒绒吃饭,这两年,是真的一点影儿都没了】 【啊啊啊啊啊!@关山难越,快点把片花放出来啊!好想看他俩对手戏!为什么忽然删了!】 【怎么可能是剧组删的,不是有瓜主说了吗,就是司玉不满意,不想拍了,当即就甩脸走人】 【楼上xnb吃多了吧???定妆照都出了,就是tk不当人,不想放他拍电视剧啊!沈确什么德行,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吗?】 【别吵了!!!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席绒绒终于追到了他老婆!来,让我们举杯!】 【@不要叫他老婆:他是我老婆】 【啊啊啊!老公哥又来了!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老公哥,怎么又是你啊!】 【老公哥你去医院看看吧,我们都在说骚话,只有你一本正经】 【@席玉美人反黑组,你们家怎么还没挂黑这个出了名的疯子】 贺云:…………………………………………………………………………………………………………………………………………………… 「他就是我老婆。」 【举报-虚假信息-拉黑】 原本因司玉不用微博,贺云也不用。 但自从,他在员工手机上看见了司玉的照片: 「哇,私藏玫瑰又出图了,好漂亮的小玉啊!」 「我不喜欢她的调色,好奇怪,还是第五大道的好看。」 「哎,等我不想工作了,我也去给司玉拍图,微博这些大粉站姐,分分钟海景房!」 第90页 「嘘——小点声,老闆在看你!」 贺云:微博? 他下载了,搜索了,看到了: 【老婆!老婆!我的宝贝亲亲老婆!】 【宝宝,妈咪爱你!】 【姐姐,姐姐,姐姐!你听见我的狗叫了吗!】 贺云嘴角抽搐。 自那以后,贺云每天上线保存司玉的照片,顺便,抽出时间和反驳胡言乱语。 回復cp粉: 【@不要叫他老婆:司玉不是他老婆,他是我老婆。】 回復亲妈粉: 【@不要叫他老婆:司玉我会照顾好,谢谢大家关心。】 回復毒唯: 【@不要叫他老婆:司玉有男朋友,也不会耽误拍戏。】 cp粉:??? 亲妈粉:??? 毒唯:??? 头像是乖巧伯恩山犬,微博里只会转发、点赞司玉信息的帐号,凭藉固定时间上线,认真又礼貌,但神金的回覆高贊评论的贺云,成功被三家反黑组同时挂黑。 但贺云丝毫没被影响,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每天上微博除了收图,就是偶尔发发司玉的日常,莫名其妙地有了不少看热闹、来骂他神金的粉丝。 【@不要叫他老婆:果然不喜欢茴香头沙拉,下次还是给宝宝做其他的。[图片]】 评论: 【神金!】 【神金!】 【神金!】 【@不要叫他老婆:宝宝说喜欢这个新厨房。[图片]】 评论: 【神金!】 【神金!】 【神金!】 【@不要叫他老婆:老婆睡觉像小猫,趴在身上的时候,会有咕噜咕噜的唿吸声。】 评论: 【我们宝贝睡觉才不会打唿噜!】 【楼上姐妹,你怎么还入戏了啊!】 【完了,围观神金,自己成神金了。】 【@不要叫他老婆:席容不是剧组的人,为什么可以进剧组?】 评论: 【人家是司玉的朋友啊大哥】 【认识司玉当然可以进去啊】 【你要是认识司玉你也可以】 【@不要叫他老婆:谢谢大家。】 评论: 【不是,这老公哥的ip怎么变了???】 【卧槽,司玉不就在雍城拍戏吗???】 【靠北,这神金真的去剧组了啊???】 第37章 厉害小狗 席容提前就让助理在剧组搭好了棚子, 就在司玉的房车旁,再弄一篝火,怎么想怎么浪漫! 可一到剧组, 席容傻眼了。 「这叫篝火?!」 席容指着用红砖头,外加几根木棍点起的悽惨小火苗, 气得在原地跺脚。 见小助理慌忙解释, 又看司玉好像并未在意,席容也只好深唿吸作罢。 他拿上两瓶酒,在司玉身旁的黑色躺椅坐下, 自然地将酒瓶递了过去。 司玉:「戒了。」 席容:…… 席容再度傻眼。 当年,司玉喝酒喝得厉害, 像是叛逆期迟到多年的高中生,沈确越不让他做什么, 他非要做。 他不让沈确靠近他,用尽一切手段,包括手中的酒瓶。 沈确也似乎并没想躲开,他好像认为, 只需要沉默接受这一切,就可以换来司玉的回心转意。 「像条狗」 席容看着额头血流不止, 却依旧伫立在司玉身后的沈确, 脑中出现了这三个字。 后来, 席容发现沈确出现在司玉身边的次数少了。 不知道是因为司玉粗暴地反抗奏效, 还是沈确的自尊依旧不想再被践踏。 一次在晚会录播后台见到沈确,也没了之前那么狼狈,大概是—— 席容看着椅子上打着电话、笑得眉眼弯弯的司玉。 司玉的性格, 好像又变得柔软了。 虽然,还不及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司玉时那般, 但身上的刺却少了很多。 也是在那天,司玉笑着告诉他,「席绒绒,我要谈恋爱啦!」 席容浑身的血液霎时凝固,心脏在骤停后,开始剧烈跳动。 他看着司玉,看着司玉捧起脸,眼中满是期待地说着,这几天把工作全部做完,要赶去给对方过生日。 他说,对方的生日是1月1日,新年伊始,是特别幸运的日子。 所以,他才会这么幸运地可以拥有你吗? 席容难以唿吸,只感觉身体每一处的皮肤都火辣辣的疼。 「怎么,怎么是「要」谈恋爱了啊……你,你还没答应吗?」 「不是哦。」司玉有些委屈地垂下了眼,「他好像,还没有很喜欢我,还没有告白。」 从那一刻起,席容就讨厌司玉的男朋友。 不知好歹的混蛋。 就像现在,他不接司玉电话一样,不知好歹。 席容看不下去了,昂头灌完半瓶酒后,一把夺过司玉的手机。 「你干嘛?」 司玉愣了一瞬,赶紧伸手想抢。 「司玉,我都失恋了,你就不能安慰我吗?」 席容将手机塞进皮衣内侧口袋,紧咬着牙关。 「亏我当年,还顶着被你那两个姓沈的好哥哥,赶回家继承家业的压力,带你去喝酒开趴,你就这么对我!我刚被人甩了好不好!」 第91页 他不心虚,一点都不心虚。 司玉没分手,跟甩了他没什么区别。 谁说古偶不需要演技,司玉不就信了吗! 他看着陷入沉思的司玉,赶紧落了滴泪,谁知下一秒—— 「好有道理,等我给我老公打个电话,再安慰你那颗脆弱的少男之心。」 席容拼命摇头,双臂抱胸,在躺椅上打着滚:「司玉,我真的要闹了!不要!不行!我就要你陪我!不要!不要!」 八爪鱼被捕上岸的扭动身躯和大喊大叫,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刚下飞机,被聂双毕恭毕敬领进剧组的人。 司玉冷声道:「你在跟谁大喊大叫。」 「对不起。」 席容一秒爬起来。 贺云站在不远处,看着上一秒还在撒泼打滚的席容,下一秒就乖乖伏到了司玉肩膀,不停用发顶蹭着他。 「狗还真是多」 贺云眼皮凸凸跳动,喊出口的两个字,也带着森森寒意。 「司玉。」 司玉回头,诧异地望向他。 很好,终于看见自己了。 贺云把司玉抓回酒店的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任由司玉喊着他,从「宝贝」「老公」「贺云」喊了个遍,也没说一句话。 「你弄疼我了。」 司玉揉着被捏得起了红印的手腕,贺云默不作声按下酒店窗帘和灯光的按钮。 「不是很喜欢听狗叫吗?」 司玉错愕地望着脱掉外套的贺云。 「叫。」 他被贺云丢进蓬松被褥。 「叫个够。」贺云解着衬衫纽扣,「你叫。」 黑暗潮湿。 「不准停。」 司玉往后撑着贺云的膝盖,臂弯中挂着件黑色衬衫。 那是贺云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些松松垮垮,此时,凌乱不堪地垂落。 他眼泪和呜咽从紧闭的双眼和咬紧的嘴唇渗出。 「怎么会不行呢?」贺云用手指勾开落到他前端的衣摆,「小狗明明很厉害。」 似掩欲遮,最是撩人。 「这么快就学会了。」贺云扶住他的大腿,「是最聪明的小狗宝宝。」 见到司玉无力地摇头,贺云坐起身。 他的手探向后背,抚过骨骼分明的蝴蝶骨,顺着凹陷的背嵴滑下,双手大拇指指腹恰好按进两侧腰窝。 「要帮忙吗?」 贺云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回答他的抽噎却不是。 「宝宝要再乖一点,学会叫人。」 没有等太久,他的耳廓就传来湿热的唿吸和轻声喊叫。 「大声一点。」 又是一声。 「再大声一点。」 司玉止住哭腔,双臂撑在他的胸膛,勉力支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凑到贺云面前。 那贺云第一次见到就爱上的湿漉漉、含情的双眼,求饶地、噙着泪地望着他。 「爸爸,帮帮我。」 贺云就着这个姿势,温柔地扶住他的后脖,按到床尾。 「宝宝真乖。」 「乖宝宝」的奖励是下午1点的日光。 司玉将脸埋进鹅绒白枕中,避开贺云的视线,却避不开身体的颤抖。 他的脚被贺云握在手里,轻轻揉捏。 「沈确、沈回和席容,还有谁?嗯?」 司玉紧紧抓着枕边的手指,也被贺云一根根掰开,放在掌心细细摩挲。 「宝宝今天请了假,不要再拖到明天,好吗?」 司玉不肯讲话,跟小兽一样将自己藏起来。 「好,那我们一个个来,好吗?」 贺云轻柔地将他搂进怀里,手指滑动着屏幕。 「「金枝玉叶」?「金风玉露」?宝宝的名字真好听,无论和谁放在一起都好听。」 司玉微微扭头,红着眼睛看他:「你到底,想干嘛?」 贺云注视着他,在他脸颊吻下:「我不是说了吗?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是说,你做这些,是……」 「回英国,或者法国、义大利、芬兰和美国或许可以。」贺云抚摸他的嘴唇,「跟我走吗?」 「我跟你走?」 「嗯,在那些地方,我可以做很多事情。不让任何人看你,不让你见任何人;就算你哭着跑上大街,被好人送进警局,他们也会把你送回我身边。」 是很可怕的话,但司玉却被巨大的安全感所包裹。 在贺云用手臂圈起的透明牢狱,是名为「自私」和「可怖」的占有欲,但司玉喜欢,很喜欢。 可是,如果你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他问了出来。 「不会。」贺云眉心紧蹙,「我怎么会不要你?」 「永远不会吗?」 司玉问。 「永远都不会。」 贺云答。 「贺云永远都不会不要司玉。」 贺云重复了很多遍,在一遍遍亲吻司玉时说过,在一遍遍抚摸司玉时说过。 「贺云永远都不会不要司玉。」 这句话,在两年后,支撑着司玉活过贺云将他遗弃的日日夜夜。 而现在,没有人知道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他们只知道,对视时就应该接吻。 - 「开门!那个谁!你有本事抢人,你有本事现在就开门啊!」 第92页 站在门外的席容,昨晚在被窝里,循环整夜的《七友》《钟无艷》,然后发现自己连个备胎都不是!随即,嚎叫着再次点开《你知道我在等你们分手吗》气了一整晚。 他越想越气。 要不是迫于对方一拳就能捶飞他的身型、叫着「老公」就冲进对方怀抱的司玉,以及聂双抱着他的腰死命阻拦,他早就—— 「他刚睡着。」门被打开,裹着浴袍的男人出现,「不许狗叫。」 靠!是吃激素了吗?这男的怎么这么高! 席容双手抱胸,挺直腰杆,昂起头,勉强与对方平视。 他厉声质问道:「你是哪个经纪公司的?想上位的歪心思,都敢打到司玉玉头上了!」 不料,男人压根没搭理,斜了他一眼。 「不准这么叫他。」 说完,房门应声关闭。 两次被甩在原地的席容:…………………… 怒火直冲天灵盖。 「靠!板着一张臭脸给谁看啊!脾气这么臭,也不知道怎么从沈确手里活下来的!」 第二天,席容就知道了。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贺云。」 导演拍着手,召集来众人和来探班的席容,介绍着来人。 「他将会加入剧照摄影师,负责司玉的剧照拍摄。大家欢迎。」 席容一愣,心道:居然不是演员? 跟他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周围满是窃窃私语。 「我还以为是演员呢?」 「混血吧?内娱现在好久没这类艺人了。」 「对啊,真是可惜,居然是摄影师。」 「有什么可惜的,全天跟拍司玉,赚翻了!」 「听说是跟司老师认识,刚好在雍城就来帮个忙。」 「你们不知道他啊?司玉哥的香水gg和《monologue》的开年刊封面都是他拍的。」 「哦!原来是他!还火过一阵他的拍摄花絮,还以为是氛围感帅哥,没想到,摘了口罩更帅啊!」 席容气得咬牙切齿,刚转过身,就看见司玉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双手捧着脸,用化不开爱意的双眼望着贺云。 ——这就是贺云从沈确手里边活下来的原因。 司玉真的很喜欢他。 这时,席容才恍然大悟,贺云就是那个人。 他看着司玉再次跳到贺云身边,哪怕没有肢体接触,但二人对视视线依旧缠绵。 那个,司玉在两年前,笑着对他说,「席绒绒,我要谈恋爱啦!」的幸运傢伙。 司玉从聂双手中接过口罩,三两下撕开,慢慢给贺云戴上,还贴心地在对方高挺鼻樑上捏了捏。 幸运到,被司玉这么喜欢的傢伙。 席容很委屈。 如果只是跟过去一样,不自量力的男男女女,他或许还有办法对付贺云;但是,司玉真的很喜欢他。 他没办法让司玉伤心。 ——但他有办法赖着不走。 「席容,柯导说了,真没适合你客串的角色。」司玉在草甸坐下,「老公,这个角度怎么样?」 贺云:「宝宝怎么都好看。」 席容:「……你俩现在不避人了是吧?」 司玉:「这里就只有我们啊。」 贺云:「嗯,的确没有避「人」。」 席容:…… - 【@ssssy:好特别的春天,就连风都是我最爱云朵的颜色。[云朵][云朵][云朵]】 【啊?啊?为什么没有自拍!】 【怎么真的是朵云!】 【苍天啊,妈咪已经好久没看见宝宝了!】 【自拍!自拍!我要自拍!】 【@ssssy:他拍[云朵][云朵][云朵]】 照片里,春日草甸疯长,油画似的墨绿中有零零点点的蓝紫小花;风吹得它们向右侧偏去,就像盘腿坐在它们中间、歪着脑袋的司玉。 司玉肩上披着件宽大的黑色防风衣,头上顶了朵蓝色小花,笑得比春风还撩人。 柔软的司玉,像是融化在炙热爱意中的淡奶冰淇淋,看得人心尖发软。 刷到这条instagram的新粉,马不停蹄开始舔屏、彩虹屁。 从「美神降临」到「女娲造物主的神迹」再到「小心今晚我来啃你脸蛋」层出不穷。 刷到这条instagram的老粉,默不作声不敢说话。 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小心心emoji发了个遍,他们也没敢说出那句话。 直到—— 【谈恋爱了。】 评论区出现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38章 指尖黑刺 【以为是错觉, 原来大家都这么认为啊……】 【这两年来,我无数次这么觉得,但是不敢说……】 【不怪我们, 是这风格,实在是差别太大了……】 【好像看到了以前的小玉, 真的太甜了(被捂嘴暗鲨)】 老粉心知肚明, 司玉这两年实在反常。 两年前的司玉:请用我的血肉,填补这个残破世界的缺口。 而现在的司玉:嘤嘤嘤~春天好美~云朵好美~我爱这个世界~ 几个粉头,更是看呆。 【甜心玉ins搬运物料组(6)】 【花冠:22年伦敦电影节后就不正常】 【lemon:可不是, 他发《罗马假日》的时候,我就说了, 肯定是被男人骗了!】 第93页 【小玉宝宝的衣橱(12)】 【嘿嘿嘿:麻蛋!又是这个牌子的冲锋衣!】 【佳:那破戒指我都懒得说!!!】 【疯玉院空瓶组17群(9)】 【杳霭:把发谈恋爱的,都给我顶下去!!!】 【杳霭:@流玉, 我怎么看到了你的号?!!】 【流玉:啊?】 【流玉:因为好真】 【杳霭:……】 【司抚慰(498)】 【金枝玉叶:靠,不会真让席容舔到了吧!兰枝你争口气啊!!!】 【金风玉露:靠,不会真让席容舔到了吧!却风你争口气啊!!!】 【席玉美人:谢谢各位姐姐,但是, 席容那个拍照技术,我不觉得是他拍的。】 【麻薯夫夫:所以, 到底是谁给他拍的啊?!】 很快, 几波人都发现了这一点。 司玉也发现了这一点, 贺云给他拍了好多照片, 他给贺云拍得却很少。 「老公,看我!」 「别拍。」 司玉放下手机,嘴角立刻垮了下去, 蹙眉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在床上,因为我没穿衣服。」 贺云笑着答道。 他的髮丝有些凌乱, 黑色眼罩还挂在他的耳边,健硕的手臂横在额上,性感又迷人。 「来。」 他伸出手,轻轻揽过司玉的腰。 司玉顺从地趴下,由着贺云吻他,却没张开嘴。 「怎么了?」 贺云摸着他的脸。 司玉撑着贺云结实的胸膛坐起,嘟囔道:「就是想多拍点你的照片嘛。」 「我不愿意拍,不是因为这个。」贺云握住他的手,「在你的手机,担心泄露会给你造成麻烦。」 「我不怕麻烦,我只想要你。」 司玉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只见贺云双眸微暗,翻身将他压倒身下。 「真巧。」贺云吻着他的脖颈,「我也是。」 司玉还是拍到了贺云的照片。 淋浴间的磨砂玻璃,令贺云的倒三角身型、揉搓发顶泡沫时抬起的双臂,看上去就像是身体素描般模煳又迷人。 早已被贺云抱去洗过澡的司玉,慢慢下床,准备再弄脏一次。 嗡嗡——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令他停下脚步。 我不是已经关机了吗? 【宋歌】 是贺云的手机。 司玉按下接听。 「小云哥,我……」 「他在洗澡。」司玉看了眼时钟,「你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在东一区凌晨打给他?」 电话那头青涩的男声顿了顿,转而道:「司玉哥你好,请问可以让小云哥接电话吗?」 「不可以。说,什么事情。」 「不好意思,司玉哥,这是小云哥的个人隐私,我没办法……餵?」 宋歌放下被挂断的电话,嘆了口气。 他转身对st. marry 的护士说抱歉,暂时没办法确定埃莉诺·利芙格林的家属,什么时候可以赶到。 司玉算了算,此时的宋歌应该16岁了。 16岁的司玉,就很讨厌,所以宋歌也一定是。 司玉将手机关机,丢到一旁。 他赤脚走进浴室,被贺云裹着浴巾抱出时,已经是两小时后。 贺云给司玉吹干头髮、敷好面膜,神情疑惑地给手机接上充电器。 他不会让手机电量低于20%,或者任何可能让他联繫不上司玉的情况,哪怕此刻司玉就在他身边。 如他所料,电量一切正常。 贺云回头看了眼躺在客厅沙发,正玩着candy crash的人。 紧接着,屏幕上就弹出了数条来自宋歌的消息。 他看着从伦敦的凌晨1点,到现在凌晨3点,发来的信息,眉心越蹙越紧。 根本来不及思考,贺云迅速走向衣帽间,收拾好了行李箱。 「嗯?才杀青,不是说过几天再回去吗?」 司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贺云听着,锁上行李箱的动作未停,双眼却缓缓闭上一瞬。 他站起身,将黑色箱子立在腿边,看着司玉,平静道:「司玉,如果你接到了我的电话,应该告诉我。」 银色面膜纸覆盖住司玉的脸,看不清表情,但双眼中疑惑后闪过的一丝气恼,却还是被贺云尽收眼底。 「哦。」司玉随口应了声,「所以,你是现在要回伦敦,去找宋歌是吗?」 司玉散漫的口吻,就像是犯错后,被家长勒令道歉,却依旧心有不服,所以格外敷衍的顽劣小孩。 纵使是贺云,此刻也不免有些烦乱。 他的脑中浮现出宋歌发来的字字句句: 08:19 【宋歌:小云哥dy eleanor的状态不好,她很想见你。】 08:25 【宋歌:你可以尽快回伦敦吗?】 08:40 【宋歌:现在如果可以,请你回拨视频,或许可以安抚她。】 09:55 【宋歌:没事,已经用了镇静剂dy eleanor已经入睡。】 10:22 【宋歌:小云哥,我知道一个月前你看过她,但现在回趟伦敦吧。】 贺云对埃莉诺的状态很了解,而宋歌,亲眼见过他母亲在面前自杀的宋歌,更是了解什么情况,才会迫不得已联繫自己。 第94页 他知道司玉肯定不知晓其中内幕,所以才会如此「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 此时,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宋歌在st. marry。」 贺云说完,他看见司玉明显愣住了,随后取下面膜,愣愣地看着他。 「我母亲状态不好,所以他才会打电话给我。」贺云别开眼,「我现在需要回伦敦,大概一周后回来。」 他别开眼的原因很简单:司玉在自责。 司玉用手指紧紧搅着面膜纸,牙齿咬住下唇,微微垂眸看着他。 贺云说不出责怪的话,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让他们都好受。 「我先走了。」 贺云说。 「我送你。」 司玉说。 贺云扶着门框,没拒绝,也没点头。 - 前往机场的路上,聂双时不时抬眼瞟向后视镜。 他轻咳一声,打破了二人的沉默。 「飞机昨天就来了雍城,刚好云哥去京港转机,司玉哥也回京港。挺、挺顺路的哈。」 话音刚落,后排二人同时看向对方。 司玉:「机票订好了吗?」 贺云:「去京港做什么?」 二人又同时陷入沉默。 春日的车窗外,草地像是色彩斑斓的湖泊。 「对不起。」司玉抱住贺云,「是我做得不对。」 贺云揽着他的肩膀,想说,我没怪你。 但又没能说出口,所以他说:「宋歌和我只是普通朋友,而且,他才16岁。」 刚说完,车辆勐地剎车。 「不,不好意思,我看错红绿灯了。」 聂双连连道歉。 他在后视镜中,跟贺云一起看向垂眸不语的司玉。 聂双有些意外,他以为司玉会介意「16岁」这个字眼,以为他会说—— 「16岁怎么了?16岁的孩子就什么都不懂吗?我16岁的时候,已经被裴宗齐送去巴结沈家了。」 但是,司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 挺好的,不再想起这些事情就好。 聂双想着,将车驶入雍城机场。 贺云牵着司玉登上私人飞机,坐定后,查看起最近的凌晨航班。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你去京港做什么?」 司玉在京港沈宅中的痛苦伤心的模样,仿佛还是昨日,又像是一根扎进他指甲缝隙中,多年难拔的刺,时刻刺痛着贺云。 司玉有些心不在焉,拿着关机黑屏的手机,反覆把玩:「啊,刚好想起,有些工作。」 贺云没再继续问。 大概,只是想要送自己,寻不到理由罢了。 「早点回来。」 司玉站在阶梯上,整理着贺云的衬衫。 「嗯。」 贺云微微仰头,吻了吻他。 什么是直觉呢? 直觉是贺云觉得司玉满腹心事,觉得司玉在苦恼纠结是否应该开机,觉得司玉想要自己走、又不想。 这些直觉,都在贺云坐进休息室时,得到了解答。 电视屏幕上,时不时就会穿插播放江河航空的宣传片,画面在最末变为黑白:铭记创始人渖河先生。 今天,是沈确父亲、渖河的七周年忌日。 司玉的心神不宁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沈确。 那根难拔的刺,顺着指尖钻入贺云的血管,混入血液,流至心脏。 - 「不用下去开门了,我自己走进去。」 司玉对着欧小风摆摆手,推开车门,走到三米高、五米宽的黑色铁栏大门前。 今天包括管家在内的所有僕人,都会离开沈宅,不会有人给他们开大门。 司玉输入密码,从一侧小门走进沈宅庄园。 沈老爷子生前最喜中式园林,所以在环湖马路的尽头,就是由假山、水池和亭台,组成的巨大屏风。 司玉走了许久,才走到这里面。 他抬起头,望着数米高的嶙峋假山,仿佛看见了自己趴在上面,撕碎粒粒面包投入池中餵锦鲤; 他扭过头,望着与他齐高的桂花树,仿佛看见了沈确坐在一旁,做着写有他们名字的小兔河灯。 司玉,不要再被过去困住了。 就像今天,险些害得贺云和他母亲…… 司玉握紧拳头,用力唿吸着,试图平復急促的心跳。 他的脚尖刚挪了一点,却往后退了一大步。 做不到,我做不到。 司玉咬着牙,最开始是嘴唇,随即是整张脸都颤抖起来。 可是,如果不是我…… 一股热气从他的嵴樑窜至后脖,汗水瞬间打湿他的后背,麻痹感促使他往前走。 叩、叩、叩。 他敲响了房门。 叩叩、叩叩、叩叩。 他再度叩门。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砰! 还是没人应门。 他松了口气,为自己的失约找到了正当理由。 可是……沈叔叔…… 「当年,裴宗齐那些不入流的把戏,商场上都见多了。阿回和这个崽子都是好孩子,你不用担心,更不用害怕。以后有沈叔叔在,更不用怕。」 「对啊,就算我爸不在了,还有我呢!」 「沈确,想挨揍是吧?」 司玉深深闭上眼,抹了把脸,推开暗格,输入密码。 第95页 07240824 他和沈确的生日。 「滴」声后,木门应声解锁。 他推开门,刚瞥见沙发上的人影,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别看。」 贺云捂住他的眼睛,气喘吁吁地说道。 第39章 象牙白琴 黑白燕子落在槐树上, 轻巧衔起一朵雪白槐花,头也不回地飞远了。 司玉看得入神,连什么时候身后多了两个人都不知道。 贺云沉着脸, 咬肌同他捏紧拳头的骨节一样凸出;沈确还是平日的黑色西装,但衬衫下摆未扎紧, 被打湿的头髮也有些凌乱, 沐浴露的味道浓得有些刺鼻。 司玉不解地看着一前一后站着的二人。 贺云出现的时间得太过巧,他被蒙住了眼,什么也看不见。 只在之后几秒内, 先是听见了沈确慌乱喊他名字,而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不像死物,像是人。 之后, 他便被贺云抱到廊下石凳,叮嘱他不要进来。 司玉看了眼神情依旧些许慌乱,迴避着他目光的沈确;而是看向了贺云,问道:「你怎么来了?」 此时, 贺云的表情才有了些许好转。 「担心你,所以来看看。」 司玉还想问什么, 贺云却像知晓般, 先行说道:「我知道, 你在今天来这里的原因。航班在凌晨, 我陪你去。」 听到贺云这么讲,司玉走上前去抱了抱他,轻声说着谢谢。 司玉:「说真的, 你到底怎么进来的?大门有密码。」 贺云:「翻门。」 司玉:「那门不算铁刺三米……」 贺云:「嗯,的确很矮。」 贺云笑着牵起司玉的手, 单手转动方向盘,跟着前车驶入陵园。 「我在这里等你。」 贺云摸着司玉的脸。 「嗯。」 司玉凑上亲了下。 风很大,仿佛是陵园内积攒的阴冷,都生出腿脚,不停往着踏足的活人身上扑去。 「小心。」 沈确转过身,朝着司玉伸出手。 这里有处台阶,修得高些,司玉前些年来都会崴着脚。 此次也不例外,就当司玉下意识想要去抓面前的手臂时,沈确却收了回去。 沈确将手揣进西装裤兜,身体也往后退去,仿佛不想,或是不敢靠近司玉。 ——哪怕他已经洗过澡。 司玉稳住身型,浑然不觉,朝着渖河的墓碑走去。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丝毫没有褪色,渖河的模样一如他曾在电视、报刊上那般五官优越、气质稳重。 着名实业家沈渤舟先生,最引以为傲的长子,与他的父亲将做农业机械和运输的渤庆实业成功扩张,石化、船舶、汽车、建筑、冶金等。 更是把握住了时代东风,海外出口、金融、电子、酒店和传媒都是有他一手操刀掌舵,就连现如今在江城自立门户的沈建都离不开他的影子。 沈建集团现如今真正的话事人沈回,被人夸得最多的,就是像他大伯渖河。 可是,他的生命却定格在了44岁。 那一年,他刚为成立十年的渤庆慈善基金会发表讲话,并表示将会增大乡村医疗、教育的慈善数额和项目;他刚获得世界管理思想家名人堂的终生成就奖,让华人面孔得以出现在世界企业家面前。 而这一切戛然而止,都是因为自己。 「对不起,沈叔叔,对不起……」 司玉跪在墓碑前,低着头。 就连最阴冷的风也未将他睫毛上的泪水,吹干半分。 久久不语的沈确终于开口了。 「他不会怪你的。」沈确说,「就算要怪,也是怪我、怪沈江。」 「可是,如果,如果我当时……」 「别说了。」 沈确跪地,紧紧搂住司玉。 司玉没有推开,他什么都没做。 沈确也是。 这让他们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尊相互依靠的雕塑。 「沈确,对不起。」 「我也从未怪过你。」 沈确轻轻拭去司玉的泪水。 他知道,司玉恨他、讨厌他,被天价违约金束缚在他身边,这几年的每时每刻,司玉都在提醒他这一点。 但他也知道,司玉愧疚、自责,就像被引发怨恨的往事困住一般,也被巨大的愧疚和自责困住;只要自己提到渖河,就会令司玉再也无法反抗。 他大可以用这个将司玉永远困在自己身边,可他做到,他不忍心。 他宁愿是自己一遍又一遍跟司玉说「对不起」,也不愿意司玉这么做。 他以为,他们这种扭曲的关系,至少还可以再维持合约上的几年,之后司玉就会消气。 但是,贺云出现了。 贺云的出现彻底打破了他和司玉的平衡,他无力维持这永远会偏向贺云的天平。 司玉爱他。 一遍遍否认,正如他一遍遍对司玉说「对不起」那样,他的否认也没有换来司玉的回头。 司玉朝着贺云走去,不会回头—— 就像现在。 沈确看着投入贺云怀抱的司玉,他身体是那么放松,和刚刚在自己怀里的僵硬完全不一样。 他忽地有一瞬间的释怀。 「我真的没想到,你今天会来。」沈确说,「谢谢你。」 第96页 释怀也只有一瞬间。 他依旧受不了司玉被别人抱在怀里的模样。 残活过冬日的黄叶,被风卷下时,沈确转身离开。 「沈确。」 贺云将司玉送入车内,大步跟上停车场另一端的沈确。 沈确昂头嘆了口气,侧过头道:「贺云,你脑子不清楚发疯,也别当着我爸的面。」 贺云嗤笑一声。 「你要心里真有你父亲,就不会在他忌日跟两个男人上床。」 沈确身体一僵。 「我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但是……」 贺云十指的骨头被捏得咔咔作响,可这依旧无法将他在沈宅客厅看到的景象剔除。 不是三个噁心至极的男人,而是另外两人身上穿着的衣服。 「不要把你的龌龊,加注到他身上。」 一人穿着哈德林公学的白衬衫校服,一人穿着司玉未拍摄、只有定妆照的红色古装戏服。 贺云感到噁心,不敢想像如果是司玉看到…… 他深吸一口气,冷声道:「沈确,你对司玉的喜欢,真是廉价,无论谁来,都可以顶替的廉价。」 此话一出,沈确转过身,死死盯着贺云。 「首先,我爱司玉,不是喜欢。」沈确逼近贺云,「其次,廉价?」 贺云看着他,不甘示弱。 「我的爱廉价?」沈确笑起来,抬手指向山上的墓碑,「如果不是我爱他,那么,躺在那儿的,就不会是我父亲……」 贺云似乎预感到沈确要说什么,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就会是他。」 * 沈确:「怎么了?不想回学校吗?」 司玉:「嗯,不想走,但沈叔叔都安排好了。」 沈确:「我也捨不得你走。」 司玉:「可是,沈叔叔……」 沈确:「他是怕你坐车无聊,才让直升机过来。大不了,我就让他先回去咯,过两天,我再开车送你。」 司玉:「好耶!又可以多玩几天咯!谢谢哥!」 * 「本该登上那架直升机的人是他!」 沈确冲到贺云面前,紧紧抓住他的衣领,双目通红,青筋凸起。 「是我捨不得他!是我想跟他待在一起!所以,死在直升机里的人,才成了我爸!」 沈确勐地推开贺云,胸腔因怒火还在不停起伏。 「你说我的爱廉价?这就是「廉价」吗?!」 沈确的爱,只有在司玉不爱他时,才会廉价。 - 贺云坐在埃莉诺卧室外的沙发上,一遍遍看着司玉有关沈确的採访。 「嗯,认识很久啦!算是世交,但因为我在江城长大,16岁才到京港,才和哥……沈总认识。」 贺云看着18岁的司玉说错称唿时,挠了挠头,随即,撕开手中粉丝提问kt板上的下个问题。 「像什么关系?嗯……手足。支撑彼此、成就彼此的手足。」 司玉视线看向镜头外,琥珀色双眼亮了起来。 「下一个问题,甜心玉拍摄《竖琴少年》的契机是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契机,就是沈总看到了这个本子,就连tk公司,都是在签合约,发现我还是「独立演员」的时候创立的。」 司玉说得真诚,但弹幕却不这么想: 【好会秀】 【好会秀】 【这就是撒娇宝宝最好命吗?飞机游艇大公司】 【磕晕我了,这什么霸总文学】 【麻薯离婚第三年前来打卡】 【实际上:没有啦!就是我老公觉得这个角色适合我,就买了剧本,弄了个公司让我拍戏啦!】 【被暗戳戳恩爱秀了一脸】 【果然是二十一世纪第一初恋啊】 …… 贺云关掉了弹幕。 採访后期适时放了段《竖琴少年》的混剪: 中世纪玫瑰花园中,司玉纤长十指轻抚象牙白竖琴琴弦,白色长袍的衣摆被玫瑰花露沾湿; 飘着玫瑰花瓣的温泉池边,司玉单腿盘起,一条腿垂落热气裊裊池水中,怀抱金色里拉琴,低头弹奏; 铺满玫瑰花瓣的石阶上,司玉赤脚拾阶而上,白皙的脚掌和脚踝都蹭上了艷红的玫瑰汁。 …… 贺云看过这部电影,在他遇见司玉后的第一个晚上。 司玉扮演的角色不会说话,也没有名字,只是被人唤作 the harp boy「竖琴男孩」。 他自幼生长于伊甸园,如同被困在高塔上的长髮公主,却没有乐佩对自由的嚮往和决心,直到伊甸园被摧毁,才不得已离开。 他踏上的旅程并不算惊心动魄,却皆是暗示他的自我成长;从依附竖琴「告诉」他方向和选择的懵懂少年,成长为自主思考的the boy。 竖琴消失在他的旅程中,他独自走向荆棘玫瑰盛开的未知迷雾。 「……嗯,他说很像我。」司玉笑得像阳光下眯眼的小猫,「或者说,我很像the harp boy.」 贺云看着司玉,觉得沈确当年或许没有说错。 他从司玉16岁的拍摄花絮,看到17岁採访,再到18岁、19岁…… 司玉就像是那个生长在象牙塔中的少年,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好似不设防,全然相信在他面前的人或事物。 而沈确,就是那架竖琴,指引着他该如何选择。 第97页 司玉20岁那年的採访,只有在坎城电影节的部分,剩余的大半年,他就好像消失了,再无半点公开露面。 那时候的自己在做什么呢? 贺云放下手机。 17岁,似乎在环欧骑行,司玉在坎城的时候,他也在南法。 「如果早点遇见就好了。」 贺云再次说出了这句话。 他看着自那之后,无论是採访、露面还是社交媒体的风格都大变的司玉,并不认同粉丝的猜想:拍摄仿生人电影太过入戏,而无法抽离。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年,司玉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和沈确有关。 不然,光凭司玉愧疚自责不已「害死」沈确父亲这一件事,他都不可能会和沈确关系僵持到这个地步。 贺云迫切地想要知道。 可谜底就在记忆宫殿的门后,只是他没能推开蔚蓝海岸的那扇门。 - 「这些树还是光秃秃,像是查尔斯的脑袋,多看一眼,也只会让人生出担心自己头髮的念头。」 埃莉诺看着湖旁的榉树,摸了摸盘起的棕发。 推着轮椅的贺云笑起来。 他将轮椅固定好,坐上湖边石头:「我回伦敦都快一周,还没见过四月的太阳,的确不算好天气。」 清晨的雾气,在湖面蔓延到布满浓云的天空,又在地平线上的丛生榉树沉下,像是加入过多松节油的油画,干燥又暗淡。 埃莉诺对伦敦的天气习以为常,反而笑着埋怨贺云,说他这次离家太久。 「中国我的确去得不多。」埃莉诺问贺云,「很漂亮吗?让你看上去,似乎很想回去。」 贺云没点头,也未摇头。 他起身放下轮椅剎车,继续推着埃莉诺往湖水另一端走去。 「我现在更需要陪在你身边。」 埃莉诺像朵无声衰败的花,每隔8周来看她的贺云,更加清楚地发现了这一点。 她没有生病,她的骨骼、心脏和大脑都很健康,但却在一点点地干枯,如同被千万只蚂蚁钻行过的沙堡,她的生命正在消散。 贺云何尝不知道,将埃莉诺「囚禁」在圣玛丽,无异是拧紧了玻璃瓶的瓶盖,氧气耗尽,鸟虫死亡,不过是时间问题。 她曾在行宫舞会中厌烦了华尔兹,向着邀请她跳舞的男伴问道:「插 插 or swing?」 所有自诩名流的男士都退却了,只有一个亚裔男人,他伸出手,反问道:「disco?」 那一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们身上。 据说,举办晚会的二婚两口子是黑着脸走的,毕竟,在雨中庭院草坪从迪斯科跳到恰恰舞的两人,实在太过碍眼。 「what’s your name?」 「贺公楚。」 埃莉诺问他怎么不取个英文名,毕竟中文读起来太过绕口。 贺公楚摘下一朵白玫瑰,用手帕包起送给她,挑眉道:「因为,我是来改变这个国家,而不是让它改变我。」 野心勃勃又绅士得体的亚洲男人,在此刻俘获了埃莉诺的心。 选票一骑绝尘的贺公楚不需要英文名,这个国家,这个世界会一遍遍喊出他的名字。 他们的孩子也不需要。 「贺云」 碧蓝高空,无拘无束。 贺云不需要成为什么,他只需成为他自己。 埃莉诺很喜欢这个名字,更喜欢自己出色的孩子。 贺云转学回汉菲尔公学之前,他一直就读于瑞士寄宿学校。 贺云喜欢滑雪和天文,那里就可以让他推门在阿尔卑斯山滑雪,在学校山顶天文台上天文课;严苛的国籍招生比例,也不会有埃莉诺深恶痛绝的英国寄宿校抱团霸凌的问题。 地理位置绝佳,还可以在周末到欧洲各地,去做他任何想做的事情。 埃莉诺还记得贺云17岁那天,他背上双肩包,骑上山地车开始了为期半年的欧洲骑行。 埃莉诺担心贺云居无定所、饥寒交迫。 「亲爱的,你的中文进步很大,但这几个成语都不适合我们儿子。」贺公楚看着手机上的简讯,「他刚出门半小时,安特卫普的酒店总统套房就已经在为他准备欢迎卡片了。」 埃莉诺:「他为什么要住酒店?」 贺公楚:「因为没有人会在比利时购置房产。」 埃莉诺:「现在呢?」 「现在?」 贺公楚放下报纸,不解地看去,刚好撞见埃莉诺放下撩开纱帘的手,抱胸看他。 「……好,我让他们去办。」 贺云走了小半年,虽然每日都会通视频,但埃莉诺更是不放心。 「真是糟糕,宝贝一路见到了许多糟糕的事情。」 「例如……」 「你先把笔记本合上。」 贺公楚合上屏幕,对埃莉诺做了个「请」的手势。 埃莉诺讲起贺云的所见所闻,在兰佩杜萨岛见到偷渡的难民,在南法见到步入地中海,企图自杀的游客,在塞萨洛尼基见到武装抗议的市民…… 埃莉诺嘆了口气:「现在,外面的日子都这么难过吗?」 贺公楚不置可否地耸肩。 「日子都是难过的,只有过去更难,还是未来更难。」 很快,难过的日子也来到了他们头上。 见过太多真正苦难的贺云,好似也有了直面苦难的决心。 第98页 他只是愈发沉默。 他将下巴埋进黑色骆马绒围巾中,戴上冲锋衣兜帽,背着双肩背,赶赴一个又一个打工地点。 一年间,他无暇再去昂头欣赏月色,只能埋头赶路,所以他忽略了很多事情。 直到,那个原本寻常的十二月傍晚。 「sorry, we’re closed.」 不等贺云抬头,他的手臂就被人一把抓住。 贺云抬起头,看见一个圣诞月戴着墨镜的男人。 男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张足以让贺云晃神的脸。 …… 一如此刻,贺云回到公寓,见到了坐在银灰色行李箱上的司玉。 「surprise!」 司玉跳下行李箱,来到贺云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臂。 ——就像四年前,贺云抓住他那样。 第40章 破碎银针 伦敦天晴。 似乎是因为司玉的到来, 天蓝得漂亮,就像埃莉诺脸上的笑意。 贺云坐在长椅上,看着司玉左奔右跑地採摘地上野花, 给埃莉诺做了顶漂亮的花环。 埃莉诺也被感染,撑着轮椅扶手, 在司玉搀扶下往花园深处走去。 贺云刚准备跟上, 司玉就对他使了个眼色。 贺云笑了笑,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他没办法在这个时候离开伦敦,就当他不知该如何跟司玉开口时, 司玉却出现了。 「我都知道,你要多陪陪埃莉诺。」司玉趴在他的身上, 用鼻尖蹭着他的脸,「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 「我没有怪你。」 贺云抱紧他。 司玉点头说知道。 贺云离开京港那天, 他就想过让司玉陪他一起,但担心埃莉诺状态的同时,司玉的签证也已到期。 二人这才谁都没有说出这句话。 「我有很多时间,等你什么时候准备离开了, 我们还可以去其他地方。」 「嗯。」 贺云亲着司玉,拉过一旁的被褥, 将有些冰凉的肌肤盖上, 再度抱紧他。 司玉来伦敦近两个礼拜, 埃莉诺很喜欢他, 还记得他曾邀请过自己跳舞。 「啊?埃莉诺,你怎么只记得这个啊?」 原本在给埃莉诺读着北美狗血小说的司玉停了下来,他趴在床边, 委屈道:「贺云就没再提过我别的吗?」 司玉说英文时的声音很软,听着就像在给妈妈撒娇。 贺云在泡茶, 手一顿,回头看向笑着捏司玉脸的埃莉诺。 他忽然觉得,司玉似乎也很需要和埃莉诺相处的时间。 司玉的母亲在他15岁时去世,此时的埃莉诺就是他所需要的「母亲」。 「当然提过,你是他男朋友。」埃莉诺接过茶杯,「他第一次带你来到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嗯?怎么发现的呀?」 司玉捧着茶杯,好奇地问道。 埃莉诺看了贺云一眼,随即弯腰到司玉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司玉听完怔愣片刻,哈哈大笑起来。 房间里,只剩下一无所知的贺云,狐疑地看着窃窃私语的二人。 天色渐晚。 贺云将司玉送上计程车,承诺会在他睡着前到家。 司玉没有丝毫不情愿,只是叮嘱贺云回家注意安全。 回到家,司玉洗完澡趴在沙发上,用毛毯裹住自己,仿佛是贺云在抱住他。 「好像,有在变好。」 司玉自言自语道。 或许是埃莉诺的身份,让司玉莫名地想要亲近她,又或者是那日向贺云坦白渖河去世的缘由,心中如海面下冰山般的巨石,又消失了一点。 这都令司玉「松开」了钳制贺云的手,令他愿意独自回家,将贺云交给「其他人」,因为—— 「贺云不会骗我。」 司玉想着,慢慢睡着。 砰! 狂风涌入,吹得一旁门被结结实实地关上。 这一声,似乎是触动了他心中的某块石头,司玉大叫着醒来,摔下了沙发。 「贺云!」 没关灯的深夜房间很亮、很安静,亮得司玉睁不开的眼,安静得他能发现贺云不在家。 司玉醒了,贺云还是没回来。 他坐在地毯上,脱力又疲惫地靠向身后稜角坚硬的茶几,嵴背被硌得生疼。 不对,不是后背疼。 司玉双眼被暗红遮住,他伸出手,摸到了眉骨开裂的口子。 「撞到桌角了……」司玉声如蚊吶,「贺云,我撞到桌角了。」 没有人回答他。 贺云不在。 - 哈利街的诊所开门时间都不算早,除了现在贺云所在的这家。 「梅丽莎,你确定不会留疤吗?」贺云红着眼眶,「他,他的脸不能留疤。」 「你知道的,我没办法做出这个保证。」 梅丽莎双手插在白大褂中,无奈地耸着肩。 贺云想点头,却连喉结振动发出音节都不做到。 「你现在需要睡眠。等麻醉一过,他就会醒。」 「麻醉过了,会疼吗?」 梅丽莎没有回答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贺云胸口仿佛被麻绳勒住。 这种感觉,从见到司玉满脸血污地赤脚站在公寓楼下,对公寓保安、门童的关切问询充耳不闻,只是呆呆正站在原地时就出现。 第99页 就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了贺云的脖颈。 贺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到的病房,又是怎么坐到病床旁。 他望着因麻醉还在熟睡的人,脸色苍白如白纸,好似所有血液都在昨夜流干,就连往日里红润的嘴唇也毫无血色。 那双掐住贺云脖颈的手,终于又袭击了他的双眼。 病房里,偶尔能听见鱼缸中金鱼吐出水泡的微弱声响,除此之外,就只剩下贺云的啜泣声。 对于贺云自己,这伤并不算重,但它绝对不能出现在司玉身上。 而且,那是司玉的脸。 被世界顶级摄影机捕捉和定格的脸,出现在巨型银幕供千万人欣赏的脸,怎么可以…… 贺云想用手指轻轻触碰司玉左眼眉骨,却被柔软至极的纱布,生生割出满心的血痕。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道着歉。 如果他早点回家,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如果他在司玉身边,是不是就不会让他受伤? 司玉醒来会怎么样? 贺云坐在走廊长椅上,双手的手掌死死抵住眼睛,却无法阻止眼泪落下。 就像他无法不在脑海里,重复播放昨晚的场景。 「你终于回来了,贺云,你终于回来了……」 司玉扑进他的怀里,就像是终于在暴雨中,寻到藏身之地的野猫。 「我不要,我不要进去,我要你陪我!贺云,我不要进去!」 司玉伤口在被简单处理后,被强行带进手术室。 眉骨碎裂,全麻缝合。 贺云抓着头髮,不停坐下又起立,他真的要疯了。 司玉醒来会哭吗? 司玉醒来会怪自己吗? 司玉醒来能够接受自己脸上被缝了3层,14针吗? 可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司玉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所以,当他把这个消息告知聂双,不到三分钟,陌生号码就打来时,他竟然无措地不敢接听。 「他醒了吗?」 沈确问。 「没有。」 贺云的嗓音干涩不已。 「怎么受伤的?」 贺云闭眼靠在墙上。 「我不知道。」 电话那头的沈确沉默了,他什么都没说,径直挂断电话。 飞机上,聂双小心翼翼地提来医疗箱。 「沈总,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吧。」 沈确的右手胡乱地用绷带缠着,血迹早已经将他的掌心渗透。 在聂双将这个消息告诉沈确后,他捏碎了手中的威士忌玻璃杯。 聂双此次跟着飞伦敦,不单是为了司玉,还有贺云。 当初司玉拍戏,刚站上敞篷吉普车,导演还未喊开始,走神的司机就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司玉从车上摔下,没摔太重,青了几块、手肘和膝盖破了皮。 刚好来给司玉送衣服的沈确,当场将司机的头按进引擎盖里;之后全剧组停工三天,重上消防培训和安全培训。 可这次,司玉受伤了,还是脸;缝针了,缝了14针。 聂双觉得沈确真的可能会杀了贺云。 比沈确先抵达哈利街诊所的,是本就在欧洲的沈回。 沈回站在病床旁,看着司玉已经开始紫青肿起的左脸,皱起了眉。 「怎么弄的?」 沈回沉声问。 贺云还是那个回答。 沈回嘆了口气,定定看了贺云几秒。 他给助理打去电话,再次确认这家诊所的美容针是全英最出色的,才稍稍放下心。 「嗯,你再联繫沈确……算了,联繫他的经纪人,确认一下他脸部意外险赔付的手续流程,不要让事情变得太麻烦。嗯。」 沈回挂掉电话,垂眼看着单手打字的屏幕:「有这么一句话,「成年人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但无论你有没有发现,我都需要告诉你:这句话对司玉不适用。」 他放下手机的同时,贺云的帐户收到了来自境外银行的大额汇款。 「司玉永远都需要有人为他的行为负责。你既然以他的「男朋友」身份自居,就该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沈回走前递给贺云一张名片。 「有需要再联繫我。」沈回拧开门把,脚步停住一秒,「沈确和保险公司想要杀你的话,也可以联繫我给你收尸。」 池意看着沈回面色凝重地上了车,问道:「墨镜帅哥情况怎么样?」 「对于普通人不算太糟糕。」 「但他呢?」 「很糟糕,他很爱惜自己的脸,而且他脸上不能留疤。」 沈回看着窗外,忽然话锋一转。 「不过,如果他醒来,真的没怪贺云的意思,我就……」 沈回说了一半,忽然止住。 池意好奇地看过去。 沈回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没什么。 他想说的是,如果司玉真的没有怪贺云,哪怕脸成了这副模样依旧没怪他,他就帮司玉解约。 毕竟,他不肯帮忙的原因,也不过是担心没了「离开沈确」这个人生终极目标后,他会走向另一个极端。 人这一生,尤其是对于司玉而言,找到一个目标、心愿和念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几乎是可以支撑他活下去的东西。 如果贺云可以成为他的目标、心愿和念头,他会很乐意让司玉离开沈确。 第100页 「什么?!」池意尖叫起来,「墨镜帅哥的脸投保了8000万!」 沈回点头:「他的脸值这个价。」 「啊,那,他不得伤心死啊?」 「嗯,这该是贺云和沈确操心的问题了。」 - 窗外玫瑰花丛积攒了太多雨水,在第四朵白玫瑰落地的时候,司玉醒了。 「司玉?」 贺云的声音在他费力想要睁开眼睛,而睫毛颤动时传来。 他睁不开眼,尤其是左眼,仿佛哭过整夜般酸疼。 司玉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去摸,微凉的手腕却被贺云一把握住。 「别碰,我叫医生。」 医生?为什么要叫医生? 可他却说不出话,喉咙因缺水而难受。 可这些都比不上他左眼传来的阵阵疼痛,像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针头,随着他每次唿吸齐齐刺下。 司玉还是摸到了他的左眼,肿的,指腹一侧还碰到了柔软又突兀的纱布。 「我怎么了?」 梅丽莎走进病房,恰好听见了司玉的询问。 她不知道为什么贺云好似被钉子锤钉在地板上那样,呆愣在原地不动。 全麻病人醒来,对于身处环境和自身遭遇,有短暂的「失忆」和不解,难道不是最正常不过的吗? 梅丽莎在检查完司玉的伤口和身体基本情况后,耐心温和地同司玉说起了他受伤的情况。 「……不用太过担心,我们诊所的缝合在哈利街,乃至英国都很不错。留疤的机率可能有,但……」 「留疤?」 司玉靠坐在升起的病床上,眼神空洞又疑惑,随即,他看向贺云。 「我的脸,会留疤吗?」 贺云握着他手,不敢看他。 「镜子,给我镜子。」 贺云不敢眨眼,勉强笑道:「宝宝,现在刚缝好针,梅丽莎医生也说了,前期会有……」 「给我。」 司玉已经在贺云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认为是自己看错了,是贺云眼中的泪水太多,才会让自己看上去是个丑八怪。 司玉不可能会是丑八怪。 「给我!」 他的大声喊叫,抽动着面部肌肉,包括他的左眼眼眶和眉骨;左脸的皮肤更像是再用些力,就会被撑破。 疼!疼!疼!很疼! 可这些疼痛,都比不上他从贺云手中抢夺过镜子的那一刻。 头髮凌乱,肤色惨白,右边脸看上去,除了嘴唇的干裂,似乎并没有不同,但是,他的左脸…… 「这不是我。」 司玉看着镜子里的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自己做同样的动作。 「司玉……」 贺云快速咽着喉咙,想要从他手中拿走镜子,却只摸到了镜子的边缘。 那块装着不是司玉的镜子,被重重摔到了地上。 镜子碎了一地,发出的声响穿透房间。 门上的透明长玻璃,不一会儿就聚集了不同肤色和发色的人。 贺云连忙站起身,绕走到病床另一侧,将纱帘严严实实地拉上。 司玉不会想要任何人看见他现在的模样。 但他也忘了,他此刻背身的姿势,也会让病床上脆弱不堪的人误会—— 「你不想看见我吗?」 司玉膝盖併拢,脚尖紧紧蜷缩在一起。 「我很难看,是吗?」 第41章 伦敦雪鸟 贺云挪动僵硬的双腿, 缓缓转身。 他伸出手,想要去摸司玉遮挡左脸的髮丝,却将手收了回来, 仿佛是「兇手」的他,没有触碰的资格。 那双勒住他喉咙的手, 此时又跑到了他的肺部, 挤压出了所有空气,唿吸困难。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无论他如何讲, 都会伤害到如惊弓之鸟的司玉。 「司玉,我爱你。」 贺云看着露出茫然神情的人, 缓缓坐到他身侧。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爱你。」 司玉垂落在左脸的长髮被撩开, 肿胀到皮肤绷紧的脸颊,对贴上的掌心温度全数感知。 贺云贴在「难看」脸颊上的,不只是他的手掌,还有他的嘴唇。 「司玉不会是「丑八怪」, 就算是,我也爱他。」 贺云捧着他的脸, 虔诚吻遍。 窗外雨水依旧, 白玫瑰落地也依旧漂亮。 「贺云, 带我回家。」 「好, 我带你回家。」 贺云开着车,顺着夕阳在泰晤士河面泛起的金波,带司玉回到家。 他将纸袋中的凝胶, 放入梳妆檯旁的面膜冰箱,转身准备把司玉抱上柔软床铺。 「我没换衣服, 脏……不坐。」 贺云笑着亲了亲他,将人放到衣帽间的软凳。 「不要动,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司玉点点头。 贺云好像不放心,时不时探头看他。 「我不会动的。」 等到司玉走进浴室,才发现,镜子被银灰色胶带封住了。 他鼻尖一酸,回头看向试过水温,正在重新调节浴缸温度的贺云。 接着,他扑向了贺云结实宽大的后背。 「慢点,别摔跤。」贺云背起他,柔声细语,「要洗头髮吗?」 司玉点点头。 他的衣物被贺云慢慢褪下,就连踏进浴缸时,都被小心翼翼地扶住手臂。 第101页 「我又不是瓷娃娃。」司玉躺下,「不用担心我摔碎的。」 贺云撕防水贴的手顿住,眼皮微微颤抖,含煳地「嗯」了一声。 他谨慎地在司玉左眼纱布,贴了两层防水贴,再用毛巾轻轻盖住,才拿过花洒,给他沖洗头髮。 「我这么按,会不会扯到你的伤口?」 「一点点。」 「好,不舒服要告诉我,知道吗?」 「嗯,知道啦。」 吹头髮时,贺云也不敢把风力开大,低温低档,慢慢吹着。 躺在他大腿上的司玉已经睡着,贺云凝视着他的脸。 「怎么会不好看呢?」 贺云的声音很小。 「司玉没有不好看的时候。」 他将司玉身上的被子盖好,又在床边待了许久,才恋恋不捨地拿起纸袋出了卧室。 纸袋中除了各类药物,就是梅丽莎的医嘱。 贺云看着上面对于止疼药的服用条件,坐到沙发上,仔细算了算,再隔四个小时,司玉就可以再吃一次。 他拿出手机,把所有药物的服用时间都记录进提醒事项,可字敲到一半,他却停下了手指。 余光中,他面前长方体天然大理石茶几的边缘,有一道干涸的血迹。 贺云的手无力垂下,视野模煳,只有那处,以及顺着它蓝色纹理流下的条条黑红血迹,看得是那么真切。 他颤抖着手指,点开昨夜和司玉的对话框: 【宝宝:我在沙发等你】 【hy:盖上毯子,小心睡着了。】 【宝宝:知道啦】 【宝宝:要早点回来抱我回去哦】 【宝宝:不然我会滚下去的】 【hy:一定。】 啪嗒——啪嗒—— 一滴滴眼泪落到屏幕上,它们像是一块块巨石,被扔进水平如镜的湖泊中,激起阵阵水花。 砸碎的不仅是湖泊的平静,还有聊天壁纸上,捧着玫瑰花束,遮住大半张脸,仅露出眉眼的司玉。 ——仅露出的眉眼,也被贺云亲手砸碎。 贺云瘫坐在沙发上许久,直到月光将那处血迹照得愈发骇人,他才拖动双腿,走向露台。 他跪在地上,用毛巾一点点、一下下擦拭着,可是,为什么擦不干净。 贺云噌地一下站起来,丢掉毛巾,一脚踹向茶几。 拥有优美细腻的蓝色纹理的天然大理石方桌,在truda case官网售价12万美金,但此时却尽是可憎。 为什么要怪它呢? 明明是自己承诺司玉,会在他睡着前到家; 明明是自己承诺司玉,一定会抱他回卧室。 明明,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贺云扭头看向通往卧室的走廊。 司玉没有怪他,因为司玉忘了。 就像他忘记在伊斯特本哭泣的夜晚,忘记在机场是他打给自己的电话,忘记他跑去rua找自己的清晨,忘记他在京港痛哭的午后…… 司玉睡醒了,司玉忘记了。 可是贺云没办法,他没办法忘记,司玉又一次哭着对他说,「你终于回来了,贺云,你终于回来了……」 好像每当司玉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 贺云好像一头闯入了死胡同,被名为自责、愧疚和担忧的高墙团团包围;而在他面前,只有一条出路。 他转过身,走进卧室,走到司玉身边。 这是他唯一的出路。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 沈确觉得,让司玉离开自己,待在贺云身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他看着从诊所拿到的病歷单,被上面的阿拉伯数字深深刺痛—— 「14针,他缝了14针。」 司机和聂双大气不敢出,连唿吸都不敢发出声音。 14针是什么? 是司玉把别人揍得缝了14针,沈确都会担心他挥铁棍的手会疼的程度。 聂双想着,只希望司玉的状态别太糟糕。 但是,怕什么来什么,司玉的情况真的太糟糕了。 半张脸肿胀得像是蒸煮太久,而破裂蛋壳,溢出内里的鸡蛋; 颜色则像是从淤泥中抓起的活青蟹,青绿色的鼓起、光滑的蟹壳上,还有灰褐色的泥渍; 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也看得不再真切,它和原本干净清澈的眼白一样,都被充血的红色血丝布满,好似正在被毒藤缠绕、啃噬; 双眼皮的褶皱和他深邃的眼窝一同消失,被肿胀的鸡蛋和鼓起的蟹壳取代。 覆盖在眉骨和眼窝的白色纱布,像四月伦敦不合时宜的雪,洁白却刺眼。 聂双紧闭嘴唇、屏住唿吸,鼻腔发出一声尖锐的倒吸气。 他停下想冲到司玉身边的脚步,偷看起身旁沈确的神情,却发现对方别过脸,只留下肩膀微微发颤的背影。 聂双不知道沈确到底在想什么。 他默默挪到一侧,挡住了精美瓷器,害怕沈确直接捞起它,砸向正在给司玉穿鞋的贺云。 「鞋带有点紧。」 「好。」 贺云松了松,询问司玉,得到点头后,又打了个活结,收短小尾巴。 「阿双,大号口罩带了吗?」 被点到名的聂双回过神,一手抱走青花瓷,一手从包里将口罩拿出。 「哥,疼不疼啊?怎么肿成这样啊!」 第102页 「还好。」 司玉没管聂双的嚎叫,撕开口罩。 可没等他将口罩拿出,贺云已经先一步接过,轻柔又缓慢地将挂绳挂好,仔细调整了位置。 「我是眉骨碎了,又不是手。」 「我知道。」 贺云又问他会不会勒,司玉否定后,他才放下心。 房间里的四个人,沈确似乎是那个外来者。 他站在电梯口,一直没动。 贺云将司玉的挎包和车钥匙交给聂双,仔细叮嘱了,必须陪着司玉,直到他下来。 「宝宝,你先去车上等我。」 司玉瞟了眼背对着他的沈确,点点头。 叮—— 电梯门打开,贺云对司玉笑着挥手。 等到下行箭头亮起,贺云才收起笑意,转身走到沈确面前,等待着他的质问和怒火。 可是,这些都没有发生。 「怎么摔的?」 沈确的声音和他的脸上的泪痕一样扭曲。 在见到司玉的第一眼,沈确的眼泪就再也无法止住地流下。 他竭力地想要平復自己的唿吸,可这却只能换来它和身体如出一辙的颤抖。 沈确想要像之前司玉瞒着他剪掉头髮一样,用厉声质问和言语攻击,来隐藏自己的伤心和失落。 他本该厉声质问:「这就是你要跟贺云在一起,所以必须付出的代价吗?」 他本该言语攻击:「你现在这副模样,真的不好看。」 用这些来将司玉带离贺云身边,用这些隐藏他的愤怒。 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很疼,司司肯定很疼。 这句话占据了沈确的大脑,如同盘踞在中土世界密林和洞穴中的巨型蜘蛛吐出的毒丝,让他无暇做出任何反应。 他甚至不敢多看司玉一眼,害怕那种无能为力的心痛,会再次让他看上去很蠢。 但只那一眼,沈确就已经被心脏剧烈的疼痛所击碎。 他强撑着站立,面无血色:「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他受伤?」 自二人第一次见面,他们就站在了拳击场上,挥拳出腿、迎击闪躲、不甘示弱,谁都不肯后退半步。 沈确想赢得奖品,贺云想捍卫领地,荒谬的回合重复上演。 但此时,二人脚下的赛场消失,不是因为裁判无用的哨声,而是这一切都在司玉的伤口面前,变得毫无意义。 眉骨上的一道伤口,撕裂的却是三个人。 - 「老公你看,我是不是很酷!」 贺云接完电话,回到换药室。 司玉坐在椅子上,两条腿随意地交叠在一起,笑着挥手。 贺云看着司玉被方形纱布,盖住的整个左眼,心跳骤停一瞬,冲到他身边。 「梅丽莎!」 「他没什么问题。」梅丽莎擦着手,打断了贺云,「为了避免强光和风吹,影响……」 「这叫没什么问题?」贺云后背阵阵发凉,「为什么昨天出院的时候……」 忽然,他的手指被轻拽了下。 司玉昂起头,用仅剩的右眼看他,笑道:「真的没事啦,我觉得这样超酷!要是加勒比系列重启,我一定要投简歷。」 贺云的心尖阵阵发软,又酸疼不已。 「宝宝。」 他将司玉搂入怀中,不停揉着他的髮丝。 「刚给他脸上了药,不准亲。」 「……」 贺云默默擦拭掉嘴唇上的淡黄软膏。 日光下的红砖街道上有两道影子,它们时不时地交叠,又忽而分开。 「别踩水坑。」 贺云握住司玉的手腕。 他发现司玉似乎是想抓什么飘落的东西,但又每每在自己唤他时快速回神。 贺云无暇顾及,只想要紧紧牵住他。 可很快,司玉又踏上了一旁的花坛,沿着手掌宽的边缘慢慢走着,像是散步的鸟雀。 「再不下来,我就把你抗回车上。」 「好啊。」 「司玉!」 贺云张开手臂,接住朝他跌落,又或者是扑来的司玉。 「贺云,我怎么以前没发现……」司玉挂在他身上,「你胆子这么小啊?」 隔着偏光墨镜,司玉觉得贺云的表情和背后的天一样阴沉。 「你故意的。」 贺云说。 司玉瘪瘪嘴,取下被纱布顶得有些松动的墨镜。 「看你太紧张了,我就是不小心磕到了桌子,犯不着这样。」 司玉想从贺云身上下来,却发现被抱得太紧,绷直脚尖也只能碰到贺云的鞋背。 司玉不知道,哪怕他肿起的脸颊被口罩遮住,但覆在他左眼上的纱布,依旧令他宽慰对方的话,没有丝毫作用。 「是,我很紧张。」贺云毫不掩饰,「哪怕你站在我面前,我还是紧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再摔倒,会摔到什么地方,还会不会流血。」 司玉愣住了。 「你劝我不要紧张的时候,也请你想一想,如果你再受伤,我该怎么办?」 司玉碰了碰贺云紧绷的下颌,说道:「可是,人都是会受伤的。」 「不会。」贺云说,「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司玉没再继续讲下去,贺云用力到几乎要令他窒息的拥抱,也没有给他再开口的机会。 第103页 他其实读懂了贺云话语中的认真,但他没想到,贺云真的能做到这个地步。 家里的很多东西都被搬走了。 客厅的大理石茶几首当其冲,电梯旁放瓷器的高架,卧室的床头柜,还有露台上的咖啡木桌。 司玉曾问过贺云,这个木桌和整个房子格格不入,为什么还会留下。 贺云放下咖啡杯,随口答道,是凡尔赛签合约的那张桌子,但因过去太多年,只保留下了一半的木材。 司玉愣了愣,问起另一半哪儿来的,不会是路易十六的断头台吧。 贺云摇头,说是取自他外祖捐赠给盟军诺曼第登陆、第一艘抵达的船;两块木板只是用作提醒家族后人珍惜和平的纪念品。 听完,司玉咽了咽喉咙,说:「你穷得还挺别开生面的。」 而现在,那张台面粗糙、边缘尖锐的桌子也成了下一个「犯罪嫌疑人」,被贺云不知道放哪儿去了。 消失的也不只是这些家具,还有哪怕司玉脸颊已经恢復到接吻也不会疼痛,也依旧没影的深夜时刻。 「老公,你看我新买的睡衣,好看吗?」 「嗯,睡觉。」 黑色蕾丝吊带被贺云无情忽视。 司玉不信,翻身坐到贺云身上,拉着他的手放到被单薄、窄小布料遮掩的臀部。 「抱我。」 贺云的眸光暗了暗。 第42章 巴黎夜色 司玉的身上只有裙子, 哦不,大腿上还有黑色绑带。 这圈皮革绑带,在贺云摇头拒绝司玉时, 勾住了他下滑移开的手指。 司玉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 「新买的裙子,很软。」司玉握住贺云的手, 放到胸前, 「你摸摸。」 嗯,的确很软。 贺云喉结上下滚动,再次移开手:「睡觉。」 「真的吗?」 司玉问。 贺云看着居高临下的司玉, 他被月光轻柔地包裹,浑身透着淡淡银色。 月色如水, 顺着自己虎口握住的细腻肌肤往上蔓延,骨骼分明的手肘、锁骨被点得那么亮;高挺精緻的鼻尖晃着细小微光, 像是在笑。 司玉凝视他的右眼琥珀色瞳孔很亮,无辜地撩人;左眼的纱布让他看上去,好似高高在上的神明,忽然有了可被触碰、被伤害的异样性感。 贺云垂下眼皮, 有些不适地挪了挪身体,低低「嗯」了声。 「好, 那给我解开。」司玉微微偏头, 左手绕过后脑勺, 将齐肩长发撩至一旁, 「在脖子上。」 贺云的肩膀有些发麻,从沸腾血液里渗出的麻意。 他双手用力握住司玉的大腿,就着这个姿势起身, 凑近到彼此唿吸和薄荷牙膏都清晰可闻的距离。 手指不舍地离开,放上轻轻一扯就能断裂的黑色圆润细绳。 滑得厉害, 缠得又紧。 贺云想,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用了好久,都没能将这个再简单不过的蝴蝶结解开的原因。 偏偏这时,司玉又贴近了些,用嘴唇、用唿吸说:「这个姿势,不好解是吗?」 贺云嘴唇微张,已经隐隐吻上了湿润、艷红的嘴唇:「有一点。」 司玉乖巧地转了一圈,背对着贺云。 「现在呢?」 他问。 陷入月光阴影的嵴椎沟,顺着贺云的视线没入黑色缎面,于裙摆下方再次出现,可贺云已不敢再看。 「好解吗?」 「嗯,好看。」 贺云没觉得这个回答出错了,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向后贴来,扭头寻求亲吻的司玉占据。 「就算不抱,也亲亲我。」司玉抬起手臂,指尖在他脸颊轻抚,「好不好?」 看上去好委屈。 贺云健硕的双臂紧紧搂住了他的腰,结实的胸膛与单薄的后背紧贴,低头吻了上去。 好像吻得有些急切,令怀中的人有些脱力地靠在他的身上,黑色秀髮也洒满了他的肩头。 好像新买的裙子软,让他的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进去,在更腻滑的肌肤上游走轻捏。 好像随时都会失控,司玉的手已经…… 「好了。」 贺云抓住司玉的手腕。 「睡觉。」 司玉被套上件贺云宽大的白t,而后被塞进被窝,只被允许露出一张脸在外边。 「你去哪儿?」 「洗澡。」 贺云从浴室走出,带着一身凉气,不能进被窝。 他干脆就跪在床边,给司玉结痂的伤口涂着淡疤凝胶。 「贺云,你该改个姓……」 司玉迷迷煳煳道。 「嗯,改什么?」 「跟你师祖柳下惠姓。」 「柳下惠是谁?」 司玉踹了他一脚,沉沉睡去。 - 天没亮,司玉看见天花板塌了下来,厚重刺鼻的灰尘味将他团团围住;接着掉落陷阱的鸟雀,血肉模煳地砸下,在他脸上抽搐了好一阵才死掉。 他睁开眼,出神地盯着完好无损的天花板;他坐起身,看着光洁透明的落地窗。 下一秒—— 砰! 一只鸟雀撞到了上面。 司玉呆呆看了两秒,起身下床,推开门,步入玄关,按亮电梯,下到还不算忙碌的伦敦街道,死死盯着地上的灰黑羽毛。 「过来。」司玉伸出手,「过来我就带你回家。」 第104页 羽毛没有腿脚,只能蠕动着缓慢爬来。 司玉的动作维持了太久,风将他宽大衣袖下的手臂割出漂亮伤口。 肌肉被融化,混着血液滴落、消散,很快就只剩下透明的皮肤贴在骨头上,像是干扁的蝴蝶标本。 他扯着无用的翅膀,抓出道道红痕,甜腻噁心的铁锈味,在他含住手指的时候,进入口腔。 好在,羽毛终于爬到了他的掌心。 他捏着、捧着回到房间,打去电话。 沈确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会。 【司司】 沈确愣在原地,直到用三次眨眼确定不是看错后,抬起手止住了汇报的员工。 「司司?」 「哥。」 瞬间,沈确喉咙发紧。 「司司,是我。」 「哥,我又接住那根羽毛了。」 沈确如遭雷噼。 「你说,我是不是还没死,所以才会有羽毛。」 贺云醒来,身旁没有人。 好在上天眷顾,他冲出卧室就见到了司玉。 「你真的……」贺云抱住面对墙角,抱膝坐着的司玉,「吓死我了。」 很快,贺云发现了不对劲。 司玉身体很凉,脚底带着灰尘,死死盯着合起的双手手掌。 「宝宝,你手里捧的什么?」 司玉抬起头,乖巧地将双手伸到贺云面前,慢慢打开空无一物的掌心。 「我的羽毛。」 他说。 窗外的日头已经升起,贺云却仿佛置身冰窖。 余光中,地板上屏幕的通话界面,唤回了贺云即将被击溃的理智。 他拿起手机。 「我是贺云。」 「别再给他吃止痛药。」 沈确言简意赅:「止痛药会诱发幻觉。」 贺云看着司玉。 他有很多问题,很多他不曾发现过的问题,但现在他只想帮司玉「保管」好他心爱的「羽毛」。 …… 司玉是被贺云越握越紧的手给热醒的,他想抽手,却发现坐在床边的人丝毫不肯松开。 「老公。」司玉挪到贺云大腿上,继续趴着,「还想睡,好睏。」 贺云的手指一点点顺着他的头髮,令司玉舒服地闭上眼。 「嗯,那就再睡会儿。」贺云说,「我陪你。」 司玉摇摇头,问道:「今天不是答应了埃莉诺,要陪她画画吗?」 「你想出门吗?」 「想,今天就可以拆纱布了。眼睛好痒。」 他被贺云抱起,与其对视。 司玉看着贺云眼中愈发明显的水光,微微蹙眉:「怎么啦?」 贺云拥着他,沉默不语。 漫长的拥抱,司玉很喜欢。 「我爱你。」贺云的声音低低传来,「司玉,我爱你。」 爱人的告白,司玉也很喜欢。 「我也爱你。」司玉亲吻他的耳侧,「特别爱你。」 浓烈的爱意消融了五月最后一丝寒意,油画的色调也跟着变得暖和,就像久久不落的太阳。 司玉看着自己偷懒画的日光湖面,又瞟了眼埃莉诺笔下栩栩如生的百合花,再看埃莉诺好友画板上的都铎玫瑰—— 我果然是最菜的。 他将最后的希望放到了正对他的贺云身上。 司玉借着洗笔刷的功夫,熘到了贺云身旁。 「老公,你画的什么呀?」 贺云将笔刷换到左手,揽住了他腰:「画的最好看的风景。」 是自己。 司玉昂头快速亲了他。 司玉问贺云,怎么不画花园里的花。 贺云说,这画要留在埃莉诺身边。 司玉好奇地看他。 「因为,我的花只会送给你。」 司玉笑得羞赧,却吻得坦诚。 埃莉诺看着他们,也笑了起来。 她用铅笔在画板角落写下: 「this painting is for my sweetheart he yun and his sweetheart si yu.」 「这幅画送给我的宝贝贺云和他的宝贝司玉。」 埃莉诺好像重新开始生长,在司玉来到的第一天和司玉离开伦敦的最后一天。 「古板又过时的传统。」埃莉诺将百合花胸针别在司玉胸前,「绿叶生生不息。」 「growing leafgreen.」 利芙格林的家族宣言。 司玉惊讶地张着嘴,紧接着,他就被埃莉诺拥入怀中。 「妈妈只希望,你们举办婚礼的时间不要太晚。」埃莉诺招来贺云,将二人一同抱住,「我心爱的宝贝们。」 埃莉诺同司玉告别后,让他在客厅稍等,单独留下了贺云。 见到贺云不放心地探头查看,埃莉诺笑着说,不会留他太久,走廊也有护士,不用太担心。 贺云应了声,转身沏茶。 埃莉诺的问题不算多,但都是跟司玉有关。 「他很招人喜欢,所有的人都在看他。」埃莉诺放下茶杯,「好像是头一回,对我的宝贝这么没有信心。」 贺云点点头,随即有些丧气地靠在埃莉诺的肩,从沈确说到席容,再说到这三年间,司玉身边不断涌出的追求者。 埃莉诺静静听着,等到最后才开口。 「你是最适合他的人。」 已经躺在了她腿上的贺云,心下一怔,抬眼看向她。 第105页 「我的宝贝这些年将我照顾得很好,自然能够好好照顾他。」 埃莉诺看向房门。 「太漂亮的孩子,会有很多糟心的事情。他似乎只有在看见你的时候,才会开心一点。」 贺云坐起身,忽然哭了起来。 他哭着说,妈妈,司玉生病了,病了很久,他好像没有办法。 埃莉诺搂着他,说自己都知道。 「做你自己愿意做的事情,无论是什么,妈妈都会开心。」埃莉诺抚摸着贺云的头髮,「哪怕这件事情,需要付出所谓的代价,只要值得那就去做。」 贺云擦掉眼泪,问埃莉诺,是否还恨自己的父亲。 埃莉诺毫不犹豫地点头。 「维持家族的名誉是我一生的课题,我没有办法不恨他。但同时,我爱你的父亲,他是一个出色到可以让人原谅他罪恶的男人。司玉也是,对吗?」 贺云同样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就是值得。」埃莉诺说完,再度抱紧贺云,「那一切都值得。」 临走前,埃莉诺握着他的手。 「我的宝贝,你不过也才21岁,要记得……」 爱他的时候,也要学会爱自己。 后半句埃莉诺没说出口。 闪电战般的爱情快感,火与火药的碰撞,是哪怕明知会在最得意的那一剎那烟消云散,也无法要求他们在此时用理智压抑。* 贺云和司玉一起离开了英国。 他们像三年前的新年假期一样,开车去往巴黎。 六月的巴黎没有期待中的好天气。 连绵的阴雨下,贺云握住副驾驶座盯着窗外发呆的人的手。 司玉扭过头,望着他温柔笑起。 贺云也是。 ——但只要他们看见彼此,一切都不重要。 贺云将司玉的止疼药留在了伦敦,在他撒娇喊疼的时候,尽可能地分散他的注意力。 用数不胜数的拥抱和亲吻。 司玉没再半夜惊醒和忽然消失,但贺云晚上依旧一刻不得放松。 偶尔睡着,都会每隔十分钟醒来,反覆确认司玉在他身边,才再次牵紧他的手,尝试入睡,或者就这么看着他。 埃莉诺说得很对,贺云是最适合陪伴司玉的人。 司玉现在的情况比埃莉诺发病时,要更「轻松」些,贺云只敢在白天打工的间隙靠墙睡上几分钟;晚上不能闭眼,否则埃莉诺就会尝试自杀,或者杀掉他。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 贺云像是精神抚慰犬,会在埃莉诺需要他的时候出现。 他认真地搜索着【伯恩山犬是否可以作为精神抚慰犬?】 得到肯定的答覆,贺云心情大好。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司玉,也这么认为。 「贺云。」 「嗯?」 司玉躺在贺云怀中,抽着他正在给自己念的无趣《理想国》,挠了挠他的下巴:「还说你不是狗狗,好黏人啊。」 贺云沉思片刻,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是?」 见状,司玉起身准备去拿手机翻聊天记录。 贺云笑着拦下他,边吻边道歉。 「嗯,我知道了。他们骗我的,他们都是坏人。只有你不会骗我,真心对我好。」 贺云完整复述了当初司玉对他说的话。 司玉安静下来,望着贺云。 他漂亮的眼眸浮上丝丝笑意,认真道:「贺云,我爱你。」 「嗯,我也……」 「变成狗狗我也爱你。」 贺云不禁笑起来,张开嘴,在他肩膀轻轻咬了一口。 「嗯,变成狗狗我也爱你。」 贺云说。 【@ssssy:[图片][云朵][云朵][云朵]】 图片是备忘录截图,居中写着8个字:变成狗狗我也爱你。 【真狗假狗?】 【真狗假狗?】 【真狗假狗?】 【呜呜呜!哪家狗男人拱了我家宝宝!】 【这个云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每次都有这个云???】 【刚塔完,圣杯十,wuli小情侣就是正在绝贊热恋中!!!】 【东一区的时间啊,又是英国?】 【笑死,东一区只有英国?法国不行吗?】 【老公哥的ip之前在英国,现在在法国[摊手]】 【就是英国。】 【不是宝宝,你给个名字啊!我们cp超话都没法建!不然叫啥?宝宝与狗???】 【阿西,狗崽子!!!】 【狗崽子不行,听着像是在骂xql】 【我就是在骂他们!!!】 …… 雨水将他们困在了塞纳河畔。 空气里,满是潮湿水汽和司玉身上玫瑰花香的味道,它们充斥着贺云的鼻腔。 爱不释手。 贺云揽过司玉的肩头,细细亲吻着他的脸颊。 「等等。」 「嗯?」 贺云松开司玉。 司玉眨眼:「跳舞。」 贺云挑眉:「现在?」 话音刚落,司玉目不转睛地看着贺云,倒退着步入巴黎夜雨。 「来。」 他对贺云伸出手。 塞纳河河水漫上街道,漫过他们的脚踝,好似步入海岸浪潮。 贺云抱住司玉的后腰,左手托起司玉的手掌,将阻拦他们移动脚步的河水,当做放缓的节奏。 第106页 「贺云。」 司玉的髮丝和脸颊都在滴着水,他闭上眼,用额头抵着贺云的下巴,慢慢道:「上次在巴黎……」 巴黎的分别,是贺云心中无法填补的伤痛。 司玉感觉到他抱住自己的手臂,逐渐收紧,直到二人几乎融为一体。 「我好像看见你了。」司玉说,「我好像看见了你的车,我追了好久,你还是没停下。」 贺云浑身僵硬。 橘黄色路灯下,他的黑眸在转瞬即逝的诧异后,浮上难以言喻的心疼。 「宝宝,对不起。」 贺云手脚慌乱,捧起司玉脸颊时都无法压抑下指尖的颤抖。 「我,我不知道你在,我不知道你看见了我,我……」 「真的是你?」 司玉忽地睁开眼:「你,你没走?」 怎么可能走。 送司玉去酒店的路上,坐在车里等待司玉出现的时间里,贺云无时无刻都在后悔这个决定。 「捨不得你。」贺云说,「在那个时候,我就捨不得你。」 巴黎的雨从三年前下到现在。 雨丝在路灯下翻滚,两个高大亲密相拥的男人,是被洪水侵袭的巴黎和此刻塞纳河畔最突兀的缠绵。 有人裹着风衣步履匆匆,有人沖他们吹口哨,有人喊着「真爱至上」,只有他们看着彼此。 「贺云,我爱你更久。」 夜色也在司玉注视贺云的目光中变得愈发柔和。 「在伦敦相遇前,我就已经爱上你。你知道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司玉握住贺云的手,放到他代表生命跳动的心脏。 「因为你,我才存在。」 第43章 镜中美玉 「因为你, 我才存在。」 过了很多年,贺云才明白这句话。 而现在贺云只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司玉真的很爱哭。 「在伦敦没有抱你, 是不是很伤心?」 贺云握住司玉的脚踝。 白袜包裹的跟腱依旧纤细,只是不再有力, 就那么被贺云握在手中。 「这就是为什么。」 「什么意思……」 司玉抽抽搭搭地问他。 「你真的很爱哭, 哭太多了……」贺云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水,「都流进眼睛里了,会碰到伤口的。」 「你真的很过分……」 因为贺云俯身的动作, 司玉哭得更凶了。 「嗯,宝宝乖, 再让我亲亲。」 这个亲吻,早该在三年前的巴黎就完成的亲吻, 在此刻被加倍偿还。 贺云将司玉抱到拉上白色纱帘的落地窗前,温柔哄骗。 「宝宝,新家还喜欢吗?」 他买下这个小公寓的原因很简单,司玉来巴黎当天就发了个定位给他, 等他将车钥匙交给门童后—— 「他为什么叫我monsieur 射n 沈先生?」 「哦,这是沈确的房子。」 「……」 司玉不方便住酒店, 也不喜欢住酒店, 贺云知道。 所以, 他买下了巴黎7区的公寓。 起居室的露台和卧室落地窗, 将东升西落的日光和巴黎铁塔纳入他们怀中。 房子大,大到足以在贺云耐心、细緻地抱着司玉逐一讲解时,令他求饶。 「宝宝你看, 它……」贺云冲着亮起金色灯光艾菲尔铁塔,偏了偏头, 「也没你漂亮。」 几根不听话的髮丝落在司玉的脸颊,被泪水和口涎沾湿,像是卡拉瓦乔笔下的少年俊美妩媚,寥寥几笔髮丝,勾勒出毫不遮掩的欲望娇嗔。 「你比巴黎更漂亮。」 而现在,巴黎在他脚下,司玉在他怀中。 贺云牵着他的手指,看着他入睡。 司玉的身体还在发汗,贺云用干燥柔软的毛巾,一点点擦着他白皙的脖颈和后背。 他睡得不算安稳,小声地自言自语。 「裴宗齐有时候说,漂亮是最要紧的;有时候又说,漂亮是最没用的。他说,我只长了脸,没有长脑子……不知道该怎么对人笑;但又说,这样就很好,无论我对不对他们笑,他们都觉得我漂亮。他说,如果我不再漂亮,就没有人会喜欢我……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贺云眉头皱得很紧,牵住司玉的手更用力。 「害怕什么?」 他问。 黑暗中,司玉睁开眼,定定望着他。 「害怕我不漂亮,害怕贺云不喜欢我。」 这是贺云听过最荒谬的笑话。 「无论……」 「我知道贺云不会。」司玉先一步打断他,「贺云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他会喜欢我的。」 贺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贺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但他依旧会爱司玉,无论司玉变成什么样。」 司玉倔强地摇摇头。 「贺云很好,哪怕,哪怕他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但是,他依旧对我伸出了手。他很好,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贺云以为司玉困地说起胡话,餵了口温水给他,轻拍后背,将他哄睡。 「贺云。」 「嗯?」 「不要松手,永远不要松手;海浪会将我捲走,我会死掉。」 贺云愣了愣,而后笑起,抱紧了他。 「贺云不会让司玉被海浪捲走,不会让司玉死掉。」 第107页 - 出太阳了,司玉身体被烤得暖烘烘,刚喝下的咖啡似乎没起什么作用。 贺云在咖啡店街道旁,同金髮碧眼的友人叙旧。 从友人先是惊讶,顺着贺云的目光看向自己后,拍了拍贺云的肩膀的举动,不难猜测是贺云将自己介绍给了对方。 戴着墨镜的司玉,配合地微笑抬手,随即,他伸了个懒腰,无聊地翻起了instagram评论区。 思恋无声,司玉的评论区除外。 自上次「他拍」后,司玉近三个月没有露面,按秒刷新的评论,好似随时准备干翻伺服器,以及「狗崽子」cp名的拥趸。 司玉挑挑眉,起身找了个光线好的地方,快速拍了张自拍发出去。 紧接着,沈回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伤好了?」 沈回看完司玉刚发的自拍,对助理点点头,后者将手机拿了回去。 「好啦!还有一点点。」 「嗯,没跟贺云吵架?」 刚问完,沈回就立刻将手机拿远,生怕司玉骂他「不安好心,见不得人恩爱」的吐沫星子,隔着屏幕喷到他脸上。 沈回忍住想挂电话的冲动:「回江城之后,来一趟沈建,有东西给你。」 那头的司玉一秒乖巧:「还有一个多月才到我生日,礼物这么快就送啦?」 「提醒我了。」沈回翻了两页给司玉准备好的解约合同,「这个就当做你的生日礼物。」 说完,沈回在司玉开始撒泼打滚前,就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餵?餵?」 司玉看着屏幕,刚想给沈回打过去,肩膀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je suis désolé.」 司玉顺着道歉声,看向转身欲走的吉普赛女人。 他摆摆手,没放在心上。 但穿着白色波点红长裙、白色刺绣上衣,一头用棕色细绳编着辫子的吉普赛女人,却像是看见了什么宝物似的,双眼放光,朝着他走来。 「东方人。」女人痴迷地摸上司玉的脸颊,「漂亮的东方人,你的皮肤就像你的名字,东方美玉。」* 咸猪手司玉见多了,但这么明目张胆还是头一回。 这让他一时没作出反应,只是拿着手机,怔愣原地。 「可惜,美玉就像美梦般易碎,而且……」 司玉看着她抬起戴满戒指的手,摸向了自己左眉骨的伤疤。 「已经有裂纹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个疯子,但司玉的脚步却挪不动。 「谎言顺着裂纹侵入,骗子的脚步就此开始。」 司玉愣愣看她,随后推开她的手,用法语骂了句疯婆子。 吉普赛女人好像并没觉得被冒犯,她说:「你的肩上有青蛙。」 司玉骤感背嵴发凉。 贺云找到他时,恰好与吉普赛女人擦肩而过。 女人与贺云对视一秒。 「désolé.」 「抱歉」 女人说。 贺云收回眼,冲到司玉身边。 「宝宝,你怎么出来了?」贺云握住他的肩膀,紧张地上下仔细检查,「你没事吧?」 司玉摇摇头,跟贺云说起了方才那个奇怪的吉普赛女人。 贺云听着,没说话。 「青蛙是什么意思?」司玉握着贺云的手臂,「她说,我的肩膀上有青蛙。」 贺云摇头说不知道。 他知道的,青蛙在吉普赛文化中代表不详。 看着明显还在出神思索的司玉,贺云笑道:「东西丢没有?」 「啊?」 贺云伸进他的上衣口袋:「钱包丢了。」 司玉张大嘴。 「她是小偷?!」 「嗯,巴黎很多小偷。」 贺云与司玉十指紧扣,宽慰他别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不过是为了遮掩偷窃,而胡言乱语罢了。 司玉「嗯」了一声,跟着贺云往公寓走去。 拐弯时,他莫名地回头。 车流间,他看见了那个吉普赛女人站在马路中间,风把她的长髮吹起,对方的口型却被他看得那么清楚—— 「les menteurs」 「骗子」 「老公,那个小偷!」 贺云顺着司玉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了川流不息的马路。 又是幻觉吗? 「护照在我这里,钱包丢了就丢了。」贺云掰过司玉的脑袋,「走啦,好奇宝宝。」 - 巴黎的六月被数不清的鲜花包围,吉普赛女人的出现,只是再小不过的插曲。 司玉被贺云带去了他朋友的诊所拆线复查,哭得贺云肩头湿得仿佛局部暴雨。 「小蛋糕。」贺云单膝跪在司玉面前,餵进他嘴里,「吃一点。」 司玉小口吃着,将刚刚背着贺云偷吃止疼药的苦涩,一併咽下。 他抱着贺云送他的玫瑰花束,撒娇道:「好老套的哄人。」 「不是哄人。」贺云用大拇指揩去他嘴角的奶油,「是看到小蛋糕和玫瑰,就想买给你。」 司玉想了想,公寓里十来个花瓶都不够放的玫瑰,破涕而笑。 贺云好像给他买来了巴黎所有的玫瑰花,每天清晨当他睁开眼,就能看见沾着水珠的新鲜花束。 好像贺云答应他的所有事情都做到了。 贺云说,会送给他好多好多的玫瑰。 第108页 贺云说,会一直在他身边不会离开。 每当他距离贺云超过十米,就会响起「警报」,贺云就会立刻开始找他。 司玉坐在露台看书看得入迷,贺云会在他感到发凉前,就给他披上毛毯; 司玉有时候会忘记喝纯净水,贺云会在他常待的地方,都放上恆温水杯。 就连他自己看综艺没注意,碰到了贺云反覆叮嘱别碰的马克杯,被烫到指腹,最先反应过来的也是贺云。 当然不是「怎么这么不小心,我不是说了,不要碰吗?!」而是「对不起宝宝,是我没有放远点,对不起,还疼吗?」 其实只是红了一点,但贺云依旧用冰袋敷了好久。 「真的没事啦。」 贺云根本不听他的,固执地握住他的手指。 司玉趴到沙发上,看着低头的贺云,问道:「怎么感觉,你现在好像也挺爱哭的。」 贺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你别说话了。」 贺云说。 司玉换了个姿势,躺在贺云结实的大腿上,聊了一堆有的没的,试图让一米九二、感觉能一拳捶晕大象的小哭包开心点。 「这房子,不会也是你朋友送的吧?」 司玉想起,这房子来得太快。 快到贺云打完电话,带着他去餐厅吃完午餐,房子就处理好了。 快到还跟刚搬完家具的搬运工人、做完卫生的清洁工打了个照面。 「付了钱。」 「多少?」 「100.」 「100万欧?不对呀,这房子应该还贵一点。」 「100欧。」 「……」 司玉愣了一秒,随后想明白了。 他翻到贺云背上,痛骂他是资本主义外加封建贵族余孽。 贺云没反对,说是送了幅画给对方,100欧是从英国寄来的运费。 司玉追问什么画,贺云说记不清,对方说他有,他就答应了。 司玉:「你有这么多没卖掉的画,为什么还要累死累活打工还债?」 贺云沉思片刻:「很多事情,欠下的很多债,并不是只用金钱就能平等偿还。」 司玉看着他,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 他在替贺公楚还债,更是在「还债」,还那些支离破碎的家庭,倒闭破产企业的债。 贺云大可以用庞大到难以想像的家族权势和丰厚的家底,去偿还这些金额,但他没办法接受仅用「权势」和「家底」,就将他父亲造就的苦难揭过。 哪怕,他已经付出一倍,甚至数倍的金钱,他还是没办法接受,没办法再做回从前的贺云。 他甚至觉得,他不配现在还拥有的东西。 所以他在伦敦的公寓,在自己入住前四面白墙;奢侈品也被束之高阁,烧钱的爱好再未涉足;尽他所能地与过去切割,直到自己出现。 贺云可以不用,但他眼中的司玉不行,他把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给了自己。 「傻子。」司玉挠着他的下巴,「可爱的傻子。」 二人聊到半夜,聊到司玉肚子咕咕叫。 贺云进了厨房,司玉进了卫生间。 司玉搓着洗手液泡泡,洗到一半,门就被轻敲两下后推开。 「怎么啦?」 司玉看着贺云。 贺云:「用热水。」 同时,他调好了金色水龙头的水温,还准备自己上手。 「别别别!」司玉躲向一边,「我自己洗!」 贺云无奈收回手。 「去煮饺子!我要吃饺子!」 司玉弹了贺云一脸水。 贺云凑来吻了他一下,才转身离开。 「傻子。」 司玉笑着,沖洗手腕泡沫。 热气腾腾升起,加速了镜子上银灰色胶带的松动。 司玉抽出纸巾擦了擦手,下意识抬起脸照镜子,正巧撞见左侧胶带地落下。 「哼~哼~哼~」 司玉哼着歌,将它撕下。 他不需要贺云再为他藏起反光物,不单是因为自己伤口已经癒合,更是不再担心贺云…… 司玉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左眼,僵硬在原地。 眉骨上的伤口不是癒合了吗? 他盯着淡淡的嫩粉色细痕,只需贺云再为他多涂几次药,再去瑞士或者哈利街用仪器就能完全消除。 但是,为什么,它在动呢? 司玉凑近看着。 真的在动。 细痕在变大,像……像虫子,像蚯蚓,在他脸上慢慢蠕动。 爬呀爬,爬呀爬,爬不见了。 司玉松了一口气,低头拍着胸口。 「贺云是骗子。」 司玉抬起头,看向镜子里说话的自己。 「司玉」:「他是个骗子,他骗了你。」 司玉:「他骗了我什么?」 「司玉」:「他骗你会在你睡着前回家。」 司玉:「他只是被绊住了脚,那天是他父母的结婚纪念日。」 「司玉」:「但他就是骗了你,他害你摔倒,害你变成了个丑八怪。」 司玉:「我不是丑八怪,就算是,贺云他也爱我。」 「司玉」冷笑起来,身上忽然换了件衣服,是他八年前在京港参加晚宴时,穿的那件繁复的白色衬衫,胸口还是别着那朵无刺红玫。 「司玉」:「你忘了爸爸说过什么吗?」 第109页 司玉:「裴宗齐不是我爸爸。」 「司玉」像之前那样,根本没理会他的否认,拿起裴宗齐为他选的灰粉色口红,慢慢涂着:「他说,你不漂亮,就没用。贺云就是想毁了你,然后就可以毫无负担地离开你。」* 「不可能。」司玉双手捏紧,「贺云不可能离开我。」 「哦?」「司玉」放下口红,「你也同意,他就是想毁了你?」 司玉摇着头,往后退去。 突然,他的衣领被「司玉」从镜子里伸出的手抓住,被逼迫着与他对视。 「还记得你相信沈确的下场吗?不要相信贺云,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会伤害我们。」 叩叩—— 「宝宝,怎么还没洗好?」 司玉扭头看向贺云。 高大英俊,温柔询问的贺云。 他穿着白t,像是量身定做般,袖口处是大臂饱满健硕的肌肉,小臂上有凸起的青筋,手指骨节分明——稍稍用力就能杀死自己。 「宝宝?」 贺云疑惑地看着原地不动的司玉,对他伸出手…… 第44章 雪山黑白 「推开他」 「拒绝他」 「伤害他」 脑子里的有声音在对他说, 在蛊惑他,在贺云朝他伸出手的那短短一秒内。 可是,这是贺云。 「贺云。」 司玉扑进贺云怀中, 死死抱着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怎么了?」 贺云同样将他抱紧。 司玉的心脏还在狂跳, 不知是因为贺云的拥抱, 还是贺云太过用力的拥抱。 「轻一点抱我。」司玉闭上眼,「我怕。」 很奇怪不是吗?贺云想,害怕的时候, 应该抱得更紧才对。 但他依旧放松了手臂的力气,虚虚地将司玉圈在怀抱中。 「好, 都听你的。」 贺云的身体、体温和气味都有特别的魔法,在司玉触碰到他的瞬间, 就能驱散他脑中所有的杂音。 「贺云。」 「嗯。」 「贺云。」 「嗯。」 贺云不厌其烦地回应司玉每一次的唿喊,哪怕声音再轻,轻到只有胸腔的震动,他依旧声声回应。 拥抱的时间太久, 久到就连贺云的双腿都开始发麻;久到司玉靠在他的肩头,沉沉睡去。 卧室里, 贺云将还算温热的毛巾握在手中, 给司玉盖好被子, 走到衣帽间。 他目光快速扫视过房间, 最后停留在被藏在最后排的白色挎包上。 那是司玉今天出门挎的包,可是,它明明会在露台消毒才对。 贺云走了过去, 从夹缝中掏出一个棕色圆柱体药瓶。 叮叮噹噹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内响起, 贺云听得是那么清楚,令他僵硬在原地。 止痛药。 贺云握着它,靠着透明防尘柜,慢慢跌坐到地板上。 明亮的光线和依旧高大的身躯,却只能让垂头、紧握药瓶的贺云,看上去更加无助。 第二天,这个药瓶出现在了司玉面前。 啪叽! 司玉刚到嘴的煎饺掉回了盘子里。 他合上嘴,放下盘在餐椅上的右腿,跟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低头不敢看贺云。 贺云沉声道:「不能吃。」 「对不起嘛……」司玉抬起眼皮,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我不是故意的。」 「不准撒娇。」 贺云双手抱胸。 「哦。」 司玉再次坐正,神情认真。 1秒 2秒 3秒 贺云再也忍不住,撑在餐桌上,伸手捏了捏司玉的脸。 「不准吃,就是不准吃。」 「可是,会痛诶。」 司玉可以喊疼,只有床上可以喊。 「走吧。」贺云收回手,拉着司玉往卧室走,「分散点注意力。」 「诶诶诶!」 司玉挣扎了两下,见贺云认真笃定,无奈地开始脱衣服。 「不用脱衣服。」 「嗯?」司玉眨眨眼,「也行。」 「也不用脱裤子。」贺云气笑了,拉着司玉走到地球仪前,「看看,想去哪儿?」 司玉想了几秒,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个分散注意力。」 贺云点头,随后拨动淡蓝色圆球:「你指到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那就……」司玉嘿嘿笑了两声,闭上眼,伸出食指,落到球面,「这里!」 六月,纽西兰在南大洋的盛行西风滋养下,依旧一身草绿。 刚入冬,算不上冷,但一点不妨碍司玉钻进贺云的外套中。 就算贺云已经坐进驾驶座,司玉的手也没从他的腹肌上下来。 「开车。」贺云拿出他的手,吻着指尖,「别乱摸。」 司玉不满地收回,等着贺云给他系安全带:「我们去哪儿?」 贺云倾身将安全带系好,吻了下他的脸:「看你。」 司玉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 「餵企鹅?」 「企鹅长得好吓人的!」 「葡萄酒庄?」 「我不能喝酒,会发疯。」 「观鲸?」 「大海好可怕,会吃掉我的。」 「回房间?」 「好!」 三天没出门。 贺云在枕头支着头,垂眸看着司玉,不停抚摸着他的髮丝。 第110页 怎么看也看不腻。 但这三天,他都快陪司玉将迪士尼动画看了个遍,实在不能继续在房间里窝下去了。 这也不是贺云的本意,他原本想着带司玉出门多逛逛,结果从巴黎到纽西兰,也不过是换了个房间,换了个国家,时时刻刻抱在一起。 「宝宝。」贺云俯下身,吻着他光洁细腻的后背,「有没有什么事情,是你一直想做,但没有做过的?」 司玉被舔得蜷起了脚趾。 「旗袍。」司玉闭着眼,「回江城才行。」 贺云沉思片刻,点点头,随即道:「不是这个。」 「嗯……丝袜?」 「唔。」 「黑丝还是白丝?」 「都好看。」 「要不要那种易撕的,然后……」 贺云差点被司玉带偏,打断道:「怎么老往这方面想。」 「啊?」司玉睁开眼看他,「我看你不也挺喜欢的吗?」 「……两码事。」 贺云将他抱在怀中,从跳伞、越野、滑雪,说到翼装飞行,让他从里边选一个。 翻遍贺云曾经社交平台照片的司玉,多次被照片、视频里「逼王」附体的贺云迷得头晕目眩、五迷三道。 「攀岩?尝试过吗?」 司玉脑海中浮现出贺云在犹他州,跟阿汤哥同款的死马点州立公园的徒手悬崖攀岩。 那肌肉、那汗珠……gay圈天菜。 「怎么流口水了?」贺云不解地为他擦去,「饿了。」 司玉看着他,认真点头:「嗯,饿了。」 贺云被司玉扑倒。 四天没出门。 第五天,司玉被贺云抱到庭院草坪上晒太阳。 「动动。」 贺云戳着他的脸。 「昨晚你让我动了。」司玉别过脸,「现在就不能让我动。」 贺云被堵得说不出话。 「徒步!」贺云趴到司玉脸旁,「我们去徒步。」 「好累的,要走好久。」 「骑单车去。」 「我不会骑单车。」 等了半天,司玉没听见贺云的回答。 他睁开眼,看见了双眼放光的贺云。 司玉:「……你想干嘛?」 贺云:「教你骑单车。」 「我,江城人,全是坡和楼梯,不会骑很正常!」 「你高中回了京港,大家不都会骑单车上学吗?」 司玉坐起身,靠在贺云肩膀。 「不是哦,有车送。」司玉打了个哈欠,「至于单车,有时候沈确会……唔。」 司玉被咬住了嘴唇。 「不准提他。」 说完,贺云加深了这个吻。 小狗吃醋了。 司玉回应着,手指不停顺着他的髮丝。 「小狗大人……」司玉委屈地看着他,「真的不会骑,而且,摔倒好疼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无论是司玉的妈妈、外公,还是后来的沈确,都没让他学过。 海风吹来,白蔷薇丛隐隐晃动。 「我不会让你摔倒。」 贺云说。 司玉看着他,读懂了他眼神中的笃定。 贺云不会骗我的。 「好。」司玉笑起来,爬到贺云的背上,「小狗大人教宝宝骑车咯!」 贺云侧头吻他,紧紧搂着司玉,笑着跑入南大洋海风。 司玉学会了。 不仅是因为全包头盔、护肘和护膝,还有贺云。 无论他骑得多快,贺云都会跟在他身后;无论他朝哪个方向倒去,贺云都会接住他。 egmont国家公园里,被丛林包围的塔拉纳基火山的形状实在完美。 常年覆盖的雪线,好似雪女裙摆,南半球「富士山」的美誉,有过之而无不及。 「准备好了吗?」 司玉将目光从雪山上移开,看向身侧的贺云,点点头。 贺云嘴角噙笑:「出发。」 车轮滚动声响起,风从他们的面前吹来,黑色马路旁的棕黄芦苇朝着他们身后如浪潮涌去。 「好棒呀!呜唿~」 「不要松开把手。」 见司玉不听,贺云只好也松开左手,牵住了他。 同时,司玉朝他看来。 贺云明白了,他笑着微微转动车把手,与司玉挨得更近些,近到牵手变成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马路尽头是巍峨的黑白雪山,马路两旁是青黄丛林,马路上是他们。 没人会将司玉和单车联繫起来,所以当司玉将他坐在单车身旁的照片,上传到instagram评论顿时陷入狂欢。 【@ssssy:怎么办,感觉好像错过了和你的很多时间。[云朵][云朵][云朵]】 【这什么车?自行车???】 【网际网路有记忆的,你说过你不会骑车!】 【宝宝好厉害~这么难的自行车都学会啦!】 【别告诉我是在跟单车表白,女人,你到底在干嘛?!】 【呜呜呜,宝宝真棒,会骑自行车的宝宝也好可爱~】 【你好爱,都愿意骑自行车了,不怕太阳晒坏你的娇嫩的皮肤吗?(司女士原话,谢谢)】 【虽然但是,为什么老公哥的ip也在纽西兰?】 【别说了,这几天看扒贴,害怕。他俩真同居了?】 【少在评论区发xnb!比有人造谣说在医美机构看见宝贝更离谱的,就是这个神金老公哥!】 第111页 【可是,老公哥的确在昨天就发了张自行车的图片啊】 【@ssssq,前夫哥,你说句话啊!】 【@ssssq,沈确你给我滚出来澄清!什么猫猫狗狗的都往宝贝身上贴!把你当初一晚上发了10张律师函、搞掉500+个帐号的魄力拿出啊!】 …… 被一众粉丝紧盯的微博帐号,终于在半月后再度发博。 【不要叫他老婆:杏果酱也不错。】 这次没配图,但几乎所有人都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ssssy:爬树高手~[云朵][云朵][云朵]】 图片上,司玉站在高高的杏树枝桠上。 他的身后除了片片碧绿的树叶,还有悬挂在枝头的橙黄甜杏,像是盏盏小灯,点亮了司玉笑起的双眼。 粉丝陷入沉默。 司玉骑单车、司玉爬树,以及:【原以为回国会消停会儿,结果这两个狗崽子秀起来真是肆无忌惮啊。】 就像司玉的粉丝,从一开始就将司玉与银幕上的司玉分离,甚至毒唯里的泥塑粉都占了2/3,但还是被老公哥惊得眼皮直跳。 太真了。 每每还是正主本人给粉丝最后一击。 他们想得没错,司玉发现了贺云的帐号,在贺云熬杏果酱的时候。 贺云发博频率并不高,每次也都是一句话,偶尔会配图,但从未真正暴露过司玉。 粉丝也是从ip变动的蛛丝马迹,查到了他头上,评论区里一半一半的评论。 有让贺云发照片,看看能不能配得上自己的;有坚持不懈每天来打卡,骂他神金的。 司玉躺在沙发上,笑得打鸣。 「这么开心?」贺云走到他身边,递来舀起果酱的勺子,「来,尝尝甜度合适吗?」 司玉尝过,赞不绝口。 而后,他不顾贺云反对,进到厨房一起给果酱装罐。 「宝宝,有件事情需要和你商量一下。」 贺云放下拧紧的玻璃罐,看向司玉。 司玉正在给果酱贴上标籤,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 「有个之前定好的杂志,需要我去拍。」 贺云说着,观察司玉的表情变化,不肯放过丝毫。 「我知道,retro的杂志。」司玉神情自若,「你当然可以去。」 贺云握住他的手:「我需要出门,没关系吗?」 司玉明白,但还是有些不明白。 「当然没关系,我又不会跑。」 贺云沉思片刻,点点头。 清晨,贺云坐在床边,陷入两难。 亲完再走,还是叫醒亲完再走。 「亲一下再走……」 司玉半梦半醒道。 贺云俯下身,从他的闭着的眼皮一直吻到嘴唇才停下。 - 拍摄地的人不少,除了贺云工作室和杂志社的人,还有艺人团队。 贺云看着被一众工作人员众星拱月般围住的当红小生,不由得皱起眉。 随后,杂志方负责人走到他面前:「不好意思啊,贺摄,我知道你说过不接人物,但是……」 负责人回头看了眼,有些为难道:「谢暮他跟这次gg商关系很好,刚改了拍摄,还点名要你拍。」 贺云不为所动:「合同上写得很清楚,我的拍摄对象是商品。」 「我知道,所以才跟你商量。他们要重新起草合同,价格翻了一倍。」 「不拍。」 贺云放下照相机,转身欲走。 「贺云,你给我站住。」 谢暮喊了句,但当他看见贺云已经快走到大门时,忍不住火地站了起来。 「你也不是从来不拍人物吧?christopher walsh的gg不就是你拍的吗?」 谢暮走到停步的贺云身后,冷笑道:「你能拍司玉,拍不了我?」 下一秒,贺云转过身。 「对。」 简单直白的一个字,噎得谢暮愣在原地。 空旷的拍摄地此时气氛尴尬得令人抠脚趾。 一个是背后有势大金主的跋扈小生,一个排期到半年后、业务能力一流的脸臭摄影师,杂志方的人都不愿现在出去触霉头。 「真是过分,合同都签了,现在来整这齣。」 「就是,还拿自己跟司玉比。」 「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吧。」 h&y工作室的人可不惯着谢暮,吐槽完就开始收拾傢伙。 可听到这字字句句的谢暮,怒气更甚,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贺云。 他嗤笑声道:「别以为自己跟沈建和司玉有点关系,就在这儿作威作福,到时候求我都没用。」 贺云朝他投来冷冷一眼,谢暮心里有些犯憷。 但他想到,这次热搜和通稿都放出去了,约到了娱乐圈近来炙手可热的摄影师,要是就这么作罢,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沈建跟司玉的黑料都一抓一大把,真把我得罪了……我看你怎么办!」 贺云没再往外走,停在了原地。 谢暮心情大好,坐到一侧休息区的黑色沙发上,端起水杯。 「这就对了,把我封面拍好,报酬少不了你的。」 另一边,沈回特意将上午的日程排开,在办公室里等着司玉。 他看了眼办公桌上的物品,将他和池意的照片收进抽屉里,对助理道:「把桌面清空,免得他一会儿蹦到我的桌上跳抽筋舞。」 第112页 可等来等去,沈回只等到了司玉发来的信息。 【司玉:我刚醒】 【沈回:嗯,我让小羊接你。】 【司玉:改天吧,想老公了】 【司玉:我去探班看他】 第45章 江城热浪 「这就对了。」谢暮端起桌上玻璃杯, 「把我封面拍好,报酬少不了你的。端起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贺云没说话,思考着对方可能握有的司玉黑料。 谢暮乘胜追击:「你那点人脉也不够用, 跟沈建沾亲带故的人多了去了,还有司玉, 呵, 你又不是他的什么专属摄影师,这么卖命做什么呢?」 「而且,司玉他有什么本事?所谓的光环和头衔, 不都是靠脸和沈确得来的吗?娱乐圈这地界儿,换人比翻桌还快, 他还能红几年?我看你……啊!」 哐! 一道人影从贺云身旁走过,紧接着, 谢暮手中的玻璃杯被一脚踢飞。 谢暮抹了把湿透的脸,怒不可遏地握紧被踹的手。 「谁?谁敢踢我?!」 「我。」 司玉站在一旁,双手插兜,打了个哈欠。 现场所有的工作人员和谢暮都懵了, 还是他身旁经纪人推了他一把,才回过神。 谢暮顾不得下巴还在滴水, 手也不觉得疼了, 连忙从沙发上站起身。 「司、司玉哥。」 他双手交叠在身前, 低着头, 脖颈羞愤的泛红更加明显,没有半点先前跋扈的模样。 他身后的团队也是如此,全都低着头, 不敢看司玉。 「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说呀。」 司玉在沙发坐下,一双长腿叠在茶几上。 「没有, 刚才都是我一时气急了才、才胡言乱语的……」 谢暮说完,他的经纪人立刻上前,对着司玉弯腰道:「就是我们小谢他不懂事儿,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他一般计较。」 「不要得罪司玉」 这似乎是在司玉身上的第二条定理。 1.司玉脾气不好; 2.沈确心狠手辣; 3.沈建只手遮天。 司玉星途顺遂,除了他的脸和演技,就是沈确,或者说是沈家的保驾护航。 出道后的每年生日,全国cbd的led大屏都会是他。 粉丝还以为是后援会或是哪个土豪粉丝,每天都能看见源源不断人前往打卡,但圈内人都知道,背后的人是沈家。 没有署名,似乎并不是想让粉丝知道,他们的宝贝正主,在他们眼中同样珍贵;而是在向影视行业的人传达一件事情—— 「不要得罪司玉」 所以,谢暮经纪人冷汗直流,甚至是在他提到「沈建」和「司玉」两个字的时候就在流汗。 他见司玉在望向贺云后,神情有几分的放松,于是,赶紧道:「贺摄在业内备受好评,小谢也是想要急于跟贺摄合作,这才闹出了风波。」 接着,他拉着谢暮,说道:「来,也给贺摄道个歉,刚刚是太失礼了。」 谢暮不服,见到司玉得点头哈腰就算了,凭什么一个摄影师也能让他道歉? 「你在不服什么?」司玉撑在扶手上,支着脸,「难得我现在心情好……」 他看了眼贺云腰间垂下的金色丝巾,那是自己的,贺云也很想自己。 「我可以听一听你的遗言。」 谢暮咬咬牙,沉声道:「没有,没有不服。今天是我做得不对……」 谢暮转过身,对着贺云鞠躬:「对不起贺摄。」 原以为到这儿就差不多了,没想到司玉又接着开口。 「光给贺摄一个人道歉可不够。」司玉抬起手,对着身后乌泱泱的人指了指,「撕毁合同,临时调整,耽误工作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吧。」 被指到的众人回过神后,向司玉投去「多谢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的眼神,随后,挺直腰板看着握紧拳头的谢暮。 他不可能道歉,给这个姓贺的道歉,已经是他能容忍的极点。 给这群人道歉?做梦! 谢暮深吸一口气,对着司玉微笑道:「司玉哥,他们本就该……」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无辜啊?」司玉说,「那他们呢?辛苦筹备多月的工作,被你这么一改全都作废;还得陪着贺云站在这里,看你这个疯子发癫。」 此刻,谢暮混迹多年的经纪人有些惊讶。 他所知道的司玉,碰见不顺眼的人,眉梢一动,第二天那人就被娱乐圈除名。 今天居然还讲起了道理。 可偏偏谢暮是个脑子里没东西的蠢货,自以为有靠山,古偶出道后又被脑残粉捧上了天,没半分收敛。 他恨不得立刻按着谢暮的头,让他赶紧道歉走人。 几人就这么僵持着,只有贺云望向司玉的眼神一刻未曾离开。 他不可能答应谢暮的要求,沉默的时候也不过在想,如何处理黑料,甚至已经想好了国内可以帮忙的朋友。 他是贺云,他的人生中没有「被逼迫」三个字,只有愿意和不愿意。 而司玉在跟贺云在一起后,才生出的耐心已快被耗尽。 就当他抬起手,准备开口时,谢暮助理搬来的救兵也到场了。 「陈总!」 谢暮立即换了副神情,挽住走来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没看他,而是直直盯着司玉。 第113页 站在司玉身后,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众人,一下子蔫巴。 无奈又丧气地看着,不能说是一五一十,只能说是添油加醋地跟女人讲述自己怎么被刁难的谢暮。 女人叫陈木楠,是目前国内市场占有率最大的国妆品牌董事长。 虽说司玉的咖位在那儿,但都是圈子里,难免低头不见抬头见,说不定,这事儿也就这么翻篇。 「陈总,我知道比不上司玉哥的资歷,但今天,本就是我的拍摄,他……」 「闭嘴!」 陈木楠剜了他一眼,然后,走到司玉面前,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 在场所有人,包括贺云在内都有些怔住。 「少爷,好久不见。」陈木楠眼睛泛红,「亲眼见到您一切都好,真的为您高兴。」 司玉笑了笑:「陈姐。」 陈木楠曾是司玉外公、司已铭的助理。 在裴宗齐贱卖司家产业还赌债的时候,她拿下了其中的化妆品公司,十年打拼,已然是商界人。 陈木楠并没有过多叙旧,而是跟杂志方了解来龙去脉后,先跟司玉道了歉,说是自己考虑不周。 司玉没说话,环视周围。 陈木楠会意,将歉意给到杂志社和摄影工作室的工作人员。 谢暮没了最后的指望,在陈木楠要求下鞠躬赔礼。 司玉不想在闹剧上再多费心思,与贺云对上眼神后,朝外走去。 「少爷!」 贺云看着司玉停下脚步,慢慢转身道:「我都知道,当年,你也有你的苦衷。」 话音刚落,陈木楠眼泪落下,对着司玉深深鞠躬。 回到车里,贺云看着有些走神的司玉,启动后打开空调,静静等着他。 后来,司玉跟他说了很多。 说陈木楠觉得愧疚,如果不是当初心软,按照他妈妈要求的,没有将裴宗齐滥赌欠债的消息告诉他外公。 可能,司家不会走到这一步。 贺云问他,有没有怪过陈木楠。 司玉摇头,说如果真的要怪,这世界上有太多人都有错。 「怪不过来。」 司玉说。 司玉可以在多年后,面无波澜地说出这句话,但依旧无法改变贺云的心疼。 车开到一处空旷地,他们靠坐在引擎盖上,看着脚下的江城。 「诶,如果我没来,你不会真的要……」 「不会。」 贺云斩钉截铁道:「说过的,只会拍你一个人。」 司玉笑着靠在他的肩头。 贺云揽住司玉,说起自己听到「黑料」时,心中的所思所想。 这遭到了司玉毫不留情面地吐槽。 「黑料?我最大的「黑料」就是你。」司玉挑眉看着他,「况且,就算有,沈……回,也会帮我摆平。」 司玉的突然改口,不为别的,就是感受到了贺云身体的瞬间绷紧。 「那如果,我真的成为你的黑料……」贺云喉结上下滚动,「他会怎么摆平我。」 司玉愣了愣,扭头看着贺云:「你说什么呢?我刚刚是开玩笑的。」 贺云垂下眼,回想起方才走进拍摄地,要求全员签署保密协议的保镖。 「我是认真的。」贺云也看着他,「该怎么办?」 江城七月正午的温度,是他们哪怕站在树荫底下,都避无可避的炎热。 就像贺云话语中的认真,是司玉无法避免,必须回答的问题。 「退圈咯。」 司玉眨眨眼,再次靠上他的肩。 他其实想说,国内媒体不曝同性恋;就算司玉自己公开,对他的影响并不算很大,顶多是国内活动会减少,国外电影照样可以拍。 但他知道,如果他这么说,只会加重贺云的不安。 嗯,贺云此刻是不安的。 所以,他的手指才会不停摩挲着自己的手臂,安慰他,也在安慰自己。 「贺云,我在乎很多事情,也不在乎很多事情。」司玉说,「而在这些事情面前,你永远是最重要的。」 贺云心脏勐地一跳。 他低头,发现司玉的纤长睫毛似乎都在认真地回答,直直的,没有被热风吹动丝毫。 「我爱你。」 「我也爱你。」 路都是难走的,被无数双眼睛看着的路更难走,但他们没想过放弃,从未有过一刻。 他们的人生中都没有「被逼迫」三个字,只有愿意和不愿意。 贺云觉得他们会一辈子在一起,无论什么都没办法将他们分开。 可他还是错了。 「这是什么?」 贺云看着忽然出现在他办公室里的沈确,瞥了眼桌上的文件,问道。 「司玉原本下个月进组的电影。」沈确解开西装扣,在他对面坐下,「但现在,拍不了了。」 贺云知道沈确话里的意思。 前几天的事情,依旧被以聊天截图的形式传了出去。 #司玉贺云# 这个词条在热搜上只挂了半小时不到,但依旧因司玉的影响力,迅速发酵。 贺云的喉咙绷紧,但仍旧未表露出半分,问道:「你是来找到要解约赔偿金的吗?」 沈确看了他一眼,俯身拿起桌上的黑色相框,手指落在他再熟悉不过的背影上。 「你误会了,是司玉被电影方退货了。」 第114页 贺云的瞳孔瞬间放大,手指紧紧扣着座椅扶手,难以置信地微微颤抖。 「不可能。」 从来都是司玉挑电影,而不是电影挑他。 沈确抿了抿嘴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室内22度的冷气,让他的笑看着也阴森了几分。 「这是部同性文艺片,从一开始立项就选了他,但现在被退,你知道为什么吗?」 贺云看着他,后背阵阵发凉。 「这部电影就是冲着拿奖去的,司玉的获奖致辞,我都给他写好了。但是……」 沈确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贺云。 「一个刚传出同性绯闻的演员,没多久就官宣一部同性电影,只会被人认为是炒作;更遑论,学院派的评审都特别忌讳演员「本色出演」。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他被退货了吗?」 贺云无力地塌下肩。 因为我。 「因为你。」 沈确将相框结结实实地扣在桌面,拂袖离开。 狂欢的高潮即低谷的前奏。 【#共赴云玉# 太好磕了!渴死我了!】 【真的how pay!身高差、体型差!】 【就是肤色差点,混血都这么白吗?姐夫,晒黑点!】 【怪不得宝宝每条ins必有[云朵],原来真的是因为姐夫名字里带云!】 【姐夫是英国混血,完美解释了,三年前小玉在伦敦电影节后,忽然发了那么条ins】 【锁死锁死!姐夫好帅!】 【#共赴云玉#do了吗?还没do的话,gkd!】 【#麻薯夫夫#虚假的二十一世纪第一初恋,#共赴云玉#真实的二十一世纪第一初恋~】 【诶,这次老公哥怎么没跳出来了啊?】 【刚去看了,老公哥註销帐号了】 【哈哈哈哈xs,破防了老公哥】 【srds,垃圾场有帖子扒老公哥可能就是hy】 【害,还想把姐夫帅照发给老公哥呢,怎么就註销了呢?】 【普天同庆!这个神金估计是接受不了真姐夫这么帅,连夜哭着註销微博】 …… 贺云擦掉脸颊上的泪水,反覆深唿吸,眨着眼睛,直到双眼的泛红逐渐散去,才挤出笑容,拧开房门。 他想了很多安慰司玉的话。 但不知道,如果司玉在哭的话,还能不能说出口。 一想到司玉可能蜷在沙发上,低头难过,甚至哭泣,贺云眼眶刚散去的红,又再次出现。 不仅如此,他甚至想到了,这件事情可能会成为导火索。 在某天,他们发生争吵,或者司玉不再喜欢自己的时候被点燃。 会想分手吗? 贺云推门的动作顿住。 过了很久,他才找到思绪。 不能分手,不能分手,不能分手。 祈求和眼泪会有用吗? 一定会的,会的吧…… 贺云闭上眼,逼着自己推开大门。 客厅里没有人,唯一的灯光来源是左侧的厨房,丝丝海鲜粥的香味也从那里传来。 贺云放下钥匙,慢慢走去;在罗马柱后,司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他周身包裹着温暖光线,围裙在他窄腰松松繫着,就像他肩膀躺着的柔软黑髮。 司玉尝了口粥,满意地点头。 很快,他抬起头,看见了自己。 「老公,回来啦?」 司玉笑着对他说。 第46章 绒盒蓝钻 这一刻, 贺云不知道是眼泪先夺眶而出,还是他先抱住的司玉。 或许,是同时。 「司玉……」 贺云从后背搂住他。 不敢太用力, 怕司玉会疼;也不敢太轻,怕司玉轻而易举地就把自己推开。 有好多话想说, 不是之前被准备好的宽慰话语, 也不是祈求司玉不要分手的话,而是,而是…… 「我知道。」 司玉的声音传来。 贺云发抖的手臂也被柔软的手掌覆盖。 「我都知道。」 司玉交叉双臂, 像贺云抱住他那样,抱住贺云的手臂。 明亮灯光下, 寥寥白烟中,他们静静抱在一起。 拥抱没有时间限制, 只有暂停,被接吻打断的暂停。 浴室中,司玉捧起贺云的脸,命令后者与他对视。 「不许想太多。」司玉揉着他的耳垂, 「我们谁都没有做错。」 嗯,谁都没有错。 贺云爱他, 所以才会陷入犹疑; 他爱贺云, 所以才会挺身而出。 爱怎么会有错呢? 花洒下, 贺云高挺的眉骨将温热水流隔绝, 让他能保持不眨眼的姿势,安静注视着司玉。 司玉也是,他的睫毛像是把漂亮小伞, 那些从贺云髮丝间落下的水珠,被它接住, 顺着眼睛的弧度流向眼尾。 他微微昂头,贺云恰好低头,是个适合接吻的角度。 司玉知道、明白贺云的愧疚,但他不知道贺云的痛苦。 痛苦地看着司玉第一次,或许不会是最后一次,因为自己失去机会; 痛苦地看着司玉不计较,若无其事地说没关系,明明他也一定难过; 痛苦地看着司玉安抚他,好像这是场爱情试炼,用事业换取到通关。 因为被爱,所以痛苦。 第一次,贺云第一次希望司玉不爱他,这样司玉就可以「拥有」愤怒的权利。 第115页 「宝宝,对不起。」 贺云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他不知道怀中的人没有睡着,更是在听到这句话后,忍了一天的眼泪终于落下。 泪水在他侧躺的高挺山根,汇聚成小小湖泊。 司玉不敢动,不敢再流泪,害怕泪水滴落,会惊动他枕着的手臂,害怕会换来贺云的更多愧疚。 他不觉得愤怒,这只是一件小事。 他只觉得伤心,伤心贺云的伤心。 「爱」唯一的过错,就是亏欠。 贺云退出了工作室。 这明明实现了司玉曾经的愿望,可他却觉得难过。 「怎么不动筷?」 贺云发现司玉望着自己出神,问道。 司玉摇摇头,说没胃口。 贺云抱起他,在沙发上待了好一会儿,司玉才好像恢復了点力气。 「老公,我一会儿要去趟沈建,沈回有事找我。」 「嗯,我开车送你过去。」 贺云摩挲着他的髮丝,企图用爱抚和亲吻,让司玉感觉舒服些。 这几天,司玉出神的时间变多。 有时是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有时是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人;有时是像刚刚那样,看着自己。 但也只是出神,没有动,也不讲话。 贺云检查了家里所有的角落,没有发现任何药物痕迹;甚至拔下司玉的头髮送去检测,也没有服药迹象。 出神、食慾减弱和失眠。 贺云努力寻找线索,可他一无所获,这才更令他担心。 为司玉担心的人,不只是沈建车库里的贺云,还有总裁室的沈回。 「明明是我曾经想要的,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会让我这么痛苦。贺云放弃了那么多,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才21岁,难道他这一辈子,就只能是在厨房里吗?沈哥,他滑雪很厉害,游泳也很厉害,他读了很厉害的书……我爱他的原因不是这个,我更爱他的原因是这个;我没办法接受,我的错误,还是他的错误;他少了件黑色衬衫在我的衣柜,我藏起来不让他发现;他送给我的时候,我就爱他,他送我黑色围巾的时候我更爱他;在南法、在伦敦,他都出现在我身边……」 沈回越往后听,越觉得司玉的逻辑混乱得厉害。 他拉开抽屉,银色烫金礼物盒静静躺在里面。 盒子里是司玉的解约书和存有20亿解约金的银行卡。 看了几秒,他关上抽屉。 沈回没有打断司玉,安静地听完了所有的话。 一直到他起身送司玉下楼,他都没将礼物拿给司玉,司玉也没问过,自己叫他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哥。」司玉站在电梯口,回头看着他,「如果当初我没有认错人,遇见的不是沈确而是你,是不是现在的结果就会有所不同。」 沈回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司玉的场景。 他明白司玉话中的意思。 他笑起来,给了司玉想要的,也是他自己内心真实的答案。 「我可以保证,我依旧会是很好的朋友和兄长。」 沈回返回办公室,将解约书拿给助理,吩咐销毁掉。 助理接过后,他又把银行卡递了过去:「再给他多挑一份生日礼物。」 作为补偿。 司玉的确很爱贺云,可以让他作为生存意志的存在,但是—— 「太扭曲了」 车厢里,司玉与贺云紧紧拥抱在一起。 「根源在司玉身上」 司玉与贺云十指紧扣。 「是定时炸弹,最后两个人都会遍体鳞伤。」 司玉与贺云驶入艷阳。 - 司玉24岁的生日到了。 和往年一样,江城处处可见司玉的庆生海报或滚动大屏。 粉丝屠屏的广场,盖过了早先司玉被换角的「谣言」。 粉丝对司玉近半年都未曾参与活动的情况习以为常,媒体也是。 要是换其他人,都会被粉丝、媒体嘲不上进和资源差,但这不会是司玉。 司玉多年前就讲过,他接工作的频率不会很高,有自己的生活,也希望喜欢自己的人过好自己的生活。 在次次交出近乎满分的电影实绩后,没有人对此有疑问。 所以才有现在,他安心抱住正在做蛋糕的贺云。 「今年是什么颜色?」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司玉踮起脚,探到贺云身前,飞速亲下了他的脸颊,转身欲走,又被按住后脑勺加深亲吻。 每年贺云都会给他做生日蛋糕,司玉特别喜欢。 蛋糕的颜色和装饰每年都会不同。 第一年以绿色调为主,有用巧克力做的长椅——《诺丁山》里,大明星躺在伦敦穷小子的腿上的长椅。 那时的司玉也躺在贺云的腿上,两只中指戴着戒指的手紧紧牵着。 那是他们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生日。 贺云在牛津郡庄园的阁楼暗室中告白,交换了彼此的初吻。 第二年以黄色调为主,有用暖色奶油绘制的烟花——他们私奔到私人小岛,贺云为他点亮黑夜的烟花。 那时的司玉又收到了一枚戒指,圈内刻着「to love and be loved by me.」 司玉打趣地说,每年都送,别下次求婚也在生日。 贺云点点头说,的确不错,这样纪念日挺好记的。 第116页 惨遭殴打,晚上差点没能进卧室。 第三年以白色调为主,形似罗马圆柱,中间有长长烛芯,边缘是白玫瑰花;点燃后仿若婚礼烛台,一侧还有花瓣「蜡液」倾斜流下。 贺云回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玩ps的司玉,从兜里摸出一个黑色戒指盒。 心跳怦怦,唿吸急促。 7.24克拉的蓝钻,因为是司玉的生日,才从「国王之心」切割下这么小一块。 「国王之心」有两枚,一枚在a钻石博物馆,一枚在瑞士银行私人保险柜。前者是假的,后者是真的。 贺云陪司玉去瑞士做复查和祛疤时,抽空取了出来,将其和设计图纸一併交给珠宝设计师好友。 「虽然这枚钻石不能公开,但你确定要切割?」 「嗯。」 「这颗蓝钻的大小可是仅次于华盛顿的希望蓝钻。」 「嗯。」 「全净无暇艷彩37.85克拉蓝钻,你真捨得切?哪怕没人敢买,留着……」 「他喜欢蓝钻,而这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蓝钻,但37.85太重,戴上手指会疼。」 友人没接话但已经在心里骂了好一阵。…… …… 贺云收好戒指,深深唿吸。 夜幕降临,夜风吹拂晚星,吹过后院的茂盛橡树,层层绿叶也未能掩盖住长窗中透出的柔情蜜意。 戴着生日帽的人在见到蛋糕那一刻,先是惊讶地捂住嘴,随后跳起扑进端蛋糕的人怀中。 灯光暂时熄灭,点亮长窗的是蛋糕上的烛光和男人望向双手合十、闭眼许愿寿星的眼中浓烈爱意。 两只衔枝的鸟雀,双双在窗前的橡树枝上停下,在二人开始接吻时,挥翅飞回马厩旁的鸟巢。 冷气运转的马厩里,小麻薯低头吃着胡萝蔔蛋糕。 咀嚼声、鸟叫声、虫鸣声在夏日的夜里不算吵闹,就算是,司玉也听不到。 贺云在床旁手捧戒指,单膝跪地。他在求婚。 「会很仓促吗?」贺云昂头看着司玉,「哪怕在此刻,我捧着戒指的现在,依旧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司玉盘腿坐在床边,搭在膝盖上的手还握着木梳。 「答案是否定的。」 贺云缓缓眨眼,睫毛眨动的光影也全数映入司玉眼中。 「不得不承认,我从小所受思想的一部分,令我否定世俗的某些定义。陪母亲路过金融街时,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微微皱起的鼻尖已经表明了她立场——钱银俗气。 「贵族爵位和政治权力才是丽芙格林家族该有的,我不理解这种定义从何而来,但又被同化——世俗的关系俗气。我不想陷入任何关系中,频繁地与人接触会令我不适;而这种感觉,在我父亲遭遇变故后愈演愈烈。 「我的人生,仿佛陷入了无尽循环,它否定了我前18年的认知,否定了我一直以来接受的所有理念,直到你的出现。」 司玉的手被他牵起,四指被大拇指轻柔摩挲。 「其实我早有察觉,当我在圣诞月见到戴墨镜的你时,就该意识到,我的人生将会被你彻底改变。 「同时,我也必须承认,我曾经退缩、摇摆,在混乱中无法迫使自己像现在这样握住你的手。 「但这些很快便被击溃,每当我看见你的时候。 「《诺丁山》和巴黎分别是我仅有的两次挣扎,企图让你离开我的身边,毕竟这对你来说,才是真正应该做的。」 「但就像我曾说的那样。」贺云将司玉的手贴上脸侧,「我做不到。」 「我想要时刻看见你,想要时刻陪在你身边,想要你需要我的时候,永远都能找到我。再也不愿让你唿喊我的名字时,我却并未出现。 「我从未询问过「爱」的定义,因为当你出现那一刻,我就明白,我所嗤之以鼻的世俗关系就如命运般降临在我头上。 「「告白」「求婚」……这些对我而言,都只是最简单又浅薄的表达方式,就连我此刻的独白也是。它们都不足以将我的爱表达千万分之一。」 贺云微微侧脸,吻向司玉的手指。 「所以,我只能一遍遍告诉你,我爱你。」 江城湿热的风吹不进司玉眼中,可他落下的眼泪依旧滚烫。 落地窗里,贺云宽大的背影将司玉遮挡。 只有在司玉哭着说出「我愿意」后二人相拥时,才能从伸出的纤细手臂让人窥见一二。 沈确站在橡树下,看着搭在贺云肩膀的左手,准确来说是左手的无名指,闪着耀眼蓝色光芒的无名指钻戒。 他将礼物放在他亲手拧上灯泡的廊下,转身走入黑夜。 「去机场。」 刚从机场将沈确接回来的司机有些愣住,但还是照做。 沈确看着窗外,一股从喉咙涌出的酸胀,袭击他的双眼。 泪水落下时身体的抖动,快要让他握不稳手机。 京港tk总部,刚下班的总助收到司机发来的消息。 【司机-江城:老闆正在去机场,回京港】 踩着十二厘米高跟鞋的总助,气得在原地哒哒踱了几圈:「老闆是真是疯了!不是刚回江城吗?!」 接着,手机又响了起来。 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点进消息,皱着的眉头和瘪起的嘴角瞬间消失,脸色惨白。 【老闆:准备解约合同。】 第117页 【老闆:司玉的。】 「真……」助理呆愣在原地,「真的疯了啊。」 司玉在tk签了十五年合约和天价违约金,似乎他和沈确都从未想过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 贺云想过。 现金流是他最大的问题,一些东西不能公开拍卖,他的「朋友」可以「以物易物」,但直接与金钱挂钩,都慎重无比。 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很多恳切言辞才凑齐钱。 手中的银行卡很轻,因为它只是钱而已;但又很重,因为它是司玉想要的自由。 这是他送给司玉24岁的生日礼物:自由。 和司玉的自由相比,自己吃过的闭门羹和承受的上下打量眼神,丝毫不重要。 贺云笑着将银行卡握在手中,上楼走向卧室。 卧室里,司玉翻来覆去地看着无名指的戒指。 贺云求婚了。 司玉抱着枕头,滚了好几圈。 当他大字躺下,傻笑着盯着天花板,忽然想到了裴宗齐。 「裴宗齐,你听到了吗?贺云跟我求婚了。哪怕现在我不想驯服和占有贺云,他依旧留在我身边。贺云不是你,贺云不会骗我。」 叮咚! 消息提示音打断了司玉的自言自语。 司玉以为是自己的手机,但却是贺云的新邮件提醒。 【小云哥,谢谢你,钱我都收到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 在他的印象中,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贺云。 司玉翻看了邮件往来,发现这是收件箱里来自对方的第一封邮件,但内容不像;点开微信,二人的对话框同样空白,显然是被清空。 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才会转帐和清空聊天记录? 他觉得这句话很耳熟。 司玉抬头看向玻璃,微微歪头后,上面出现了正在争吵的司娆和裴宗齐。 司娆手里握着手机,问裴宗齐究竟是什么关系,才会转帐和清空聊天记录。 哪怕她那么生气,说话依旧柔声细语,没有半分质问的气势。 裴宗齐扯着领带,一把从司娆手中夺过手机,理直气壮地说,只是朋友遇到了困难帮一把,要不是司娆成天疑神疑鬼,他才不会清空消息。 司娆被说动了,给裴宗齐道了歉。 然后,她就发现裴宗齐给不下10个女人买了房子、车子,甚至给她的结婚周年礼物,都是给其他女人买包的配货。 ——用她的钱。 当贺云推门而入,从身后抱住司玉时,他还保持着这个姿势。 「宝宝,怎么了?」 贺云将银行卡放进口袋,看着出神的司玉,不由得蹙起眉。 司玉扭头,问出了和司娆一模一样的问题。 贺云愣住一秒后回答了。 「宋歌母亲去世,独自一人伦敦遇到了困难,所以才会给他转钱;除了和你聊天记录,其他我从来都是随手删掉;想到之前的一些误会,所以没把这件事情告诉你。」 司玉看着贺云,看着说出几乎和裴宗齐一模一样回答的贺云。 …… 清晨,司玉独自从床上醒来。 他顶着头疼起身,放下按压太阳穴的左手时,莫名地盯着空荡荡的无名指看了许久。 好像,应该有什么东西。 打着哈欠下床,司玉迷迷煳煳地扭开反锁的门,蹲在门边,脸上带着划痕,通红双眼的贺云应声站起。 司玉下意识地钻进了他的怀里,嘟囔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第47章 无神论者 「嗯。」 贺云低低的声音, 从司玉的头顶传来。 接着他问司玉,要不要再睡会儿。 司玉摇摇头,说肚子饿了, 好像昨晚没吃东西似的。 「我好不容易休息这么久,你也别起这么……你, 你脸怎么了?」 司玉看着贺云脸上刮痕, 语气一下子慌乱起来。 见贺云不说话,他又追问了一遍。 「没什么。」 贺云笑起,伸出手抚摸着司玉的脸颊, 似乎他才是那个需要安慰的人。 司玉问他没有处理,贺云没应声。 司玉拉着他往楼下走, 埋怨他怎么这么不小心,还不消毒。 「这样会疼吗?」 「不疼。」 司玉又换了根棉签, 继续给贺云左脸上约5厘米长的伤口周围消毒。 忽然,他想起什么,笑了出来。 贺云问怎么了。 「想到了当初在伦敦的时候。」司玉点了点贺云的鼻尖,「我第一次去你家, 也是给你擦药。」 贺云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水光,轻声道:「宝宝记得很清楚。」 「你都不知道, 我都心疼死了。」司玉捧起他的脸, 轻轻吹着, 「你见到我受伤会心疼, 我也会啊。」 话音刚落,他的手掌就接到了贺云落下的眼泪。 「诶,怎么哭啦?很疼吗?宝贝, 你别哭啊!」 司玉慌乱地给他擦着眼泪。 「是不是真的很疼啊?」 下一秒,贺云抱住他。 「嗯, 很疼,很疼……司玉,司玉……真的很疼……」 贺云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大。 屋外暴雨如注,电闪雷鸣,却仍旧未能盖过他的哭声。 司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那条伤口撕裂的血肉,远比他看见得深千百倍,他只能紧紧搂着贺云,齐齐落泪。 第118页 贺云似乎很是疲惫,在柔声安慰下,竟然在司玉怀中睡着了。 司玉手臂麻得难受,小心翼翼地在贺云和沙髮夹角中翻了个身—— 「你要去哪里?」 贺云突然醒来,死死握住司玉的手腕。 司玉看着他:「我哪儿都不去,陪着你。」 话音刚落,贺云就再次睡去。 他看着贺云,哪怕在睡梦中也依旧紧锁的眉头,眼睫也在微微颤抖,像是哭了许久的幼兽。 「好像,从未见到过这样的贺云。」 司玉吻着贺云的额头,跟着闭上眼。 手机震动吵醒了他。 「餵?」 司玉喉咙又干又痛,悄声从贺云怀中起来。 嗯,不知道怎么睡着睡着,又变成了贺云抱着自己。 直到他走到冰箱拿了瓶水喝下大半,电话那头的人也没说话。 司玉缓了缓,没好气道:「你打电话到底干嘛?」 「订婚快乐。」 沈确仿佛砂纸般低哑的声音传来。 「哈?」司玉走到餐桌旁,盘腿坐下,「喝多了吧你!」 躺在京港沈宅的一堆酒瓶子里的沈确,忽然睁开眼,双眼微眯,闪过一丝寒光。 「你,昨晚生日怎么过的?」 沈确试探道。 「忘了,好像吃了蛋糕来着……喂,你到底有没有事?」 沈确勐地坐起,刚准备开口,电话就被挂断。 他放下手机,看着未拉紧的窗帘投射进的亮光,就像人在绝望中,找到的出路。 杂乱不堪的房间里,沈确摇摇晃晃起身,却无比清醒。 「去机场,回江城。」 昨晚刚将沈确从机场接回来的司机:…… 「真是神经病。」 司玉将手机丢到餐桌上,起身想去厨房找点吃的,一转身—— 「啊!吓我一跳……」 贺云直愣愣地站在他身后。 紧接着,司玉又再次被贺云抱住。 「小朋友,今天拥抱的次数好像有点太多咯。」 「你不喜欢吗?」 贺云的声音有些发颤。 司玉以为他在撒娇,用头顶蹭了蹭他的脖颈,笑道:「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 江城的夏天没有尽头,就算躲在屋檐下、树影下,也依旧会燥热无比。 所以,当贺云提出想去爬山时,司玉犹豫了很久。 「你干嘛突然想去爬山啊?」 「听说,有个寺庙很灵。」 司玉不大理解,但看着贺云低垂的双眼,还是应下了请求。 他裹得极其严实,从头到脚一身黑。 脸上除了黑超墨镜,还有黑色口罩,再加上黑色防晒帽,没漏出一点皮肤来。 哦,就连被贺云牵着的手也戴着黑色防晒手套。 贺云倒没遮太多,对肤色也没工作需求。 一双黑色球鞋,再往上就是齐膝的宽大短裤,就跟他的肌肉线条漂亮的小腿一样,白t下露出的手臂也同是如此。 当他牵着司玉走在山道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一是,二人的身高实在是太过出挑;二是,哪怕贺云也戴了黑色帽子和墨镜,也依旧能窥见侧脸。 贺云知道有人在拍他们,但他看了眼已经成为黑衣人的司玉,便也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于是,某发现美好生活的平台,在那天涌出了大量江城ip捞人的帖子。 【好帅啊啊啊啊啊啊!】 【都遮得这么严实了,居然还能看出帅,这身段真的一绝!不会是什么明星吧?】 【难说,那个矮点的黑衣人,八成是个女明星】 【为啥说是女明星啊?博主不都说了,是两个帅哥吗?】 【裹得这么严实,身材也瘦,就有可能是女生啊?】 【作者回覆:别被身高对比骗了,黑衣人也超高,只是因为旁边的帅哥更高,目测有一米九。】 【多少???一米九!那旁边的黑衣人,岂不是也185+】 【这是去老君洞的路吧?老君观求姻缘的,两个这样婶的帅哥都需要求姻缘啦?】 【作者回覆:没错就是老君洞,但应该不是求姻缘,为了避免暴露隐私我没发,他俩是牵着手的。】 【???麻蛋,江城gay子怎么这么多???】 【情侣一起去都是求爱情顺遂的】 【啊!怪不得他俩真的好般配!我看第一眼就这么觉得,但生怕说出来被人骂性缘脑】 【作者回覆:是滴,真的很配,我跟着他们看入迷,走出了我的最高配速哈哈哈哈哈!】 …… 司玉把香插好,又拜了三拜,回头,发现贺云还在虔诚闭着眼。 他觉得纳闷,贺云是无神论者,所以好奇,到底求了什么。 贺云从地上捡了根直直的树枝,用纸巾擦了又擦,将它递给司玉挥着玩。 「爱情顺遂。」 「啊?你求菩萨不如求我!」 贺云看着司玉,嘴角慢慢弯出弧度,拍了拍他的脑袋:「好。」 司玉靠在木栏上,俯瞰着脚底江城,让贺云给他拍照。 「你会发到instagram上去吗?」 「嗯哼,这可是我们在江城的第一次爬山。」 贺云放下了相机,摇摇头道:「刚刚上山,已经有很多人在看我们,还有不少拍了照片,你不能发。」 第119页 司玉委屈巴巴地「哦」了一声,但下一瞬,他就被贺云揽入怀中。 「看镜头。」 司玉下意识看向镜头。 「你不是说不拍吗?」 「嗯,这只给我一个人看。」 隔着墨镜,日光都被减弱,但贺云脸上的笑意却好似愈发明亮。 贺云给司玉拍过很多照片,但从未像司玉24岁生日之后那样,几乎随时都拿起相机,记录下对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司玉问起,贺云只说:好看,想拍。 只有他知道,他在害怕,害怕司玉会在某天忘记自己。 但没关系,他会记得。 「听到了吗?」贺云对着黑色绒盒里的蓝色钻戒说,「我会记得你的。」 他放下戒指,将它放到了地下室工具间的某个角落。 贺云其实并不想记得它。 如果司玉不记得,那么一切都毫无意义,它只是划破他脸颊和刺痛他心脏的兇手。 还有,沈确嘲笑他不自量力的最佳佐证。 「贺云,我记得我跟你说过。」 沈确踢了脚台阶上的园艺工具。 「司玉很敏感。爱情这种充满不确定因素的感情,更会诱发他的不稳定。而你,在面对发病人是司玉时,你做不到伤害他,就只能伤害你自己。」 贺云抓起脖子上的毛巾,擦掉额头汗水,不为所动地拿起园艺锄,继续给花圃松土。 沈确冷声道:「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你根本不知道司玉的雷区在哪儿,你跟他相处的时时刻刻都得小心警惕,哪怕你付出再多,他……」 「心甘情愿。」 贺云四两拨千斤,打断了沈确趾高气扬的说教。 沈确不信,不信有人能容忍,前一秒接受自己求婚的伴侣,下一秒就用求婚戒指,划破了自己的脸。 他看得很清楚,贺云的伤疤切口光滑,除非司玉沖他像对自己一样拿起了刀,就只可能是他手中的钻石。 「你真的能接受?」 贺云好像被沈确蠢得有些不耐烦,踩着锄头,扭头看他。 「怎么?你不能接受吗?」 沈确愣了一瞬。 「滚出去。」贺云拿起锄头,「司玉马上就要醒了。」 司玉醒了,他睁开眼看着天花板。 他是被梦里裴宗齐的嘲笑声惊醒的。 裴宗齐还是那副样子,觉得西装领带麻烦,领口总是乱的;手中拎着酒瓶,食指夹着烟;脸喝得通红,坐在沙发上,看着司玉哈哈大笑。 他什么都没说,就是冲着司玉一个劲儿笑。 司玉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所以他醒来后,第一时间就给裴宗齐所在的疗愈院打去电话。 「你个崽种又给你老子……」 「裴宗齐,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要不是我,你早就被高利贷的人给打死了。再敢跟我在这儿胡言乱语,我现在就让人把你舌头割了,剁碎丢海里餵鱼。」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即,再度传来司玉在梦里「听见」的嘲笑声。 「我知道,没你我活不到今天;但我最该感、谢的人不应该是沈确吗?一个比一个心狠,你老子我有今天,跟沈确脱不了干系!等我出去那天,我一定要你和沈确不得好死!」 「你把沈确剁了餵狗我都得给你递刀子,至于我们俩见了面,谁死谁活还不一定。」 听筒安静几秒。 「你到底又想找我做什么?」 三分钟后,司玉挂断电话,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回神。 「贺云。」 司玉唤得很轻,但贺云好似心有灵犀。 「宝宝!」 司玉回过神,下床走向露台。 贺云站在花园里,沖他挥手。 司玉撑在栏杆上,俯身看他。 夏日的叶片绿油油发亮,远远看去仿若油画,油画的主角则是对视的二人。 - 司玉进组了,不是主演,只是友情客串。 片场里,不知是谁喊了声,司玉来了! 坐在黑躺椅上背台词的主演眼皮微撩,起身走到一旁树下,靠着继续看剧本。 「司老师辛苦了,这从机场过来还有好久的路呢,都还顺利吧?」 「顺利。」 司玉对导演笑了笑,随后扫视片场。 有空位! 拍戏这事儿,耗费精力又耗体力。 司玉在片场,从来都是能躺就不坐,能坐就不站。 刚躺下,他就拿出手机给贺云发消息。 【宝宝:山里面好多蚊子】 【宝宝:哭哭】 贺云看着对话框,仿佛见到了司玉此刻撒娇的表情。 他笑了笑,打字回復。 【hy:包里给你放了驱蚊贴。】 【宝宝:亲亲】 第二条回復的字刚打完,一个黑色信号隔绝袋,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贺云抬起头,看见了腰间的武器带,以及手持袋子的高头大马安保。 他将信息发出后,便把手机放入黑袋。 「贺先生,希望你不要介意。」 身着草绿色护士衣物的女人,公式化笑着走来。 「西森疗愈院来访者的规矩,哪怕您是霍梅尔特伯爵的朋友,也必须遵守。」 贺云微微点头。 「好的,那请您跟我来。」 第120页 贺云环视身处的义大利台地园布局庄园,植被繁茂,雕塑锃亮,而比这些更显眼的是武装巡逻的队伍。 是个奇怪的地方,西森疗愈院 西森疗愈院坐落于霍梅尔特群岛中的西森岛,位于太平洋东北部,极为隐蔽。 至于贺云来这儿的原因很简单,他发现司玉将自己反锁屋内的那晚,拨通过一个号码。 几经辗转后,才知道这个疗愈院的存在,以及,司玉的父亲裴宗齐就在这里。 他对裴宗齐早有耳闻,甚至早已查过他入赘司家后的种种恶行—— 挪用公款、酒后家暴、出轨□□、嗜赌如命、转移婚内资产…… 他逼死司玉母亲后,爱女心切的司已铭也突发心梗离世,留下庞大企业、巨额资产和十五岁的司玉。 因司玉未成年,所有产业都由裴宗齐接手,并在短短一年内贱卖还赌债、酒肉挥霍,令司家一夜之间在江城消失,不得已在司玉16岁时,带着司玉回到京港。 白底黑字的调查邮件,贺云只滑了几下触控屏,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读完了司家的覆灭和司玉杯彻底改变的人生。 照片里,司玉撑着伞站在贴有法院封条的豪宅前,雨水溅在他白色中筒袜上,留下点点泥渍。 风雨模煳了镜头,黑色雨伞滴落的水珠,也让他看不清司玉的表情。 贺云很庆幸自己看不清,但司玉单薄的身型,却那么清晰地刻入他的脑海——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暴雨击垮的司玉。 令司玉痛苦的根源就在这里,一切的根源就在这里。 贺云看着坐在他面前的中年男人。 「裴宗齐,我希望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你能给我满意的回答,不会让我后悔……」 贺云拿起桌上为防止病人自杀,而订制的软硅胶黑笔,五指紧紧握住—— 砰! 裴宗齐身体一抖。 他看着陌生男人松开砸到木桌上的手,瞬间汗流浃背,死死盯着半截笔身直直地立在裂纹中心。 「后悔,这根笔没能插进你喉咙。」 陌生男人漫不经心说道。 裴宗齐面如土色,从他来到会客室见到这人那刻,他就知道对方来歷绝不简单。 西森疗愈院的天花板掉下来,砸到的10个人里,能有3个政治避难的、3个被颠覆政权后,遭满世界追杀的,3个夺权失败的,还有1个就是像他一样,需要「消失」的人。 所以,探视来访极为严苛,除了沈确和司玉,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能来见自己。 裴宗齐狂咽喉咙:「你,你想知道,想知道什么?」 关于司玉,关于司玉过去的拼图。 …… 【老公:明天我就来陪你。】 收到消息的司玉笑了起来。 贺云今天在江城处理工作室的后续交接,但想到明天就能见到,还是开心得不得了。 他发了张刚拍的嘟嘟嘴亲亲,收起手机,叫来欧小风,拿到挎包。 「哇!还是elsa&anna!」 司玉高高兴兴贴上,顺手给欧小风身上也贴了几个,随后,他发现有人在看他。 在娱乐圈待了多年的司玉,对人的目光和镜头都极为敏感。 他抬头看去,正好撞见一双凌厉的狭长双眼,从白色剧本上方探出,见自己看去,又低头继续看剧本。 司玉瘪瘪嘴,没搭理。 谷却风,逼王一个。 司玉戴上墨镜,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 剧本他在来的飞机上就背好了,台词不算少,但因为是现代背景,词很好记。 要不是跟制片关系好,加上主旋律刷脸对他所谓「负面」新闻有好处,他才不会来客串,不为别的,就是看不惯谷却风。 他跟谷却风八字不合,第一次见面合作拍摄官方宣传片,一条对唱的镜头,ng了八百次! 42°的烈日暴晒下,气得司玉只想打电话给沈确,让他给号称「一条过」的谷却风买黑热搜。 更让他生气的是,司玉入行以来ng最多的黑歷史,竟然被人当糖嗑! 花絮流出后,「金风玉露」的cp粉便异军突起,在司玉一众拉郎配里独占鰲头。 明明二人除了大型晚会,再没有碰面的机会。 嗯,而且其中一次碰见,也是尴尬到脚趾抓地。 那是跨年舞台录播,司玉跟席容在休息室聊天,好死不死,谷却风盖着黑色羽绒服,在角落睡觉倒时差。 司玉:「席绒绒,我要谈恋爱啦!」 席容:「怎么,怎么是「要」谈恋爱了啊……你,你还没答应吗?」 司玉:「不是哦……他好像,还没有很喜欢我,还没有告白。」 砰! 俩人往发出声响的角落看去,一只手从羽绒服里伸出来,捡起了掉落的手机。 接着,谷却风顶着一张好像死了老婆的脸,穿上外套,走出了休息室。 司玉:……好装 席容:……好装 他俩真八字不合,司玉刚掉的那部电影,也是佐证,另一个男主就是谷却风。 但不知道为什么,司玉退出后,他也跟着辞演,进组了这部军旅题材电影。 这让那部电影开始搁置,再没人会知道,到底是司玉不选它,还是它把司玉「退货」,网上关于这个流言也就此淡去。 第121页 司玉和他的上次见面,还是在制片公司的走廊。 谷却风戴着墨镜,双手插兜走来,司玉在墨镜下翻了个白眼,二人擦肩而过。 可烦他。 想着想着,司玉都快睡着了,忽被一阵呛鼻味道弄醒。 「你干嘛?」 司玉惊恐地看着手拿绿色驱蚊水,对着他脸的谷却风。 第48章 坎城黑衫 下一秒, 谷却风极为丝滑地转身,仿佛他只是在拿东西,不过是司玉凑巧看见罢了。 「他有病吧?」 司玉勾下墨镜, 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欧小风。 目睹全程的欧小风大气不敢出,愣愣地点头又摇头。 冷脸喷驱蚊水, 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司玉做好妆造, 正在候场,一道声音冷不丁传来。 「你还好吗?」 司玉的脖子都僵了,用一脸「你吃错药了吧」的神情, 看着谷却风。 谷却风想了想,补充道:「电影的事情。」 呵, 果然。 「少在这儿落井下石。」 司玉斜了他一眼,甩头离开。 几场戏都是一条过, 司玉早早下了工。 「不愧是司玉哥,刚刚那几条真的太棒了!明天的戏,下午来就行,我们布雨天的景。司玉哥辛苦了, 司玉哥慢走啊!」 司玉点点头,说给大家买了下午茶, 便上了保姆车。 回到酒店, 司玉边洗澡, 边跟贺云打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花洒声太大, 密闭室内水雾也重的原因,贺云的声音听上去又沉又闷,还有些鼻音。 司玉关掉水, 说不想让贺云太累,反正过两天就回, 让他别来。 贺云拒绝了,说已经登机。 「那什么时候能到呀?」 「唔,在你……」 贺云本来想说,在你睡着之前,但还是没说出口。 「宝宝明天醒来的时候。」 「好耶!爱你老公!」 「我更爱你。」 贺云挂了电话,看着屏幕上抱腿坐在柠檬树下的长椅看书的司玉,久久出神。 「你打电话叫我来,除了想蹭我的飞机,就是想让我看你们多有恩爱吗?」 沈确端起玻璃杯,喝了口威士忌。 「我刚去见了裴宗齐。」 贺云说完,沈确端酒的手僵硬一秒,而后慢慢放下。 沈确:「我知道。」 贺云扭头看他。 「裴宗齐的一切事务都是我在打理,没有人通知我有人探视,但我依旧收到了裴宗齐使用会客室的邮件自动通知。」 沈确同样看向他。 「能够绕开西森疗愈院定下的探视规则,去看裴宗齐的那个傻逼的人,也只有你。」 二人三两句便把话说开了。 贺云将裴宗齐提到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沈确。 沈确听着,偶尔补充,但却并未指出其中有出入的地方。 「说了这么多,你找我不仅是为了对口供吧。」 舷窗外,深蓝丝绒覆盖夜空。 「好奇。」 贺云说。 「好奇什么?」 沈确问。 「你和司玉的关系。」贺云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裴宗齐极为紧张,说的话除了还有几分逻辑外,没敢添油加醋多说一点。 但仅仅是简单直白的话语,也将沈确如何「救下」司玉,将他亲手捧上如今地位的过往,说得就连贺云听起来,也只能感嘆二人一路走来,感情深厚。 所以他好奇,好奇现在司玉对沈确这么大的恶意,究竟是因为什么。 听完他的问题,沈确不自然地咽了下喉咙,脸也别向了一旁。 「工作上的分歧。」 这六个字显然不能打发贺云。 他蹙着眉,沉声道:「沈确,你明明知道司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这些信息能够帮助他,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沈确闭了闭眼。 脑海中浮现出司玉的脸,紧张的、害怕的司玉,用噙着泪水的眼向他求助的司玉。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你以为沈回没试过吗?!」沈确鼻翼翕动,肩膀微微颤抖,「我们不提的原因是什么,你还不懂吗?!」 贺云当然知道。 中国有一句古话:解铃还须繫铃人。 除非是司玉自己愿意,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到他。 「但是这不是理由。」贺云逼近沈确,「不是你闭口不谈的理由,我需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知道?」沈确咧嘴一笑,「问他啊。」 机舱氛围压抑到极致,只需一点火星就能点燃。 贺云握紧了拳头,死死盯着沈确。 「你有没有伤害他。」 「我爱他。」 沈确不假思索:「不比你少。」 舷窗外,夜色如墨。 - 司玉被吻醒。 黑暗中,贺云的唿吸声很重,就像他拥抱司玉的力气。 「想我了吗?」 司玉趁着换气问。 「嗯,很想你。」 贺云接着吻他。 「轻一点点。」 「好。」 贺云的吻继续,司玉的请求也是,尽是缠绵。 第122页 清晨,司玉醒来时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滴—— 刷卡声响起。 他放下手中贺云的衣物,沖向门口,扑进手拎咖啡的人怀中。 「你去哪里了?」 司玉问。 贺云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纸袋。 「不可以,我要醒来就见到你。」 「现在才六点,你醒得……」 司玉气鼓鼓地捏住贺云的嘴巴。 直到见贺云眨眼,才松开手,却不想,下一秒他就被拽到了身后。 「怎么了?」 司玉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谷却风手拿剧本和咖啡,顶着「死了两次老婆」的脸,关上对面的房间门离开。 回房后,贺云问谷却风有没有来找过司玉。 司玉喝着咖啡,摇头说没有。 「你问他干嘛?我跟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 贺云垂眼想了想,没说话,从司玉手中拿过原本属于他的咖啡,然后将人抱上床。 「我睡不着。」 「好。」 贺云开始脱衣服。 司玉:哼。 天光大亮,照在司玉光滑的背嵴上,贺云的手也在,不停摩挲安抚着他。 司玉靠在他的肩头,歇了好一阵才恢復了点力气。 「昨天收到信息,沈回送我的第二份生日礼物到了。」 「嗯。」 贺云亲着他的脸颊,下一秒顿住。 「你给我的礼物呢?」 贺云没动,由着司玉又咬了他一口。 「小气鬼,明明知道,你送什么我都会喜欢的。」 「没带在身上,回江城给你。」 半句真,半句假。 钻戒的确在江城,但银行卡却一直在贺云包里。 可是,它不能成为司玉的礼物。 司玉想要的「自由」,贺云暂时不能给他。 飞机上,沈确告诉他,生日那一晚、自己求婚那一晚,他看见了。 他甚至准备好了司玉的解约合同,但是…… 「我的确自私,自私得想要把司玉拴在我身边;但这跟我爱司玉,想要他真正开心比起来,没那么重要。 「但我后悔了,在第二天我给他打电话,让他准备签合同的时候。 「因为我发现,他和你在一起依然危险。 「如果我给他自由,你却把他弄丢了,你是准备让我死了算了,还是把你杀了? 「你认为那20亿违约金真的高到沈回给不起吗?他之所以没给,不就因为这个吗? 「他对自己的人生和生命都抱有一种近乎自毁的倾向,我不能放手让他独自生活。 「司玉永远需要有人对他负责。而被他在求婚夜赶出房间的你,负不起这个责任。」 …… 贺云站在片场树下,手中毛巾越捏越紧。 他想过无数次,在司玉解约后,带着他一走了之。 可是,沈确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如烙铁般落在了他的心上。 贺云闭上眼,接受了现在的一成不变的结果。 导演喊了cut,工作人员和搭戏演员都在跟司玉道谢。 贺云也走了过去,用白色毛巾将湿身的司玉紧紧裹住,带去换衣间。 「拍得很好。」 「那当然!我可是……」司玉给自己竖起大拇指,满脸骄傲,「司玉!」 贺云跟着笑起来,继续给他脱下鞋袜。 嗯,至少现在,宝宝是快乐的。 回到房间,贺云放好水,把司玉塞进浴缸。 「我去给你买果汁。」 司玉玩着泡泡,期待地点头。 贺云进到便利店,在琳琅满目的饮品架上扫视着,怎么也没找到司玉爱喝的那一款。 「这里没有grapenjoy.」一只手递来盒装葡萄汁,「这个味道接近一点。」 贺云直起身,看见了戴着口罩的谷却风。 便利店天花板的白炽灯闪了闪。 倾云山是影视惯用的取景地,周围没什么居民,所以哪怕配套设施一应俱全,看着也没什么人气。 回酒店的路并不长,街道上的树影却被夕阳拉得很长。 「我并没有在炫耀什么。」谷却风先开口,「如果你想问这个的话。」 贺云抛了抛手中的果汁盒:「只是果汁而已,你该炫耀的也该是让他来客串这部电影。」 谷却风脚步顿了顿,深深看了贺云一眼。 自此一路,二人再未讲话,直到他们进入酒店电梯。 「我第一次见到司玉,是在四年前的坎城电影节。」 贺云刷卡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依旧按下了楼层。 他往后退去,靠在电梯壁上,看着背对他的谷却风。 「他站在海边,抱着件黑色衬衫哭得很伤心。」 贺云的心跟着捏紧。 「他是前辈,我只是跟着品牌来蹭红毯的小艺人,犹豫了很久,我才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他说,他在等一个人。」谷却风眉心微微一跳,「我以为他在等沈确,就拜託公司联繫了他。」 贺云唿吸变得急促,问道:「他是在等沈确吗?」 「不知道。沈确没来,后来我才听说,沈确那时候在医院。」 「后来呢,后来他怎么样?」 「我陪着他,听他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最后说想喝grapenjoy的葡萄汁。」 第123页 谷却风低下头,想起他买好果汁回去找司玉时,对方已经离开。 他在第二天,鼓起勇气敲响了司玉的车窗,想把果汁给他。 司玉却说—— 「他说,你有病吧?」 贺云愣了一瞬。 恰好此刻电梯门打开,谷却风先一步走出梯厢。 「那之后,他就很讨厌我。」谷却风摘下口罩,「就像,他虽然忘记了那晚的事情,但是,看见我会让他想起来,所以就很讨厌我。」 厚重的地毯上,二人走路的脚步声很轻,就像谷却风越来越轻的声音。 「你放心,我没跟任何人讲过这件事情。」 谷却风刷卡拧开房门。 贺云出声叫停了他:「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谷却风转过身,头顶的光线让他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片刻后,他笑道:「嫉妒了你很久,炫耀一下。」 贺云和他道了谢,谢他的「炫耀」,帮自己又找到了一块关于司玉的拼图。 第二天,司玉离开了酒店。 他在走廊再次见到了谷却风。 二人擦肩而过。 司玉同样翻了个白眼,谷却风也像上次那样,在二人擦肩而过后,停在了原地。 贺云将行李放好后,坐上电梯来接司玉。 在对方扑进自己怀中时,他在慢慢合上的电梯门中,看见了沉默站在走廊,凝视司玉的人。 贺云看着谷却风,仿佛见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会忘记我吗?」 司玉很困,没听清问题,勉强点头。 「说你不会。」 司玉睁开眼,注视着黑暗中的贺云。 第49章 最后缠绵 塞尔提格山谷的上空挂着一轮血月。 在他们抵达格劳宾登州时, 贺云就跟他说过,今晚有月全食。 司玉见过一次,只觉得那像是嗜血的钢铁残片, 在昏暗如污血的空中生出锈渍,没有丝毫美感。 半山腰的木屋阳台上, 司玉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衫, 闯入贺云架好的长焦相机镜头。 入秋的瑞士山谷,风有些发凉。 夜风吹得司玉勾紧了脚尖;而他勾走了贺云。 贺云亲着他的锁骨,温热的脸颊和刺刺的黑髮, 蹭得司玉又痒又麻。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听见贺云问了什么, 还迷煳着,听不大清, 只好点头。 「说你不会。」 黑暗中,贺云高挺的山根映着窗外的光,像是山谷中从雪山淌下的冰冷溪水。 他的眼,望着自己的眼;他的手, 擒住自己下巴的手——温柔又强制。 「不会。」司玉似乎想起了贺云问他的问题,「司玉不会忘记贺云。」 他捧起他的脸, 温柔接吻。 那晚, 司玉的梦里出现了很多人。 在坎城节庆宫街上, 敲响他车窗的谷却风;在rua教学楼外, 向他投来异样目光的路人;在伦敦公寓楼下,着急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的门童。 那些人像是一枚枚生锈的图钉,将司玉牢牢钉在以吞噬记忆为食的漩涡底部。 他只能躺在深海里, 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声势浩大的怪物,将过往吞入腹中、分裂、嚼碎。 「司玉, 不要忘记我。」 贺云为什么会害怕呢? 自己明明从来没有忘记过任何事情。 难道不好的事情,也应该被记住吗? 那自己的痛苦怎么办,自己应该受此煎熬吗? 沈确的脸也出现了,他的额上青筋暴起,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能忘记那么多事情,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忘记当年在南法的事情?!为什么?!」 司玉再次被梦里的沈确吓哭,好像哪怕已经过去四年,他还是那么没长进。 他睁开眼,转身抱住贺云。 「因为,我不想忘记贺云。」 贺云是他见过最好的人,他不能忘记贺云,他要找到贺云。 司玉像是见不得光、窥视圣诞礼物的小偷,紧紧盯着贺云。 他看着贺云把下巴埋进黑色骆马绒围巾中,戴上冲锋衣兜帽,背着双肩背,赶赴一个又一个打工地点。 司玉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走向前去,想要大方地对贺云伸出手,介绍自己。 可是这些,都在他未能生出的勇气下失败,贺云也没有发现他。 那一年间,贺云无暇再去昂头欣赏月色,只能埋头赶路,所以他忽略了很多事情。 忽略了在他身后,一直看着他的司玉。 终于,在司玉被粉丝发现时,他找到了机会。 他闯入了贺云身边,闯入了他的人生。 「救救我。」司玉对他说。 贺云每次都这么做了。 贺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就像他跟埃莉诺提到的:在兰佩杜萨岛见到偷渡的难民,在南法见到步入地中海,企图自杀的游客,在塞萨洛尼基见到武装抗议的市民…… 司玉只是其中的一个,不起眼的一个,长句中最容易被忽视的那一个。 「你在17岁有遇见喜欢的人吗?」 四年前的南法,20岁的司玉遇见了17岁的贺云。 「这是第二次。」 两年前的白崖边缘,司玉被贺云紧抱在怀里,那是贺云第二次救下他。 「因为你,我才存在。」 第124页 司玉的生命,因为贺云才存在。 「我会为了你,好好活下去。」 他看着熟睡的他,小声承诺。 - 「拍到了吗?」 司玉在马背上转身。 贺云握着相机,摇了摇头。 「啊?」司玉调转马头,「刚刚夕阳那么美,怎么没拍到啊?」 「嗯,光顾着看你去了。」 贺云说得句句属实,九月夕阳下,瑞士的山谷仍是绿草如茵,可它依旧无法与司玉媲美。 司玉笑起来,几缕髮丝从他的棕色牛仔帽檐下钻出,留恋地在他鼻尖停留。 司玉:「看谁先到溪边。」 贺云:「好。」 司玉:「3.」 贺云:「1.」 司玉愣了一秒:「好呀你!」 拍马跟上。 一黑一白两匹骏马,疾驰在塞尔提格山谷中。 大地起伏,山峦矗立。 黑墨的山巅,只有爬上的积雪才是它忠诚的伴侣,终年常伴。 而司玉忠诚的伴侣跟在身后,将率先淌过冰蓝溪水的权力,交给了他。 「你输啦!」 「嗯,技不如人。」 贺云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坐到司玉身后。 「输家没有骑马的资格。」贺云抱着他,「走吧,小冠军。」 司玉被贺云鼻尖蹭得发痒,笑着勒住缰绳,向红日西沉处走去。 山谷里,绿海草甸、延绵雪山和刚染上秋意的树林,从在马背上接吻二人的余光中划过。 司玉拥有了他想要的一切,他拥有了贺云。 所以,他想要挣脱出漩涡,他想要正常的人生。 入夜,黑山木屋。 空气里是煮奶茶的浓香和木柴燃烧的味道,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在壁炉前依偎的他们。 酒红色地毯上,司玉蜷着腿被贺云抱在怀中。 贺云揽着司玉的肩,另一只握着带有烤痕的不锈钢小茶盅的手,随意地垂在盘起的膝盖。 司玉则被裹得严实,贺云的身体和米白色毛毯,都将他紧紧包围;唯一露在外面的双手,跟贺云一样都捧着小茶盅。 他们时而对视,时而接吻。 只要司玉看见贺云,他的内心就能生出巨大的幸福和满足。 对方好像也发现了他此刻眼中,几乎就要溢出的爱意。 贺云微微挑眉询问。 司玉望着他,将他眼睫眨动的光影也看得真切。 「贺云。」司玉说,「谢谢你。」 他伸出一只手,抱住贺云的脖子,慢慢贴上去。 贺云去见了裴宗齐。 这好像是个秘密,一个贺云自以为藏得很好的秘密。 但他却发现了,在贺云说他已经登机的时候。 准备出门接机的司玉,查遍了江城飞来杭城的航班,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相信他。」 司玉对自己说。 可第二天,他依旧在贺云出门后、酒店送洗贺云衣物前,仔细翻找了每个口袋,一无所获。 但总是会露出破绽的。 他将贺云的白衬衫,放到鼻前,嗅到了一股久久未散的消毒水味。 那是沈确每每去见裴宗齐后,身上会有的味道。 接下来的问题就很好解决,裴宗齐接了电话—— 「司,司玉啊,你找我……」 司玉挂了电话,在裴宗齐客气又害怕的口吻中得到答案。 「司玉」:「司玉你真可怜,你爱的人,好像跟你最讨厌的人是一路货色呢。」 浴缸里的自己又开始说话了。 「司玉」:「怎么?不敢回答了?你自己也应该明白,所有男人都是这样,他们都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裴宗齐是这样,沈确也是,还有……」 司玉打开水龙头,冲散了「司玉」。 「贺云不会,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司玉说得笃定,因为他相信贺云。 …… 黑山木屋中,司玉继续搂紧他:「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情。」 千言万语,只有这一句。 塞尔提格山谷,偏僻难行,总有乱石污泥绊脚,但他们还是来了。 因为,只要是他们一起走的路,都会是好走的。 贺云也是这么想的。 他想要解开自己的困扰,也想要解开司玉的困扰。 那天在飞机上,沈确给了他一张名片。 是司玉的心理医生、杨于竹,哪怕只看过一次,哪怕最后也是以沈确挨两记耳光作为结局,但司玉的状态也有所好转。 贺云带他到这里来,也是这个原因:杨于竹在瑞士,他要带司玉去见她。 ——司玉不知道,贺云很紧张。 湖蓝色復古捷豹驶出黑山木屋。 贺云是很好的驾驶者,他可以握着司玉的指尖,放在唇边亲吻,单手驶下盘旋的山路。 淡紫色的晨曦就在前方,他只看得见贺云。 沈回曾告诉他,「试着去相信贺云,然后,再试着去相信更多的人。」 他原本觉得这很难,但贺云却将这一切都变得如此简单。 「贺云,我相信你。」 司玉站在街边,看着买了玫瑰花向他走来的贺云,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手握花束的贺云愣在原地。 第125页 司玉知道自己说得突兀,但还是没想到贺云反应会这么大。 他看着贺云将包裹花枝的牛皮纸,捏得咔咔作响。 明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司玉的心跳却开始剧烈跳动,就像是坐在电影院里,预感到银幕上的主角即将陷入崩塌的观众。 司玉以为是自己吓到了贺云,于是,他走近握住贺云的手。 就是现在,司玉想将自己弄明白的事情,都告诉他。 「好像很久了,我从未如此相信一个人。我……他们都说我生病了,说我拒绝看医生,说我拒绝吃药。所有人都在试图扮演一个大善人,试图了解我身上的所有病因,然后改变我。只有你,哪怕你见过了裴宗齐,也依旧没有逼我做任何事情:坦白过往、看心理医生……你只是包容我。」 他好似鼓起勇气表白的少年,白净的脸颊上透出一丝红晕,睫毛也羞赧地微垂下,掩住琥珀色眸子。 所以,他错过了贺云眼中的慌乱。 「谢谢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情。」 司玉深吸一口气,笑着继续说道:「所以,回国之后,我会去看医生、吃药;我会去改变自己,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我不会再给任何人惹麻烦,我会好好拍戏,好好地和你在一起。贺云,我为曾经伤害你道歉,请你继续留在身边,就像你之前包容我那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 「司玉,对不起。」 殷红如血的花束掉落,花瓣撒落一地。 贺云紧紧抓住司玉的手:「对不起,对不起……」 司玉的话被打断,被流泪的贺云打断。 贺云摇着头,泪珠从他的眼眶直直落下,就连嘴唇都在颤抖。 司玉的眼睛莫名地跟着发酸,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到底,怎么了?」 「司玉,好久不见。」 熟悉又陌生的女声,叫停了他被贺云拉拽离开的脚步。 司玉下意识地回头,一个提着米白色公文包的女人,笑着推了推黑框眼镜。 「我是杨于竹,你还记得我吗?」 司玉错了,他不是观看主角崩塌的观众,他是那个主角。 积压在心底多日的愿望、终于迈出的步子和刚才的漫长告白,此时却像是个笑话。 他看着贺云,看着把他变成一个笑话的贺云。 …… 第二天。 「贺云?」 司玉裹上外套,在只有他一人的木屋里四处寻找。 「贺云?」 赤脚跑出木屋,他见到了黑压压的天空,一片巨大的乌云盖在塞尔提格山谷的天空。 如珠帘般的雨水顺着屋檐滑落,水雾漫进了他的双眼。 他慌忙转身,不小心撞到了人。 「对不起。」 司玉看了陌生人一眼,冲进雨中,边跑边唿喊着贺云的名字。 「陌生人」站在屋檐下,浑身颤抖。 「你会忘记我吗?」 「不会,司玉不会忘记贺云。」 「司玉!!!」 贺云的声音迴荡在秋雨中的山谷。 司玉停下脚步,慢慢转身。 第50章 重逢 「贺云!」 司玉的慌乱无措瞬间消失, 立刻奔向贺云。 外套像是黑鸟被折断的翅羽,从他肩膀滑下,「啪嗒」落入弯了腰、满是积水的墨绿草甸。 雨点在草叶无声降落, 如泪珠悬在尖梢,贺云疾驰穿行时, 尽数没于他的承了整夜寒气的黑色衣物。 黑白雪山环抱的倾斜山谷, 瀰漫着厚重白雾 他们看不清前路,脚下泥土湿滑,秋日晨雨刺骨, 却都无法阻拦他们彼此的脚步。 他们在狂躁的血液和滚烫的肌肤中相拥。 「你去哪里了?你怎么又让我找不到你!」 司玉用拥抱和紧抓贺云的颤抖手指,来确认贺云此刻的存在。 「你不是答应过我, 不会让我找不到你吗?贺云,你就是个骗子!」 司玉用哭泣和等待贺云反驳的质问, 来换取贺云此刻的保证。 贺云抱他抱得更紧,但却什么都没有说。 要说什么呢? 说,将自己赶走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说, 用恶语威胁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说, 拿分手攻击的人, 难道不是你吗? 雨如银刃, 割得司玉微张的嘴唇残破不堪, 割得他说出口的话语变为颤抖祈求:「贺云,你不要再离开我,不要, 不要离开我……」 他的肩膀被松开,力度地消失化作寂寞跳动的心脏。 所有的伤痕都在他眼中浮现, 被热泪盈盈呈着,直到最后落入贺云捧住他脸颊的掌心。 「司玉。」贺云终于开口了,「不要分手,求求你,不要和我分手。」 这个命题似乎不得解。 唯一回应贺云的是司玉双眼的无辜,如一泓清泉的琥珀色双眼清澈又疑惑。 那些伤害贺云的「武器」都已消散在高山的夜晚,「兇手」对罪行的遗忘是刺向他胸口的最后一刀。 「你做不到伤害他,就只能伤害你自己。」 属于司玉的一切都在伤害他—— 冰冷的肌肤、颤抖的睫毛、流泪的双眼……还有被雨水打湿的长髮,一缕缕似山谷不断绝的雨和风。 关于司玉的记忆都成为帮凶—— 第126页 伦敦雨夜里,小心翼翼抓住他手臂的司玉;白色摩天轮里,红着脸坐在他怀中的司玉;牛津郡庄园里,被奥利弗舔得笑吟吟眯起眼的司玉;哈利街诊所里,害怕自己不再爱他的司玉…… 司玉爱他的证据太多,才让伤害他的帮凶肆无忌惮。 此刻,贺云应该想,如果没在一起就好了。 可是……可是…… 「司玉,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如果可以放手就好了,至少,司玉不会再被撕裂的记忆和人格折磨。 司玉的愤怒在此后一年,日復一日地累积,目光所及处都可能是激怒他的元兇。 白色跑车飙出江城别墅车库时,贺云刚提着司玉想吃的糖炒栗子回家。 「宝宝,我回来了。」 贺云想往前走,却又不知道在这一地狼藉的客厅该如何挪步。 贺云拨通着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不出所料,震动声在不远处的碎玻璃堆里响起。 司玉又不见了。 【hy:聂双,如果他联繫你,请照顾好他。】 【hy:小风,如果他联繫你,请照顾好他。】 他转身走去清洁间,拿起工具,熟练地清理着面目全非的客厅。 沙发上的合照幸运躲过一劫,就连边角都没有破碎。 照片里的司玉,穿着笨重滑雪服,倚在自己肩上露出的笑容比雪山顶的红日还漂亮。 贺云看着,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哈了口气,用衣袖慢慢擦拭,决定将它放到不会再被砸碎的高高窗台。 楼下传来响动时,醒酒汤刚熬好。 不等他放下汤勺,司玉已经上了楼,贺云解下围裙迎了上去。 他接住醉醺醺的司玉,对着楼梯下的欧小风点头示意,将人扶到沙发躺好。 热水毛巾早已准备好,贺云坐在清理过后的地毯上,从脸、脖子,再到手指,慢慢给司玉擦拭着。 「先喝点水。」 贺云将插上吸管的水杯递到他嘴边,仔细看着水位变化,及时喊停:「可以了,我去把醒酒汤盛出来。」 忽然,司玉睁开眼,拉住了他的手。 贺云顺从又担心地坐下。 他其实不想让司玉看见自己,害怕会让他再次夺门而出,不知道在哪里才能找到他。 嗯,有时候司玉看见自己会逃走。 自己是「骗子」和沈确一样骗他去看医生的「骗子」,司玉害怕他。 「你去哪里了?」司玉坐起,抱住他,「我见不到你。」 贺云抚摸着他柔软的髮丝,轻声道:「你让我去买栗子了,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 司玉靠在他的肩膀慢慢摇着头。 「嗯,不记得也没关系。」贺云捧起司玉的脸,温柔注视着他,「喝完醒酒汤,我就给你剥,好吗?」 贺云将汤碗端来,司玉已经睡着。 他小心翼翼放下碗,跪在沙发旁,握着司玉的手,静静看着他。 「睡醒就好了,宝宝睡醒就好了。」 别墅里,落地灯温暖的橘色光芒,照得司玉锋利的五官无比柔和;陪着他一整夜未曾晃动身形的贺云,也成为有生命的雕塑。 司玉醒了,笑着撒娇,扑入贺云怀中。 为了这一刻,贺云等了好久。 他不松手,紧紧抱着他。 沈确带着工人和家庭医生上门,贺云说沙发不用换,茶几可以留下。 沈确点点头,指着他胸口,让医生再开点止痛药。 贺云拒绝了,说不痛。 「你还是尽快和他分手吧,我习惯给他收拾烂摊子,但不想给你收尸。」 站在水晶吊灯下的沈确,脸色看上去没什么变化,语气也说不上好,只是瘪了瘪嘴角。 贺云还是拒绝了,摇头没说话。 沈确没再多说,毕竟一年了,沈回也曾劝过。 「轴得很。」 沈回皱着眉留下三个字,不打算再掺和这件事,只说真闹出人命,早点联繫他。 这一年,好像大家都不好过。 就连庭院里的花草也是,「分散」贺云注意力的它们,有时被司玉肆无忌惮地毁去,有时又是被司玉格外疼惜,夸它们真好看。 剧组的工作人员也不好过,司玉条条完美发挥,却时常忘记拍摄过的内容,所有人都得统一口径说,只是他太累,所以不记得了。 聂双和欧小风也不好过,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会常常接到电话,要求出门去找司玉;有时是早上,有时是下午,有时是深夜,司玉总是在消失。 有次,欧小风赶到贺云发来定位,却发现贺云躲在树后不肯现身。 他不理解,然后他就看见司玉从后视镜发现贺云的身影时,害怕地、惊恐地、慌乱地、尖叫着打开已经在行驶的车门,重重摔倒在午夜的柏油马路。 可是,第二天他又看见司玉紧紧拉着贺云的手,哭着不愿离开,说自己捨不得他。 好扭曲。 欧小风只能想到这个词。 但司玉毫无察觉,他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在他的世界里,只是时间被摺叠,过得很快,但他是那么爱贺云,贺云也是那么爱他。 2024年10月22日-江城北山别墅-雨 他带着贺云出席了沈回的私人生日宴。 第127页 他们在庭院的山茶花下接吻,那天下着细雨,山茶花被整朵打落。 贺云接到一朵,别在他的耳后。 无数的彩灯在身旁点亮,映进司玉的眼里,而贺云的眼里只有他。 2024年12月25日-伦敦圣玛丽-阴 司玉陪着贺云给埃莉诺准备圣诞晚宴。 埃莉诺身体越来越差,甚至拿不稳刀叉,落下时砸碎了香槟杯。 贺云安抚着哭泣的埃莉诺,司玉手忙脚乱地收拾碎片,想方设法地翻译着「碎碎平安」,就连手指什么时候被割破都没发现。 入夜,贺云自责又心疼地握着他被包扎好的手指。 司玉笑着摇头。 贺云说,他宁愿受伤的是自己。 司玉说,他也见不得贺云受伤。 贺云忽然哭了。 2025年1月1日-instagram 【@ssssy:最好的一天[云朵][云朵][云朵]】 图片上,两只手十指紧握。盖在上面的那只手很大、骨节分明、青筋凸出;露出五指的手指纤细又白皙,甲床修长、指甲修剪圆润。 粉丝一眼认出了那是司玉的手,以及,无名指上隐隐露出的蓝色钻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圣诞节发从没见过的家庭聚餐,今天就直接发订婚照???】 【今天是1月1不是4月1,你没搞错吗?!?!?!】 【不是姐,这么直接?你好勐】 【woc!这钻戒得多大啊?这个角度都能看见!姐夫争气!!!】 【呜呜呜呜我的宝宝呜呜呜呜!!!一定要幸福啊!!!】 【2025年1月1日,我老婆被求婚了。】 【你们有毒吧?小玉戒指首饰那么多,戴无名指就是被求婚了?有没有搞错啊!】 【首先,那不是普通戒指,那是大大大大大钻戒;其次,你是不是看漏了什么……还有一只男人的手啊!!!!】 …… 三分钟后动态被删除,司玉再也没记起那枚钻戒。 2025年2月14日-冰岛辛格维勒国家公园-雪 司玉在贺云背上醒来。 贺云的头顶都是雪,他身上的围巾和帽子都给了自己。 司玉摘下手套,轻轻捂住贺云冰冷泛红的耳朵。 「老公,我给你捂捂。」 微张嘴唇,吐着厚厚白气的贺云,忽然低头掉了颗滚烫的泪。 2025年6月8日-义大利万神殿-晴 pioggia delle rose 万神殿内,他们站在圆顶下,身上淌着初夏月光。 明天才是五旬节,仅能容纳几百人的万神殿外会大排长龙,只为见到数以万计的玫瑰花瓣从圆顶倾斜而下。 贺云带他来了这里,在五旬节的前夕。 「抬头。」 司玉听见贺云说。 万神殿圆顶照入幽蓝月光,波光粼粼好似月河,下一秒,玫瑰花瓣如红雪飘落。 它们落在司玉被贺云握住的指尖,落在他被贺云抚摸的脸颊,落在他被贺云亲吻过的嘴唇。 以万神之名的玫瑰雨在此刻落下,只为司玉落下。 2025年7月24日-纽约第五大道-晴 司玉很俗套,纽约的第五大道和中央公园永远是他的最爱。 贺云牵着他的手,从59街一路向南。 广场酒店的门童对着他们微微抬帽,推开了不对外开放的大门。 司玉摇头,说一百多年的危房算了算了,倒不如去□□大楼让人下来侃大山。 只是一个玩笑,贺云却真的带他在前台打了电话。 司玉:「够了老公,知道在国外就是你的主场,装得很带感,但别装了。」 贺云笑着亲了亲他,转身带他去tiffany总店,定了刻有他们名字缩写的全套餐具,点头应下店员对他们的订婚祝福。 现代艺术博物馆,司玉喜欢塞尚,贺云喜欢达利,但他们却在彼此都不感冒的安迪·沃霍尔画前停下了脚步。 司玉瞪眼:「真的假的?」 贺云挑眉:「那幅是真的,所以这肯定是假的。」 洛克菲勒他们没走近,约定冬天再来滑冰。 走累了腿脚,贺云买了沙拉和汉堡,他们坐在纽约共公共图书馆的台阶上吃早午餐、晒太阳。 司玉说,像《绯闻女孩》 贺云说,没看过。 帝国大厦他们也没上去。 司玉:「你又不求婚,上去干嘛?」 贺云:「也不是不行。」 贺云知道,司玉不喜欢公共场合的求婚,哪怕戒指他一直带在身上。 也如他所料,司玉连连摆手,说被围观就像看猴子耍戏法似的。 走到「纽约武康大楼」司玉就累了,让贺云背他。 贺云弯下腰,稳稳地背起他。 影子交叠着,怎么也分不开。 2025年9月21日-巴黎拉雪兹神父公墓-雨 司玉挨着贺云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膝盖紧紧贴着,手爱怜地抚摸着贺云满是泪痕的脸颊,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下雨天,不愁眠。」 雨一直下,他们坐了很久。 2025年11月3日-江城别墅庭院-晴 司玉看着在11月开放的玫瑰花,看着贺云小心翼翼照顾它的模样,不满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儿。 第128页 然后,他不小心握了上去,掌心被满梗的刺划出细细血丝。 他躲着贺云上药的手,小声喊疼。 贺云比他更疼,紧紧捧着他的手,不停吹着气。 那朵玫瑰被剪掉了,贺云只能有他一朵玫瑰。 2025年12月1日-鹤城荒山-晴 司玉站在悬崖边缘。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为什么贺云会哭着求他回来。 他朝着贺云伸出手:「老公,牵我。」 2025年12月24日-特罗姆瑟木屋-雪 司玉穿着毛茸茸的红色圣诞裙,头上还有一对兔耳朵,爬到靠在床上闭眼小憩的贺云身边时,脖子上的金色小铃铛还会响。 贺云说,小心冷。 司玉说,进来就不冷了。 黑暗中,他摸到贺云的胸膛湿润,以为是自己的眼泪。 第二天,他指腹的血迹也早被贺云擦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下雪的圣诞节,是个好天气。 2025年12月30日-江城别墅-晴 「宝宝,起床了。小风在车库等你。」 司玉被贺云从床上抱起,喝了口递到嘴边的温水;还没等他恢復一丝清明,挤上薄荷味牙膏的牙刷,就被塞进了嘴里。 司玉迷迷煳煳刷着牙,被贺云抱进浴室。 「宝宝,抬手。」 司玉配合着举起双手,牙刷被接过,睡衣也随之脱下。 牙刷回到嘴里,下巴上的泡沫也被指腹擦去。 「宝宝,抬脚。」 司玉贴着贺云,在花洒下磨蹭洗澡,然后被贺云裹着浴袍又抱回衣帽间,跟打扮棉花娃娃似地,穿戴整齐。 咔哒! 贺云给司玉绑好安全带,将u型枕塞到他后脖:「宝宝,早餐还是在旁边,一会儿醒了记得吃。」 全程昏迷的司玉,在车门关上前清醒过来,他拉住贺云,毫无章法的吻,一个接一个落下。 「爱你。」 贺云没说话,只是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 「等我明晚回来给你过生日。」 司玉笑着说。 「哥,我就说昨晚你不该回来。本来就只有六个小时休息,来回就三个小时。」欧小风嘟囔道。 「你不懂。」司玉趴在车窗上,对着身型越来越小的贺云挥手,「只要是能见到贺云,我每天坐飞机上下班都行。」 直到他再也看不见贺云,才坐回后座,憧憬着明晚的再次见面。 司玉回来了,他捧着送给贺云23岁的生日礼物回家了。 「老公,我回来啦!」 司玉推开大门,见到了漆黑、安静的房子。 他推开每一扇房门,打开每一盏灯,一次又一次唿喊着贺云的名字。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抽动,站得太久,双腿发麻;他重新走出门,深吸一口气后再度推开。 「老公,我回来啦!」 司玉推开大门,见到了明亮、安静的房子。 他重复着动作,推开一扇又一扇房门,一次又一次唿喊着贺云的名字。 他重新走出门,深吸一口气后再度推开。 「老公,我回来啦!」 重复得太多次,双臂麻木,喉咙嘶哑。 他重新走出门,深吸一口气后再度推开。 只是这次没能说出口,他的喉咙里溢出一声呜咽,接着是两声、三声、四声…… 零点的钟声,新年的烟花。 贺云离开了他,在新年伊始的第一天,在他捧着生日礼物回到家的这一天。 「我想跟他求婚。」 沈确站在门口,看着司玉跪在地上,手里紧紧握着两枚戒指,哭着对着他说。 「哥,我想跟贺云结婚。」 沈确双膝跪地,脱下大衣披在司玉身上,紧紧抱着他。 「贺云,他,他不要我了。」 这是司玉在接下来三个月里,说的最后一句话。 2027年1月1日-江城别墅-阴 半梦半醒间,司玉光着脚走下楼。 他看见半开放式的厨房里,一个穿着宽松家居服,却依旧能看出高大结实身形的男人正在鼓捣着咖啡机。 「宝宝怎么醒这么早?」 司玉环抱着男人后背,听着他的声音从后背传来,慢慢点点头。 「想你陪我。」 男人转过身,捧着司玉的脸,从额头亲吻到嘴唇:「好,去沙发上躺会儿,早餐做好了我叫你。」 「你抱我。」 男人没说话,只是稳稳抱起司玉,将他放在沙发上,拿起羊毛毯把他裹住。 「嗯,睡吧。」 迷迷煳煳感受到男人捋了捋自己的碎发,又接了一通亲吻后,司玉才放心睡去。 嗡嗡—— 地板上,手机在空旷别墅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哥,今天得补拍戏份,我给你买了早餐,马上就来。」 「不用早餐,贺云给我做了。」 司玉坐起身,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头。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电话那头欧小风的沉默,以及房子里诡异的安静。 「哥……」 半晌,欧小风艰难开口。 司玉跟没听到似的挂掉电话,站起身走向厨房。 ——空无一人的厨房。 司玉垂着手,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宝宝,把鞋穿上,没开地暖。」 第129页 司玉扭过头。 贺云正从楼梯走下,弯腰把棉鞋给他套上。 「我马上要去工作了。」 「嗯,我在家等宝宝回来。」 咔嗒—— 大门被转动开。 欧小风看着站在黑暗中的司玉,思索一瞬还是按亮了灯光。 「哥,你先吃早餐,我去给你准备东西。」 「哦。」 司玉转过身,木木地走到餐桌坐下。 他看着纸袋里的餐点,却一直没伸出手,直到—— 「快吃吧。」 抬起头,贺云已经坐到了对面,将纸袋打开。 司玉拿起可颂和咖啡:「晚上想吃你做的。」 贺云抽出纸巾递过去:「好,送你出门后,我就去买菜。」 欧小风动作麻利,早早就在门外等着。 「我先走了。」 司玉穿好鞋,对着正在打扫卫生的贺云说道。 放下吸尘器,贺云走到司玉身旁,认真吻下:「等你回来。」 大门关闭,无人的别墅变成了座精緻无比的活棺材。 没有贺云。 贺云走了,贺云早就离开了他。 在去年新年伊始的第一天,在他捧着生日礼物回到家的那一天。 司玉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他要找贺云问个明白。 2027年4月4日-淮城北岛-雨 「看看,又是那个开跑车的,在岛上转悠一圈了!」 「听说,还把人菜园子给撞了,也不知道怎么开的车。」 「你好,请问你们知道贺云住在哪儿吗?」 悦耳男声从降下的车窗中传来。 两个中年妇女对视一眼,抬手指向东南。 「谢谢。」 和男人道谢声一起出现的,还有他递出的小沓红色钞票。 轰! 一脚油门,跑车歪歪扭扭驶离。 「大阴天还戴个墨镜。」 「金头髮跟苞米似的。」 俩人说完,分起钞票。 「果然跟那贺家小子扯上关系的,都是怪人!」 「又是买花的吧?也不知道这些城里人怎么想的,为了株花能大老远跑这儿来。」 司玉来找贺云了。 他赶在日落前来到了北岛,和四月的第一场雨一起。 「小贺啊,马上下雨了,还拍呢?」 闻声,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放下挡住脸的相机。 剑眉浓黑,眉眼深邃,带着混血骨骼的宽大肩膀很好撑起了上身衣物。 贺云点头,便再次拿起相机,对准海平线,等待着暖橘色点燃深蓝色的天空和大海。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闷雷。 海浪也变得急促起来,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雪白浪花在他脚下拍打,却无法分散他的半分注意力,直到终于拍到了想要的照片。 大雨倾盆,雷声阵阵。 贺云仔细包裹好相机,戴上兜帽,背起双肩包,往回走。 远远的,他就瞧见了屋檐下的贺飞伊,她抱着刚满三个月的小外甥女,正在避雨。 贺云摘下满是水的兜帽,接过小外甥女,她吐着泡泡,似乎在抱怨贺云抱她的姿势不够舒服。 贺云笑了笑,顺手从藤上摘下朵花,逗得她咯咯直笑。 「你有孩子了。」 那一刻,贺云心脏骤停,浑身的骨骼都在这道声音中僵硬,指尖的花朵飘落地面。 是他吗? 是他吗? 是他吗? 贺云转过身。 司玉站在雨中,流着泪。 宝宝。 - 现在,闽城。 司玉站在新开业的hernandez酒店前,握着剪彩用的金属剪刀,越看越入迷。 粉丝的尖叫声、媒体的唿喊声不绝于耳,司玉却什么都听不见。 他没有在闽城的酒店见到贺云,贺云又骗了他,贺云不在这里。 「贺云,是不是只有我疼,你才会愿意见我啊?」 他稍稍掉转尖头,对准自己左手手腕的黛色血管。 「宝宝!」 人群中,传来贺云的声音。 第51章 玫瑰 司玉看见贺云了。 人群中的贺云是那么显眼, 他戴着黑色口罩,浓眉下深邃眼眸的目光是那么炙热。 司玉手中的金色大剪变得烫手,一卸力, 它便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滑落的瞬间,锐利的金属尖端划过司玉手腕内侧, 只是最轻不过的细微红痕。 可这依旧让司玉疼得轻轻「嘶」了声, 他低头查看,再抬头时贺云消失了。 司玉愣在原地,快速转着头在乌泱泱的人群中, 寻找着贺云的身影。 本该很好找的,贺云那么高, 贺云总是会看着他,本该很好找的…… 可是, 怎么会找不到呢? 车门关闭,隔绝了快门声和粉丝的尖叫。 司玉盯着窗外出神,很快,他扭头问聂双:「你看见他了吗?」 聂双刚从小冰箱里拿出玻璃瓶, 迴避着目光递过去:「啊?谁?」 他没敢看司玉,生怕会给出一个真实的答案—— 看见了, 贺云就在这里。 沈确的命令很清楚, 司玉可以问、可以找, 但是如果他们敢主动跟司玉提起, 那就自己收拾铺盖走人。 聂双的答案,让司玉紧绷的身体没了力气,向后瘫坐在座椅上。 第130页 「又是幻觉吗?」 司玉看着窗外, 手指慢慢捏紧衣角。 太想贺云了,太想见到他了, 所以幻觉又出现了吗? 司玉拿出手机,明明知道电话那头又只会是冰冷机械的女声,但他还是播了出去。 哪怕是这样也无所谓,他还是可以短暂的拥有等待贺云接通电话的那几秒里的期待和兴奋,就算—— 「宝宝。」 司玉揉着太阳穴的手忽然顿住,双眼勐地睁开。 他先是拿下手机,仔细看着上面还是匀速跳动的秒数;而后,又将手机赶紧贴到耳边,颤抖声音喊着贺云的名字。 「是我。」贺云说,「工作结束吗?」 司玉的眼泪落了下来,像是钻出云层的太阳,突然在他脸上洒下的阳光。 「嗯,结束了,工作,工作结束了……你,你在哪里?」 司玉慢慢蜷缩起腿,将脸埋进膝盖里。 他好像是藏起失而復得的宝贝,又好像是做好准备迎接灾难、自欺欺人的鸵鸟。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 「我在家。」贺云说,「宝宝,我在家等你。平安回来,好吗?」 鸵鸟终于肯抬脸,不住点着头,连连说着好,说会很快回来。 挂断电话,他又一次问聂双:「你听到他接我的电话了吗?」 这一次,聂双无论如何都给不了沈确想要的否定答案,他笑着对司玉点头。 不是幻觉,这次不是幻觉。 司玉抹干脸,双手在胸口紧紧握着手机,笑着说:「贺云,贺云在家里等我……我开门,一定,一定能看见他。」 车辆平稳行驶,在闽城的城市高楼间穿梭。 「跟紧一点。」贺云对司机说,「不要跟丢了。」 他刚刚肯定哭了。 贺云看着屏幕上短短一分钟的通话记录,仿佛看见了司玉哭泣的模样。 做不到看见他哭,所以贺云才会选择这么残忍的方式离开他。 司玉一哭,他就走不了了。 可是真的没办法。 那些司玉害怕、恐惧、厌恶自己而逃离消失的时间,是在沈家金钱权势都没办法弥补的,它们消耗的司玉在业界多年积攒的口碑和。 贺云不止一次听到沈确为难地跟司玉解释,为什么他不能拿下这个他喜欢的剧本。 沈确说,只是剧本不错,团队不成熟,长期拍摄资金鍊也恐怕不够支撑。 贺云端着水果走过去,看着趴在地毯上的司玉微微蹙眉,对着免提电话问道:「你和沈回破产了吗?」 没心没肺的一句话。 但这就是司玉在遇见他之前的人生——顺遂星途,一帆风顺。只有他喜欢和不喜欢,想要和不想要。 而现在,沈确知道,贺云也知道,只有司玉不知道——他们不想要一个情绪不可控、行踪沉迷的主角,他们不想要司玉。 贺云以为,只要自己陪在他身边就可以,但不是这样。 他和司玉在一起的时间越多,司玉的情绪就越不可控。 他可以不计较自己的得失,但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司玉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渐渐脱离主流电影圈。 贺云的人生可以只有司玉,但司玉的人生还需要更多。 被痛苦和疼痛刺破的心脏和身体,都不足以让他离开司玉,但司玉落寞地放下手机,垂下眼皮的动作却可以。 在他暗自决定离开司玉的那天,却好像命运捉弄,司玉收到了期待多时的名导邀约。 衣帽间,贺云在为司玉整理开春后的春装。 大概是最后一次了。贺云想。 司玉忽然出现,跳到他身上,从后面抱住他,大笑着说,面试过了,他马上就要进组了。 贺云揩掉眼角的泪水,转身抱住他。 「宝宝真厉害。」 或许是心有灵犀,那几天明明是司玉最忙的时候,可他依旧每隔一天就会回江城。 少有的几小时睡眠里,司玉还会呆呆站在衣帽间,看着不合时宜的单薄衣物。 他好像知道贺云就要离开他,但他找不到证据。 贺云在暗处看着他,比他先一秒落泪。 贺云回到卧室,在司玉抽噎抱着他的时候假装睡着。 「不要走,贺云,不要走……」 贺云走了,留下一张他保留了很久的纸条。 「走吧。」贺云对自己说,「再不走,他就要回来了。」 黑暗中,他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瞬间,别墅大门被推开了。 他听见司玉的声音了。 司玉说,说…… 贺云无力地靠墙跌坐,闭着眼,听力在黑暗的地下室里格外敏锐。 灯光开关被按动的声音,一扇扇门被推开的声音,他的名字被唿喊的声音。 零点的钟声,新年的烟花。 司玉的声音,司玉的哭泣,司玉的痛苦。 它们顺着身旁的门缝,一字一句,一针一刀地割破贺云的神经。 如果司玉不爱他就好了。 如果司玉不爱他就好了。 如果司玉不爱他就好了。 贺云高大的身体哪怕被墙壁支撑,却依旧佝偻出一个残破的姿势。 他盘着腿,双肘撑在膝盖上,颤抖地捂住脸。 泪水如江潮沖裂巨堤,一双大手根本无法阻挡丝毫,它们漫过十指指缝,沿着手臂起伏的肌肉和骨骼袭遍他全身。 第131页 「我想跟他求婚。」 「我想跟贺云结婚。」 「贺云,他,他不要我了。」 忘了我吧,求求你,让他忘了我。 无神论者再次祈求,求上天垂怜。 一天,一月,一年。 海风不吝啬贫瘠海岛,一次次吹干黑色镜头后贺云的脸。 怎么,还是只有海呢? 他拍红光初升,潮起暗涌;拍暴风雨前的沉沉如镜,暴风雨下的黑色涟漪搅弄。 可是,怎么都只有海,宝宝呢? 哪里都没有司玉,海岛花园里也没有。 春夏秋冬,四季交替,花园从未有过片刻孤寂。 贺云伫立被海风吹得左右摇晃的斑斓花海。 「开不出玫瑰。」 - 「先生真有眼光,这玫瑰是今天刚到店,只有这一束。请问需要送到什么地址呢?」 戴着口罩和黑色鸭舌帽的男人,报了酒店名英文名和房间号。 店员有些没听明白,把纸笔递了过去,想让男人写下酒店中文名。 男人摇摇头,说他不会写中文。 店员愣了愣,不由得又再次看起对方深邃的混血眼眸。 很快,对方将搜索出的酒店信息递给她。 店员记下后,躬身送客。 「真帅啊。」 「你看吧,帅哥都会花心思挑花、挑包装,比有些不肯花心思,又不肯花钱的人好多了!」 店员刚说了两句,花店门又被推开。 两个店员对视一眼:怎么又来一个帅哥!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花?」 来人摘下墨镜,叼着墨镜腿,看着满墙的各色鲜花皱起了眉。 店员眼睛亮了起来,这,这不是那谁吗?! 「好看就行,但要最好看的那种!」男人撑在架子上,拍出个拍画报的姿势,挑了挑眉,「一定要配得上收到花的人!」 挑好花,店员忍不住笑意,问道:「席……客人,是否需要我们配送呢?」 「送花当然得当面送啦!谢了啊。」 席容抱着束他千挑万选,五颜六色外加带黑纱、彩灯的花束,哼着调调坐上了车。 「席容长这么帅,怎么品位这么土啊!」 「可不是!还什么,要红的,他娇艷如火!要橙的,他双目如星!要绿的,他清纯如风!小词儿还一套一套的!」 「嘘——又有客人来了,别说了!」 两个店员再次对视。 「谷……先生下午好,请问需要挑什么花呢?」 谷却风简单扫视了眼花墙,目光落在百合上。 「百合。包装简单干净些。」 「好的,先生,是需要我们配送还是?」 「不用,我带走。」 沈确拎着打包好的海鲜粥,步入酒店电梯。 叮! 电梯门刚合拢就又被按开。 沈确低头确认保温盒是否扣好,未等抬头,一道阴阳怪气的男声就响了起来。 「噢哟,这不大忙人沈总嘛?」 沈确翻了个白眼,嘴角抽抽,抬头看向抱着束丑得没死角花的席容。 「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听说,最近就要播一部转型的上星剧?宣发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沈确扭了扭脖子,笑着问道。 席容:「……我那部剧都快播完了!」 沈确:「哦?是吗?」 席容气得肩膀直抽抽。 转型不好走,剧扑得连粉丝都只敢夸有质感,本来席容就气,眼下还被沈确这么埋汰。 「也不知道是谁,怕跟我剧撞车,紧急撤档了一部剧!」 席容把白眼翻了回去。 「的确不是很清楚。」沈确抬了抬和拎着保温桶的手,「最近忙着陪司玉,没怎么注意。」 席容:…… 席容看了眼花上一眨一眨的彩灯,恨不得现在就用它把沈确脖子给绞了。 「还你陪司玉?你在别人面前装装就算了,跟我你装什么啊?还以为我没见过,司玉那不待见你的样子是吧?」 沈确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我和司玉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多嘴。」 「轮不到我多嘴,我也多嘴多年了。」席容靠着梯箱,嘿嘿笑着,「去年生日,被司玉赶出去好玩吗?海边蚊子可多了,没被叮吧?」 沈确鼻翼翕动,沉沉出了口长气,连按了好几下楼层按钮。 「海边蚊子是多,所以我又给他在市中心买了套平层,上次他住着也觉得舒服。」 「……沈确你不要脸,你要真为司玉好,你干嘛……」 叮! 电梯门再次打开。 沈确刚抬步往外走,却发现还在一楼,不仅如此,还走进了个人。 沈确:「谷却风,你在这儿做什么?」 席容:「姓谷的,你不是在拍戏吗?!」 谷却风看了眼后者怀中的花,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席容额上青筋跳了跳,高声质问道:「你笑什么?!」 「笑你……」谷却风又顶着那张欠揍的冷脸,看了眼他,「有眼光。」 沈确:「噗。」 席容:??? 「你们懂什么?!」席容脸红脖子粗,「区区一种花,怎么配得上司玉!」 谷却风没理他,低头拨了拨百合花洁白如玉的花瓣。 第132页 沈确想起当年他住院时,接到的电话,不悦地蹙眉看着谷却风指尖的动作。 「司玉不喜欢百合。」沈确说。 谷却风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我知道,但他喜欢跟贺云有关的事物。」 闻言,梯箱里的两人齐齐看向他。 席容大惊失色:「你好端端地提他干嘛!」 谷却风再次略过他,看向垂下眼的沈确,问道:「他回来了是吗?」 沈确咬肌凸起一瞬,别过脸。 席容还在状况外:「谁?谁回来了?」 谷却风缓缓点头:「猜到了,他前段时间看上去状态不错。」 沈确不满地瘪嘴。 席容继续状况外:「谁啊?到底谁回来了?」 「席容,这儿不适合你。」谷却风说,「去小孩儿那桌吧。」 席容鼻子一皱,龇牙咧嘴,往谷却风身上扑去。 叮! 电梯门再次缓缓打开。 被困在电梯里最久的沈确,再也忍不住了,低声怒道:「这么久,都没人刷卡按楼层吗?!」 突然,一阵沁人心脾的玫瑰花香涌了进来。 沈确愣住,准备扒谷却风假髮片的席容也愣住了,三人被定在原地。 电梯门打开,只有那个人才有资格送的玫瑰花,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52章 捉人 电梯里, 身着randolph am高定西装,手腕佩戴smedley航海系列满钻手錶的男人,手提保温桶和纸袋; 护着怀中百合花束的男人, 穿着最新berg morton秀场度假系列棉麻服饰; 一个挂在前者身上,浑身都是yayoi kusama x macmin大片波点、印花的男人头顶墨镜掉到地上, 打破了四人沉默三秒的尴尬。 送花的酒店前台, 对着娱乐版块的三位熟面孔连忙点头道歉:「抱歉客人,我这就……」 沈确:「进。」 谷却风:「进来。」 席容:「进来啊!」 前台身高183也不算矮,一身西装也算板正, 但被三人夹在正中间,看着就像是误入狼群的哈士奇。 他觉得自己手里捧着的, 不是刚在切尔西花园斩获最佳植物奖的英格丽红玫,而是一块大鸡腿, 才会引来他们三人虎视眈眈的眼神。 前台大气不敢出,生怕点燃干燥空气里的炸弹引线。 叮! 沈确坐了五分钟的电梯,终于抵达司玉所住的楼层。 他和另外二人都没动,视线从娇艷欲滴、多多饱满, 带着水珠的红玫瑰上移开,看着还呆愣在原地的「替罪羊」。 「你是准备让我请你出去吗?」 沈确眉心抽了抽。 前台连慌不迭地往外走, 刚准备敲响房门, 就被一只戴着运动腕錶的手也拉到了身后。 「你!」席容憋红了脸, 「最后进!」 为数不多的聪明了一回。 咚咚! 门应声而开。 「司玉玉, 我……嗯?你又是谁?!」 席容看着面前的陌生男人,大惊失色,惊慌不迭地喊着沈确和谷却风的名字。 体型健硕, 肱二头肌和胸肌都快撑破速干布料的黑皮男,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咧着口大白牙笑了起来。 「司先生在洗澡。」 六个字换来死一般的寂静。 「你他妈说什么?!」 沈确暴起一把抓住说出这话的男人衣领,恨不得杀了他,就差当场把房门给掰下来,往他身上砸去。 瑟瑟发抖的前台:居然有人比我更惨。 这模样把同样气鼓鼓的席容都吓得够呛,他赶紧抱住沈确的腰:「算了哥,算了算了!」 唯一称得上理智的谷却风开口问道:「你是谁?工作人员吗?」 男人不敢再笑,连连点头:「我,是行政健身馆的理疗师,刚刚帮司先生做完肌肉拉伸,他,他正在洗澡。」 「把你最后那句话给我收回去!」沈确瞪了他一眼,直直撞开他的肩膀,「说得跟什么一样!」 席容看呆了,心想:沈确成日里发疯成这样?那贺云跟司玉在一起那几年,还没气死也就是年轻心脏好。 三人把身材像极了贺云的黑皮理疗师赶走,前后进了屋,在客厅沙发坐下。 卧室的浴室花洒的声音停了。 三人齐齐抬头。 司玉裹着白色浴袍,露出的一截小腿挂着水珠,趿着拖鞋,哼着歌步入客厅。 然后,他就被坐在沙发上的三个男人、一束花和一团丑东西吓得吸了口气。 「滚出去。」 司玉斜了一眼,坐在单人沙发上,继续擦拭着金色髮丝。 席容对着坐中间的沈确啧了声:「说你呢,滚出去。」 沈确:…… 司玉:「你也滚。」 席容:…… 「司玉玉,我可是从……」 「活动很顺利。」谷却风拿着花束起身,走到司玉身前,「知道你喜欢百合。」 司玉眼皮抬了抬,目光在看见百合花时,明显停了片刻。 谷却风还是那张冷脸,但嘴角却有微微弧度,继续道:「闽城湿热,和江城有些像,百合花香在这时候最相配。」 司玉微微点了点头:「插瓶里吧。」 谷却风没说什么,转过身拿起桌上的玻璃花瓶去取水,同时还不忘回头,看了眼席容抱着的丑东西。 第133页 席容:靠! 他清了清嗓子,也拿着东西跳到司玉身边,把下巴搁在司玉搭腿的沙发扶手,语气放软卖乖。 「司玉玉,你看我特意为你挑的花,喜不喜欢?」 沈确:真是蠢。 「我只喜欢贺云送我的花,而且……」司玉看了眼乱七八糟的花,没继续说下去。 可就是这欲言又止,伤得席容跌坐到地毯上,委屈巴巴道:「嘤嘤嘤,真的不好看吗?」 「你干嘛!给我起来!」 「我眼巴巴地挑了好久的花,你就收下嘛~司玉玉~」 「啧。」司玉拿脚踢了踢戳他鞋面的席容,「搁远点,丑死啦!」 「嘿嘿嘿,我就知道,司玉玉肯定会喜欢的!」 席容起身拿起水台上又一个玻璃花瓶,走去取水,还不会回头耀武扬威地看了眼沈确。 沈确:靠! 沈确暗自吸了口气,拧着黑色保温桶走到餐桌前,将餐具和餐布一应摆好。 「什么味道?」 司玉擦头髮的手指顿住。 这时,谷却风和席容刚好抱着打理好的花走出来,他们看着沈确,和司玉一样等待他的回答。 「海鲜粥。」沈确笑着答道,「你喜欢的那一家。」 喜欢到,贺云单独找厨师买了菜谱。 十分钟后,司玉还坐在餐桌旁大块朵颐,沈确伺候「圣驾」,只有另外两人是陪衬。 「诶,我说你啊。」席容将腿搭在茶几上,剥着橘子,「你跟司玉都不熟,干嘛这一年多整得跟开屏的孔雀似的。」 谷却风无聊翻着桌上的杂志,眼也不抬:「喜欢他很久了。」 席容被果肉噎到,勐咳了几声。 「你说什么?!」 「贺云给我的启发很多,所以想试一下。」 谷却风对着席容皮笑肉不笑。 席容「啪」地一下把橘子扣到玻璃桌面,开始跟谷却风说起他和司玉「同窗之情」,并劝谷却风早点放弃。 谷却风没理他,起身朝司玉走去。 咚咚! 敲门声响起。 司玉没动,啃完蟹钳才发现,在场三人有低头摆弄手錶的、昂头看天花板的、拿着手机照镜子的,就是没一个动。 司玉把擦嘴和手的纸巾揉成团,扔到距离他最近的沈确身上,起身走向房门。 甫一打开,极其漂亮的玫瑰花就出现在他面前。 「司先生,您的花。」 司玉诧异地愣了一秒,先是看到了花上插着的银色贺卡,伸手拿起。 「hurry home.」 司玉笑了出来,眸子亮了又亮,双手接过玫瑰花,捧到鼻前细细地闻着,珍视无比。 他说了句辛苦了,记下对方胸口前的员工号码,退房时给了笔小费。 从接到花的那一刻,司玉就抱着没撒手,就连给贺云打去电话时都捧在怀里。 「老公~」 司玉这一声,喊得三人心尖拔凉,也喊得电话那头的贺云心软得不行。 「花收到了?」贺云摆弄着手中的咖啡杯,「喜欢吗?」 「喜欢!特别喜欢!老公送我什么,我都喜欢!」 司玉毫不掩饰爱意,惹来贺云耳边肌肤阵阵酥麻。 「嗯,宝宝喜欢就好。卡片看到了吗?」 「看到啦,但是……」 贺云喝咖啡的动作顿住,问道:「怎么了?」 「你不在,我照顾不好我自己的。」 贺云悬着的心放下,身体也跟着向后靠去,温柔宽慰,最后继续补道:「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你手腕还……」 「司玉玉,我的花也很漂亮的,你看一眼嘛!」 电话那头席容的声音不算大,但字字句句都传进了贺云耳朵里。 不等他开口,谷却风的声音冷冷传来:「丑成那样,还好意思提。」 贺云握着咖啡杯的手指更加用力一分。 「你们两个,都给我消停点!」 沈确的声音成了压倒咖啡杯的最后一根稻草,它都快碎了。 - 五月,天黑得越来越晚。 贺云抬头看着酒店的监控摄像头,将头上的帽子压低了些,走入大堂。 他不想现身,他只想用这样的方式,至少可以安抚司玉,让他…… 贺云闭上眼,不敢再想司玉手里握过的那把金色剪刀,如果真的朝着司玉的手腕刺去,他该怎么办。 他成了真正杀害司玉的兇手。 贺云捏紧了手中的药店纸袋,走出了电梯。 该怎么说呢? 司玉会不会自己又在骗他,明明在江城,现在却又出现在这里。 贺云抬起的手又放下。 他咬紧牙关,紧握双拳的手指微微发颤。 慢慢地他向后退去,直到后背贴紧墙面,退无可退。 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拼了命地把光线尽数投入,好像只想让贺云看清他的束手无措。 「想要的,不就是这样吗?」 贺云看着脚边的影子。 想要,司玉忘了自己;想要,司玉爱上别人。 可是,沈确不行,司玉这么讨厌他,肯定是他做了什么事情;席容不行,绯闻一大堆,男女关系混乱;谷却风也不行,胆小怕事,司玉一不搭理他,他就退缩不前。 都不行,他们三个不行,谁都不行。 第134页 贺云站直身,走到门前—— 「云哥???」 聂双拿着房卡和几大袋子酒,出现在了走廊。 贺云先是一愣,随即看向他手里提着的酒,怒火瞬间涌上他的胸腔。 他走过去,一把夺过房卡,喘着粗气,勐地打开房门。 灯光昏暗,只有头顶的灯带亮着,让原本宽敞的总统套房看上去多了几分旖旎。 地上有散落的拖鞋,吧檯旁的高脚椅上搭着件衣服,沙发上躺着两个人。 贺云想揍人。 心跳几乎就要从他的喉咙里跳出来,一双黑眸瞪得极大,想要看清那两个人影到底是谁。 他挪动着步子,一步步往里走。 他看清了茶几上的百合花,不是他送的;放得远远的丑东西,也是他送的。 那自己的花呢?躺在沙发上的人呢? 贺云冲到沙发旁,一把掀开盖在二人脸上的毛巾。 贺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毛巾重重丢到喝得醉醺醺的席容脸上,末了,还踹了沈确支在地上的腿。 「老公……」 司玉的声音从虚掩的卧室门里传来。 还有一个人没有抓住。 贺云咬牙切齿地推开门。 很黑,窗帘拉得紧,没开灯。 贺云的眼睛稍稍适应了会儿黑暗的环境,看清了乱糟糟的白色床铺,柔软蓬松的被褥都堆积到了床脚,还有些拖到了地毯上。 很香,卧室里是满是玫瑰香味,像自己送给司玉的英格丽红玫,也像司玉身体散出来的味道。 每当司玉身体有了些薄汗,这股香味会更明显。 他走到床边,死死盯着床榻,再三确认只有侧睡的司玉后还不够,他绕着床走了一圈,最后去往衣帽间和浴室。 灯打开,镜子里是被嫉妒扭曲五官的自己。 就算没有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但是,沈确和席容哪个不是跟色迷了心窍似的,成天围着司玉流哈喇子的人,怎么可以就这么让他们睡在门外?! 贺云回到床边,看着沉沉熟睡的人。 「贺云……」 贺云回过神,连忙跪到司玉身旁,却发现他并没有醒来,只是眉心皱在一块儿,睫毛也在不停发颤。 原来,在梦里的我也会让你难过吗? 贺云用手指接住司玉掉下的一滴泪水。 「不要走,不要走……」 司玉的泪水还在流,但接住它的已经变成了贺云的嘴唇。 「别哭了。」贺云抚摸着他的脸颊,「离开你,就是不想再让你哭。」 「我真的很疼。你走之后,每天我都很疼。」 贺云低下头,不敢再看司玉。 罪魁祸首是自己,离开司玉的是自己,让司玉伤心的人是自己,让司玉今天处于饿狼之中的也是自己。 贺云昂起头,试图让冷气吹凉他发热的眼眶。 他打开纸袋,借着为数不多的光线,握着司玉微微发热的手腕,小心翼翼地用棉签为他擦拭着伤口。 又细了,这几日都不吃东西吗? 贺云埋头吻向他的掌心。 只是这一吻,好像一发不可收拾,他顺着司玉的手臂向上吻去。 每处肌肤都是柔软的,好像一年多来从未变过。 贺云吻他的方式,也好像没有改变。 「贺云。」 司玉有些无法唿吸,睁开眼,迷茫地看着他。 「是我。」 贺云继续吻下。 司玉用被吻过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 「抱我。」 第53章 乖乖 贺云撑在司玉耳侧, 一手握住他的小臂,侧脸吻下。 「抱我。」 此刻,在他面前的司玉, 在他面前说出这句话的司玉,让贺云好像忘记了数年的折磨, 忘记了只要靠近司玉, 他们都会变得痛苦的结局。 他只想抱紧司玉,用司玉想要的方式。 司玉好像还是很伤心,继续流着眼泪, 不停低声唤他的名字。 贺云捧着他的脸颊,嘴唇贴向他的耳畔、他的脖颈。 贺云想做一个温柔的情人, 让司玉只能记住自己在他梦里的温柔,而不是粗暴的亲吻。 他们吻着、抱着, 好像只是肌肤贴着,就足以胜过千言万语,两个被各自痛苦撕裂的灵魂,也在这一刻能静静地获得片刻的安心。 司玉的手指有着柔软的指腹, 就像他的脚指头那么细腻,在拂过贺云的腿时, 会被肌肤上浓密的毛髮刺得微微蜷缩。 贺云抓住它, 放在掌心细细捏着, 最后把它送到该去的地方, 他的腰间。 「宝宝。」 贺云看着司玉将脸侧到一旁,方便他亲吻爱抚的姿势,而露出了白皙脖颈, 颈上覆着湿漉漉的汗还在夜里闪着微光。 贺云张嘴咬了下去。 咬得很轻,却足以让司玉微微蹙起眉, 足以让他问出那句话——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贺云停下了动作。 「在梦里,你也不肯回答我吗?」 这是司玉和梦中贺云的对话,贺云本可以不必回答,或者寻一个能够安抚司玉的回答。 但是,不能骗他。 贺云看着眼皮湿润,还在重复着这句话的司玉,原本该继续落下的吻和其余还未完成的动作,都被司玉此刻的难过的神情所阻止。 第135页 贺云松开握住司玉腰身的手,缓缓起身。 我到底在做什么。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贺云对自己所作所为的自责和愤怒。 不是说,只是安抚他,让他照顾好自己吗? 贺云的双脚落到地毯,再次往后退去。 如果,如果司玉没有忘记今晚,他会有多伤心。 贺云转过身。 他紧紧闭着眼,单手叉腰,一只手不停搓揉着凸凸跳动的额头。 身后的司玉没等到亲吻和拥抱,已经发出了似愠怒又似撒娇的声音。 贺云感觉自己被爱意搅动得心神不宁、怦怦直跳的心,此时如拳头般攥紧,他为自作自受的痛苦而懊悔。 屋里依旧没有光亮,整个房间都是炙热的黑暗。 贺云再度跪到床边,抚摸着司玉熟睡的脸庞。 睡得很安静,眉心舒展着,睫毛也不再抖动;长发在掌心和指腹之下顺滑、柔软。 他已经能够想像得到,此刻金髮本该闪烁的光,就像司玉一样漂亮。 「乖乖。」 贺云笑了起来。 他给刚被抓破的手腕伤口贴上无菌敷贴,留下一个轻柔至极的吻,离开了房间。 他将房门关好,面色不善地再次看向沙发,刚准备走过去,一道声响叫停了脚步。 呲—— 啤酒易拉罐被拧开的声音。 贺云回头看向坐在餐桌旁的谷却风,懒得跟他废话,让他带着那两个酒鬼滚出司玉的房间。 谷却风看着贺云,问出了和司玉一模一样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离开他?」 贺云不打算理,后背倚着卧室房门站定,仿佛守着洞穴珍宝的恶龙。 「我不觉得你是因为司玉所谓的「病」。」 谷却风扭头看着停在房门前的人,他心里很清楚,当初在告诉对方,他和司玉那段被「遗忘」的往事时,贺云眼中有几分不屑。 「你当时的表情,仿佛在说,『就因为这个,你就不敢再靠近他?真是个胆小鬼。』」 贺云微微侧脸:「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但是司玉很痛苦。」谷却风昂头灌了口酒,「司玉在片场的状态很不好。」 贺云喉结上下滚动,眼皮低垂。 「不是像之前那样暴跳如雷,或者玩消失,就总是恹恹地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盯着远处。这些也是你预料过的吗?」 贺云拧开了房门,沉声道:「只要他不会伤害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时间沖淡。」 闻言,谷却风常年冷着的脸上,难得有了几分玩味的神情。 他问贺云,你信吗? 贺云不答,就那么沉默地站着门外。 - 「贺云……」 司玉转过身,抱住了枕头。 几秒后,他慢慢睁开眼,看清身旁只有空荡荡的床铺后,坐了起来。 晨光未能闯过厚重的窗帘,司玉定定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白色无菌敷贴,伸手覆盖在上面,轻轻握住。 「贺云回来了。」 不等再想,司玉掀开被子,冲出了房间。 「醒了?」 谷却风端着杯热水慢悠悠喝着。 「你怎么还在这儿?」司玉说完,听见了客厅传来的动静,扭头看去,嘴角一抽,「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沈确摆摆手,皱着眉将趴在他身上的席容推开:「喝多了。」 司玉翻了个白眼。 昨晚,司玉睡得早。 大概是想到贺云的缘故,浑身就犯懒,只想快快回江城,让聂双把几人赶走后,闭眼往床上一趟就睡着了。 现在醒来,不仅没找着贺云,倒是闻到了满屋子酒气。 他连推带踹地把人都赶了出去,随后,将房门锁得严严实实。 他准备进浴室洗澡,刚脱下衣服,贺云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宝宝昨晚睡得还好吗?」 「睡得很好。」司玉低头笑起来,「好像梦到你了。」 电话那头也传来贺云的笑声:「那就好,别喝酒,照顾好自己。」 司玉拿起牙刷,慢慢刷着,说当然不会喝酒。 「嗯,昨晚有人陪着你吗?」 贺云的语气漫不经心。 「额……」 司玉的语气支支吾吾。 贺云等了他几秒,补充道:「为什么不说?」 「我想见到你再说。」司玉忽然笑了起来,「嗯……想要有诚实的奖励。」 贺云笑了起来,便也没再问。 「好了,快去洗澡吧。」 司玉一愣,再次冲出房间,把套房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 「别找了。」贺云不禁失笑,「我不在。」 「那你怎么知道我准备洗澡?」 贺云抬起眼,看着电梯里被赶出门的三人,挑眉笑道:「猜的。」 「……」 「……」 「……」 江城 司玉推开车门,急忙沖向别墅大门。 他下意识地从兜里拿钥匙,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着收回,转而敲响了房门。 「老公,我回来啦!」 聂双站在喷泉池旁,屏住唿吸,不敢看接下来的残忍画面。 但是,下一秒,聂双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宝宝。」 第136页 贺云打开房门,将司玉紧紧抱在怀中。 「想我了吗?想我了吗?想我了吗?」 司玉跳上贺云的腰间,抱着他的脸就是一通亲吻。 「想了,特别想。」 贺云单手托住他,坐到沙发上,认真看着司玉的脸。 「瘦了。」贺云说。 司玉没反驳,钻进了他的怀抱。 「你不在身边,吃不下饭,晚上也睡不着。」 司玉说得很慢,语气里没有埋怨,只有撒娇。 贺云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将司玉抱得更紧。 他知道,上次回江城照顾喝醉的司玉时就知道,司玉过得不好。 冰箱只有水,药箱没药;空调温度也没调好,新风坏了个送风口也不知道;一到春天,后院就会飘梧桐絮,也没人在宝宝回家前,提前用水浇湿再用竿子打下来。 照顾司玉的人都是废物,没人能照顾好他。 「老公?」 「嗯。」 「抱得我太紧了。」 贺云刚松开手,嘴唇就被吻住。 「抱得太紧。」司玉看着他,「都没办法亲你了。」 午后的阳光柔和洒进,照在二人身上,像是给他们镀上漂亮的金色光晕。 司玉拉着贺云往楼上走,却被贺云按住了手腕。 「先吃东西。」 司玉倒也没拒绝,由着贺云给他洗手。 贺云微微弯着腰,两侧的木窗透进来的光,在银白色系的厨房里,柔和又明亮。 司玉又亲了亲他,贺云回了他一个吻。 司玉吃了很多,几乎每道菜都吃光。 贺云一直没怎么动筷,司玉问,也只是说他吃过了。 「好像知道,当初在食堂时,你对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司玉咬下一口鸡腿,好奇地看着对面的贺云。 「秀色可餐。」 贺云笑起来,抽了张纸巾轻轻擦着司玉的嘴角。 好像一切都没变过,司玉、贺云就像从前那样。 司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怎么会是像呢?明明就是我们。」 司玉摇摇头,走过去抱住贺云,对方正在将餐碟放进洗碗机。 「吃水果吗?我买了很甜的枇杷。」 司玉看着贺云将枇杷洗净,用小刀将它们一分为四,小心剥掉果皮,再去掉果核,接着放进玻璃果盘。 「先尝一下,甜吗?」 司玉张嘴接下,被甜得眯起了眼。 随后,他被贺云笑着搂住肩,一个吻在他的发顶落下。 午后,他们在被白色三角梅包裹住的鞦韆坐下。 鞦韆是三年前贺云为他扎的。 贺云找了靠墙的位置,架了同墙高的木樑,又将三角梅种下。 等了三年,三角梅终于爬满整个花架,好似新娘的头纱。 长长的白花纸条垂在司玉的脸颊,脚下的绿色草坪掉满花朵,身后的白墙上是二人和花枝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司玉靠在贺云肩上,晃晃悠悠地看着远处的遍布云彩的天空。 「宝宝。」 贺云在司玉吃完最后一口枇杷后,轻声唤他 司玉被太阳晒得舒服,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等了很久,准备追问时,贺云终于开口了。 「我,有工作,要出去一段时间。」 话音刚落,司玉晃动地脚尖停了下来,身体也跟着坐直,看向贺云。 贺云垂着眼皮,盯着沾有橘黄色枇杷汁的碗壁,英俊硬朗的侧脸上是从枝叶缝隙中洒下的日光。 「你要去哪里?」 司玉问。 贺云不自然地动了动肩膀,还是没抬头,答道:「是摄影的工作,欧洲。」 「我陪你。」 司玉的回答不带丝毫犹豫。 他舔了舔嘴唇,扭头看向司玉:「好。」 司玉拿出手机给聂双发消息。 贺云好似不忍再看,别过了脸。 「我,好像去不了。」 司玉放下手机,手指不停地揉着耳朵,说话的语速变得快起来:「阿双说,我的申根签证到期了,得再去办,就算是加快也知道得等几个工作,今天还是周末。怎么办老公,没办法陪你一起去了,我真的不想这样,我……」 忽然,贺云抱住了他。 司玉停下了不停念叨的话,手跟着抱住了贺云宽厚的肩膀,小声道:「别怪我。」 贺云紧紧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司玉忘了,他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是对方在打理,贺云又怎么不会知道呢。 三角梅无香,风来时,摇曳的繁花枝条却依旧吸引来了粉蝶。 「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 司玉看着他,琥珀色的眼中盈着不舍的水光。 贺云伸手抚摸着他的眉骨,哑声道:「结束就回来。」 莫名地,司玉觉得心脏一阵绞痛。 他摇着头,不想接受这个答案。 「司玉,看着我。」 司玉的脸被捧起,对上贺云微微泛红的双眼。 「照顾好自己,绝对不能伤害自己,知道吗?」 眼眶中的泪水越来越多,只消一个眨眼,就会全数流下。 司玉努力藏下语气的颤抖,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只要我乖,你就会回来看我?」 第137页 这一刻,司玉似乎明白了。 司玉覆上贺云的手背,急忙说道:「我会很乖的,我,我不会喝酒,也不会和别人在一起,你不要走。」 司玉还是哭了出来,他明白了,贺云又要再一次离开自己。 三行泪水好似断了线的珠子,就那么划过他苍白的脸颊,顺着下巴,一路滚落到他白色衬衫的衣领深处。 「贺云,你不要走……」 他想要自己看上去乖巧、听话一些,想要在贺云说出这句话时,配合着点头,顺从地应下。 但是,他做不到,他知道,如果贺云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所以,他反反覆覆一直说。 「贺云,你不要走,我会很乖的,你不要离开我……我不可以、我不可以再失去你,贺云……」 司玉早已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光也好、树影也好,甚至是近在咫尺的贺云,他也再也看不见。 日光变得缓慢,影子朝着背对太阳的方向被渐渐拉长。 司玉站在门前,看着紧闭的棕色大门发呆。 好像站了很久,久到日光也不见了。 站在门外廊下的贺云,他在想什么呢? 他想靠近司玉,可他却只能令对方感到痛苦。 一日的缠绵,会换来数日的折磨。 可是,真的做不到。 做不到再离开司玉。 贺云昂头看着头顶月色,转过身,打开了房门。 「宝宝。」 第54章 下坠 司玉真的很乖。 精神状态饱满, 对沈确新派来的厨子也不挑了,吃了整整一碗饭;原本天天和他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的隔壁家猫咪, 都被他抓过来撸了又撸。 司玉真的很乖,乖到所有人都觉得惊恐。 【@ssssy:很乖[云朵][云朵][云朵]】 【……!!!】 【我的天吶, 我看到推送, 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宝宝,妈咪好想你啊啊啊啊啊啊!】 【自拍!!!6张!!!6张自拍!!!】 【@甜心玉今天营业了吗?姐妹你可以换了!!!】 【姐,你好美!!!】 【糟了云朵哥出现了, 怪不得这个女人变得如此娇艷!!!】 【宝贝真的好美啊,嘤嘤嘤, 这又黑又长又直的睫毛,呜呜呜!】 【不是, 怎么突然就心情这么好了呢?】 【还有人不知道吗?前几天有人碰到席绒绒去闽城找宝贝啦!席玉美人cp上大分!】 【屁嘞,闽城活动明明是阿风,俩人都被拍到了停机坪同框图】 【胡说八道!分明是因为前夫哥!前夫哥开着他的大飞机去接宝贝了!】 …… 贺云关掉instagram界面。 咬上一块纱布,贺云手握生理盐水, 太高右臂往左肩后背冲去。 终于,最后一块残留在伤口里的细小玻璃碎片被取了出来。 贺云吐出纱布, 长嘆口气;左肩向前微侧, 发炎多日的伤口暴露镜中;沾满药膏的棉签, 被一点点慢慢涂涂抹;最后的包扎也依旧熟练。 他刚把医疗箱收拾好, 司玉的视频就打了过来。 贺云连忙喝了口温水,试图让苍白的嘴唇有些血色。 「宝宝。」 司玉看着出现在屏幕上的贺云,瞬间坐直了身体:「老公, 现在应该很晚了吧?工作都结束了吗?」 司玉刚准备去看贺云身后的窗户,却发现窗帘都拉了起来。 「嗯, 天已经黑了。你呢?拍摄还顺利吗?」 司玉没多想,点了点头,说起今天自己做了炸鸡腿,就是差点把厨房给烧起来。 贺云直皱眉头,哪怕听到聂双及时赶到救下了厨房,也依旧沉着脸。 司玉抚摸着屏幕上贺云的眉头,笑了笑,赶紧寻了个其他的话题,聊起了贺云那边的天气和拍摄工作。 贺云对里斯本现在的天气了如指掌,还和他说了不少拍摄时遇到的趣事。 听着,司玉慢慢靠在了身后的沙发,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 贺云的声音变小了,脸色也愈发苍白。 「怎么了?不舒服吗?」 司玉连忙坐直身,紧张不已。 贺云笑了笑:「没什么,大概是在海边吹了风。」 司玉抿紧嘴唇,伸出手指刚准备点进—— 「不准买票过来。」贺云说。 司玉讪讪住手,可还是担心得不得了,于是被安慰的人又变成了他。 挂断视频,司玉揉了揉眼,耷拉着脑袋。 他的眼珠转了一圈,再度拿起手机,查看天气app。 [里斯本:13°-21°大风] 司玉「啧」了一声。 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去怀疑贺云,难道贺云还会骗自己吗? 司玉拿起水杯,怎么也没放到嘴边。 「哥,怎么了?」 聂双发现司玉愣愣地盯着前方。 「啊?」 司玉摇摇头,将保温杯中麦冬水一饮而尽。 司玉觉得自己被噩梦缠住,不是来自夜晚,而是他自己。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在那个噩梦里,好像他一直在不停地伤害贺云。 可是,我怎么会伤害贺云呢? 司玉很讨厌这种感觉,总会让他走神很久。 「最近听小风说,你胃口还不错。」沈确站在门口,「我还是带了个厨子来,换换口味?」 第138页 司玉坐在沙发旁的地板上,抱着膝盖盯着香薰蜡烛上,转动着的银色復古玫瑰花走马灯发呆。 沈确低下头,扶在门上的手拍了两下,退到前院。 「这两天状态很好啊?」聂双挠挠头,「就是……」 沈确最讨厌人吞吞吐吐,瞪了他一眼。 聂双乖乖地把司玉前两天唯一一次走神的事情,告诉了沈确。 「他之前做了什么?」 「好像,是跟云哥打完视频。」 沈确捏了捏山根,说知道了,叮嘱聂双这几天好好看着司玉,尤其是晚上。 - 一礼拜的时间过得很快,贺云每天都会给司玉发消息、通电话和打视频,但司玉还是觉得不够。 「宝宝,我答应你,工作结束就来见你。」 「可是,我现在就很想你。」 贺云在电话那头沉默着,最后只说了对不起。 贺云这段时间一直在北岛。 卧床休息了三天,他后背的伤口才有所好转 但是,在听见司玉小声地埋怨时,贺云依旧觉得自己无能。 他除了道歉,什么也说不出口。 又吃了颗消炎药,贺云走进时刻上锁的小房间,裹着司玉曾披过的毛毯,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天不亮,贺云就醒了。 他坐在小房间里,盯着满墙的照片看了许久。 「宝宝。」 他想司玉了。 如果说,在过去一年多来,他已经习惯了被思恋折磨得心碎;那这次和司玉重逢后的离别,就好似再次将他的心揉碎。 贺云往后山走去,去那个他曾在过去一年,每天来过无数次,可以光明正大思恋司玉的地方。 他站在明明是最好的五月,却仍旧不肯开花的花田中。 在这里,贺云种了一大片的托斯卡纳玫瑰,那是他送给司玉的第一朵花。 托斯卡纳玫瑰,来自法国某个古老庄园;盛开时,花瓣是近乎黑色的深红,就像司玉让人只看一眼,便再也不会移开视线。 可是,北岛开不出玫瑰。 司玉第二次来北岛时,差点找到了这个地方。 「会开的,一定会的。」 贺云拿起驱虫药粉,小心翼翼地给每一片叶子背后涂上去。 「是这么抹吗?」 他恍然失神,扭头看向空无一人的身旁。 慢慢地,他的手放下,站在泥土中不再动弹。 北岛开不出玫瑰,因为玫瑰在江城。 贺云决定去找司玉。 疯魔的思恋,战胜了一切对未知的恐惧。 - 司玉做了个梦。 梦里,他将一个水晶花瓶掷向了贺云,只穿着单薄衬衫的后背,瞬间被割出大片血渍。 司玉睁开眼,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他缓缓坐起身,朝着梦中的棕色大门走去。 赤着脚,踩在棕色地板上的每一步,都在冰冷刺激着他神经。 借着月光,司玉仔细看着梦中本该出现血迹的墙面和散落玻璃的地板,却什么都没找着。 「只是一个梦。」 司玉试图安慰自己。 很快,角落折射出的闪光,吸引了他的视线 它像是天晴时,大海闪起的光,小巧又精緻,但等到司玉真的走到它面前,却发现,那是一块带着血迹的玻璃碎片。 司玉想起来了。 …… 嘀嘀嘀! 沈确被手机的提示音吵醒。 「大门已开」 他看着左上角凌晨2点的时间,困意瞬间消散。 监控里,他看见司玉神情恍惚地拧开门把手,朝外走去。 「妈的!」 沈确立刻穿戴好,朝着司玉家赶去。 这个监控,是半年前装的。 司玉被失眠折磨得睡不着,有时好不容易睡了,又会在「见到」贺云后,跟着「他」出门。 沈确实在没办法再接受,在漫过司玉胸膛的人工湖里找到他。 于是,就让沈回派人在大门装上了这个监控。 所以他很清楚地知道,贺云离开江城那一晚发生了什么,就像曾经发生过无数次那样——司玉又一次伤害了贺云。 「司司!」 「司司!」 沈确像过去一年很多次那样,绕着别墅寻找司玉时,一个他未曾想过会出现的人,出现在了喷泉池旁。 「司玉怎么了?」 贺云看着满头大汗,衬衫扣子也扣错,手里还拿着手电筒的沈确,立即明白了什么。 咚! 他手里拎着的四方行李箱,结结实实地落到了地上。 贺云找到了司玉。 「宝宝。」 正在试图摘到头顶黄杏的司玉,听到熟悉的声音,果子也顾不得摘了。 「贺云?」 司玉低下头,贺云站在他脚下,正张开双臂、昂头望着他。 「是我,宝宝。」贺云努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宝宝,你在做什么?」 司玉甜甜地笑起来:「我想摘杏子,给老公你做果酱。」 「好,我知道了。」贺云柔声哄着他,「现在太晚了,明天,明天我陪你一起,好吗?」 司玉难过地摇摇头:「明天贺云就不在我身边了。」 远处传来一声闷雷,闪电在重叠的乌云边缘镶出可怖的幽蓝色。 第139页 暴雨马上即将来临,雨的前奏是风。 大风颳来。 熟透的杏子簌簌掉落,砸在地上,溅出破裂的汁水。 「不会,我不会走。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再离开你。」 啪! 啪! 啪! 杏子一个接一个掉落,砸得贺云浑身身体僵硬。 司玉站得树枝太细,下一个掉下来的就会是他。 「真的吗?」 司玉问。 「嗯,真的,贺云不会走,永远不会走。」 司玉好似被说动了,慢慢朝着更为粗壮的主树干移去,但就在即将靠近时,又停下了脚步。 「贺云会骗我吗?」 「不会,贺云再也不会骗你。」 贺云再也忍不住,噙在眼眶中的泪水,同黑暗中的雨点一起落下:「宝宝,求求你,先下来,好吗?」 一道耀眼的蓝光照亮了脚下的数米悬空,司玉不敢动;他耳边是雨点拍打在叶片上的声音,紧接着巨大的雷声轰轰隆隆地朝他袭来。 「我怕……」司玉紧咬住嘴唇,「贺云,我怕。」 「别怕。」贺云抬了抬手臂,「有我在。」 司玉摇着头,大颗泪珠混入雨滴淹没于黑夜。 「无论司玉在哪儿,我都会接住他。」 贺云在雨中温柔望着他,重复着在阿玛菲海岸的承诺。 「就算司玉在下坠,我也会接住他。」 贺云,会接住我的。 司玉松开手,贺云接住了他。 「贺云的身体和他出生的湿冷英伦半岛完全不一样,他的身体是温暖的。他拥有和他高大骨架、硬朗外表截然不同的温暖。」 司玉抱着他,失声痛哭。 雨幕被风撕裂成倾斜的碎片。 贺云的心被司玉的哭声撕碎。 他用浴缸中的热水,用自己的双手,用比窗外雷雨更激烈的吻安抚脆弱不堪的司玉。 「贺云,抱我。」 司玉需要确认贺云此刻的存在,用身体的方式。 时隔一年,司玉还是会哭,贺云还是会用放缓的速度和不断地亲吻,哄着他。 …… 「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贺云紧紧搂住哭着入睡的人,一整夜都未曾松手。 暴风雨过去,东方日出再次驱散黑暗。 司玉睁开眼,还在适应晨光。 「醒了?」 沈确问。 第55章 命运的转折 司玉骤然瞪大了眼, 扭头看向站在卧室门口的沈确。 他坐起身,察觉出了身体的异样。 一瞬间,司玉脸色苍白, 忍住噁心冲进浴室。 镜子里的自己,除了凌乱的头髮, 还有布满脖子和胸膛的吻痕。 唿吸急促, 全身颤抖。 司玉瞪大眼睛,甚至无法眨眼,颤抖的嘴唇无论如何都合不上。 刺耳的惨叫和哭喊声, 从浴室传来。 沈确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他的双脚甚至从未真正踏入卧室。 司玉向沈确身上砸东西的动作停下, 边哭边害怕地缩到角落,像胎儿那般蜷缩起身体。 「哥,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遇见沈确是错的,回京港是错的, 甚至他的出生都是错的。 - 千禧年浓夏,7月底的江城夜里闷热难耐, 但依旧有不少人走到阳台, 甚至走来人挤人的两江四岸。 他们拿着蒲扇扇风, 皆是昂头看天, 似乎在等待什么。 「诶,你们猜这是男孩女孩啊?」 「我猜是个男孩,要不然那么多家产, 还真便宜了一个倒插门的不成!」 「害,生男生女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那你来这儿干啥?餵蚊子啊!」 「啧, 天上掉馅饼你不接?人都说了,此后一月司家产业旗下商场、游乐场、餐厅和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都五折!就是这生男生女不知道。」 「对啊,男孩就是北区打折,女孩就是南区,可不得看看明天去哪个去捡便宜嘛!」 「司小姐真是好命啊,女孩照样继承家业,司老爷子疼爱不说,生孩子还有那么点普天同庆的意思,真是……诶!点火了!」 「蓝色!蓝色的烟花!是个男孩!司家生了个男孩!」 或许是千禧年的烟花条例管制还未那般严苛,也或许是司已铭从中运作,他用点亮江城夏夜的烟火,庆祝司玉的出生。 2000年7月24日20:10分,司玉出生了。 他带着大街小巷的纷纷议论,带着司娆对裴宗齐的爱,带着司已铭的期待出生了。 司玉,随母姓,单字一个「玉」。 玉是美玉无瑕,金枝玉叶,更是「宝金兮委积,美玉兮盈堂。」* 司玉1岁,抓周礼,他抓住了司已铭的手。 司已铭高兴得抱起他举了好几下,亲着司玉在那时候就极为浓密的黑髮。 司玉3岁,他坐在司已铭肩膀上,和司娆一起登上了企业家杂志封面。 司已铭在採访中说,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成就,除了衣锦还乡,就是有了司娆这个宝贝女儿和宝贝外孙。 司玉5岁,对音乐有极大的兴趣。 司已铭就在后山,建了一座堪比莎士比亚剧院的圆形剧场。 第140页 司玉的人生,出生那时起,就没有过任何磨难,可他却好像总能看见他人的苦难。 「外公,为什么这么冷,他们都不肯回家呢?」 「宝宝,他们是流浪汉,没有家。」 司玉哭得很伤心,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没有家。 第二天,司已铭以司玉的名义建立了慈善基金会。 司玉很喜欢小动物,但他发现只要下雨就没办法去动物园,于是,司已铭给他在后山修了个「动物园」。 可司玉却问他,其他小朋友也可以像我一样,每天都能见到小动物吗?无论是颳风还是下雨? 司已铭被问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司玉也没继续追问,只是在第二天,他就将一张小动物都住进遮风避雨大别墅里的画,放到司已铭的书房。 自此,江城有了第一个集地球环境、生态自然、陆地萌宠互动和海洋生物展示的室内动物园。 司玉6岁,到了可以下山上学的年纪。 司已铭看着从佣人手中接过书包,独自一人进学校的司玉,没忍住哭了出来。 最后,司玉还是回了山上。 他和成百上千只毛绒玩偶,在新修好的教学楼里,听着由来自世界各地、资深教学经验的五十人教学团队,为他量身定制的课程。 司玉好像也从来不觉得孤独,他有妈妈、有外公,有玩偶,还有好多疼他爱他的叔叔阿姨。 司娆本想加以劝阻,但看着司玉好像并未觉得没有玩伴而孤独,也只好把话都咽了回去。 这一切的平静,直到司玉10岁,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商业街旁,引来所有人侧目时被打破。 不只是因为司玉的衣着外貌都太过出挑,更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正孤零零地站在马路正中间。 「爹地……爹地!」 司玉哭着在马路上寻找裴宗齐的身影。 本在山上礼佛的司家父女二人,接到消息立刻就乘坐直升机回了市区。 当夜,裴宗齐跪在客厅,痛哭流涕,说是自己一时疏忽才没能看好司玉。 他求着司已铭原谅,见无果,又扑向了正柔声哄着司玉入睡的司娆。 司玉无事,裴宗齐态度又实在诚恳,父女二人都没有太为难他。 倒是司娆和司已铭大吵了一架,说司玉就连基本的生存意识都没有,不可以再继续留在山上,必须送到山下上学。 司已铭眉头紧皱,却又实在被今天的意外吓到。 他不敢想,如果不是恰好因英国使团访华,来了江城封了路,他可能这一辈子都再也无法再见到司玉。 就这样,司玉在10岁那年,才走出他的伊甸园。 也是到最后,司娆才发现,裴宗齐是故意把睡着的司玉一个人留在车内,而他自己却趁着带司玉出门的机会,和情妇去了酒店开房。 司玉去上学了。 可就像所有人预料的那样,司玉根本没有办法融入社会,哪怕只是学校这一个小型社会。 他漂亮的外表和在江城无可撼动的家世,只是换来了没人敢欺凌,却换不来一个同伴。 「很无趣」是所有人对司玉的评价。 司玉也觉得伤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第一眼喜欢他的人,都会在和他相处后慢慢远离他。 「我不喜欢电子游戏,也不喜欢跑来跑去……他们,都不愿意和我一起玩。」 司已铭安慰着他,说那些人都不了解宝宝,不过没关系,妈妈和外公会一直陪在宝宝身边。 可是司娆的死,是那么突然。 她在结婚纪念日当天,开着车冲破了长江大桥的围栏,永远地沉入了江底。 司已铭的离世,却并不突然。 他的心脏不好,是早年留下的老毛病,在见到司娆盖着白布的尸体那一刻,他捂着胸口倒在了司玉面前。 太平间里有三个人,司娆躺在司玉手边的冰冷高台,司已铭躺在司玉脚边,15岁的司玉是唯一活着的人。 「很无趣」 就连司玉哭得都很无趣,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有眼泪在不停往下流。 门外的保镖和助理没有得到指令,根本不敢进来。 于是,当他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 司玉已经在停尸间里待了1个小时。 所有人都不知道,在那1个小时里,司玉都在做什么,但好像,他除了流泪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妈妈,他的外公,他这一生唯一的依靠,都在一夜之间离开了他。 不对,他还有他的爸爸,他还有裴宗齐。 可是,司玉坐在沙发上,看着有人不断推门进来,小心翼翼地搬走一件又一件古董货字画;司玉坐在高档餐厅的包间里,看着裴宗齐塞入他手中的酒杯,木讷地走到一个个「大人物」面前。 他的人生,他的童年,全都结束在了这一刻。 伊甸园、象牙塔,本就是不该存在的东西。 司玉被裴宗齐推着走进他不熟悉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依靠裴宗齐。 一年后,败光家产的裴宗齐,带着司玉北上,回到了京港。 裴宗齐竭力维持着虚张声势的空壳。 咬牙送他就读哈德林公学就是其中一步——有钱人家的孩子都在那儿。 秋风乍起的九月,司玉站在陌生的学校门口,看着周围嬉笑打闹的人群,他觉得害怕。 第141页 自从那一天后,他无时无刻不在害怕。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老旧的mp3,那是他拥有的第一个电子产品,也是他唯一喜欢的一个。 他不喜欢电脑、手机,它们都太过冰冷,没有生命;他喜欢书本、琴弦,可以被感知的东西。 「这谁啊?之前没见过,挺漂亮的。」 「新转来的?」 「诶,你叫什么名字?」 司玉低下头,解开整齐缠绕的耳机线;用白色小巧的耳塞,堵住不怀好意的搭讪。 只是人人都穿着的哈德林公学白衬衫校服,但在司玉身上就是好看,他捧着书、戴着耳机走过操场,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 包括坐在栏杆上,刚放下switch的人。 他慵懒压着的眼皮,在见到司玉走进他余光的那一刻,慢慢抬起。 「真漂亮。」 他说。 依在他身边的跟班都好奇地看向他,似乎没听清,又追问了几句。 可他却再次重复了那三个字。 「真漂亮。」 - 一礼拜后,京港沈宅。 「记住了吗,你今天要去见谁?」 司玉看着裴宗齐:「回京港给沈家老爷庆生的沈少爷。」 「为什么要去见他?」 司玉看着裴宗齐:「他会给爸爸很多钱,也可以帮我们回江城。」 「嗯,对了,记住了沈少爷,沈回。」 「记住了,沈少爷。」 裴宗齐满意地拍了拍司玉的肩,跟女伴叮嘱道,再给他打扮好看些。 「哦哟,司少爷够漂亮啦,不用打扮的!」 女人话刚说完,就被裴宗齐深深剜了一眼。 她低下头,低眉讪笑着接过裴宗齐递来的灰粉色口红。 「来,司少爷,嘴巴这样——」 司玉似懂非懂地学着女人动作,微微张开嘴唇。 涂完,司玉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嘴唇,惊讶道:「桃子味!」 裴宗齐的女伴也不忍心,别开眼不看他。 司玉拿起镜子。 裴宗齐说了,漂亮和家世,是他出生以来就拥有的东西;没有了家世,只要在前者下功夫,同样可以回到从前。 但是,裴宗齐没告诉他,漂亮的穷人会有多可悲。 所以司玉不知道,所以司玉将上天给予的枷锁,视作宝贵的恩赐。 他走出了房间,却没有立刻朝着宴会楼走去,而是被玫瑰丛吸引了注意力。 「你好漂亮。」司玉弯下腰,看着面前娇艷欲滴的红玫,「如果,能把你戴在身上,我一定会很开心,」 话音刚落,那朵开得正盛的红玫瑰掉到地上,花型依旧漂亮无比。 「谢谢。」司玉小心翼翼地拾起,捧在怀里,「谢谢你。」 十六岁的司玉,穿件白衬衫,胸口别着一朵无刺红玫,步入了名流集聚的沈宅。 或许是管弦乐队恰好在此时奏完一曲,宴会厅陷入了数秒的安静;原本瞧不见大门的人,也狐疑地跟着转头,昂起下巴看向众人望去的方向。 司玉习以为常,继续朝着宴会厅深处走去。 角落的指挥手率先回过头,拿着指挥棍敲了敲,乐团回过神,奏响夏尔·卡米尔·圣桑的《动物狂欢节-天鹅》。 「天鹅游动时挺拔的身姿,头戴纯洁与高傲的皇冠,他一遍又一遍地照镜子,并声称从未听说过巴甫洛娃。」* 他在一些从酒杯上方,露出的欲望眼神中,走向裴宗齐提到的西北角花厅。 那个花厅,只有沈家人才能进去。 他今天要见的沈家少爷,就在里面。 远远地,他就看见了两个面对面站着,皆是身材高大挺拔,面容英俊,大概18、9岁的男人。 他们站在香槟塔前,被成片的绣球花包裹,白的叫埃及艳后、蓝的叫小夜曲、紫的叫无尽夏、粉的叫玉石。 一个嘴角时刻绷着,一个嘴角时刻笑着;二人身上的黑色西装,出自同一个裁缝,唯一不同是领带颜色,一红一黑。 他知道,他要找的人就是其中一个。 但是,是谁呢? 「客人您好,烦请停步。」管家彬彬有礼地拦下了他,「抱歉,您不能进入花厅。」 「你好,我找人,我需要见到他。」 礼貌、直白又霸道。 司玉继续道:「我找沈少爷。」 管家并未回答,而是对着面前漂亮,却又好像只有漂亮的少年,抬起了送客的右手。 「等等。」 一道声音叫停了司玉被迫离开的脚步。 他转过头,看向说话的人。 黑色领带的人挑起一边眉毛,揽住身旁冷着脸、垂眼喝酒的红色领带,看着他,笑问道:「我们这儿,有两个沈少爷。」 那人笑起来眼睛亮亮的,脸颊旁还有浅浅梨涡。 「你找哪一个?」 此时,司玉面临着又一个「命运的转折」——他亲手选择的命运。 第56章 命运的转折 沈确知道司玉会来。 从司玉穿着衬衫校服, 捧着书、戴着耳机出现在操场那刻,就吸引走了他此后一个礼拜的所有注意力。 「司玉?」 沈确两指夹着狗腿子「捡到」的学生卡,读出了上面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角度, 头顶梧桐叶流下的光,恰好投在光滑的卡面上, 令证件照上人白皙的脸庞, 微微泛起一层薄薄的金辉。 第142页 黑髮似流水,乖顺地披散在他的肩头;一双眼,分明没有丝毫笑意, 却好像被泉水洗过,亮得缠绵。 「好名字。」 沈确出神地盯着司玉的照片, 心口一阵发烫。 那股热意蔓延到了他夹着烟的手指,回过神才发现, 菸头早已燃尽。 「靠!」 沈确将菸头丢掉,却险些将司玉的学生卡也一併甩出去,急急忙忙抓了几下,才给捞回来。 「笑个屁!」 沈确瞪了偷笑的几人一眼。 随即, 他红着脸将学生卡放回口袋,抖了抖头髮, 轻咳两声, 双手插兜往教室走。 哈德林公课程只看成绩, 混龄上课。 沈确原以为, 自己有机会在课堂上找到司玉,好重新弄弄「人设」;却发现,小了他三岁的司玉, 所有课程的班级都在a班。 沈确原以为,自己有机会在教室外找到司玉, 假装撞到一块儿也行;却发现,司玉几乎不出教室,下课就抱着书低头往外走。 沈确原以为,自己有机会在校门口找到司玉,装顺路去停车场也行;却发现,司玉好像不走正门,东南西北小偏门就不走正门。 没办法,最近爷爷过生日,他老爹也从国外赶回来,学校怕他又搞出什么事情,天天派个人跟着他。 实在想不出更不刻意的「偶遇」,每天就只能远远地看司玉几眼。 沈确烦,可烦。 【确确实实:啥时候到啊,出去喝酒】 【沈回:一小时。不喝。】 【确确实实:我失恋了】 【沈回:哦。】 沈确更烦了,直到—— 「裴宗齐?那个江城赘婿?」 沈确将宾客名单甩到管家手里,翻过沙发,跳到渖河身旁。 「老爹,他也要来?」 渖河抖了抖报纸:「司老爷子生前为人正直耿爽,再加上,你二伯接手了不少司家在江城的产业,落井下石的事情大可不必做。」 听着自己儿子长长「哦」了一声,渖河从报纸上方,瞟了他一眼。 渖河:「司家那个孩子……」 沈确:「老爹,你认识他?」 渖河:「别打他注意。」 沈确:…… 他对商场上的事情并不关心,所以,不知道司玉的名字,早在过去一年就已经在江城和京港传了个遍。 都说夸裴宗齐吃了绝户,还能吸他亲儿子的血;还除了夸他漂亮,其他的不是什么好话。 「木头美人」「空有皮囊」「不会来事儿」 ——就连漂亮都不是什么好话。 所以沈确听说,司玉胸前别着的无刺玫瑰,是自己掉下来后,并没有觉得有多意外。 「闭月羞花,大致如此。」 沈确微微弯腰,凑到司玉面前,小声道。 司玉一动不动盯着他,甚至没有下意识地闭眼,倒把沈确弄得有些不大好意思,连忙退了一步。 很快,沈确就被人给叫走了,临走前还嘱咐他就待在原地别动。 司玉在长椅坐下来,很快就迎来了第一个搭讪的人。 开场白无外乎还是那样,并在知道他姓司后,提出了可以帮他们家重返江城。 司玉坐在那儿没动,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以往这种事,裴宗奇都会立马接过话,他所需要做的就只是乖乖地站在一旁,漂亮过瓶中鲜花就可以了。 但好像这次不一样—— 「滚!」 司玉看着身旁油腻肥头大耳的男人,被沈少爷一脚踹开。 「啧,你是不是傻啊?他哈喇子都快流到你腿上了,你不知道躲吗?」 司玉表情没什么变化,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都和他无关。 可这话刚说完,沈确就后悔了,因为—— 司玉认真道:「爸爸说了,只要他没碰我,都不可以躲。」 沈确僵硬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沈确才发现,司玉不是传说中的「美人计」,他只是什么都不懂。 玫瑰无刺就可仍人採摘。 而在沈确回答了司玉两个问题后,他更觉悲凉。 司玉:「什么叫「吃绝户」?」 沈确:「「吃绝户」的意思就是「裴宗齐是个傻逼」。」 司玉:「什么是「傻逼」?」 沈确抽出手帕,擦掉司玉唇上的淡色口红,笑着说:「意思就是,等你长大之后,一定要远离他。」 司玉停在玫瑰花墙旁,认真想了想,开口道:「可是,长大很可怕。」 沈确陷入短暂沉默,只觉得自己肩上多了道担子,往下沉了沉。 而司玉的肩膀却是结结实实地沉了下去。 「别怕。」一双大手按在他肩上,沈确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他,语气斩钉截铁,「以后有我在。」 司玉傻傻站着,竭力想在脑中找出一个词。 夜风拂过,树影沙沙晃动,玫瑰花香就这么送进二人的唿吸之间。 沈确觉得刚才的自己酷毙了。 司玉则是终于找到了那个词。 司玉:「神经病。」 沈确:??? - 好累,司玉真的觉得好累,他从来不知道人还可以这么累。 「不行了,我真的没有力气了……」 司玉快哭了。 第143页 「不行,你体能太差了!跑到前面,我给你买好吃的!」 沈确在他前方倒退着往后跑,表情极其轻松。 等到终于街角的咖啡店,他再也顾不上其他,大大咧咧地趴在了桌上。 司玉早就没了婴儿肥,但此刻,他依旧在玻璃桌上压出了一小团的脸颊肉。 「你在做森莫?」 司玉趴着,说话含煳不清,不解地看着戳了戳他脸颊的人。 「很软。」 「啊?」 沈确拿来司玉最爱的麻薯,笑道:「这麻薯,一看就很软。」 司玉却没动。 「怎么了?」沈确问。 「没洗手。」司玉答。 「你就是讲究。」 沈确嘴上抱怨,还是拉着司玉的手朝着洗手池卫走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司玉和沈确就这么玩到了一块儿,大概是沈确并不觉得他无趣。 有时候,司玉坐在窗边发呆,沈确也不会打扰他,只是拎着一袋麻薯,静静陪他坐着。 而当司玉在家闷得太久,沈确还会拉着他去跑步、踢球、游泳……这些司玉并不喜欢的事情。 没办法,沈确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你难道不想离开裴宗齐吗?」 「我跑得快,就可以离开他吗?」 沈确笑起来,捏了捏他的脸,说当然不是。 「你好好长大,我才可以帮你正大光明地离开裴宗齐啊!」 司玉跟着笑起来,在粗壮橡树旁的野餐垫上打了个滚,耳机跟着落下来。 沈确拾起耳塞,将它轻轻塞进司玉耳朵里,李斯特的钢琴曲压过了沈确说话的声音。 司玉只能看见他的嘴皮动了动。 「……欢你。」 「嗯?你说什么?」 沈确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司玉也没有问,重新拿起书,看了起来。 过了会儿,司玉打了个哈欠,书也被抽走,一只手从他眼皮上轻轻拂过。 「睡吧。」 司玉闭上眼,慢慢睡了过去。 沈回来的时候,沈确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司玉身旁,用身体替他挡下阳光。 「他还有大半年才满17岁。」 沈确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没接这一句,转而问道:「你不觉得他很漂亮吗?」 这个问题,让沈回下意识地看向司玉,没说话。 「还以为你会同意。」 「的确漂亮。」沈回盘腿坐在野餐垫上,拿起水果吃起来,「但只有漂亮,像是空壳。」 沈确愤愤不平地踹了沈回一脚。 「这样不好吗?」 沈回挑眉看他:「也不知道,是谁在知晓他那晚想找的「沈少爷」是「沈回」而不是「沈确」后,当晚就跑来我房间,威胁我不准去招他。」 沈确嘴角一抽,想到那晚沈回给他的回答。 「我不仅喜欢漂亮的,还喜欢有生命力的。」 「生命力?什么样的人有生命力?」 「像小草一样的人。」沈回见沈确不吃这个答案,指了指电视上直播的足球比赛,「场上跑着的人都比他有生命力。」 沈确觉得沈回说错了,「生命力」这玩意儿是个人都有。 沈确拉着沈回开始讲—— 讲司玉有多挑食,虽然不会说出来,但就是不动筷,就那么看着你;直到把菜撤下,才会对你笑。 讲司玉有多难将就,之前给他定制的小提琴没能按时出货,就在琴行里挑了个最贵的送他;可司玉就拉了一下,又是那么看着他。 讲司玉有多怕疼,想带他去环湖骑行,准备教他骑自行车,并保证摔倒也不会疼;可他就随手拍死了只司玉手臂上的蚊子,下一秒,人就抱着手臂红了眼睛。 「还有,他真的……」 「你真的喜欢他?」 沈回愣住了,沈确也愣住了。 沈确:「不明显吗?」 沈回:「……再说一次,他还没满17岁。」 沈确把沈回按在野餐垫上殴打。 「我连他手都没牵过!少造谣!」 「哦,他不愿意和你牵手。」 「对啊。」 「……沈确,你真的不要脸。」 司玉醒了过来,看着姿势奇怪抱在一起的俩人,还有些发懵。 沈确:「司司,你听我解释。」 沈回:「解释个屁,下去。」 下一秒,司玉跑到沈回身旁,甜甜笑着叫了声「沈哥」。 沈确:「沈回!你给我解释一下!」 沈回:「解释个屁,下去。」 司玉很喜欢沈家的两个哥哥,不仅是他们帮了裴宗齐很多,更是帮了自己很多。 每次沈回到京港,他们都会聚到一块儿,而对此最不满的就是沈确。 他拉住准备登上小船的司玉,闷闷不乐道:「你怎么就叫他一个人沈哥啊?我不也是你的哥哥吗?」 沈回浅翻了个白眼,收回手,走向船尾,整理起渔具。 「嗯,那我也这么叫你好啦。」司玉笑起来,「沈哥!」 沈确眯了眯眼,双手抱胸道:「我不要和他一样的!」 司玉为难地皱起眉,没能想到一个合适的称唿。 「我想不……唔。」 司玉的脸被沈确双手捏住,不解地看着对方。 第144页 「把沈字去掉。」沈确说,「叫哥。」 司玉眨眨眼,轻声叫道:「哥。」 话音刚落,沈确笑得梨涡又露了出来。 夜幕降临,他们所在的人工湖却依旧亮堂。 沈回坐在小船左侧,司玉和沈确并排坐在右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投下鱼竿。 「好亮,好像把鱼儿都吓跑了。」 司玉小声嘟囔了一句。 沈确对讲机:「关掉几盏灯。」 雍昌山人工湖瞬间灭了一半的灯光,湖面陷入寂静。 「谢谢哥~」 「嘿嘿~」 因灯光忽然按下,手一晃而眼睁睁看着鱼脱手的沈回:「……我的鱼。」 司玉被迫结束的童年和人生,好像都在和沈确相遇后被找回。 沈家的管家佣人对他很好,会每日打扫他在沈宅的房间,只要裴宗齐带女伴回家,他随时可以过来; 沈家养了多年的杜宾也格外粘他,只要他来,就哼哧哼哧地跟在他身后,闹得沈确还有些不开心; 渖河也很喜欢他,说是终于多了个乖巧的儿子,并帮裴宗齐盘活了一个小公司,至少可以让他们衣食无忧。 …… 司玉很感激,感激沈家仅靠善意释放的善举。 他很感激沈确,感激他帮了自己那么多,解救自己那么多次。 被难缠追求者堵在走廊的自己;被困在酒局无法脱身的自己;还有被迫登台的自己。 「伴奏都进不去,还敢登台?」 「听说是被整了,不知道谁给他报名了復活节演出。」 「也是,就凭着长得好看,钓了那么多人,不整他才怪!」 「要不是看在沈少爷面子上,就不只是今天这么简单了。诶!唱啊!」 「唱!唱!唱!」 「唱!唱!唱!」 「唱!唱!唱!」 怪罪司玉「抢走」对象的人,不满司玉「傻白甜」的人,恼怒司玉「玩弄」感情的人,都坐在哈德林公学的礼堂里,用一波接一波地嘲笑和起闹,试图逼哭台上的司玉。 司玉胆子小又爱哭,所有人都知道;沈家老爷子去世,沈确不在学校,所有人也知道。 此刻,他无助地站在舞台上,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怎么也握不住身前的立麦。 舞台很亮,台下很黑。 那些声音就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枯手一样,紧紧捏住他的喉咙,怎么也开不了口。 司玉很害怕,哪怕这首歌和沈确练习过无数次,他还是害怕得张不开口。 「哥,哥……」 这是他唯一能说出口的话。 可是,沈确不在,没有人会帮他,只有他…… 「沈确?」 「沈确怎么来了?」 「草!」 伴随着台下的骚动,身后的红色幕帘被掀开,沈确拿着吉他走到他身边。 「别怕。」 沈确还在大口喘着气,眉上碎发和额头的汗珠,都在微微晃动,可他握住自己肩膀的手,却是那么坚定。 司玉看着沈确挂好吉他——被他贴满迪士尼公主贴纸的吉他,走到舞台一侧,在工作人员连忙搬来的高脚椅坐下。 灯光下,沈确拨动琴弦的手指分外白皙。 他回头,看向司玉,挑了挑眉。 司玉慢慢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怦怦直跳的心脏逐渐平缓。 礼堂原本还有窃窃私语,直到沈确的吉他伴奏和司玉的清唱声响起,瞬间鸦雀无声。 众人的视线都停留在了司玉脸上,但或许是因为舞台与他最相配,又或者只是因为他的脸,那些原本厌恶的目光,在顷刻间柔软,就那么看着闪闪发光的司玉。 他的声音不再颤抖,只是依旧会时不时看向一旁的沈确。 这一幕,被回过神的摄影师捕捉。 「照片上,司玉在站麦克风前,表情羞涩,耳尖泛红,没有直视镜头和观众,而是看向了舞台另一角。」 直到多年后,依旧被挂在哈德林公学礼堂的照片墙上,哪怕司玉和沈确都将它遗忘,似乎还会有人会替他们记得。 散场后,满地纸盒杂物,无人光顾的昏暗后台走廊,司玉抱住了沈确。 他哭着说谢谢。 沈确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回抱住他,一刻也没有眨眼,想要记住他们的第一个拥抱。 「舞台上的司司,好像一个大明星,所有人都会喜欢的大明星。」 「我当不了大明星,我害怕,我还是害怕。」 司玉被沈确松开,他看着沈确用嘴型说:有我在。 玩笑似的话语,在此时没有被他们记挂在心上,所记得的只有刚才的拥抱——至少沈确是。 但他没想到,司玉的第二个拥抱会来得这么快,以他最不想要的方式。 「哥!哥!别打了!沈哥,沈哥你快走啊!哥,你别这样!」 他的拳头上是沈回的血,他的后背上是抱住他的司玉流下的泪。 最后,他还是在司玉紧紧拥住他的怀抱中,停下了手。 砰! 沈确直着上身,双膝弯折,重重跪了下去。 「爸爸,爸爸……」他扑向停在身前的黑色棺椁,「爸!!!」 渖河死了,死在了直升机意外,死在了沈回父亲亲手捏造的意外,死在了他亲弟弟手中。 第145页 他知道这和沈回无关,他知道他该寻仇的人是沈江,可是,可是…… 「我没有爸爸了,司司……」沈确嚎哭地栽倒进司玉怀中,「我没有爸爸了,司司,我没有爸爸,只有我,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 「你还有我,哥,你还有我。」 此刻,司玉在这个永远站在自己身前,保护自己的人身上,看见了十五岁的自己。 他哭着、颤抖着抬手擦掉沈确脸上的泪,一遍遍重复着:「你还有我,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我会陪着你……」 灵堂白纱被风吹落,落到他们脚边,似命运交织而就的痛苦大网,将他们裹挟着走入只能依靠彼此的未来。 粉玫划过碧蓝云霄,载着两颗孤寂的星降落江城。 「tk?」司玉看着合同上的名字,「是什么的缩写吗?」 沈确笑了笑,没说话,将钢笔递去。 司玉看着「合同年限:十五年」「违约金:二十亿」,又看向握着钢笔的沈确。 此时,司玉面临着又一个「命运的转折」——他亲手选择的命运。 till death do us part. killing is allowed. ——tk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谋杀亦可。」 第57章 命运的转折 「真的?」 司玉刚坐进车, 听见聂双耳语,立刻起身返回餐厅。 「哥,你没必要去, 那小子见那几个投资人出手阔绰,才会等你前脚一走, 后脚就进了包房!你还搭理他干嘛呀!」 聂双一边让欧小风赶紧打电话给沈确, 一边拦着司玉。 私人会员制餐厅里的人并不多,所以,满眼恨铁不成钢, 走得极快的司玉,在走廊上额外显眼。 「不管他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哥为公司做了这么多,事情如果传出去, 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tk在这几年迅速站稳脚跟,除了司玉第一部电影就震动影圈、沈回暗中相助,就是tk曾当着媒体放话—— 「tk艺人干干净净,要喝酒陪笑, 找我沈确。」 今天沈确走不开,司玉才来帮他出席答谢宴。 而聂双不放心的就是这个, 沈确不想司玉参与酒桌上的事情, 打了好几通电话。 顺利还好, 一旦出事, 聂双担心自己只有一条命,没办法让沈确在他咽气前消气。 「哥,别进去, 我求你了!」 聂双抱住司玉大腿,急得快哭了。 司玉瞪了他一眼, 还是推开了包间门。 正如聂双所料,一个个这总那总,再加上会来事儿的娱乐圈小生,玩得可花。 tk家的小艺人,正坐人大腿上,嘴对嘴地给餵葡萄,哄得人那叫一个花枝乱颤。 司玉气得不行,三两句就让整个房间都陷入沉默。 几个投资人本是不悦,但奈何对面的人是司玉,一个个都耸着脑袋,盯着碗里几粒花生米。 司玉让聂双把人给拽了出来。 保姆车里,司玉还没说话,身旁的小艺人倒先开了口。 「司玉哥,我知道你是好心,但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一句话,堵住了司玉,他愣愣看着对方。 对方接着说道:「娱乐圈是我想得太单纯了,我等了很久,我想为自己拼一拼。」 「怎么会是心甘情愿呢?」司玉瞪大了眼,「你难道不知道那些人想对你做什么吗?他们看你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 「噁心是吗?我知道。」小艺人笑起来,「可是,司玉哥你说这话,就有点何不食肉糜的意思了。」 司玉愣住。 「你有老闆撑腰,从来不用像我这样去讨好一个人,来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机会就在我眼前,我不可能拒绝,也不会拒绝。」 车厢里闷着,就连司玉一向喜欢的香氛,都没法驱散他的不适感。 他怎么会不懂呢? 现在的司玉,怎么会不懂呢? 可最后,他也只是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 「总之,今天的事情,还是要谢谢司玉哥。」 道完谢,人走了,司玉还愣在原地。 过了会儿,沈确带着没能被漱口水压下去的酒气,坐进了车里。 「怎么了?」 「你明知故问。」 司玉懒懒地向后靠去,刚好挡住了沈确准备揽住他的手。 「司司,有些事情,我们没办法去改变别人。」 「道理我都懂。」 司玉看着窗外,橘黄色的路灯快速从他眼尾划过,像是被困在鱼缸中,刻板绕圈的金鱼。 「是不是人都会改变,就像是现在的我。」 司玉问。 沈确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司玉扭过头,看着沈确,问道:「你刚刚上去跟那些人喝酒了?」 「嗯。」沈确点点头,「没办法啊,谁让我在总得给你收拾烂摊子呢。」 司玉瘪了瘪嘴,拿起瓶冰水递过去:「那你也不会变吗?」 这次,沈确听懂了。 他笑着接过水,认真道:「嗯,不会变。」 人都是会变的,司玉会变,在娱乐圈刚刚崭露头角的小艺人会变,沈确也当然会变。 司玉收到坎城电影节入围的消息时,正在试妆下一部戏。 「我就说!这部电影肯定没问题!」 第146页 「哥这次要是再拿,那可是又一个纪录啊!」 司玉当然开心,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沈确分享这个消息,哪怕对方肯定也早就知道了。 「哥!」 司玉有个不好的习惯,跟沈确在一起久了,忘了敲门这件事情。 门推开的同时,沈确也正把一个贴在他身上的男人推开。 休息室不算亮,只有沈确身后的化妆镜还亮着灯带,将他有些凌乱的领带照得格外显眼。 「不,不好意思!」 司玉羞得脸都红了,连忙垂下眼,没看见沈确眼中的慌乱。 他替人关好门,刚走出两步,手腕就被人给拽住。 「司司,你,你听我解释!」沈确额渗出汗珠,嘴唇一个劲儿地抖,话都说不利索,「他自己进来的,我还以为是你,根本没……」 「你怎么会分不清楚他和我长得不一样呢?」 司玉只是单纯地不理解,但到了沈确耳里,却听出了不同的意思。 他急得双手握住了司玉的肩膀,解释道:「不是,我刚刚就是在拒绝他,只是看上去……」 「你为什么要拒绝他呢?」司玉不解,「你不喜欢他吗?」 沈确怔了怔。 司玉接着说道:「上次看你的採访,提到你有喜欢的人,还以为是他,差点以为自己坏了你……」 「你就不觉得难过吗?」沈确问,「你看见我其他人在一起,你就不觉得难过吗?」 窗户开着,飞蛾被吸引着飞到了灯下,让光线晃动了几分,晃得沈确瞳孔微微颤抖。 「为什么要觉得难过?」司玉笑起来,「如果哥真的有喜欢的人,并且那个人也喜欢你,我应该为哥感到开心才对。」 司玉说得太认真了,认真得满眼都是期待。 期待是会杀死人的,司玉的期待杀死了这一刻的沈确。 他的双臂无力垂下,不想再看司玉:「你走吧。」 「哥,你……」 「走啊!」 吼完,沈确就后悔了。 他看见司玉瘦削单薄的肩膀,像是受惊的蝴蝶抖了抖,眼眶霎时红了起来,脚步也跟着朝后退去。 沈确后悔了,他不该吼司玉的,司玉什么都没做错。 司玉只是不喜欢他,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对不起,对不起司司。」 沈确想要去抱他,但司玉却往后缩了缩,离开了他可以触碰的范围。 好几天,司玉都没理沈确。 在飞往南法的飞机上,他也找了个离沈确最远的位置待着,见到对方靠近,他就躲到了周晓身后。 到最后,沈确似乎妥协了,妥协和司玉的关系,妥协司玉自己哪怕对自己已经宣之于口的爱意,也毫无察觉的事情。 被爱的感觉无须言语,只有不爱,才会感觉不到。 但是,沈确看着司玉,看着被无数人簇拥的司玉,还是会在心头生出异样。 南法的四月天飘起了小雨,司玉受凉就会骨头疼,跟中国媒体打完招唿后,立刻在红毯上跑了起来。 很不礼貌的行为,但没人怪他。 红毯两侧的摄像机,立刻跟着他移动;没有人怪他,摄影师都在笑;直播主持人,也只会怪糟糕的天气,没有人会怪司玉。 我也不应该怪他。 沈确想。 但是,人是无法遏制由欲望滋生的产物:自私、善妒和恶意。 他想要司玉向他求饶,向他请求没能发现和回应他爱意的原谅。 所以,沈确做了这辈子,他最后悔的决定。 「撕奖?」司玉已经换好了睡衣,「什么意思?」 沈确站在卧室门外,没有往里走。 「这次主竞赛单元,还有一部电影获奖概率也很大,但主评委中有几个特别钟爱你的评审,去见他们,可以帮你很多。」 司玉「嗯」了两声,不大想做,但是…… 「好吧。」司玉点头,「如果哥觉得我应该做,那我就去做。」 不知道为什么,沈确却好像不想看他,低头转身离开。 司玉刚准备追问,沈回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都安顿好了吗?」 「嗯,都收拾好了。」 他们现在住的是沈回的度假别墅,就在蔚蓝海岸,距离节庆宫也近。 「沈确电话没接,他做什么去了?」 「不知道,他……」 司玉想了想,还是没说。 沈回也没问,只说几小时后到。 挂了电话,司玉穿戴整齐,下楼走到在草坪上抽菸的沈确身边。 聚会地点就在别墅旁边的餐厅,或许是清了场,只有他们一桌人。 司玉和往常一样,在沈确和众人打了招唿后,上前和红的、黄的、黑头髮的人一一握手。 司玉收回手,退到了沈确身边,准备跟着他一起入座,但是—— 「休斯先生很喜欢你的电影,你坐他身边,和他多聊聊。」 说完,沈确招唿一个后入场的女伴,先一步坐下。 他牵起女伴的手,夸着对方今晚的红裙漂亮,一眼没有再看司玉。 司玉双脚好似被钉在了地板上,四肢冰凉,脸却在阵阵发热。 不是什么大事,哥让我做,一定是有道理的。 司玉对着戴眼镜的秃顶男人回了个笑,坐到了他身边。 第147页 休斯立刻坐直了身体,扶了扶鹰钩鼻上演的眼镜,直白地以「上天赐予的神迹」为话题,对着司玉大夸特夸。 司玉点头应着,只是说谢谢,其他的时候,都看着大腿上被抓得起了褶皱的餐布。 餐桌的一侧,是用半人高的花台做成的围墙,望出去就能看见漂亮的地中海。 「喝一杯。」 司玉回过神来,怔愣地看着休斯递来的酒杯。 冰镇的香槟杯很快就有了细密的水珠,水珠一点点汇聚着,就快要落到对方皱巴巴的手指上。 而等待它等待的主人,也正在等待着一个人。 司玉转头看向沈确,沈确没有看他。 只是一杯酒而已,哥肯定知道该怎么做。 带着花香,并不难喝,只是司玉很久没喝过。 上一次喝酒,还是在圣诞节。 沈确提前给佣人放了假,沈宅里只有他们和十米高的圣诞树下。 他们在树下,拆着为对方准备的圣诞礼物。说好的只送十份,但沈确还是多给他多买了。 沈确戴着圣诞帽,双手捧着脸,撑在盘腿的膝盖上,笑着说:「因为很想看你惊喜的样子。」 类似的话,沈确说过很多,其中就包括——「因为不想让别人看见你喝酒的样子。」 所以,司玉在公共场合喝的每一杯酒,都被沈确的助理提前用气泡水或果汁更换过。 所以,这次的酒才会这么苦涩。 香槟是苦的、红葡萄酒是苦的、白葡萄酒也是苦的,他们在被司玉接过的那一刻,在沈确漠不关心的眼神中变得苦涩。 一定,哥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司玉无条件地信任沈确。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在众人开怀大笑的瞩目下,仿佛又变成了15岁的自己。 时间随着海浪,一点点游走着,司玉终于不再每次拿起酒杯,都要望向沈确却获得一个失望的答案。 可是—— 司玉看着休斯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浑身一僵,立刻抬头看着对面的沈确。 沈确也在看着自己。 他的目光从自己的肩膀,移向自己的双眼。 「我不想」 司玉没有说一句话,但他知道,沈确一定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看着沈确,看着沈确别开眼,和身旁的女伴亲昵说笑。 「哥」 他看着沈确,看着沈确勾动女伴髮丝的手顿住,可是,沈确没有回头。 酒过三巡。 司玉的不作为,终于换来了对方的得寸进尺。 休斯拿起餐巾,好奇地询问司玉的眼泪从何而来,擦拭时,还不忘用手指,刮过他泪痕流经的脸颊。 沈确教过他如何判断一个人的眼神和动作,但也告诉了他,「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海风好冷。 冷得司玉无法分辩,自己是被休斯吓得不敢动弹,还是被沈确。 「哥……」 司玉只是张开了嘴唇,喉管却没有打开,唿喊沈确的声音是那么小。 所以,他才没有听见。 司玉告诉自己。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沈确明明救过他这么多次,被被难缠追求者堵在走廊时、被困在酒局无法脱身时…… 沈确都会像在復活节那天一样,掀开幕帘,双眼带笑地走到自己身边,说,别怕。 司玉再也忍不住,低头哭泣起来。 他现在真的很害怕。 餐桌上的人都好似慌了神,急忙用不同口音的英文,向司玉询问。 只有沈确没有动,他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司玉。 休斯好似真的关切,进一步搂住了司玉的肩,手想要再次碰上脸颊—— 司玉推开了他。 - 风又颳得大了些。 司玉走在路上,怎么也没法止住眼泪。 他的影子被路灯一点点向后拖去,一路拖到沈确的脚边。 沈确跟在后面,一言不发,只是踩着司玉移动的影子,慢慢走着。 回到房间,司玉立刻跌坐到床边,甚至连扑到床上哭一场的力气都没有。 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雨落了下来,混着海风拍打在床尾的玻璃窗。 隐隐地,有蓝光在窗外闪过,噼在司玉脸上,就像毫不吝啬施暴的刽子手。 「司玉。」 司玉扭过头,看向站在卧室门口的沈确。 他站的位置太暗,司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不会原谅你的……」 话才刚说出口几个字,司玉的声音就颤抖了起来。 他知道,沈确一定是来道歉的。 「无论你说什么,我……」 「你现在能明白我的感受了吗?」 沈确用冰冷的声线,打断了他的话。 又是一道蓝光降临,司玉借着它,终于看清了沈确的表情。 没有歉意,只有冷漠。 「你能感觉到别人伤害你的痛苦,为什么就不能感觉到我因为爱你,而承受的痛苦呢?」 沈确走到了玻璃窗投入的月光下,他解开领带的手指动作,在此刻放大。 「我喜欢你的无辜,却没发现你的无辜也可以是那么残忍。」 第148页 领带垂在胸前白衬衫,沈确的手指开始解起了纽扣。 「现在的沈确很可怕」 司玉用沈确教过他,如何判断一个人的眼神和动作,明白了这件事情。 他擦泪的动作停下,双手向后撑在地板上,往后一点点挪去。 「如果对你好,你却不能知道我爱你,那你留给我的方式,的确不算多。」 司玉看着沈确解扣子的手,伸向了身侧的门—— 砰!!! 那声巨响,在此后数年里,依旧可以将他拽入噩梦中的关门巨响出现了。 房间陷入片刻的寂静和短暂的黑暗。 现在的司玉,不是15岁的司玉,而是20岁的司玉。 他可以选择拒绝、可以选择反抗。 沈回提着沈确让他买给司玉的甜点推开门,见到了沈确从数米长的旋转楼梯滚下。 他顺着一阶阶残留血迹的棕色復古木梯往上看,见到了站在顶端的司玉。 司玉脸上还有眼泪,身后涌进来的风也将他的长髮吹得有些凌乱,但他的双眼和神情却没有一丝波澜。 司玉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等到沈回将人送上救护车后,才发现,司玉不见了。 乌云密布,大雨倾盆,湿漉漉的黑暗笼罩着蔚蓝海岸。 司玉的脸上只有雨,没有眼泪。 他走得很慢,却从未停下脚步,直直地朝着在深夜里黑暗可怖、发出怒吼的地中海走去。 雨中的砂砾很软,四月的海浪很冷。 司玉什么都没想,他只是朝着地中海走去。 海水漫过他的膝盖。 「s』il vous t ne faites pas c!」 海水漫过他的腰间。 「please don’t do this!」 海水漫过他的胸膛,似一道铁链箍住了他求生的本能。 「请不要这么做!」 双腿无力支撑,可他却没有如愿跌入深海,有人接住了他—— 贺云接住了他。 「埃莉诺讲起贺云的所见所闻,在兰佩杜萨岛见到偷渡的难民,在南法见到步入地中海,企图自杀的游客,在塞萨洛尼基见到武装抗议的市民……」 此时,司玉面临着又一个「命运的转折」——贺云为他选择的命运。 第58章 命运的转折 「贺先生, 前边出了点意外,已经安排了护卫队去排查。可能需要您与夫人、少爷,在车里稍等片刻。」 贺云在看着书, 听见贺公楚「嗯」了一声,抬头问道:「爸爸, 怎么了?」 贺公楚也不了解情况, 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说没事。 过了会儿,一切正常, 黑色车队继续在江城封路后,宽阔无比的四车道路上行驶。 贺云放下书, 看向窗外,恰好看见了路边的特警人员将一个少年抱到了路旁。 「爸爸, 那是……」 「宝贝,帮妈妈看看,哪条好看?」 贺云刚准备出声询问,却被正在翻着产品册子、挑项鍊的埃莉诺打断。 这只是一件小事, 一件不需要贺云记住的小事。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贺云笑着抱了抱埃莉诺,随后, 学着贺公楚老爱对他做的那样, 拍了拍贺公楚的肩。 就这样, 贺云踩着单车, 开始了骑行欧洲的旅程。 贺云想要去看看这个世界,用不同的方式和角度,所以除了第一晚在安特卫普, 贺云没再住过高档酒店,而是学着当地人的方式, 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于是,贺云有了他此生最难忘的半年。 贺云对于人生苦难的理解,一直都是停留在书本的表面。 人没有钱很苦,人没有未来很苦;饱受飢饿的人很苦,歷经战乱的人很苦。 可当他亲眼见到,亲身体会后,他才明白这些苦难都太过浅薄和表面。 他试着帮人背过逃难时的背包,很重,但如果说这是这个人的一辈子,却太轻。 「你是来这儿人道主义救援的吗?」 「不是,只是旅游。」 「这不是一个旅游的好地方,好多人都在往外走,只有你在往里走。」 贺云没说话,又从头髮鬍子花白、衣服上好几个破洞的人手里,接过了两个大桶。 贺云试图去寻找生命的意义。 他见到了无论是战争,还是灾祸都奋力活下去的人,所以他才更加明白生命的可贵。 他们都没有放弃,所以,在他看见有人想要结束自己生命时,错愕又震惊。 是个深夜,他在蔚蓝海岸休息,车旁是早已架起的长焦相机。 他想要拍下海上的月全食,可天气糟糕,没多久就颳起了大风。 贺云坐在岩石上,静静看着风暴将原本平静的海面撕碎,露出藏匿的夜色中的深海獠牙。 雨点很快就落了下来,毫不吝啬地落在原本寂静的海滩。 等了许久,贺云走到相机前。 血月被乌云遮了许多,但能拍下此刻的大海也是好的。 这时,一个人却走进了他的镜头。 贺云移开了,却在几秒后,鬼使神差地又移了回来。 那个人还在那儿,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朝着海里走得更远了。 贺云蹙起眉,没有丝毫犹豫,朝着地中海跑去。 「s』il vous it ne faites pas c!」 第149页 贺云用法语大声喊着。 「please don’t do this!」 贺云这次换了英文。 「请不要这么做!」 贺云发现用中文时,那人才终于停了下来。 但他却只听了那么一秒,紧接着,就被袭来的海浪打入了海中。 贺云连忙冲去,赶在他落入深海,被吞噬捲走前抱住了他。 天很黑,贺云仅仅靠偶尔闪起的蓝光闪电,贺云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只知道是个华人。 ——有着纤细身体、黑色长髮和白皙皮肤的华人。 「你还好吗?」 贺云将他抱到了沙滩上,可对方却只是将脸埋在蜷起的膝盖中。 黑色长髮挡住了他的脸,但他的哭泣声却依旧从指腹间流了出来。 「很抱歉,可能刚刚抱你的时候,力气太大了些。」贺云不知该说什么,「你,你还好吗?」 对方似乎抬起了头,但天太暗了,贺云什么也看不清。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发生,所有降临在你身上的也并非全是好事。」贺云试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如果,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请你告诉我。」 过了许久,连暴雨都有了减弱的趋势,贺云才听见他开口。 「好冷。」 声音很小,微弱得像是下一秒就会被海风捲走。 「来。」贺云握住他的手臂,「你先起来。」 人好像还是站不稳,贺云只好右手从后背揽过他的腋下,让他靠在自己胸膛。 「你,你先站稳。」 贺云忙不迭地扶住他。 就这样,贺云边托着他,边往自己的车边走去。 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了黑伞,又拿了件的衬衫。 「只有这一件衣服,你先穿着。」 贺云先伸出手,确定了他站稳后,慢慢将衣服披在对方身上。 贺云的动作并不熟练,他不喜欢别人碰他,也不喜欢碰其他人。 又或者说,这种亲密的举动,就算是埃莉诺对他做,他也只能算是勉强接受。 可是,面前这个人太脆弱了。 好像只要再来一阵风,他就会被轻易吹到;他刚想要开车送他回去,也被他摇头拒绝;就连想要打开车内的顶灯,供对方换打湿的衣服也不愿意。 贺云没法,只能撑着伞,慢慢陪在他身侧。 「我现在送你去哪里?如果是你家中遇到了什么困难,你不方便回去,我可以送你去……」 贺云的话被对方的摇头打断。 不知道为什么,贺云原本该在这时候,或者在把人救上来后,就识趣地走掉,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他沉默着撑伞陪在黑髮男人的身旁,一直走到靠近马路边的林间才停下脚步。 ——对方要求他停下的脚步。 贺云将伞递了过去。 对方没接,在阻挡了路灯光源的茂密树下,轻声说:「谢谢。」 说完,他继续停在原地,似乎在等待贺云自己离开。 贺云点点头,正准备转身,对方又开口了。 「你的衣服。」 「你留……」贺云止住话,转而道,「明天给我吧。」 贺云想要他不要再想结束生命,至少是今晚。 黑影下的人没说话。 「祝你在南法玩得开心。」 说完,贺云转身离开。 就当他走出十米后,身后传来数道刺眼的大灯。 贺云循着灯光的方向转身,在雨雾间看见了横七竖八停在马路上的豪车,以及纷纷从车上跑下的人。 原本孤独站在树下的人,瞬间被人群簇拥,像是万千宠爱般,被抱着上了最前头的商务车。 嗯,被找到就好。 贺云放下心来,离开了海滩。 只是一件小事,贺云并没有放在心上。 所以他也不记得,他随口说出的一句话,真的让人等了他一整夜。 所以他也不知道,司玉抱着他的黑色衬衫,在海边等了他一整夜。 更不会知道,此后司玉一直跟在他身后。 「你站得太近了。」 贺云说完,对面男生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后脑勺,往后退了一步。 但他依旧鼓足勇气,递上了包装精美的纸袋:「这是,我做的饼干,贺云,你尝尝。」 贺云语气冷淡:「我对饼干和谈恋爱都没兴趣。」 只是一如既往地拒绝,司玉却听了进去。 他躲在柱子旁,侷促地捏紧了手中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他亲手做的姜饼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贺云离开。 贺云拒绝了很多人,他很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浪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在其他人身上。 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果只是为了获得精神支持,那最该来源的地方就是自己。 「行了,知道你对感情没兴趣,但人都那样了,对你寻死觅活的,你也没点感觉?」 「没感觉。」 已经换上圣诞装潢的咖啡厅里,戴着帽子、口罩,坐在贺云身后的司玉,心都凉了大半截。 他拿出藏在怀里的情书。 上面写着贺云是如何拯救自己,自己又是如何因为贺云,才会想要活下去的矫情啰唆的字句,难过地低下了头。 贺云支着下颌,翻了页咖啡桌上的书。 第150页 「你难道不觉得,和一个人拥抱、接吻甚至发生性爱关系,是很可怕的事情吗?」 友人愣住,不解地追问下去。 贺云继续道:「这意味着,你的时间和注意力都会分给对方,更是将决定你情绪的权力,无条件地交给对方。我做不到,也不想做。」 友人惊愕地张开嘴。 贺云干脆就趁现在,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我不想我的人生中出现太多的变数,对亲密关系也没有太多的要求。所以,我想像不到和一个在一起,甚至因为爱情沖昏头脑会是什么样子。」 砰! 贺云身后传来咖啡杯砸碎的声音。 他往后看去,只看见一个留下几张大额纸钞,匆忙离开的背影。 司玉仓皇逃离后停在小巷里,摘下口罩,委屈地哭了起来。 「他,不会喜欢我的。」 这念头就这么钻进了他的脑袋里,生生按下了他告白的脚步。 嗯,这个圣诞节一过,贺云就要满18岁了,是可以和他告白,可以和他恋爱的。 但是—— 「他,不会喜欢我的。」 司玉的初恋好像在这个圣诞月,因贺云「指名道姓」的拒绝而被迫失恋。 可是,他依旧没有放弃,他依旧跟在贺云身后。 只要看着他,司玉心里就能生出无尽的力量,哪怕不会在一起,哪怕只是暗恋。 但命运的转折来得太快,来到了贺云身上。 司玉看着每天要兼顾学业,还得在打工地点来回跑的贺云,心疼得不行。 他能做的,只有留下一笔笔大额小费,因为他转去给贺云的每一笔钱,都会被他原封不动地退回。 可是,真的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司玉看着从药店出来,拿起一瓶冰水,就往嘴里灌药的贺云,又看着头顶阴云密布的伦敦天空。 他决定了。 他推开了那扇房门。 这是贺云和司玉的「命运的转折」。 相遇是转折,但相爱不是,这是一件极为顺理成章的事情。 贺云否定了他此前所有的言论。 他想将自己的人生、时间都分给司玉;他想将决定自己情绪的权利交给司玉;他想为司玉沖昏头脑,做一切不理智的事情。 这不是转折,这是贺云这一生最应该做的事情——爱上司玉。 这是贺云无比笃定的一件事,司玉也是。 所以司玉无法接受,和他分手的贺云,离开他的贺云,更不能接受,此时此刻出现在他卧室中的沈确。 沈确还保持着站在门口的姿势,沉声道:「我没有碰你。」 司玉哭过,还在恶狠狠地瞪着他。 眼中的厌恶和恨意,令沈确心如刀割。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却听见了司玉开口的声音。 「你,贺云跟我分手,是不是你做的?」 沈确僵硬在原地,回头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是不是你强迫贺云,强迫他离开我?!」司玉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领,「就像你当年逼我那样,到底是不是你?!」 沈确的思绪被司玉带回到了南法的那个夜晚,他先是说了句抱歉,随后,便甩开了司玉的手。 「沈确!」 司玉不依不饶,继续追问。 沈确停在原地,深深闭上眼,再度睁开时,眼中已有泪光。 他问:「你觉得,所有伤害你的事情,都是我做的吗?」 司玉冷笑一声:「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你,我怎么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沈确,从一开始你就把我当作你的棋子。你所谓的喜欢也好,爱也好,不过只是为了你想要的权势而已。」 沈确四肢发凉,就连血液和心脏都好似在此刻凝固、停止跳动。 「司司,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讲?」 「难道不是吗?那为什么你会让我去巴结那些评审?又为什么贺云会……」 「是你提的!」 一声怒吼,响彻了整个房间。 沈确看着司玉怔住的神情,心中又有了悔意。 「司司……」 「你胡说八道!就是因为你,因为你,贺云才会离开我!沈确,我告诉你,就算在这辈子,我司玉死在你面前,也绝对不会喜欢你!」 沈确深吸一口气,冲进卧室。 「你干什么?!」 司玉紧张地朝后退去。 可是,沈确只是走到了床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张纸条。 「你给我放下!」 司玉想要夺下那张纸。 那是被他撕烂过无数次,却又因为是贺云最后留给他的东西,而反覆粘贴完整,一直留在身边的纸条。 沈确走到他面前,脸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变得扭曲,髮丝从头顶垂下几缕。 「司玉,你自己看清楚!」沈确颤抖着手,「这个字!这到底是谁的字!」 司玉的瞳孔骤然放大,看着被透明胶带贴好、被沈确举到他眼前的字—— 「我们分手吧」 「你自己想想,你什么时候见过贺云写中文?这个字迹,到底是谁的字?你口口声声说是因为我,难道就从来没有一刻怀疑过,是因为你吗?!」 一瞬间,司玉的泪水蓄满眼眶。 「你别告诉我,你没有发现贺云身上的伤。」沈确朝着司玉步步紧逼,后者退到了墙角,「昨晚,你和他做的时候,他后背的伤口没有裂开吗?你没有摸到他胸口的伤疤吗?」 第151页 沈确冷冷地看着面色惨白的司玉。 「他胸口的疤,你忘了怎么来的?你忘了他都差点死了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司玉微张嘴唇,眼泪簌簌落下。 「你有病!司玉,你有病!」 众人苦苦守护白色谎言被戳破,司玉在贺云离开后,被他视作最后念想的纸条,也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 都有病,自己的爱情,自己的人生,还有自己。 - 贺云回家了,他给司玉买了早餐,买了玫瑰花。 别墅里很安静,想来宝宝应该还没有醒。 贺云低头闻了闻玫瑰花,笑着推开卧室房门,见到了已经醒来的司玉,他背对门口,坐在床边。 「宝宝?」 贺云蹙眉,捧着花走过去。 「贺云,我不想再演戏了,你带我走,去只有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第59章 命运的转折 「宝宝, 再过一个收费站,我们就要到了。」 贺云轻声提醒。 司玉点点头,出神地看着窗外, 似乎是想要记住这一条可以找到贺云的路。 「贺云。」 「嗯?」 「我爱你。」 贺云笑起来,牵起他冰凉的指尖, 柔声说道:「我更爱你。」 司玉偷偷擦掉脸颊的泪水, 继续看着往后不断划过的树林。 贺云带司玉回北岛了。 司玉说的,想要和他回去,去只有他们的地方。 北岛的夏天总是来得比江城晚一些, 从北极南下的寒风,似乎阻拦了夏季的升温。 但一年四季总是开满花的花园, 让人无法分辨,到底是什么季节。 贺云单膝跪在沙发旁, 为刚洗完澡的司玉擦干腿上的水渍,随后,接过毛巾,为他擦拭起了头髮。 「你好久, 都没给我擦过头髮了。」 司玉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听上去就像是撒娇埋怨。 贺云笑起来, 轻轻掰过他的脸, 吻了上去。 「以后都会。」贺云说。 司玉看着他, 那双被热气氤氲洗过的琥珀色眼眸, 清澈得漂亮。 「好。」司玉抱着膝盖,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以后, 贺云都会给我擦头髮。」 忽然,贺云的手顿住了, 有些疑惑地坐到了司玉身前,定定地看着他。 「宝宝?」 贺云对司玉的情绪太了解了。 司玉每一次地嘆息和垂眼,他都能无比清晰地捕捉到,甚至不用司玉开口,就明白他想要说什么。 但这次,好像他也不知道,司玉究竟在想什么。 司玉看着他,眼尾微微发红,嘴唇也在颤抖。 「贺云……」司玉睫毛轻晃,眼泪落了下来,「对不起。」 道歉很突兀,但贺云依旧没有多想,只是将他的情绪波动,划分到了极为正常的范围内。 贺云抱住了司玉,就像从前那样柔声安慰。 「贺云,你疼不疼啊?」 又是一句突兀的问句,令贺云不解地蹙眉。 「我伤害你的时候,你疼不疼啊……」 司玉的哭泣和沙哑的声音,如同钝刀割着贺云的血肉。 他不疼,但此刻看着为他哭泣的司玉,才真的明白疼痛该有的一切。 「宝宝……」贺云下睫毛上有泪水,「不疼,我不疼。」 司玉瘫在他的怀中,将脸埋了进去,号啕大哭。 他这一路来强忍的泪水,终于在此时决堤。 「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早点发现你的难过,宝宝,我真的不疼。」 贺云捧起司玉的脸,认真地看着他。 司玉咬着嘴唇,拼命地摇头。 「怎么,这么会不疼呢,你,你的……」 司玉触碰到贺云胸膛的黑色衣料,他知道,在里面有好几道伤疤。 他也想起来了,那些伤疤是在冰岛的圣诞节留下的,他们在辛格维勒国家公园,他用、他用……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司玉紧紧抱住他,再次道歉。 贺云不住蹭着他的脸,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去分担哪怕只是司玉因痛苦流下眼泪的重量。 「司玉,我爱你。」贺云说,「我永远爱你。」 贺云很久没能说出这句话,因为他一直觉得离开司玉,才是爱他的方式;不看司玉因自己饱受折磨,才是爱他的方式。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司玉想要的方式,仅仅是自己陪在他的身边。 「贺云,我不想再演戏了,你带我走,去只有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司玉对他说出这句话,贺云点头应下。 他将司玉带回了北岛,只有他们的地方。 - 贺云似乎觉得自己在梦中,每当他伸出手时,都能触摸到司玉的身体。 他睁开眼,又生怕是梦,将睡到床边的司玉,牢牢抱进了怀中。 「老公,抱得太紧了……」 「嗯,我知道。」 贺云只松了那么一点点的力气,却依旧用手臂做牢笼,将司玉箍在胸膛中。 「怕醒来就见不到你了。」贺云吻向他带着玫瑰花香的长髮,「你都不知道,我多怕这是一个梦。」 司玉翻了个身,用额头抵着贺云的鼻尖,轻声道:「不是梦,我就在你身边。」 贺云抱起他,让他跟从前那般一样,睡在自己身上。 第152页 「嗯,不是梦。」贺云亲昵地用嘴唇蹭着他,「宝宝就在这里。」 好梦结束,清晨的日光刺破了笼在窗前的薄雾。 贺云睁开眼,胸膛空荡荡。 「宝宝?」刺骨的寒意,瞬间袭遍他的全身,「宝宝?!」 贺云掀开被褥,赤脚踩在地板上,冲出了房间。 「宝宝!」 「怎么啦?」 司玉站在厨房台前,笑着转过身。 贺云那颗心,时刻害怕失去司玉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怎么起来了?」贺云走过去,抱住他,「也不告诉我,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司玉乖巧地趴在他的肩膀上,眨了眨眼,小声道:「回来的路上,我睡了好久的,所以不困。」 贺云松开他,双手捧着他的脸,问温热的嘴唇细细吻着他。 「贺云,我就在你的厨房。」司玉用力地回吻,「我在给你煮咖啡。」 他关掉炉火,又戴好手套将摩卡壶转移到了大理石台面,踮脚从头顶的杯架,取下两个挂着咖啡杯,可就算这样也依旧没将身上的人形挂件甩掉。 「贺云,你真的好黏人哦。」 「汪汪~」 司玉昂头大笑起来,贺云红着耳尖埋在他的颈窝。 北岛的夏日,来得缓慢又绵长。 等到阳光正好的时候,已经是六月。 贺云在花园西北角,两棵高大的果树中间,为司玉挂了个亲手编的吊床。 司玉躺在上边看书时,一扭头,就能看见蓝白矮墙外的大海。 这片海滩在阳光下,仿佛被金色砂砾铺满;海鸟时不时便会飞过,矶鹞的啁啾声也在头顶响个不停。 看累了,司玉就会把书盖在脸上。 过会儿,在一旁不知在忙着搭建什么的贺云,就会洗好手将它拿走,然后挤上小吊床。 「要塌了!」 「不会。」 的确不会,就是挤得慌,所以司玉再一次趴在贺云的身上,在海浪与贺云的心跳声中睡去。 真的是梦吗?如果是,请不要让我醒来。 - 贺云醒了,被床头的手机振动声吵醒。 伸手拿起,贺云的眉头便蹙了起来,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司玉是不是在你那儿?」 沈确的声音很低,沉得像是砂纸般。 贺云睡意全无,只要从沈确口中听见司玉的名字,他便竖起了鬃毛,像是准备攻击意图侵犯领地敌人的雄狮。 「跟他说一声……」 「我没有帮人转告的习惯。」 「对不起。」 贺云声线骤然愈发冷了下去,问道:「你说什么?」 「帮我跟他说,对不起。」 说完,沈确挂断了电话。 贺云站在落地窗前,未拉紧的白色纱帘之间的缝隙里,有在海平面上缓缓升起的红日。 他大概想明白了,司玉不可能平白无故记起,原本已经被他遗忘的事情。 一定是沈确告诉了他。 那么,在司玉得知这些事情的时候,是不是很难过呢?所以,才会哭着让自己带他走。 贺云将额头靠在玻璃上,不敢再想。 此刻,他只想要回到床上,好好抱着司玉,再…… 「宝宝?」 床铺空荡荡。 六点不到,他会去哪里? 那种美梦会在此刻醒来的感觉,再次出现。 「宝宝?」 贺云压下急促的心跳,在走出卧室,并没有看见司玉的身影后,来得愈发勐烈。 「宝宝?」 贺云走出房子,急忙冲下了台阶。 「这里!」 贺云循声看去,见到了从蓝色花草中伸出的手臂。 「你怎么在这里?」贺云语气急了起来,「天才刚亮,你跑到外面来做什么?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多担心你吗?!」 司玉好像有点被吓到,蹲在淡紫色飞燕草和蓝色香豌豆中间,露出的双眼里满是委屈。 「昨晚下了雨,我担心今天会有虫子……」司玉拿起手中的驱虫粉,「刚移栽的毛剪秋罗,会被吃掉的。」 贺云心口的焦急化作酥麻,刺痒过他的全身。 「宝宝,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贺云跪地,轻轻抱着司玉,「我真的,醒来见不到你,真的很担心。」 「贺云,我就在你的花园。」司玉也抱住了他,「在为你照顾花草。」 贺云点头又摇头,好像不想接受这个回答。 「你该在我的枕边,该在我的怀里。」 司玉垂眼笑了笑,嘴角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紧接着,他摘下手边的金盏花,在贺云的鼻尖拂过。 「都说了,你好黏人的。」 狗狗被逗鼻子,是会打喷嚏的。 贺云连打了好几个,更加用力地抱紧了逗他开心的司玉。 天气好,是个赶集的好日子,贺云给司玉戴上头盔。 「不用给我买这个的,在小岛上用不着。」 「你就说,你喜不喜欢吧!」 定制的全车碳纤维哈雷,没人会不喜欢。 贺云摸了摸黑色哈雷的车身,眼中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这就对了嘛~」司玉抱住他的腰,「你看,你喜欢我,所以对我很好很好!我也喜欢你,所以也会对你很好很好啊!而且,只是一辆车而已。」 第153页 贺云亲向他。 「哎呀!」 「嘶——」 二人好像都忘了自己正戴着头盔,不偏不倚,额头撞了个满满当当。 他们看着对方,扑哧笑了出来。 温柔的淡金色光线,从头顶茂密的叶缝中淌下。夏风吹在脸上不干不燥,一切都刚刚好。 「这个,好看吗?」 司玉拿起一块浅蓝色的碎花布,披在了头上。 「好看。」贺云微微弯腰,「宝宝穿什么都好看。」 司玉把它放到了臂弯,正准备拿起一块粉色的布料时,头上被盖了块银白色的蕾丝。 「这个?」司玉掀起垂在自己肩膀的一角,「不像是用来做衣服的,倒像是新娘的头纱。」 说完,司玉发现贺云正定定地看着他。 司玉边挑眉,边发出「啧啧」声。 「怎么,想结婚啊?」 「想。」 第60章 命运的转折 贺云回答得极快, 没有丝毫犹豫。 紧接着,他揽过司玉的肩膀,凑到耳边:「一直都想。」 「那你倒是求婚啊。」 司玉拧了他一下 「嗯, 还得等会儿。」 贺云卖起了关子。 司玉哪里肯放过他,跳到了他背上, 问他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贺云不答, 背着司玉就往一旁的老旧书店跑去。 「钱!没给钱!」 「给啦,抱紧。」 书店里,司玉被一本老旧的书吸引, 翻了几页,发现是一个岛上「诗人」写的诗集。 「北岛一半在海里, 一半在陆地。 就像爱人的心,一半在隐藏, 一半在张扬。」 司玉读了两句,转过头发现贺云也拿了本书。 「《木工雕刻》你看这个干嘛呀?」 「想做些东西,目前还需要一点理论支持。」 的确如此,贺云做什么事情都是在全都规划好后, 才会开始。 就像做一个油封鸭腿,都得算好开餐时间, 严格计算每一步的用时, 包括但不限于抓鸭子需要用多久, 才会开始去做。 「什么东西呀?」司玉贴过去, 「跟我说说呗。」 贺云再次卖起关子,合上书,敲了敲他的脑袋:「不告诉你。」 司玉对他龇了龇牙, 碍于周围还有人,才没能咬下口, 但吻住他的贺云,似乎并没有这么想。 「这么多人看着呢!」 「怕什么?」贺云又亲了亲他,「别怕。」 走向停车位置的路上,司玉跟他聊着最近沈回在忙的事情。 「你还记得,之前跟你学摄影的人吗?」 「池意?记得……啊!」 贺云摸着被揪的手臂,呆呆看着单臂环胸的司玉。 「你还真敢记得啊?!」 「……」 贺云开着车,车速放得很低,怕风声打断了司玉的话,也怕吹得他冷。 说来说去,就是池意和沈回分了手,又在一年后复合。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分手吗?」 贺云摇摇头,这他是真不知道。 「因为沈来,你见过沈来吗?对哦,你应该没见过,他吧,精神有问题,总觉得嫂子是自己的,常常拿这个去给他哥吹耳边风。搞得沈回也以为是自己横刀夺爱,以为池意喜欢的人是他弟弟。结果就是,两个人就误会对方不喜欢自己,然后……」 「你想说什么?」 贺云停好车,看着司玉。 「啊?」司玉迷茫地挠了挠脸,「就是顺口跟你说说嘛。」 贺云知道司玉意有所指,也觉得这是司玉演技最糟糕的一次。 「你是想借沈来……算了,你是想说两个人之间的误会,应该早些解开吗?」贺云走近他,「宝宝,我现在没有任何事情瞒着你,如果你实在担心这个,我……」 「那告诉我,你准备什么时候求婚?」 司玉满眼放光。 贺云当场表演了个变脸:「这个不行。」 他知道司玉在打哈哈,尤其是当他提到沈来精神出问题的时候。 可是,他能说什么呢? 安慰司玉,你精神状态不好,跟你没关系吗? 无用的解释和宽慰,不如不讲,况且,现在司玉就在他身边,他可以做很多事情,来向他证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会再离开司玉。 这就是贺云想说的,想做的。 「我爱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说完,他给司玉盖好被子,再度抱紧。 - 又是一天清晨,又是睁开眼见不到司玉。 贺云去了厨房,没有人;去了花园,没有人。 那种感觉,那种司玉时刻都在计划着离开自己的感觉,再次出现。 「司玉!」 「司玉!」 「司玉!」 贺云的喊声惊动了散步的大白鹅,它们扑棱着翅膀,三跳两蹦地离开了。 「别叫啦!」贺飞伊从不远处的拐角走出来,「在这儿呢。」 贺云愣了一秒,随即,快步跑进了贺飞伊的家中。 「宝宝?」 贺云终于见到了司玉,后者正抱着哭闹不止的妹妹,柔声哄着。 原本急躁的心跳和唿吸,都在此刻司玉哪怕不是对自己的温柔下被抚平。 第154页 真的,太温柔了。 司玉抱着孩子,就连头顶的日光都偏爱他,从他身上洒下时,将他的侧脸、额头、鼻樑和唇珠都照得熠熠生光。 「不哭不哭,眼泪是小珍珠~小玉米最乖啦……」 不知道是安抚奶嘴起了作用,还是司玉,怀中的婴儿就那么止住了哭声,盯着抱着自己的人,小黑眼珠子不停转。 贺云没有出声,就站在一旁看着他,看着他将妹妹哄睡。 忙完家务的贺飞伊走来,将孩子抱走,小声对司玉道谢。 「小玉米?」贺云走去,揉着司玉的手臂,「她胖乎乎的,的确像是玉米。」 司玉噘着嘴,瞪了眼他:「哪里是因为这个!他的头髮黄黄的,飞伊说,像是我的头髮。」 说着,司玉拉起了肩上的金髮,嘟囔道:「几个婶子都叫我小苞米……」 司玉的下巴埋得低低的,眼皮抬起时,双眼中的亮光更加明显;这几日胃口也不错,脸颊上长了点肉,一看就很好捏。 ——贺云没有捏,他亲了上去。 「可爱。」贺云双手捧着他的脸,「宝宝可爱,她们才会这么叫你。」 「唔……那你呢?」司玉被亲得说话含含煳煳,「你也觉得我可爱吗?」 贺云长长吸了一口气,认真看着他。 「全世界最可爱,宝宝全世界最可爱。」 「喜欢吗?」 「全世界最喜欢,全世界最喜欢宝宝。」 贺云牵着司玉的手,来到了他视作「秘密圣地」的后山。 「嗯?这些是……」司玉松开贺云的手,跳到了还未开花的花田中间,「玫瑰花吗?」 「嗯,还记得我第一次送给你的花吗?」 「变种法国蔷薇托斯卡纳玫瑰。*」 贺云微微瞪大眼,有些诧异地看着司玉。 司玉能认出这是玫瑰,因为见过自己送他太多;但能记得第一朵玫瑰的名字,贺云有些意外。 因为托斯卡纳玫瑰并不常见,准确来说是极为少见。 它们盛开于欧洲中世纪的花园,大多玫瑰的变种也是由此而来,但现在,几乎寻不到它的踪迹。 「干嘛这么意外啊?」司玉轻轻拨动了花苞,抬头看他,「你送给我的每一样东西,我都记得很清楚!」 嗯,除了戒指。 贺云垂下眼,但一秒后又快速抬起。 没关系,等花开了,我就再和宝宝求婚。那时候,院子里的……也该修好了。 贺云知道,他不会等太久。 这些花苞,在司玉来到北岛后,几乎是一夜之间长了出来;好像它们比自己更需要司玉,更加期待司玉的到来。 他们在还未开放的托斯卡纳玫瑰花田中接吻,在贺云还未完成的秘密上接吻,在可以被日月照耀到的地方,一次次用告白和亲吻来诉述,并未用言语表达万分之一的爱意。 时间步入七月,贺云也已经习惯每天睁开眼后见不到司玉。 司玉会出现在厨房、花园和海边;司玉会在为他煮咖啡、打理花草和餵野猫。 司玉一直都在他身边,只要贺云去找他,他就一定能找到司玉。 慢慢地,贺云不再那么着急,不再那么心慌,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能找到司玉。 七月的炎夏,在江城是极其难以忍受的,但在北岛不是。 温带海洋性气候的小岛,建在海边的小屋被海风和绿荫洒下大片的阴凉。 贺云在这一刻,在这一个夏天,明白了生命和人生最后的意义。 所有的意义,都是因为司玉。 「这个姿势,可以吗?」 穿着白色t恤和海军蓝短裤的司玉,坐在復古墨绿色捷豹跑车的驾驶座,赤着脚,屈膝踩着方向盘。 一米八五的身高,早就被粉丝夸过多次,脖子一下全是腿。 此刻更是,他的双腿修长又笔直,哪怕是这个姿势,小腿的线条也依旧漂亮。 ——漂亮得让人爱不释手。 「嗯。」贺云吻着他的膝盖,「好看。」 说完,贺云向后退去,拿起了相机,将司玉记录在了薄薄的胶片中。 今天是司玉的生日。 贺云为他准备了很多礼物,但当他问司玉想要什么时,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回答。 「想要老公给我拍好多好多的照片!」 贺云觉得这甚至称不上是一个要求,这是贺云每天都在为他做的事情。 但司玉很开心,贺云只想要司玉开心,所以,他带着司玉走遍了整个北岛。 贺云问他,旁边还有几个小岛,没什么人,想不想去看看。 司玉摇头拒绝了,说只想在北岛,只想在他生活的地方。 贺云牵着司玉的手,十指紧扣,半分都不想分开。 贺飞伊家的院子大,适合给司玉「摆席」。 这个决定,贺云更是意外。 司玉不喜欢这种场合,更不喜欢把自己的生日放到这种场合。 「你真的可以吗?」 司玉扎着苹果头,上面还夹了个桃子送他的粉色蝴蝶结髮卡。 「放心,交给我。」 贺云亲了亲他,走出门,将司玉亲手制作的「邀请函」送到与他们相熟,或者说打过照面,又或是贺云的远方亲戚手中。 所有人都喜欢司玉,北岛上的人也是。 第155页 来了很多人,几乎都要塞满贺飞伊家的院子。 男人们忙着杀鸡宰鸭,女人们忙着帮司玉招唿来往的客人。 厨房明显是不够用的,所以有人在院子外边,用红砖临时砌了个灶台,再搬出大铁锅;不一会儿,柴火也抱了出来,刚打理好的家禽,就这么被下了锅。 贺云在做以紫色鸢尾花为主体的鲜花插瓶。 淡紫色耧斗菜和香豌豆,桃粉色的杜鹃和三花路边青,浅蓝色的勿忘我和蓝铃花,最后用橙黄色的洋牡丹和绣线菊叶加以点缀…… 「小舅舅,你很少做颜色这么鲜艷的花诶。」 贺云「嗯」了声,视线一直停留在司玉身上。 他再次感到意外,司玉竟然在忙里忙外地招唿人,一口一个「二叔」「三婶」「姐姐」「大哥」……喊得就连桃子都愣在了原地。 「小舅舅。」桃子咬碎棒棒糖,「小舅妈他这是……打鸡血了?」 「他开心就好。」贺云笑意与爱意的眼神,望着他,同时,从兜里掏出一个棒棒糖,看也不看地塞进桃子手中,「叫得好。」 一整夜,司玉都在忙,简直是拿出了在片场拍戏的精神头。 这样贺云不禁开始想,是不是司玉想要回去拍戏,觉得在岛上的日子难免无聊起来。 他这么想,他也这么问了。 司玉愣了一下,然后,踩了他一脚。 「……对不起。」 司玉很好哄,贺云任打任骂地抱了会儿,司玉的脾气就没了。 浴室里,水台和浴缸边都摆上了香薰蜡烛,都是司玉喜欢的玫瑰味。 「其实不用这么多香薰。」贺云搂紧了坐在他腿间的司玉,「宝宝就很香。」 司玉扭头看他,没有接话,转而说道:「贺云,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生日,我会永远、永远记住今天。」 贺云抚摸着他的脸颊,在他扬起的嘴角停留了许久,最后换上嘴唇,温柔地贴去。 「还会有很多个生日,还会有很多个今天,因为贺云会永远陪在司玉身边。」 司玉出神地盯着他,笑了笑,轻轻吻住他。 一整夜,贺云也没松开抱住司玉的手,因为司玉一直说,抱得还不够紧。 夜色笼罩着整个北岛,连大海都陷入了沉睡。 贺云睡着了。 他忽然想起来,他向司玉说过无数次,他会一直陪着司玉,但司玉从未讲过。 所以,当他醒来时,身旁的被褥还带着司玉身体的余温。 贺云坐起身,在原地愣了五秒,如同僵直的木偶般,走出卧室。 厨房里没有司玉,花园里没有司玉,贺飞伊家没有司玉,野猫常出没的巷角和树下也没有司玉。 贺云站在刚泛起鱼肚白的天空下,海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 司玉走了。 村口的婶子们都看见了,有辆迈巴赫在村口停了一晚。 司玉走了。 司玉坐在车里,轻轻将头靠在窗户上,就像他昨夜靠在贺云的怀中那样。 「如果你后悔了,我现在就让小羊掉头。」 司玉想摇头、想说话,却没力气,但好在对方明白了他的眨眼。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马路上人很少,车很少,好像它们都明白,司玉此时的离开,配不上所谓盛大的告别。 就连太阳都躲在云层后,无论自转的地球如何催促,也未曾现身。 「我想吐。」 车停了,停在了跨海大桥的路口。 「回去吧。」男人将水递给司玉,「不想走就回去。」 司玉漱完口,昂头看着正忙活着聚集雨水的乌云,摇了摇头。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他为什么会离开我。因为……」 司玉的双眼开始模煳,但眼泪一直没能落下,就像乌云中的雨。 「贺云爱我。」 身后的人不再说话,为他打开了车门。 雨在车门关上那一刻落了下来,属于七月独有的倾盆大雨,席捲了整个淮城。 天黑压压地往下坠,似乎只要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宛若黑夜的清晨天空。 车辆启动了,载着司玉离开北岛、离开贺云的车启动了。 这是司玉做出的选择,或许,也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个「命运的转折」。 雷声在跨海大桥上方炸开,司玉听得那么分明,就像小羊的惊唿声—— 「老闆,有人在追车!」 司玉听到了,但他没动,依旧靠着车窗。 玻璃上的水流,像是布满他脸颊的泪水;大桥的红色斜拉钢索,像是他眼眶中的红色血丝。 「司玉。」左侧的人说,「看窗外。」 司玉缓缓扭头,隔着雨帘和泪水,他见到了疾驰的黑色哈雷。 第61章 宝宝 闷雷震动了房间, 未上锁的房门被狂风勐地推开。 门扉撞击到贺云的脚后跟,如同老人颤颤巍巍地步伐,摇晃着又再次回到原地。 贺云的黑髮湿漉漉垂在脑后, 远远不断的水珠汇成小股的细流。 它们顺着髮丝,一直落到黑色冲锋衣, 落到他无力垂在腿侧的手指, 落到发白的指尖,落到地面。 贺云转过身,看着被四方门框, 框住的大海。 这时,一道闪电照亮了整片天空, 他看见波涛汹涌不停的大海,云雾背后的惨白月亮, 还有在狂风中飞过水面的海鸟。 第156页 清晨6点的布谷声响起。 那是只会探出布谷鸟的欧洲復古小钟,司玉在旧货市场淘到了它。 司玉很喜欢,亲手抱着它好好洗了好遍,最后, 指针不再转动,才发现进了水。 「不行, 老公你必须修好!」司玉紧紧抱着他的手臂, 「要是你忘记睡觉和吃饭怎么办?」 「怎么会呢?」他把司玉抱到膝上, 「有你在, 我怎么会忘呢?」 司玉靠在他的肩上,看不见表情,只能听见他撒娇说, 无论如何也得修好。 修好了,所以现在, 那两只紧靠在一起的布谷鸟弹了出来,提醒贺云是早餐时间。 贺云走到厨房,从储藏柜里拿出咖啡豆罐,却比平日多用了几分力气。 原本快见底的咖啡豆,不知什么时候被重新装满。 贺云抓起一捧,放到鼻下细闻,是自己喜欢的豆子,司玉给他买的。 贺云沉默地看着。 喝完,他将另一杯凉掉的也倒入水槽。 两个被洗净的咖啡杯,再次被挂上,乖巧地靠在一起。 昨天的暴风雨,袭击了整个花园。 贺云没有给刚移栽好的毛剪秋罗遮上防水布,此时它们已经东倒西歪地贴在地上,残破不堪。 不可以这样的,宝宝很喜欢他们。 贺云用一捧捧的土,让花草重新昂头。 他拿着园艺剪,继续在花园里巡视起来,看看有没有被枯枝缠住的,有没有被折断花茎的。 宝宝很喜欢这个花园。 就在他再度僵直在原地时,花园的黑色小铁门被推开。 不怎么走动、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司玉生日那天的远房亲戚,忽然,提着一只熏好的板鸭走了进来。 人也没多说什么,夸了几句板鸭好吃,说贺云要是喜欢,就再给他拿。 贺云点头道谢,没再看那只香喷喷的板鸭,继续回到花园。 很快,他在一个废弃的兔子洞旁边,发现了个花花绿绿的东西。 他走了过去,蹲下身,看见了那个涂抹得很是漂亮、精緻的小兔子陶瓷雕塑。 它坐在小窝里,一个用干枯的植物根茎编织而成的小窝。 贺云大概明白了。 有次雨后的晚上,他出来抓吃叶片的蛞蝓,司玉不知怎么也醒了过来。 司玉拿了件外套给他披上后,顺势贴了来,问自己在做什么。 贺云知道司玉很害怕粘稠的蛞蝓,于是告诉他,花园里有一对野兔,它们住在兔子洞里;但是有一天,雨下得太大,其中一只兔子走丢了;所以,每到下雨天另一只兔子就会出来找它;自己就来看看它会不会也迷路。 司玉信了。 他还记得,司玉趴在他的肩头,小声地说了句,好可怜。 这只小兔,是宝宝为失去伴侣的野兔做的。 贺云喉结上下滚动几下,指腹慢慢拂过陶瓷小兔的脸颊。 他准备将小兔子带走,却在拿起后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他看见了底座上的彩色小字。 [万能花园之神啊!请将小兔的爱人带回到它的身边吧!] 贺云蹲在花草间,久久未动。 日落后,贺云出门了。 他拿着猫罐头,走到巷口挂满祈福红带的香樟树下,却没有发现制霸此树的小白身影。 小白只是身经百战的野猫,脸上被海鸟抓的三道疤,就是最好的证明。 此时它不在,应该是去码头觅食,只留下了树下没吃完的猫粮。 不知道为什么,司玉给他留了这么多,好像担心它以后吃不到一样。 不仅是猫粮,司玉还为它准备了两个小碗,碗上用白色丙烯笔,画了只猫爪子。 贺云慢慢摩挲着上边的图案,接着从包里拿出猫罐头。 他用工具撬着,但拂过猫爪子的手指颤抖得厉害,怎么也撬不开。 贺云停下动作,昂头看着被绿叶占领的天空,那么斑驳的光线也变得更加模煳。 过了许久,贺云终于有了力气,将开启后的罐头稳稳放到树根。 叮铃铃! 站起身,他撞到了条繫着金色铃铛的红带。 他将晃动不停地铃铛捏住,解开缠绕在一起的祈福带。 刚转身走了一步,贺云忽然停下,扭头看向带上的黑色字迹。 [希望小白像我一样,被餵得圆鼓鼓~] 贺云站在树下,沉默地看着那张随风飘动的红布条。 他到家时,手里还多一袋脆桃,另一个不走动的亲戚送给他的。 他将桃子洗净,浸泡去毛,切成小块放进玻璃小碗中,插上银叉,轻轻放到茶几上。 喜欢吃脆桃的是宝宝。 贺云站了会儿,背上双肩包出了门。 入夜,海风吹上后山时,贺云也到了。 托斯卡纳玫瑰的花茎上依旧没有盛开的玫瑰,因为,它们全都被风雨拍打在了泥土上,甚至盖住了棕黄色的花田,成为一片的黑色玫瑰花海。 贺云甚至能够想像得到,这些花,是如何在无人之地绽放;又是如何在风雨之中,苦苦支撑了许久;最后,败于风雨之下。 它们开了,在司玉抵达北岛的时候;他们落下了,在…… 花瓣可以成为根茎最好的养分,但贺云现在却只想将它们都带走。 这些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它们应该被贺云带走,带到他为司玉已经砌好的高台。 第157页 花瓣都被贺云撒在了刚用砂纸打磨过的木台上,随后,他拿出两个木雕,将它们放在花瓣中。 雕刻得并不算好看。 贺云坐在一旁,望着它们出神。 早晨8点的海面,处处闪烁着银色的细细条纹,它们随着波浪晃动,缠绵地不肯离去。 ——就像是坐在木台上的贺云。 他似乎固执地认为,只要他不推开卧室门,就不会看见里面空荡荡的房间,可以否认已经发生的事实。 「小贺啊!」 「小贺,你怎么在那儿坐着,你看婶给你拿什么来了!」 门口传来一阵喧闹,贺云念念不舍地放下木雕,走了过去。 「这是婶自己做的咸鱼,可香啦!夏天用这个配稀粥,比咸菜可好吃多了!」 「这个是叔酿的杨梅酒,你们年轻人不是都喜欢吗?来,快接着!」 「还有这个,这是咸鸭蛋,流心的!」 贺云手上被塞满了东西,就像他的脑中也被塞了很多疑问,但他此时并没有力气去追问,只是接了过来。 帮他解答疑问的,是抱着小玉米走进来的贺飞伊。 「哦哟,还真的给你带东西来了?」贺飞伊看着贺云手中的大包小包,笑了起来,「小玉米你看,你小舅妈厉不厉害?」 「你说什么?」贺云回过神,朝贺飞伊走了一步,「什么意思?」 贺飞伊将小玉米放到他手里,说道:「啊,就是前几天,不是他生日嘛,把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都请了过来,说是庆生,其实就是帮你在走亲戚呢!哎呀,这个鸭蛋好,一看就是流心的!小玉说,你一个人在这边,要他们多多帮衬着点。」 贺云抱着小玉米,愣愣地站在原地,甚至没有听清,贺飞伊是为什么要把孩子交给他。 小玉米很乖,坐在铺满玫瑰花瓣的木台上,好奇地转着眼珠,很快它就发现了,被贺云放在一旁的木雕。 「咿、咿、咿……嗷呜!」 小玉米扑腾的小手和带着滴答口水的咿呀,令贺云回过神。 贺云温柔地抱起小玉米,从她嘴里拿走木雕:「这个不能吃。」 六个月大还在口欲期的小玉米,显然不理解小舅舅的意思,到嘴的东西没了,小嘴一撅,就准备开哭。 「呜呜呜呜呜呜!」 「真的不能吃。」 贺云左臂托住小玉米的屁股,右手扶住她的后脖,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他贴着小玉米的头髮,不算浓密的髮丝在树荫下也依旧有些温热,令贺云淋过暴雨的冰冷皮肤,开始慢慢回温。 贺云安抚着她,耐心解释道:「那是小舅妈,不能吃的。」 小玉米似乎听懂了,看着被贺云放到一旁的小人木雕,竟然安静了下来,但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却没有消失—— 哭泣的人变成了贺云。 贺云抱着她,坐在为婚礼而亲手修建的宣誓高台上,终于哭了出来。 他想等托斯卡纳玫瑰开放,想等宣誓高台搭好,可是,司玉并没有等他。 司玉的离开是漫长又隐秘的计划。 他用一次次清晨后的消失,来让自己接受;他的柔情,他的蜜语,都在迷惑自己。 在托斯卡纳玫瑰开放的这一天,在宣誓高台搭好的这一天,贺云失去了司玉,在那个暴雨的清晨。 「宝宝。」 贺云在暴雨下的跨海大桥别停了迈巴赫,左手抓着头盔,朝着司玉伸出右手:「过来。」 车窗已经放下,司玉近在咫尺。 贺云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仍旧再次开口。 「宝宝,过来。」 贺云在祈求。 他的泪水也明白不能在此刻落下,它们悬在眼眶,不想让雨中的主人看上去太过狼狈。 可是,当车窗缓缓升起时,它们也再也不愿忍耐,混着雨水,却比雨水更大颗地淌下。 司玉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掉一滴泪。 他只是坐在车里,离开了贺云的视线,离开了贺云的世界。 那天的暴雨好像从未停止,直到此刻还在下,直到此刻贺云的脸颊还是湿润。 「他走了。」 贺云承认了这个事实,他对着什么都听不懂,只会吃手指的小玉米,承认了这个事实。 「司玉,不要我了。」 夏天的海岛,连天上的流云都是轻柔的;沿着海岸涌动的海浪,也似呢喃细语;包围着木台的是如珍珠般明亮的长白米努草,低矮的银莲花、三色堇和马鞭草,它们都开得正好。 一切都是美好的,只有贺云。 他无法拥有司玉,甚至无法独自拥有被司玉抛弃的权利。 #司玉# #司玉退圈声明# #司玉宣布暂时息影# 司玉抛弃了所有人。 - 「对不起,具体的情况,请等我们公司法务部的声明。」 「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谢谢!」 「麻烦让一下。」 沈确在助理和安保的保护下,从众多记者和摄影机的包围下走过。 「老闆,你看我们要不要先发个声明啊,单纯靠司玉哥的……」 很快,助理便在沈确斜来的眼神中,自觉地闭上了嘴。 「好了,小蔓你先去茶水间准备咖啡,我来就行。」 第158页 聂双使了个神色,沈确助理便赶紧退了出去。 他看向站在落地窗前的沈确,咽了咽口水,走上前去。 「沈总,虽说过了好几天了,但因为我们一直没发官方的声明,粉丝这么一直闹下去也不是办法。」 聂双决定让自己顶上这一口大黑锅,吸了口气,再度说道:「您,还是跟司玉哥好好说说,要不删了那……」 「你也觉得是我把司玉带走了?」 聂双愣住。 不只是聂双,贺云也这么觉得。 所以,当他出拳揍向沈确,并把他按倒地毯上时,没有丝毫留情,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你把司玉带走,现在又让他解约是什么意思?」贺云抓起沈确的衣领,「当初,如果不是你说,给他解约后会有无法预料的麻烦,你觉得,我会让他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吗?」 贺云竭力平復着唿吸,可他额前晃动的黑色髮丝,早已将他的内心出卖。 「不想死就滚!」他抬头对着冲进来的保安低吼道,接着继续看向嘴沈确,「你把司玉藏到哪里去了,我要见到他。」 贺云原以为司玉的离开是他自己的选择,所以,哪怕他选择了沈确,贺云也逼着自己接受。 只要,只要那是司玉的选择,他都可以接受。 可是现在,司玉解约了,不会再出现在公众视野中,这让他怎么能安心? 他甚至没有办法,再通过司玉採访时的眼神去猜测他的心情,如果司玉不开心怎么办?如果司玉后悔了怎么办? 他甚至,甚至没办法再见到司玉。 他决不能接受。 「说!」贺云紧紧攥着沈确的脖颈,「司玉在哪儿?!」 灯光下,贺云低着头,五官都陷入了阴影之中,看上去就像是会吃人的活阎王一般可怕。 与他直视的沈确,哪怕嘴角的血迹让他看上去输得那么彻底,可他仍旧一言不发,就那么看着贺云。 而站在一旁的聂双,已经被吓得不敢动弹,早忘了是不是该去劝一劝。 这时,tk总部大楼总裁室的门外传来骚动,伴随着急促、杂乱脚步声,一道低沉男声响起。 「司玉是我带走的。」 第62章 新年 沈回站在门口, 看着暴怒的贺云和狼狈的沈确,不由得皱起了眉。 「先松开。」 贺云不甘心地将沈确重重扔掉,聂双赶紧将人带了出去。 而他则大步走到沈回面前, 问出了先前他追问沈确的问题。 「司玉,在哪儿?」 「无可奉告。」 沈回知道他没办法用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将贺云打发。 推己及人, 如果当年在找池意时, 有男人用如此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待他,他也会当场把人活埋进建筑工地。 但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 沈迴转了转眼眸, 鼻樑上的镜片很好地将他眼底情绪遮掩了过去。 他对贺云说道:「司玉需要一个人独处,我为他安排好了一应人手, 你可以放心。」 「放心?」 贺云混血的深邃眉骨,让他双眼此刻依旧深陷阴影。 他反问道:「换作是池意, 被我一声不吭地带走,你也放心吗?」 这个问题沈回没有办法回答,他看向身旁的助理。 「贺先生,是这样的。首先, 作为安排司少爷一应事务的实际执行人,我需要对此次发生的事情道歉。 「的确, 作为司少爷的男朋友, 您的着急我完全可以理解。 「但司少爷的性格, 您肯定比我们更了解, 我本人或是沈总,都可以为了理解你的心情,而将司少爷现在的行踪……」 贺云对着被打断的苏青青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沈回, 这就是你给我的解释?让你的助理用场面话来搪塞我?」 苏青青探头过来,公式化笑道:「简而言之, 就是我们跟您讲了,您找到司少爷,他也不会开心,所以,这是省了您的麻烦。」 贺云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他不准备接受。 而沈回看出了他的意思,于是挥手屏退的众人。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不知道司玉有没有给你讲过,我和池池分手的事情。那时候,因为我们的关系被发现,我却不肯和他分手,被我父亲关在家整整一个月。等终于拿到手机,想要联繫他的时候,却看到了他发来的分手信息。」 贺云睫毛动了动。 「是个下雨天,我从三楼跳下去,光脚跑到山下,求着商贩让我打一通电话。打到最后,别人不愿再借,我就用一块表换来最后一次机会。但我没有再打给他,而是打给了我的助理,让她去找池池。」 「然后呢?」贺云问,「你去见他了?」 「没有。」 沈回看向贺云。 「一年零六个月,我都知道他在竹湾村,也偷偷去瞧过几次,但我从未在他面前现身。你知道为什么吗?」 贺云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那一年零六个月都是错误的时机。我和他之间最大的阻碍,就是我的家族。既然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没办法保护他和我们感情,我就不会去见他。」 贺云眉头微微皱起。 「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拥有绝对权力,才不会有任何可以被拒绝的机会。所以,等到权力都在我手中,家族已不会再成为阻碍的时候,才去找他。」 第159页 沈回停顿片刻。 「我说这个的立场,并不单单只是司玉的兄长,而是站在你的角度。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你能做的事情只有等:等司玉自己想明白、做好准备,他自己就会来找你。」 沈回说完,看向贺云。 见他似乎是有所动摇,继续道:「司玉知道你在北岛,等他准备好,他一定会去找你。」 贺云离开了,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沈回以为终于解决好了一桩事情,坐回车上,还没能来得及拿起水杯,就见到苏青青支支吾吾地准备开口。 沈回:「没找到?」 苏青青:「嗯,银行卡、酒店和海关,都没有任何记录。」 沈回摘下眼镜,捏了捏山根,嘆气道:「继续找,别让其他人发现。」 沈回有他藏下的秘密,贺云也是。 他回到北岛,打开那扇终日上锁的房门。 房间里是司玉,是在他离开司玉458天里,他只能从媒体上获取到的司玉。 照片、海报、电影、採访、路口和街拍……只要是司玉,都会被他统统藏进这个房间里。 在他开灯的那一刻,设置好的投影仪便自动启动,在白墙上播放着存储好的司玉採访片段。 贺云坐在沙发上,捏着毛毯,静静看着司玉。 那段时间的司玉是不开心的,虽说还是没什么大表情,但睫毛总是压着眼皮,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你看,至少那时候的司玉,还能让自己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但现在,自己什么都不能知道。 不知道他在哪儿,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睡觉。 贺云的欲望,就是想要见到司玉,哪怕只是和千万人一样,只是隔着屏幕见他。 那,如果宝宝真的来了,但找不到自己怎么办? 如果,自己恰好出门,恰好去拉雪茨神父公墓给妈妈扫墓,恰好回江城看望小麻薯…… 贺云坐了一整夜,他明白了,明白了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 他要上司玉可以像自己当初那样,无论自己在哪里,司玉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自己。 贺云站起身,目光落在长桌上,桌上摆满了他和司玉曾经的合照,还有一个黑色相机。 他想要被司玉找到的欲望,战胜了在过去两年间,离群索居、自我封闭的恐惧。 贺云拿起相机,走出了房间。 - 黑色哈雷从北岛一路驶向江城,就像当初司玉从江城开车驶向北岛。 城市是钢铁丛林,人类也不过是换了身行头的灵长类动物,他们被原始欲望驱使,在林间攀高穿行。 一扇扇窗户是被霸占的枝头,欲望纠缠永远都在上演。 在江城 沈确:「我等了3个月,为什么不能让我见他?我要跟他道歉,我真的需要见到他,否则,司司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想要被原谅是欲望。 在媒体 粉丝:「为什么tk不肯正视我们的诉求!都过去半年了,连最基本的解约文书拿不出来吗?」 想要被安抚是欲望。 在雍城 席容:「9个月,他已经9个月没有回过我消息了!你是打算让我去长江还是嘉陵江里去捞他啊?去找啊!」 想要被记得是欲望。 在京城 谷却风:「很开心这部电影终于可以上映,我也知道今天首映会有很多是司玉的粉丝。希望,这部电影能够在这个7月,为你们也为我自己,带来些许的安慰。」 想要被安慰是欲望。 在一年前 「你好,希望我的中文口音不会给我们的交谈,带来太多的麻烦。」 「不会。」 「我介绍一下,我叫齐恆,将负责你的心理治疗。」 「你好,我叫司玉。」 想要活下去是欲望。 司玉扭头看向窗外。 贺云看着窗外出神。 「贺摄,到您了。」 贺云回过神,从平凡无奇的窗户移开眼,点点头。 也在一年后,黎明的窗外。 「当燕雀最初的低声啁啾越来越响,渐成曲调, 黎明驾着它珍珠色的犁 犁开黑暗,照亮了堆叠的云层, 越过美丽的绿野和东海。」* 「你在读丁尼生?」 齐恆走来,靠在书桌旁,挑了挑眉。 「我知道你喜欢白朗宁。」 司玉歪着头,柔顺的黑色长髮垂到他的右肩。 齐恆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接着,从他手中抽掉书。 「诶……」 「想出去走走吗?」 司玉轻轻嘆了口气,伸出纤细的手臂支着脸,丧气道:「算了吧,湖边的鹅卵石我都能数清了,而且,下雪好冷的。」 齐恆笑了笑,从衣架取下外套,递给他:「我们进城。」 闻言,司玉惊讶地张开了嘴。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他从椅子上跃起,双手抓住齐恆的手臂,双眼放光。 「我真的可以出门了吗?」 「当然。」齐恆微微弯腰,与他平视,「小朋友最近表现特别好,是院长特批的哦。」 「好耶!」 「哈哈哈!」 大雪将干枯的树叶赶落枝头的时候,在新年的前一天,司玉迎来了他第一次出门。 第160页 「别担心,可以落地的。」 司玉摇摇头,撒娇又似埋怨道:「这个水坑好脏,妈咪不喜欢我把皮鞋弄脏的。」 齐恆垂下眼,有些自责。 现在的司玉只有「15岁」,或许此时带他进城,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记得吗?我们和妈妈讨论过这件事情。」齐恆蹲在车边,语气柔和,「喜欢小皮鞋和漂亮衣服的是她,司玉可以有自己做选择的权力。」 司玉身上的问题很多,不单是他在入院时说的那些。 裴宗齐、沈确都不过是在本就不牢固的地基上,胡乱堆砌的建筑,加速了司玉的坠落,而最深的根源,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齐恆耐心地等待他思考,最终得到了司玉的点头。 「来。」齐恆起身,对着司玉伸出手,「我牵你。」 司玉捏了捏手指,将他放到齐恆宽大的掌心,慢慢将脚踏入污水坑。 第一次,司玉第一次将皮鞋弄脏。 「哈,哈哈!」 司玉站在原地笑了起来,像是头次吃到巧克力的孩子。 齐恆对他歪歪头,小声道:「我就说,很酷吧。」 司玉笑得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对他不住地点头。 「走吧。」 齐恆将他牵到人行道,随后,松开了手。 琉森街头的中世纪建筑被大雪覆盖,狭窄的街道上也结满了薄冰,稍有不慎就会打滑。 齐恆看司玉低着头,走得很是小心,也跟着放缓了步子。 走到一处还在亮着的圣诞树下时,司玉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望着最高处的圣诞星。 司玉时时出神,这是在启用治疗手段和服用药物后,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只是会令他出神的事物都很「奇怪」。 有时候是一朵云,有时候是一朵花,有时候是一棵杏树,有时候是一个空白相框…… 「星星好高,要被抱着才能挂上去。」 齐恆看着缓缓开口的司玉。 「可是我一点都不怕,他总是能把我抱得很稳。」 每说一个字,热腾腾的白雾就从他的嘴唇里飘出,最后消失在司玉从白色绒毛大衣袖中伸出的手。 他笨拙地举起手臂,似乎是想要触碰到那颗银色的圣诞星,又像是在等待有人将他抱起。 齐恆垂下眼,他知道司玉想起了什么人,也知道那个人是谁。 雪花一片片飘着,很快就在他柔软的掌心叠起了尖尖的小山,很冻手,但他依旧保持这个姿势,过了许久才放下。 「饿了。」 司玉说。 齐恆笑着走过去,拍掉他身上的积雪,说自己知道一家很不错的法餐。 餐厅里的人并不多,没有预约也能找到一处靠窗的位置。 司玉吃东西和睡眠的时间不确定,齐恆也没有将这一点列入他的治疗方案。 司玉不需要像其他病人那样,依靠良好的作息来维持精神的稳定,他只是需要远离人群,准确来说,是远离过往记忆里熟悉的人。 他的记忆在重溯,齐恆要做的就是找到他记忆长河中,出现的漩涡和阻拦它流动的石头。 很顺利,只要不涉及那个男人,一切都很顺利。 「你在看什么?」 齐恆刚问出来就后悔了。 他知道司玉在看什么,仅仅是因为司玉的漂亮侧脸,让他有一瞬间的晃神,才问出了这么不专业的问题。 「2028年度全球摄影展……」 靠窗的位置很好,能够看到漂亮的雪中街景;但也能看到正对窗户的墙面,上面正挂着宣传海报。 齐恆将切好的牛排餐碟,重新放到他面前,轻声道:「再吃一点。」 「哦。」 司玉回过神,叉起一小块放到嘴里,慢慢咀嚼。 「他会来吗?」 齐恆手中的刀叉顿了顿,这个问题司玉不该问,他也不该回答,所以他保持了沉默。 司玉也像过去一年里的那样,很快就将自己说过的话忘记,仿佛那只是一缕白烟,只要风吹来就会散去。 雪没有停,好似要将新旧交接的时刻,用洁白的大雪作为最佳装点。 「好柔软啊。」 司玉捧起白雪,放到脸颊旁慢慢贴着。 齐恆蹲下身,学着他的动作,也捧了雪:「嗯,的确很软。」 司玉在雪地里躺下,快速挥动着呈大字的四肢,画了个雪天使。 齐恆坐在石凳上看着他,司玉躺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烟花。」 司玉指着点亮的黑夜。 齐恆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时针即将指向零点。 「嗯,马上就是新年了。」齐恆蹲在他的身边,「新年快乐。」 司玉笑起来,看着躲在烟花后的云朵,也说了句祝福。 「你说什么?」 「什么?」 司玉没有听见询问,但齐恆却很确定自己听见了方才司玉说的话。 司玉说:「生日快乐。」 第63章 暴雪 元旦假期, 贺云不可避免地和工作室员工,在放假前一晚聚餐。 重新组建的工作室里,大半都是四年前的老员工。 他们时不时朝着贺云瞟去, 而后,交换一个眼神。 贺云和从前一样, 不怎么爱说话, 只是端着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喝。 第161页 但他们发现,贺云还是变得很不一样。 许是因为瘦了些, 穿着利落西装,看上去愈发高, 皮肤也更加苍白。 从前还能在他接电话时,从黑眸中窥见的笑意和温柔, 也荡然无存,再未见过。 他像是一棵依旧挺拔,内里却已枯萎的树。 散场后,贺云被架进了车里。 他的手肘撑在车窗边缘, 支着下颌,似乎睡着了。 「老周, 老闆这一年都没怎么休息, 就让他睡会儿, 你开车稳点啊。」 司机「诶诶」应了两声, 轻手轻脚地上车。 车辆平稳地在江城繁华的街道中穿梭。 一年的最后一天,没有雪,也没有雨, 只是一个最平常不过的黑夜。 「宝宝。」 老周抬起眼,看向后视镜中陷入熟睡的自家老闆, 摇头嘆了口气。 并不少见,或者说,在过去一年多年来,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 贺云总是在不眠不休地工作,助理每天汇报行程的时间,都足以让他喝完一杯咖啡。 所以,他迅速在摄影圈站稳脚跟,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还是和从前那样,有无数的明星大腕向他递来橄榄枝,却又被一一回绝。 就像他说的—— 「我的镜头只会拍漂亮的大自然。」 有人问他,之前给司玉拍gg怎么讲? 贺云看了眼提问的记者,笑着说:「他最漂亮。」 记者被这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而比他更震惊的人比比皆是。 沉寂多年的#共赴云玉#,再次出现在了热搜榜上,但点开后,和他们相关的却不多,都是在问有没有人见到司玉。 司玉的消失,哪怕在瞬间万变,永远不缺代餐的娱乐圈,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揭过的一页。 所有人都在问他去哪儿了,贺云也在问。 「你在哪儿……」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他去过教堂,去过寺庙,试图询问所有可能知道答案的神明,却发现他们只会沉默。 贺云似乎是放弃了,至少在沈确看来,毕竟,他对沈回穷追不捨时,贺云从未出现。 但沈回知道,贺云的沉默和血洗国内外所有重量级自然类摄影大奖的举动,就是他的穷追不捨。 他始终坚信,他会和司玉再度重逢,或许在江城、在北岛、在伦敦、在巴黎、在罗马…… 「瑞士?」 贺云看着助理递来的黑色邀请函,沉默地站在灯下。 助理看明白了自家老闆的神情,连忙补充道:「不去也没关系,的确二月的行程排不开,我现在就给主办方回邮件。」 助理踩着高跟转身。 「等等。」 她诧异地看着贺云将邀请函放入西装外套的内侧口袋。 「我去。」 二月的瑞士还在下着雪,甚至已经大到航班停飞。 贺云此次的行程是苏黎世。 他恰好在法国结束工作,在日内瓦乘坐火车,一路北上。 贺云看着邀请函上的嘉宾名单,目光落到了一个人名上,那是他父亲曾经的同僚,如今在日内瓦任职。 贺云不是没有动过让「朋友」去找司玉的心思,但…… 他低下头,揉了揉僵硬的脖颈。 沈回当年对他说的话,让他忍住了拨打电话的冲动。 他在等司玉,无论他现在做了多少事情,他依旧在等司玉。 就像沈回说的,如果司玉没有准备好,那么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徒劳无功。 可是,他真的等了太久。 司玉离开的时间,已经太久了。 瑞士的大雪,远处的雪山和结冰的湖泊,都在告诉他这一点。 司玉离开他的时间,已经过了春夏秋冬,甚至来到了一个新的冬天。 宝宝会冷吗? 贺云将手放到了火车的玻璃窗上。车厢内的暖气开得很足,但玻璃依旧是冰凉的。 他希望司玉会在温暖的海岛过冬,不用忍受寒冷的折磨。 嗞—— 列车缓缓停下,打断了贺云的祈祷。 「travelers heading to zurich, we regret to inform you that this train will make a stop in lucerne due to severe snowfall……」 「前往苏黎世的旅客,很抱歉告知您,因暴雪我们将在琉森停靠……」 - 暴雪席捲琉森,整整一日也未停歇。 司玉趴在桌前,看着被暴雪打掉胡萝蔔鼻子的雪人,忍不住哭了出来。 齐恆站在门口,安慰的话语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现在的司玉,不太喜欢人靠近。 尽管,他已经对自己很是信任,但依旧不喜欢。 「十六岁」是司玉尝试挣脱的另一个漩涡。 上一个漩涡,司玉用了一年半;这一个,齐恆也拿不准。 司玉前段时间说了很多。 他说了,他是如何看着停尸间里亲人,冰冷地躺在他面前。 「妈咪,妈咪不是长那个样子的……」 「外公,外公也不是那个样子的他看我的时候,眼睛就那么睁着,甚至都没有眨一下……」 这件事情被淹没在了司玉的时间长河中—— 一个15岁的孩子,和他溺水身亡的母亲、突发心脏病的外公,在寒冷的停尸间里待了一个小时。 第162页 司玉说他很怕冷,害怕一伸手就能摸到母亲的尸体,害怕一低头就能看见外公的眼睛。 他说了,他是如何被裴宗齐地下室,没有一点光的地下室。 「裴宗齐,裴宗齐说我太爱哭了,哭得他很烦,很不喜欢……在卧室里哭,他能听到,就把我扔到了地下室……」 「可是我还是在哭,因为里面有很多妈咪的东西,裴宗齐把它们也丢了下来,他不喜欢妈咪,也不喜欢我……」 这件事情被淹没在了司玉的时间长河中—— 裴宗齐将他视作炫耀和吸引众人目光的漂亮花瓶。 但没人知道,一个他不爱的孩子、连害怕哭泣也视作累赘的孩子,会在无人之处怎么对他。 司玉说他很怕黑,害怕他向求助,唿喊对方名字的时候,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他说了,他是如何看着家里的东西,一件件消失不见。 「妈咪很喜欢买漂亮的瓷器和画,那些画都被搬走了,但妈咪自己画的,却被扔到了地上……」 「我的礼物,每年生日我都会收到很多很多的礼物,它们也都被搬走了。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城堡,我搭了好久,也砸坏了……」 这件事情被淹没在了司玉的时间长河中—— 司玉很喜欢买奢侈品,衣服、包包和首饰。 无论论在哪个城市、哪个房子,司玉的衣帽间都是满满当当的,特别喜欢的都会买好多份,放在不同城市的房子里。 他在用这样的方式,去弥补无法拥有物品归属权的曾经。 他被抢走的电影也好,杂志和gg也好,都会触及到他的伤疤,哪怕现在,他也无法接受,自己失去对物品的掌控。 ………… 而这些,都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了解得越多,齐恆就越感谢司玉来到了琉森。 否则,司玉肯定会死掉。 他选择遗忘的记忆,在被人提起和戳破后,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没办法接受亲手伤害了那个男人的痛苦。 司玉说,当他站在厨房里时,他只看见了明晃晃的刀和燃烧的炉火。 司玉说,当他站在花园里时,他只看见了锋利的锄头和粉末状药剂。 司玉说,他不想死在那个男人眼前,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可那个男人对他越好,他就越心痛;他就越想死,就越想活。 齐恆听着,记录的钢笔早已停顿太久,久到在纸张上晕出墨迹。 或许,齐恆的感谢也有私心。 毕竟,司玉是一个太过难得的病例,又是…… 「别哭,我带你去找雪人的新鼻子,好吗?」 齐恆还是没忍住,单膝跪在他身旁,柔声问道。 司玉哭得红了眼,睫毛上还挂着泪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望得齐恆别开了脸。 「真的吗?」 「嗯。」 齐恆带着司玉下到地窖。 地窖里存储着大量的食材,司玉要找的胡萝蔔就在北侧架子上。 「好黑。」司玉往齐恆身后躲了躲,「我怕。」 齐恆想要拂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却在触碰的那一刻,连忙收了回去。 「不怕。」 齐恆握着他的衣袖,牵着他往里走。 司玉拿起一根根胡萝蔔,又满脸失望地放了回去,抽噎道:「都不是,这些都不是雪人的鼻子。」 齐恆心软了下去。 他将司玉带回房间,让他穿好衣服,随后便去往了院长办公室。 他打开保险柜,撕下一张外出条,又将刻有「齐远」的院长红章,盖了上去。 司玉穿好衣服,甚至戴上了白色的毛绒帽,坐在沙发上等待齐恆。 他的低声啜泣,终于在见到齐恆扬了扬手中的外出条后,停了下来。 「齐恆。」司玉走到他面前,「谢谢你。」 齐恆垂着眼,低低「嗯」了一声,抬手示意他走前边。 进城的路上,他们经过了火车站,站外挤满了人,车速不免慢了下来,最后直接停了下来。 雨刮器刮出稳定地节奏,令司玉上车后睡了好一会儿。 「好多人……」司玉醒了,靠着车窗,慢慢眨着眼,「比雪花还多。」 齐恆笑了笑,弯腰看着火车站外亮起的红色灯牌:「暴雪,火车停运了。」 司玉点点头。 他的视线没有聚焦,落在大雪簌簌划过的右侧后视镜,一个个神色匆匆的黑白面庞,出现在上面。 「他们在等什么?」 「等火车重新启动。」齐恆又补了一句,「也在等进城的车,不然,今晚得睡大厅了。」 司玉被车内暖气闷得有些难受,摘掉帽子,说:「我们也要进城,帮帮他们吧。」 齐恆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了几下,似乎实在思考司玉的提议。 等待的几秒里,司玉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唿吸不上来,胸膛里的心脏,在近乎疯狂地跳动。 「好热。」 司玉按下车窗,风雪瞬间涌了进来。 可还是不够,他将头探了出去,闭上眼,唿吸着好闻的空气。 「雾凇松林,橡木苔裹着迷迭香的味道。」 司玉笑了起来。 齐恆不解地看向他。 司玉趴在车窗上,看着不远处的拥挤人潮。 第163页 他只顾着看远处,没发现后视镜里有人在看着他。 男人高大的身高在欧洲人里也毫不逊色。 所以,当他如同一把黑色的剑,直直插在雪地中纹丝不动时,也引来了周围人不满地侧目。 男人正在打电话,但当他回头看见司玉时,放在耳边的手臂僵硬几秒后,瞬间落了下去。 暴雪,所以,可能是幻觉。 可当男人朝着亮起红色尾灯的黑色车辆,缓慢迈开第一步,急促迈开第二步、第三步……甚至开始狂奔时,幻觉越来越真实。 「宝宝……宝宝……」 男人的低唿却只换来尾灯熄灭,黑色车辆驶入雪夜。 齐恆在果蔬店的拐角停下车。 「小朋友,帽子戴上。」齐恆给司玉解开安全带,「如果不是我把车开走,你是不是还想去雪里跳舞?」 司玉眼睛亮起来,笑问道:「你怎么知道?」 齐恆无奈地摇摇头,刚准备说什么,却看见了司玉期待的目光。 他舔了下嘴唇,再次别开眼。 「下车吧,给你的雪人找完美的鼻子。」 夜里,果蔬店本该关门,但这家店的老闆是热情又有三个嗷嗷待哺小傢伙的拉美人,这才让司玉有了机会。 老闆在知晓,二人在暴雪天出门,就是为了给雪人找鼻子后,瞪大眼愣了三秒。 齐恆笑了笑,却不担心老闆会因太过荒谬,而拒绝将已经收好的胡萝蔔拿出来。 果然,没有人会拒绝司玉。 老闆甚至将仓库里的胡萝蔔都搬了出来。 「好多雪人鼻子!」 司玉喝了杯老闆递来的热可可,暖和了不少,开心得直跺脚。 雪花落在他的发梢,齐恆伸手帮他拨去。 司玉没发现什么异样,但齐恆却不敢再看他,接过司玉手中的热可可,转向了一旁—— 所以,他很轻易地就看见了在街角橘黄路灯下,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的男人。 那是个穿着黑色大衣的英俊男人。 他的额上、髮丝全是汗水,但那些都比不上他眼中流淌下的热泪。 齐恆微微蹙眉,顺着男人的目光,他看见身旁的司玉。 司玉心情好了起来,白色绒帽也无法遮掩的漂亮眉眼含着笑意,挑选胡萝蔔时,还会昂头询问自己的意见。 「齐恆,你看这个,它长得好可爱~」 第64章 哥哥 暴雪下的琉森, 一切都看不大真切。 红棕色的三角形山墙屋顶,盖着厚厚的雪,仿佛银白色的绒毯;屋内透出的温暖灯光, 微微发亮。 风声唿啸而过,却没能将树上的积雪吹下, 倒是吹来了教堂的低沉钟声和男人带着颤抖的唿喊——「司玉!」 「司玉。」齐恆也唤了他。 「嗯?」 司玉抬起头, 却只看见突然出现的热可可。 齐恆伸出手臂,挡住了司玉视线。 他语气平静道:「太冷了,上车。」 「可是, 胡萝蔔……」 「我全都买给你。」 说完,齐恆一把揽住司玉的肩膀, 往车上走去。 同时,他回头对店家说:「oi, esse cara ta dando em cima do meu parceiro. voce pode me dar uma forca ele valeu!」 此话一出,店家愣住了,回过神后,拿起棍子拦住了疾步跑来的男人。 可似乎, 并不需要怎么阻拦,混血男人在听到这句话后, 便如同被钉在原地般, 僵硬地停下了脚步。 「那个男人是我伴侣的跟踪狂, 请帮我拦住他!」 伴侣? 伴侣? 伴侣? 贺云站在风雪中, 从火车站一路狂奔而来的急促心跳,原本需要大口唿吸来缓解。 但此时,他微张着嘴, 却连最简单的唿吸都不做到。 他疯狂跳动的心脏,在胸腔里疼得要命, 似乎下一秒就会因疼痛而碎裂。 他找了司玉一年零六个月,终于在因暴雪而停留的小城上见到司玉,哪怕只是一个模煳的侧脸,却足以让他顶着风雪追车而来。 可是,可是……怎么就成为别人口中的「伴侣」呢? 宝宝不是在等我吗? 一年零六个月的思恋和苦苦找寻,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别的男人抱上车吗? 他,他甚至没有回头看自己。 贺云瞪大双眼,睫毛在不停微颤。 手持木棍的店主,见他这般模样,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将目光移向了启动的黑色车辆。 司玉不明白齐恆反常的举动,抱着一筐胡萝蔔,呆呆坐在车后座。 齐恆不仅把他塞进了后座,还没等暖车就启动了车辆。 「发生什么事了?」 伴随着低低的引擎声,早些时候袭遍司玉全身的莫名心悸,捲土重来。 「没事,我们回去。」 齐恆说得镇定,但他不停捏紧方向盘的手指,已经将他的内心暴露无遗。 那个男人,活在司玉记忆最深处和每次哭泣时唿喊的男人,出现了。 「贺云……」 齐恆瞳孔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后视镜中,脸色苍白的司玉。 功亏一篑,这么下去,只会功亏一篑。 齐恆勐踩油门,想要带着司玉离开这个暴雪之夜。 而有人,却想要将司玉留下来,或者说将司玉带走,带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第164页 「司玉!」 贺云快步冲到车旁,一手紧紧抓住车门把手,另一手不停拍打着车窗。 「司玉司玉,宝宝!」他的声音除了急促,还有因委屈而无法压制的颤抖 车窗里的司玉,终于扭头看向了他。 可是,司玉看他的目光却是那么陌生,带着冷漠和疑惑的陌生。 此刻,贺云仿佛被人用铁棍,在后脑勺和膝窝处结结实实打了下去。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跨海大桥,司玉默不作声离开他的暴雨清晨。 他的双腿被这个眼神折断,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挪动半分。 司玉,司玉不想见我。 和当初一样,要走的人一直都是司玉,而不是将他带走的沈回,或是此时在车上的男人。 贺云崩溃了。 他在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饱受折磨的神经,终于在此刻崩溃。 古老的瑞士小城,只剩下苍茫白雪和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他看着那辆车,再一次看着司玉坐在车里,离开他的视线、他的世界。 「司玉!!!」 贺云再也跑不动了,双膝直直地在雪地砸落。 与此同时,司玉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贺云,是贺云来接我回家了吗?」 他忽然坐直身体,不等驾驶座的人回答,用尽浑身力气想要推开被上锁的车门。 「开门,开门!贺云,贺云来接我了,我要,我要找贺云,我要贺云!贺云!」 齐恆深深唿吸,不敢再看后视镜。 在过去的一年零六个月里,司玉从未像今天这样。 他的情绪崩溃是如此轻松,只要那个男人出现,便已经足够。 齐恆面无表情地踩着油门,试图也为自己找到一条出路。 风雪太大,怎么也看不清前路。 - 齐恆挨了处罚。 如果只是将司玉带出院,他父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偏偏,司玉回来的时候,几乎将偌大庄园的所有医护都惊动。 他的哭嚎撕心裂肺,还想要用双臂和双腿,在人墙中破开一条路。 不得已用了药剂和物理手段,才将他控制住。 齐恆停职在家待了一个礼拜,最后,也是因为司玉,才得以提前结束停薪留职。 司玉不肯睡觉,也不肯吃东西。 只要有一丝力气,就会扒掉手背上的针头,随后,就那么躺在床上看着房门。 「怎么还没来……」 司玉说话的声音轻得已经没人能听见。 但这句话他说了太多次,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们以为司玉在问齐恆,也只有被唤回的齐恆明白,他等的人是谁。 「司玉。」齐恆走到床边,看着侧躺流泪的人,「你病得太重了。」 司玉的眼泪,在他高挺的山根处汇成晶莹剔透的湖泊,倒映出他无神的眼睛。 「我一个人,没办法照顾好你。」齐恆伸手关掉床头的落地灯,「所以,我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护工,你应该会喜欢他。」 齐恆起身离开的动作很轻,房门被推开的声响更轻,但司玉还是听见了。 他还听见了脚步声,他一直在等的脚步声。 司玉缓缓眨眼,想要起身凑近看是谁。 很快,一双微微冰凉的手掌,捏住了他的肩膀,紧接着,那双手,紧紧握住了他无力垂在床沿的手指。 司玉没有挣扎,甚至没有一丝不悦。 他只想要永远留住此刻,还有,想要看看床边的人是谁。 「你是谁?」 司玉问。 来人没有说话,握住他的手却愈发用力。 「你是谁?」 司玉又问。 「我……」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颤抖,「我是,我是来照顾你的人。」 深夜寂静,司玉听见贴着枕头的耳朵里,传来了心跳声。 是他的,也好像是与自己十指紧扣男人的。 「你,你可以抱我吗?」 司玉突兀地请求,没有让男人立即同意。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被放上了柔软的脸颊,滚烫的泪水轻轻流过。 男人好像比他还能哭,哭了很久很久,才起身脱掉衣服,小心翼翼地躺到了他身后,轻轻抱住了自己。 黑暗里,司玉什么也看不见,更看不见他身后的男人。 可是,这个拥抱却让他无比安心。 「你可以,再抱紧一点吗?」 司玉察觉到搂着自己腰间的手臂,瞬间紧了几分。 但很快,男人又松开了些。 「太瘦了,怎么,怎么这么瘦……」 男人的呜咽声不大,却令司玉心碎。 「别哭了,听你哭……」司玉想要勾勾他的手指安慰,但光是说话,已经耗光了他的所有力气,「我也想哭。」 哭泣声停止了。 男人埋在司玉的颈窝里,宽大的肩膀不住抖动。 小床上的蓬松被褥里,他们像是被遗落在角落的拼图,终于在此刻被找回,紧紧地嵌入彼此身体。 窗外风雪依旧,房间里却温暖如点着壁炉篝火。 司玉睡着了,一年零六个月,他第一次没有在梦里哭。 他每晚都会梦见贺云,梦见他忘了自己。 第165页 会忘了我吗? 见不到我,会忘了我吗? 可是我真的要死掉了,想到曾经不断伤害你的我,我真的要死掉了。 贺云,求求你,不要忘记我。 求求你爱我。 「我爱你。」 梦里,司玉听见了贺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司玉,我爱你。」 司玉睡着了,一年零六个月,他第一次没有在梦里哭。 - 司玉的房间很大,小书房就在床尾正对的圆形小拱门。 上面挂着蓝白色的珠帘,是他做治疗时,一颗颗亲手穿的,风吹来,还能听见叮叮噹噹的清脆声。 齐恆快步走到书桌旁,伸手将沾上雪花的窗户关紧。 「还在下雪。」齐恆皱起眉,「不能开窗。」 他扭头看司玉,却发现他撑着脸,目光不移地看着窗外。 「他什么时候来?」 齐恆有些愣住,反应过来后,慢悠悠端来椅子坐下。 说实话,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昨晚做出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他不忍再从同事的「情报」中,看见司玉宛如游魂的模样;又实在是无法知晓,将人带到司玉面前,会发生什么。 但是,那个男人实在是诡计多端。 昨日,在他走进玄关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别墅的灯开得极亮,家里的佣人在客厅站列两排,围着坐在沙发上的四个人。 其中两个是齐恆父母,另一人是在电视上常见的日内瓦「大人物」,还有一个前晚围堵自己的男人。 齐恆沉着脸,慢慢脱着外套,朝着沙发走去。 混血男人没了初见时在雪夜街头的狼狈,只有和「大人物」对视谈笑的从容。 不得不说,他长相极为英俊,哪怕大多时候都冷着脸,像是从雪中走来那般。 但依旧比司玉画纸上画出的、自己从社交平台上搜索的,还要英姿勃勃,气质不凡。 他同大人物说话时,微微弯着嘴角,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冰冷无比。 齐恆对此并不意外,毕竟前一晚,贺云还按着他的肩,将他逼到墙角质问。 「我不知道,还有哪个心理医生,会带着病人去逛果蔬店。」 贺云咬牙切齿地问出了这句话。 「难道不觉得,你和司玉走得太近了吗?」 齐恆试图说着自己的治疗方案,却好像并没有令贺云完全信服。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他对司玉在过去一年多来的体贴入微,到底藏了多少私心。 但此时,这一切都不再重要,毕竟,贺云已经拿到了走近司玉身旁的入场券—— 「护工证」 真实的入场券。 …… 齐恆眨了眨眼,回过神,明知故问道:「你在问谁?」 司玉先是一愣,张开嘴巴,却说不上来。 「我,我也不知道,他没告诉我他的名字。」 「我知道了。」 司玉抬起头,满脸期待地看着他,追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对不对?」 「他是照顾你的夜间护工,白天并不是他上班的时间,所以你不用等他。」 闻言,司玉双眼中的亮光黯淡下去。 他低低「哦」了一声,继续趴在乳白色的阅读支架上,呆呆望着窗外。 「很想他。」司玉说,「想见他。」 齐恆垂下眼,想要拍一拍他耷拉的脑袋,却在最后忍住,转身走出了房间。 夜幕降临,雪夜里的星星那么多,却还是孤零零。 司玉还坐在书桌前。 「他怎么还没有来……」 司玉嘆息声刚落,身后就响起了推门声。 没有丝毫犹豫,起身奔去。 他好像忘记了这是个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却无比相信对方会在黑暗中接住自己。 所有的直觉都是正确的,那个男人接住了司玉。 他的肩膀是那么宽厚;他的手臂是那么有力;他的掌心是那么滚烫。 司玉在暖气房里,只穿了单薄的短裤,露在外面的大腿肌肤,被他的手掌严丝合缝地贴着,烫得司玉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怎么才来?」司玉轻轻捶了下他的后背,「我好想你。」 这大概就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事情,只「见」过一次,但司玉却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贺云心软得几乎就要忍不住将他抱紧身体里。 「我也是,很想你。」 窗外投入的月光下,司玉的雪白肌肤,在他的用力摩挲的虎口处溢出,处处都令他爱不释手。 「你叫什么名字?」 贺云坐在床边,司玉依旧张开双腿,挂在他的腰间、坐在他的腿上。 他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害怕会令司玉失控,从而让他被「赶走」。 但他实在是太想司玉了,哪怕在此刻,也还在用鼻尖不停地蹭着司玉的脖颈。 「你没有名字吗?」 司玉抱着埋在他脖间的脑袋,手指穿过髮丝,轻轻压着,像是在鼓励他继续那般。 贺云顺从地贴得更紧了,开始用更柔软的嘴唇替代鼻尖。 司玉的肌肤凉凉的,细腻如羊脂玉,让他不敢太用力吸吮,只敢用嘴唇一点点亲吻。 贺云在忍耐着,但坐在他怀里的司玉,好像不想放过他。 第166页 司玉软绵绵地靠坐在他怀里,塌着腰,看着没什么力气,却不停蹭着、哼着。 月色也缠绵,照得贺云往他后腰探去的手指,也少了几分犹豫不决地颤抖。 贺云捧起司玉的脸,准备吻下—— 忽然,司玉眨着眼,喊了他一声。 贺云停在司玉唇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问道:「你,叫我什么?」 月光温柔,司玉轻声唿喊更温柔。 「哥哥。」司玉问,「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第65章 想亲 黑暗中, 贺云一动不动,似乎连唿吸都止住了。 司玉放在他胸口的手,也没有感受到胸腔起伏。 司玉以为他不喜欢, 小心翼翼地又问道:「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过了好一阵, 房檐上的积雪簌簌掉落, 拍在窗户上的声音才让沉默的男人回过神。 「为什么要这么叫我?」 放在司玉后腰的手,收紧了些,掌心也愈发滚烫。 「哥哥, 不喜欢吗?」 挨得近,即使房间昏暗, 依然能看出司玉的脸颊红红的。 「喜欢。」贺云喉结上下滚动,手指忍不住用力按了按他背嵴上薄薄的肌肉, 「很喜欢。」 黑暗中,司玉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将手搭在贺云的肩膀,慢慢靠近道:「哥哥,我想看看你。」 贺云拒绝了, 轻轻握住了他朝落地灯伸出的手,放到掌心握着, 摩挲亲吻着手指。 司玉有些不开心, 但指尖被轻咬的触感太过舒服, 埋怨也像撒娇:「为什么?你不好看吗?」 「宝宝喜欢长得好看的吗?」贺云接着问了句。 司玉咬着下唇, 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那,哥哥,我摸摸你好不好?」 贺云再次愣住, 微张着嘴,定定地看着司玉亮亮的双眼。 「啊。」 这似乎不是一个回答该有的应声, 但贺云此刻停止思考的大脑,只能给出这一个回答。 可他绷紧的腹肌和起伏强烈的胸肌,却没有等来抚摸,反而是他的脸颊被贴上了柔软的掌心。 「脸窄窄的……」 司玉移到贺云的眉骨。 「眉骨高高的,眉毛很浓密,刺刺的……」 司玉移到贺云的眼睛。 「眼窝很深,双眼皮也是;睫毛很长,软软的……」 司玉移到贺云的鼻樑。 「鼻樑很高、很挺……」 司玉移到贺云的嘴唇。 「薄薄的、很软,好像很好亲……唔。」 对方忽然欺身吻上来,司玉上半身下意识地朝后倒去,被有力的双臂接住。 贺云手移到司玉的后脖,吻住他。 ——但,却只亲到了司玉放在嘴唇上的柔软指腹。 贺云咽了咽喉咙,哑声问道:「怎么了?」 这不能怪他,他还没能好好亲一亲司玉,拥抱和贴近已经无法填补他的思恋和他不得不承认的欲望。 「不能亲。」 司玉的回答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坚定。 贺云愣住,眉心跳了跳。 「为什么?」 贺云不想强迫司玉,他从来不会强迫司玉,但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司玉到底为什么会拒绝他的答案。 他不想自己吗?他不是也像自己一样,需要自己吗? 司玉抬起眼皮,长长的睫毛无措地快速眨巴了两下,小声道:「我只有16岁,还不可以亲亲。」 瞬间,整个房间都充斥着贺云剧烈的心跳。 「宝宝。」贺云抱住他,「16岁的宝宝。」 他闭上眼,埋在司玉的颈窝,嗅着他身上清冽的香气。 「16岁的宝宝,过得开心吗?」 慢慢地,司玉摇了摇头。 「但现在有你在。」司玉摸着他的耳垂,「我很开心。」 拥抱的姿势,彼此都太过熟悉,他们在黑夜里,是融为一体的灵魂。 雪下着,风不停刮着,可那是屋外,屋里的司玉有贺云,他什么都不怕。 被窝很暖,贺云的怀抱更暖,司玉趴在上边,听着他捨不得在日出前离开的心跳。 雪小了,太阳也快爬上来。 一只翠鸟落在湖旁的橡树上,抓着树枝,头顶雪花,等着红日将它蓝灰相间的羽毛晒得熠熠生辉。 忽然,湖泊正对着的庭院小门被推开。 它睁开圆眼,抖了抖小脑袋,发出「噗噗噗」的声响,挥着翅膀飞远。 ——另一只小鸟飞了出来。 甫一出门,司玉的鼻尖瞬间被冷气冻得通红。 他急促地唿吸着,不知道是跑得太快,还是脚下的积雪太厚。 「司玉!」 齐恆拿着外套和鞋袜,在司玉跑到正在融化的湖泊前,伸手拉住了他。 「怎么可以不穿好衣服就跑出来?」 齐恆将大衣披在他身上,拉起手臂给他穿好。 同时,他将自己的手套摘下,握住司玉的手指,一根根塞了进去。 「冷不冷?」齐恆问他,却没得来司玉片刻的分神, 司玉左右环顾着,似乎想要从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雪中找到什么。 「他怎么又不见了……」 齐恆没看他,蹲下身,给他套起了柔软的羊毛厚袜。 「齐恆,他又不见了。」司玉眨着眼睛,「像是魔法一样,在钱天亮之前,他就会消失。」 第167页 齐恆勉强笑了笑,握着他的脚:「没有这样的魔法,只不过是他工作时间到了而已。」 司玉的脚终于落到了地面,踩着松软的雪地靴站起来,认真问道:「他很贵吗?」 「嗯?」 「哥哥为什么不可以白天也陪我?」 「他害羞,白天不愿见人。」 齐恆拉过司玉的外套衣领,将扣子一颗颗扣好。 「雪化了,很冷。」齐恆将他贴身的白色睡衣衣领抚平,「先进屋。」 司玉还在看着远处,愣愣地被牵着往回走。 贺云出现在橡树旁,盯着齐恆牵着司玉的手指,咬肌鼓了又鼓。 最后,还是没忍住,弯腰草草裹了个雪球。 「哎呀!」 司玉捂着脑袋,吃痛地低喊了声。 - 治疗室里,司玉坐在矮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中的各类玩具。 齐恆收拾好架子上的小动物和房屋玩具,转头就看见司玉闷闷不乐的模样。 「在想什么?」 齐恆看着司玉将小天鹅放在了高高的积木台上,心中有了个大概。 「我在想,什么时候可以长大。」司玉撑着脸,撩起眼皮看他,「齐恆,我想快点长大。」 齐恆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坐到他身边,问道:「怎么突然这么想?」 他拿出活页夹,翻动着前几页的笔记: 「彼得潘综合徵」 嗯,很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现在的司玉,没有再拒绝长大,而是…… 「18岁才可以谈恋爱,是吗?」 齐恆拿起的钢笔顿住,愣愣地看着他。 司玉清澈的双眼里,满是期待的亮光,眉眼弯弯:「想和哥哥谈恋爱。」 齐恆:「你,你想长大,就是为了谈恋爱?」 司玉:「不是。」 齐恆松了口气。 司玉:「是只想和哥哥谈恋爱。」 齐恆沉默了。 治疗室里,无声的秒针也在沉默。 「18岁,是不是就可以亲亲哥哥了?」 齐恆沉默了。 「哥哥也很想跟我亲亲。」 齐恆的沉默震耳欲聋。 一小时后,在小书房里的贺云,也被齐恆吼得耳朵疼。 「绝对不可以,你绝不可以见他。」齐恆咬牙切齿,「他现在的记忆和心理年龄,都停留在16岁,更不可以做超出他理解能力范围外的事情。」 贺云撑着脸,把玩桌上的素描笔,懒洋洋道:「比如?」 齐恆:??? 贺云不是没皮没脸的人,只是齐恆越是拿出一副大家长的做派,就越想和他对呛。 贺云:「那也请齐博士,别再跟病人拉拉扯扯。」 齐恆:「……我什么时候和他拉拉扯扯?」 贺云想起早晨在湖泊旁,齐恆抱着司玉,给他穿袜子和靴子的场景,唿吸都加重了些,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你心里有数。」 齐恆想了想,蹙起的眉头忽然松开,轻笑一声:「长椅上都是雪,你想让司玉坐上面?」 贺云:…… 「还是说,你想让我把他抱回房间?」 贺云:…… 齐恆转身走了,留下贺云坐在书桌前,几乎就要将手边的笔捏断。 天黑了,司玉回到房间,看着断裂在书桌上的笔,疑惑地皱起眉。 忽然,灯光熄灭。 「哥哥?」 话音刚落,司玉的腰间都多出了一双手臂,后背也被温暖宽大的胸膛,紧紧包裹住。 「嗯。」贺云靠在司玉头顶,「怎么知道是我?」 司玉握着他的手背,笑道:「只有你会这么抱着我啊。」 「齐恆呢?」贺云的声音低低的,「他不会这么抱你吗?」 司玉「啊」了一声,不等他再多反应,整个人就被翻了一圈,后腰抵到书桌上,双手撑在贺云的胸膛。 「齐恆,他有靠你这么近吗?」 贺云不得不问,哪怕他知道齐恆对司玉的治疗而言有多重要,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想问。 「没有。」司玉如实答道。 贺云的手放到了司玉的脸颊,轻柔地捏着他:「他有摸过你的脸吗?」 「没有。」司玉靠着他的手,蹭了蹭,「只有哥哥会这么摸我。」 「喜欢吗?」 「喜欢。」 贺云很想亲他,他甚至觉得,司玉微微张开的嘴唇也是在这么想。 「哥哥,我想亲你。」 贺云仿佛被灌了碗温水,温热的血液顺着五脏六腑流过,最后汇聚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触摸到司玉嘴唇的指尖。 「我也是。」 他不敢再看司玉,将他抱入怀中。 屋外巡逻灯的数数射灯下,贺云的脸庞忽暗忽明,说出口的话也低哑。 「哥哥也想亲你。」 回到床上,司玉发现哥哥离他远远的,牵着他的手也没用什么力气。 「哥哥,你怎么不抱我?」 等了会儿,司玉身旁才传来被褥窸窣声和男人的回答。 「没有的事。」 一条结实的手臂穿过了他的后脖,腰间的手一用力,司玉就滚进了对方的怀抱。 司玉蹭着他胸膛的布料,还是那股味道:雾凇松林,橡木苔裹着迷迭香。 第168页 安心的感觉过了一会儿,司玉还是不满足对方离得远远的下半身。 「哥哥,抱紧一点。」 对方没动,但从急促的唿吸声可以判断,并没有睡着。 「再抱紧一点,好不好?」 司玉昂起头,对上了贺云低头看他的沉沉黑眸。 「睡吧。」 贺云没有回答,转而伸手遮住他委屈的双眼。 司玉赌气地平躺了下去,在助眠药物的作用下,很快睡着了,睡不着的人,也只剩下贺云。 他一只手由司玉枕着,另一只手横在额前,睁着眼定定地看着天花板。 司玉的唿吸平缓,一点点吹拂在他的大臂内侧,像是啄吻般。 贺云闭上眼,挠了挠眉毛,咬了咬牙,转过身。 太暗了,看不大清。 贺云长臂一伸,将落地灯扭到最低档。 温暖的橘色光线,在他的高挺精緻鼻尖落下亮光,薄薄的眼皮还能看见黛色的细细血管,睫毛也映着光。 贺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 只能吻到这儿。 可是……贺云视线落在敞开的衣领。 他只是想将领口合上,真的只是想将领口合上,但莫名的,手指被嘴唇取代,细细勾勒着分明的锁骨。 手也没能真的离开,放在司玉的腰间,将腰腹柔软和温热的触感,清晰地用掌心感知。 再亲一下,就一下。 贺云捧起司玉的脸,轻轻咬着他的嘴唇。 他真没想再继续,可早已被他压在身下的人,似乎在回应他。 贺云的牙齿碰到了最柔软的舌尖。 这不单是无师自通,更是仅用本能就会做出选择的举动,贺云含住了它。 「宝宝……」 贺云加深亲吻时,不自觉地低低喊了他一声。 他睁开眼,看着司玉嫣红的嘴唇,也看见了余光中司玉湿漉漉的双眼。 司玉醒了,正看着他。 第66章 害羞 微弱的灯光下, 二人对视良久。 贺云甚至不敢喘气,仿佛唿吸稍重一些,就会将已经醒来的司玉再度惊醒。 「宝宝, 司,司玉, 我……」 贺云从未如此紧张, 他脸颊烧得火辣辣地疼,说出口的话也语无伦次。 但他此刻无暇顾及,方才自己的所作所为, 在失去记忆的司玉眼中,算不算是个登徒浪子。 他担心, 担心司玉认出他后诱发的失控,会令他们再度分离。 贺云真的没办法再接受司玉的离开, 哪怕只是一个白日,对他而言就已经足够折磨。 「哥哥真好看。」司玉看着他,慢慢笑了起来,「和我想像中的一模一样。」 贺云愣了愣, 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有侥倖逃脱,也有如释重负, 却也有司玉认不得自己的难受。 贺云垂着眼, 苦涩地开口:「宝宝, 想像中的我, 也是长这个样子吗?」 司玉歪了歪头,没立即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跳下了床。 「宝宝!」 贺云害怕地跟上去, 好在司玉只是跑到了小书房。 只见,他拉开一扇高高的书柜门, 里面是堆积如山的白纸,几乎将整个书柜填满。 贺云不解地皱起眉。 「你看!」 司玉随手抽了一张纸,迫不及待地问道:「是不是一模一样!」 贺云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看向被塞到自己手中的纸,下一秒,他僵直在原地。 是张素描画,画上有个戴着草帽的男人,正蹲在花丛中捧起一只小松鼠。 是自己。 贺云睫毛抖动几下,微张嘴唇,呆呆看着。 见他这副模样,司玉还以为是自己找来的画不够清楚。 「啊,你觉得不像吗?那,你看这个!」 司玉手足无措地又抽了张,递过去。 画上的男人站在街道上,撑着伞,手捧玫瑰花。 也是自己。 贺云还在发愣,泪珠一颗颗直直落入司玉不断递来的画纸。 「哥哥和我梦里面的人,一模一样。」司玉委屈地低下头,「是我画得不好吗?所以,哥哥认不出……」 他的话被用力地拥抱打断。 「宝宝……」 贺云紧紧捏着画纸,那是在分别的一年零六个月里,自己从未被司玉遗忘地证明。 真是自私,明明知道司玉忘记自己,才是最好的,但还是自私地希望司玉记得自己。 贺云,你真是自私。 月色下,他的自责和愧疚被司玉发现。 司玉用大拇指一点点擦掉贺云脸颊上的泪水,却只换来他更多的眼泪。 「哥哥好爱哭。」司玉攥起衣袖,继续擦着,「比我还爱哭。」 贺云笑起来,再次抱紧司玉。 「宝宝,」 司玉永远不嫌拥抱太多,他甚至想要更多。 「哥哥,等等我。」 「嗯?」 「等我长大。」司玉抿着嘴唇,脸颊微微鼓起,「等我长大,就和哥哥谈恋爱。」 贺云微微弯腰,同样认真地看着他:「就算不和哥哥谈恋爱,宝宝也要好好长大。」 司玉抓着衣角,默默点点头。 第二天,当齐恆敲门时,见到开门的人变成了光着上身的贺云,心下一惊。 第169页 「齐恆,你来啦!」 司玉从高脚椅上下来,拿着笔刷,跑到齐恆身边,耳语道:「齐恆,我跟你说,其实哥哥一点都不害羞,就是有点那个……」 齐恆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只围着条浴巾的人体模特身上移开,调整着表情,微笑看向司玉。 「嗯,怎么这么说?」 司玉偷偷看了眼贺云,用气声道:「爱哭!」 贺云:…… 齐恆:…… 司玉的话有歧义,贺云和齐恆都这么觉得。 所以,当贺云在角落找到齐恆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在床上不会哭,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做出超出他认知范围内的事情。」 「……」 齐恆假笑了声,靠在窗边,没说话。 贺云双臂环胸,单刀直入:「你不用太伤心,和你一样的人有很多,我很擅长应付。」 齐恆:…… 齐恆略过了这句话,和他聊起下一步治疗方案会有新的调整,会先给司玉做测评,结束后再将方案给他看。 齐恆说得越认真,贺云脑中的警铃就响得越大声。 他放下手臂,身体站直了几分:「你怎么突然这么殷勤。」 「你是司玉填写的紧急联繫人之一。」 说完,齐恆看着贺云忽然眯了眯双眼,先一步答道:「还有一个叫沈回,以及,他在签入院合同时,额外签了一份协议,所以,我们才从未联繫过你。」 「什么协议?」 齐恆别开眼,看向窗外。 「什么协议?」贺云又追问了一遍。 雪停了,太阳却还藏在厚重的云层后,没一点光亮。 齐恆低声道:「『除非我已经治癒,否则绝对不能联繫他,哪怕我死了,也不能让他知道。嗯,不对,是我死了就更不能告诉他。』」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锤得贺云双耳嗡鸣。 窗外的风好像变得急促起来。 「治疗,很痛苦吗?」 齐恆摇头。 「他只是担心会不顺利,会一直记得你,却忘了是他自己离开的事实;担心等他好了,你也忘了他。」 贺云低下头,沉默良久,「嗯」了一声就准备离开。 「对了,说到沈回,你应该也认识沈确吧?」 贺云站在原地,勐地回头看向他:「什么意思?」 「沈确似乎知道了他在这里,电话和邮件来得愈发频繁。」 贺云腮帮子鼓了又鼓,终是忍下了这口气。 「你们疗愈院,还会怕他闯进来吗?」 「你不也闯进来了吗?」 「你拿我跟他比?」 齐恆张了张嘴,没能找到反驳的话,转而说道:「我不是担心他能进来,而是,如果治疗顺利,司玉需要出院。」 贺云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应道:「好,我知道了。」 「对了。」 贺云再次被喊住,他看着在门口沖他挥手的司玉,稍许烦躁地转身:「又怎么了?」 「你……」齐恆顿了顿,「你知道沈确曾经对司玉做过的事情吗?」 贺云脸色一变,快步走到齐恆面前:「司玉告诉你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贺云站在窗边,脸的一侧陷入阴影之中,令他焦急的神色越发明显。 「他……」 「哥哥,你怎么还不过来?」 齐恆闭上了嘴,没继续说下去:「你快去找司玉吧。」 贺云稍加犹豫,脚步掉转:「等我回来再问你。」 说完,贺云换上笑意,朝着对他张开双臂的司玉跑去。 - 司玉想做几个餵食器。 贺云便一早从库房里找来了木材和工具,将司玉带到小木房,给他戴好了防尘眼罩。 「会不会做得太多?」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贺云从背后搂住他,指着长桌上的数个餵食器,轻声道:「的确,大自然会为鸟类提供足够多的「季节性」食物,哪怕在冬天也会;但现在是2月,依旧是寒冷期,我们可以给它们准备额外的食物。」 看着司玉眉心还是微微皱着,他伸手抚平。 「如果你担心,我们再做几个餵水器?只需要定时更换清水,不会对它们有太多的影响。」 就此,司玉才笑起来,飞快地在贺云脸上啄了一口:「哥哥好厉害!」 只是简单的一个亲吻,贺云的脸却唰地一下红了。 做好了,司玉兴沖沖就拎着往外跑。 「小心鞋子湿了。」贺云在门口拉住了他,蹲下了身,「来。」 山林间,一片寂静,没有风,连枝丫摇晃的声音也听不见。 司玉靠在贺云的肩上,听着他将雪地踩出窸窣声响。 贺云就这么背着他,一步步走上被白雪覆盖的山坡,直到在树下见到一方岩石,才将他放下。 司玉看着高高的树枝,有些犯难。 「还是有点高……诶!」 忽然,他身体一轻,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司玉对贺云笑了笑,将餵食器挂好,又从兜里的谷物袋,抓了几捧放进去,双手合十道:「小鸟小鸟,如果喜欢,就多吃一点~」 「宝宝做得很好,小鸟一定会喜欢。」 司玉低下头,看着将他高高抱起的贺云,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 第170页 「哥哥。」 「嗯?」 司玉眨眨眼:「你以前,也经常这么抱我吗?」 「嗯。」贺云收紧抱住他的膝盖的手臂,「每年圣诞节,都是宝宝挂圣诞星;果子熟的时候,宝宝也会这么摘矮些的果子。」 「那抱我这么久,手会酸吗?不会想松手吗?」 「不会。」 司玉笑起来,使坏地拉了拉头顶的松树枝,积雪落下来洒了贺云满脸。 「这样也不会松手吗?」 「当然不会。」 贺云挑挑眉,随后,脸色一变,快速眨了下眼睛,似乎有什么东西进去了。 「哎呀!」司玉急了,立刻弯下腰查看,「让我看看,是不是……」 忽然,被偷亲脸颊的人变成了他。 贺云大笑起来,慢慢松开手,让司玉滑进了他怀里,揉着他的后脖,低声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松开宝宝。」 等了会儿,贺云没见司玉抬头,却看见了他发红的耳尖。 「宝宝?」 「别,别看我。」 司玉依旧埋在贺云肩膀,甚至还用双手捂住了脸。 贺云以为是自己的唐突,害得司玉—— 「害羞了。」司玉说,「好害羞。」 贺云愣在了原地,睁着眼睛忘了眨眼。 他从未见过司玉害羞,哪怕是他们在伦敦的第一次,分明司玉会紧张得嘴唇微微发颤,也没羞红过脸。 贺云抬起头,有些无措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对不起宝宝,我刚刚吓到……」 「可是我很喜欢。」 司玉放下手,紧紧地抱住贺云,低低说道:「很喜欢哥哥,哥哥亲我也很开心,哥哥是第一个亲我的人。」 贺云也将他牢牢抱住,低声问道:「宝宝16岁的时候,也没有谈过恋爱吗?」 贺云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像司玉这样的人,如果没在遇见他之前谈过恋爱,那听起来会觉得匪夷所思。毕竟,他是司玉。 「没有。」 司玉摇摇头,给出了一个贺云有过预想,但没觉得会成真的答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司玉看着出神的贺云,「你是不是想问我和沈确的关系?」 贺云眼中的错愕多了些厌烦,但仍旧耐着性子,顺着司玉的话接了下去。 「所有人都会误会你们在谈恋爱吗?」 「对啊。」 司玉点头。 贺云沉默。 下一秒,贺云极快地将司玉背起,脚步毫不停歇地往山下的小木屋冲去。 「怎么跑这么快?」 司玉还没回过神,询问着将他放到沙发上的贺云。 可贺云此时忙得一眼没看他,三两下就给壁炉生上火,又搬来椅子,倒坐在上面,双臂撑在椅背上。 「来,请说。」 「说什么啊?」 「你跟沈确到底是什么关系?」 司玉眨眨眼,似乎从贺云沉着的脸上看出了什么,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你喜欢沈确?」 「不喜欢。」 「沈确喜欢你?」 「不喜欢。」 贺云嘴角压得更厉害,实在没忍住,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沈确他不喜欢你?」 「因为,他没说过喜欢啊。」 「……」 司玉不明白为什么贺云陷入了沉默,但也知道贺云好像不开心了。 「哥哥,你生我的气了吗?」 贺云回过神,连忙拉住司玉拽他衣角的手:「怎么会,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见司玉还是有些沮丧,低着头不肯看他,贺云急忙又寻了个话题:「只是好奇,你可以多给我讲讲你和沈确的事情吗?」 而后的一刻钟内,贺云都无比后悔说出了这句话。 「……呵,人没多大心思倒挺多。」 「……呵,一大把年纪,还赖在公学不走*。gap year又怎么了?谁没有似的,我照常18岁上大学。」 「……呵,还会弹吉他,弹的什么?《寂寞的季节》*?没听过,听名字就好不听,哦,宝宝也在唱啊……」 「……呵,谁知道他取tk是个什么意思,但肯定是居心叵测,巧言令色让你签15年合约就知道。」 …… 贺云愤愤不平地说完,忽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司玉遇见沈确、拍摄第一部电影和签约tk,都发生在司玉17岁。 贺云凑近到司玉脸前,轻声问:「宝宝今年几岁了?」 司玉也跟着凑近几分,慢慢答:「17岁。」 「17岁的宝宝想做什么?拍电影?踢足球?还是……」 「想和哥哥谈恋爱。」 司玉说得太过认真,认真到贺云无法忽略他眼中的笃定。 「宝宝,未满18岁不可以谈恋爱。」 「我知道,所以这就是我没有在伦敦找哥哥谈恋爱的原因。」 贺云微微蹙眉,察觉到司玉说话的逻辑乱了起来。 「好了,宝宝,我们回去吧,你该上课了。」 贺云打断还准备说什么的司玉,将他重新背了起来。 「哥哥,真的,你17岁遇见我,会喜欢我吗?」 司玉的声音从他的耳侧传来。 贺云想起很久之前,24岁的司玉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第171页 而现在,贺云的回答也和从前一样。 「会,无论我什么时候遇见司玉,都会喜欢上司玉。」 耳边沉默了会儿,只有司玉低低的唿吸声。 「宝宝你……」 「那为什么,哥哥没有来。」 贺云心跳静止一瞬,脚步停下,扭头看向背上的司玉。 「你说什么?」 「我在蔚蓝海岸,等了17岁的哥哥很久很久。」 第67章 更爱 「蔚蓝海岸?17岁?」 贺云重复了一遍。 司玉点点头。 贺云脑中迅速闪过过往的画面。 他的确在17岁去过蔚蓝海岸, 但是,他从未遇见过司玉。 「宝宝,你在蔚蓝海岸见过我?我们有讲过话吗?我知道你是谁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司玉根本不用思考, 似乎早已刻进了他记忆最深处。 「对呀,那天有月全食, 在下雨, 风很大!哥哥也跟我讲了很多话,还给了我一件……」 「司玉!」 司玉的话被匆忙赶来的齐恆打断。 他跑得极快,停下后先看了贺云一眼, 继续道:「该上绘画课了,乔伊斯太太在等你。」 「哦, 好。」 司玉从还在发愣的贺云背上下来,跳上了石阶。 「哥哥, 等我下课。」 司玉对贺云乖巧地挥手,跑进了庄园。 贺云放下手,脸色一沉,拽住了齐恆:「司玉刚说, 他曾在……」 「你还没弄明白?你不能继续问下去。」齐恆眉头紧皱,眼底也浮上了一丝愠色, 「那是20岁的司玉遇到事情, 他不该现在想起来。」 齐恆转身离开, 快步跟上司玉。 贺云伫立雪地, 眼皮和太阳穴都在不停地跳动着,就像是他杂乱的心跳。 20岁、海边、月全食、风雨…… 贺云好像终于抓住了命运的绳索,那根在过去多年里, 司玉不停向他抛出,可自己却从未放在心上的绳索。 他急忙沖回了司玉的房间, 手足无措地停在由他一手整理的衣帽间。 他左右快速环视着,最后,视线落在按颜色列好的衬衫架,落在刺眼的黑色衬衫上。 早该发现的。 那件黑色衬衫在一众白色、淡粉色、月白色和杏仁黄的淡色衬衫中,实在太过突兀。 贺云不敢眨眼,但仍旧无法忍耐双眼的酸涩。 他挪动着步子,缓缓走了过去,伸手取下那件黑色衬衫。 黑色提花面料;6.5cm衣领;隐藏式纽扣门襟;刻有已经模煳的leafgreen标志的珍珠母贝纽扣。 这是他的衣服。 贺云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想起司玉在险些跌落白崖,被自己抱住后说,贺云,不要松手;想起司玉说,大海总是在引诱他走下去;想起那个毅然决然步入地中海的人。 「你的衣服。」 「你留……明天给我吧。」 「他站在海边,抱着一件黑色衬衫哭得很伤心。他说,他在等一个人。」 贺云颤抖地捏着衣服,看着滴落的泪水在上边晕开水渍。 「早该发现的……早该发现的……」 贺云痛苦地闭上双眼,顺着镜子跌坐到地毯上。 他的嘴唇和下巴都在颤抖着,很快,第一声哭泣就从他的喉间涌了出来。 贺云看着手中这件,在过去这么多年里,一直出现在他眼前的黑色衬衫。 他突然抬手狠狠甩了自己一记耳光。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啪! 「为什么当初没有赴约……」 啪! 「为什么总是忽略他的话……」 堆满奢侈品的明亮房间里,崩溃跪坐在其中的贺云,觉得自己就是司玉光鲜亮丽背后的一道丑陋伤疤。 司玉回来了,他拿着一块曲奇饼干,笑着推开了房门。 「哥哥,乔伊斯太太给了我……」司玉被抱住,长长睫毛慢眨了一下,「哥哥很想我吗?」 贺云带着几分鼻音地回答,从他的头顶上方传来:「嗯,很想你。」 「我也是,很想你。」 司玉轻拍着贺云宽阔的后背,似乎知道对方此时很需要这样的安慰。 默默地,二人就这么抱在一起,甚至没有管身后洞开的门扉,直到贺云眼眶红得不再明显,才松开了手。 「饼干很好吃吗?」贺云笑着看他,「怎么一些捏在手里也捨不得吃……唔。」 饼干被塞进了他嘴里。 司玉舔了舔手指上的饼干碎,对他笑着说:「是哦!乔伊斯太太奖励了我两块。捨不得吃掉,给哥哥留了一块。」 贺云鼻尖一酸,连忙垂下眼,取下嘴边的饼干,慢慢咀嚼,最后用干涩不已的喉咙咽下。 「宝宝不用给我的,这是你……」 「我知道哥哥不喜欢吃饼干。」 司玉沮丧地坐到了沙发上,抱着一个云朵抱枕,闷闷不乐地低下头,扣着手指。 贺云嘴角微微扬起,单膝跪下,拉起他的手,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我只是想……」 「哥哥说的呀?」 贺云不记得自己曾说过,但这次,他不敢再将其视作司玉的「胡言乱语」。 「嗯,那你还记得,我什么时候说的吗?」 「有个男孩子给你送cokkie的时候,你说你对饼干和谈恋爱都有没有兴趣。」 第172页 贺云心中的困惑如潮水般涌上,他对此毫无印象,但这句话的确像是他的口吻。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哥哥17岁那年的圣诞节。」 贺云的神情滞了一瞬,继续问道:「宝宝那时候在做什么?」 「我就在你身后,本来,本来……」司玉眼中光芒黯淡下去,「想给你我做的姜饼人,就不敢给了。」 「因为这个,所以宝宝没有来找我吗?」 「嗯,哦,还有,哥哥跟好朋友说,不想谈恋爱,做不到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交给别人,想像不到如何进入一段亲密关系中,拥抱和接吻你都不喜欢……」 贺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过了许久,他终于哑声问道:「宝宝,是不是打翻了咖啡杯……」 司玉点点头,望着他的双眼清澈:「想等到哥哥18岁生日那天告白,但听到哥哥说不喜欢,所以我不敢讲。」 命运的玩笑捉弄,在解开谜底时,贺云不知该如何面对司玉。 一切都能说得通,「大明星」为什么会忽然闯入伦敦街头的小店,为什么会上演《诺丁山》的故事情节,他一定想了很久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宝宝还是找到了我,为什么?」 司玉的通透清澈的双眸,霎时布满了水光,小声道:「那时候的哥哥过得很不好,只有一个人,我想陪着你,我想让你开心。」 贺云最后的心理防线崩溃,另一条腿也放下,双膝跪地,用力地抱住了他。 「司玉,你总是能证明我是错的,在我觉得自己不可能更爱你的时候。」 司玉破涕为笑,抚摸着贺云的黑髮,问了他一句话。 过了几秒,贺云也笑了起来,他捧着司玉的脸,一双大手几乎将冷白如玉的小脸,全数遮住。 「对,这一秒的贺云,比上一秒的贺云,更爱司玉。」 二人对视着,唿吸交缠,气温在此刻升高,他们闭上眼朝着彼此靠近。 是个适合接吻的时刻。 「咳咳!」 鼻尖相碰的二人齐齐朝门口看去,一个穿着驼色高领毛衣的中年男人,无奈地推了推眼镜。 司玉急忙推开了贺云,站起身:「什琴斯尼先生,我这就来!」 他红着脸拿起书桌上的笔记本和钢笔,不敢看还坐在地毯上的贺云,低着头跑出了房间。 贺云怔愣一会儿,轻笑出声。 - 下午,贺云出门摘了不少高山水仙。 他将司玉的小书房整理好,再将花放进了窄口玻璃瓶中,将它搁到了书桌正对的窗台。 细长碧绿花梗上的雪白水仙,在蒙上一层水雾的玻璃前,散发着冷冽的清香。 贺云笑了起来,又将阅读支架松动的螺丝拧紧,才走出小书房,坐回到正对房门的木椅上,等着司玉回来。 水仙花瓣上的水珠蒸发消失,黑暗将西边的落日驱赶,门依旧没有被推开。 贺云心中莫名涌出恐慌,指甲一寸寸地陷进掌心,终于在时针指向他无法再忍耐的数字后,他站起了身—— 「宝宝!」 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人是齐恆。 贺云双脚被钉在原地,竭力平復着唿吸,问道:「司玉呢?他应该已经下课了。」 「你该问你自己。」 哗! 齐恆毫不留情地将一叠a4纸,丢到了贺云身上。 贺云喉咙一阵发紧,蹲下身,手指在还没碰到那些写满密密麻麻字的纸张时,就僵硬地悬在了半空。 「你到底跟司玉说了什么?为什么情感写作课上,司玉会写出这些东西?」 齐恆气得胸腔剧烈起伏,单手叉腰,指着写满「我们分手吧」的纸张。 「贺云,我说过,如果你的出现干扰了他的治疗,哪怕坐在我家的是死而復生的安南先生,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再留下!」 他闭眼揉着山根,想起当他准备去和什琴斯尼拿报告时,却看见对方在和自己父亲站在一起,表情凝重地说着什么。 他问出了同样的问题,而现在,他也将得到的答案,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贺云。 「司玉现在需要独居观察,少则三天。」 贺云似乎并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他只是问:「多呢?」 齐恆冷笑一声:「没有上限。」 说完,齐恆害怕贺云纠缠,转身欲走,可贺云却用一句话留住了他。 「同样的事情,司玉在4年也做过。」 「什么?」 齐恆看着贺云扬了扬手中的纸张,眉头一皱:「什么情况下写的?」 「半夜,司玉将自己锁在了书房里,发现后我闯了进去。」 贺云将那叠纸,轻轻放到了柜子上。 「整个房间都被贴满了黄色便利贴,地上也都是写着这句话的彩色长方形摺纸。」 齐恆心下一惊,问道:「司玉在做什么?」 「睡着了。」 「你们发生了争吵吗?为什么他会跟你提分手。」 「没有争吵,那段时间司玉的状态很好,我们没有出门,也没有任何可能会刺激他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司玉那时是清醒的?」 贺云没说话,定定地看着他。 齐恆转了转眼眸,一个答案在他心中唿之欲出,但他不敢确定。 第173页 「好,我知道了。」齐恆抬步朝外走去,「我会把这件事情作为重要考量。」 忽然,贺云再度出声叫住了他,「我真的不能见司玉吗?」 齐恆没有回头,只是留给了贺云一个冰冷地回答:「不能。」 贺云站在原地,沉默接受了这个答案。 他不会写汉字,读过的书也都是中文老师列好的书单,或是他父亲喜爱的书籍,是在认识司玉后,才开始读了古诗词。 有一句,每当司玉因工作离开,捨不得走时,他都会抱着司玉对他说,此刻,他也在心中默念。 贺云坐到椅子上,望向一旁的方窗。 方窗外是庄园的花园,隔着湖泊有一栋砖红色的小楼,小楼里有司玉。 「这几天有感觉到焦虑和害怕吗?」 「嗯?」 司玉从窗户移开眼,摇了摇头。 「很意外,齐医生担心你,但这一个礼拜你的状态很好。」 司玉漂亮的大眼睛亮亮的,笑道:「我知道他一直在等我,所以我一点都不害怕。」 「哦?谁在等你?」 司玉歪了歪头,沉默三秒,忽然笑起来。 「贺云,贺云在等我。」 第68章 吻我 三月了, 花台的积雪在化水,一滴滴落入清澈的小水坑。激起的水花溅到了男人的黑色西装裤脚,他对此浑然不觉。 贺云手拿一束玫瑰玫瑰, 伫立在砖红色小楼前,等着司玉。 他不知道棕色的木门什么时候会打开, 但只要知道司玉会出现, 他就会从清晨开始等他。 初升的太阳不够金黄,但依旧烤得他暖烘烘,心中的紧张也散了大半。 要说他在担心什么, 就是司玉是否能够接受他出现的事实。 他不害怕司玉会忘记他,他有一辈子的时间, 可以让司玉爱上自己,他担心的只有司玉。 可他没等到木门被拉开, 倒是等来了远处汽车的引擎声将清晨的宁静打破。 贺云眉心微微一跳,想到今天并不是家属探望日,绕过花园,走到了庄园大门的车道。 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哪怕还不知道在车里的人是谁。 但很快,车门打开给了他答案。 贺云双眼微眯, 鼻翼翕动, 死死地盯着手拎牛皮纸袋的沈确。 「好久不见。」 沈确在距离他五米处站定, 这似乎是他们能忍受彼此的最近距离。 贺云腮帮子鼓了鼓, 沉声质问道:「哪怕你花了那20亿进来,也应该清楚,司玉根本就不想看见你。」 沈确低头扣着铁灰色西装的纽扣, 呛声回去:「我来见的是司玉,不是你。」 贺云闭眼深吸一口气, 不得不说,他被这句话激怒了。 「我离开司玉的原因,是不是你告诉他的?」他走到沈确面前,「他变成这样,不也是跟你脱不了干系吗?」 沈确还是那个沈确,黑髮被髮蜡有层次地固定在脑后,哪怕面对就要将他生吞活剥的贺云,也依旧不以为意地扬起一边嘴角。 「贺云,你怎么还跟从前一样啊?你问过我那么多……」 「你知道司玉他想要自杀吗?」 沈确眉头蹙了蹙,但又很快恢復如常,说:「我当然知道,在过去几年里,他……」 「不是。」贺云逼近一分,「他20岁在坎城的时候。」 沈确愣住,他不知道这件事情。 「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在场。」 一句话令沈确僵直在原地。 「你说什么?」 「如果不是我当时救下了他,司玉早就死了。」 贺云双目猩红,牙根咬得发酸:「所以,你现在还不肯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吗?」 沈确嘴唇微张,整个人仿佛冰冻般愣在了原地,良久才别开眼道:「无可奉告。」 沈回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沈确,你但凡还有点良心,就不应该出现在他面前。你还觉得给他带来的伤害不够多吗?」 沈确握着贺云的手腕,想将他撇开,却换来对方更加用力的拉拽。 二人对视着,双方的怒火都似乎要从眼中喷射而出,将三月残留的积雪烧个干净。 「是我叫他来的。」 齐恆的声音响起。 贺云回过头,错愕又恼怒地看向齐恆。 「司玉马上就出来了,你去接他吧。」 齐恆跟没见到他眼神中的询问般,挥了挥手,示意他松开。 贺云鼻翼翕动,可在见到齐恆对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后,也只好松开了钳制住沈确的手,一把将人推开。 「算你命大。」 贺云厌恶地斜了他一眼,转身消失在花园拐角。 沈确望着贺云离开的方向,低头理了理被扯乱的领带,可下一秒,凉风朝他脸上袭来,紧接着就挨了一记重拳。 脸火辣辣地疼,沈确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收拳的齐恆。 「这是我作为司玉的主治医师打的。」 齐恆眼神冰冷,似乎就要化作数道冰锥刺向沈确。 而被揍的沈确,虽有不甘,但一字未说,侧着头站在原地。 「跟我来。」 齐恆不想见他,但又不得不让他来到这里。 司玉在独居治疗期间,各项测试都得出了极好的结果。 第174页 所以,齐恆决定,让沈确来这里和他见一面。 当然,他也考虑过裴宗齐,但如果司玉无法面对沈确,更遑论带给他最大伤害的人。 「跟上。」 齐恆回头,看着愣在台阶上的沈确。 他顺着沈确的视线看去,看到司玉走出了小楼,正笑着朝贺云跑去。 「他过得好吗?」沈确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这一年多,他开心吗?」 齐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又催促了一遍。 三月的风还是有点凉,吹得沈确双眼刺痛,低下头默了默,转身跟上了齐恆。 司玉不觉得风凉,因为他被抱得很紧。 司玉双腿挂在贺云的腰间,笑吟吟地看着他:「有没有等很久?」 「有。」贺云给了一个诚实的答案,「但是等你就不算不久。」 司玉蹭了蹭贺云的鼻尖,从他身上跳下,接过长梗玫瑰细细闻着:「真香。」 贺云揉着他的长髮,没忍住弯腰吻了吻他的额头。 抬眼间,司玉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走进了房门,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宝宝?」 司玉收回眼,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挽起贺云的手臂:「饿了,贺云快带我去吃东西!」 贺云方才也看见了沈确的大衣衣角,心不自觉地沉了下去,低低「嗯」了一声。 「好,我给你做饭好吗?想吃法餐还是……」 忽然,他脚步一顿,勐地扭头看着还在拨弄玫瑰花的司玉,哑声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司玉昂头看他,不解道:「哥哥啊。」 闻言,贺云眼中的亮光被失落取代。 就连风也似乎知道,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有些凌乱。 「原来,嗯……是我听错了。」 「傻瓜。」 贺云慢慢抬头。 司玉笑得眼睛弯弯,凑近轻声道:「贺云是个傻瓜。」 贺云愣住,下一秒,司玉柔软的嘴唇吻上了他的脸颊。 瞬间,贺云的黑眸闪过丝亮光,眼皮慢慢抬起,错愕地微微扭头看向司玉。 司玉用指尖将髮丝顺到耳后,对他眨了眨眼。 贺云心跳滞了一拍。 突然,司玉朝前走了一步,贺云措手不及,慌乱伸出手想要留住他。 司玉没有离开,只是转了个身,面对贺云,握住了他停在半空中的手。 「你看,我不会走掉的。」 司玉牵着贺云的手,慢慢朝后退着。 是梦吗?就像当初在北岛一样,是会醒来的梦吗? 「司玉。」 「嗯?」 话音刚落,司玉就被贺云用力拉进了怀中。 「再说一次。」贺云说,「再说一次,你不会离开我。」 司玉看着贺云已经泛红的眼角,伸手摸了摸,「我不会走,司玉不会离开贺云。」 贺云用尽浑身力气抱紧了司玉,仿佛要将失去的时间和无法用言语道明的爱意,都用这个怀抱传达。 他埋在司玉的脖颈,嗅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 「我不好闻。」 「不会,司玉没有不好闻的时候。」 司玉笑起来,紧紧贴着贺云的脸。 贺云想要问更多,想要问他除了想起自己,还有没有记得其他的事情,江城、伦敦、巴黎、阿玛菲…… 但他依旧记得齐恆嘱咐,不能刺激司玉,除非是他自己想起来。 所以,贺云什么都不敢问,甚至还在以为听错后,后悔追问了司玉。 「宝宝,真的不能在离开我。」贺云声音颤抖,「我也会死掉的,你再离开我,我就会死掉。」 良久后,司玉再度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司玉不会离开贺云。」 这时,贺云忽然松开了怀抱。 「怎么啦?」 「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贺云。」 司玉乖巧地配合。 只要司玉记得他,他就什么都不怕。 贺云用指腹轻轻拂过他的嘴唇,目光已经替他吻了一遍,可仍旧不够。 「宝宝今年几岁了?」 「18岁。」 ——是可以接吻的年纪。 司玉轻拽了下他的衣角,长长的睫毛眨了眨,轻声道:「吻我。」 「哪怕宝宝不说,我也会。」 贺云朝着司玉的脸贴近。 「咳咳!」 他们头顶再次传来不合时宜的轻咳。 贺云却未理会,而是抬起左手,竖起食指,做出一个「稍等」的收拾,继续轻轻吻了下去司玉。 艷红的玫瑰花束挡住了他们紧贴的嘴唇,却在层层花瓣上方露出二人带笑的眉眼。 「不够。」司玉昂头看着他,「亲得不够。」 贺云笑了笑,凑到耳边说了句什么,惹来司玉唰地一下就红了脸。 「好了。」贺云搂着他的肩膀,又亲了亲脸颊,「齐恆在等你。」 司玉不解地「啊」了声,顺着贺云挑眉的方向看去,果真见到了站在阳台上、脸色不算好的齐恆。 司玉再次露出被抓包的紧张,下意识地想往身后躲,但被贺云像拎兔子一样,给拎到了身前。 齐恆出了一口气,他哪里不知道贺云这是做给他看呢。 于是,他说出口的语气没好上几分:「上来。」 第175页 末了,又补了一句:「司玉一个人上来。」 贺云想说什么,但又考虑到齐恆早就讲过,不要干预后续的治疗,也只好作罢。 「宝宝,我送你上楼。」 「齐恆,怎么忽然变那么凶。」 司玉嘟囔着,牵着贺云的手慢慢往齐恆所在的房间走去。 「好了,我在门口等你。」贺云微微弯腰,双手握住司玉的肩膀,「如果里面让你觉得不开心,就叫我的名字,好吗?」 司玉点点头,凑过去又吻了下他。 「那我进去咯。」 「嗯。」 贺云收回手,连忙插进大衣衣兜里,生怕下一秒就后悔。 门关上了,司玉和沈确在里面,而贺云只能在外面。 他在坐在长椅上,可浑身都像是被刺挠了一样,根本无法沉下心。 很快,偶有路过的医护就投来了怪异的眼神——贺云正趴在门上。 贺云:。 「没关系,齐恆也在,不会出事的,没事的。」 贺云在走廊来回踱着步,不停劝着自己安心,脑子里将齐恆曾对他说的话,都搬出来想了个遍。 司玉必须面对过去,逃避永远都解决不了问题。 司玉必须面对沈确,只有当司玉「原谅」他,司玉才能真正走出来。 所以,他不能唱反调,甚至还要帮着沈确说话。 贺云不愿意,非常不愿意,从心底里厌恶这件事情,但是,为了司玉不得不得做。 没过多久,房门便打开了。 贺云还有些发愣,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走到司玉面前,紧张地端详着司玉脸上的神情,直到看见他表情放松,甚至连眉头都没有蹙起,才终于放下了心。 「宝宝,还好吗?」 「嗯?」司玉看向他,笑着点点头,「还好。」 贺云心底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因为司玉实在是太正常了。 「没事就好。」 贺云没再多问,伸手轻轻抱住了他。 他语气温柔,但看向房间里沈确的目光却不是,几乎就快要将沈确身上剜出个窟窿来。 「走吧。」 贺云拉起司玉的手,却发现他站在原地不肯动。 只见,司玉回过头,看向沈确:「沈确,我不想原谅你,我也不会原谅你。」 贺云错愕地看向齐恆,但对方却迴避了他的眼神。 没有解决好吗?那司玉…… 「宝宝。」 贺云拉住了准备离开的人。 他闭上眼,还是不肯相信他将会说出接下来的话。 「我知道沈确肯定是做过很糟糕的事情,我只是想说,或许我们试着让它……」 齐恆大惊失色,连忙喊停:「贺云!」 但他说的还是太晚,司玉已经抬起了头,正慢慢转过身看着贺云。 「贺云,你快走!」 齐恆连慌不迭地推着贺云,似乎在害怕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或者说,贺云会做出什么事情。 「我为什么要原谅他?」司玉不解地看着贺云,「我为什么要原谅一个曾经试图强奸我的人?」 司玉说完,走廊陷入死一般寂静。 第69章 嫉恨 贺云双眼陡然瞪大, 僵硬在原地,完全无法理解司玉所说的话。 「宝宝,你, 你在说什么啊……」 「在坎城的时候,沈确安排我去酒局, 回到别墅后, 就企图强iii奸我。」 司玉表情平静,语气也淡淡的,仿佛在说着与他无关的事情。 可这字字句句依旧化作利刃, 将贺云身体和五脏六腑的每一处都割得粉碎。 一团从他见到沈确就积攒的怒火,在他身体里勐烈炸开, 头晕目眩,双耳嗡鸣。 往事一幕幕浮出, 司玉与沈确独处时,将沈宅砸碎,把自己反锁进卫生间里,嚎啕大哭地扑进他的怀抱。 「你有没有伤害他。」 「我爱他。不比你少。」 沈确当初的回答, 在此时几乎将贺云的耳膜刺破。 他僵直地、慢慢地转过身,看着站在房间里的沈确, 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表情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吃人恶魔。 一旁的齐恆立刻将房门上锁, 就像他刚刚让贺云走一样, 不是为了贺云,而是房间里那只待宰的羔羊。 「贺云,你冷静一点, 事情已经发生,我们……」 砰! 齐恆惊恐万分地看着近乎10厘米厚的隔音木门, 就这么被贺云一脚踹开。 大门狠狠地撞到墙上,发出响彻走廊的巨响。 贺云克制着胸腔里燃烧的怒火,维持着他最后一丝理智的残存,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what the bloody hell was that all about!」 沈确看着贺云因暴怒而扭曲的脸,终于明白,他竭力忘却和将此用「我爱他」的理由,来自欺欺人的真相终归被戳破。 贺云整个人都在颤抖:「thats what you fucking sa you loved him」 沈确应该解释,或者立刻向司玉祈求原谅,但他似乎是想死,昂起头,露出一个讥笑:「i love him,so i wanna fuc……」 话没说完,贺云已经如同挣脱出笼的雄狮,举着拳头朝着他发疯似地扑来。 沈确没有反抗,任由贺云将他按在椅背上,一拳又一拳地捶下。 齐恆看在眼里,胆战心惊,这不是殴打,这是贺云想让沈确死。 第176页 他想去劝,但此时的贺云实在是吓人,额上青筋暴起,眼中拉满了血丝,用力到颤抖的拳头上满是血迹。 齐恆早联繫了安保,但在此之前他只能看向司玉、唯一可以从贺云手中救下沈确的人。 司玉站在门边,没看里面施暴的场面,还是如之前那般仿佛一切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齐恆急得又拿起墙上的电话,催促着安保。 此时,贺云已经将沈确拖到了地上。 他一手抓住贺云的衣领,固定住垂落的脑袋,另一只手继续挥舞着拳头。 终于,满脸是血的沈确动了。 他一脚踹上贺云的腹部,挣扎踉跄地扶着木桌起身,在贺云朝他再次扑来时,与其扭打在一起。 沈确愤怒是嫉妒,嫉妒当年18岁的贺云,是那么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司玉的爱;嫉妒现在的贺云,是无论过去多久都会被司玉再次选择。 凭什么!凭什么!明明是他先遇见的司玉,是他先爱上的司玉,凭什么拥有这一切的人是贺云!!! 贺云的愤怒是沈确给司玉带来的痛苦,司玉曾经那么相信他,可沈确却亲手毁了这一切,让司玉此后数年的人生都笼罩在阴影下。 他的愤怒也来自自己,这么多年没有发现真相,让司玉一直在沈确身边,他应该早点把司玉带走,哪怕沈回和沈确的理由有多么的冠冕堂皇,甚至刚才他还在为这么个人渣求情! 他想杀了沈确,就是现在杀了他! 贺云和沈确打红了眼,哪怕疗愈院内根本不会有趁手的武器,但只要目光所及之处的物品,都会被他们拿起当作将对方击倒的武器。 房间里的椅子、书籍、绿植和杂物都散落了一地,其中还有一个牛皮纸袋,随着桌面物品被掀翻,里面的麻薯一个接一个滚了出来。 一队安保拿着防爆武器,冲进房间时,贺云已经将沈确再次按倒在了地上。 刚才贺云被踹倒地踉跄,不过是因为沈确的反击太过突然。 贺云的体格和从小接受的各类训练,能够让他在亚马逊打跑两条袭击他的凯门鳄,除非是职业擂台选手,否则没人会是他的对手。 司玉站在门边,看着就连安保都无法近身的二人,似乎终于回过了神。 他看向髮丝凌乱的贺云,胸前和腿上都有乱七八糟的鞋印,但除了嘴角渗出血迹和颧骨红痕外,几乎看不见其他的外伤。 司玉移开眼,又看向被贺云按在身下的沈确。 沈确的状态很糟糕,头破血流都只是最苍白的描述,他的眼睛被血煳住,只能看见一对黑色瞳仁,还算清晰地露在外面。 「别打了。」 司玉的声音很小,被安保人墙堵住,根本没能传到贺云的耳边。 他慢慢走了过去,抬手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在地上血迹的边缘站定。 「贺云,别打了,他要死了。」 贺云好似终于被拉回了现实,他看向司玉,试图从他的眼神中分辨出这句话的「真伪」。 司玉是知道的,在国外贺云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让一个人消失。 但他还是说了这句话,不是像当初在罗马是为了贺云,而是为了沈确。 贺云终于停下了手,他大口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着,慢慢往后退去。 他的目光又再次落到了司玉身上,准确来说是司玉即将被污血弄脏的脚边。 ——毕竟,原本圆润柔软的麻薯,都在踩踏中被踩扁,在污迹中被碾碎。 贺云弯下腰,双臂穿过司玉的腋下,直直地将他抱到了一旁的桌上。 他的手刻意避开,生怕会弄脏他,但司玉似乎不怕。 「宝宝,别碰,很脏。」 贺云没能躲开,被握住了手腕,布满血迹的大手就那么被司玉捧在了掌心。 司玉的手不小,只是手指白皙又纤细,又跟贺云的手放一块儿,看上去很是单薄。 「破皮了。」司玉低头看着,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回房间,我给你上药。」 说完,司玉与贺云十指紧扣,牵着他慢慢朝外走,没再看身后一眼。 「司司,司司……」 沈确挣扎着爬起来,朝着司玉离开的方向喊着,支撑他的手臂颤抖着,就像他喊出口的声音。 司玉停在门口,只是微微侧了侧脸。 没人知道司玉到底有没有看他,就连沈确也因为眼前太过模煳,实在看不清。 司玉走了,就像他当年走出南法的别墅一样 沈确也和当年一样躺在地上,看着司玉一步步离开了他世界,再也没有回来。 - 「先洗澡。」 司玉解着贺云的纽扣,将他的白色衬衫小心翼翼地褪了下来。 「来。」 司玉拉着贺云的手,让他站在花洒下,一点点用手、清洗着他身上的血污。 很快,他察觉到了什么。 司玉抬起头看着贺云,虽然是在花洒下,但他依旧看见了贺云的泪水。 「怎么哭啦?」司玉忍住鼻尖的酸涩,「有这么疼吗?」 司玉的声音一出来,贺云再也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了他。 很快,他的悲伤的哭嚎就盖过了花洒的水声。 「害怕吗?」贺云问,「沈确那么对你的时候,害怕吗?」 第177页 这才是贺云哭泣的原因,能够让他哭的,永远只有司玉。 司玉没有脱衣服,在依旧和他一同站在花洒下,用同样的力度抱紧了他。 「害怕。」司玉如实回答,「很害怕。」 贺云心脏阵阵刺痛,胜过先前的愤怒,却又令他痛苦到难以遏制。 「那,那最后是谁把他赶走的?是沈回吗」 贺云不确定这个答案,但从沈回的态度不难发现,他一定知情。 「不是。」司玉松开手,笑着看他,「是我自己哦。」 贺云的双眼被头顶水流,沖得几乎就要睁不开,但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司玉。 「我真的很害怕,尤其是在看见沈确摔门的时候,但后来我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怕了,因为我已经不是15岁、无法保护自己的司玉。」 司玉挤上沐浴露,揉搓出泡沫,慢慢涂抹在贺云结实的胸膛和肩膀。 「他走向我的时候,被我用花瓶砸倒,还是他送给我的珐瑯花瓶……手抬起来,别沾到了……然后,我冲出了房间,他也跟了出来,但我不知道他是想道歉,还是想要继续侵犯我。」 司玉避开贺云的脸颊,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刮着他耳廓上的血迹。 「恰好在楼梯口,我就把他推了下去。」司玉对着贺云挑了挑眉,「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 贺云拼命地想要将脑中想像出的画面赶走,只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夸道:「嗯,厉害,宝宝很厉害。」 司玉低下头,生怕再多看贺云一眼,他自己的泪水也会跟着流下,最后,倒变成了两个人在比谁比谁哭得更厉害。 「那是个很长的旋转楼梯,我们在三楼,沈确就那么滚到了最底层。」 司玉摸了摸贺云布满血丝的双眼,继续道:「刚好沈回来了,将他送去了医院。」 「所以,他没有留下来照顾你吗?沈回到底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没有陪在你的身边。」 「事后才知道的。沈确伤得很重,沈回考虑他也是应该的。」 沈回别过了脸,不断地深深唿吸,试图平復胸腔里聚集的不满。 「那天,接你回去的人是不是沈回?」 「嗯,是他。」 「回去之后呢?发生了什么事情?」 司玉摇了摇头,说只记得第二天得去海边还衣服。 贺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心里愈发难受。嗫嚅道:「宝宝,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来……」 司玉笑着看他:「来,低头,小心眼睛。」 洗完澡,贺云围着浴巾,坐在沙发,司玉单膝跪在他面前,身后的咖啡桌上有个打开医疗箱。 贺云不习惯,也不喜欢二人现在的位置,他握住司玉的手臂,想要让他坐到身边。 司玉用牙齿咬开一次性生理盐水的塑料纸,轻轻瞪了他一眼,贺云便不敢再动。 「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肯定很疼。」 司玉握着贺云的手,用生理盐水一点点冲着,生怕里面会留下什么脏东西。 沖洗完,司玉拿起纱布,擦了擦伤口周围的盐水,转而拿起碘伏和棉签。 「我会轻轻地。」司玉说,「疼就告诉我。」 贺云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司玉的睫毛和鼻尖。 棕红色的液体涂抹在还在不断渗血的伤口上,红得愈发明显,司玉换了一根又一根,终于将贺云两只手的伤口处理完毕。 「好了。」司玉昂头看向贺云嘴角的伤口,「就差这里了。」 贺云目不转睛地盯着司玉的嘴唇。 「宝宝,它不需要涂药。」 第70章 别摸 「那……」司玉朝着贺云的唇角伸出手, 「它需要什么?」 就当他的指尖即将碰到时,手腕和后脖被强硬地握住,整个人往贺云身上扑去。 司玉右手握着支装着生理盐水的透明长管, 闭着眼,任由贺云毫不克制地激烈亲吻着他。 贺云在吻上司玉嘴唇的瞬间, 便选择了直接破开他的唇齿, 将口腔里的空气攫夺得一干二净。 司玉屏着唿吸,却又像是迫不得已,贺云吻得太过粗暴和强势, 他没有喘息的机会。 司玉被松开,双眼朦胧地看着他, 用了好一会儿才平復好唿吸。 「又出血了。」司玉小声道。 贺云笑了笑,抚摸着他的髮丝, 再次轻轻吻了上去。 清洗完外伤,司玉把目光落在了贺云的腰腹,那里挨了沈确一脚。 「躺下。」 司玉给贺云找来了靠枕,垫在他悬空的后脖, 取来冰袋,敷着他的腰腹。 敷着敷着, 司玉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腹肌在躺下时都会变软, 哪怕练得再好, 总会软下来一点点……」 司玉说着, 伸手戳了戳贺云那硬得可以当菜板的八块腹肌,狐疑地抬头。 贺云不知怎么地,侧脸避开了司玉的视线, 从喉咙里低低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司玉歪歪头, 放下冰块,直接整个手掌都放了上去:「这样,会疼吗?」 沙发上,贺云的手指紧紧拽着身下的浴巾,还是不说话。 「是不是受伤了?」 司玉有些担心,坐到了贺云身旁,仔仔细细地检查。 「别摸了。」 贺云握住了司玉的手,眼神还是往一边瞥去。 第178页 司玉似乎有些不理解,微蹙着眉,轻声问道:「弄疼你了吗?」 房间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就是旁边的方窗,而此刻太阳已经落了下去,只有深蓝天空。 「有一点。」贺云看着司玉脸,喉结上下滚动几分,「反正,别摸了。」 说完,贺云垂下眼,双臂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诶,别动!」司玉急忙按住了他的肩膀,「要是真的有伤怎么办?」 贺云气息有些不稳,无奈地躺了回去。 「我再给你揉揉。」 司玉哈了哈手,将刚刚摸过冰袋的寒气赶走,用温热的掌心,轻轻在贺云的腹部揉着。 「力道怎样?会不会痛。」 「……」 「这里需要揉一揉吗?」 「……」 「你怎么都不讲话?」 司玉有些不满地捧起贺云的脸,要求他和自己对视着。 「为什么不看我?」 贺云看着他,黑眸幽幽的,眸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慾:「不敢看。」 「为什么不敢看我?」 「害怕。」 「怕什么?」 下一秒,他被贺云死死吻住,整个人被按倒在了柔软的沙发中。 「唔……」 司玉从唇缝间溢出一声轻嘆,甜腻得足以令贺云心尖颤动的喘息。 贺云的吻还在继续,手却已经钻进了司玉的衣服下摆,顺着细腻的肌肤一路往上,直到触碰到他的心跳才停下。 「害怕会像现在这样对你。」贺云用指尖轻轻拨着司玉湿漉漉的嘴唇,「你呢,害怕吗?」 司玉看着他,过了会儿,慢慢张唇,含住了他的指尖。 温暖潮湿的口腔,瞬时令贺云浑身一僵。 很快,那股热流便顺着血脉,散入他的五脏六腑和身体的每一处,肌肉硬得厉害。 「不害怕。」 司玉握住贺云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胸口,慢慢坐起身。 而贺云在司玉的贴近下节节败退,健硕的身躯不堪一击地向后倒去,直到司玉坐到了他的腰间,也没回过神。 「因为是贺云,所以无论什么都不会害怕。」 司玉垂眼笑起来,睫毛闪着细碎的光。 贺云再也忍不住,径直将手伸进了司玉的后腰,继续刚才的动作。 很快,司玉的衬衫扣子不见了踪影,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臂弯中。 司玉坐直腰,伸手捋了捋长发,那如瀑般黑丝就这么铺在他象牙般白皙的肩头,锁骨分明,映着窗外投入的一方月光。 贺云的手从司玉的脸颊移开,游走在他细腻的嵴背上,指尖划过蝴蝶骨和凹陷的背嵴线。 司玉似乎是怕贺云够不着,塌了塌腰,趴在他滚烫的胸膛。 「哥哥,教教我。」 贺云低头吻他的髮丝,轻笑问道:「教什么?」 司玉抬起头,凑到贺云的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贺云眸底闪过一丝暗色,捏住了司玉的下巴,迫使着他昂头接吻。 他温柔地亲吻着,手上却没有丝毫留情,在司玉肌肤上留下了道道红印。 「哥哥教你。」 贺云单手抱起司玉,从沙发上起身,走进夜色。 - 司玉这几天除了做各类测试,都懒得出门,跟贺云窝在卧室,一直待到了四月。 清晨,他醒来时,贺云正在一旁的衣帽间里,给他收拾行李箱。 司玉慢慢挪动着身体,从蓬松的白色被褥里,伸出一双更加白皙的手臂。 他抓着双人枕,翻了个身;露在外边的背嵴雪白清瘦,布着点点吻痕,被遮住的肌肤似乎还有更多。 他趴在枕头上,看着贺云的侧脸,眼中的朦胧很快就被爱意取代,柔声唤着对方的名字。 贺云抬起头,笑着放下手中衣物,走到床边蹲下,温柔地吻向他。 司玉可以单独出门了,哪怕只有7天。 这是齐恆「争取」来的假期,却在起初引来了贺云的不满—— 「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他的状态的确满足了……但作为他的主治医生,我有一些嘱咐……首先,请保持药物治疗。一定记住,精神疾病的康復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药物可以……其次,注意调整生活方式。保持良好的作息习惯,适当的运动和健康的饮食……同时,避免过度压力和刺激,学会……最后,请保持联繫……」 「齐恆,你怎么没直接把「把我也带上」五个大字刻脸上啊?」 「也不是不……」 唰! 贺云一把夺过协议,看也不看地就在「责任监护人」后签上了名。 晨光熹微,丝丝白云挡住了还不算刺眼的金光,轻柔的风吹过,将浮在空中的薄雾吹散。 贺云步下台阶,看见了坐在花台上的司玉。 司玉身旁还坐着一只漂亮的小鸟,翅膀很是灵活,不停抬起、抖动,就连白色的尾巴都翘个不停。 它似乎很喜欢司玉,不停张着鹅黄色的喙,说着什么;明亮的双眼,也一直盯着司玉;很快,它就跳到了司玉的腿上,小爪子哒哒哒地走来走去。 贺云看着伸出手,将小傢伙接到掌心的司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奇怪,贺云知道很多鸟雀的名字,但他却叫不出这只小鸟的名字。 第179页 小鸟也好像不大「喜欢」他,在他走近后,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你和它……」贺云昂了昂下巴,「在说什么呢?」 司玉没立刻回答,而是瞪大眼睛看着贺云。 贺云不解地问:「怎么了?」 司玉认真地答:「它是只鸟。」 贺云:唔。 坐进副驾,司玉拉下遮光板,对着镜子自拍,贺云则在给系安全带时,亲了下他的脸颊—— 咔嚓! 司玉恰好将这一幕拍下,还不忘抱怨,不过两年没碰手机,怎么多了这么些乱七八糟的功能。 贺云笑了笑,问道:「宝宝想去哪儿?」 司玉耸耸肩,用眼神反问贺云。 贺云似乎猜到了司玉的苦恼,起身从后座拿出一个地球仪。 司玉歪头想了想,旋即想起了曾经在伦敦时,贺云也是如此。 好像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爱你。」 「我更爱你。」 ——嗯,什么都没变。 司玉鼻尖酸涩,笑着吻向贺云,同时用手指轻轻停住旋转的蓝色圆球。 17 mile drive 四月的加州,还没回升太多的气温,但对于瑞士高山住了近两年的司玉来说,依旧是不可多得美妙。 「宝宝,看我。」 司玉扭头看向贺云举起地相机,沖他笑着举起手中的漂亮石头。 「好像天气不好,拍出来不好看。」 司玉有些不开心地嘟囔了声。 话说得没错,17里湾的海边崖岸,本就堆满了银灰色起伏的巨大岩石。 阴沉的天气下,整个蜿蜒的海岸线就像是老旧沉闷的黑白电影。 「不会。」 贺云摇摇头。 他伸出手,扯了扯司玉快被吹跑的白色渔夫帽,笑道:「无论什么天气,什么地方,宝宝都好看。」 司玉笑起来,毫不避忌周围游客的目光,昂头吻了上去。 贺云下意识地想躲,但想到司玉曾说,演戏没意思,不想当演员了。 他便没了顾及,揽住司玉的肩膀,回了一个更甚的吻。 很快,人群中就爆发出了第一声惊唿。 紧接着,拥吻的二人就被记录在了手机屏幕和镜头中。 #司玉# #男嫂子# #司玉现身加州# #共赴云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这个女人就是去谈恋爱了!!!】 【呜呜呜呜,我的宝宝,就算是谈恋爱也不用退圈啊!!!你回来啊!!!】 【内娱无代餐,这恋情也是内娱无代餐,内娱男嫂子。】 【真的是贺云啊,看来之前爆料都是真的,之前还被骂是xnb】 【当时#共赴云玉#第一次上热搜的时候,老公哥註销了微博帐号就很可疑,现在好了,公开了大家都不开心了吧】 【贺云也是之前离开的摄影工作室啊,司玉退圈也说得过去,总不能两个人只有一方在付出和牺牲吧】 【???你哪只眼睛看见只有一方在付出和牺牲了???司玉手里还捏着那么多电影资源,说退圈就退圈了,张口就来!】 【不是啊,司玉之前退圈是因为精神状态不好吧,我表姐的邻居的堂兄在tk,说当时司玉退圈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通知公司,是自己走的】 【精神有问题这件事情都被造谣多少次了,怎么还有人信啊?!】 【别吵啦!今天们相聚在这里,就是为了看今年国际电影节修罗场!】 【想起来了,席容也在加州,哈哈哈哈哈!】 【别说是席容了,谷却风也在啊。】 【沈确呢,最近怎么都没看见,那个糟老头子出来蹦跶了?】 【不知道,好几个月没露面了,听说进医院了好像】 【啊?什么情况?】 【谁知道呢,更好奇席容和谷却风什么反应。】 …… 席容看到热搜时,正在比弗利山庄里开party。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席容一口啤酒喷了出来,手忙脚乱地爬出了泳池,光脚朝里屋跑去。 没多久,楼上就传来了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烤烧烤的、鸳鸯戏水的、戴墨镜跳贴面舞的,都停下动作,齐齐昂头看向二楼,只看见了白色窗帘阵阵晃动。 「地址!地址立刻发给我!」 席容一边夹着手机,一边穿鞋,着急忙慌地朝着庭院大门跑去。 「这,这不是席容家吗?主人不在了,我们怎么搞?」 「不知道。」 「他干嘛?真干掉谷却风拿奖了?」 「你没看热搜吗?司玉在加州。」 几人默契发出长长地「哦——」声时,谷却风已经跳进了驾驶座,对着big sur导航按钮一通乱点。 就这样,司玉跟贺云在坐在海崖边,看着金色落日吃三明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巨大的跑车轰鸣声。 「司玉玉!!!!!!」 第71章 护照 二人回头, 一辆极其张扬的红色法拉利,在他们面前不足5米的位置急剎,轮胎都冒出了白烟。 贺云皱眉, 起身挡在司玉身前。 「司玉玉!」 司玉拉着贺云的手站起,看着挣扎着想从驾驶座下来的人。 第180页 席容忘了还繫着安全带这档子事儿, 被「拦」了好几下, 才边骂边解开,急忙跳下车。 席容觉得自己应该打个腹稿。 他有好多话都想对司玉说,但是, 但是现在司玉真的站在面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司玉玉, 我……草!」 席容刚刚说了几个字,声音就忽然哽咽。他别过脸, 吸了吸红起的鼻子。 贺云翻了翻眼皮,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席容。 这时,司玉绕过贺云走了过去。 贺云也并未阻拦, 只是跟在了司玉身后,寸步不离。 席容调整好情绪, 也朝着他走去。 「你, 你这段时间, 过得还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席容还是高估自己了, 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司玉看着他,认真问道:「你是谁?」 席容愣住—— 1秒 2秒 3秒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整个崖岸都迴荡着他的痛苦哀嚎。 贺云啧了声, 不爽地揉了揉耳朵,司玉却在一手捂着肚子, 一手扶着他肩膀,差点笑岔气。 「你哭什么?」 司玉走到他面前,看着皱得跟小苦瓜一样的脸,笑得更大声:「挺好的,你这样,我看以后还有谁敢说你哭不出来,那就是……」 忽然,席容抱住了司玉。 贺云脸色大变,黑得不行,冷声道:「松开。」 席容没听,抽抽搭搭地说:「贺云你别太过分,我就抱一下不行啊?」 说完,就松开了手,但后背却被外力用力按住,让他再次抱住了司玉。 「席容。」司玉的手掌紧紧按在席容的后背,「谢谢你。」 话音刚落,席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再次流了下来。 他明白司玉话里的意思。 很多年前,司玉从坎城电影节回来后,好像一直都不开心。 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教室的角落,双眼没有聚焦,只是出神地看着某处,清冷又孤傲。 「所有人都爱司玉」 但是,爱恨交织的人也不在少数。 他们喜欢司玉的外表,喜欢他的演技;却又讨厌他的外表,讨厌他的演技。 因为,这些只会让在司玉身边的他们,看上去什么都不是,或者说,不会有人再看司玉身边的他们一眼。 「呿,那副样子给谁看啊?」 「就是,不就是没拿到奖,搞得跟什么一样!」 「我要是有tk这种大公司,还有沈确这种神仙老闆捧,做梦都能笑醒!」 「诶,你说,司玉到底是不是gay啊?他要是没跟沈确睡,人费得着这么捧他妈?」 「那还用说,混娱乐圈的,谁不卖啊……」 席容站在楼梯口,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他都不敢想,连自己都能碰巧听到这么难听的话,那司玉…… 于是,他沖了出去,给了为首的人一拳。 等把人都打跑后,才发现司玉正站在虚掩的教室门后。 司玉一直都在,他全都听见了。 席容正吹着破皮的拳头,看见司玉走出来,半天没反应过来。 「司玉,你,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那些人都是踏马的傻……」 「给。」 席容看着司玉递来的纸巾,愣了许久才接。 这一幕,就像是当初他在走廊第一次见到司玉那样,但什么都不一样了。 那时候的司玉总是笑着的,而现在,席容已经很久没见过司玉笑。 司玉只是递来了纸巾,其余的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停留,转身离开了教学楼。 席容收下了司玉的「道谢」,并做了一个决定。 「司玉玉,我给你带了好多小蛋糕哦!」 「司玉玉,你看我!我学大象叫可像了!」 「司玉玉,晚上吃什么?我带你去新开的那家店吧!」 「司玉玉!」 …… 从那之后,席容就开始跟在司玉身后,哪怕司玉依旧不说话,也不笑。 他不知道司玉和沈确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只想要司玉开心。 司玉开心,他就开心。 司玉不开心的时候,他就想方设法逗他开心。 装疯卖傻也好,讲土味情话也好,扮丑学猴叫也好,只要司玉肯笑,什么都肯做。 所以,他很讨厌沈确,因为司玉见到他就会不开心; 所以,他也很讨厌贺云,因为司玉见到他太开心了。 从贺云出现那一刻,他也觉得,他不再是「所有人都爱司玉」,而是被归类到了他曾经最厌恶的那群人中。 但现在,司玉终于真的开心了。 「我知道,你现在才是真正的开心。」 席容凑到司玉耳边,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音量说出了这句话。 贺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不满地双手抱胸。 想着,是该去把席容的车轮卸了,还是把席容的手臂也卸了。 「谢谢你。」司玉说,「席容,谢谢你。」 席容喉咙一阵发紧,默默松开了司玉。 他忽然很想拍拍司玉的头。 「可以吗?」席容问。 司玉看着悬在他头顶的手,点了点头。 第181页 这是席容一直都想做的事情,在司玉流泪的时候,喝醉的时候,一直都想要做的事情。 而现在,司玉没有哭,但席容还是想做。 他揉了揉司玉蓬松的髮丝,很快就收回了手。 「走了。」 席容大力抹掉脸上的泪水,不敢再看司玉,转过身挥挥手。 双臂抱胸的贺云愣住半晌,他没想到席容走得会这么快。 不一会儿,那辆红色超跑就消失在了蜿蜒的白色公路。 司玉知道席容喜欢他,哪怕席容找了一大堆藉口和理由,甚至编出了一个「爱情长跑」的初恋男友。 但那次在雍城时,被贺云灌大了的后嘴上没个把门的,将多年来「暗恋」苦水和酒液一起,吐了个昏天黑地。 ——贺云就在旁边,脸黑得也昏天黑地。 司玉吸了吸鼻子,想要将眼眶中的泪水憋回去。 「可以哭的。」贺云说。 话音刚落,司玉眼前就陷入了一片黑暗,温暖的胸膛抱住了他。 天也慢慢黑了下来,陆风吹得司玉露在外面的手臂有些发凉,但很快就被贺云温暖的掌心握住。 「好大方的。」司玉搂住贺云的腰,「换作我,才不肯让你为别人哭。」 头顶传来贺云的轻笑声。 「只要宝宝开心,怎么都可以。」 贺云温柔回道,手盖在他的发顶。 忽然,司玉觉得头髮有点不对劲。 他抬手摸了摸,发现他的髮丝湿乎乎的,还有一股味道—— 「怎么有股酒精味?」 「是吗?」贺云收起消毒湿巾,微微一笑,「没闻见。」 司玉歪了歪头,倒也没多想,转过身:「那我们走……」 「宝宝!」 忽然,司玉的脸被贺云一把捧住,整个人也转了半圈,与贺云面对面。 「森莫?」 司玉被捏得嘟起嘴,说话含含煳煳。 贺云看着停在不远处的黑色商务车车牌,在心底怒骂了一声。 狗怎么这么多? 后座的车窗匀速降了下来,谷却风的脸出现在方窗之间。 成为司玉男朋友的第一步,就是熟记所有阴魂不散男人的车牌。 相比起席容,贺云更讨厌谷却风。 此人看着老实、话也少,但会咬人的狗不叫。 从二人第一次见面时,谷却风酸了吧唧地说什么,就是果汁而已,你不会吃醋吧?不会吧?不会吧?贺云就烦他。 ——谷却风没说,但贺云笃定,他就是这么想的。 更别说,在过去一年多里,他每次登陆司玉的邮箱,想要查找蛛丝马迹时,都能看见谷却风发来的邮件。 从生日、圣诞、新年到二十四节气问好,发得比看房中介的邮件还勤快。 贺云不满地收回眼,看向无辜不解的司玉。 「你捏痛我了……」 司玉眨着眼睛。 贺云嘆了口气,还是慢慢松开了手。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何况,他有足够多的消毒凝胶和湿纸巾,可以把司玉浑身上下都擦个遍。 想着,他握住司玉的肩膀,帮他转了个身。 不料,那辆商务车的车窗,却在此时升了起来。 贺云愣住,看着那辆黑色保姆车就这么开走了。 「嗯?」司玉不解地回头看着怔愣的贺云,「到底怎么啦?」 风吹来,贺云忽然垂下眼笑了笑。 「没什么。」贺云搂住司玉的肩,「只是觉得天黑了,该回去了。」 太阳已经落下,黑夜倾倒进无边大海。 - 深夜,司玉在床上翻了好几个来回。 「宝宝……」贺云闭眼侧身抱住他,「睡觉。」 司玉平躺着,瞪着眼看天花板,双手乖乖地放在贺云横在他胸口的手臂上,对着手指。 「我有点睡不着。」 「唔……」 凌晨三点,贺云困意正浓。 他刚准备睁眼,司玉就被伸手捂住,只听司玉道:「没什么,快睡。」 贺云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好像总是怕他会离开一样,晚上常常醒来,直到确保自己就在身边,才会闭上眼。 然而,每隔十来分钟,贺云又会再次睁眼确认。 反覆如此,夜夜如此。 「我不会走的。」司玉小声说,「睡吧。」 贺云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因司玉说出口的承诺和亲吻都太过温柔,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直到感觉到贺云的唿吸平稳,司玉才慢慢起身下床。 司玉是真的睡不着,在见过席容有了仓促,却足够圆满的道别后,他还想去见一个人。 黑暗中,司玉磕磕碰碰地走到衣帽间。 他将行李箱搬下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司玉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盯着行李箱的暗层,最后还是将它拉开。 黑色暗层里有一张四人合照:司已铭、司娆、15岁的司玉和裴宗齐。 或许,应该去见一见他。 司玉想着,脑子里却不断闪过一幅幅过往的画面。 上锁的地下室、乱糟糟的房间、堆满酒杯的餐桌……最后,画面定格在游乐场,满头大汗的裴宗齐,朝着他递来一支正在融化的冰淇淋。 司玉唿吸变得急促,额上很快渗出了汗珠,喉咙一阵瘙痒,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抓。 第182页 「没关系,没关系……」司玉两只手紧扣在一起,「贺云会陪着我的,贺云会陪着我的……贺云、贺云……」 他闭上眼,低声唿喊着贺云的名字,唿吸和心跳都渐渐平復。 司玉睁开眼,胡乱抹了把眼泪,拿出手机进入西森疗愈院官网,开始填写预约信息。 「护照证件号……」 填完,司玉将护照丢回箱子里,顺手订起了机票。 他单手捏着手机,在行李箱里翻找起了贺云的护照,低头找得认真,身后什么时候来了人都没发现。 刚起身准备去贺云的行李箱找找,手臂就被勐地捏紧,紧接着,整个人被拽得脚步踉跄,直到贴近贺云冒着寒气的胸膛才停下。 「你在做什么?」 贺云脸色惨白,双眸却沉得发黑,一字一顿问道。 「拿护照。」 司玉还在发懵,似乎对贺云咬牙切齿说出的五个字毫无察觉,只是如实回答了这个问题。 贺云整个人都在发抖,看向司玉握着的手机,屏幕上的航司官网机票预订界面,将他的双目刺得发热。 「这次,你又要去哪里?」 贺云眼底的暗色,已经被怒气和水光取代,质问声又低又哑。 第72章 高烧 司玉又要走, 又要离开自己。 半夜醒来,身边空荡荡,刻在他骨骼和灵魂的恐慌, 再次袭遍他的全身。 他甚至说不出一句话,没办法喊出司玉的名字, 生怕又如多年前那样得不到回应。 走遍了整个房间, 终于发现了衣帽间亮起的灯光。 一边走近,一边祈祷。 感谢上天,司玉还在, 但是,还有在脚边的行李箱和将他双目刺痛的机票。 一瞬间, 贺云犹坠冰窟。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又一次这么对他! 就像当年在北岛那样, 亲手编织可以永远在一起的虚假美梦,一次又一次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降低他的警惕! 让他以为醒来见不到他,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可以在厨房、花园和海边找到他, 结果,却坐上了别的男人的车, 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 哪怕他站在雨中乞求, 乞求他不要走, 乞求他留下, 可他还是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痛苦的记忆被撕开,跨海大桥的暴雨在此刻又重新落下, 贺云无法自控地捏紧了司玉的手臂,怒火几乎就要将他吞噬:「你又要走?」 司玉呆呆地望着他, 高大愤怒却又脆弱流泪的贺云。 「我……」 司玉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只想擦去他的泪水,只想抱紧他。 可是,他抽出手的动作,却将贺云最后一丝理智击溃。 「说啊!这次,你又要走多久?一年对你来说,是不是还是太短?你还要离开我多久?!司玉,你是想要我死吗!」 司玉呆呆地望着贺云,琥珀色的眼中满是不解,但还是读懂了贺云此刻的崩溃。 司玉放软了声音,「贺云,你先松开,我们好好谈谈……」 话一落,贺云抓住他的后脖,勐地吻下。 这不是吻,是贺云撕破他「谎言」的方式,是否定他「松开」的提议。 暴风雨似的吻落下,无力招架,他除了张嘴承受近乎粗暴地撕咬,做不了任何事情。 搂住他后腰的手掌愈发用力,似乎就要将他的身体揉碎,揉进对方的骨血,除了死亡再不能将他们分开。 不,死亡也不能。 「贺云……」 司玉的舌根都被舔得又疼又麻,小声唤出的话语也在下一刻被淹没在激吻中,半分没给他喘息的机会。 被吻得有些难受,氧气已经消耗殆尽,可心里却生出了极大的满足感,他尝试回应贺云。 可是,贺云太可怕了,甚至否决了他抬手想要回抱的动作,不由分说地将他抱回了卧室,压倒在床榻上,用健硕结实的双腿,牢牢固定住他本就没有挣扎的双腿。 「杀了我。」贺云单手将他的双手按在头顶,「司玉,你现在就杀了我,这是你唯一可以离开我的机会。」 「我……」 「我给你三秒钟。」 贺云眼中的戾气变为绝望地乞求。 他看着司玉动了动嘴唇,立刻反悔:「我撒谎了,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会从地底下爬出来,这辈子你都……」 司玉昂头吻向他颤抖的薄唇。 「我不会离开你。」 司玉再次昂头吻他。 「司玉不会离开贺云。」 司玉学着他先前那般,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遍:「司玉不会离开贺云。」 他似乎明白了话语中的认真,陷入片刻失神,但很快过去伤痛又再次将他刺醒。 他不敢,不敢再相信,不敢再接受或许明天就又会见不到司玉,那些被失而復得的喜悦而暂时冲散的伤痛,在今夜数以万倍的疼痛反扑。 「骗子。」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司玉是骗子。」 所有的美好都是虚假的,司玉永远都在计划着离开自己,今夜只是被自己凑巧发现。 如果他没有醒来,没有发现又在筹谋离开的司玉,是不是他又会在第二天失去司玉。 他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紧紧闭上眼,贺云松开钳制住司玉的手,坐到床边,苦笑道:「司玉,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第183页 好过这辈子都活在会失去你的恐惧中。 司玉躺在床上,扭头看着贺云落泪的侧脸,明了无论他此刻说什么,贺云都不会相信他。 于是,他慢慢撑着双臂起身。 贺云盯着方才囚困司玉的手掌,厌恶地移开眼。 身下的床垫动了动,衣物的窸窣声传来——司玉要走了,巨大的酸涩和疼痛包裹着他的心脏。 再挽留一下,再求他,求他不要走。 「司玉……」 「老公。」 贺云身体刚坐直,后背就被司玉赤裸的胸膛包裹,雪白的手臂环住肩膀,柔软地垂落。 月光下,司玉塌着腰,紧紧从身后抱住他。 司玉轻轻咬着他的脖子,手在他起伏的胸膛如滑腻的鱼儿游走:「好冷,抱抱我。」 贺云流着泪,转头看他,望进了满是情慾的双眼。 司玉浅浅一笑,张开嘴唇,轻探出舌尖,如小猫般舔掉他脸颊上的泪水。 「抱我。」 再没有犹豫,贺云扑倒了他。 黑夜中,缠绵的亲吻听得真切,还有司玉毫不吝啬的肉麻甜腻情话。 「嗯……老公,你看,只有你会这么亲我……」司玉的指尖穿过俯趴在他胸前的髮丝,「再也去不了别人那里,只会留在老公身边……」 话毕,腰间揉捏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嘴唇更是被愈发霸道地舔舐啃咬。 「拍的电影,拍的吻戏又算什么?」贺云一口咬下他的纤细的脖颈。 晕晕乎乎的,想来想去十年来拍过吻戏屈指可数,热吻情节更是没有,而且此前也从未提过,不知怎么就被翻了旧帐。 「我没有……唔……」 又在撒谎! 很讨厌陪他对剧本!光是看着那薄薄白纸上的动作文字,就足够生气! [说完,男主伸手抚摸女主的脸,轻轻吻上去。] 而他竟然还敢问自己,为什么不接词?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剧本? 真是可笑,凭什么要自己喜欢这种剧本,喜欢看司玉去亲其他人! 但自己什么都不能说,这是他的工作,没有权利去阻拦,哪怕自己是那么讨厌! 明明在他找到自己的时候,自己就告诉过他—— 「我也不喜欢你拉着我对剧本,非常讨厌。」 为什么现在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还在撒谎! 该是轻柔抚摸的手指,现在却揉捏得满是红痕。 「小骗子。」 脱力的司玉,很想反驳这个虚假指控,但下巴被一把捏住,嘴唇刚张开,就被对方的唇舌占据。 「满嘴谎话的小骗子,所以舌头才会这么滑是吗?」 被吻得想流泪,身上的男人沉着脸,嘴唇紧绷,眼中是欲怒交织。 想也没想,乖巧地微微颔首。 他的黑色髮丝铺洒在白色枕头上,胸膛和脖颈都在泛着潮红,与依旧冷白的精緻脸庞对比强烈,如果忽略掉他盈盈水光的哭红双眼。 而他此时顺从地点头,更是让撑在身上的男人顿时火大。 「小骗子到底骗过多少人?」 司玉想摇头,却再次被掰开下巴吻住,根本动弹不得。 「骗过很多是吧?」 司玉鼻子堵,想说出口的话都变成了鼻尖的哼吟。 「为什么要骗他们?骗我一个还不够吗!」 话音刚落,他的腰间便被紧紧扣住,整个人失重,被丢到了贺云的身上。 「sit down.」 si yu sniffled,slowly moved towards he yun’s waist and put his hands on the firm chest.just as he was about to lie down and give a kiss to ask for mercy —— 「on my cheek.」 the brief pause in the action was also misunderstood as rejection,and then he was lifted up,his upper body pressed against the wall with his hands ced on the cold white surface. 「don’t do this... it’s so ticklish...」 「aren’t you supposed to be most afra of pain is this another lie youre telling me well...」 「no, no...」 he tugged at he yuns ck hair,fearing being pulled down... 「do you like that, little fibber」 「i dont like it.」 「ha,definitely a little fibber.」 his knees were still on the pillow when he yun hugged him. 「please be gentle...」 「your legs are shaking. sit down.」 不再强撑,司玉靠着他。 要给贺云全部的信任和满足,就像他曾经给自己那样,才可能会安抚他的巨大不安和崩溃。 「贺云……贺云……我爱你,全世界最爱你,永远爱你,决不离开你。」 「骗子,司玉是骗子……总是不要我,总是赶我走,总是离开我……」 贺云的哭泣,哭得他心碎。 「嗯,司玉是骗子。」司玉身后是日出的大海,握紧阳台的铁栏杆,靠近贺云,「只会骗贺云一个人的小骗子。」 说完,吻了上去。 一夜的情话和缠绵,终于将他彻底安抚。 司玉醒来时,刺眼的阳光已经过去,透过纱帘的落日也变得极其柔和。 他晕晕乎乎地眨了眨眼,看清了盘腿坐在床边,低头着头,像做错事孩子一样沉默的贺云。 「宝宝,对不起。」 「嗯……」 「别说话,快把药吃了,多喝些水。」 第184页 司玉这才发现,他的手背上还在打着点滴。 思绪还未回笼,被温柔抱起,苦涩的药片顺着温水滑过他的喉管。 躺下后,司玉听到了头顶电子体温计的「滴」声。 看不到数字,但能看见屏幕发出的红光,还有贺云自责又担忧的神情。 「怎么还没退烧……」 司玉没说话,费力地翻了个身,一是实在难受,二是如果不晾会儿他,下次他还敢。 「宝宝……对不起,你别不理我。」 「昨晚我叫了一晚上……」司玉嗓子哑得不行,「你不也没理我吗。」 做错事的伯恩山犬大狗狗,不敢看主人,脑袋越埋越低,就留了个黑色发顶在外边。 「对不起。」 司玉嘆了口气,扭头无奈道:「好冷,上来。」 黑色眼眸亮起,急忙褪掉外套,又动作极轻地爬上了床。 他小心翼翼地穿过司玉的脖间,生怕压到他的输液管,缓缓地抱住了身体滚烫的人。 肌肤触碰似乎是开关,司玉的身体不自觉地颤了颤。 「不会再这样了。」贺云的手立刻离开了他的腰间,「你别怕我。」 司玉想揍人,血气一涌,头晕目眩。 等他好些,贺云已经离躲到了床沿,离他十万八千里。 「过来。」鼻音重,驯狗都像撒娇,「抱紧点。」 「真的吗?」 「嗯。」 贺云靠过去,心疼地拭去他额上细细的汗珠。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有时候是会不节制,但把司玉弄得发高烧,还是头一回。 清晨,伸手去摸司玉的腰,还想要再抱时,却发现他烫得惊人,眉头紧皱,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宝宝?宝宝!」 他吓得抱起司玉,但怀里的身体却如同被抽去骨头,软得像几个月大的小奶猫,令他再度手足无措。 就像此刻,想抱住他,却又怕他害怕,不知道手究竟该往哪儿放。 「冷……」司玉皱眉,抓了抓被褥,「还要我再求你吗?」 贺云搂住他的肩膀,一手紧紧握住他的指尖:「宝宝……」 忽然,司玉亲了他一下。 「现在可以闭嘴了吗?」 「……哦。」 司玉耳边终于安静了会儿,但很快,脸上和嘴唇上又不安分起来。 「干嘛呀……」 他推着一直不断亲着自己的人,可那胸膛贴得又紧又结实,实在推不开。 「宝宝,你嘴唇都干了。这样……」嘴唇又是一阵酥酥痒痒,「会好一点。」 司玉决定,等他有力气就一定杀了贺云。 可还没等他杀夫,一具「尸体」就自己送上了门。 「老公。」 「嗯?」 贺云正在给他繫着白色宽檐帽的帽绳,应声看向他。 司玉双眼微眯,看着站在码头的男人。 「看到那个男人了吗?」 「嗯。」 「把他给我推到海里去。」 「好。」 第73章 心疼 沈江自当年从沈回手里夺权失败, 便被送出了国,许久都未曾回去。 这些年来,他总是一边骂着沈回不肖子, 一边又更是气沈来为了个男人,连家族产业都敢背着卖, 气得三天两头住医院。 沈夫人、季澜清看着也是干着急, 把人从太阳照得人一心只想半截入土为安的迈阿密带走,来加州看看花花绿绿。 可没想到,他们刚抵达不久, 她就眼睁睁看着沈江被一个陌生男人,一脚踹下了太平洋。 别说她, 就连保镖都老大半天没回过神。 直到,沈江在海里扑棱了老半天, 才跟着跳下去,把人给救了上来。 「老公,老公你没事吧?」 季澜清扶起大口吐着海水的沈江,气得贵夫人的模样都没了, 站起身指着兇手痛骂。 「你是疯子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么……」 「是我让他踹的。」 季澜清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转过身, 瞬间脸色煞白。 「司, 司玉!」 她的结巴和见到司玉的粉丝不一样, 是惊恐的、害怕的。 她连连往后退, 挡在了倒地的沈江面前。 司玉上回开车撞她老公的事,还歷歷在目,如今—— 季澜清看着走到他身旁站定的高大男人, 心下更是害怕。 「司玉,你, 你别过来,当初的事情……」 司玉眼神掠过她,看向了她身后的沈江。 「沈江,你躲在别人后面算什么本事?」司玉手肘撑在贺云的肩膀上,「怎么,还怕我呢?」 沈江没说话,大口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冷笑的司玉。 怕!怎么会不怕! 司玉见到他,回回都要上手揍人。 头次在西南酒会上,如果不是沈确拦着,怕是会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把他给按蛋糕里。 在此之前,沈江还觉着自己做得算是隐秘,就连沈确也只是怀疑,拿不出任何证据。 可那天,他发现自己大儿子、沈回,在一旁站得笔直,没上前来扶自己一下,这才明白所有人都知道了。 「沈江,我当初说,就等着你自己作茧自缚的那天。」 司玉双手插兜,走到他身前。 第185页 「现如今看来,老天爷还是不公啊。杀人放火金腰带,居然让你活到了今天。」 「走开!」 沈江推开保镖起身,恶狠狠地指着司玉。 「司玉,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杀了渖河!你又是渖河的什么人,一个戏子又凭什么指手画脚这么多年?!」 贺云大步走来,一把打掉沈江的手:「还要留住你的手,就给我收好。」 司玉反应倒不大,反而很是意外地问道:「从头到尾,我有提到渖河的名字吗?怎么,二伯,到底是你自己做贼心虚啊?」 一句「二伯」就回答了沈江刚才的最后一个问题。 此言不假,渖河的确将他视为己出,甚至在去世后公布的遗嘱里,都有司玉的名字。 而沈江当然知道这些,司玉曾出席过沈家的团圆宴,坐的还是沈家二兄弟的主桌。 如今说这个,不过是想转开话头,可他偏偏不让沈江如愿。 「你!」沈江暴跳如雷,「沈确都不曾再多说过半句,哪能轮得到你!」 司玉冷哼一声:「沈确,只要你给得够多,你让他叫你爹都没问题。」 早在他20岁前就发现了,沈确变了。 沈确可以为了金钱、权力和事业,在杀父仇人面前做让步,还美其名曰一笑泯恩仇。 司玉问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确坐在落地窗前的总裁桌后,看着屏幕上的股票图,眼睛都没抬一下。 十分钟后,沈确像是没有听过这个问题一样,起身笑着拿起西装外套,揽过他的肩,问肚子饿不饿。 沈确变了,他在物慾横流的娱乐圈里,变得太可怕了。 贺云看出了司玉的走神,眉心一拧,刚想出声,却被沈江打断。 「沈确那个浑球玩意儿!」沈江气得满脸涨红,「知道斗不过我,就开始做小伏低,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敬酒,还什么自罚三杯,痛哭流涕闹得我下不来台!」 司玉错愕地看着他。 沈江越想越气,当年沈确不知怎么转了性,不仅一口一个二伯喊得亲热,更是三天两头提着东西往他家和公司跑。 所有人都知道沈氏兄弟不和,如今更是不能再传出苛待长兄独子的事。 每每沈江都只能咬牙应下,兜里的钱8、9个零地往沈确卡里蹦。 等到沈确站稳了脚跟,别说再听声「二伯」,却发现沈确早拉着沈回开始谋夺着把他赶下台! 想到被亲儿子赶出董事会,沈江将怒气都发到了在他面前的司玉身上。 「你在这儿装什么?你跟沈确不就是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吗?!司玉,我告诉你……你!」 沈江见到把他踹海里的男人,又举起了拳头,悻悻止住话。 司玉心事重重地转身,大步离开了码头。 贺云深吸一口气,腮帮子鼓起,快步跟上。 「司玉。」贺云拉住他,「难道你就因为他的三两句话,就觉得沈确可怜吗?!」 转过身,司玉有些不解地看着气愤不已的贺云。 「是不是只要一个坏人,做了哪怕一件好事,受了一点委屈,就值得被原谅?难道在你眼里,沈确就那么重要吗?」 原来人在自卑和害怕时,会用愤怒来当做伪装。 贺云从未自卑,所以他头次明白这种感觉。 他自卑沈确和司玉认识的时间实在太久,害怕司玉会被打动,会选择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原谅沈确。 脑子里面已经转了好几个场,甚至想出了司玉和沈确握手言和的场景。 他心烦意乱,掌心都在冒着汗,是那么讨厌加州放晴的阳光。 「还真是傻瓜啊。」司玉挑眉看着贺云,「你不会还担心,我会心疼沈确吧?」 「心疼」两个字,戳得他心脏真疼了一下。 贺云别过了脸,眼神倔强又委屈,鼻翼翕张,急促地喘着气。 「怎么办嘛,我要是真心疼沈确,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沈确他……唔。」 他被按到了树干上,再也无法说出会令贺云心尖发酸的话语。 暗暗笑了笑,司玉抱住贺云的肩膀,回应着亲吻,手指不断揉着他的耳垂。 「不许心疼他。」 贺云抱住司玉,闷闷地在耳边说道。 「不心疼他。」司玉笑着说,「只心疼你。」 「那你刚刚……」贺云撑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怎么走了?不就是想到……」 这回,换他被司玉吻住。 接着,他就被按倒在了草坪上,很软的草坪,但还是敌不过司玉亲吻他的嘴唇软。 「你没看见警察来了吗?」 吻毕,司玉支在他胸膛上,忍笑看着他。 贺云愣了愣。 司玉继续道:「我当然知道,打发两个警察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再……」 「什么意思?」贺云熄下去的火,再次将他的双眼点燃,「什么叫时间不多了?你到底走到哪里去?为什么不带上我?」 司玉歪头「啧」了一声,捶向他的胸膛:「是不是傻!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贺云被揍得有些发懵。 「再过两天假期就结束了,我说的这句话很难理解吗?」 「……」 第186页 司玉坐起来,抓了抓散乱的长髮,埋怨道:「况且,要不是你前晚上发疯,我们现在早到西森了。」 「西森?」贺云跟着坐起来,「你想去见裴宗齐?」 谢天谢地,司玉说的中文,贺云这半个洋鬼子总算听懂了。 「对,我想去见他,想要问他一些事情。」 司玉看着他,认真道:「你会告诉齐恆,然后阻止我吗?」 「我会陪着你。」 贺云答非所问,却给了一个他最想要的答案。 「嗯,我知道。」 司玉伸手抱住他。 「贺云,谢谢你。」 「司玉,我爱你。」 司玉知道,贺云说这句话不仅是告白,更像是为他喊出的口号。 因为,他们即将面对那个,全世界唯一一个不会爱司玉的人。 「裴宗齐,相由心生,你现在倒是越长越丑了。」 司玉坐在沙发上,看着两腮凹陷、鬓角花白的男人。 12年了,已经12年没有见过裴宗齐。 当年的恐惧和恨意,如同跗骨之蛆,却在此刻被亲眼见到这个男人老去,而暂时消散,甚至期待着他能说一句……说什么呢,司玉也不知道。 「我老了。」裴宗齐咧着一口牙笑起,「你倒是越长越漂亮了。」 神经瞬间绷紧,被夸漂亮的人拿起纸杯喝了口水。 贺云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握住他放在大腿上的苍白手指。 扭过头,贺云对他笑了笑;回握,身体慢慢回温。 「我原以为,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但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在劝我别来,想来的人反而成了我自己。」 司玉拿出那张全家福,慢慢放在米白色桌面。 坐在他对面的裴宗齐动了动灰扑扑的眼球,发黄的眼白慢慢扯出了血丝。 「你想知道,你妈妈为什么会自杀吗?」 司玉没说话,睫毛压着眼皮垂下。 「是你外公。」 司玉眉心一跳。 「如果,不是你外公把我出轨的证据摆在你妈面前,你妈还真没这么早死。要怪,就怪你外公多管闲事。」 司玉指尖在发抖,瞪大眼看着一脸嗤笑的裴宗齐,嘴唇微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到司玉这副模样,贺云后槽牙咬得直响,但齐恆在电话里说了: 「如果他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可以去,但如非必要,你决不能干预,一切要靠他自己。」 低下头,他不敢再看司玉,只能将手握得更紧。 「你胡说!」 司玉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无能的十五岁,反驳的话语,竟然只有这一句。 「我胡说?你还对你外公那个人不了解吗?从我和你妈谈恋爱那会儿,他就瞧不上我。生他妈个儿子,还得跟他姓!自己生不出儿子,就抢我儿子!」 对裴宗齐最后一点所谓的期待,也在此刻崩塌。 司玉昂起头,试图让眼泪留在眼眶,他做到了。 重新看向裴宗齐,他的脸上没有泪水,也没有一丝额外的表情:「裴宗齐,我承认自己这几年来活得愈发天真,竟然开始觉得凡事都得有个结局。」 裴宗齐愣住,抖动的二郎腿也慢慢放了下来。 「你来找我,不是为了想让你姘头打死我?」 他是误会了,没办法,上次贺云来时的狠厉手段,让他一见到人就抱了必死的心。 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显然还是想噁心这个将他关了12年的亲生儿子。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司玉被方才裴宗齐极为难听的称唿激怒。 看向身旁的人,可没看见他神情有什么变化,不知是没听明白这难听的称唿,还是根本不在意。 深吸口气,司玉不愿再同他废话。 「我来这儿,就是告诉你,你当初说的那些话都是错的。是,会有人只会因为我的外貌而爱我;是,想要彻底拥有一个人的方式就是占用。但是……」 司玉握紧贺云的手。 「但这些人不会是贺云,也不再会是我。我如今能活着站在你面前就是最好的证明。」 贺云听着,眉头却皱得极深,扭头定定地看着他。 「是,在我和他分开的时间里,我想过自杀。但是……」 「贺云永远不会不要司玉。」 「是他的爱让我活了下来,除非他死了,否则我永远不会放弃我的生命。而这些,都是你那些荒唐又愚蠢的论断,不能解释的。裴宗齐,你曾经对我妈妈、对我的施暴,我不会原谅,但我会原谅你说出那些话。」 司玉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 「因为,你也只是一个从来没有得到过爱的可怜虫。等着老死在这疯人院吧。」 他牵着贺云就往外走。 「我说过什么?」 停下脚步,司玉震惊又僵硬地转身。 裴宗齐大为不解,苦笑一声:「我根本不记得,跟你说过什么爱不爱的东西。」 司玉的震惊消失,甚至有点想笑。 是啊,那些曾经对你施暴的人,根本就不记得,或许记得,他们也会说是「无心之失」「随口一说」,只有你作为受害者,被惨痛记忆苦苦折磨,多年不减。 「裴宗齐,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 司玉平静问道:「当年,你带我去游乐场,给我买了冰淇淋,你还记得吗?」 第187页 这件事,他记了很久。 是他第一次吃外面的冰淇淋,也是第一次在没有保镖的情况下去游乐场,更是在被裴宗齐关在地下室那段时间,他唯一可以说服自己:父亲是爱他的证据。 「记得。」 裴宗齐说。 司玉点点头,再度转身,牵起贺云的手。 「但是你记错了。」 裴宗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司玉没有回头,停在原地,静静听着。 「你没有进那个游乐场,你只是在门口等我;那个冰淇淋,是……我忘了是哪个女的的儿子吃不下的,我顺手就拿出来给你了。」 他以为自己不会哭,司玉以为自己不会哭。 但他还是抖动着嘴唇,眼泪唰地一下流出,整个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 唯一这一件,这一件,他的父亲,可能爱他的证据,也是假的。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的出生就是错误的。 司玉痛苦地闭上眼,张开嘴唇,试图唿吸。 「宝宝……」 司玉抬起手,止住了贺云即将开口的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客室。 人间四月天,但常年被北冰洋寒流包围的西森岛,依旧是惨白的沉闷。 渡轮上,司玉靠站在甲板边缘,望着掀起巨浪的海面。 贺云站在他身后,沉默地等待。 上了岸,司玉走向副驾驶,却发现门锁还未解。 「你来开。」 贺云将钥匙递来。 司玉没抬头,接过钥匙,走向驾驶室。 阿拉斯加半岛的荒原公路,没有加州一号公路的山崖海色,处处是积雪高山、山谷湖泊和无际峻岭。 司玉没有关车窗,似乎是想要窗外被冰雪湿润的青草香,盖过他舌尖的酸涩。 「走左边。」 司玉面无表情地执行着副驾驶座的指令。 贺云也只说了这一句话,接下来的车内只有风声和沉默。 「司玉,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所以,我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你。」 贺云解开安全带,看向司玉。 「我们现在距离丹斯断崖还有3公里,如果你想,可以一直踩油门,不要松开。」 第74章 亏欠 贺云的话, 平静又坚定,如同钉枪射出的铁钉,牢牢钉在了他的眉心。 微微偏头, 他尝试解读贺云的弦外之音。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贺云笑了笑,「你去哪儿, 我就陪你去哪儿。」 一瞬间, 司玉的掌心开始发热、滚烫,最后冒出黏腻的汗水,无力再握紧方向盘。 「宝宝。」贺云覆盖住他颤抖的手, 「不用多想,做你想做的事情。」 司玉好像听见了他的心跳、贺云的脉搏, 都在风声中被放大数倍,杂乱地交织在他的脑海中。 车辆飞速驶过长长上坡。 车窗两旁的高山快速划过, 断崖横亘在不远处,载着二人心跳和脉搏的车,却未有丝毫减速。 开下去,开下去就可以结束所有一切; 开下去, 开下去就不会再有任何痛苦; 开下去,开下去贺云就会永远爱自己。 停在这一刻, 贺云就会永远爱我。 知晓死亡来临时, 贺云没有闭上眼静静等待, 依旧看着司玉。 「司玉, 我爱你,我永远爱你;上一秒,这一秒, 下一秒,我都爱你;就算我的心跳和脉搏停止, 也不会停止爱你。」 嗞——————! 车停了。 黑色復古跑车停在了丹斯断崖,地上有两条长长的剎车线,前车车轮撞到的小石子,滚动一圈掉入深不见底的山谷。 车内没有人说话,似乎连心跳声都在此时沉默。 咔嗒! 手指轻扣按钮,束缚的安全带消失,他用力地扑向贺云。 「对不起,贺云,对不起。」 司玉紧紧抓着他的肩膀,先是一声呜咽,紧接着将所有的泪眼都没于他的黑色外套。 紧接着,他被温暖的手掌盖住,后背一下下被抚摸。 「谢谢你。」贺云说 谢谢你相信我的爱。 「你跟裴宗齐说,当年的你,也想过这么做。对不对?」 司玉深深闭上眼,点点头。 「无数次我拿起刀、站在天台边缘……」 贺云喉结上下滚动,此刻说抱歉的人变成了他。 「但是,只要我想到,你还在这个世界,我就不想死了。」 司玉垂着眼,慢慢松开了手,看着他。 「我想要生命停在这一刻,停在你永远爱我的现在,但是……」 「但是……」贺云握住他的指尖,「请你相信,哪怕我们的生命继续,我依然爱你。」 生命和痛苦或许会终结,但这不是贺云爱他的结束,只要他活着,贺云就会继续爱他。 裴宗齐对他说的那些话,仿佛将他丢进了深渊,待他反应过来,才发现是一个窄口花瓶里。 头顶的小小圆洞根本不足以让他唿吸,只能昂头浮出水面,像溺水的鱼张大嘴唿吸。 ——然后,贺云出现了。 贺云会为他打碎瓶口,也会毅然决然地跳进来,告诉他,就算不想再唿吸也没关系。 将爱视作唯一的人或许可笑,但对于他来说,贺云就是唯一的救赎。 第188页 贺云将他打捞上岸,温柔地放置在蓄满热水的浴缸中、蓬松柔软的床榻上,更是在他的怀抱里。 瑞士高山的疗愈院中,月色也柔和。 「宝宝,你想回北岛吗?」 趴在贺云身上,感受着胸腔里的心跳和震动,司玉摇摇头:「冬天过了,再回去。」 头顶的人没回答,吻了吻他的髮丝。 夏天来了,秋天来了,司玉还在瑞士。 齐恆:「司玉……」 贺云:「他开心就好。」 齐恆看着在湖边追野鸭的司玉,陷入沉默。 9月的第二周最后一天,贺云将行李箱放到门口,坐在沙发上等着司玉。 司玉终于决定出门了。 要知道就连7月生日,他也只是坐在自己怀里,吹灭了小蛋糕的蜡烛。 哪怕齐恆已经开具了出院证明,他依旧不愿离开。 贺云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握,头顶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眉骨下投下一片阴影,他在担心司玉。 「我弄好啦,走吧!」 抬起头,贺云一时看愣。 司玉穿了极为正式的黑色西装,修身窄腰,双腿修长笔直,正低头整理着同色领带,丝毫没察觉沙发上人炙热的目光。 「我来。」 手中的领带被接过,在骨节分明的大手上很快理好,紧接着,那双手搂住了他的腰。 「干嘛?」司玉抬眼看他,语气带着点撒娇。 「真好看。」贺云答得迅速,吻却不徐不疾。 宽大无人的环山公路上,贺云边握着副驾驶座的手,单手转动的方向盘。 「不坐飞机,就是担心这些花吗?」 贺云看了眼司玉怀中的百合花束。 这些花,都是司玉来到瑞士后亲手种下,一直没摘,直到临出门的今天。 「嗯,想要自己带过去。」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想见的人在巴黎?」 司玉故作神秘,只说让他好好开车。 路程并不算远,只是贺云担心司玉坐太久不舒服,开开停停。 原本六小时的车程,从清晨一直开到傍晚,才抵达公寓楼下。 「走吧,先把行李放一放。」 贺云解开安全带,正准备将他的也解开,却被按住了手。 「先不回公寓了。」 「肚子饿了吗?那我们……」 「去拉雪兹神父公墓。」 贺云瞳孔微缩,定定地看着在巴黎落日中对他温柔笑起的司玉。 有些自责的,近半年来,他的所有思绪都被司玉占据,甚至险些忘了妈妈的忌日。 「宝宝。」贺云按住他的后脖,额头相抵,「谢谢你。」 司玉笑了声,凑过来吻他。 刚下过雨,台阶满是金灿灿的落叶。 被秋雨拍落在地的层层梧桐叶依旧活着,在他们踏上时发出「噼里啪啦」声响,仿佛是墓地鬼魂的低语。 「怎么了?」 司玉停下脚步,看着在一处堆满鲜艷花束墓碑的贺云。 「没什么。」 贺云摇摇头,牵起他的手,继续往埃莉诺的墓碑走去。 只是些寻常的祭拜和拉家常,直到司玉从贺云拎着的包里,拿出了蜡烛、香和纸钱。 贺云:唔。 「宝宝,妈妈可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而且,禁火。」 「不会有火的,你看!」 贺云看着蜡烛亮起的「烛火」,愣了愣,旋即笑起来:「电子蜡烛。」 「昂。」司玉点点头,将它稳稳放在墓碑前,「国内也不准烧纸钱,都这样。」 刚蹲下身,他却被推走了。 「嗯,我有点事想单独跟埃莉诺说,你出去等我。」 贺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听话地转身离开。 司玉站起身,扯了扯衣服,刚准备开口,余光就瞥到探头探脑的贺云。 「快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贺云不放心地又看了几眼,消失在拐角。 见到人终于走了,司玉深吸口气,清了清嗓子,郑重道:「埃莉诺,我陪他来看你了。谢谢你和你的丈夫、你的家族培养了这么优秀的他。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怪过我,将你这么优秀的儿子变得不像他自己;有没有怪我,从前那么伤害他。肯定会的……」 司玉低下头。 「看到他身上的伤疤,我都会自责得睡不着,你是他的母亲,肯定更心疼。对不起,我曾经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就是因为他太好了,所以才让我这么过分地对他,而依旧没有任何怨言,这样子的我,实在是太糟糕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很抱歉,我隔了这么久才来看你,却让你听到了这么难过的话。 「埃莉诺,请你相信,我是爱他的。他有多爱我,我就有多爱他。我会好好对他,绝对不会再伤害他,我会用接下来一生的时间来弥补对他的亏欠。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 司玉从兜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将它打开。 「埃莉诺,请问,我可以这么做吗?」司玉紧张地用指甲扣着手里的东西,「如果你同意了,请给我回应。」 说完,司玉屏住唿吸,静静等待。 他的双眼亮着的光芒,却在沉寂无比的落日公墓中,慢慢黯淡下去。 第189页 「埃莉诺,我知道从前我做得不好,但是请你相信,我真的爱他。」 簌簌—— 风来,头顶金黄的树叶被大风颳下,如同振翅蝴蝶将他包围。 司玉有些没回过神,直到一只「小蝴蝶」落到了他肩膀,才反应过来。 「埃莉诺,这是你的回应吗?」司玉急忙蹲下身,「你同意了,是吗?」 风停了,埃莉诺墓碑顶上的叶子,却无风而起飘到了他脚边。 司玉的双眼又重新亮起来:「谢谢你,埃莉诺。」 蹦蹦跳跳出来,发现贺云站在早前,他驻足停留的墓碑前。 「到底是谁?」司玉跳上他的背,「怎么还看呢!」 贺云笑了笑,搂住他的腿,将人稳稳地背在背上。 「an kardec,法国唯灵主义者。他认为人死魂留,万物有灵,所以是可以向灵魂求取愿望的。」 贺云背着他往公墓出口走去。 「这些花,都是来还愿的人送的。」 「哦——」司玉拖长了尾音,「你许过愿?」 「嗯。」 「实现了吗?」 贺云停在台阶上,扭头看着他,柔声道:「嗯,实现了。」 月上枝头,鸟雀们停在树梢,留下依偎的黑色剪影,接吻的二人也是。 - 他们在巴黎待了很久,巴黎的秋天很美。 金色树枝在白墙旁吹得晃动,就像亲眼看见自家偶像,在咖啡厅和男人接吻的粉丝的脆弱心脏。 粉丝结结巴巴地开口:「司,司玉啊……」 贺云比当事人更敏感他的名字,抬起头,看向站在花台旁的人。 眼神很冷,过去一个多月里,他已经习惯用这个眼神「驱赶」试图上前搭话和要签名的人。 女伴:「怎么啦?」 粉丝:「没,没什么。走吧。」 「七月?」 刚转身的人,听到有人喊住自己的网名先是一愣,回头看见司玉朝她走来,更是呆在了原地。 「你也来巴黎玩吗?」 司玉语气轻松,仿佛是在跟一个老朋友打招唿那般。 七月身边的女伴傻眼了,低声尖叫着抓了下她的手臂,让她回过了神。 「啊,对……」七月扯了扯当年跟着司玉买的同款金色丝巾,「我朋友结婚,来参加婚礼。」 靠!我说这个干嘛!人还关心你朋友结不结婚吗?! 「嗯?是布丁吗?」 七月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准确说出朋友小名的司玉。 「当年我从电影发布会离场时,在电梯里听到你在吐槽布丁的男朋友,是个味儿大还不爱洗澡的法国人,想来结婚的也应该是她。」 「原来,原来你在那时候,就,就认识我了……」 「对啊,七月在我电影还没上映的时候就开始拍我,当然认识了。」 当年,司玉刚拍完国外戏份,就发现了扛着黑色长炮的七月,那是他的第一个粉丝。 司玉远远地跟她打了个招唿,她恰好低头检查胶片没看见。 自那后,每次活动都能看见她。 然后,司玉的身边有了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的粉丝,他几乎记得所有的「熟面孔」,但也只是记得,他能做的也只有多冲他们的镜头看看,多挥挥手。 这已经是他们彼此最好的距离和相处方式。 而现在,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生活,都在朝着未来大步走去。 司玉想,打个招唿是个最寻常不过的举动,却不知道,这对于七月来说,已经是一个青春最圆满的句号。 「司玉,希望你一切都好。」 这句话,他听到过很多;无论是谁讲,都无比珍惜。 「嗯,你也是。」 同她挥挥手,司玉转身走到了贺云身旁,接过咖啡,十指紧扣,朝着塞纳河的另一端走去。 七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拿起手机,切换进久未用过的微博帐号。 【@七月过半0724:司玉,他很好。】 「你咋哭了啊?见到偶像不应该开心吗?」 「的确开心,走吧!」 七月挽起女伴的手,走入深秋的巴黎。 回公寓的路上,司玉跟贺云讲着,拍戏时曾看见有人骑树上拍他,自己担心得不行。 贺云擦掉他嘴角的冰淇凌,说:「嗯,我知道。之前在雍城也见过。」 「可吓人啦!我每次都……诶!」 「不好意思。」 后退拍照、撞到司玉的男人先开口说了抱歉。 是个约莫二十岁,身穿卡迪斯大学灰色棒球衫的男人,身形挺拔,脸庞轮廓分明,长着一张收情书收到手软的帅气男大脸。 司玉有些看愣了,对方同是。 司玉:「我们认识吗?」 男人:「我们认识吗?」 「是啊。」贺云脸黑得不行,「你们认识吗?」 第75章 正文完 你说贺云信不信一见钟情, 他信,毕竟在伦敦见到司玉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此刻, 他更相信。 ——司玉和这个男大学生已经对视超过十秒。 贺云双眼微眯,浑身都在冒着寒气, 冷声道:「看够了吗?」 「等下。」 贺云愣住, 看着抬手止住他话的司玉,半晌没回过神。 「我觉得我好像见过你。」司玉看着男人道。 第190页 男人挠了挠后脑勺,「啊」了一声:「我也这么觉得, 但你是司玉,觉得眼熟也正常。」 司玉摇摇头, 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贺云咬牙切齿:「司玉。」 司玉置若罔闻,他灼热目光盯着的男人, 被贺云给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不是哥,我是挺帅的,但你这都有对象了……哦哦!而且,我是直男!」 司玉:「你叫什么名字?」 贺云:「司玉!」 男人进退两难, 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瞟着,最后无奈回道:「祁夜。」 贺云睨了祁夜一眼, 转头看向司玉, 只见他双眼顿时放大, 微微张着嘴唇。 「你, 就是你给我写的信?」 话音刚落,两个男人瞬间都站直了身体。 贺云:「什么信?」 祁夜:「什么信?」 祁夜问完,对上了贺云的眼神, 赶紧解释道:「哥,你有话好说, 别捏拳头!我真没写过什么信啊!」 司玉还想继续问,但整个人忽然失重,被贺云扛上了肩,径直朝着公寓大楼走去。 「你干嘛呀?」 司玉被放到了沙发上,嘟囔埋怨道。 「我还想问你,你想做什么?」贺云站在他面前,面色不虞,「你是不是就喜欢男大学生?」 司玉:「……哈?」 「你在伦敦见到我的时候,我跟他差不多大,也在读大学。」贺云压上来,将他按到沙发上,「你是不是喜欢他?」 眨眨眼,司玉是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扣了个「男大杀手」的帽子。 「没有啊。」 「那你见到他的时候,一脸……」 贺云脑子里转了半圈,实在没从中文词库里找出个适合的词。 「心花怒放?五迷三道?如痴如狂?」 「……」 「诶诶诶!放我下来!贺云!」 司玉又被扛进了浴室,里里外外被洗了个干净,包括他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深夜,司玉趴在床上,就快要睡着。 「什么信?」 「昂?」 「什么信?」 「唔。」 司玉被贺云吵得脑瓜子疼,他试图回答,但事情有些复杂,他又实在困得厉害。 「你,你先让我睡觉。」 「什么信?」 可是,贺云就跟个复读机似的,一遍又一遍地问。 在司玉眼皮都合上许久后,还能听见他的念叨。 「贺云!」司玉噌地一下坐起,死死盯着贺云,「你到底想干嘛?」 贺云坐在他身旁,面无表情:「什么信?」 司玉:…… 再也忍不了,跳下床,咚咚地往衣帽间走去。 「宝宝!」 贺云连忙追了过来,只见行李箱已经被搬了出来。 浑身一僵,贺云连忙道:「你不愿意讲也没关系。」 司玉蹲下身,打开箱子。 「我不问了,你,和他别太过分就行。」 现在,轮到司玉浑身一僵。 空气里的沉默都变成了一个个问号,在他的头顶盘旋。 「贺云,你真的是个傻子吧?」司玉从夹层里拿出一封信,丢到了他怀里,「自己看。」 小巧的巴掌大信封,颜色很好看—— 「玫瑰色的……」 贺云酸熘熘地说道。 司玉双手抱胸,嘴角抽了抽:「看了再说。」 「你什么时候收到的?」 「去北岛找你那阵。」 「哦,珍藏了这么久。」 「……」 贺云挨了司玉一脚,最后定了定心神,抽出里边的信纸。 「哦,还是深玫瑰色的。」 「……」 司玉被贺云酸熘熘的话,酸得骨头疼,干脆就在一旁的穿衣软凳上坐了下来。 「你要不要把内容读出来啊?」 贺云看了他一眼,沉声读起了信纸上的文字: 「司玉哥你好 我是祁夜,或许现在我们还不认识,但是我们曾在某个平行宇宙是至交好友。 我来自遥远的十三年后,我来信就是想告诉你,贺云他在北岛清水村。 他活得好好的,没出事,你一定要找到他,不要再留遗憾。 ps:哥,去看心理医生,求你了。」 读完,贺云陷入沉默。 除了,关于什么「平行世界」是胡扯外,其余部分竟然都没有说错:自己在北岛;司玉需要看心理医生。 「当初,沈回不肯帮我找你,我自己雇的私家侦探,不知道是被沈回收买了,还是业务能力不佳,怎么都没有你的消息。」 司玉双手向后撑去。 「直到沈回交给我这封信,我才抱着「万一呢」的想法,去了淮城北岛,结果……你真的在。」 贺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嗫嚅半晌:「我不认识这个祁夜,而从他刚刚的反应来看,他也不认识你。」 「这我就不知道了。」司玉歪了歪头,「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平行宇宙吧,给我写这封信的祁夜,已经回到了他的宇宙。」 贺云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叠好,放回信封中,走到他面前,握着他的手跪下。 「宝宝,你在想什么?」 贺云总是能那么轻易地就看穿自己的心事,他笑了笑:「在想,这是不是我们歷经磨难最多的一个平行宇宙。」* 第191页 司玉伸出手,环住贺云的脖子。 「不过,就算是,那能够和你在一起,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贺云抱住他的腰,将人抱起:「无论有没有所谓的平行宇宙,我只知道,此刻你就在我的怀里。这就是我,所有想要的一切。」 司玉笑起来,献上嘴唇和亲吻。 「贺云,我爱你。」 「司玉,我更爱你。」 冬天来了,他们依旧相爱。 飞机开始降落时,恰好是特罗姆瑟的清晨。 北大西洋暖流流经的不冻港,大海冰蓝似玉;天空也未被日出侵染;海天交接处也被模煳,淡淡的流云将其晕开。 司玉从舷窗望出去,只见蓝白峡湾,散落的小岛都被积雪覆盖,仿若冰川漂浮。 「还有五分钟日出。」 贺云从身侧抱住他,慢慢亲吻着他的耳垂和脸颊。 「好痒的。」 「嗯,那你亲回来。」 司玉被逗笑,转过脸,同他亲吻,比洒在冰雪上的金色暖阳更温柔缠绵的亲吻。 冬天就该去有雪的地方。 「收手吧,别再逃了。」 司玉手持一柄冰雪长剑,将它架在了贺云肩上。 贺云侧着头,冷笑一声:「没想到,事到如今,我还是败在了你的手里。」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司玉眉心紧拧,手腕一转,「剑刃」直抵贺云脖颈,「正邪不两立!」 「哈,好一个正邪不两立,既然如此……」贺云折下山崖上的长冰锥,挽了个剑花,「那便接招吧。」 西方游客:??? 中国游客:「这俩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剑拔弩张,冰刃交接。 ——咔,断了。 司玉:…… 贺云:…… 「哈哈哈哈!」 司玉大笑着跳到贺云身上,后者抱着他,激烈拥吻。 西方游客:「wow……」 中国游客:「我就不稀得看!」 正午时分适合出海,太阳虽照不得人暖和,但海面金绒绒一片很是好看。 司玉榨了葡萄汁,端起紫色玻璃杯,走向驾驶舱。 「腾不开手。」 贺云目不转睛地盯着海面,慢慢转动着船舵。 「吶。」 司玉餵到他嘴边。 贺云挂上一抹笑,慢慢喝了起来。 「宝宝,停在这里怎么样?已经看到鲸群了。」 「好呀。」 说完,贺云松开了手,转而抱住司玉的腰,将他放到了控制台上,吻着他。 「骗子。」司玉咬了他一口,「还说松不得手。」 贺云笑着又吻了下,抱着他往外走:「看鲸鱼咯!」 司玉站在甲板,眺望着远处因鲸鱼出没而翻涌的海面;贺云站在他身后,双臂撑在栏杆上,将他圈在怀里。 「冷不冷?」 「抱紧点就不冷啦。」 话音刚落,贺云就拢紧了他身上披着的绒毯,将他紧紧搂住。 「老公,我想做那个……」 「唔。」 「哎呀,我就要做!」 「好。」 贺云牵起他的双手,张开手臂。 「说词儿。」 「you jump,i jump.」 司玉笑得前仰后合,在船上演《铁达尼号》跟陶艺室里的《人鬼情未了》一样令人头大。 但贺云总是顺着他,无论什么事情,贺云都会满足他。 「宝宝。」 「嗯?」 贺云凑到他面前,认真问道:「你还想拍戏吗?」 司玉沉默了几秒,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我不知道。」 他知道,如果他说想,贺云一定会同意;并且关系公开后,也不用像从前那般顾忌,贺云可以一直在他身边。 哪怕是因为同性恋的身份,公开活动会减少,但在海外也不会有任何压力,毕竟现在他的工作邮箱里,还会收到工作邀约。 但是—— 「我真的不知道。」司玉靠在贺云身上,「现在的生活我也很满足,每天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就已经很不够用了。」 贺云默认了这句话,爱怜地吻着他的额发。 「我们错过太多时间了,贺云,我不想再浪费了。」 「没有错过这个说法,只要等你,时间都不算久。」 司玉看着他,双眸柔情似水:「贺云。」 「嗯?」贺云垂眸看他,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嗯,我更爱你。」 日落时分适合看极光,冰雪覆盖的冷杉很是漂亮,森林里都是贺云的味道。 「慢点。」贺云将滚烫的咖啡递给司玉,「算了,还是给我吧。」 司玉还没握紧,杯子便被拿走,他知道,贺云是怕烫着自己。 「我会小心的。」司玉抱住他的手臂,「这么冷的天,一会儿就凉了,没关系的。」 贺云扭头看他,思索再三,还是没给。 司玉捶了他一下,贺云佯装吃痛,皱眉吸气,靠向司玉吻去。 「回车里等吧,你的手都有些凉了。」 手套里,挤进了贺云的手,温热的掌心将它包裹。 「别挠。」 贺云笑了笑,动动手指,也跟着挠了下他的掌心。 司玉嘟嘴抱怨:「痒死啦!」 第192页 忽然,二人对上了眼神。 他们所坐的引擎盖已经被雪掩盖,只有在贺云抱着司玉回到车内后,留下两处干净的印记。 车身有些晃,起雾的玻璃让司玉纤瘦洁白的身体看不大真切,昂头唿出的热气,令它更是模煳。 「好像错过了极光。」 「不会,这是北极之门,唯一不会错过的就是极光。」 司玉横坐在贺云腿上,裹着毯子,内里除了贺云放在肌肤上的手,什么都没有。 「腰酸,再揉揉。」 「嗯。」 清晨适合徒步,贺云给他穿戴整齐,不放心地检查着背包里的物资。 「我也背一个包吧,东西太多……了。」 司玉看着贺云望过来的眼神,自觉闭嘴。 贺云备好登山包,给他餵了口水,从头到脚将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保暖帽、护目镜、口哨、围巾、冲锋衣裤、手套、登山杖、防水登山鞋…… 「差点忘了。」贺云走到房间,拿起一对冰爪,「来,坐下。」 「我不戴。」 司玉往后大撤一步。 「宝宝,雪地很滑,必须……」 「我不要冰爪。」 此言一出,贺云明白了。 他垂下眼,嘴角不自觉地抿了抿,看着手中的冰爪,半天也没说出话。 「2025年12月24日-特罗姆瑟木屋-雪 司玉穿着毛茸茸的红色圣诞裙,头上还有一对兔耳朵,爬到靠在床上闭眼小憩的贺云身边时,脖子上的金色小铃铛还会响。 贺云说,小心冷。 司玉说,进来就不冷了。 黑暗中,他摸到贺云的胸膛湿润,以为是自己的眼泪。 第二天,他指腹的血迹也早被贺云擦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司玉想起来,想起自己胸口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宝宝,没关系的。」贺云走到他面前,擦掉他脸颊的泪水,「真的没关系。」 司玉咽了咽喉咙,拼命忍住酸意,昂头红着眼看他:「上次,我在伦敦受伤的时候,我对你说「没关系」,你有觉得好受一分吗?」 贺云没再辩解,一把搂过他,沉声道:「疤痕都会消失,只要你在我身边,」 「可是那些发生过的事情不会消失。」司玉一手紧扣他的后背,一手抚上胸膛,「我没办法,只要一想到……」 「司玉,你有一辈子的时间。」 「什么?」 司玉昂起头,眼眶蓄满眼泪,疑惑地看着他。 「赎罪。」贺云捧着他的脸,「如果你不肯忘记,那就请你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向我赎罪。」 说完,温柔的吻落下。 闭上眼,晶莹剔透的泪珠滑落脸颊,将这个安抚的吻也变得酸涩。 是啊,我有一辈子的时间。 我跟贺云,有一辈子的时间。 司玉握着兜里的东西,定定地看着走在他身前的背影。 贺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以为是累了。 「休息会儿。」 贺云牵起他的手,找了棵高大的冷杉,躲避大雪。 「喝一口。」贺云拿出扁扁的银色酒壶,「只能喝一口。」 抱着腿坐在倒下树干的司玉,接了过去,双手捧着,乖巧地抿了一口。 「嘶——啊!好辣!」司玉露在外面的小脸皱巴巴,「多少度啊?」 贺云竖起三根手指。 「30度?」司玉摇头,「绝对不止。」 贺云挑眉:「3口放倒你,肯定没问题。」 他被「凶相毕露」的司玉扑倒,含着的烈酒还未咽下,就被抓住衣领,近乎啃咬地亲吻。 很快,口中的伏特加被夺走了大半。 酒水浸润得刺麻的舌尖,又在缠绵含吸中恢復知觉,直到再次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真的要喝醉了……」 司玉嘟囔着,在他的胸膛趴下。 贺云枕着白雪,脱下手套,捂着司玉微凉的脸颊,柔声问道:「怎么啦?」 「不想徒步。」司玉说,「就想这么趴着你身上,一辈子都不下去。」 贺云轻笑了声。 「对于这个提议,我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可是我不想。」司玉接着说,「我不想要贺云一辈子背着我,我也想要能背起贺云。」 冷杉林中忽然安静,似乎连雪落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听着,司玉。我只需要你爱我,不需要你比我更爱我。」 「可是我想。」 贺云眉头微微蹙起,还想反驳什么,但司玉已经先一步站起身。 「来。」司玉蹲下身,「试试。」 贺云双肘趁着上半身,不解地问道:「试什么?」 「看我能不能背起你啊。」司玉向后挥了挥双手,「快,上来。」 贺云愣了愣,不禁失笑。 原来是字面意思上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到司玉身后,笑道:「真打算试试?」 「当然!」 司玉说得认真。 只是贺云没能看见他笃定的神情,也并未当真。 要知道,光是在床上,自己稍稍松些力气,压在了他身上都能哼唧半天,一个劲儿地推,说喘不过来气。 贺云没把司玉说的话当真,却不想让他失望,于是,轻轻趴在了他背上。 第193页 「嗯,好了,司玉可以背起我。」 说完,他开始往下滑,可他的脚尖刚落地—— 「诶!宝宝!」 贺云被背了起来。 他被吓得不轻,生怕司玉会摔跤,挣扎着想要下地。 「别动!」司玉咬牙切齿,「你再动,我真要摔个大马趴!」 贺云屏住唿吸,双手按在司玉哪怕穿得厚,也依旧单薄的肩膀上,身体僵硬地支得老远,好像这样就不会压着他。 「宝宝,把我放下来。」 「不要。」 他这回听明白了司玉的语气,知道再劝也无用,便尝试着慢慢放松身体,凑到司玉耳边。 「宝宝,到底怎么了?」 贺云看出来他心里有事,但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几秒后,他横在司玉脖前的手臂,接到了一滴泪。 「当初,你在冰岛的时候……」司玉哽咽,「也是这么,背着我的吗?」 「2025年2月14日-冰岛辛格维勒国家公园-雪 司玉在贺云背上醒来。 贺云的头顶都是雪,他身上的围巾和帽子都给了自己。 司玉摘下手套,轻轻捂住贺云冰冷泛红的耳朵。 「老公,我给你捂捂。」 微张嘴唇,吐着厚厚白气的贺云,忽然低头掉了颗滚烫的泪。」 「那天,我又一次和你提分手……」司玉啜泣声越来越大,「你不愿意,一直抱着我,求我不要说……但我还是不停伤害你,所有你因为爱我,而为我做的事情,都变成了我伤害你的武器……」 「宝宝……」 「我骂你,骂得好难听……明明,你是为了我才来到江城,为了我才不出去工作,为了我才……」 「我从来没怪过你,也不会怪你。」 贺云紧紧贴着他的脸颊,柔声道:「宝宝只是生病了。」 雪一直下,一双脚印在厚厚的雪地上漫延开来。 天穹静谧深蓝,雪也是。 司玉哭累了,躺在地上,红着眼睛望向天空。 贺云坐在他旁边,沉默地一口接一口喝着酒。 最后一口,他昂头饮下,含着,撑在司玉脸侧,不由分说地将酒渡了过去。 「早知道,你会这么难过。我倒是宁愿回到从前的日子,伤害也好、遗忘也好,也好过我看你自责难受。」 说完,贺云不敢再看司玉湿漉漉的双眼,起身离开。 「我去探路。」 谎言太过拙劣,贺云甚至不愿真心骗他,朝着山崖尽头走去。 静得出奇,脚下的风声和头顶冷杉晃动的簌簌声也没有,仿佛严寒冻住了他的耳膜 他也知道,真正被冻结的是他的心。 他不需要司玉的抱歉,只需要司玉爱他。 眼睛涩得发疼,他的手缓缓伸进口袋,握住里面的钻戒。 ——他准备求婚。 可现在……司玉旧事重提绝非偶然,甚至这次圣诞节选在特罗姆瑟,也是有意为之。 像是在跟过去做告别,只是不知道,他的告别对象里有没有自己。 贺云还是在害怕。 「贺云。」 身后传来司玉的声音。 他用大拇指揩掉眼角的泪水,却还是不想回头。 「我没事,给我一点时间就好。」 司玉的声音没再响起,就连踩在积雪中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但贺云知道,司玉就在他身后。 「真的没事。」 「贺云,看我。」 贺云脑中闪过许多司玉可能会说的话,深吸口气,他还是决定回头,面对现实。 「司玉,我不会同意分手的,除非我死了,否则无论你……」 平视的视野里没有人,贺云微微蹙眉。 「这儿。」 循着声音,垂下眼,他见到了司玉——单膝跪地的司玉。 深蓝时刻适合求婚。 「干嘛这么惊讶?」司玉笑着打开黑色绒布方盒,「我可没有喝醉。」 贺云的心脏在短暂停止后,开始剧烈跳动。 「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向埃莉诺徵求了同意,她还夸我穿西装好看呢!」 白色绒帽下的琥珀双眼亮亮的,鼻尖红红的,嘴角弯弯的。 「这件事情,我计划很久了,只是没想到,明明是想用给你爱我的方式爱你,却被自己搞砸……但是,请你相信,这绝不是我一时兴起,而是我真的爱你。」 司玉清了清嗓子。 「我爱你,在南法你救下我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你;在伦敦你陪我走过长街的时候,更爱你。」 「爱上你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因为贺云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贺云爱我,这一秒爱我,下一秒更爱我。」 「所以,我想告诉贺云……」司玉眼中闪过一丝水光,「我也是。」 「司玉这一秒爱他,下一秒更爱他。」司玉顿了顿,「所以,请你嫁给我。」 贺云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心脏酸得发紧,舌尖都在发颤,说不出一个字。 忽然起风,雪雾散去,又或是更甚。 可是司玉却什么都看不见,在被贺云一把抱起时,双眼就已经闭上,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也不必知道。 贺云在吻他,这是司玉唯一需要知道的事情。 第194页 在冰雪上接吻,站在挂满细细冰凌的冷杉树下,让头顶的月色做见证—— 他们的爱在「北极之门」永不融化。 -正文完- 第76章 「if线」狐狸精 单人沙发, 很软,跪久了膝盖也不会觉得疼。 深陷在其中的膝盖,抓住扶手的手指, 都在黑色皮质的映衬下愈发白皙。 「你可以走掉的。」沙发上的人塌着腰,微微扭头, 「如果你不喜欢。」 下一秒, 温热的大手就抚上了他的腰间。 掌心细腻的触感,让贺云浑身一紧。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人上床,只见过一次的人、一个男人。 指腹划过凹陷的腰窝、起伏的嵴背, 似在抚摸一件艺术品般。 这个人的确是一件艺术品,否则, 也不会顶着被媒体曝光的风险,被这么抱着他回了酒店。 贺云认为这肯定是个陷阱, 想要拍下他和男人的风流韵事。 不然,时间不可能这么巧合,就在他父亲刚就任,便遇上了这个金髮男人。 一个完全长在他审美上, 仅凭理智无法拒绝的人。 「好冷。」男人直起腰,后背贴在他胸膛, 环住他的后脖, 「抱抱我。」 月光下的脸实在漂亮。 贺云想起读过的聊斋:「人间无此姝丽, 非妖即狐。」 是只狐狸精, 没有尾巴,却把他紧紧缠住的狐狸精。 贺云抱着他,在沙发上抱着还不够, 到了浴室也把他抱在怀里。 「你叫什么名字?」 被问话的人似乎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他的目光停留在贺云被水打湿的腹肌上。 很快, 他的指尖也放了上去,一路往上,划到硬朗英俊的混血脸庞。 「再做一次,我就告诉你。」 贺云盯着他,目光灼灼似乎就要将他的肌肤灼伤。 到最后,灼伤他肌肤的不是贺云的目光,而是嘴唇和牙齿。 长夜漫漫,贺云没能再做一次,他做了三次。 所以,他食言了; 所以,在第二天醒来,只看见了空房间。 贺云眸光暗了暗,沉着脸走出房间。 结帐时,见过大风大浪的酒店前台在见到他后,还是露出了一瞬间的惊讶。 很快,惊讶的人变成了他。 「贺先生你好,房费已经结过了,但是……」前台将帐单双手递上,「计生用品的费用,那位先生说,让您买单。」 「……」 真是麻烦的小狐狸。 贺云结完帐,留下大笔小费,走出了酒店。 几天后,贺云都没有在《太阳报》或是《每日镜报》上,看见类似「英国第一公子一夜春宵」的报导。 这时,他才明白,小狐狸不是沖他身份来的,而是沖他人来的。 睡完就跑。 贺云丢下报纸,步入衣帽间。 咚咚—— 埃莉诺的声音伴随敲门声响起:「宝贝,今晚戴领结更合适些。」 「我不会待太久。」贺云从佣人手里接过西装,「父亲也只是需要我露面而已。」 埃莉诺将这几日儿子的心情不佳看在眼里,给女佣使了个眼色。 后者双手交叠在身前,鞠躬后退出了房间。 「妈妈知道你不喜欢,但今晚不是寻常晚宴,不单是社会名流,皇室也会出席,而且你还是主人。」 埃莉诺将低着头的贺云转了个圈,给他繫上黑色领结:「见过亨利再走,好吗?」 贺云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点头应下。 - 「哥,今晚你戴领结还是领带啊?」 「领带。」 司玉蜷缩在沙发上,头也不抬地回道。 「也是,作为文艺界交流大使出席,领带是更正式些。」 聂双将领带搭在衣架上,发现身后的人傻笑了一声,狐疑地走过去,瞟了眼司玉的手机屏幕。 不出他所料,又在翻那人的社交帐号。 「哥,你要不换个人吧?」 「为什么?」 「这,政坛的人心眼子都贼多,小心他骗人骗心!」 「可是他活儿很棒。」 聂双愣在原地,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日暮西沉,司玉所坐的豪车,只是丽芙格林庄园外最不起眼的一辆。 「会很难追啊。」 他昂头看着无比夸张的百年庄园,再看身旁衣着华贵的各界人士。 哪怕他身穿未发布高定手工西装,似乎也成了其中不起眼的一个。 ——只是似乎。 司玉停在台阶前,所有的镜头和目光,都在一瞬间看向他。 外媒的长焦镜头比人眼更加苛刻,像是要想找出「漏洞」一般,仔仔细细地将司玉脸部每一处细节放大。 但最后,又无功而返,不得不承认他是全场最为瞩目的焦点。 焦点又如何,进了内场,他也只能待在宴会楼的大厅。 司玉撑在高高的圆形花桌上,看着二楼晃动的人影。 该怎么上去见他呢? 苦恼出神之际,身后响起了一道男声。 「没有记者,所以,请你喝杯酒似乎并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 转过身,一个红髮西方人,笑着朝他递来香槟杯。 司玉轻笑一声:「看来是对中国文化不够了解。」 第195页 闻言,红髮男人愣住。 「抱歉,是我太过直接。」 「中国有个成语,叫做借花献佛。」司玉看了他手中的香槟杯,慢慢眨了眨眼,「殿下未免太过小气。」 亨利怔愣后笑起,招来侍从,将酒杯放了回去。 「抱歉,如果允许,我当然不介意单独和你约会。」亨利凑近看着他的双眼,「很漂亮,东方人很少会有这么淡色的瞳孔。」 「只有眼睛漂亮吗?」 亨利再次愣住,低声道:「东方人也少有你这般直接。」 司玉笑了笑,低头拨弄着胸前别着的玫瑰胸针。 亨利的心被他的手指拨得有些乱,双臂撑在花桌上,问:「我大概需要再待一个小时,你愿意等等我吗?」 「不太愿意。」司玉说,「一个人太无聊,正打算离开。」 漂亮的人有点脾气也是应该的。 亨利深吸口气,站直了身,恰好看见二楼的主人对他举杯示意,正欲下楼。 他抬了抬手,表示随后便来。 「楼上的中式点心不错。」亨利伸出右臂,「或许会让你有耐心多等等我。」 司玉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 【hy:查到了吗?】 【沃特斯:先生,您一小时前才下达命令。】 贺云站在窗边,握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捏紧。 【hy:你是在质疑我,还是在试图证明你的无能。】 【沃特斯:抱歉先生,只是您不愿惊动首相大……】 贺云熄灭屏幕,放回怀中西装口袋,抬起手将香槟一饮而尽。 他碰到过很多这样的人。 不小心崴脚的、失手泼洒咖啡的、雨天汽车抛锚的……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冲着他的身份而来,所以他从不在意,也从未多看一眼。 但现在,他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1.小狐狸图他的脸:才会在喝醉后拒绝了蜂拥而至,想要送他回家的人,选择了自己; 2.小狐狸只图他的脸:才会第二天跑得比兔子还快,没有留下任何联繫方式。 同样的,贺云不觉得自己有多难联繫。 他的脸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在英国的各家小报上,社交媒体帐号,更是在他父亲决定参加大选时,就让专业人士开通并打理。 这几天,他挨个登录、查看私信,却都一无所获。 他肯定是离开英国了。 贺云在窗前来回踱步。 没错,肯定是这样,不然没道理不会联繫自己。 扯了扯领结,贺云双臂撑在窗台上,余光中瞥到了好友正在跟母亲拥抱。 「威利。」 被喊到名字的人,朝着女侍从眨了眨眼,拿起一杯酒,跑到了贺云身边。 「我说,你这几天都在做什么?」威利揽住他的肩,「前日赛马会也没见你带奥利弗出席。」 贺云随口回了句,奥利弗最近肠道不适,在休养。便引到了另一个话题。 「为什么,会有人在上完床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噗——!」 威利一口酒全喷向了窗外,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上帝,我刚刚到底听到了什么?你不会是在说你自己吧?」 威利同他自幼一起长大,实在太了解这个伤透了伦敦少男少女心的男人。 贺云没说话。 威利想了想,觉得不大可能会是贺云。 毕竟,就算贺云真的转了性,结束了十八年的处男之身,那也不可能有人会甩了他。 「长得丑。」 「不丑。」 「哦,那就只剩下一个了。」 威利呷了口酒,认真道:「床上功夫太差。」 他对贺云的脸色剧变浑然不觉。 这时,二楼的贵族、政客、包括贺公楚和埃莉诺,都在冲着楼梯的方向颔首行礼。 威利知道是谁来了,浅翻了个白眼:「不过也有意外,你看,像那个丑傢伙,哪怕床上功夫再差;有他的姓氏在,总是会有大堆人往他身上贴。」 回头看去,他才发现好友的脸黑得骇人,但不等他细问,就被「丑傢伙」身旁的人吸引了视线。 身材高挑修长,白色西装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朵白玫瑰;五官自不必说,哪怕没什么表情,目光也从不看人,都只会让人觉得—— 他有点脾气是应该的。 「真是个漂亮的东方人。」 威利看得有几分失神,但很快,摇头嘆道:「可惜了,为了身份和地位,和这么个「丑东西」在一起。」 话音刚落,威利发现贺云抬起了头,甚至往前走了几步。 「诶!」威利放下酒杯,跟上去,「这是做什么?是想给那个傢伙行礼吗?」 随后,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贺云腮帮子鼓了又鼓,目光死死盯着挽着亨利手臂的男人。 威利不免咋舌。 被人甩掉的是贺云,听上去很匪夷所思,但如果对象是那个男人就并不奇怪—— 毕竟,他漂亮,漂亮得可以甩了丽芙格林家的贺云,攀上萨克森-科堡-歌达家的亨利。 「抱歉,我收回刚说的那句话。」威利惋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这肯定跟床事无关,因为亨利更差。」 贺云的目光仿佛要吃人。 第196页 「嘶——」亨利的手臂被抓了下,「怎么了?」 司玉回过神,长长地「啊」了一声,摇头说没什么。 他松开亨利的手,后者也并未阻拦,开始与众人寒暄。 退到角落,司玉端起酒杯,小小抿了一口。 「这就是你没有联繫我的原因?」 一双带着寒气的黑色皮鞋,停在了他身旁。 司玉转了转眼,昂头看他,不解问道:「不好意思,我们见过吗?」 看着男人被白色衬衫包裹的健硕胸肌,在听到这句话后重重地起伏了两下,他继续道:「我好像不认识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重新回到亨利身边。 离开那人的视线后,他长舒了口气,拍拍胸口。 吓死人了,好兇。 ——和那晚一样凶。 司玉当然对亨利没任何兴趣,如愿到了二楼后,对他的主动触碰更是有意无意地避开。 身旁从不缺床伴亨利,当然看了出来。 不过,只以为是对方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故而说道:「丽芙格林家的百合很漂亮,带你去看看?」 本想拒绝,但他又发现了那双停在他身旁的黑皮鞋,于是—— 「好呀,等我去个卫生间。」 司玉再次躲开了一个贴近,穿过人群,走进挂满画作、铺着勃艮第红地毯的长长走廊。 头顶的灯光很亮,但没有窗户,显得逼仄。 ——但更大可能是因为身后不断逼近的脚步。 司玉咬了咬下唇,不知是该加快,还是放慢,可贺云明显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唔!」 他被拽进了走廊的一处暗门内。 微弱的灯光自动亮起,司玉看着将他压在墙上的贺云,怎么也看不清陷入阴影的深邃眼眸。 「睡完我就跑,还挽着其他男人的手来我家。」 贺云的声音很冷,捏着他下巴的手指也是。 「司玉,你不觉得这太过分了吗?」 第77章 「if线」狐狸精 昏暗的工具间内, 被迫昂头与人对视。 他没说话,像是在被抓捕后,拒不配合的逃犯。 「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贺云凑近几分, 鼻息缠绕,是一个准备接吻的姿势。 房间安静下来。 随后, 司玉小声回答道:「我真的没想起来你是谁, 要不你给我点提示?」 下一秒,贺云堵住了他的嘴唇。 不是缠绵悱恻的深吻,只是一个吻, 他甚至没来得及探出舌尖,就已经单方面结束。 「想起来了吗?」 贺云问。 司玉摇摇头:「吻得太轻, 没想起来。」 佯装无辜的小狐狸,被毫不掩饰微怒和气恼的恶狼一口吃掉。 嘴唇只是他破除的第一道关卡, 牙齿、舌尖,也只是他的战利品,攫夺所有的氧气,才是他的捕猎目标。 「别, 别亲了……」 抓住来之不易的换气,司玉低下头, 推着他的胸膛。 「现在呢?」 贺云的唿吸节奏没有被丝毫打乱, 就连愠怒也被方才司玉的温柔回应安抚了下来。 看着贺云, 司玉想摇头, 可他的脑袋才刚动了动,先前推人的手腕便被紧扣着按到了墙上。 司玉身材纤细,但也不算柔软, 薄薄的肌肉没有什么不得了的力量,仿佛只是为了好看。 可现下太黑, 根本什么也看不清,但司玉觉得贺云依旧在看他——用宽大的手掌。 「想起来了吗?」 贺云大发善心地停了下来,垂眼看着无力靠在他肩头的人。 「哪有你这样的……」 撒娇的口吻,没有半点拒绝的意思。 贺云听着本该心软,却又再次绷紧了后背,咬牙切齿道:「才三天,你就不记得我。」 到底这三天,有多少人像我一样被他抬抬手指勾走,又被丢弃在酒店里! 想到这里,贺云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 「我,我会想起来的……」 贺云没理会他的求饶,更是将其视作敷衍。 「只是这样的话,根本想不起来,是吗?」 「嗯……好像没错。」 回答得很快,但贺云落在他脖间的吸吮舔舐更快。 包裹在骨骼和血管上的薄薄雪白肌肤,很快就被印上了吻痕,紧接着,便会是…… 「贺云!贺云……」司玉急忙喊道,「我错了,一会儿还有媒体採访,别……」 此话一出,身上的人果真停了下来。 贺云松开他,结实的手臂横在他的头顶,凑到鼻尖:「小狐狸还是个小骗子。」 司玉眨眨眼,刚蓄上泪水的双眼,湿漉漉的似含情。 「我不是小骗子。」 「你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还不联繫我?」 他知道,贺云话里还有一层意思:你知道我是谁,还敢不联繫我? 身体同声音一道软了下去,他将被捏得有些痛的手腕,轻轻搭上贺云宽厚的肩膀。 「就是因为知道你是谁……」司玉咬了咬被亲得湿润的嘴唇,「所以,我才不敢联繫你。」 闻言,贺云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什么意思?」 他问完,并没有立刻得到司玉的回答,倒是听见了他悄声吸鼻子的声音。 第197页 「我好害怕。」 贺云心软了,放下手臂,转而抬起了他的脸,柔声问,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害怕你会生气……真的很害怕。」 司玉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又似乎不敢正视贺云,很快又移开。 「你看上去不喜欢男人,如果醒来,不肯认我,还觉得我是坏人怎么办?」 「我见犹怜」四个字,在笔下终究是太过单薄。 「怎么会。」贺云皱起眉,「是我自己愿意的事情,怎么会怪你呢?」 司玉凝视着他,睫毛不再颤抖,眼中溢出温柔的笑意。 贺云看着,心尖又痒又麻,却又开始责怪自己先前的咄咄逼人。 低着头,替他整理好被弄乱的衬衫和领结,随即,慢慢朝后退去。 人已经给出了缘由,再做冒犯的事情,就实在太过糟糕。 「抱歉,刚刚是我太……」 「哎呀!」 「小心。」 没了环住他腰身的支撑,司玉有些踉跄地朝前跌去。 准确无误地跌入了贺云的怀抱。 「还好吗?」 「腿有点麻了……」 司玉的气声在安静的狭小空间里被放大,正如他唿出的气息和嘴唇似有如无地触碰。 「贺云,再抱抱。」 说完,贺云耳边的酥麻还未消失,脖颈就因软唇擦过,颈动脉突突直跳。 一瞬间,那晚激烈的床事和几分钟前迫不得已暂停的「冒犯」,充斥他的脑海。 香香的。 贺云低头嗅着柔顺髮丝。 很想亲。 他的手刚贴上司玉的脸,将其捧起,后者也恰好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可以吗?」贺云轻声问。 「嗯?」司玉直起身体,鼻尖划过他的下巴,「你说什么?」 说话间,嘴唇一张一合,甚至蹭到了他日落后冒出的浅浅鬍渣。 「好硬啊。」司玉勾起嘴角,极小弧度地挑了挑右眉,「你的鬍渣。」 贺云不敢动,连唿吸都暂停。 「还很烫。」司玉覆上他的手背,捏着他中指处的笔茧,稍转头,换嘴唇贴了上去,「你的掌心。」 贺云觉得他不是在揉捏,而是在撕破自己的沉默伪装。 吻上去。 被打断。 司玉循着亨利和安保唿喊自己的声音看向暗门,脚步也跟了上去。 转过身,手腕被紧紧拽住,贺云的低声质问传来:「你还想去找别人?」 司玉看着脸色再次沉下去的人,认真道:「我要工作。」 脸色不见缓和,但手腕上的力气已经轻了几分。 下一秒,领带却被粗暴地扯开。 …… 「司玉,请问你作为中英文艺交流大使出席此次活动,还顺利吗?」 戴着黑框眼镜的记者刚问完,就收穫了身旁同行看蠢货的眼神。 其中一个女记者抬起手,打断了准备回答这个「傻瓜问题」的司玉。 她问:「司玉,请问亨利王子陪你一起接受採访,是在预告中英即将有重大文艺合作吗?」 被嫌弃浪费了一个提问机会的黑框眼镜记者,这时才反应过来。 「具体的内容,抱歉我不方便透露,但晚宴……」司玉摸着胸前的领结,笑了笑,「嗯,很顺利。」 快门声不断,丝绒领结被镀上了漂亮的光。 埃莉诺有些疑惑地看向身旁的贺云,小声道:「那个领结……」 贺云目不转睛地盯着司玉:「嗯,我的。」 - 司玉坐上回伦敦的车,下意识地想要去扯掉禁锢自己的衣物,却在触碰到领结后,收回了手。 「司玉哥,沈总刚刚打过好几个电话,让你结束活动之后,立刻给他回电。」 「嗯。」 司玉应了声,却无动于衷。 他翻看着媒体直出的活动照片,其中有一张他接受採访时的全景图: 司玉站在台阶上,台阶下送宾客离开的高大男主人侧着头,望着他的方向。 笑了笑,将图片存了下来。 咚咚—— 车窗被敲响。 司玉扭头看去,眸光亮起,旋即按下按钮,贺云的脸出现在了他眼前。 「走得未免太快。」 光线从身后射入,给他的黑色髮丝染上一层淡淡光晕,有几缕垂下,落在那张英俊无比的混血脸庞前。 司玉笑了笑:「怎么,还想让我留宿吗?」 贺云挑了挑眉,没接话,转而对着他伸出了手。 司玉知道他的意思,但没动,也挑起了眉。 下一秒,他握着的手机被夺走。 「希望在平安抵达酒店后,就能收到你的来电。」 司玉看着他,没说话。 垂了垂眼皮,贺云又补了一句:「不给我打也没关系。」 他靠近些,几乎就要吻上司玉的鼻尖:「我会来找你的。」 说完,他往后退去,拍了拍车顶,示意车辆启动。 后视镜里,贺云高大的身影越来越小,但他高高挥动手臂的幅度却越来越大。 「臭屁。」 车辆驶入黑夜,贺云却依旧站在原地,直到连红色尾灯都消失,才慢慢挪步往回走。 一步三回头的贺云,招来了贺公楚的无情吐槽。 第198页 「出息!」 「宝贝的确有出息。」 「老婆这里的「出息」要结合中文语境。」 「嗯?」 「没什么,走吧。」 - 酒店套房里,聂双已经备好果蔬汁等着司玉,同样,还有他手中拿着的电话。 司玉看了他一眼,后者心虚地跑离了他的视线。 「说。」 司玉夹着电话,端起果蔬汁,坐到了窗边的沙发上。 「看到了活动图片,很不错。」沈确在电话那头顿了顿,「但你要爱惜自己的羽毛,不要闹出不好的绯闻。」 司玉抚摸着身下的黑色皮沙发,脑中只想到了贺云从身后拥抱他的画面,根本一句话没听进去。 「挂了。」 「司司,你……」 「不准这么叫我,噁心。」 挂断电话,司玉将手机丢回了趴门上的聂双怀里。 聂双双手合十,低声求饶着离开了房间。 司玉坐在沙发上,出神地看着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卧室门。 砰!!! 一声巨响,门被重重关上。 嘶—— 司玉的指甲在真皮沙发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划痕。 食指指甲还在阵痛,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沈确,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回酒店了吗?……沈确是谁?」 司玉挠了挠眉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找我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人愣住了。 「说了,到酒店给我来电话。」 「我好像没有答应你。」 贺云再度陷入沉默。 「好,挂了。」 听筒中传来被挂断的嘟嘟声,司玉揉着小腿肚的手停下,慢慢放下了手机。 没什么表情,他脱掉一件件衣物,缓步走向浴室。 洗完澡,没穿衣服,拧开酒店房门后,钻进了圣诞月里温暖的被窝。 被褥很软,司玉侧身抱着它,一条腿搭在上边;眼皮缓缓翻动几下,就快要睡着。 挂了电话,贺云冲出卧室。 「宝贝,很晚了,你要出去吗?」 「嗯。」 「好。」 管家正在联繫司机将车开来。 「直升机,我要去伦敦。」贺云脚步滞了一秒,「去查一个叫沈确的人。」 贺云是有火的。 他从未标榜过特立独行,例如身在贵族权势之家,还口口声声说「钱财权势最是无用」; 他也并不觉得,因为自己是「贺云」,所以对方就要对自己百依百顺,逢迎讨好。 他的火是因为司玉怎么就可以在短短一天内,再次哄骗又玩弄他。 贺云自认自己做得不错。 是,他从未有过交往对象,在床上或许有做得不够出色的地方——只会是暂时;司玉喊他停下,也没停。 但他在那晚至少反覆和司玉确认了不下十次:是否真的想这么做? 他不想乘人之危,更不想第二天司玉在醒来后,后悔自己在醉酒后做出的决定。 ——哪怕那时候,他已经褪下司玉的贴身衣物。 而且那晚后,他虽想司玉,也气司玉就这么把他丢在了酒店,但也从未想过,依靠所谓的权势,立刻找到他。 贺云不喜欢用这种侵犯他人隐私的行为,来表示自己所谓的喜欢和重视。 但是……还是没忍住。 就像今晚,计算着牛津郡到伦敦不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再加之堵车或是其他意外,两小时也肯定能到。 可他却还是没能等到司玉的电话。 他不想把人逼得太紧,但这次,贺云觉得对付司玉就必须这么做。 ——抓小狐狸,除了猎枪,还得有跑得快的好马。 司玉下榻的酒店,是丽芙格林家族的产业,贺云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他所在楼层。 他努力平息着胸腔里的火,朝着司玉的房间走去。 房门虚掩着,门缝里还有光线。 「司玉?」 贺云心中一紧,边低声唿喊,边推开了房门。 他将脚步放得很轻,目光如炬,不肯放过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最后,他挪步到了卧室门口。 同样的,卧室门也并未关紧。 推开的瞬间,那股原本在他胸腔的火,勐地一下窜到了他的腹部。 紧接着,他的后背和西装裤紧绷起来,连带着脚步也跟着放缓。 屋里的光线不算亮,只有床头点亮的一盏落地灯,像极了那一晚。 贺云控制着唿吸,朝着躺在床上的人走去。 他脑中出现了一个成语。 但那实在太过冒犯,很快就被他赶出脑海。 贺云竭力压制着那团火,从一旁取下浴袍,想要给他披上。 可刚走到床边,他又停住了手。 有被子,可以用被子把他裹起来。 贺云想了,也这么做了。 轻手轻脚地单膝跪在柔软的床榻上,床垫瞬间凹陷进去了一块,床上人的身体也微微起伏了一下。 贺云不知道现在是希望他醒来,给自己一个解释,还是希望他暂时别醒。 忽然,司玉动了动睫毛,惹来伏在他身上、准备给他盖被子的人唿吸一乱。 睁开眼,他笑着看他。 第199页 「你来啦。」 第78章 「if线」狐狸精 司玉的声音太过轻柔, 深深唤进了他的心里。 贺云没动,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 不敢再往下移。 「你没关门,很危险。」 「嗯, 在等你。」 说着, 司玉纤细的手臂慵懒地挂上了他的脖子。 「等我,做什么?」 贺云抬起了一只手,将顽皮垂在司玉脸上的髮丝撩走。 「电话里, 听你的语气好像不太开心。」 司玉慢慢抬起双腿,挂在了他窄且结实的腰间。 「所以呢?」 「所以, 想要哄哄你。」 说完,司玉抚摸着他的髮丝, 凑上去轻轻吻了下他的脸颊。 贺云再也忍不住。 他想要纠缠的唿吸,共振的心跳。 司玉好像没有太清晰,喉咙里发出的哼唧声像是无意识的那般。 贺云没被这一点点「小恩小惠」蒙了心,手指继续摸向他本该去的地方。 摸够了, 他握住司玉抓着被褥的手指,与其十指紧扣。 「你去哪里?」 司玉勾着他的手, 捨不得他走, 捨不得骤然停下的一切。 「开灯。」贺云按下按钮, 解开纽扣, 「好好看你。」 司玉单臂支在枕头上,嘴角弯起弧度,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贺云有信仰, 但信仰裂出了一个缝隙,司玉钻了进来。 所以, 他现在应该还回去。 贺云不觉得自己有多克己,但也从未失控。 可是,眼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了他可以用理智控制的范畴。 没有一个人在面对此时的司玉,会有所谓的理智。 贺云埋下头,吻下去,轻轻舔舐。 司玉将手臂横在眼前,遮住了他红起的双眼,可欢愉却从他的唇齿间溢出。 「别这样,好痒的。」 「不喜欢吗?」 司玉咬住下唇,抓紧了贺云的髮丝。 贺云接着说:「我知道的,你很喜欢。」 他双手按着司玉的大腿,微热细腻的肌肤紧紧贴在他的脸颊,得空之余,也不忘亲亲它。 「还是应该关门的。」 「嗯?」 贺云不紧不慢地又拿了个枕头,垫在他的腰下。 司玉放下手,抓着贺云的肩膀,勉强支起上半身,眼眶通红地看着他。 「坏人进来了。」 「没有进来。」 「什么……嘶——!」 贺云再次将他按倒,爱怜地吻着他蹙紧的眉心和颤抖的湿润睫毛。 「现在才是。」 有自己,可以用自己把他裹起来。 …… 「要洗澡吗?」 「好累。」 「抱你去。」 「躺会儿。」 贺云点点头,用纸巾擦了擦他被汗湿的髮际线,可到同样有汗珠的脸颊时,却换成了更柔软的指腹。 「司玉。」 「嗯?」 「你有小名吗?」 怀中的人,仿佛被什么刺了下,阖上的眼皮颤了颤。 司玉翻个身,背对他,将脸埋进枕头,闷闷道:「没有。」 头顶传来唿吸声,紧接着,他被搂入了温暖宽大的怀抱。 「别不开心。」 他被这句直白得不算好的哄人话语逗笑了,问:「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猜的。」贺云说,「见你这样,我心脏胀得难受。」 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好。 司玉用力唿吸着贺云身上的气味,稍稍平復了心绪,继续逗起他。 「哦,只有这里胀得难受吗?」 贺云眸色暗了暗,握住司玉放在他胸口的手指,再次压倒他。 …… 半夜,仅在洗完澡后,被渡了几口水的司玉,喉咙干得难受。 挪开了贺云抱住他的手,准备下床找水喝。 「你去哪儿?」 刚起身,他的手臂便被握住。 司玉身体酸得难受,睡得还有些懵,呆呆地看着语气不算好的贺云。 贺云睡觉并不浅,可就是因为睡得沉,才会在那天让人悄无声息地熘走了。 被甩一次可以,两次不行。 「喉咙痛……」司玉可怜巴巴,「想喝水。」 话音刚落,他便被抱起。 他双腿挂在贺云的腰上,而对方仅用一只手便把他稳稳抱住。 走到客厅,接了水杯,慢慢餵给他喝。 司玉微微低头,一边小口喝水,一边抬起眼从玻璃杯上方边缘你看他。 「怎么光这么餵我喝啊?」 不大像贺云的作风。 「要不是看你困,你以为?」 贺云用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紧接着也用嘴唇堵住了。 刚喝了水,舌尖凉凉的,他好像很喜欢,不停地吸着。 「困了困了,带我回去睡觉。」 「好。」 贺云躺下,就着二人拥抱的姿势,将司玉放在身上。 「唔……」 「怎么了?」 「挺喜欢这个姿势的。」 贺云笑了笑,胸腔带着的震动,是司玉最好的催眠曲。 「贺云,我……」 最后几个字,贺云听见了,但他不敢相信,只当作是自己听错。 第200页 「晚安。」 贺云很想叫他的名字,可司玉说他没有小名,全名喊着又觉得没法将自己的全部心意表达。 「宝宝。」 他试着喊了一声。 已经睡着的人没听见;贺云红了耳朵。 -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贺云将小费放进早餐餐车里。 被问的人还在吃着面包片,小口嚼着,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后天有个电影节,除此之外,没什么安排。」 贺云点点头,给司玉倒上咖啡:「那听我的安排,怎么样?」 日光从纱帘中渗透进来,洒在贺云认真询问他的双眼上,看得司玉心尖一暖。 「好啊。」 「好啊你!你就带我来这个!我杀了你!!!」 「哈哈哈!」 司玉被贺云带到了15000英尺的高空上。 他被固定在贺云身前,吓得双腿哆嗦,早先狂殴的气势也没了,不停吸着鼻子。 「不要不要!」司玉红着鼻尖,紧紧抓着贺云的手臂,「好可怕!」 「有我在。」贺云亲了下他的额头,「什么都不用怕。」 「不不不不,还是怕!」 「3.」 「贺云!放我下去!」 「2.」 「求你了,心肝宝贝甜蜜饯!」 「1.」 「贺——云——你——混——蛋!!!」 司玉的尖叫声迴荡在杜伦上空,但很快,他的紧张就被贺云温柔注视他的眼神所安抚。 隔着护目镜,哪怕擦得再亮,都还会遮挡司玉的视线。 他看山是雾蒙蒙的,看树是雾蒙蒙的,只有当他看贺云时,是那么清晰。 「贺……」 「别张嘴!」 不用贺云说,司玉嘴巴就吃了口满满当当的空气,成了个小河豚。 「可爱」 贺云明明没有说出口,他只是吻了司玉的发顶,但他全都明白。 他们在日光中降落,在只为他们开放的大教堂顶接吻。 矗立于悬崖之上,用褐黑色石头垒砌的诺曼式大教堂,庄严又厚重,是近千年来虔诚信徒的朝圣之地。 仅供一人可通行的旋转楼梯,仿佛也在说着虔诚之路的孤独难行。 「你的安排好老套。」 「嗯?」 贺云应得漫不经心,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司玉的嘴唇上。 「我不是《哈利波特》剧迷,对这里并不感冒。」 「如果你不讲,我都忘了,来这里的游客穿得最多的是巫师袍。」 司玉垂着眼笑了,嘴角有很浅的梨涡,不凑近根本看不见。 贺云右手撑着坚硬的教堂墙壁,左脚踏上司玉所在的石阶,因为太过狭窄,只能紧紧地贴在一起。 「那怎么办?」贺云低头,忍着不吻他,「我还安排了电影、烛光晚餐和玫瑰花。」 司玉眨了眨眼,长长直直的睫毛挠得贺云的鼻尖很痒。 「还能怎么办?」司玉反问他,「都喜欢咯,贺云做什么,我都……」 咚——咚——咚—— 教堂钟声盖住了他未说完的话,又或者是贺云的嘴唇封住了他。 大教堂在公元1130年完建;他们在公元2021年接吻。 凝视着淡色眼眸,贺云忽然有些后悔。 不该吻他的。 应该先告白。 短短五天,他们吻过很多次,但从未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只是接吻。 应该,再慎重一点。 「走吧。」 司玉看着忽然步下石阶,没有再继续加深亲吻,甚至用指腹擦掉他嘴角涎言的人,有些发愣。 贺云走了两步,发现没跟上来。 「怎么了?」 穿着黑色羊毛大衣的手臂抬了起来,一只白皙又纤瘦的手从宽大的衣袖中露出。 指尖动了动,像是在唤宠物一般。 「牵我。」司玉说。 贺云脑中的懊悔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笑着牵起司玉的手,与其十指紧扣,缓缓步下台阶。 风冷。 司玉打着寒颤。 下一秒,高大的背影出现在他身前,挡下了刺骨寒风。 司玉没忍住笑了出来,双手紧紧搂住对方哪怕穿着大衣,依旧紧实的腰腹。 名为「贺云」的大蜗牛,拖着他名为「司玉」的小小壳,走在韦尔河畔的高地。 「带你去喝点东西。」 进了城,人多起来。 「口罩戴上。」 司玉刚将口罩拿出来,贺云就先一步接过,小心翼翼地挂在了他的泛红的耳上。 「脸都被吹凉了。」贺云不舍地用指尖划过他的眼尾,「买杯咖啡,暖暖手。」 司玉眨眨眼,跟在贺云身后,进到了满是奶油和咖啡浓香的小店。 店里的人不少,大多都是附近大学的学生。 椅背上搭着大衣和围巾,让本就挪不开身的空间愈发拥挤。 左右张望之际,斜后方有一双眼睛也在看他;或者说,是在看跟在贺云身后进来的他。 「来。」 司玉还在看柜檯上售卖的圣诞咖啡钥匙扣,手就被再度牵起,被带到了靠窗的角落空位。 「刚刚不是都坐满了吗?」 司玉疑惑地看着他。 第201页 「恰好有人走了。」贺云摸了摸他总算回温的手,「喝什么?」 「都听你的!」 「好。」 司玉的视线从贺云的背影移开,见到了正在穿羽绒服,手里拿着一沓英镑,笑嘻嘻离开的几人。 坏人啊,真是有钱的坏人啊。 没一会儿,热腾腾的马克杯端了上来,香甜的奶油栗子味充斥着鼻腔。 「哇,肯定好喝!」 「小心——」 贺云眼疾手快,在司玉的指尖刚触碰到滚烫杯壁的瞬间,就将马克杯一把夺了回来。 仅仅碰了一下,他的指腹便被烫红,所以,贺云的手背出现大片红印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还是将他急得拔高了音量:「贺云!」 司玉急忙起身,一把捧住他的手。 「你有没有烫到?」 贺云抓住司玉的指尖,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司玉抽出手,拿起餐巾,急切又轻柔地擦拭着他的手背:「你还担心我做什么,明明你才……」 「不想看见你担心。」贺云用左臂揽过他,「宝宝在这里等我,我去卫生间处理一下。」 说完,贺云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下。 司玉愣愣地站在原地,眨眨眼。 「宝宝」 他抿了抿嘴,慢慢坐下来,拒绝了想要来帮忙的工作人员,低头擦起了胡桃木桌面。 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自己了。而且,这个人还是贺云。 难道,他也喜欢我吗?是,真的真的喜欢我吗? 被烫到的,好像不只是贺云,还有司玉的耳尖。 唿吸不畅,他往下拉了拉口罩。 那双在暗处盯了他许久的眼睛,闪过一瞬间的惊讶。 此刻,那人正管店员要了冰块,准备往卫生间走的脚步,因那张露出的脸停下。 司玉? 眼珠转了转,他再度往卫生间走去。 「贺云,你还好吗?我给你带了冰块。」 正在擦手的男人,从镜中看了眼他。 之后,便连一个眼神都未再给,将擦手纸扔进垃圾桶,转身离开。 「诶,刚刚是贺云吗?白白你怎么在这儿啊?」 朋友的询问,似乎戳破了兰钦的最后一丝自尊。 他将冰块扔进垃圾桶,红着眼跑了出去。 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贺云,包括贺云在内。 他家在传统报媒很有影响力,在贺公楚大选时出了不少力,可贺云还是对他那么冷淡。 去年圣诞节,他鼓起勇气送出小饼干,准备告白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我对饼干和谈恋爱都没兴趣。」 高高在上的贺云不是同性恋,也不能是同性恋。 这句话在过去一年里不断安慰着他,可是……可是今天,他却看着贺云和一个男人那么亲密!甚至,还亲了那个男人! 兰钦站在灯光下,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再次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 嫉妒又不甘。 凭什么?! 不过没关系,司玉,一个小小的明星而已! 被沈家保护得再好又怎么样?这不是国内,更不是江城。 弄死一个小明星,对他来说,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朝着正在交换马克杯,尝着对方饮品的两人大步走去。 司玉一早就发现了兰钦的存在,毕竟,他对「嫉妒」「不甘」的眼神实在太过熟悉。 他双手乖巧地捧起贺云的杯子,由着唇珠沾上还未融化的奶油。 「狐狸也会变成小花猫吗?」 贺云笑着说。 司玉垂眼看了看,倾身向前,很快,脸便被宽大的手掌捧起,指腹轻轻替擦掉乳白奶油。 他对着贺云笑了笑,靠坐回去,用余光欣赏着来人脚步的停顿。 「司玉。」兰钦出声喊道。 贺云蹙起眉,放下杯子,斜眼瞥着身旁的兰钦。 「嗯?是粉丝吗?」 司玉上扬的语调,抓回了他的注意力。 司玉单手支着脸,歪着脑袋,笑道:「抱歉,你也知道,我的私人时间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签名跟合照都没办法哦。」 贺云先前冷下的脸,在望向司玉后,慢慢解冻,目光都变得柔和起来。 宝宝真是他见过最单纯的人。 兰钦显然不这么认为,他憋红了脸。 过了许久,他才长舒口气道:「就算不是粉丝也会好奇吧,司玉怎么会跟一个男人举止这么亲密。」 兰钦以为自己说得已经足够直白,但司玉却仍旧面色如常,仿佛与他无关。 「兰钦,住口。」 贺云顾及着是公众场合,将声音压得很低。 兰钦听到了,但这令他更是来气,冷笑一声:「难道,真如传言所说,你是同性恋?」 闻言,贺云紧张地看向司玉,又看向周围投来的目光的亚裔客人。 「兰钦,出去!」 贺云的沉声呵斥,令兰钦咬得后槽牙吱吱作响,而司玉居然还是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兰钦在被愤怒冲击的大脑里,迅速检索着跟司玉有关的信息,最后—— 他抓住了。 贺云站起身,却只见刚才还涨红脸、一脸兇相的人,忽然松开了眉头和牙关。 他顿感不妙,就在这时,兰钦开口了。 第202页 「沈确着实该被你甩,有了贺云,他这个初恋又算什么?你说对吧,司玉?」 第79章 「if线」狐狸精 原本温暖的小屋好似温度骤降, 从贺云黑眸冷到他的抽动一下的指尖。 又是那个沈确。 他在早晨就已收到了调查邮件,其中将沈确是如何从沈家长孙,到最后只能自立门户, 游走在沈建产业边缘的过往,讲述得十分详尽。 但跟司玉有关的信息很少, 除了一份高年限、高违约金的合同, 就只有张合照。 照片上,沈确穿着伦敦政经的硕士袍,左手揽着青涩的司玉, 右手没有抱花,而是拎着一个牛皮纸袋。 贺云心里不是滋味, 但也只将二人的关系视作普通上下级;昨晚司玉的冷声质问,他猜测也不过是工作纠纷而已。 可就算是这样, 他也不愿再多看一眼照片。 但在此刻,沈确的名头忽然变成了「初恋」。 这必定不会是兰钦胡言乱语。 他虽然对兰钦的穷追不捨很是厌烦,但也知道他家在媒体界的地位,还曾帮他父亲挖出了政坛对手的许多黑料。 司玉……对于像司玉在海外都有一定影响力的华裔影星, 他们肯定会更多关注和了解。 此时,贺云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来气。 站在暖气送风口下, 他扯了扯脖上的黑色围巾, 定下心来, 看向对面的人。 司玉面色还算平静, 嘴唇紧抿,双眼没什么聚焦。 又是心脏的一阵胀痛,和昨晚的感觉一模一样—— 看着司玉不开心, 所以自己也不好受。 贺云眼皮慢慢垂了下去,舌根的酸意漫了上来。 兰钦提到了沈确, 司玉不开心。 可现下明显不是去纠结所谓「初恋」的时候,他看着周围一对对竖起的耳朵,不能让兰钦在这里给司玉泼脏水。 「你闹够没有?没闹够自己回家再闹。」贺云拿起司玉的大衣,牵着他往外走,「我们走。」 他很想让司玉反驳。 就在这里用最严厉的口吻,或者直接用一杯咖啡,来驳斥这个糟糕的污衊。 「司玉!你敢说,你接近贺云不是为了别的目的吗?」 兰钦疾步跟了上来。 「就像当初勾搭沈确,让他带你在坎城用下作手段撕奖一样?你这次又想让贺云为你做什么?!」 贺云明显感觉到司玉的身体僵硬住了,拽了两下,也不能让司玉离开这个气氛尴尬又诡异的咖啡店。 司玉的脚步停了,可兰钦的恶毒咒骂却一直未停。 「长这么张脸,不勾搭男人也可惜了?」 「眼光也是好,挑着高枝儿往上爬。」 「在国内就爬沈确的床,到了英国这儿就找上了贺云!」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谁?你也配!」 贺云忍无可忍,停下脚步,将大衣披在沉默不语的司玉肩上,转过身,用冷寒的目光死死盯着兰钦。 「我说错了吗?」兰钦红着眼,甩开阻拦他的朋友,「连他自己都不敢反驳一句,贺云,你凭什么帮他出头?!」 「没有任何理由,需要把我的时间花费在你的身上。你不是就想知道凭什么要为他出头吗?那我就告诉你……」 贺云一步步走向兰钦,后者不免被他的气势所压,往后退了半步。 「我是司玉的男……」 「我跟贺云没有任何关系。」 沉默许久的司玉终于开口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被嫉妒侵蚀的兰钦抢回了些理智。 他只瞟了眼,拿着手机,似乎是在发消息的司玉,就将目光移向了他身前的贺云。 原本正对着他的贺云,此刻侧过脸,用震惊、疑惑、愤懑、难过……的复杂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司玉。 「我不介意成为很多人的假象情敌,但也请你分一下场合再发疯。」司玉将手机放回大衣口袋,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没人会喜欢疯子哦。」 说完,他冲着兰钦笑了笑,转身推开店门,全程没看贺云一眼。 司玉越平静,就显得兰钦更像个疯子。 他急促地喘着气,走到被束缚腿脚的贺云身边,用刻薄尖酸的词语骂着司玉不识好歹。 「贺云,你还没明白吗?他只是看上了你的身份!但凡我再多问一句,他都不敢承认!你……」 他的话止住了,因为贺云看上去并不生气,而是…… 「司玉。」 司玉瞥了眼追到马路边上的贺云,又再次看向乌云笼罩下的杜伦。 「是因为公众场合,有很多人在,所以你才会说那句话……」贺云拉住了他的手,「对不对?」 司玉喉结滚动一下,却依旧没看他。 见到司玉这副模样,冷漠得仿佛是陌生人,贺云心头的难过又被放大数倍。 「我知道,你根本不用理会兰钦那些话,也不用我去向他证明什么。」 贺云松开牵住司玉的手,转而握住他的双臂,保持对视。 「但是,你说的那句话是假的对吗?」贺云看着司玉的眼睛,「告诉我,那只是你为了摆脱尴尬困境,而随口敷衍的话。」 下雨了,雨丝飘落在二人之间,眼中的情绪怎么也看不真切。 「傻不傻。」司玉说,「我们才认识几天。」 第203页 贺云握着他的手有一瞬间的松动,就像他黑眸中闪过的恼怒。 但很快,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拽着司玉的手臂,将他拉到除去接吻外的最近距离。 「你什么意思?」 贺云问。 「需要我把话说得很明白吗?」 司玉说。 紧接,一辆黑色豪车打着远光灯驶来。 贺云下意识地眯眼,不自觉放松了些手上的力气。 司玉往后退去,离开了他伸手便可触碰到的范围。 「司玉!」 贺云的髮丝沾上了一层细细的水珠,再次追上了司玉。 「放手。」 司玉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微微侧脸低头看着握住他手腕的大手。 「你觉得我会放手吗?」贺云加重了些力气,「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听不懂,建议你再重修一下中文。」 司玉想要用力甩开,却发现贺云的力气实在太大。 「放手。」 「我不放。」 十二月冰雨下的僵持并未持续太久,一道低沉的男声打破了僵局。 「他叫你放手。」下车的男人说,「你听见了吗?」 贺云抬起头,看见了一个穿着咖色风衣的男人,那人鼻樑上挂着一副金丝眼镜,长相俊美,今早他看过的沈确有三四分相似。 贺云眯了眯眼,低声道:「你是谁?我跟他的事情,轮得到你插嘴?」 「的确轮不到我插嘴。」男人朝着司机做了个手势,后者立刻举起黑伞,走到了司玉身边。 「但既然他都拒绝了,你又为什么还在纠缠。」 贺云挺直腰背,气势不减分毫。 但是,他却明白这个男人是对的。 如果司玉不想走,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从他手中带走他; 但现在,想要走的人是司玉,让他放手的人也是司玉。 这是他无法迴避的事实。 贺云松开了手。 司玉在护送下坐进车里,将他独自留在了原地。 车开走。 贺云看着消失的红色车尾灯,到现在都没明白,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司玉可以有苦衷,自己可以接受为了他的星途,谈一段仅有他们二人知晓的地下恋情。 但是,他没办法接受,司玉是如此利落果断地否认。 哪怕只有他们两个人,司玉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模样。 「傻不傻,我们才认识几天。」 贺云觉得他自己真的很傻,他跟司玉才不过认识五天。 一个认识五天的人,却将他戏耍了三次。 贺云,你真的很傻。 砰! 他一脚踹向路灯。 怎么,贺云你可悲到找不到发泄的对象,甚至开始怪罪这么个东西了吗? 他一把扯下曾将司玉裹住的围巾,紧紧捏在手中,走进了雨夜之中。 车里,沈回摘下眼镜,揉了揉山根,问道:「这就是你早上给我发消息,让我在杜伦等你的原因?」 「tasty!ine!sweet!」 手机游戏发出欢快的得分音效。 司玉戳着屏幕上的彩色方块,含含煳煳地应了声,没再说话。 「开慢点。」司玉熄灭屏幕,「有点想吐。」 司玉的胃在翻涌,忍了许久,最后还是抱着马桶吐了出来。 沈回让身旁穿着睡衣的人先去睡,这边不用他帮忙。 「池池,他有时候……」 「我熬了醒酒汤,哥刚应酬完,也去喝点吧。这里我来就好。」 沈回没再强求,点点头,离开了卫生间。 「谢了。」司玉靠着墙,接过水杯漱口,「你就是沈哥的小男朋友?」 池意笑了笑,换了杯温水给他:「喝了会舒服些。」 明亮的灯光下,司玉本就苍白的脸愈发白皙,靠在白色瓷砖上,更是连黛色血管都清晰可见。 他刚沖了把脸,肌肤上还有不少水珠。 好像,就连水珠都被他极具攻击性的美貌所惑,没有到处乱跑,只是静静地挂在他的睫毛、鼻尖和下巴上,好似带着朝露的白玫瑰。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司玉笑了笑,「吃醋了?」 「嗯?」池意好像刚回过神,「吃醋?」 司玉又喝下一口温水,慢慢道:「如果是我男朋友,大半夜从外面带回个人,我也会吃醋。」 「这个啊——没有诶。就是觉得你漂亮。」池意笑道,「所以才看得久了些。」 司玉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你也漂亮,不然沈回不可能喜欢你。我也挺喜欢你的。」 司玉挪了挪身体,继续道:「但还是解释一下,在此之前我并不确定你的存在,更不知道你在伦敦,否则我不会这么晚跟沈回到他家。」 「我知道我知道,地上凉,你先起来吧……」 话音刚落,司玉就被池意直直抱了起来。 司玉:…… 「你扛包包的吗?力气怎么这么大!」 「对啊!之前我打工,干过好多活儿,力气可大啦!」 池意给他煮了面条,找好换洗衣服,等他洗完澡两人又往楼上走。 「你用的什么洗髮水挺香的。」 「不知道诶,哥买的,他给我买什么,我用什么……你才是,你身上好香哦,像玫瑰花园,是香水吗?」 第204页 「不是,本人体香。」 「哇,真的像你粉丝讲的,简直就是仙子下凡!」 「你也泥塑我?」 「什么是泥塑呀?」 …… 砰! 主卧门被有说有笑,互相摸着对方身材的两人关上。 洗完澡被关在了门外的沈回:…… 房间里,司玉盘腿坐在椅子上敷面膜,池意站在他身后,给他梳着头髮。 数着数着,司玉感觉到不对劲,他昂起头:「你在玩芭比娃娃吗?」 握着三股金髮的池意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随后,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编辫子的手指上,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好睏。」 「我刚听哥说了,你明天,哦准确来讲,应该是今天还有电影节要出席。」 「嗯,但是一会儿还得洗面膜,不能睡。」 「没关系,我给你洗呀!快快,睡觉吧!」 司玉缩在池意刚换了床上用品的被窝里,闭着眼,小声嘟囔道:「有你在身边,沈哥真是有福气啊。」 「没有啦,其实都是哥照顾我。如果没有他,我根本没机会出国,也不可能让我妈妈住进那么好的医院。」 司玉想要睁眼,却被池意出声阻拦,说别让困劲儿过去了,不然一会儿就睡不着了。 「池意,我问个冒犯的问题啊,你不担心外面有人说你……」 「说什么?傍大款?金丝雀?菟丝花?」 「……你听到的还挺多的。」 池意将他的面膜纸取下扔掉,取来洗脸巾打湿,一点点擦拭着。 「不担心呀,只要我知道哥爱我,其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 「真好。」 池意看出了他心里有事,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和他聊了起来,最终让司玉开了口。 「我担心的事吗?」司玉顿了顿,「担心他不会喜欢真实的我。」 黑暗中,池意点了点头。 长得漂亮有很多优势,至少在感情中总是被人追捧,恨不得捧在手心里,但又会担心对方是否只是喜欢自己的外表。 池意慢慢道:「那你试过告诉对方你的这些顾虑吗?」 司玉摇摇头,小声道:「我真的很糟糕,我是个很糟糕的人,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喜欢我的。」 「可是,你都没有试过!怎么可以就替对方下定论呢!」 池意说话的语速有些快,好像生怕他听不进去一样。 「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只凭你单方面的揣测,一定要告诉他你的真实想法,不然……到最后全都错过误会了怎么办?!」 司玉听进去了,在梦里开始寻求着这段还未开始感情的最优解。 真的要告诉贺云吗? 告诉他,自己接近他的确是别有用心;告诉他,自己是一个多么糟糕的人;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很久很久,却又担心他不会喜欢自己的顾虑。 司玉觉得心里难受,蜷缩起了身体,渐渐睡着。 贺云一整晚都未合眼。 他站在司玉的酒店房门前,蹲在司玉的酒店房门前,坐在司玉的酒店房门前。 一整晚,司玉都没有回来。 他会去哪里?跟那个男人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没有回家?为什么没有接电话? 一个个问题充斥着他的脑海,几乎就要将他的理智摧毁。 天光渐亮,他还是没有等到司玉的现身,但等到来邮件—— 一份关于沈确更加详细的资料,准确来说,是关于沈确和司玉关系的资料。 「高中校友」「小麻薯」「半个沈家人」「二十一世纪第一初恋」还有—— 「司司小心,别走边边!」 「知道啦!」 视频里,原本只有司玉独自一人走在许愿池的边缘,忽然,随着男声响起,一只手牵住了他。 「司玉,你有小名吗?」 「没有。」 贺云捏着手机,手臂微微发颤,最后还是将它重重地砸到墙上,四分五裂。 「查到没有?那辆车到底带他去哪里了?」 「查到了,当夜回了伦敦肯辛顿的一处住宅。」 贺云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脚下是伦敦,身后是忙碌的佣人和工作人员。 「他是谁?」 「沈回。」 又是个姓沈的! 「跟沈确是什么关系?」 「堂兄弟。」 「跟他呢?」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似乎是个极难回答的问题。 「说。」 「表面上只是幼时相识的关系;但据说沈回有男朋友,从未示于人前;司先生,也很依赖他。」 贺云紧紧闭了闭眼,将手机丢到了沙发上,走进了衣帽间。 过了会儿,客厅里的欧式復古固定电话响了起来。 「丽芙格林,伦敦。」 「是我,少爷在那边吗?」 「是的先生,少爷在准备出席电影节,正在换衣服。」 「好,他带女伴了吗?」 「没有,少爷没有选定女伴。」 「告诉他,范尼家的伊莉莎会作为他的女伴出席。」 「好的先生。」 伊莉莎坐上车时,就看见了如常冷着脸的贺云。 「请不要吝啬暖气。」她睨了贺云一眼,低头整理起粉色蓬松裙摆,「这让我觉得自己贝加尔湖,刚凿开了冰洞准备钓鱼。」 第205页 贺云支着下颌,看着窗外不断向后划去的街景。 「你可以选择坐霍尔道夫家的车。」 「拜託,我可是你的女伴。」 贺云没说话,车里只剩下伊莉莎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最近粉钻的色泽有多糟糕。 「伊莉莎,你很吵。」 「贺云,你很高傲。」 车辆平稳驶进红毯外的停车场。 闪光灯、快门声和记者的唿喊,瞬间响了起来,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贺云步下车辆,他甚至没放过扣西装纽扣的空闲,视线在人群中不断巡视,试图找到那个人。 「我的鞋跟太高,贺云你得扶我。」 伊莉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贺云往后退了几步,手向后伸去,目光却还在不停游走。 「该死,你能看看我吗?」 贺云不耐地嘆了口气,转过身,双手将伊莉莎扶了出来。 伊莉莎的助理为她整理起长长的衣裙。 当其从贺云脚底扯出一片布料时,让他没能站稳,跌入了贺云的怀中。 贺云下意识搂住她,一抬头,司玉出现在他面前。 第80章 「if线」狐狸精 司玉难得睡了个好觉。 数年来, 哪怕拍戏连轴转,沾床就睡,也能在梦里累得够呛。 前晚有贺云陪着, 梦里倒是清静,可偏偏身体难受, 还总被勒得喘不过气。 而昨晚和池意睡一块儿, 那是从头到脚,从心到身的舒服。 池意同他聊了许多,那些他从未对外人吐露的话, 也好似不设防般,都对池意全数告知。 池意宽慰他:不要替对方做决定;池意告诉他:阴谋是爱情的敌人。* 他愣了愣, 诧异问:「你怎么知道?」 「如果想要人吃醋,沈回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池意撑在门上, 「但你根本不需要做这些事情,无论他是谁,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说完,池意关上车门, 祝他电影节一切顺利。 前往活动现场的路上,司玉想了很久, 还是决定给贺云打去电话。 哪怕这与他一开始所计划的, 实在是出入太大。 多年来, 自杀去世的母亲、身边名利场中「短命」的感情, 都让他认定—— 「真心绝不会换来真心」 如果他像个傻子一样往贺云身上撞,最终只会头破血流。 哪怕,那个像傻子一样, 从地中海里救下自己;害怕对方会离开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贺云。 他还是怕, 害怕他会像他母亲一样,付出所有爱和真心,最终只会换来绝望。 可是,贺云,他不会这么对我的吧……肯定不会的! 深深唿吸,司玉将打开充好电的手机。 瞬间,通话和简讯界面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就涌了出来。 【+44:你在哪儿?】 【+44:为什么没有回来?】 【+44:司玉,你难道不觉得你对我太过分了吗?】 【+44:对不起,我刚刚话说得有点重。】 【+44:回电话好吗?】 【+44:我现在去接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44:司玉,接电话。】 …… 司玉似乎在这一条条文字中,看见了贺云低着头,蹙起眉头的模样。 傻瓜贺云。 对不起。 司玉点进号码,拨了过去,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接起。 「贺云,昨天我……」 「抱歉,我是少爷的助理,少爷正在参加公开活动,不方便接听电话,烦请您稍后打来。如若有紧急事情,我会帮忙转达。」 司玉愣了愣,问电话那头的人,他在参加什么活动。 贺云用不算流利中文答道:「伦敦国际电影节。」 司玉抓紧的心放松下来,道谢后,挂断电话。 他将头慢慢靠在车窗上,没过一会儿便笑了出来。 贺云来找我了。 下车前,司玉从前来汇合的聂双手中接过粉饼,仔细检查着妆容。 「哥,你还担心这个呢!」聂双嘿嘿笑着,「全场就数哥最好看!肯定又闪瞎一片人!」 司玉对聂双的马屁从没放在心上,但现在,他却合上了黑色粉饼盖,眨着大眼睛问:「真的吗?」 被问的人也被搞得有些懵,反应过来后,连连点头。 司玉长舒了口气,对门外的工作人员点点头,长腿踏上红毯。 「si yu!」 「si yu!」 「司玉!看这儿!看这儿!」 「si yu!」 …… 还是最熟悉不过的媒体唿喊声,但司玉却什么都听不见,他一心只想要找到贺云。 贺云来找到了,所以,他也要找到贺云。 终于,在一队剧组主创从身前走过时,他在人影缝隙间,见到了他找的人。 贺云! 司玉双眼瞬间亮了起来,大步朝着与进场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想要走到贺云身边。 但下一秒,他脸上的笑意便僵硬住了,嘴角的弧度慢慢消失,直到双唇紧抿、睫毛颤抖。 贺云正揽着一个身材面容姣好的女士。 二人的姿势亲昵,贺云的大手,一只手扶住她的手,一只手握住粉色抹胸纱裙没能遮掩的肩膀。 司玉的心在此时被狠狠抓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贺云,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 第206页 不是来找自己的吗? 还说,只是炫耀自己的女伴,是多么高贵的贵族女士? 贺云,怎么可以这么对自己。 他想要离开这里,他不想再继续面对眼前这一切。 可就在这时,贺云抬起了眼,二人视线相交。 一瞬间,贺云仿佛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的心跳声,在见到司玉后,疯狂跳动的心脏。 不是应该生气吗?不是应该去质问他吗? 拒绝承认所有关系,第三次把自己丢下,和其他男人回了家! 可这一切的愤怒、嫉妒,都在见到司玉时消失,内心的空缺被慢慢填满。 他太想见到司玉了,哪怕只是分别了一个夜晚,对他而言确实如此的漫长。 「司……」 他刚喊出一个字,他和司玉中间便多了几个狂热粉丝,他们冲破红毯警戒线,想要抱住司玉。 贺云浑身肌肉绷紧,直直走过去—— 「我的裙子!」 他的皮鞋勾住了伊莉莎的裙摆,后者一把抓住了他握紧拳头的手臂。 他的脚步就这么被生生阻拦下来,等他将人扶好,粉丝已经被保安架走。 而司玉用琥珀色双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朝着闪光灯和唿喊声更盛大的地方走去。 贺云的胸口仿佛挨了一拳。 司玉什么都没说,但那个眼神却似乎像是判了他一个死刑。 他想要跟上司玉,却始终被各路媒体和工作人员打断。 进到内场,司玉坐到了安排好的位置上,低头看着手中皱皱巴巴的影片单。 这张薄薄的纸片,就仿佛是他的心。 唯一的不同,就是它是被自己用指尖揉皱;而他的心,是被贺云。 在期待什么呢? 司玉问自己。 是在期待贺云丢掉他的女伴,来找自己这么个不入流的戏子吗? 真是傻。 「贺云,我们该在楼上的包间,这下面不会有我们的名字。」 司玉僵硬地抬起头,却又不敢回头看。 但贺云的出现根本不需要他做决定,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已经停在了他身旁。 「你昨晚去了什么地方?」贺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夜没有回来。」 司玉抬头看着他。 贺云很高,有着西方人的宽大骨架,如一堵门般伫立那里,挡住了剧院天花板上的光。 司玉只能看见他胸腔的起伏,难以分辨他此刻陷入阴影的双眼情绪。 「你在问的到底是什么?」司玉反问他,「是我甩了高高在上的贺云,还是我甩了你?」 这两个问题的「宾语」都是同一个人,但又不是。 他想问的是—— 贺云,你到底是因为我戏耍你而生气,还是我可能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而生气呢? 「有什么区别吗?」 贺云显然也没弄明白这两个问题的不同。 「你昨晚,没有,回酒店。」贺云一字一顿地说。 司玉张了张嘴,刚准备回答,却瞥见了用眼神上下打量他的粉裙女士。 他闭上了嘴,紧紧抿着,不想再说一个字。 而贺云就这么站着,用生气又无可奈何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说啊,难道你还在担心,我会去找那个沈回的麻烦?」贺云舌尖酸得要命,「大可不必,我输得起。」 司玉手中的影片单,几乎就要被他揉碎。 再也受不了此刻难挨的氛围,他站起身,逆着入场的人群往外走去。 「司玉!」 司玉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行至走廊,这一切都与前日太过相似。 他在前面走,贺云在后面追。 可又好像都不一样。 至少,那时候的贺云身边并没有那么般配的女伴。 司玉无法否认他内心的酸楚,却又一滴眼泪也不敢掉。 他已经输了,如果再让贺云见到他落泪,那输得也未免太过狼狈。 「不要跟着我。」 还是想哭,不想让贺云看见。 就在他即将进入转角时,肩膀被贺云勐地擒住。 可不等他看清贺云的脸,身旁的休息室门就被打开,贺云再次将他拽进了房间。 司玉的演技很好,没有流露出一丝破绽。 妆容完美,髮丝轻盈飘逸,眼中的盈盈水光也让人无从分辨是眼泪,还是其他。 贺云心里难受。 原以为司玉的骤然离场,是醋了他和伊莉莎的关系。 想到这里,心里那点吃味和恼怒就荡然无存,只想着怎么好好哄司玉,让他别误会。 可是,现在的司玉太过平静。 他越平静,就让贺云看上去越发疯狂。 「你就这么不在乎吗?」 贺云握住他的手腕,步步逼近。 「见到我和别人在一起,为什么没有一点不开心?」 贺云难受得几乎就要控制不住手指的力气。 他看着司玉,想要从他那张漂亮的脸上找出破绽。 一点就好,只要他有一点在乎自己就好。 司玉沉默着,只是微微抬起眼皮,定定地看着他。 房间不算窄,运作的暖气大抵用了多年,发出的声音不算小,隆隆隆的,像是将他们困在了闷雷下。 第207页 终于,贺云败下阵来。 他不想再看到司玉淡漠的眼神,于是,他转过身关掉了头顶的灯光。 「司玉,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不相信也好,觉得是个笑话也好,但我希望你能听我说完。」 黑暗中,只有门缝透进的一丝光亮。 「我承认,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像那天在酒吧的所有男人一样,被你的脸吸引。」 他还是没忍住离司玉又近了些。 「我们的相遇很糟糕,仿佛只是为了所谓的性。醒来后,我也不敢找你。毕竟对你来说,像我这样的人或许见过太多;在第二天醒来,甩掉的人也太多。」 「可是,我没办法像你一样,干净利落地走掉!」 贺云声音骤然拔高。 「我没有谈过恋爱,但我也知道谈恋爱不该是这样。不是只在晚上见面,只在床上看着彼此的眼睛。司玉……」 贺云顺着司玉垂下的手,抚摸到他的脸颊,轻轻捧起。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想要这样。请你不要拿我当一个可有可无的床伴。比起只在夜晚拨出的电话,我倒宁愿你现在拒绝我。」 说完,贺云的指尖滑到了他微凉的唇边。 这与他所说的话极为不符—— 他在用动作阻止司玉可能说出的拒绝和抛弃。 「给我个机会。」贺云说,「我不会比任何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