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 和魈的双向奔赴》 第1页 [bg同人] 《(同人)[原神]和魈的双向奔赴》作者:小酒酿丸子【完结+番外】 文案: 正值魔神战争时期,被岩之神座下的仙众夜叉击败的魔神,于神格泯灭之前,倾尽力量降下对夜叉的诅咒...... 只是,这个诅咒好像有哪里不对? 平日骁勇善战的魈上仙,在敌人堆里杀进杀出,不点防御全是攻击难免身上挂点彩受点伤。 其他仙人:「护法夜叉大将可要休息,前去疗伤?」 魈:「无碍。」 (并准备去清剿邪魔) 因诅咒被绑定的一般人类楚韵:在某处大吐鲜血一副要不久于人世的样子。 其他仙人大惊失色,并一把拦下护法夜叉大将强行让他去休息养伤。 感觉自己还能输出但是被迫被抬下去的魈:? —————— 被诅咒前:可以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奋战杀敌、只要不是重伤到影响行动就「无碍」、有比果腹更重要的事情...... 被诅咒后:夜叉战友盯着用食、岩神大人对他说多休息、生活有了规律...... 这诅咒果然哪里不对吧喂! —————— 文案二: 她是全村人眼中的天煞孤星,是他们口中的祸害,而他是清冷俊逸受其他仙家敬重的上仙,由于诅咒,竟然将她与他的命运相连。 刚从村民的蓄意放火中死里逃生的楚韵:「啊这。」 不是她,跟她没关系啊,她是好人啊(汗流浃背.jpg) 彼时,魈上仙在承受业障焚心之苦几近昏迷,清醒过来时发觉自己嘴里塞了馒头。 魈:……? 一般路过的楚韵:「因为你在那里饿啊(呃啊)!饿啊(呃啊)!的,我正好带了干粮,不用谢!」 魈:??? 再然后,头一天晚上还见过她的魈上仙,第二天躺板板了。 被仙众夜叉找上门的楚韵:汗流浃背2.0 后来,她跨越了无数光阴与距离,只为了那时还不是受人敬仰,灭苦除害的仙,而是被黑心魔神抓住,受其压榨奴役,在大雨滂沱中孤身一人行走的他撑伞。 当湿透了的他抬眸往上看去,发觉她为他撑的伞,始终会往他在的方向偏过来一点。 她对还在经歷着漫长黑夜的他说,「你是我唯一的幸运。」 而他对她说: 「楚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点一滴,她的生活似乎真的有在变好。 他说,她不是灾星,她的名字里暗藏着美好的寓意。 「你是被期待着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 所以在别人口里只会以「祸害」「晦气」指代的她,在后来也成为了有名有姓,和他一样受人敬重的楚韵。 不过此刻的少女,连看书学字都能将书拿反,还翻不到第一页开始看。 「魈,这个词怎么读呀?一厢……一箱?」 他看着少女拿过来的书本,纤细的手指指的那个词:「一厢情……一箱脐橙。」 「一箱脐橙?」少女歪歪头,「组句!我们不是一箱脐橙?」 「嗯。」 我们是「两箱脐橙」。 —————————— 因为想写一个温暖又有爱的故事,本文就诞生啦(///▽///)不过文文比较慢热,我会加油哒! 本文时间线是魔神战争期间的事情,不太涉及游戏剧情,没玩过游戏也能看叭(大概)考虑到这个时期很早业障还是能处于被压制的状态所以不是很避讳和常人接触,可能有很多私设,至少在平行时空下魈会和他的浮舍大哥还有几位夜叉战友一同活在会越来越好的璃月,和爱他的人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 关于几位夜叉的性格(主要介绍真的太少了)会从2.7的过场pv做延伸(加上大量想像bushi) 同人作品难免会ooc,请见谅。作话会有科普或者小剧场。 下一本求关注鸭: 1、撩人不自知的小太阳x景元元 2、cp散,互相斗气的 3、飞云商会二少爷x指腹为婚大小姐 内容标籤: 游戏网游 治癒 原神 主角:楚韵,魈 ┃ 配角:提瓦特众,原神 ┃ 其它:原神、璃月 一句话简介:我爱你,从每个朝起到日落 立意:双向奔赴,共建美好家园 第1章 夕阳西下,照在身上的阳光便不再那样灼热,脸上也没有那股热辣辣的感觉了。 楚韵抬起手背随意的抹抹脸,她看着小背篓里满满当当的草药,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真是好久都没有采够这么多的药草了,想必都拿去换钱一定能比以往多好些个铜钱吧?哪让魔神战争还持续着,各路神仙啊妖魔鬼怪啊都出来争当这最后的胜者,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也只有在夹缝中求生存了。 也是因为在这么特殊的时期,药可金贵了,乱世中嘛。 她生活的山坳坳里什么都缺,幸好深山里还有草药可以採摘让她勉强餬口,就是爬爬陡峻的高山挺费功夫的啦。 走在回家路上的楚韵随手摺下两三根杂草,这山里的小路崎岖难走,都是被人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踩出来的坑便成为了「路」,可穿着草鞋的楚韵毫不在意,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双手将杂草编出一只小蜻蜓,一手提着尾端这么一晃一晃地走。 第2页 看着林间神不知鬼不觉冒出来的白雾,这明明是夏天,可吹到身上的风颳来阴冷的气息令楚韵缩缩脖子。 对了,还有随时可能冒出来的邪魔妖怪也是大大的危险呢。 可她也没有办法啊,如果不出来采草药,她就没办法赚钱,就买不了食物要饿肚子喽。 她可得在白雾彻底笼罩住这座山头前下山,等雾把路都遮住了的时候,什么都看不清了,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能从雾里窜出来呢。 楚韵在心里默念求她阿爹阿娘保佑让她平安到家,等看到那一座座像是小土包一样鼓起的茅草屋,看到熟悉的那棵树木上钉住的旧匾额,还有村门口虽然修葺过但依然歪七扭八的护栏,楚韵舒出一口气,仿佛脚下步伐也轻快起来。 那木头做的匾额还是前前代村长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去璃月港里专门请人打造的呢! 可如今变得破旧不堪,匾额周围有刀剑砍过的痕迹,那写着字的正中央还留下被斧头噼过的凹印,倒不是他们村的人不爱惜,而是楚韵曾听父母说过,在她尚且年幼不记事的时候呢,他们村曾经遭受过强盗马贼的抢劫...... 当时她被吓唬得一愣一愣的,给阿爹纳鞋底的阿娘见了她那般害怕的模样,便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给了阿爹一个眼神,她阿爹才换了个不吓人的表情,告诉她那些强盗本来带着要大肆抢掠的心才进村的,可一进来就傻眼了,好像没见过这么穷这么破旧的村子那样。 这要粮食没有粮食的,随便进一家门呢,要不那煮的粥比河里的水还要清澈,混不像是放了米的;要么呢就是一大家子吃一锅野菜,那强盗生气的说城里的人餵猪都不是这么餵的呢! 这要抢人吧,一村子的老弱病残,他们抢个阿伯回去当自己的阿翁孝敬伺候,还是抢个小孩他们喜当爹呢? 年纪尚小的楚韵听得懵懵懂懂的,只知道阿娘听到阿爹这样说后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她走来用手肘碰碰她阿爹的胳膊,可阿爹还说在兴头上,没理会阿娘,他完全没注意到阿娘脸上的表情都变了。 反而是那时候的楚韵一见她阿娘鞋底也不纳了,脸色都沉了下来,坐在阿爹给她做的小木凳上,像是听故事那样在晃悠着双腿的楚韵,她自动身体坐直,乖乖坐好。她的双手也恭敬地放在大腿上,一副乖巧得不得了的样子。 这紧接着啊,就听到「哎呦——」一声仰天长嚎,她阿爹手臂上,还有腰间的软肉那是被阿娘好一顿的揪。 一想到阿爹整张脸都皱起来的滑稽模样,就是现在的她也会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然后啊,阿娘重重地哼了阿爹一声,就坐回床头拿起鞋底继续做没做完的事,只不过这回是背对着阿爹坐着。阿爹就像是焉了吧唧的烂菜叶一样,老老实实的跟她讲剩下的事,说到那干活的男人倒是挺壮实的,但他们抢这干嘛呢?他们本就是乱世之中过不下去,为求生存而起了坏心思走上歪路的人,难道抢回去给他们种地? 但要抢女人吧,也是没什么好抢的,这破山沟里不论男女老少都要干活,就为了那一口吃的,谁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活呢?哪有那些土匪想要的不论脸蛋还是手又嫩又滑的水灵灵的姑娘家呢! 说到这儿,阿爹就像是补救一般,说到她阿娘可不一样了,那可是这几个村里有名的一枝花,长相恁好!还好他以前机灵,上山捡柴火的他遥遥看到村里亮起的火光觉得反常,又想到近些日子里听到的传闻,当机立断地拦下只是凑巧和他一路的阿娘。 「你阿娘不仅生得美,论干活也不会输给村里的汉子,那么厉害那么好的姑娘,可不能让那些不是人的东西糟蹋了。」 阿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话,不知怎的,阿娘也不气了,只有当时的她在着急,「然后呢然后呢?阿爹拦下了阿娘,这然后呢?」 「然后啊......」 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的是,那时的阿爹阿娘听到她这般问,他们对视了一眼,看着对方笑了起来。即使是年幼的她也能感受到,好似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一样,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小楚韵虽然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但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却令她有点焦躁,她蹦下地,抓住父亲的裤子来回晃,有点烦人的反覆说问让他们告诉她后来发生的事情来引起他们的注意。 楚韵爹直接将她抱起,说到后来啊,他成功地守护住了她阿娘。他说完就往她脸上亲了一口。 被胡茬扎到脸的小楚韵耷拉下了嘴角,她支起小胳膊,白白的小手正揉着小脸蛋,她的另一侧脸颊便被阿娘也轻轻地亲了一下,她向下撇的嘴角立马向上扬起。 「然后啊,在你阿爹还不是你阿爹的时候,问那时的阿娘能不能嫁给他。他说啊,他想从今往后一直保护我呢。」 「这后来的后来,便是阿爹和阿娘有了想要永远守护的你了呀!」 脑海中还能浮现出阿娘那时笑起来的模样,那股温暖的感觉还未涌上心头,却被一道苍老又嘶哑的声音打断: 「呸,这天杀的丧门星还没死在外头呢......」 路过一家茅草屋的楚韵脚步没停,她抿抿唇,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又来了,她习以为常地嘆出一口气,紧接着在无声地做口型:「二牛他娘......二牛他娘!还不快快拿出艾叶熏熏去去晦气!」 第3页 楚韵做的口型跟她后头老婆婆说的话一模一样,甚至在那老婆婆语气变重的时候,楚韵也故作满脸怒容,表情夸张配合那老婆子说话的神态。 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这骂人的话天天听来都是那一套,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大顺他媳妇,你怎的出来这么慢吶!是不是我老婆子说话不好使了,你嫌我这半入土的老婆子手不能干肩不能挑了?只有一张费你粮食的嘴了?!」 「娘......不是这样,我在屋里头做饭呢,这一时就慢了一点,您说这话真是折煞我了......」另一道声音诚惶诚恐地回应着那老婆子。 「唉哟......老婆子我真是命苦啊,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大顺让他娶了媳妇......」 楚韵脚步加快,将那声音远远甩在后头。 反正又是哭天抢地抱怨这埋怨那,什么贼老天对她不好啊,媳妇嫌弃作践她啊,那中气足得要是这片地界上的几个村要办个老婆婆老公公吵架大赛,这老婆子必能拿下比赛啊! 一想到这,楚韵的思绪也飘远了,她不禁在想,这各路神仙妖魔鬼怪的打斗叫做「魔神战争」,那这些老公公老婆婆的「战斗」应该取个什么名儿好呢? 楚韵连着想了好几个名字,将心里的那点不快,将一路上她看到家家户户屋里头亮起的橘黄色的光,那随着炊烟飘来的食物的味道,还有其他人家里说说笑笑的声音,那更令她感到寂寞的心情,都被她想到很的名字而逗得冲散了不少。 可这一座座小茅屋都亮起了或昏暗或明亮些的光,唯独这最里面的一座没有亮起灯来,显得冷冷清清又格格不入。 楚韵推开木门,一声令人牙酸的「吱拉——」声音响起,楚韵脸上带着的浅浅笑容随着关上的门一同隐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座高耸入云的仙山洞府之中—— 一位穿着丝绸罗裙,发间的髮饰多是翡翠玉石,满身珠光宝气的女子,她容姿绝美,堪堪一个眼神便能勾魂夺魄。 她高高坐在殿宇之中,慵懒地斜倚着镶嵌了宝石的靠椅,单手撑着下颚,似是在思考,又好似睥睨着在她宝座之下,那跪在宫殿之中的两个五体投地身着麻布旧衣,将身子压低得似是卑微到尘埃里的人类。他们跪得身体颤抖难以坚持,仍不敢放松一丝一毫。 华服女人朱唇微张,声若黄鹂温婉动听:「我不是,让你带回来楚家村的那个女子么?」 想要除掉岩神座下的仙众夜叉,她可是不能缺少的「材料」呢。 第2章 「大人,是这两个人闯进这片地界,小的唯恐他们......」 听到宫殿中传来的回声,女子眉头蹙起。 这道嗓音听起来倒像是成年的人类男子发出的声音,但是从外表上来看,说话的生物身上长了好几只细长而颜色各异的手,以及脸上有好几双眼睛,那生物的「嘴」不如说是口器,看那前面两对附肢,这毫无疑问是一只蜘蛛成精了。 顶着这样一副能够造成精神污染的外貌,那高坐于殿宇之中的女人好似也不待见它似的,她声音冷若寒冰:「这等小事难道还比我交代给你的事情来得重要?我吩咐下去的事情你还没做,长本事了?!」 「吉梦莉大人,求您恕罪啊!」蜘蛛精被花容月貌的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震慑住,当即跪伏在地,向她讨饶。 「限你今晚将人带来,否则......」她声音里的威胁警告意味令蜘蛛精浑身打了个寒颤,它把头压得更低了。 「这两个人,你处置了吧,留在这里碍眼得很,看着心烦。」吉梦莉移开嫌弃的目光,面色淡漠。 「是,是......」蜘蛛精连忙应声道。 在吉梦莉面前伏低做小诚惶诚恐的蜘蛛精,转过身的它收起了那副小心翼翼的表情,看着跪太久腿麻到站不起来的两个人类男子,它的口器动来动去,脸上的眼睛里冒出明晃晃的恶意。 即使不用言说,两个人都能从那蜘蛛精嗜血残忍的笑容中知道他们二人被这妖怪当成了食物,将要迎来什么样的结局。 要被妖怪吃掉的恐惧,迫使他们本能地求生,「大,大人,吉梦莉大人,求您,求您放过我吧!」 「吉梦莉大人饶命啊......」 两个人类一边哭喊着,一边向吉梦莉磕头求饶,头砰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不一会儿脑门上便泛起了乌青。 吉梦莉置若罔闻,只是烦躁地呵斥了蜘蛛精一声:「还不将人带走,从这里滚出去!」 「是,是,小的告退!」 蜘蛛精先是口吐蛛丝将两个人类的嘴捂上令他们发不出声音,再将这坚韧而人类的手无法扯断的白丝一圈圈将绝望的二人团团缠住。 吉梦莉移开了视线,她看向这宫殿内某一处,嘴角一扯嘲弄道:「要怨恨就去怪你们信奉的摩拉克斯吧,你们这些孱弱而无能的人类不是喜欢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在内心里向自己信仰的神明祈求祷告吗?那就看看他是否能够『听』到赶来救你们吧!」 等蜘蛛精拖着他们带出宫殿之外,它出去并关上了门后,吉梦莉身子坐直,她环顾空空荡荡的宫殿,不由得嘆了一口气,这个地方比她之前所待的那个小了几倍不止,比起那个金碧辉煌的宫殿,这里也寒酸了不少。 无论是名贵的花瓶,还是她收藏的奇珍异宝,那些古董字画,当时都没能带走......逃出生天的她回到曾经的据点,原以为这么寒酸的地方她再也不会回来,却没成想,她捨弃的地方却成为她如今的后路。 第4页 这里有她以前留下的术法,经由现在的她再布置一番,暂时不会这么快就被摩拉克斯找到,但留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他们之间註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哥哥死去,而他们的战力在那一场由摩拉克斯发起的卑鄙的偷袭中损伤大半,势单力薄的她唯有另闢蹊径。 「吉梦莉,离开璃月吧......你斗不过摩拉克斯的,若是无法从魔神战争中脱身,就去到暗之外海,离这里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也别想着为我报仇,你无法胜他啊......」 哥哥临死前对她说的话犹在耳边,可身为魔神拥有强大力量的骄傲,战败的怒火,亲人死去的愤恨......不报復回去,她怎么能甘心呢! 可在那一场战斗中,也令她清楚她的实力就算让她和摩拉克斯一对一单打独斗,她也没有胜算,更别提岩之神的身边有那么多追随他的仙人,当中能力又更为出众的便是五大夜叉,他们个个骁勇善战,一以当百。 吉梦莉死死握住拳头,她美丽的脸庞也因内心涌上来的恨意而变得扭曲,若不是他们难缠,又给了哥哥致命一击,他分明有机会逃走的!!! 怨恨与愤怒在内心里咆哮,只是在咬牙切齿什么都还没有做的她,仅凭内心里翻腾的情绪,便使得这座宫殿震动摇晃起来。 「噗嗤!」 怒急攻心的她只感觉喉中血腥气上涌,当即咳出一口颜色乌暗的血来。 吉梦莉急切地一挥手,她嘴边还有身上的衣服,亦或是地面上沾到的血都化作微小的血红粒子浮空,而后消散掉。空气中更是没有那股腥臭味了。 「......」 那场战斗她虽得以逃脱却身负重伤,可她遮掩得极好,若是在眷属面前露出颓势,难保它们不会生出异心,而她接下来要做的事还需要蜘蛛精的能力。 她不能硬碰硬,她现在的力量也做不到诅咒与她同为魔神级别但实力比她强太多的摩拉克斯......那只能使用别的手段削弱他的实力。 而仙众夜叉之强大,不仅体现在他们能打,还有在处理战斗中陨落的魔神,那死亡所爆发出来的恐怖威能,就算是其他的魔神要处理的话,也并不是轻松能够做到的事情。 她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夜叉的能力或许远不止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 她的能力和哥哥的本就是互相配合,但现在只有她一个...... 吉梦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她早已下定决心。 只要前置的条件她都充分完成,那么这以魔神之力形成的[因果律],即使魔神已死,遗恨的力量也会长存,这般强横的意志足以改变[命运]。 ** 「村,村长叔叔,你们家的伙食恁好啊......」楚韵发出了没见识的感嘆。 她喉咙上下一动吞咽了一口,一进门她就看到了摆满了圆木桌的饭菜,不仅香味扑鼻引得人食指大动,那被菜堆在正中间的,可是一瓷碗装着的土豆炖肉啊!那是香喷喷的肉哇!!! 楚韵更是想不起她上一回吃肉是在多少年以前了。 呃......她吃过肉么? 「您真的留我吃饭吗?」楚韵强忍着移开视线,她看向一对儿上了年纪的夫妇,那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刚被村长女儿领进屋还很局促不安的楚韵,她紧张到双手放在身前也不是,背在身后也不好,只一下没一下地扯着衣角揪来揪去,从来都是被村民们无视或者嫌弃的她,和村长一家也没有交集的她,真真是头一遭被村长热情接待,就弄得她很手足无措。 感觉像做梦一样! 「呵呵......」顶着楚韵热切到眼睛都瞪大一圈的纯良诚挚的眼神,楚家村村长也感到些许的压力,仿佛他要是说这是开玩笑的,良心要被谴责数遍。 「你孤身一人上山采草药本就担了很大的风险,我女儿还那么不懂事的求你替她摘束野花,叔这儿也没什么好答谢你的,一顿好菜好饭倒是有,你便放心吃罢!」 一听到村长这样说,楚韵连忙应声:「哎,谢谢叔谢谢婶!」 如果是做梦的话,现在千万不要醒来!!! 村长家的桌子比她家的要大上几圈,堆了五六盘菜的圆桌上还能放得下饭碗和筷子,整个家都收拾得干净整洁,还有一些物件呢。 她倒是不敢乱看,怕村长一家不喜欢这样觉得她不好,就好比她有一回只是听到了哪家传来响声,下意识的侧过脑袋去看,差点挨了那老婆子的拐杖几下,她朝着她跑远的背影还呸了好几声。 那时她差点被打,村长也在场,只不过他匆匆看了一眼就回自己家去,村长是管束村里人的人,他都没说什么,村里的其他人更是不会干什么了,而她歷来被这样对待,只好让自己跑得更快些了。 所以被村长留饭,楚韵感到很不可思议。 而且村长女儿突然请她帮忙摘花,平常可是看都不看她一眼的呢。 生活在这小山村里,平常别人都不稀得搭理她,这也让没什么阅歷的楚韵心里只是疑问了村长一家的「热情」一下,就抛到脑后不管了。 算了,想也想不明白,还是吃饱饭最重要! 她夹一口菜扒两口饭,看着村长一家都夹了土豆炖肉里的肉后,她才小心翼翼的夹了一块肉放到碗里,用筷子将一小方块的肉再分出更小的几块,筷子搅动混到饭里。 第5页 就算只能吃一块她也感到很满足啦。 她正准备就这样的尝一口,忽的碗里多了一块肉,楚韵抬起头来先是感到不解,后是意外地看向给她夹菜的人。 村长夫人看到楚韵眼里的惊讶,她笑了笑说:「今儿个难得做了一道肉菜解解馋,若是合你口味,别光吃饭,多吃些菜啊。」 「谢谢......」楚韵愣了一下,又连忙道谢,「阿婶的菜自然是顶顶好吃的!」 村长夫人脸上端着慈祥的笑容,随后她也给自己的女儿舀了一勺土豆炖肉。 「阿娘,菜都堆得看不到饭啦!」听到自家女儿小声的抱怨,村长夫妇都笑得眼尾的皱纹显出来了,村长夫人一手摸摸她的脑袋,看着她女儿都慢慢吃下去了,碗里只剩了女儿不爱吃的胡萝蔔,被她赶到自己的碗里。 真好。 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楚韵往嘴里扒饭的动作停了下来,村长注意到了,问她怎么了。 「就是,就是看到村长一家这么好的样子,我,我也感到很开心。」 如果楚韵此时没有低下头盯着自己碗里的饭,就能看到村长夫妇在听到楚韵这样说后,他们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一瞬。 第3章 若是楚韵再细心一点的话,便能发现这顿饭从一开始,村长夫妇的表情都不是很自然。 不过她的注意力都放在这顿难得能吃上肉还有大白米饭的晚餐上,而等吃完饭后,她又主动接过刷锅洗碗的事,想着人家请她吃这么好的一顿饭,自己怎么也要做点什么才好,也就看不到背对着她的村长夫人,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等要回家前,楚韵还问了村长女儿要不要改日她再给她带点花,而村长女儿想着没有听到自己父亲有再要求她让楚韵带花回来,就摆摆手说暂时不用。 虽然村长女儿也不清楚自己的爹爹怎么突然对她这样说,也不让她问,但是娘说她只管这样去做,等回头去璃月港的时候给她带好吃的糖,她就开心得忘乎所以也就顾不上去理会为什么了。 听着那孩子走之前对他们左一句谢谢右一句谢谢,直夸他们人太好的话,村长夫妇皆是感到心里慌乱不安得很。 只因为他们两人都清楚,楚韵要被妖怪带走了。 ** 将人类拖出来的蜘蛛精就带着回自己的洞府了,毕竟在宫殿外吃了人,这要是处理不干净,弄脏了外边,被吉梦莉大人看到了,它到时候肯定免不了被惩罚的。 它又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看在被它吞吃入腹前人类绝望悽惨的模样。可这吃的过程中这两个人类惨叫不止,那声音被心情不好的魔神大人听到了一样要修理它。 它本就是一只妖怪,修炼成形前便吸食人类的精气增强自己的修为,只不过有一天被吉梦莉大人和她的兄长捉住了,他们二位是实力比它高得不知道多少的魔神,好像就是那些该死的人类向神明祈祷求助,而这两位魔神顺应人类的请求成为了他们的神明结果就把它给降服了。 它当时以为自己一命呜唿了,可没成想,吉梦莉大人的兄长艾利欧戈大人他只是盯着它瞧,便忽然说要放它一马。他留了它的性命并要它从今往后不得伤害他们的子民,收在他们座下当个「盘丝仙人」。 不能吸食人类精气可把它难受得紧,但谁让这俩兄妹拳头比它大呢?蜘蛛精也只好开启勤勤恳恳当小弟的生涯。 可这时间一久了,它也忍不住嘛,这修为涨得也很慢,就在有一次它控制不住本性,吃了一个来到这对魔神兄妹地界的但是信仰其他魔神的人类,但这被那两位大人发现了后,蜘蛛精感觉自己小命休矣的时候,魔神大人只是让它躲着点他们的子民别被撞见,以及不能杀生太多引来别的魔神或者仙人注意就放过它了。 从此以后呢,在两位魔神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它就偷偷摸摸的吃掉点信仰不同的人类。 而这一次是这两个人类上山刚好闯进了它的地盘,虽然想当即吃掉他们,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吉梦莉大人如今得躲着点岩之神,她也敲打过它,让它千万收敛着,不要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成为魔神眷属的蜘蛛精能感应到这不是吉梦莉大人的信徒,但它不敢直接动手,生怕这两个人类身上会有点猫腻,就带着去见魔神大人了。 蜘蛛精犹豫了一刻,就将这两个人丢在自己的盘丝洞前,自己则是进入洞里。眼下还是将那个楚家村的人带来更重要。 等蜘蛛精进去后,过了几刻,一身灰白色儒衫头戴缁撮,看着很清秀的男子忽的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眼睛没完全张开,一脸的疲惫,看着人就很不精神,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地睡觉。可违和的是,他站又站得笔直,就仿佛真的只是有点睏倦而已。 「啊切啊切!」他没忍住打了几个喷嚏,皱着眉抬起宽大的衣袖遮住口鼻。 这山上灵气充沛,如草木长势喜人,唯独这蜘蛛精的地盘邪祟之气旺盛,越往它洞府这边来,树腐草枯,一切都呈衰败之姿。 儒衫男子向盘丝洞走去,可他走一步停一下,等他走到门前,见蜘蛛精还没有杀出来将他暴打一顿,他神色一缓,忍着不适放下手来再双手捏了一个法诀。 他一手比着剑指嘴下默念什么,另一只手向两个被蛛丝包成的椭圆形茧子的方向伸出手,他五指张开,随后自他手掌之下涌动的冰霜之力渐渐覆盖住茧子。 第6页 细小的冰锥将茧子划出一个口子,待到白蒙蒙的雾气完全地包裹住了椭圆形的茧子后,男子和两个人茧都从原地消失不见。 「唔,送到这里就好了。」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随夜风飘摇的荻花,男子点点头,「再近一点的话,不知道会被谁感应到,要是被抓住那就不好了。」 「啊啊啊啊切!」 「好好好好冷!」 听到两道打喷嚏的声音,男子回过头去,见只剩下些许蛛丝还缠在他们身上,片刻之后就能被他的冰雾消融干净,他淡声道:「醒的时间刚刚好呢。」 要还没醒的话,他也不好继续在这里等还是守着他们醒来,那么要是被魔物抓了还是被毛贼伤了,那只能听天由命看他们的造化了。 两个男子环顾四周,他们刚醒来时还有点茫然,等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明白这里就是荻花洲附近,是他们的岩神大人的治下之后,内心涌出的狂喜让他们看起来神色激动得不得了。 可送他们回来的人好像打算做好事不留名,就这样离开了。 「恩,恩人!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恩人大恩大德鄙人无以为报......还未请教恩人尊姓大名,若以后有能帮衬上的地方,在下定倾其所有义不容辞!」 「啊,对对,我,我也是!」 听到身后的两人急切的声音,男子脚步停滞一刻,他似是轻笑了一声:「那便唤我固心吧。」 「恩人!」那男子伸出手去又跑出去追了几步,却发现恩人步子迈得不大,却神奇地离他越来越远,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又惊又喜,想着这八成是遇上了岩神大人手下的仙人将他们救下的。 而只是一眨眼的瞬间,手持利枪,头戴傩面的真仙人便出现在了两人视野内。 只因他感应到了人类与邪魔混在一块的气息,便往此处飞奔而来。 第4章 魈见两人并无大碍眼下也无危险,最大的邪气来源蛛丝也正被覆盖在身体表层的冰霜消融,他只停留了一瞬,用纯净的风元素力略施仙法,替那两人清理剩下的蛛丝并封住剩余的冰霜带走,便去追寻那道留在这里就要消散于风中的,不属于邪魔的气息。 原因无它,这股气息有些熟悉,是在那场战斗中曾短暂出现过的气息。 璃月各地区各有不同势力的魔神划地管治,先前彼此也算相安无事,直到魔神战争开启,此后便是漫长混战的开始,岩神大人博爱仁慈,不忍生灵涂炭,故而加入战局。 有的魔神要么与岩神大人结为同盟,要么避世渴望躲过战争,还有的就是这般互相拼斗厮杀了。 此世间战事频发,岩神大人已有战略部署,本不会这么快对付吉梦莉,只因魔神吉梦莉的兄长艾利欧戈的能力之一为[探查被隐藏的事物],而对仙人发动时甚至可以瞒过仙人的感知。 还是因为他此前和岩神大人有过[契约],「魈」不仅仅是被赐予的名字,而能在一定程度上以岩神大人的能力替他遮掩过去,使得他不容易被其他存在[发现]亦或是再度陷入被驱使的被动境地。 所以艾利欧戈此番探知涉及了他隐晦的过去,触发了岩神大人定下的契约从而被岩神大人感知到,而艾利欧戈因为想要强行突破这道契约,探知他更多的事情而被他察觉到...... 若是正面对决,有武神之称的岩神大人必不会输,而尚且不清楚对方还有什么后手,但是对方明显要针对岩神大人及对追随岩神大人的仙人下手,故而综合目前局势来看,岩神大人考虑过后,决定将战场一分为二。 后艾利欧戈被他还有其他夜叉族人及仙人速战速决联手击杀,但他妹妹吉梦莉却逃脱生天,在最关键的时刻,便出现了那道气息。还有吉梦莉兄长死前拼尽全力,使得吉梦莉得以逃脱,不然还是有可能将吉梦莉也留下来的。 而后两个魔神一死一逃,首当其冲的就是魔神死亡后爆发的强大威能需要仙众夜叉将其封印控制,未免其残余的遗恨力量化为邪祟危害人间;而吉梦莉捨弃了他们兄妹统御的土地以及治下的子民,这之后也需要岩神大人安顿这些人类,同时岩神大人也下令尽快找出吉梦莉将其击杀。 魈追出荻花洲,那道微弱的气息也彻底散个干净了,使他找不到气息主人的踪迹。他未作停顿,而是转身朝那两个人类所在的地方飞奔回去。 那两个男人还处于忽然间看到一个拿着长枪,戴着恐怖面具的人在他们面前短暂的停留了一下,又一晃而过使得他们心里还咯噔一下的恍惚中,两个人蒙圈了一会儿,对视了一眼,他们俱是想着是不是又遇到了仙人。 曾听其他人说过,如果有人陷入险要之地出不来,还是遇到妖魔鬼怪,时常能碰到一个带着可怖面具的仙人去将陷入险境的人救出来,难道......就是刚刚出现的那个少年吗? 内心带着疑问的两人正要搭伴回家,他们本就是一齐出来的,只是运气不好,被妖魔抓了去。 两人还没迈开步子呢,只见来无影去无踪的少年又「咻!」的一下出现在他们面前,他立于这荒郊野外随处可见的一块大石头上,微微低头看向他们。 即使他看上去身形大小犹如一般的人类少年,而他们两个人正值壮年,长年累月地干力气活儿又让他们看上去膀大腰圆高高壮壮得仿佛能够一手拎起面前的这个「少年」,可这两个男子却在少年仙人面前显得十分拘谨,他们面色忐忑,更是不太敢直视仙人,而恭顺的垂眼站着。 第7页 即使魈什么都没有做也还没有说,可那两人无论是出于对于「仙」这一身份的敬重还是他身上的肃杀之气太重,给他们的压迫感太强,两个人类战战兢兢的,也不敢开口问魈他为何站在这里,好似在阻拦他们的去路。 见二人眼神慌张,魈略加思索出言:「我乃岩神大人麾下的护法夜叉大将,你们身上为何会有邪气?此前遭遇了什么,细细说来。」 他禀明身份令这两人无需多心,也考虑到不必跟他们说明前因后果,毕竟事关魔神战争,他们凡人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回,回仙人,我和我的这位弟兄原本只是想上山捡点干柴,可一进到这山里就感觉不太一样,这里的土地疏松肥沃,这明明是夏天,可这山上却阴凉舒适,想着这山中会不会有别的好东西......」 一人结结巴巴地说着,他虽然有疑问,此前救下他们的应该就是岩神大人座下的仙人吧?而且对方好像没走多久,这位不能感觉到什么吗?难道仙人之间的消息这么不灵通? 可他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回答少年仙人的问题。 这说来也是他们有点贪心了,这座山竟然给他们猎到了大野兔,这可是战乱时期,不仅难得吃上肉,而且这里的土壤还是环境都阴凉湿暗的,想着没准能挖出个人参还是找到个灵芝呢! 那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不都不用过得这么紧巴巴了?!这一家老小都能吃饱饭了,而且在这里他们有种待着很舒服的感觉...... 然后的然后,就是他们被妖怪抓了。 男人省略了他们对别的魔神跪地求饶的部分,并祈求眼前的这位仙人没有别的手段可以知道他特意隐瞒的事情,还有岩神大人不要怪罪他们。他们可是信仰岩神大人的,是岩神大人的子民,这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 「我们被蛛丝包裹住那之后就失去意识了,多亏固心仙人出手相救,可仙人救了我们就走了,仙人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可否请仙人转达一下我们的谢意呢......」两个男子觉得能在那个时候救下他们的,一定就是岩神大人阵营中的仙人了,所以没有对其身份有丝毫的怀疑。 「吉梦莉?你们确定你们没有听错?!」 魈的语气微微急促了点,令两人更加忐忑,两个男子惶恐地对视了一眼,极尽小心地回道:「是,是的......」 反正听那蜘蛛精那样喊着的就是这个名字。 少年仙人简单地交代了他们几句后,又「咻!」的一下走了。两个人呆在原地站了许久,仍然感觉今天一天遭遇的事情,实在是比他们前二十年的人生所经歷的都要惊险刺激许多,又是魔神又是遇到仙人的,这故事回头都能给人讲一辈子呢! 「呃......你有没有感觉我们好像忘记了什么?」那男子看向身旁的同伴。 「嘶......」另一人摸摸后脑勺,眼露迷茫。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忽然异口同声地喊道:「啊,楚家村!」 糟了,怎么就没有记起来提醒仙人,那妖怪被命令去楚家村捉女子的事情呢?! 与此同时,吃过饭歇下的楚韵却不在自己家里,她去到了一座山上。 第5章 「老婆子你翻身来翻身去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顾念着屋里头的丫头已经睡下,楚家村村长压低声音,呵斥了他妻子一句。 「呵,你能睡个安稳觉吗?」村长夫人同样小声说话嘲讽回去。 「......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村长顿了顿,「难道,你就忍心看我们丫头送命去?!」 「她可是我们的命根子啊!」 村长嘆息一声,这事儿还得从两周前的某一天说起,他发觉自己的女儿白天跟往常那样还是嬉笑玩闹着,可那天晚上就变得不正常起来。 只能说幸好他晚上有起夜的习惯,那一回儿,睡得懵懵懂懂的他,看着自己的女儿拉开家门出去了,他迷迷瞪瞪的喊了一句女儿的名字,可女儿没有应他,村长下意识的披件衣服就跟了出去。 等再喊女儿名字的时候,见她没有反应却走出村子的时候,村长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他被吓得完全清醒过来,几步便跑上去抱住走路有点慢腾腾的女儿,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村长女儿这才回魂了似的,她整个人身体颤动一下,就人事不省地倒在了村长的怀里。 可第二天醒来,自己的女儿还是活蹦乱跳的。她对于晚上的事情没有一点印象。此后过了两天,他女儿在深夜也不会突然离家,就好像这一切只是他做的一个梦一样。 可他不敢心大的当做是出现了幻觉还是做了个梦就不把这个当回事,想着现在是乱世中,自己的女儿约莫是撞见妖邪了,眼下普通人并没有对付邪魔的办法,生活在这大山里,更是不知道怎么得见仙人,就在夫妇俩手足无措时,第四晚出走的女儿竟然开口说话了。 蜘蛛精也感到很憋屈。 它好歹也是威慑一方的大妖怪,要是以真身的形态就能大杀特杀,直接去村子里捉人就行了,何必搞这些弯弯绕绕的? 可是它的气息过重,没准就被哪个仙人还是魔神给察觉到进而找上吉梦莉大人了,到时候只怕它也没有好果子吃。 那么如何能够完成吉梦莉大人的吩咐而又不会被发觉呢?那便是它修炼的一门妖法了。 第8页 它可以元神出窍附身到谁的身上,进而占据谁的意识引导别人做什么。虽然它修炼这个的本意是想不费吹灰之力夺取其它妖怪的妖丹来修炼,它甚至在幻想一旦练成是不是可以影响魔神的意志......但是等到练起来才发觉这门功法有很多弊端,很难练成。 到现在了,别说为难跟它实力相近的妖魔,跟它有实力差距的妖怪虽然能控制但是时间不长,而且它也不能长时间地元神出窍,它的肉身没人护法,要不是有吉梦莉大人的庇佑,没了它的元神,这躯体就是一个空壳子,那种有点法力的孤魂野鬼还是邪魔都能占据它的身子了...... 可没想到它觉得很鸡肋的一门妖法,在这个时候居然能够派上用场。 这个妖法说白了就是强行进入别人的躯体中使对方的意识被迫陷入沉睡中,所以精神力比它强劲或者道行比它高的邪魔妖怪是很难被入侵的。以前它还没练入门,之后只是使用在妖怪身上,但是现在要用的话,区区一个弱小的人类,它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蜘蛛精也想不到它居然在第三个人类这里栽了跟头。那人类丫头的意识居然被外力强行唤醒了,导致它一时不察被震了出来?! 这可把它气狠了。 它堂堂修炼了七百年的大蜘蛛精就没受过这种气,坏事做尽的它以前还需要这样引诱人类让他们上山来?它都是直接屠村的! 可现在它但凡现了真身,也许就会被哪个夜叉或者魔神赶来逮到,就算它能泄愤成功,但是下一秒可能它也生死难料了。 而元神出窍一次精力消耗极大,它还得调息很久,又只能附身一个对象,所以除了吉梦莉大人的吩咐,它断是不会随便附身到哪个人类身上引他/她上山来的。 未免再度失败,这回蜘蛛精附身后态度十分强横。 「唉,这是我心肠冷硬么?这分明是那妖怪丧心病狂呀!」村长嘆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心里仍在耿耿于怀,但是他们都没有办法,她心里难受,发脾气不是,不发脾气也不是,就只好跟他怄气了。 村长翻了一个身,看着妻子仍然背对着他,也不说一句话,他又闭上眼睛,可夫妻俩不约而同地想起那天妖怪说的话。 它附在女儿身上,说什么要他们女儿是他们的荣幸的鬼话,自称什么本座,说他们女儿和它有缘,就要收了它当弟子,要不是它尚在潜心修炼中,才会以这种方式带走他们女儿......这分明就是妖怪要捉了他们女儿去害了她呀! 蜘蛛精极尽所能地恐吓威胁村长夫妇,不要因为一个人而害得他们村的人都被屠杀殆尽,不断对他们施加压力,可其实因为前两个人它抓得太顺利了,它根本就没有料到这人的意识还能被唤醒的,所以它心里也有点没有着落,下下策是它暴露自己,但是也不是没有选择。 因为吉梦莉大人不是要它随随便便抓人回来,她一周只测算一次,找出她需要的人会在哪个方位,然后根据各种信息从中选择一人。这其中最重要信息便是人类的生辰。 那个东西它不懂,它就是听吉梦莉大人指的方向地点去抓相应的人罢了,但是这里的人类懂。 被蜘蛛精步步紧逼的村长夫妇根本来不及想太多,村长当时满脑子都是怎么能够让自己的女儿活下来不被带走,那妖魔反覆提及它和他的女儿有「缘」,是因为她的生辰。 如果一定要被抓走的话,为什么不是别人呢?为什么非得要定他的女儿呢? 为什么不抓别人呢? 脑袋里的这个念头越发强烈,鬼使神差地,他似乎是脱口而出地说出还有人和他女儿生辰一样,难道那个人和这个妖怪没有「缘」吗? 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个人的模样,那就是楚韵。 虽然她比他女儿年纪大,但是和他女儿是同月同日出生的,甚至出生的时辰只相差两刻。 为什么不抓那个父母双亡的,她根本没有亲人在世了,她死了的话有谁会在意,有谁会心痛? 可怜他子嗣艰难,求医问药各种偏方各种罪他和他媳妇都受了,天天盼星星盼月亮,从一定要有一个男孩儿给他老楚家留个根儿,到后面无论是男是女,只要能够有自己的孩子他就知足了,这才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女儿...... 待他孩子出生以后他对他的孩子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想要什么,他豁出这条老命都要给她拿到......他下半辈子的指望,全都寄托在她身上了,怎么可以就这样被夺走呢?! 多年以来因为没有子嗣明里暗里被别人议论嘲笑说他不行,说他身体有问题,跟他不对付的人也敢在他面前撒野,竟然敢说是他拖累了他媳妇,看他笑话...... 时而亲戚们都带着自家小孩来登门拜访,内心羡慕的他也会耐心地逗弄孩童,却被小孩儿问一句他这么大年纪了怎么没有孩子,他想和他的孩子玩的童言戳到内心的痛处。 作为一村之长,即便他努力为村子谋划,可村子依旧没有变化,仍然贫穷每个人都过得苦巴巴的。 村里人有事他累苦累活,有矛盾了他去调解;可背地里还是有人说是不是村里头的好处他都拿了,为什么带动不了村子的发展,说他无能无用,有时候别人吵架他去调和,却少不了被牵连讽刺...... 这些年来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愤懑与怨怼,都好似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一样,说不定村子这么穷困潦倒都是因为有楚韵这个丧门星在,这是老天在惩罚他们,除了这个祸害,他们村子就会好起来的,一定是这样! 第9页 不知不觉,楚家村的村长也和天天没事就骂楚韵的那个老婆子一样。 这说不清是潜移默化,还是他其实早就打从心底认同那个老婆子的胡言乱语,那个楚韵本来就是个丧门星,如果不是,怎么年纪小小的就剋死了自己的父母呢?无父无母又没有个亲人,她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等村长大脑出走的理智回归后,才恍然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又做出了什么,但是他并不后悔,即使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样选择。可内心的这种纠结又惶恐不安的感觉,却折磨得他一夜无眠。 全副心神都投入进仪式中的吉梦莉在得知此事后,欣然同意蜘蛛精换人。这人选并不是唯一的,只要最重要的生辰能够对上,而且后面这个死掉了能爆发出来的怨气,一定能比什么所谓的村长女儿的要大吧? 第6章 如果一睁开眼,便能看到一张长了有好多双和人类不一样的眼睛的脸,一张像是虫子又不是虫子的看着就挺坚硬的「嘴」,在眼前近距离的放大,你的第一反应是—— 「哇啊啊啊啊!」这是楚韵的回答。 她剧烈的挣扎却发觉自己的手脚都动不了,反而因为她身体大力的晃动使得她摔倒在地,痛得她「哎呦!」了一声。 楚韵整张脸都写满了震惊,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小腿也被绑在一起,这绳子好似还挺灵活的,她的手越是要用力挣开,这绳子越勒她的手,像是要嵌入皮肤里那样疼得她发颤。 谁都不会从外形上认不出这是一只蜘蛛精,只见它半蹲下身,几对手中的其中一只挑起楚韵的下巴,它微微一用力就掐得她涨红了脸,楚韵赶紧闭紧双眼,再多看一眼,她就要控制不住地噁心到要吐了。 那可不行,她可是吃了土豆炖肉的,吐出来了多可惜。 「把眼睛睁开!」 傻子才睁开! 「不睁开的话,我就往你嘴里塞蜘蛛了!」 楚韵连忙将嘴闭得死紧。 蜘蛛精哼了一声,一把甩开楚韵,使得她脑袋磕到地上,疼得她倒吸一口气,可她还是不张开眼来。 忽然,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很多个虫子互相挤着又走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她穿着破旧又有补丁的麻布衣,因是夏天所以穿的衣服也不会厚,又因为穿了好几年,早被浆洗得薄薄的,所以能够很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踩到了她的腿上,正以缓慢的速度往上爬,她吓得赶紧扭动身体。 「你以为你不睁眼不张嘴我会拿你没办法?这么不识趣的人类,就当作温养蜘蛛的巢穴罢了吧~我的这些蜘蛛崽儿们,会从你的鼻子,耳朵爬进你的身体里哟!」它就是一时兴起,见这个人类没有前两个那样深深地恐惧它,还敢忤逆它,就动了想折磨她的心思。 不知道是被蜘蛛精充满恶意的声音恫吓到,还是联想到那种画面,好像蜘蛛踩着她的手指从手心往上爬,那瞬间她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楚韵手脚冰凉,之前还在挣扎的她此时身体僵硬到动都动弹不得。 那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竟是连唿吸都要停下了。 「行了,人类这么脆弱,不是没有被吓死的可能的。若她死在吉梦莉大人的计划之前,你该如何交代呢?」 随着这道声音的出现,有细小的冰棱于空中浮现,数量越变越多,使得这间柴房室内的温度也冷了下来。 穿着灰白色儒衫的男子脸色微沉,在吉梦莉要求不能杀这个女孩前,他本以为这个人类只是要被关几天,但是他低估了这只蜘蛛精的劣根性,残忍嗜杀的它的魔性已然太重。 一改往日的懒散模样,男子剑指往上一挑,那些冰棱像是听从指令的士兵那样极快地向楚韵身上飞去,以及连同围在楚韵周围的蜘蛛,像是剁菜那样切割,并把捆住她手脚的蛛丝也切断了。 「你这只臭乌龟王八蛋!」 蜘蛛精暴怒,它也想不到这只死乌龟胆子竟然这么大,虽然看着召唤出了冰棱,以为顶多逼退一下它的蜘蛛,可居然当它的面把它的爱蛛杀个片甲不留?! 「拿命来!」蜘蛛精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手上涌动着妖力就直朝此刻套着一个大乌龟壳的男人的门面打去,男人侧身一躲,这柴房的门就被轰出一个大洞,男子顺势逃出柴房,蜘蛛精也就跟着出去了。 将它的食物弄没的旧仇加上此时的新恨,就算它之前找过乌龟干架耐它不何,但这次非把它打残不可! 它们干仗的声音越来越小,约莫是离柴房远了,可倒在地上的楚韵像是经歷过从她还是孩童,慢慢长到现在姑娘家那般漫长的时间那样,她才缓过神来。 最先感觉到的是嘴巴里咸咸的,楚韵的手指动了动,她茫然地起身抹了一把脸,手里湿湿的感觉像是从河里舀了一点水捞上来,原来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就在默默的流泪了...... 睁开眼睛避不可免地看到一地的被切得七零八落的蜘蛛,还有流出来的绿色脓液,散发着一股恶臭嗖味,刺激得她止不住地干呕。 「不怕,不怕......」 「没事的,没事的。」 越是这样说,眼睛就越酸酸胀胀的,眼泪就像是流不完的水,怎么擦也擦不干。 楚韵蜷缩着身体,她的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的双腿,尽力将自己与那些蜘蛛尸体隔开得更有距离一点。 第10页 脑海中总是浮现出那只蜘蛛精的模样,以及反覆挑动折磨神经的,蜘蛛爬上腿还有手臂的那种汗毛竖立,噁心到她失神的感觉。 ** 从屋外的光还能透过撞开的双开门照进来,到夜晚漆黑一片,又到太阳升起,直到楚韵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如同一尊雕像的楚韵才动了动。 可她维持蜷缩着身体的姿势太久了,这动一下,浑身都酸痛得仿佛和别人狠狠打了一架。 楚韵环顾四周,这间不大的屋子很空荡,也没有摆设,她的手不经意间撑在地上抬起来手掌就黑了,这间屋子应当是空置了一些时间...... 楚韵揉了揉肚子,感觉全身都没有力气,她现在饿到仿佛风一吹就能倒。 这距离她到村长家吃过晚饭回去,再到现在到底过了多久啊?她怎么会饿得如此厉害? 虽然很想逃跑,但是她现在连站起来都费劲,也不知道自己被抓到了哪里,这里还有其他的妖怪吗?有多少呢?会不会自己跑了几步就被妖怪逮住了...... 「咕呜——」 楚韵抿抿唇,她实在是不想没被妖怪吓死却被活活饿死。 强烈的进食慾|望刺激着楚韵,她撑着站起身来,就像是出现了幻觉一样,她感觉自己似乎也有了一点力气,似乎不太畏惧了就要出门去找食物果腹先。 她还没有迈出门槛,就看到两只七彩斑斓却毫无美感,只有噁心的蜘蛛冒出头来直勾勾的盯着她。它们的个头都有老鼠一般大小,已经对蜘蛛有心理阴影的楚韵立马往房间的最里面靠去。 这是她被看住了,不允许她出去的意思?那只妖怪到底想要干什么? 退回去的楚韵又被迫看到一地的蜘蛛尸|体,她现在更想吐了...... 可这妖怪抓了她又不吃她,是想要活活饿死她?! 她想不明白它这么做对它有什么好处。 容不得她多想,外头一阵兵器相撞的声音吸引到了楚韵的注意力,还没等到她凑到门跟前去瞧瞧什么情况,只见眼前飞快略过一道黑影,她下意识的往后退去,竟是有什么直直从门冲进来又撞破了这道墙出去。 楚韵以手护头挡住墙壁上掉落的碎石砾,又被扬起的尘灰呛得咳嗽不止,而在这个空档之中,强劲的蛛丝穿透墙壁直冲楚韵而来,若不是横空一柄长枪将其拦下,恐怕楚韵要被捅个对穿,绝无活下来的可能。 第7章 只见长枪挥舞几圈,反让蛛丝缠上,持枪人手腕一翻转,枪头将长长的蛛丝划成几段,楚韵刚从勐烈的咳嗽中缓过劲来,还没等她说什么,面戴傩面的魈伸出左手抓住楚韵的手腕瞬身从这间危房出去。 伴随着身后轰隆一声房屋倒塌的声音,想要逃跑的蜘蛛精也被魈一枪|刺中要害送去黄泉。 蜘蛛精死前愤恨的看向楚韵,很是不甘地留了一句「可惜了......」的遗言。 楚韵:「......」 什么仇什么怨?! 她招谁惹谁了? 楚韵绞尽脑汁地回想着,难道是她过去在夏天打了只小蜘蛛的这件事情吗?!那它凭空往下坠,就要掉入她放了窝窝头的碗里,她不打掉不合适吧?! 来气的楚韵唿吸都重了不少,她肩膀跟着上下起伏,这气还没喘匀,手里又被塞了一个什么东西,手中的重量使她低头一看,只听身旁传来一道声音:「这里危险,但我分|身乏术,现在不能送你下山,此物拿好,可保你安全,你且离这远些。」 是道异常动听的声音,听得楚韵心里酥酥的,只不过听起来有点冷冷的错觉。 她只感觉自己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后知后觉的楚韵抬头望去,可身侧哪里还有谁的身影,只有眼前死透了而变回原形的硕大无比,身子高度能及她肩膀的大蜘蛛一个。 看着翻过来的身子是黑棕相间,但是几对朝天的腿却颜色浓艷辣眼睛的死蜘蛛,楚韵默默退了好几步。 等感受到后面凉风直窜脑门,她才回过头去看,原来不知何时,她都退到山崖边上,几个身位的距离约莫是山崖下了,可目光所及之处她往下望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从她在村里子往天上望去能看到白云朵朵,而身处这山峰之上仿佛藏在云层之中的感觉,她也根本不知道这若是一脚踩空跌落下去,都不知道能不能听到响声。 想来这么高,应是听不到的。 手中拿着不知道谁给她的东西,本来很飢饿的楚韵却感觉好了一点,好似腹中没有那么难熬了。因她肉眼凡胎,自然也看不到她手中的小香炉正在吸收这座山上的灵气,构建出一个楚韵所看不到的结界屏障保护着她。 那么眼下的情况就是她先是被妖怪抓去了不晓得的哪座山上,然后被关了,又突然来了好心的人将她救下? 不过,更有可能的是好心的神仙吧?毕竟他声音那么好听诶? 但是现在她算是被救了吧?已经,没有危险了吧?那她...... 楚韵看着眼前能够遮蔽住视野的房屋废墟,以及这屋子后的空地就只有棵长得倒是茂盛的大树,陷入思索中。 她走是肯定要走的,可是好心的仙人好像有送她下山的意思?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就这样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而且她手里还有人家的东西,要还给别人的;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会儿也要向仙人道谢......那就,在这里等等? 第11页 ** 那日遇到的两个人类将吉梦莉藏身的地点说与他听,他当下没有赶去那座山上以免打草惊蛇,而是回去用特殊的传讯手段将此事禀明在另一个战场奋战的岩神大人,待岩神大人知晓并下达指令后,他再行动起来。 藉由仙人同僚特制的符箓能够短时间遮掩气息,护法夜叉大将魈与腾蛇太元帅浮舍先潜入这座仙山,找到吉梦莉所在。 理想情况是他们能够顺利布置下阵法,令吉梦莉在无知无觉中被限制力量无法发挥出来,紧跟着螺卷大将伐难前来支援,使得他们能更轻易击杀她,将损耗控制在很小的范围内,再行封印陨落魔神的遗恨力量。 在准备仪式的吉梦莉感应到了外来者,她虽奋力迎战,但重伤未愈实力大减的她不是三个夜叉的对手,且这三位又是夜叉族中实力顶尖的那一批。 她并非是擅长战斗的魔神,况且她的能力与她哥哥的能力是他俩相互配合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才能爆发不可小觑的能量。 可此前那场战斗中他们这边的战力被灭得只剩她自己还有一个蜘蛛精,外加一个没点战斗能力的乌龟精...... 披散的长髮凌乱地打在脸上,已看不出起先梳起的髮髻的模样,竭力的吉梦莉视线渐渐模煳,鼓动的风擦过手臂小腿,皆能感受到一股凉意,精緻的霓裳罗裙此刻却像一长段破布那样挂在身上;她能感受到自己生命力的流失,她呕出一大口鲜血,却是连抬手擦擦都感到疲惫...... 吉梦莉看着眼前战意澎湃,各自拿着武器状态极佳的夜叉们,她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 自己曾几何时这么狼狈过?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只怕是接不下他们下一轮的攻击了。 见吉梦莉似乎是放弃抵抗的样子,面带傩面的三位夜叉也不会掉以轻心,而是要一鼓作气给吉梦莉最后一击。 可就当他们的兵器要刺入她身体的各处要害时,吉梦莉勐然睁眼,她双眼怒瞪大如铜铃,面目狰狞的她大张着嘴爆发出极为刺耳的声音。那嗓音尖利的嚎叫,竟是把三位夜叉都震退好几米远。 魈右手握紧长枪立在地面上,左手撑着脑袋,好似神魂受到了冲撞弄得他一时头晕恍惚,而他的两位同伴也是如此,即便强大如他们也只得停下缓缓,若是修为不够的仙人直面吉梦莉的尖啸,只怕要被吼得魂魄离体。 浮舍暗自心惊,这个魔神竟然还有如此强横的力量,险些将他们压制! 但他转念一想,这魔神因是强弩之末,在最后关头爆发出来的这股力量自然是融入了她的生命力,这样只会加剧她的死亡,可也只能震住他们一时,原地没了她的身影,可以她现在这副力量就要消耗殆尽的样子,她如何能逃脱得了呢? 她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这般做只能牵制他们一刻,这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她这是为何呢? 等等......这里还有一个人类! 戴着傩面的浮舍脸色微变,那个乌龟精说了这个魔神不知道在神神秘秘搞什么,但是需要人类才能完成,而在她生死存亡之际,在她死前的这一刻,她居然还想着去找那个人类,也就是说她做的事很可能...... 那个人类不能出事! 联想到此前魈被窥探过去的事情,直觉告诉浮舍这中间或许有联繫。 而在夜叉中速度最为迅捷的魈,他顶着神魂受到冲击的余劲使用风轮两立沖向楚韵所在的地方。 虽然有小香炉这件法器傍身,也不是面对面那样近距离地接下吉梦莉的尖啸冲击,但是楚韵身为凡人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她人昏倒在地,有魂魄离体的徵兆。可若是没有小香炉护着,只怕她人现在要被震得血肉模煳了。 吉梦莉朝楚韵所在的地方俯冲过去,她伸长自己的手,她的指甲更是变得比手指还要长,变幻出尖利如刀的模样直掏楚韵的心脏,却是在关键时刻被魈拦下,将她的指甲打偏过去。 魈反手一挑逼退吉梦莉的手,没给吉梦莉站稳身子与再退后的空档,他一枪捅进她的腰腹处,与后赶到的两个夜叉同伴一齐攻击吉梦莉的要害,没了任何抵挡手段的吉梦莉便这样被击败。 倒在地上的她此刻只感觉太阳落山带走了余晖,也连同她身上的温度也抽走得一干二净。视野里最后的画面是那三个夜叉有一个蹲下身去看那个人类,另外两个还死死盯住她,在确保她咽气...... 「呀,这人类的脖子上在流血,还好我这次前来有带药来!」 「魈,你的胳膊上也出血了,好长一道口子呢!你都没有感觉的吗?」 「我......」 「嗨,他哪里会注意这个!每次受了伤都不管不顾仿佛没有痛觉的,只要不是影响行动的重伤,这混小子上药能躲就躲,说是『这点伤无关紧要,不要耽误正事』,还需要你省下这个时间去做事么?!伐难,给这小子上药,我盯着!」 吉梦莉的意识逐渐涣散,可她的嘴角却翘起了弧度。 战败的魔神的神格或能泯灭,但是由魔神意志滋生的遗恨与力量却不会就此消失...... 她其实很清楚,她伤不到同为魔神的岩神,若是正面单打独斗,恐怕也难胜过这几个夜叉中的任何一个......可她咽不下这口气。 假使直接诅咒魔神或者其眷属,实力不济的倒是不用担心,可那是岩神与其手下,难保他们会用其它手段探知或者感应到。这是一种直接作用在他们身上的强约制力,如若不慎被反制或者化解,她便会遭到反噬。 第12页 以她的权能,要是再给她一些时间好好筹谋,未必不能降下影响摩拉克斯的命运的诅咒,可是一切都倒塌得太快了,她来不及做那么精细的布置。 此刻作用在人类身上,那么被诅咒的主体是人类,至少现在除她之外,不会有谁察觉到那个人类的命运被诅咒了。 她杀不死魔神,却能轻易杀掉人类,她主宰不了夜叉的命运,却能随意摆布如蝼蚁般的人类,是生还是死,只要她一个小小的念头,就能改变人类的命运。 如果她的神格註定要泯灭,那在她迎来死亡之前,倾尽她的命力她都想要报仇! 想要削弱岩神的实力,首当其冲的是那几个最能打的夜叉,而还没等哥哥探查到夜叉的弱点,就被发现,但是因此他们也知道夜叉的精神会被魔神残渣侵蚀,利用这一点利用这些人类布下最为兇恶的「咒」。 将承载了无边怨恨的人与夜叉的命运相联繫起来,使得他们相遇相识最后却要死在夜叉的手里。特定的人死后的这股怨念结合魔神的遗恨形成的业障将会发挥到极致,不断污染并侵蚀夜叉的精神。 不是传闻岩神宅心仁厚,贤明爱民,他麾下的仙人也与他相差无几么?可夜叉为了自保,为了生存居然杀了他一直以来需要去保护的脆弱人类,他所谓的守护究竟守护了什么? 杀戮、鲜血、罪孽......摧垮他的意志逼他进入疯魔的状态,再使得他与其他夜叉自相残杀,最后死在族人手里,使得其他夜叉的精神被加深污染...... 残害了和自己并肩作战亲如手足的族人,而魔神遗恨进一步侵蚀他们的精神,使他们也活在恐惧中,被魔神遗恨吞噬意志最终自相残杀才是他们的结局,使得他们最后也发疯...... 只是原本需要七七四十九人横死的怨气,才能形成诅咒发动的「因」再达到夜叉发疯自相残杀的「果」,可现在才死了两个,但是她收集到了第三个的人的血,还有夜叉的血,再献祭她还没有流逝完的命力...... 她诅咒那个人类命运多舛受苦受难不得好死;那个夜叉倾尽一切最终疯魔不得善终。 第8章 直到晚风拂过,高悬于天际的明月时隐时现,封印吉梦莉残骸的仪式才完成。 「我已帮她稳固魂魄,但这女孩怎的还未醒来?」伐难弯下身来,她双手撑在大腿上,歪着头观察楚韵的情况。 「应是那魔神尖啸爆发的力量太过厉害吧?」原地盘腿打坐的浮舍睁开眼,朝伐难所在的方向说了一句。 「浮舍大哥,请好好屏气调息。」伐难直起身子,她板起脸来,双手环胸地看向浮舍。 被伐难监督着,浮舍赶紧闭上双眼。 跟魔神打斗,将其封印,委实费了他们不少力气。这一战消耗的法力与体力如果不停一下回復状态,也无法面对夜晚出现的妖魔与之战斗。 他们也不讲究这么多,席地而坐便开始调息。只是他们三个不能都耗尽气力,以免有什么突发状况应对不及,总要余一个守住另外两个,所以在封印魔神遗骸的时候,便不让伐难耗费太多力气,由她来为他与魈护法。 待那墨蓝色的天幕换上漆黑的夜景,浮舍与魈调息完毕,寂静的夜里,冒出一道声音,虽不嘹亮,但尤为醒耳:「几位仙人前后忙活辛苦了,我去摘了点果子又在山中抓了野兔给各位烤来吃,几位要不将就吃点,补充点体力啊?」 一听到这声音,伐难拉下脸,她背过身去,专心地盯着楚韵瞧。 那踩着地上小石子与泥沙的声音越发清晰,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伐难仙子,你看......」 「多谢,不饿。」 伐难支起身子来,朝着浮舍所在的方向说道:「浮舍大哥还有魈现在感觉如何,若是状态回復大半,我们也该走了吧?」 「伐难仙子......」 那人还想说点什么,倒是被起身的浮舍一手揽过肩膀,也不知道他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明明脸上带着爽朗的笑,一副哥俩好的勾肩搭背的样子,却是将那人的脖子勒上了。 「固心呀,你想好了,跟我们走?」 这乌龟精自称「固心」,在这仙山之上一照面还没过上几招便在求饶,将自己的来歷交代得清清白白,说它存着修道成仙的心思那是不干一点坏事,之所以和吉梦莉一伙是因为此前被她搭救过要报恩,这才暂时跟她一路。 浮舍也认出来那日帮助吉梦莉逃走的气息来源于它,乌龟精见势不妙,立马说出前两日他还把蜘蛛精抓的人放下山去,由此可见它本心不坏。 而浮舍想着若不是乌龟精一时的善念,他们未必能这般快速找到吉梦莉所在,加之乌龟精身上的邪气不重,只是身为妖怪难免会有妖气,不知它说了多少真话,可应当没有欺瞒他们有无作恶。 那时自然是击败吉梦莉更重要,它也不添乱,只是不得已做做样子,被他几招「打昏」过去,他也就没有必要将时间浪费在乌龟精的身上,到现在它反而对他们很殷勤。 固心费力挣开这位天生四臂的夜叉的其中一只手,这份对新来的同伴的友爱实在过于沉重了:「当,当然想好了......」 乌龟精近日也苦恼着如何从吉梦莉手中逃脱。 它本就是一心修炼偶尔做做善事的妖怪,不求能有多少功德,只求别添什么罪过。虽然同类都嘲笑它修行进度慢,它们有吸人精气的有戕害同类的......但是它却乐得平凡自在,修为涨得慢,但是它的功力很扎实啊,它不擅长打架,却很擅长逃跑啊! 第13页 只是某一日吧,被这对魔神兄妹顺手帮了一把,那时的吉梦莉还不是现在这副被仇恨迷了心智的模样,而这个魔神简直是它生平所见最美丽的生物,被如此美貌心善的魔神搭救了,报个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吧?有恩不报非君子所为呀! 这之后就是吉梦莉的哥哥身死,而吉梦莉神神秘秘的要抓人类暗中谋划什么,听到那人类的惨叫它才明白吉梦莉已然癫狂。 它虽会做好事,但是更爱惜自己的命。吉梦莉执意要虐杀人类,它不敢规劝,更无力阻拦,而送那两个人类下山,也是明白吉梦莉全身心都扑到她的计划中,只要没有妨碍到她正在做的事情,她已经不会去理会了,且蜘蛛精和它打,只要它自己藏入壳中,任由蜘蛛精在那无能狂怒。 那场战斗中救她,是报她当初搭救之恩,现在还了,它倒是想走,却又忌惮失去理智的吉梦莉,它毕竟还算是她的眷属,可再要待下去,它怕是要堕入魔道了...... 正愁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时,天降夜叉救它于水火之中,本来想归隐山林慢慢修炼的乌龟精一看到螺卷大将伐难,感嘆自己再度被美貌心善的仙人所救,于是它决定听从命运的安排要与仙子同行。 听说摩拉克斯是位实力强大,对子民很好的魔神,它这次总不至于跟错魔神了。 「金,咳咳......魈,你现在感觉如何了?」习惯那样称唿魈的浮舍注意到还有外人在连忙改口。 「无碍。」 调息完毕的魈手执长枪立于一旁,只是敏锐地感受到了一道说不上友善的视线,可他偏过头去,乌龟精的目光,马上投向别处。 乌龟精心中暗自计较,这小子长相俊美非凡,虽个子不高但浑身散发的气势却不容小觑,感觉是个狠角色。 又见伐难对浮舍和魈都挺关心,并未对魈特殊,它心下稍安。 「只是这少女还未醒来也不知将她送往何处,我们行动不好带上她......」 因人类脆弱,人的灵魂也不如仙人强劲,饶是他们也都缓了一阵稳定神魂,更别说是人类了。 考虑到强行唤醒楚韵也对她不利,伐难这才主动和乌龟精说话:「人是你们抓上来的,眼下只有你知道她从哪里来,你若诚心向善,想要与我们同行,想必将人送回去的这点小事,算不上为难你吧?」 「诶?不是我,是那蜘蛛精......」乌龟精还想挽救一下形象。 「那就有劳固心小兄弟了,我们还有要事,告辞!」浮舍说到,就要和伐难先走,伐难看了魈一眼,后者朝她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看着远去的夜叉,乌龟精嘆了一口气,只得认命带着楚韵回到楚家村。 它本想将她丢在楚家村的门口就走,可见楚韵穿着这裤腿还是袖子都泛白的旧衣,抓着她衣服后领就能感觉出这衣服材质太过粗糙,这衣裳看起来明显不合身了,可能原来是到她手腕长的袖子,现在短了一大截,箍着她小臂,这样紧绷得让人喘不过气的衣服,她竟然还穿着! 乌龟精嘆了一口气,它施展术法,忽然间天地色变,不知哪里颳起了狂风,将楚家村家家户户的门都吹开了。 「怎么回事啊?大晚上的突然刮这么大的风!」 「孩儿他娘,快收衣服!怕是要有大雨下了!」 ...... 看着楚家村家家户户的窗户透出或微弱或明亮的光,从一座座小屋子里传来他人的说话声,唯有一间小茅屋没有亮起来。依着蜘蛛精去向吉梦莉汇报时它旁听的记忆,乌龟精知道,这个人类女孩的家里除了她,便没有别人了。 她的家,就是那里吧。 它的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人类的声音,有丈夫在安慰妻子的,也有老人在哄着害怕的小孩子的......嘈杂得很。 等去到这个村的最里面,它耳旁就清净许多了。夜风吹过它的身子,无端使它感觉到丝丝冷意,刚才还在讨厌的身后那些杂乱的声音,好像能热闹得将它的身子烘得暖暖的。 「......」 它将楚韵放到这间屋里头便出去了,而暗中观察的魈见状也瞬身走了。 第9章 第二天醒来的楚韵,她感觉自己仿佛又跟别人狠狠打了一架那样的浑身酸痛。 奇怪,怎么会是「又」? 她一手撑着脑袋,看了看四周,这熟悉的破土炕还有好些年头的桌椅板凳,楚韵惊奇地发觉自己回到家中。 待她意识回拢,才回忆起自己先是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抓走了,然后被关着,后面是有神仙救她,再是听到一声悽厉又特别瘆人的尖叫声,她就又晕过去了? 想到什么的楚韵连忙看看自己周围,发觉那个小东西不在身侧,她顿了顿,目光多了几分瞭然,仙人既然送她回来了,人家的东西自然也是收回去了吧。楚韵唿出一口气,心里暗道那就好,自己刚刚还担心了一下呢。 只是救命这般大的恩情,她还没能向仙人道谢呢!也不知道仙人的姓名,不然等她日后有钱了,说什么都要给这位仙人立个碑来感谢他! 怀着这般远大志向的楚韵从床上坐起来下地,她还没站稳身子,又一时头晕眼花地倒回了床上。 她饿得双眼发黑,手脚都没有力气...... 而正在跟邪魔打架的魈,他一个风轮两立动作极其飘逸的瞬身穿梭过去,那邪魔被打得只剩一口气。 第14页 此时拿着长枪的魈只是施展了一个普通的横噼,可在邪魔看来仿佛都带着千钧之势向它压来,已经看到自己的生命走向尽头的邪魔挣扎无能,含恨迎来自己生命的终结,却没想到变故横生—— 连魈仙人本仙都没料到的是,他忽然停下了攻击动作,拿着枪的右手松开了,他不知怎的,抬起右胳膊他手掌凑到嘴前,然后一口咬下去?! 饿到啃手手的楚韵到底还是没有真咬下去,只是想像自己在啃的不是自己的手腕,而是猪蹄,还是那种烧得酱香四溢的油光发亮的大蹄膀。 人这辈子还是要有理想,比如她一定要真实的吃一次在梦中吃过的酱肘子! 而另一端不止邪魔僵住了身形,就连魈也僵硬了一瞬。 很少会外露情绪的他,如琉璃般瑰丽的眼眸中此刻却冒出惊异之色。他刚刚,竟然凭空生出那像是只有乳牙的稚儿那般,想要吮|吸自己的手腕的强烈渴望?! 他及时顿住了自己莫名其妙滋生出来的念头,也就不至于当着这邪魔的面做出什么怪异举动。 只剩下一口气的邪魔:「......」 它很想笑,真的。 但是现在更应该做的不是逃跑么? 可下一刻它就被长枪穿心,杀伐果决的少年仙人面无表情,他出手快速狠戾,身经百战的他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仿佛刚才滑稽的那一幕是它彻头彻尾的错觉一样。 等清除了这一带的邪祟,始终牵扯着他的神经叫嚣着的飢饿感像是要把整个他都吞没了那样,庞大的进食慾|望在侵吞他的理智,要他不管不顾地先去吃食物,当真异常得很。 ** 「楚韵,这是你去换钱的草药,不能吃的!」 她就差没给自己一大嘴巴子让自己清醒一点了。 楚韵拿着水瓢从水缸舀了三大瓢水喝下肚才找回了一点理智,她颤抖着双手,将满满一背篓的草药拿出来一些放到小木柜里,看着背篓里只剩下不到一半的草药,她这才重新背起背篓整个人颤颤巍巍地出了门。 清晨时分,朝阳还未升起,可天快大亮了,楚家村的家家户户,有的人勤快些摸着黑就外出干活了;也有刚出门撞见了楚韵的人,不过只是冷漠地扫了她一眼就走了。 楚韵脑袋昏昏沉沉的,她的家在村子最靠里面的地方,她要去的地方是她家的斜对面的另一户人家那儿。 不过这户人家的房子倒是比周边的看起来都要大,房子用的木材更多建得也更高,不是跟他们一般的土坯房,是看起来更牢靠的木屋。 其他家的门都是单开的木板门,在村里头只有个别人的家是双开的门,不仅如此,他家门上还正儿八经的有铺首,听说就跟璃月港那边的人家一样,门前还有台阶呢。 可楚韵现在哪里有心思去欣赏这些,走路摇摇晃晃的她看什么都有重影了,她家离这户人家不过短短二十多米的路,她却觉得漫长到好像要走过自己的一生。 抬起好似重有千斤的腿迈上台阶,楚韵有气无力地抓着铺首轻扣门扉,等她敲到第五下时,紧闭的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金鹏......你还饿着吗?」 与魈隔了一个小餐桌的浮舍,他看到魈的食案前,那一碗碗摞起高到快能将坐下的魈的身形都遮盖过去的大空碗,以及将食案堆得没有空隙的空的蒸笼,还有其他留在此处用朝食的仙人,见魈如此能吃,目瞪口呆有之,偷偷打量有之,皆是起了好奇心思。 可等浮舍看去与其对上双眼,有的就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转移视线好似在看风景,有的也就心虚地别开了眼蒙头吃饭了。 「能吃是福,平常累死累活的没有时间吃顿好饭,好不容易得了空,你多吃点,吃饱后还要上兇险的战场呢!」浮舍不满旁人这般打量魈,就好像他是什么稀罕物件那样被人围观,他小兄弟多吃些怎么了?!故而他声音洪亮地说道。 可眼见魈吃了这么多的食物以至于他小腹都微微隆起了,可他就跟那饕餮一样不见饱似的,惹得浮舍心下担忧。 浮舍很是想要打断魈继续进食,生怕他撑出个好歹来,他平常也不这样吃啊? 是以,他只得小声提醒道:「金鹏啊,你这都吃了三笼鲜肉汤包,七笼水晶饺子,五笼烧卖,十几碗热汤面,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的......你不觉得肚子胀胀的吗?」 他这样可太反常了啊,活像个饿死鬼投胎似的! ** 「是小韵来啦......哎!」 见楚韵一副要摔倒的样子,开门的人轻唿一声,他眼疾手快地双手扶住楚韵的肩膀,将人扶稳站好后,又想到如果没有扶住她,意识恍惚的楚韵约莫就要这样不小心地撞进他的怀里了。 只是这样一想,少年的脸颊浮上了淡淡的粉色,像是触电一般地,他快速收回了手,一手放于身前握成拳头掩住嘴唇轻轻咳嗽一声,一手背在身后藏于袖中,只是心里并不像他面上那样平静淡定。 「文大哥早啊......」 楚韵晃了晃脑袋,她只觉得眼前的人,他穿得一身白花花的,好像白面馒头啊...... 好想咬上一口,肯定很松很软,她好像要闻到香气了。 「好饿啊......」走进去的楚韵没了力气,当即跌坐在地上。 文彦大哥家的屋子几乎有她家的两个大,还能分出前厅与后院,这前厅也就是她和他在的地方被改成一个小药房,只有一墙壁的木柜,那一排排的小木格里装的都是药,而后院才是文彦大哥一家生活的地方。 第15页 所以这前厅还是空得很,多亏她双手撑地,才不至于这么荒唐的在人家家里仰躺。 听到楚韵的呢喃声,文彦眸光微顿,而饿得疲累的楚韵在闭目缓神,自然没有看到她对面的人看向她那担心的眼神。 不一会儿,楚韵便闻到了一股香味,她瞬间睁开眼睛,就见文彦蹲下身来,他用包药材的纸袋托着两个大白馒头,递到她的跟前。 楚韵感激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脑袋里的那根弦也断了,她一手接过就大吃特吃,几乎没怎么咀嚼就吞咽下去了,还是被噎的不行,她才停下来锤锤胸口。 「谢谢文大哥!」 「你怎的饿得这般惨?好像几天没吃过东西了......家中没有一点粮食了?」文彦眼神疼惜地看向三下五除二就将两个馒头吃完的楚韵,寻思着要不再从后院的厨房里顺一个出来。 那放在厨房铁锅旁用瓷碗装的大白馒头原是有五个的,现在被他拿出来两个,要是都不见了,他父母断是不信他能一口气吃掉五个的,若是他暗中会给楚韵一点吃食的事情被发现了,恐怕往后都没办法偷偷给她顺点东西吃了。 「彦儿,你在前厅吗?是不是楚韵来了?」听到文彦母亲的声音,文彦和楚韵都有点惊慌,楚韵用手背胡乱蹭了一下嘴边,文彦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挡住了楚韵,等他母亲来到前厅,先看到的是站得笔直的文彦,后是慌忙起身的楚韵。 文彦母亲见两人离得有点近,当即眉头一皱,而文彦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母亲面上的表情变化,他自觉地拉开和楚韵的距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凑近了他的母亲。 而文彦的母亲文丽娘见到自己宝贝儿子凑到她跟前,她抿紧的唇微微扬起,显得嘴角边的皱纹配合她笑起来的模样都看起来慈祥了不少。 只不过这副和蔼的样子是限定对她儿子的。 「楚韵,我家丈夫怜你孤苦无依才招你帮工的,这草药拖了几天了才交过来?干活如此疲懒,才採到这点草药,怎么不见你吃得比别人少吶?!」 中年发福的文丽娘那较为圆润的脸蛋此时一点都不见刚才那副对儿子温情的样子,一条胳膊都有楚韵两条粗,腰也有两个楚韵那样宽的文丽娘,她伸出手指向楚韵。 楚韵看着那粗圆的手指离她近得好似要将她的眼睛戳瞎,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 「旁的话我不稀得说你,省得别人见了还要说我欺压一个孤女,混不知当初村里头的人如何针对你,我丽娘也是替你出过头的!这人吶,还是别太好,不然别人可不记着这样的恩情,还恬不知耻的要求更多呢,真是狼心狗肺啊!」 文丽娘说完,见楚韵一脸的不服,更是来脾气了,还是文彦见势不妙,连忙从前厅的柜檯里拿出用粗绳窜起的铜钱来。 「楚韵,你且将草药拿出来我过目看看,这是你这次採药的工钱,不一会儿会有人上门买药,不便招待你。」听到文彦这样客气的话,楚韵的脸色也有所缓和。 虽然他也是在委婉的赶她走了。 文彦大哥跟他父母都不一样,可在别人看来,他们都一样好,都说文彦大哥的性子更是像他父亲那般,反正夸他的那些词就跟文彦母亲说她的那些词,她一样都听不懂就是了......只是她知道那是在夸文彦大哥的意思。 不过不同的是,他父母可能对其他人都是好的,对她就是另一副面孔,而文彦大哥对谁都很客气,他说话从来不让人感到难过的。 等文彦清点完药材,因他背对着他母亲,还向楚韵使眼色让她赶紧走。 总不能看着她们要吵起来吧?楚韵本就是在他们手底下讨生活的,跟他母亲争起来,他母亲要是大发雷霆,她这养活自己的唯一途径就被断送掉了。他虽觉得自己母亲这样有些刻薄了,就算不合「理」,但那是他的母亲,哪里能不帮「亲」呢? 反正起了争执,总归是对楚韵很不利的。而他本就对她感到愧疚,真吵起来了他也帮不了她,那会更有负疚感的。 第10章 待楚韵走后,文彦收回目送她离去的目光,他转身很是无奈地喊了文丽娘一声。 听出自家儿子喊她的这句「母亲」带了不满的情绪,她不愿与文彦产生争执,转而让他去喊他父亲出来,等下别人有个头疼脑热的,还需要他来抓药,她则是来到柜檯那儿拿出算盘手指拨弄几下,盘算着楚韵拿来的药用又能换多少银钱。 见母亲一副不想和他沟通的样子,文彦也没得法子,只得甩袖嘆息一声去了后院。 文丽娘拨弄算珠的手一顿,想着她那个傻儿子怕是到现在都以为她不知道他会偷偷给楚韵那丫头片子稍点吃食,还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 她儿子的饭量她是最清楚不过的,在某一日,她发觉放在厨房里的当时吃的那顿没吃完的窝窝头,或者白面馒头都要少上那么一两个后,起初她没在意,想着或许是她丈夫或者儿子在朝食或午膳过后饿了一点,拿去吃也没什么。 直到有一回儿,那日她儿子干了体力活累了一天,回来那是大快朵颐,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饭,他右手拿筷子,左手拿着的是他今天吃的第七个窝窝头了,他好像还觉得不够,她担心他吃得太多撑坏身体,就说了他今天吃了很多,别胀着自己了。 「阿娘,您记错了吧?我不是才拿了三个吃?这才哪跟哪儿呢!」将菜饭塞满嘴吃得不亦乐乎的文彦,口齿不清地说道。 第16页 「阿娘怎么会记错你的事情呢?是你年纪轻轻煳涂了罢?」她打趣他,「你早上吃了饭就出去,用过午饭后,又回来带了几个窝窝头出去吃,怎的晚上还饿成这副样子?」 「不不不,这才第三个......」说了这句话后,他好像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而整个人都僵硬住了,「啊对对对,瞧我这记性!我都吃七个了,阿娘担心的有道理!」文彦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他将窝窝头放回盘子里,那心虚而移开目光默默吃饭的模样怎么能够瞒过她的眼睛? 自此,她才知道自己儿子在背后会偷偷摸摸地给楚韵那丫头片子带吃的去。 文丽娘嘴一撇,从齿间挤出一声冷哼,只不过他们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这有时候饼子还是馒头做多了,放了一晚上当然比不上刚做出来那热乎的时候好吃,这还是其次,放久了也会馊掉,给那丫头吃了便吃了,只不过家里没养条狗,倒是便宜她了。 而像今天,这馒头是早上才做好刚蒸出来的,还可以再放放,就这样给那丫头片子吃了,她凭什么吃她家的好的?! 是以,文丽娘这才一大早就看楚韵不顺眼使劲挤兑她。 可她为什么不阻止自己儿子隔三差五给楚韵稍点食物,是因为她知道她儿子心地善良,对村里的人都彬彬有礼,这也是他们刻意让他多读书,按照书中的那种对「君子」的描述那样培养他的。 他本身就对他们故意剋扣楚韵的工钱而对楚韵心怀愧疚,可能也是因为这样,看她吃不上饭才暗中给点食物给她,只是损失一点他们过后不吃的食物,比起扔了,给人吃掉总是要好一些的。 当父母的,都希望自己在孩子的心里是很好的形象,她也不想自己在儿子心中留下太刻薄太无情的印象跟他生了嫌隙,也不想为了一个外人要和自己的孩子争吵。 他接受不了他们的做法没有关系,因为他父亲期望他当一个儒雅的读书人,彦儿他是要走出这个贫穷落后的村子的,他们省吃俭用这么抠搜都是为了供他出来。 她其实也知道楚韵拼死拼活去採摘来的草药数量,未必就会比一个青壮年摘得少很多,而那一个成年男子采一次的工钱可是她的两三倍呢,还敢找藉口说什么上山採药越发兇险了要涨价,不像楚韵一年不过几百文。 因为她年纪小,她比不过那些青壮年,因为他们肯用她,给了她一条生路,这就是天大的恩情,她敢提涨钱的要求就是狼心狗肺,就是不知感恩的不义之人。所以扣她的钱怎么了?有本事,没了这门採药的活计,她继续生存下去呀,她能吗?! 在村里头都没有人愿意聘用个孩子做苦力,不是嫌弃她双亲早亡晦气,就是觉得她没力气做不了什么,别说离开了这个村,去到别的地方,她更是大字不识几个。 偶尔被顺走几个馒头窝窝头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歹楚韵还饿不死,自然不会有另谋出路的心思,他们也就可以继续以这么便宜的价格用她,而且儿子这样对她也是恩情,楚韵和他们也翻不了脸,算来算去,她并不亏。 无论楚韵心里多憋屈过得多艰难这都和她无关,楚韵的一生也就这样了,只能这般在这个村里头老死。和她儿子不同,她读书识字的儿子会从这个村庄出去,他要和这个村里的人都不一样,这样就没有人会因为他是小地方来的而看轻他。 文丽娘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不一会儿就有人登门买药,她管算帐,却对药理一窍不通,好声好气地让人稍等片刻,等她丈夫一来,从一排排的木柜里挑出几味药。 她每每看着都感到神奇,从楚韵摘的那些草药中只取一点,每次给人那么几粒或是那样一根切成片片的只取几片,这拿纸袋一包,就是十几文或几十文钱到手。 第11章 虽然吃了两个馒头,但楚韵估摸着自己可能饿了两三天,只吃两个馒头怎么管饱?! 于是她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出那点剩的糙米粉来。 而这糙米粉都是别人不要的、卖不出去的陈年谷子,其磨成粉后就能做窝窝头吃了。比起她吃过的饼子或者馒头,味道自然是差远了,但好在她可以天天吃,即便又干巴又硬,也难以下咽,不过能够饱腹,她还奢求什么呢? 在将这粉揉成面团时,左右有些无聊,楚韵的思绪就飘远了,她手揉巴揉巴面团的速度变慢了,动作也变缓了,整个人有些出神地盯着屋内的某一处瞧。 待到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文丽娘之前对她说过的话后,楚韵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吃饱饭的她凭空生出些力气,哼出「嘿!哈!」的声音揉打面团。 ** 「金鹏......你可是撑着了?」浮舍压低了声音问魈。 浮舍难得看到魈眉头蹙起且嘴抿得像是绷直的线的样子,甚少有能见着他将情绪表现得这般明显的时候,挺稀奇的,想多看看......不是,小兄弟正难受着呢,他做大哥的,现在有这种想法不太合适。 完全没有察觉到浮舍已经在脑海中盘算着什么的魈,此刻只听出了身旁的夜叉大哥对他浓浓的关切之心:「无唔......」 很想说「无碍」,但是一张嘴,他感觉刚刚吃下的汤面以及烧麦好似满到了喉咙,但凡他多说一个字好像就要从口中蹦出来似的。 实在是太怪了。 第17页 之前无论他吃多少食物,腹中只会感到越来越飢饿,甚至要饿得晕厥过去,严重影响他继续清除邪魔的工作,他撑着将那一代的邪祟清理干净,那时手几乎不能握住长枪,在最后一丝力气用完之前,他瞬身赶到魔神马科修斯这儿,罕见地留在这里吃朝食。 他明明快要饿到发昏了,可就在刚才,忽然之间不饿了?!就是那么突然的一瞬间饱了一样。他吃下的那些在胃中还没有消化完的食物,一下子将他又胀得几欲作呕起来。 其他会在这里吃饭的仙家一看神见首不见尾、如果可以不吃饭不睡觉那就会将时间都用在除魔降妖上的魈上仙,今个儿破天荒地来灶神这里吃早餐了! 就跟他英勇无匹杀敌无数那般,他的食量也相当惊人。 马科修斯也感到意外,他是炉灶之魔神,璃月这片地区战事频发,民众苦不堪言,以他之能未必能够庇佑住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而他愿意倾尽他的所有只为护住他眼中可亲可爱的人类...... 于是,他和与他志同道合的摩拉克斯成为战友,更是结识到了一些仙人朋友。 他喜爱,也擅长烹饪,更喜欢看到别人吃了他做的饭菜后露出很满足的模样,他们脸上的笑容会令他感到幸福;一些与他交好的仙人有空便会来他的洞府吃顿便饭,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种默契。 而几乎见不到魈来他这儿用餐,可他却能记着他是因为这位夜叉仙人太过拼命又不爱惜自己,从不好好吃饭,才使得他有了印象。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这位魈仙人居然来他这儿吃饭了,马科修斯自然是很高兴的。 重要的事情有很多,可吃饱肚皮才好赶路呀! 眼下马科修斯又从厨房里端出一碗汤面,他也和其他仙人那样以为魈的食量原本就如此大,而且他吃东西吃得干干净净的,每碗面汤都会喝掉,几乎没有不爱吃的,这点让他非常满意。 就算他们是仙人也该清楚粮食来之不易,他是最见不得人挑食的了。 可和魈时常处在一块儿的浮舍便知道并不是如此,魈的食量挺正常的,他并不是一个大胃王。也因此,他看到热情的灶神又从厨房端出一碗汤面来的时候,自告奋勇地揽下了这碗面,谢过马科修斯大人并说吃完了这碗面他们就该走了。 他还能勉强胀一胀,但是魈现在是一闻到这碗飘香的汤面就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鎏金般的眼眸流露出的排斥还好没有让灶神瞧见,不然指定要闹出点误会。 而浮舍之所以没有拒绝,是因为他觉得他和魈与灶神大人的关系说不上有多亲厚,他们又是岩神大人这边的仙人,本就是他小兄弟忽然到访,得到灶神大人的亲切接待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而且也能看出灶神大人在美食方面的狂热,他如此热情,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那这种时候,就是当大哥的要顶上了嘛。 浮舍拿起筷子看着食案上的面,据灶神大人说,这可是他小火慢煮匠心独运精心熬制五个时辰的猪骨汤底,再加上擀得很劲道吃着很弹牙的面,佐以鲜辣开胃的面码,再来点榨菜,好吃得紧嘞! 浮舍此前吃过两碗面,好吃到他感觉自己吃它个十碗二十碗的不在话下;可一笼包子一笼花卷,几盘芝麻饼子下肚后,他就差不多饱了。如今还有一碗面,他只感觉这白花花的浓郁骨汤有种说不出来的油腻,这香味在引着他反胃...... 可身为岩神座下的仙众夜叉之首,是决计不会被一碗面给难住的! 第12章 笑着拜别灶神后,一直忍着的浮舍这才舒舒服服地打嗝出来。 「金鹏啊,你这是怎么回事啊?往日也不见得你能吃下这么多,你现在感觉还好吗?」说着说着,浮舍又打了几个饱嗝。 「我也感到奇怪,一时竟像是被迷惑住了心神,使得我只有进食的想法。可吃下那么多的食物却只感觉越来越饿,而在一瞬间忽然饱了......」 魈越说眉头皱得越紧,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而浮舍一听到魈说「像是被迷惑住了心神」的话,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不再是刚吃完饭的那种随意放松的姿态,浑身显现出来的气势使得他变得很有压迫感。 魈暗自思忖着,自己不会凭空变得很饿,也不会吃下这么多的食物也没有饱腹感,更不会在突然之间就饱了,以至于他被胀得难以忍受。 可那飢饿的感觉却那般真实到他无法抑制忽视,所以他刚开始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先撑着清除邪魔再去用食。这般足以动摇他意志的强烈飢饿感令他感到很异常。 当他想要抓住这种怪异的感觉,探究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时,只听浮舍说道:「要不......还是和岩神大人说一下这样的事情吧?」 也许说出来只是一个夜叉忽然食慾大增,一时被飢饿感蒙蔽了一下的小事而已,这点事情也值得和岩神大人说么?并不是他想小题大做,而是这样的事发生在魈的身上。 在当下爆发的魔神战争当口,说他们是岩神手下最强劲的那批战力也不是他们在自吹自擂,且岩神大人是现下最有希望成为璃月地区魔神战争的胜利者的魔神...... 之前那一次的情报探查,不就是绕过了他们的感知,而被岩神大人察觉到么?眼下毫无头绪,没有更多的线索令他们分辨出状况,也就不好採取行动,所以才应该事不宜迟禀明岩神大人吧。 第18页 「......」 魈垂下眼眸,一丝不易被捕捉的情绪转瞬即逝: 「灾病横生滋扰生灵、千万民众流离失所等待安顿、前方战事紧急还需岩神大人倾力应对......岩神大人需要操心的事项繁多,怎可再分出心神处理这种小事?我已冥冥中有所感应,可自行究其因果,实在不必劳烦岩神大人。」 「可是金鹏......」 「还请浮舍大哥安心,若是情况不对,魈也并非煳涂莽夫,自然不会令自己失去对己身的掌控,反而误了除魔卫道的大事,且契约在身,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所以这等小事让我自行处理便好。」 魈向浮舍微微躬身抱拳行礼,也不待浮舍继续说什么,他转身离去,速度快得像是天际划过的一颗墨绿色的流星。 「哎!」浮舍伸出手去,没有拦住他。 「唉......」浮舍復而重重地嘆出一口气。 虽同为夜叉族人,但若非成为一个阵营中的仙人,想来他们未必能够碰面,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相识从而变得亲近起来。所以他对魈的往事所知不多,在岩神大人赐名之后才更了解他一点。 也不知道他过去经歷了什么,才养成这副内敛寡言的性子,夜叉族人各个骁勇善战实力不菲,像是玩笑一般,他也会想着是不是因为如此他们夜叉族才人丁单薄,而其中他遇见的,像魈这般不爱惜自己的也是屈指可数的。 无论是因为同族之情,还是战友之谊,为了那一次次浴血奋战并肩战斗,身心疲累到没有支撑的力气,在虚脱之中对方向彼此伸出拉着起来的手......他都希望他可以更顾着自己一点。 上阵杀敌、保护岩神的子民、拥护岩神大人、灭灾除厄......这一切的一切都很重要,但是他也不该将自己排在最后啊! 甚至他都好像没有「也要照顾到自己」的这种想法一样,就像是把自己当成工具,一个只为了那份与岩神大人拟定的契约而不顾一切的行动,为了完成那个契约而生的工具那样。 可他实在倔强很难劝动,也令他感到头疼。 ** 即便是刚蒸出来不久,糙米窝窝头也不像是馒头还是别的面粉做的窝窝头,手指按上去就是一个坑又在慢慢回弹那样绵软,楚韵就着水吃下干巴又费牙咬的糙米窝窝头,好在扎实,她从来不计较什么口味不口味的,能饱腹就行。 她吃完还没过多久,便听到一阵敲门声,楚韵拍拍手就去开门,她也大概猜到会是谁来找她,一拉开门,见果然是文彦。 毕竟嘛,村里的人要么是和那个有事没事逮着她骂的老婆子的态度一样,要么是无视她,要是真的有什么事情迫不得已来找她,那敲门声也不会这么轻轻的,而是恨不得将她家的门给拍烂的那般重的力道。 「文大哥!」楚韵笑咪咪地喊了文彦一声。 「小韵。」文彦看到她笑了,也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楚韵开心的原因是,如果没什么事,文彦大哥一般不会来找她,他的父母肯定是不乐意的,而他有事来,那肯定是她得钱的机会来了,这个月多赚点钱,没准她便可以买点面粉自己做次馒头吃了,是以她笑得很开朗。 而文彦一瞧楚韵笑得灿烂的模样,他略显白的脸庞不一会儿浮上两抹粉红,他将纸袋包好的药拿到身前来:「这是要送到刘家村的药,眼下我走不开只好托你去送药了。」 「啊,好的好的!」楚韵点点头。 她知道文大哥的父母喜欢拘着他看书写字,除非很有必要,不然像是翻过小山丘去另一个村子跑腿送药的这种事,他们都会觉得这是白白浪费时间,肯定不愿意让文大哥去做的。 但她可以呀!看书识字这种事呢,对这样的她而言,楚韵是想都不敢想的,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也认不得「韵」这个字。也不清楚阿爹阿娘当初为什么给她起了一个笔画这么多这么难的名字,还好她记得她名字的音,否则她自己都叫不出自己的名字,那可真是绝了。 第13章 「这药需要送给刘家村的刘大壮,他此前付过了药钱,所以也不用你收回来,你要见了凭条才能给药给他,也要你将凭条带回来。上面留有我父亲的名字......」 见楚韵一脸难色,文彦哑然失笑,他又从袖口中带出一半张写了字的白纸,一併交给楚韵。 「跟这上面写的一模一样,你带着去这样就好辨认了。」 楚韵唿出一口气,心里暗道有这样的字条早拿出来不好么,她虽认不得字,但是一样的话就好办了。可她不知道这是文彦今日练字,想到要让她去送药特意写的字条。 「那,跑这一次腿,那个......」楚韵做了一个动作,一切尽在不言中。 「劳烦你送药,这里是六枚铜钱的辛苦费。」文彦看到楚韵的小动作,他莞尔一笑,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我保证药会送到刘大壮的手上!」她人出事了药都不能出事! 楚韵好心情地送别了文彦后,没有当即动身前往刘家村,她想了想,还是从木柜里拿出一套衣服和她一件长袖的外衣。 她随意的将自己的衣服丢进背篓里再铺平,然后小心地将那套衣服放进去,再用自己的衣服盖住,最后把草药放进去,又用她装东西的小布袋装了四个窝窝头,一齐放到背篓里。做好这一切她才出门了。 第19页 在经过那老婆子的家时,楚韵几乎是小跑过去的,见那老太婆没有像往常那样拄着拐杖坐在她家门口,楚韵也松了一口气,不然无端端地挨她顿骂都是轻的...... 他们家的人都那样,要是这老太婆拿拐杖打她,她仅仅是挡住挥来的拐杖用力推到一边,这老太婆就会顺势坐倒在地,哇哇假哭说她欺负她! 然后大喊大闹啊,把村里的人都吸引来,他们一家人就围着一起数落她啊,那老太婆骂人可难听了,又会变成村里的人也一起说她不好...... 她要是敢还手啊,他们一家就敢齐上阵,她只有两只拳头,怎么打得过好几双手?!还要说「是她先动手的!」这样听得她牙痒痒的话来。 说她丧门星啊,剋死亲人啊,一些她听得懂的听不懂的话,让楚韵最生气的是他们要骂就骂她好了,干什么连她阿爹阿娘一起骂!?要不是打不过他们...... 「啊啊啊楚韵,你别想这些事情!」她双手用力拍拍脸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只会让你不高兴,你今天可是吃了两个大白馒头耶!而且啊,你差一点就被饿死了,可是你还是活下来了呀,那就更要过得开开心心才对!」 这就是命大,她很可能要被饿死了,可是老天不收她,那她就应该活下来,好好的活着!那些巴不得她死的声音,说她怎么怎么的就都是胡说的,她才不会信,她还要哈哈大笑,看谁更生气咯! 她也不是欠的,反正能躲就躲能跑就跑,她又不是脑子有毛病,会傻傻地站在原地听别人说那些难听的话,她又不是很乐意被村里的人围成一个圈被他们用手指指点点的,要不是会被报復,她肯定要往他们的家里丢臭虫丢泥巴! 「楚,楚韵?!」这道尖叫声将她从思绪中拉回现实,「你怎么还,还活......怎么会?!」 「村长......?」楚韵虽然被吓了一跳,可看到是楚家村的村长,想起之前的那顿饭,她正想好好打招唿,但是见他一副活像是见鬼的表情,楚韵内心一咯噔,她更是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那样一头雾水的。 就看到楚家村村长像是在躲瘟神那样,飞快地进屋然后关上他家的门。 「......」 楚韵现在就是不知所措。 稍微有点难过的她走出了村子,去往刘家村。 这越走越感觉身上的衣服勒得很,动起来更是觉得紧绷得不行。正翻山的楚韵只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原因无它,就是她身上的这身衣服穿了好几年了,再不换就不行了。 想着文彦那边也不急着催她,走到山间林荫处的楚韵瞧见几块石头,走累的她手拍掉石头上面的落叶和颗粒小小的青果子,就坐在上面小憩一会儿。 「哈哈哈娘,那个人穿的衣服上面补的洞好多诶!」 感觉到口干舌燥正闭目养神的楚韵忽然听到一道稚嫩的童音,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看向传出声音的地方,便看到一位妇人在听到她孩子这样说笑后,也不拿着锄头挖来挖去了,而是拽过自己的孩子,「不可以这样说人家!」 在感受到楚韵看过来的视线后,对她歉意地笑了笑。 「阿娘,她好像乞唔......」 妇人神色有些尴尬,她把孩子拽到自己跟前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又拿起锄头继续在山里挖呀挖的,瞧着孩童懵里懵懂,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娘亲教育的样子,楚韵也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窘迫感,要说怪吧,那孩子又那么小,他大人也管了他,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身打满补丁的衣服,她的衣服还是她几年前穿的,衣服袖子还是裤腿都短出一大截了,可她现在都十四岁了...... 楚韵心里不是滋味,她跳下石头,背起背篓继续往前走。 还是阿娘厉害,衣服有洞,她缝缝补补竟然能使衣服看着和没破之前一样,很难找到缺的口子。不像她,补得生怕别人不知道这衣服哪哪破了洞似的。 好羡慕文大哥啊...... 他的衣服上永远不会像她的那样出现补丁呢,他春天要做一套,冬天也要做厚衣服穿,有时候他一年可以有两三套新衣服。 村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像文大哥那样,大多都是春夏秋冬的这些衣服穿个几年,有的家里一到冬天,就是将春天秋天穿的衣服套了一件又一件穿上身上当作冬衣了。 她连吃饱都成问题,更别提还敢想像自己能穿新衣服了。 可她再穿着这么不合身的衣裳也很影响她採药啊,也只好,拿出阿娘的衣服去改了...... 阿娘去得早,她没能跟她学针线活,她衣服破了自己补的可难看了,怕改坏了阿娘的衣服,村里的人她是不指望的,而刘家村的一户人家,她以前也替文大哥家跑过腿,便认识了人家。那对小夫妻人挺好,上次还给了她几颗枣子吃呢。 她去拜託人家给他们家干农活的话,应该会答应帮她改衣服吧? 楚韵想着上次见到那对小夫妻,那人的娘子怀着孕,她的肚子就好像往衣服里塞了一个竹筐那样大,她说这是要生小宝宝啦。 回想起那时那位女子脸上挂着很幸福的笑容,也使得楚韵的脸上也带着笑,她随手摺下几根路上的杂草编东西,她将她会编的小动物都编了出来。 那就将这几个小玩意儿送给小宝宝玩吧! 楚韵握紧拳头,裁掉的布她都要收起来,这可是阿娘的衣服,都是她的念想。 第20页 第14章 等来到刘家村,村中的人都不太认识楚韵,有的正在交谈的人只打量了进村的楚韵几眼,就又扭头和相熟的人说说笑笑了;有的人也只是看了楚韵一下,奇怪她怎么还穿着这么不合身的衣裳,对她都没什么恶意。 楚韵从上午出发,到过了午时的现在正是一天当中日头最毒的时刻,跟刘大壮交换了凭条,把药给了人家的楚韵打算歇歇再走。她来到一棵树底下,这太阳太晒了,照在身上有种她皮都要裂开的错觉。 将两个窝窝头都吃掉的楚韵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气,她撑着双腿站起来,打算去找那对小夫妻。 数着土坯房的顺序,楚韵这才确定哪家是小夫妻的家,这也没办法,这些房屋从外面看上去太相像了,而刘大壮和小夫妻的家隔了几条小道呢! 还没有等她走进,便听到周围的人说,小夫妻的那一家正在接生孩子。 「那稳婆进去了有两个时辰了吧?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那女人我听她婆婆说是尖肚皮,要生男娃娃咧!」 「不对不对,我瞧见过刘仁他媳妇吃辣,酸儿辣女,是女娃娃!」 楚韵却无暇顾及身边的人在说什么内容,她的手忽地抓紧小背篓的肩带,她握了握,人无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又退了几步。 楚韵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草鞋看。 她其实对什么成亲啊,什么怀小宝宝啊,都不懂得,可就算是她也知道,成亲是大喜事,生孩子也是。 而这样的喜事,她这样的人...... 楚韵咬着嘴唇,她才不是信村里的那些人的胡说八道,她只是,只是...... 那对小夫妻,「刘人」的娘子,她看到她的时候会对她笑,会在她问怎么怀小宝宝的时候摸摸她的头,说她过几年会知道,会往她的手心里塞糖给她吃...... 「刘人」的娘子是很好的人,她不希望这样好的人会有坏事发生在她身上。 人都喜欢说万一万一的,万一,她真的是别人口中的「祸害」呢? 楚韵忽然举起双手并交握放于身前,她紧闭着双眼,在心里非常诚恳地祈求。 她很少会向神灵祈求,但如果神灵真的能够听到她的声音,请一定保佑那人能够顺利生下她的孩子,母亲和孩子能够平平安安...... 楚韵不知道在内心里恳求了多久,一声能够将云霄冲破的尖叫将她吓得睁眼,将这附近的人都吓得心惊肉跳的。 在同一时刻,从那对小夫妻的家里,有一个头髮盘起作妇人打扮的女人,她怀中抱着什么,飞速的往他们这边赶来。 「是产鬼,是产鬼啊!」只听到还有尖啸声从小夫妻家里传出。 「什么是产鬼啊?」她斜对面的一人疑惑地问和他聊天的人。 「你这都不知道?」另一人惊奇道,「就是难产而死的妇人她们的魂魄怨气极重,就会去害生产的妇人令她们难产啊!」 「这么说刘仁的娘子是凶多吉少了?」 「唉......」 当那个妇人从楚韵身边经过的时候,楚韵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脖子,好像有阵阴冷的风从她身边刮过那样令人不适。 等等,刚刚那人抱着小孩?她又是从「刘人」家跑出来的,那她怀中的孩子...... 比楚韵脑子更快反应过来的是楚韵的身体,她几乎是本能地追了出去。 那个妇人,她太可疑了! 这就是阿爹阿娘口中的拍花子吗?居然在别人生产的时候,趁一家人陷入混乱中抢了孩子跑,真是非常恐怖啊! 楚韵追着追着,不一会儿就喘起来了。 她活到现在就没见过比她还能跑的人。可她那是为了躲打躲骂,时时爬山练出来的,可楚韵不知道将她甩开一段距离,在她前头的那个妇人是怎么跑得比她还快的?! 重点是,那个妇人她穿着长裙啊,她穿着裤子跑不过穿了裙子的人,这还有天理吗! 她又不是没见过别人穿那样的衣服,那裙子使人只能小步小步走着,步子迈大一点都不行,手都不能有大动作的能活活将人急死的上衣下裙,怎么这个女人穿了没有一点影响,仿佛她是穿裙子的,而那个女人穿的是裤子那样。 她几乎是本能地想喊出「站住!你别跑!」这样的话来,可是不用想也知道这样喊出来有谁会真正停下啊?! 别人想揍她的时候这般喊着也没见她不跑的啊! 这肯定不能喊啊,要是被那女人发现有人在后面追她,她熘得更快了怎么办? 她只感觉自己的腿跑得快不是自己的了,她前面那个人怎么好似感觉不到累似的,速度还是那么快....... 楚韵没办法,只好咬紧牙关跟上。她翻过小山丘,左绕右绕的,又穿过一片片竹林,那快有她高的杂草堆刮过她的手臂还有脸蛋,踩过小水坑打湿了草鞋她都来不及管,楚韵不敢慢一点,她差点扭着脚了,还好她皮糙肉厚能够折腾。 这坏蛋再不停下她就要跑岔气了...... 楚韵更来不及去想这个女人究竟要到哪里去,什么时候才会停下,那「刘人」一家约莫是被那个什么鬼给吓着了,才没有一个人把这个女人拦下的。怎么说她都是从「刘人」家跑出来的,怀里又抱着个孩子,怎么想都觉得她怀中的就是「刘人」娘子的孩子吧! 第21页 楚韵跟随着那人来到一片树林,只是这地方,竟说不出的阴森,刚才太阳还没下山,外边的天还是亮的,可一进到这林子里来,到处都是灰濛濛的一片,只是路上还有挂着的灯,可发出来的怎么会是绿色的光? 楚韵歪歪头,很是疑惑,灯都不是亮黄色的么? 而在千里之外的魈,他忽然有股身体不适的感觉,但此时这种感觉变得清晰,不再是模煳成像是他自己的感触。他只犹豫片刻,便决定前往令他有如此怪异的感受的根源处。 第15章 约莫是追到这林子里头了,沿途还有木屋,不过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了,有的只剩个屋子架子,完全不像是有人会在这里生活的样子。 不如说在这里还能看到房屋,貌似有人居住过的迹象才令楚韵大感意外,这边感觉就算给钱也没有人愿意住的样子。因为谁也不知道你是一个人住,还是「几个人」住。 枝繁叶茂的树木将天光遮蔽住,这林子里是透不进一丝外边的光亮来,就好像将这儿和外界划分成了两个世界,而楚韵就像是一个冒昧闯入的外来者那般,来到了另一个蒙昧而混沌的世界,且这里还时不时地散发着幽暗又不详的绿光。 就好像被激发出生物本能地对于生存被威胁的感知能力,任谁到这里来都会最直观地感受到前路神秘而充满危险,应该停下来不该往前深入了。 楚韵不禁慢下脚步,她心脏跳得极快,她满脸戒备地环视周围,就好像随时会有什么很恐怖的东西会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将她包围住。 她周围越是安静楚韵就越感到紧张,她听不到风颳过树叶的「沙沙」声,可叶子却在无风晃荡,如同不断扭曲的鬼魅影子;她也听不到虫鸣,什么声音都没有,只能听到她自己愈发沉重的唿吸声......仿佛,这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活物那般。 楚韵的心中无端端地冒出一股寒意直冲她的脑袋,她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她双手搓揉手臂,懊恼着将那人跟丢了不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她犹豫片刻决定回去离开这里,可是四处看着竟是找不到她来时的路,哪里都一样! 可就在她打定主意抬脚往一个方向勐跑试着冲出去时,那个女人的身影又在她面前闪过,楚韵的手握得死紧,感受到指甲陷入掌心里的疼意,她还是咬牙跟了过去。 她感觉自己只是跟在那人的后方跑,可忽然迎面吹来一阵风裹着点碎石砂砾那样迷住了她的眼睛似的,等她被迫停下双手揉搓眼睛却发觉什么异物都没有,她眼泪都没有被刺激出来而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把她给惊呆了。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昏暗,这里没有一丝光亮,是黑幕降临前的墨蓝色天空,像是永远不会有太阳升起的永夜那样;自脚底涌出大量寒冷的气息缓慢地攀上楚韵的脚踝,以不容拒绝的态势在攀上她的身体就要扼住她的颈脖,想要将她整个人都覆盖住。 这地是雪铺的这么冰冷? 楚韵被冻到蹦跳了几步,可踩上去又不是那种感觉啊?她低头看去,好像就是正常的石板路那样。 她拍拍心口,安慰自己她可能就是跑到另一个不知名的村子里去了,毕竟她生活的地方也就一个小小的楚家村,她也只知道那里,可是整个璃月应该会很大吧? 看啊,她不远处就是一座座房屋,那里肯定有人生活,如果运气好,问一问就能找到那个女人吧?她就想办法去把人家的孩子带回来就回家去。 这里为什么晚上不点灯,可能这个村子也很穷啊,或者是什么习俗啦,绝对绝对不可能是她跑到了很奇怪的地方,嗯! 楚韵使了力气掐了下自己的大腿,让自己别怂,先去找个村民问问路也好。 这里为什么这么冷啊......难道在璃月过春夏秋冬都能分不同的地方,让一方在过夏天,一方在过冬天吗? 「您,您好啊。」楚韵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很友善,「请问您这里,是哪里啊?哪,哪个村呢?」 而楚韵搭话的那个人穿着宽袍儒衫,从身形上一看就知道是位成年男子,他头髮用一顶小冠束着,如果背对着楚韵的他没有像是被人拧断脖子那样,脑袋完全从前面直接扭到后面正对着楚韵的话,那「他」看上去挺还文质彬彬的。 「诶......?」楚韵嘴巴大张,傻在原地。 人,人类能做到这种程度吗?那种身体不转过来,脖子却能像拧干滴水的衣服而扭成那样,脑袋直接翻过来这样? 被搭话的「人」的鼻子动了动,他凑近楚韵嗅了嗅,然后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个楚韵这辈子都不可能笑得这么灿烂的笑容:「哦呀?是活人呢~」 他,他说什么? 活活什么? 啊? 「哇啊——!」 楚韵喊出的这声犹如新生儿的啼哭是那样嘹亮,尾音也如新生儿那样隐隐带有哭腔。 她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使得被她尖叫摧残到的男鬼缓了一下才伸出手去抓她,当然是什么都没抓着。 夺命狂奔的楚韵眼泪汪汪地想着,其实她都要说服自己了,什么那「男子」只是从小喜欢这样扭脖子才能扭成这样,他乐意不行么?他双眼周围黑乎乎的一圈没准他之前被人打过了,还是喜欢往眼睛周边擦点黑炭不行么?脸那么白,他就不能是个败家子喜欢用面粉敷脸么? 第22页 而不是,而不是—— 「鬼啊!!!」 追她的还不是一个,是一群哇! 楚韵使出她熟练的逃跑技巧,她左躲过前方一只伸出来的要抓她的手,右避开一只鬼的致命一扑,她什么都来不及想,本能地跑,有路就跑。 然后,她就跑进一个死胡同,整个人撞到墙面上,把她砸得头晕眼花的。 就在一只鬼它大张的鬼爪就要触碰到跌坐在地的楚韵时,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快如一颗划过的流星,却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向楚韵这边砸来。 鬼被降临此地的魈那浑身散发的凌厉气势给削掉了手臂,使得它痛苦嚎叫,而其它有眼色的鬼魂感受到魈那强烈的存在感早就四下逃窜,而还没逃走的鬼魂一与魈脸上的傩面对视上,皆是惨叫不止,纷纷作鸟兽散状逃生去了。 第16章 「你是,凡人。」 魈微微蹙眉,想不到在牵动他的感知的竟然是一个凡人。 看她样子不像是练过武,更不会是修行过术法的样子,她的躯体也没有经过锤鍊也就没有修为,如何能够凝聚灵力?他尚有先前搭救过她的记忆,彼时这个人类还是昏迷的状态,若没有小香炉的保护,她能不能活下来都还不一定。 除了那一面,他没有他们还见过的记忆,而看这个人类的表情,她显然也很震惊,如一般人类第一次看到他时的惊讶,没有没料到被他顺着感觉找到的惊慌和心虚,他们应该也没有结怨的可能。所以他被影响至此,不是她在搞鬼。 魈兀自思索着,没注意到他面前的人类少女望向他的眼里满是惊艷。 难怪仙人这般绝顶好看,人类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的,仙人他有三双眼睛,三个鼻子三张嘴,也不会让她害怕...... 晕乎乎的楚韵双手抱头缓了一下,再睁开眼,仙人和她一般,都是一双手脚。 可,可是,他长得好好看啊...... 楚韵的脑子里一瞬间都被这个想法占据,让她想不出别的来。 不过仙人脸上的表情冷冷的,使得楚韵不由得往手里呵气搓搓手臂,都不说不清楚是这个鬼村更寒冷还是他的表情更冰冷而把她给冻着了。 如果她是村里那个会识字的人就好了,倒不是因为他会说四个字四个字的词儿让村里的人觉得他有学问更尊敬他都会尊称他一句「先生」才想成为他的,而是他要是在这里的话,就一定知道怎么夸仙人了。他会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蹦,可以一直说到天亮呢! 这样冷冰冰的仙人会不会感到开心一点,会笑一笑呢? 总觉得他要是可以笑起来的话,好像能够让天上的鸟儿都忘了挥动翅膀而落在地面上;能让水里的鱼儿忘了怎么游水而把肚皮翻过来呢!那她就可以抓了鸟儿和鱼儿烤了给他吃呀!吃到香喷喷的食物,仙人会不会笑一笑呢? 可要让她来夸的话,她只能想到如果好看能当饭吃的话,不仅他几辈子都不愁吃不愁喝,还会让她那一个村的人几辈子都吃得饱饱的...... 「你肉体凡胎,如何能闯入鬼地?」 嗯?这个声音?是他! 楚韵张大眼眸,她辨认出这位就是上次从蜘蛛精手中救了她的仙人。 魈问了一句,可见面前的人类少女懵懵懂懂的,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又道,「算了,这里不是凡人能涉足的地方,出去再说。」 一听自己要被带走,楚韵也顾不上欣赏这仿佛像是闷热的夏日里,山间流淌的泉水却总能带给她去清凉,如少年仙人绝色的容貌那般同样动听的声音,她像是从梦中清醒,也不被蛊惑着,楚韵着急地开口说道:「多,多谢仙人搭救我......呃小女?」 哎呀,现在怎么自称都不重要,「我也不知道怎么来到此地的,原是去刘家村送药的,碰巧遇到一户人家的妻子在生产,听着别人喊着什么『产鬼产鬼!』的,就看到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孩儿从那户人的家里出来,逃得极快,我就追她,追着追着就来到了此地。」 说完这番话,楚韵满脸期待地看向魈,「仙,仙人,您是顶顶厉害的!不知您是怎么找到我的,那么那个孩子您看......」她本来想夸仙人神什么的,可惜那四个字的词她实在是记不住,又想到仙人居然能找着她,是不是也能感应到那个孩子的存在? 不待楚韵继续说下去,魈知晓她意外来到这枉死城的缘由后,他略施仙法,即刻间戴了护手的掌心里显现出一片像是飞禽的羽毛。他手托着这片散发着莹莹苍翠绿光的羽毛,将它向空中一抛,羽毛顷刻飞向高空。 楚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肉体凡胎的她自然是看不到仙人施的法,只晓得不过片刻,身旁的仙人告诉她这座枉死城里只有她一个活着的凡人。 第17章 「怎么会!那个孩子明明被那个妇人,呃,鬼带过来了的!」 楚韵听到魈这般说,竟一时激动到抓住了魈的手腕也不自知。 仙人没有必要骗她,在这里感受不到那个孩子的气息,意思是这个鬼已经将那个孩子害了吗? 怎么会......怎么可以啊! 她才听人说那个产鬼是难产而死的妇人化作的鬼魂,既然自己遭受了这种痛苦,为什么还要别人跟着一样痛苦呢?为什么要夺走别人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呢? 第23页 如果,她能再跑得快一点的话,是不是就有机会...... 魈只看刚刚还算淡定的楚韵,听到他那样说过后,一时间情绪起伏成那样,她脸上一副不愿意听到也不想接受的表情,随后不知道心里想了什么,眼神变得悲伤,最后化为了自责,可不一会儿,她很快就振作起来。 她不可以这么快就死心,她都没有见到那个鬼! 「那个鬼它,它有可能是把孩子用什么法子藏起来了......」楚韵神色倔强,随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又慌忙找补道,「就是,就是鬼怪会有那种小伎俩,它们来一百个一千个都比不上您一个,但就是,嗯,那种鬼怪的把戏,可能把孩子藏到别处了去了......」 楚韵双手比划着名,心里喊到好险,要是仙人以为她觉得他没鬼怪厉害怎么办,他都说了除了她没有活人的气息了,以为她在怀疑他的能力怎么办! 「我只是,想找一找......」楚韵越说声音越小。 「你不可在此地久留,我是察觉到了你的生命力在流失才赶到这里,再待下去,你就会死。」魈冷声说道。 楚韵一听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 「最多一刻钟。」他轻声对她落下这么一句话,站在楚韵身前的他又向前走了几步,他双手环胸,神色未变,对着眼前状似空空如也的房屋扬声道,「城内所有鬼魂,限你们在三秒内来到此处,过时不来者,后果自负。」魈手臂一挥,一柄长枪现于他手中。 其实他留到现在,也感觉到身体不适。阴阳两界,活为人间,死归黄泉,或许这种不适应也因为生者擅入黄泉的排斥反应吧。 他虽为仙人,但也对黄泉界所知甚少,生者又如何了解死亡? 只是这枉死城,顾名思义,凡人有寿终正寝一说,不到应该离世的时候,而因天灾人祸,各种意外死去的人,约莫都会来到这里。 可这黄泉的神呢?他虽听闻黄泉界神秘莫测,当今生者也对黄泉界所知甚少,却也知道这里有神灵守护,但诺大的一个枉死城,难道没有类似于鬼卒之类的看守吗?现在有两名生者「误入」黄泉界,黄泉的使者应该会出现才对。 特别是在他说了状似要处置这里的鬼魂的话后,应当不会让他如此「张狂」才是。 可最近,像这般鬼魂滋扰现世的人,亡者侵扰生者边界的事越发多了起来,他作为守护此间人类的仙,更不能坐视不理。 看着面前乌泱泱各挤各一大片的鬼魂,楚韵有些害怕,她情不自禁地向魈身边靠去。 楚韵状着胆子拍拍魈的背,在她的视角里她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人家,可转过身来的魈脸色变得有点难看,漂亮的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从刚才到现在,这位仙人的性子都冷冷的,脸上不太会出现表情的样子,使得楚韵也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掌,难道是她无意中悟到了那什么什么「大力金刚掌」么? 不然这仙人的表情怎么...... 没等楚韵怎么出个所以然来,魈反而抓住了她的手飞速带她离开枉死城。 回到那片暗无天光的森林中,唿吸到现世的空气,楚韵稍稍放松下来: 「仙人,怎么......了......」 得,她又晕过去了。 这黄泉界当真诡异得很。 依这个人类少女生命力流失的状态来看,他明明估算出她至多能再撑一刻钟的,之后即便从枉死城出来,修养几天也无大碍了。可谁知当她的手轻拍他的背的时候,他感觉到的竟然是刺骨的冰冷,好像在他身后的就是一具尸体一样! 第18章 他当时回过头去看到的就是半边脸都变得死白,一只眼睛和这里的鬼一样周围黑黑一圈的楚韵,他当即就拉着楚韵从枉死城离开了。 看着倒地且面色灰白,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的楚韵,魈神色一黯,感到自责。她人类之躯,去到死亡之地,不受到一点影响是不可能的。鬼气阴煞,久处损耗人身上的阳气,邪气入体以至人多病痛,最终影响人的寿元。 那时见她不死心的模样,召唤出鬼魂,一是他推测她还要问个明白,二是他也要问鬼魂是否知道黄泉界发生了什么,现在游荡在人间的鬼魂也多了起来,可他一出手就是魂飞魄散。 若是大奸大恶之人的亡魂,那死后极易与邪魔融为一体还要害人,他动便动手了;可若是善恶掺半,或者是善人的魂魄,他断是没有动手的道理的。 或许是魔神战争频发,死伤无数增添了越来越多的亡魂,亦或是妖魔邪祟作怪,徒添许多冤魂,而在璃月这片大地上,天灾人祸也未曾断绝......亡者有侵入生者边境的迹象,给活人造成困扰,他们作为现世的神仙,却没有什么应对亡者魂灵的办法,一出手便会使得亡者落得个魂魄消散的下场。 璃月处处都能成为战场,和其他魔神及仙人激烈的战斗以及与魔神残渣的战斗,邪祟的战斗......已使得他们没有余力顾及太多。 引导死者魂归黄泉,理清亡者的前尘往事,根据死者生前的所作所为再判入轮迴往生,亦或是被关入地狱受罚偿还罪孽,皆是黄泉界管理者的神力职责所在。 生死两界本该互不侵犯互不干扰,他肩负除魔灭灾保卫一方太平之责,黄泉的神仙自然也在且也该守护阴阳平衡,维持死后的公平正义,转世轮迴。 第24页 「果然还是不行。」 这里是对凡人来说阴森恐怖的无妄坡,也有鬼魂在周围飘荡,可似乎能够感应到他在这里,能知道这儿有一个「天敌」,是以都飘走散去了。而魈运用灵力施展术法,可尝试数次仍然找不到黄泉界的入口。 难道,非得是人类才可以,还是说符合了特定条件的人类,亦或是,就是因为她本身特殊才能穿梭两界呢? 当时的感觉就像是因为能够感应到这个人类,通过他的神通,使得他能去往她所在的地方;而现在尝试进入黄泉界的时候,却怎么也探知不到入口。 而说到他们感官相连的情况,如果她感到很飢饿或很恐慌,这样的感受会原模原样地传递给他,但是模煳的地方在于到底是放大了她的感受再传给他,还是将他耐饿耐寒等等都降到了这个少女或者说是人类的标准呢? 第一次感官相连的时候那种感觉还不是很清晰,能令他混淆到以为是自己的,第二次已经能分辨出这不是他的感受,并能直接找到这个人类......魈将手搭在楚韵的手腕上,自他身上分出一丝极其微弱的仙气探进她的经络,很快,楚韵的脸色就变了。 魈收回了那缕仙气,从这个人类的反应来看,她的躯体并没有被改造的可能,她也不会任何法术,没有修炼过,便从根本上否决了是她会动手脚的可能。 至于她本人的灵魂或者记忆是否被改换过而她本人不清楚的情况,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么无论对方是什么邪魔还是仙人魔神,如果能有这样的能力,早就能冲着他来了。 若哪个魔神能有这样恐怖的能力还能不被看出蛛丝马迹,他/她直接能够抓走任何敌对魔神阵营的仙人对其动手脚,不是更能达到他/她的目的?这样的能力又何必对着一个人类施展?运用在魔神战争中将是防不胜防的杀招。 魈将楚韵的身子扶起使她靠着树木坐下,而他自己也盘腿坐在地面上,他再将楚韵移到他的前面,他双手撑着楚韵的背运功,将她身上的鬼煞之气抽|出。 他体内的业障似乎极为喜欢这股阴冷的气息,魈的耳边仿佛有数以万计的邪魔在不甘地嘶吼,混合着鬼魂凄悽惨惨的啜泣声,这股阴煞的鬼气也就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第19章 楚韵只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场差点让她醒不过来的噩梦。她睁眼的瞬间只看到一片漆黑,心悸之余,她抬手往额头上摸了一把,果然有点湿湿的。 楚韵发觉自己是躺着的,她摸摸周围,感觉好像睡在自家的那个土炕上。 忽有一阵风将门吹开,楚韵听到了声响,她眼睛的余光撇到一点光亮,扭过头去看。 不一会儿,视野中出现了那位仙人,清清冷冷的月光将他单薄的身影拉长,楚韵恍惚了一瞬,随即睁大眼眸,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薄布,利落地坐起身来,同时奇怪自己晕倒之前还很噁心难受来着,但现在居然感觉还行。 「你醒了?」魈偏过头来,那双金色的眼眸中依然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 楚韵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家门口在魈跟前站定,「多谢仙人救命之恩!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才好......」她抿抿唇,「如果有什么我可以为您做到的,请您尽管吩咐我!」 她也知道对方是仙人,她能做到的,也许他动动手指头就做到了,还能比她做得更好;她做不到的对方也能做到......可她还是希望能够为他做些什么来报答他。 「分内之事,无需多谢。」 「可......」 「我有点事要问你。」魈转过身来,他面向楚韵,放于身前的双手也放下。 「您请说您请说!」只要她知道的,她保准全部都会说出来! 「你此前可能看见鬼?」他低声询问她道。 楚韵差点脱口而出「没有」,可想到仙人问话,没准她的回答对他来说是重要的,她双眼一会儿向左下角撇去,又转向右方,好好思索了一番,才回復他:「如果我昏倒没有过了一天,那就是从小到今日白天都不能看到鬼。」 楚韵说完又忍不住问面前的魈,「敢问仙人,我昏了有多久?您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能够看到鬼吗?」如果可以,她挺不想要这个能力的。 高冷的仙人只言简意赅地回答了她一句:「一天,机缘巧合。」 「啊......」楚韵大失所望,这意思好像是她不得不要这个能看到鬼的能力了。 「那你从小有无异于常人之处?」魈又发问道。 「没有。」能吃算吗?她一餐可以吃三四个大馒头也不撑得慌! 听到楚韵的回答,魈沉思片刻,回忆到那乌龟精说因为这个人类符合吉梦莉的要求,她是[特别]的才会被抓去,可若是本人自己都不知道的[特别],就无法直观地了解到是什么情况...... 而她之前是无法看到鬼的,她之后却能看到,一切的巧合都是从吉梦莉身死之后发生的。 联繫到他此前被吉梦莉的兄长窥探过过去,而吉梦莉需要这个人类,这之后他却和这个人类感官相通...... 见魈要走,楚韵连忙出声挽留:「仙人仙人!这个产鬼抢小孩子的事情,不知道您可不可以管一下......」 楚韵说话声音越说越小,不管是从小听她阿爹阿娘讲的故事,还是受村里的人的影响,她也和其他普通人类一样,像是本能那般对神仙产生了敬畏的心理,且现在亲眼所见,楚韵更是觉得他们和故事里说的一样本领高强。 第25页 而这位仙人脸上没有表情时真真极有威严,使人不敢接近,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是以她这样说话,会有种自己会不会冒犯到他的感觉,他搭救过她,她这小小人类还敢有所请求,使得楚韵说话越发地小心翼翼了。 「我自会留意。」 楚韵提起的心都蹦到嗓子眼儿了,听到仙人这样说,她重重地唿出一口气,快速且连续地拍拍胸口,还没等她再度向仙人表示感谢,仙人「嗖!」的一下不见了。 楚韵回到床铺上,或许是已经躺了一天了,此刻她没有睡意。她推开门,借着朦胧的月光摸黑找到被放在桌上的小背篓,在摸到阿娘的衣服后,楚韵松了一口气。 没办法啊,她这条件自然是买不起好的油灯,虽然买了最最便宜的煤油灯,尽管点了后烟会很大又呛人,她也是能不点就不点的,能省则省嘛! 随后她翻找出字条,更感到安心了些。文彦大哥没有催她还字条,还特意提醒她过两天再去他家给字条,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是她也不是很想碰到文丽娘,或许是那个时候文大哥才有空吧。 将她阿娘的衣服叠好,再和字条一起放到小木柜后,楚韵嘆了一口气,不经意地回想起之前的经歷,她竟然都不知道自己追的是鬼,因为她可以看到「她」! 这不知怎的就跑进了一座鬼城,又被一个很强大很好看的神仙救了,可萦绕在她心头,那挥之不去的惆怅却是因那户生小孩的人家而起。 她还记得她和「刘人」娘子认识,正巧是她刚怀了小孩的时候,那天自己也是替文大哥他们家跑腿将东西给「刘人」家,那时她又累又饿,而他们家开饭了,是「刘人」说留她一块吃顿饭的。 楚韵回到床上躺着闭眼假寐,可不一会儿她又睁开眼睛,双眼无神地看向屋顶,她晃晃脑袋,还是合上了眼睛。 ** 天还没有大亮,不知道谁家的鸡就在咯咯叫,楚韵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她起床后伸了一个懒腰,又活动活动肩膀,便拿出糙米粉,心不在焉地做起了窝窝头。 在等窝窝头蒸好的时候,楚韵在想今天一天做什么好。她坐在凳子上,边吃边盯着自己用杂草编的,却没能给出去的小蜻蜓,还有小青蛙。楚韵看着看着出了神,连咀嚼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楚韵想着吃完早饭,左右无事,便赶去刘家村看看。 第20章 就好似在配合着她沉重的心情一般,今日的天也阴沉沉的,抬头也看不见太阳。 楚韵不禁想起,在她很小很小,总喜欢依偎在阿娘怀里的时候,阿爹常常跟她说,她阿娘怀她的时候很辛苦,她这个小傢伙总是要她阿娘吃不下饭,吐来吐去的;让她半夜也睡不好觉,即使有了身子也还要干活,惹得她是经常头晕乏力的。 「我那个时候天天盼着你快点被生下来,这么能折腾你阿娘,要快点跟阿爹见面好让爹爹打一顿才行,可等你被生下来的时候呢,是个长相讨喜的小丫头!」 「说来也怪,不知道是不是我还在你娘怀着你的时候经常对着你讲话,要你听话些,要你乖巧些......你的确不像旁的小孩子那样,一天到晚哭个没完,要闹得你爹爹我头疼,而是咯吱咯吱对我笑个不停,笑得阿爹心软软的,就只好作罢喽。」 小楚韵不明白她阿爹是在拐弯抹角地表达他的心,还以为自己被爹爹讨厌而难过了,阿娘看出了她的心思,对她说,其实他才不是像他说的那样。 「知道自己当爹爹后,他欣喜得不得了,天天干了活回来要对着阿娘肚子里的你说他一天去做了什么,若是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乏味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就说着等你生下来后,要带着你去爬树摘果子,去踩小溪,冬天给你堆个最大最大的雪人......可到了要生下你的那段日子,他又紧张得不得了!」 「他总是担心着『我能不能当好一个爹爹呢?』,是不是被我们韵儿喜欢的爹爹,是不是能为你撑起一片天的父亲。你不知道,你一哭起来呀,他那么大的一个人就会慌张得不得了,嘴上不说出来,心里却在责怪自己没有做好......所以呀,阿爹和阿娘是一样的,欢喜你的降生,欢喜是你让我们当了阿爹阿娘。」 所以她知道,当母亲的怀孩子是很辛苦的;她也知道,其他人都厌恶她,唯有她的父母会因为她的出生而感到幸福,他们都非常期待她来到这个世界上。 那对对她态度不一样的小夫妻,她见到过他们谈起孩子来脸上的笑容,他们也是如此渴望与自己的孩儿见面的...... 楚韵一路上都在想,事到如今,自己可以做什么。 说出去很可笑,她明明之前还怕鬼怕得不得了,之前还在被鬼追着只能逃命,可她现在竟然在想着怎么赶走鬼怪,给鬼怪一点教训。 也许即使做了也没什么用,但是只有一点可能的话,她也想为那对小夫妻试一试。 她好不容易才想出来,那天听到别人说产鬼是人生产的时候会出现来害人,那么她就知道怎么找到它了...... 这几个村里只有文彦大哥家的父母懂点医术,其他人总会来他这里求药,她就可以从文彦大哥这里知道附近有谁将要生产,她就好提前去那蹲着。 关于产鬼,她那天都是听到别人扯了一嘴才知道有这样的鬼怪存在,当时去追鬼了,都不晓得是谁说的,想要知道更多的情况也不知道找谁...... 第26页 楚韵仔细回想着,她那天还听到一个词,什么婆来着?生孩子为什么要那个婆进去呢?她也从没有听阿娘提起过啊? 总之,现在她几乎是知道怎么找这个产鬼了,但是她不知道鬼会怕什么,毕竟她小命只有一条,别教训鬼不成自己反倒受到伤害,可是,她也没个能够和她商量怎么做的人啊...... 哎,头疼! ** 已过了晌午,楚韵来到了刘家村,她人还没走到「刘人」的家,那挂在他家门上的白布以及白布做成的大白花刺目得很,硬生生地遏制住了她的脚步。 家中有人去世才会挂起白布,她最是熟悉不过了。 「哎哟,真是造孽啊......」 「我以前啊,听这『一夜白头』的词,以为只是故事呢!你看那刘仁家的,才二十来岁的小伙啊,那一头的黑髮,灰掉了一半儿呢!可怜家中的老母啊,遭遇儿媳去世,孙子被产鬼害的打击,竟是一下子卧病在床了!」 「这好好的一个家,媳妇孩子热炕头多美的一件事啊,生活越来越有指望了,前几个月那刘仁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突然这媳妇孩子都没了,母亲受不住病倒了,他可不就要悲愁到白头?」 听着刘仁的邻里左一句右一句的,有的在可怜他,有的就是当成一个故事在议论他,楚韵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她的心头,那般重,那般沉,令她丧失了往前走几步的力气。 她遥遥望了刘仁家一眼,伫足片刻,眼眶湿润的楚韵转身往回走,她越走越快跑了起来,有些模煳的视线中兀的出现那天那个作妇人打扮,穿着褐色衣服的鬼。 第21章 楚韵心里当下就燃起了熊熊烈火,烧得她愤怒不已。 害了别人还不够,现在出现在这里,是要过去看别人过得有多悲惨,好得意是吗?还是要继续害人?! 不论这个鬼因何种念头而在此地,楚韵都忍不了看它害了人,还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去刘家村的路上,好似要去受害者面前耀武扬威一般。 而另一侧的魈,他的内心仿佛也有一股强烈的情感波动,他顿了顿,还是继续斩杀邪魔。他并未感受到那个人类的生命受到威胁,也就令自己强行忽略这种感觉。 只是这种将他和另一个人连接在一起,使得他也要受到影响的事情,看来还是有必要禀明岩神大人。 据他分析可知,这应该是吉梦莉搞得鬼,但是他无法得知她死前具体做了什么布置,也就不清楚怎么解开这种连结。 不管如何,吉梦莉都是一个魔神,而岩神大人知识渊博经验丰富,定是能比他看得深远,获知更多的情况。 魈忽然吸了一口气,转而瞬移到跟他一块在这片地方清除妖魔的弥怒这里:「弥怒,抱歉,我要离开片刻。」 见他神情严肃,弥怒从他脸上窥见出隐藏在这副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的些微焦急的情绪。 弥怒内心感到诧异的同时,脸上却扯出一抹笑来,「哪用得着这么客气,你安心去吧,我还不至于被这些杂碎伤着。」他脸上露出游刃有余的表情。 得到弥怒的应答,魈朝他颔首,便迅捷如风地走了。 而追着那个鬼跑的楚韵途径一条河,她跑在石板桥上,下一刻就被从水中暴起的水鬼抓住脚踝,将她硬生生拽下桥去,使她失足跌落河里。 「咕噜噜唔......」 大量混着鱼腥味和泥土气味的河水从她的口鼻处灌进来,呛得她一下卡住自己的脖子,又不得不奋力挣扎,只感觉身体非常沉重,像是有人在她腰间绑了绳子,另一头栓了一个巨大的石块,将她拖着往下沉。 她挥动双手,那透着光的天空却逐渐小成一个点,也离倒映树木石桥的河面越来越远...... 楚韵渐渐没了挣扎的力气,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一点点流失,和这冰冷的河水要没了区别,灭顶的绝望感使得她缓缓闭上了眼。 阿爹阿娘,对不起啊。 我要来找你们了...... 就要变得全黑的视野中晃过一抹墨绿色,下一刻意识昏迷的楚韵被魈从河中救起,在死亡边缘徘徊的她回到了陆地,当即呕出不少河水,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无力地倒在地面上。 魈蹲下身,他当即运功,助她呛下的水全都吐出来。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面色死白,这副了无生气的模样。可不同的是,他明明先一步感受到了她的异常,如果他能够再早一点赶来的话,她的性命就不会受到威胁,就不会是这般濒死的模样,人类本就脆弱,就差那么一点,她就会...... 他垂下眼眸,眼尾那抹向上扬起的朱红也没了平日里凌厉的感觉,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在他金色的眼眸中漾开。 见楚韵紧紧合上的眼皮之下的眼珠,在努力的晃动几下,她应当不会醒得如此之快才是,但好像是恢復了点意识。 魈嘴唇微动正欲张口,只见极力维持意识到面目狰狞的楚韵,她惨白的嘴唇微微张开,声音弱如蚊蚋,根本无法听清她在说什么,可清风却将她说的话,送入他的耳边。 「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我将来,要给你......盖庙。」 她面色极其痛苦但仍旧坚持说完这句话,颤动着揪住他垂在地面上的衣袖的手兀的松了劲,动来动去的眼珠此刻也停止不动了,好像是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27页 「......」魈眸光微微颤动,他暗嘆一声。 自己不会治疗的仙法,有防御作用的也只是他这一身名为「千秋竞岁」的衣裳以及法器小香炉,那也是考虑在战争中若是有人类不幸被波及,这件法器好歹可以保护他们片刻。 他见楚韵皱起的眉头松开,她的唿吸趋于平稳,像是睡着那般,他再看了她一眼便起身。 魈的手往脸上一晃而过,震鬼诛魔的傩面一戴,即便水中是水鬼的主场,无论它游得多快,都是白费力气而已。 而在暗中观察楚韵状况的一个鬼魂,它被楚韵追着逃走,结果一时不慎将人带到有水鬼的地方去了,它也暗道不妙,但不一会儿这位仙人就冲过来了。他好像天生就带着令鬼魂感到不舒服的气息,所以它只敢远远瞧着。 正欲走时,发觉自己竟被定在原地,等视野中出现那位仙人,视线对上了他脸上的傩面时,鬼魂惨叫一声,这面具天然带有诛鬼邪的能力,鬼魂被自己感应到的随时能被毁灭的感觉所恐吓,当即想要跪伏在地求饶,可它被定住了动弹不得。 「仙,仙人饶命!我,没干过坏事啊......」那穿着褐色衣服作妇人打扮的鬼说话间还带有哭腔。 这水鬼怎么这么不行啊,两息都没撑住吧?! 「它,它骗人!」 恢復意识的楚韵刚睁眼就听到这鬼张嘴在说骗人的话,她着急地出声,生怕仙人被蒙蔽,她气息急促,可人还虚弱着就被呛到咳嗽。 「仙......」鬼惊觉自己居然发不出声音了?! 仙人听它狡辩,不是,听它辩解啊!它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不想被灭掉啊! 魈没管在身后那个嘴巴张张合合愣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的鬼魂,他想着那个人类先前内心里充斥着那么愤怒的情绪,又戳破这只想要巧言令色的鬼,这当中必有情况,需得听听看这个少女怎么说。 第22章 楚韵看到那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看到了我就跑,要不是为了追你,我又怎么差点就被淹死呢!」 魈又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情绪,楚韵说不清自己是劫后余生的后怕,还是恶鬼就在眼前的愤怒驱使着她勐地站起来,或许是她起身太急了,她人还没恢復,脑袋发晕的楚韵控制不住地往后倒,还是魈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你溺水刚醒,体力尚未恢復,勿要轻易动怒。」 少年仙人见她站稳便收回了手,肩膀上残留的温暖感觉下一刻便被冷风带走,无端端地使得她心里感到空落落的,楚韵慢了半拍才回应道:「多,多谢仙人!您又救了我,这般大的恩情,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才好......」 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很快就被她的感激之情盖过,仙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了她,实在是令她不知道该如何回报才好了。 这样被动承受恩惠,还是如此大的恩情的情况,她从未遇到过,因此,她更迫切地希望能够报答他才行。 「职责所在,无需介意。」看她面色沉重,明显露出在思虑的神情,魈沉默片刻继而说道,「只不过是力所能及,顺手为之的事情,不必挂怀。」自然也不需要她为他盖庙。 「你先前可是为了追它以至于被水鬼拉入水中,所为何事?」 见自己这般说过之后,那个人类脸上的神情并未变得轻松,他虽感到不解但知晓自己与凡人之间的差距,不通他们的所思所想也算正常,他擅长拼杀制敌,也可替凡人清除麻烦,是以他不会纠结如何通晓凡人的心思,而注重在解决之道上。 「......您可还记得那日我追一个女子,实则是一个鬼怪,煳里煳涂地就追去了一个鬼村的事情?当时便是追它。心里记挂着那家丢了孩子的人家,便想来看看那家人如何了,就在去那家人家里的路上我又见着了它!」说到这,楚韵愤懑地看向鬼魂,「它定是要继续加害那家人才出来晃荡的!」 那鬼听到楚韵这样的指控,更是慌得向魈连连求饶,请求他给它一个机会听它解释,而魈想着那水鬼感知到他的气息,都吓得逃窜去了,当他将这个人类救上来时,这个鬼还在林间观望没有逃走,或许这其中还有内情,于是解开禁制,让它说话。 「仙人吶!还有这位姑娘!我真的没干坏事啊!」 楚韵听了当下皱紧眉头,这鬼真是好生不要脸皮,她两只眼睛看到的事情,它还敢胡说?!还想蒙了仙人! 正欲说什么,却被魈投来的眼神制止,示意她听下去。 「......」好吧,反正有仙人在这里,这鬼怪也翻不了天。 楚韵将头偏到一边,她心气不顺地双手叉腰想着。 「老实交代你做了什么,若敢欺瞒于我,那水鬼的下场便是你的下场。」魈双手环胸立于一旁。 「是,是......」被震慑的鬼魂小心翼翼地应着,「仙人,还有这位姑娘,我其实是那位小妇人的母亲。」 「啊?!」 楚韵本来还在沉默地听着,她勐地抬起头,将信将疑地看向那个鬼,感到更加不能理解了。 「不,不对,那你?呃......」楚韵扬起手,像是在制止鬼魂说下去,又挥了挥手,最后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继续说,不得隐瞒。」魈沉声道。 顿住的鬼魂这才开口,「我女儿,很是命苦......她随了我,从小身子骨就不行,小时候生了病,没有银钱治病,这拖着拖着身体就更差了。」 第28页 「在我女儿十一岁那年,我男人说是去外地找活计养我们母女,此后没有回来过。为了讨口饭吃,之后她也不得不去找活干,后来结识了她丈夫,等我女儿及笄过了一年,她便出嫁了。想着以后有人能照顾她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最大的心愿已了,在她怀了孩子的第二个月,撑不住便去了......」 鬼魂脸上的神情越发地哀伤,「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担心她以后过得不好呢?还是没有看到我孙儿出世感到很遗憾呢?还是不知道死哪去了的死鬼丈夫,会不会在某一天回家来呢......我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放心不下了,不知怎的,等有了意识之后,自己还留在这世间。」 傍晚颳起的风吹动河边的草木,簌簌作响的声音好像是在替鬼魂嚎哭,「我一开始并不能见光,也许是在这世间逗留的时间变长了,只是还要躲着太阳,但是能在白天外出了。我就想陪着她去,可我居然能『看』出来她这个孩儿是保不住的啊!她还有她丈夫一家,都是那般殷切地期盼着这个孩子的降生啊!」 「我一开始想帮她撑着将孩子生下来,可是,如果生下这个孩子,她的身子只会亏得更厉害,她怕是会不久于人世,我只好先拖着她还怀着孩子的假象,最后装成是那产鬼夺了她的孩子,让她来恨鬼怪,不要怨恨自己,是自己体弱保不了孩子......」 楚韵因鬼魂的诉说,不由得在脑海中想像到这对身体不太好的母女依靠彼此坚强地生活,等到女儿嫁了人,可这位母亲却撑不到孙儿出生了,这本来就很遗憾了,没想到成为鬼魂,守在自己的女儿身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变得现在这般...... 想到这里,楚韵心里越发地难过,她不禁湿润了眼眶,可魈却是眉头微微一皱。 「这样她的婆家,她的丈夫,也只会怪鬼怪,这事儿先这样瞒过去,我女儿最好能够趁着这段时间养养身体......当时假装抱了个孩子出去,为了让在场的人都撞见,可之后为了不引人注意,我也是刻意隐匿了身形,不知为何这位姑娘能够发现我,更是跟我一路去到了无妄坡。」 说着说着,鬼魂的神情反而平静了下来,「那里有更多的鬼怪在那处游荡,也是怕姑娘出事,我后面想领你去出去的,可是等我出了无妄坡,也没看到你的身影,就以为姑娘你走了。」 所以她那时跟着它去了那个阴森森的地方,后面突然看到它的身影,那就是它想把她从那个地方给带出去的,但是不知怎的,她自己去了鬼村吗? 想到这,楚韵越发感到愧疚了,她之前不知道这些事,还那么生气地追对方,还错怪它......它还没看到「刘人」家挂上的白布,要是看见了,它该有多难过呢? 她的情绪源源不断地向他传来,使得他不得不开口提醒,「事情已基本了解,还需查证才能知它说的真话假话。」 仙人是在跟她说话吗? 「啊?哦哦......」楚韵胡乱点点头,想到也是。 第23章 楚韵向鬼魂所在的地方小跑过去,离着它近一些的时候,又犹豫地倒着走了两三步。 楚韵扭过头看到魈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才安心些。 楚韵想着,它要是在欺骗她害她如此难受,还当面矇骗仙人,回过头来仙人也不会轻易放过它的。 她抬起手用手背擦掉眼泪,吸了一口气再唿出,张口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吐字清晰:「先前我对你态度不好,有冒犯的地方,真的对不起。」她弯下腰,向鬼魂赔礼道歉。 女鬼感到有些意外,这个女孩竟然正儿八经地向它道歉,它活着的时候便知道有的人即使知道自己做错了,也不会道歉,会抵赖反过来责怪别人,更别说它现在是个鬼怪,正常人害怕躲避还来不及呢。 可眼前这个女孩之前听到它讲的事情会难过得掉眼泪,她诚挚的歉意它也感受到了。 「其实也是姑娘亲眼看到我『夺了她的孩儿』才如此觉得,自是谈不上有错处,若是我也早点和姑娘解释就好了,好在都是误会一场......也是我太过心急,想要甩开你去见我的女儿。」它让楚韵直起身子来。 「这......」看到鬼魂对着她微微一笑,楚韵的心里更是堵得慌,她喉咙发紧,嘴巴张张合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怕自己不小心透露出什么来,她扭过身子,无助而又焦急地看向魈。 鬼魂看向别处,它不敢直视仙人,怕他会看出它的不忿,惹他不快。 若是能够再早一点遇上仙人,它或许还能够求上一求,可它已然做了决定,也在实施自己的计划了,已经是无力改变的定局,再说仙人也不一定会帮它,还是自己来做最为稳妥。 「或许这就是命吧。」它重重嘆息一声,声音悽厉幽怨。 「仙人,求您解开对我的禁锢,我是她的阿娘,如今,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再晚一些,可能就来不及了!」收拾好心情,鬼魂恳切地向魈求道。 「您,您,她......」楚韵说话结结巴巴地,她想出声阻拦。 等鬼魂看到「刘人」家门前挂的白布,这对它的打击该有多大,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唉!」 楚韵磕磕巴巴地还没说什么来,就见鬼魂发现自己能动之后便不管不顾地向刘家村的方向赶去。 第29页 「仙人,这!」 「走吧,去看看吧。」 因她是凡人自是没有飞天之能,魈一把揽过了她,下一刻楚韵便感觉她腾空而起,这突然的失重感一下子慌得楚韵紧闭双眼,她生理性地要喊出声,可只是几息的功夫,她又落了地,使得她只好硬生生地压下还没有喊出口的尖叫声。 楚韵闭上的眼悄咪咪地睁开一条缝,感觉到脚下踩在厚实的土地上,这下跳到嗓子眼的心才安稳地落回肚里。 「已经到了刘家村,你松手吧。」 嗯? 慢半拍的楚韵才发觉,她刚才人升空,怕得几乎是本能地双手搂住仙人靠在他的怀里,她的脑袋贴在他的胸膛,有力的心跳在耳边持续地迴响。 楚韵兀的浑身僵硬起来。 她,她抱了仙人,这,这是不是大不敬啊? 楚韵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仙人那张绝顶好看的脸在她的眼前放大,惹得她不禁屏住唿吸。他们隔得如此之近,她生怕唿出的气息会碰到这般神圣不可侵犯的仙人,对他来说会不会是一种冒犯。 「你抱得太紧了。」魈以为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出声说道。 他看向她的眼里没有不悦,即使和她距离过近,也没有丝毫的情绪,只是在陈述事情那样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他仿佛只是在看她,单纯地看着她,冷静地瞧着她逐渐变红的脸。 楚韵连忙撒开手,她忽然弯下身子,双手撑在大腿上,大口大口吸气。 「你怎么了?」明明他就在此处没什么事情发生,也没有邪魔侵扰,这突如其来的心脏剧烈跳动的强烈不适感又是为何? 「耳朵也是通红的,你不要紧吗?」 楚韵闻言,立马捂住自己的耳朵,果然热热的,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掌心贴着额头发现不烫,没烧起来就是没事。 她摇摇头,「可能就是落水了,等下回家休息就好了?」反正都是落水之后才不对劲的。 她有个头疼脑热上吐下泻,人生病全身哪哪都疼的时候,都是蒙着被子瘫在床上捱过去的,现在没有感觉很不舒服,那就问题不大。 不再理会这个小插曲,一人一仙去到刘仁家附近,太阳落了山,刘家村外出的人,陆陆续续地归家了,有的扛着锄头,有的肩上担了东西回来,可来来往往的人好像都注意不到他们似的,一点也没有觉得有陌生的人出现在别人家附近盯着有什么不妥。 但无论谁看到她身旁的这位,都会感觉到他不是凡人吧?那如果意识到自己见着了仙人,感觉要出乱子诶? 可是,为什么这些人都像看不到他们似的?有个人差点撞上她了,还是她紧急闪开的! 楚韵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魈:「仙人,别人怎么好像看不见我们那样啊?」 「我略施仙法,使旁人无法看到我们,亦无法听到我们的声音。」魈淡声道。 「哦哦。」 楚韵还想问些什么,但看到魈示意她先别说话,她只好闭紧嘴唇,听话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仙人的仙法太过厉害,还是此刻的鬼魂已经无暇顾及他们,它停在刘仁家的门前,而魈与楚韵便在离它不过十米的地方盯着它的动向。 因背对着鬼魂,所以楚韵看不到仰头看向挂在门楣上的白布的它,会是什么表情。楚韵看向魈,见他一动不动,她也只好压下内心的焦虑与疑问,静静地注意着鬼魂的举动。 第24章 只见鬼魂抬手一挥,刘仁家周围忽然涌动着唿啸的风,将这些白布刮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碎布,这番动静倒是将活像是苍老了许多岁的刘仁给引了出来,见白布碎成片片,他起先是很惊讶,手颤抖地托起了白布,脸上只有悲愤,他忽然脚下没了力气,跌坐在地。 见自己无法撑着起身,以为是自己太过疲累,想起早死的妻儿,病重的老母,刘仁一时间悲从中来,他瘫坐在地上哭喊着,质问着为什么不让他好好送送他的娘子,只听得楚韵心里也隐隐作痛,而被这动静吸引了的人,见是有丧事的那家,无一不是摇头嘆息,也有人被他的悲伤感染而湿了眼眶。 魈带着楚韵径直走进了刘仁家里,最右边是灶台,中间是餐桌,最左边有两间房,魈抬起手,一阵清风轻轻吹开其中一间,露出了鬼魂的身影,以及它面前,那被放在草蓆上小妇人。 穷人家自然买不起个棺材,大抵都是这样一卷草蓆,应是明天,小妇人就要被抬走下葬了。 楚韵默默向后退了几步,借着魈的身形挡住她自己。她实在是见不得这种场面,她不知道鬼魂看到自己的孩子躺在那里心里会有多痛苦,肯定是比她这样的外人疼上百倍千倍的。 「芽儿呀,阿娘,来看你了。」鬼魂伸出手,想摸一摸女人的脸,却从中穿过,鬼魂恍惚了一下子,最后收回了手,「......想到当初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啊,可以像颗树木的新芽那样,要健康地长大,像是树一样长得又高又壮实,千万不要像母亲这样身体不好。」 「对不起啊,没有给你一个很好的身体,跟着阿娘也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累,阿娘没用,没让你过过一天好日子,到后来,连你的孩子也没有给你保住......」 楚韵听着嘴里发苦,一下子又湿了眼眶,「还好,你还有一口阳气吊着,这样阿娘就可以救你,这是阿娘最后能为你做的一件事了。阿娘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未出世的孙儿,想要保存你,就没办法顾及到胎儿,你会丢了自己的命的,阿娘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可以好好地活着。」 第30页 那时她的胎儿是一定保不住的,要是它用了力量强行为她保下并让她生下孩子,那只会是芽儿的催命符! 它做出这个决定也很痛心,但是芽儿是它唯一的念想,唯一的孩子呀! 「我的芽儿还这么年轻,她要和爱她的丈夫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养好身子再来生孩子,她要活到两鬓斑白,子子孙孙都围在她的膝下,像我对她小时候那样给她的孩儿孙儿讲故事,要很老很老再离世,然后来世投胎,去到富贵人家,不要再到阿娘这里来了。」 「瞧我,都在说什么,都要魂飞魄散了哪会有来世呢......」 但它不会后悔,也没有过犹豫。这是唯有它能为她做到的,非它不可的事情。 楚韵没有听清鬼魂最后说了什么,只知道它没继续说话,她犹豫地转过身来,只看到鬼魂的身形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成数不清的光粒。那些散开来的光粒纷纷进入躺在草蓆上的人的身体里,而地上的人死白的脸庞在渐渐恢復气色。 都这样了,哪里还能看不懂状况呢?! 仿佛有什么在她脑海里轰然一声炸开,楚韵又惊又慌地冲过去,下意识地揽住这些光粒妄图以这样的方式留住即将消散的魂魄,可那些光粒从她怀中熘走了...... 她急得直跳脚,又不甘心地再度抱住那些光粒,当她看到鬼魂的脸上,直到最后,它的表情,是笑着的时候,她好像浑身卸了力气,失魂落魄地往后退了几步。 她低头看向躺在草蓆之上,小妇人神情安宁得就像睡着了做了美梦。 是了,鬼魂是想要救她的呀,是在救芽儿的呀。 她,不该阻止的...... 真的,不该阻止吗? 楚韵幽幽转身,她看向一动不动的魈: 「仙人......」 她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像是屋外树木上慢悠悠掉落的一片树叶,没有分毫的重量,稍微起一点风,就能吹到不知何方。 这样,就好了吗? 旁人的口口相传,以及她自己就被仙人救过,就跟阿爹阿娘讲过的故事那样,神仙是救苦救难的,能除掉妖魔保护人类,她相信神仙是什么都可以办到的,神仙都是很了不起的。 [走吧,去看看吧。] 真的,只是来这里瞧瞧这个鬼魂怎么牺牲自己去救自己的孩子的吗? 只是在一旁这样沉默地,冷漠地看着吗? 楚韵忽然很想哭,她蹲到地上,双手环抱住自己。 「虽然很微弱,但是躺在草蓆上的人,已经恢復了唿吸,再过不久就会醒来了。」 听到这话,楚韵勐地抬眼看向那个小妇人,她立马起身,几步来到小妇人身旁,又蹲下来,犹豫过后,才伸出手,食指悬在她人中上方,感到小妇人鼻间的气息,楚韵非常欣喜地转过头去看向魈。 她看到还未消散完全的光粒向仙人这边涌来,他的面前凝聚出了一个魂魄,只是它的身形比之刚才变得透明许多,可还依稀能看出是那褐色衣服妇人的样子。 魈施展术法,引来天地的灵气,这才令碎成光粒的魂魄重聚人形。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楚韵的内心里有诸多困惑,她看向面色平静眼里也没有一丝波澜的魈,没有忍住问他:「我真的非常地感谢您救了我,在我眼中您是顶顶厉害的仙人......」她咬了咬下嘴唇,很想把心里的疑惑全都说出来,「可是您为何......」 「你是想说,为何我过来只是在旁观它要魂飞魄散,既然没有出手的想法,却又重聚它的魂魄,对于现状发生的事情,你大概都一知半解,所以你想问我,是么?」 不愧是仙人,好强的领悟能力! 魈对上她的视线,从这双清澈干净的眼眸望去似乎可以通向她的心底,使得旁人好像不难分辨她的情绪或者想法。 「不过眼下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好!」 魈微微一愣,没想到她居然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了。 仙人可是救过她的命,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她当然马上应下了! 「......需要你一同去趟黄泉。」 嗯?去那里? 黄泉?! 楚韵脸上表情当即裂开。 第25章 过百收加更么么哒 她想都没想地应下了,但后知后觉才反应到,等等,他说的是哪里来着?! 「它需要你的帮忙。」 「嗯?」楚韵困惑地看向魈。 「以它如今这副样子,如果去转世投胎,前几世可能会受苦些,魂魄过于虚弱而又有残缺,但是在轮迴当中会慢慢补全。」他解释道,「所以,需要你一同去一趟黄泉。」正好,他也需要去那里探探情况。 「哦......啊啊切!」楚韵打了一个喷嚏。 见她连打几个喷嚏,又搓搓手臂,魈才觉得自己疏忽了,凡人不比仙人身体强健,即使是夏日,可一到了晚上,这风也会带有丝丝凉意,更别说她全身湿透着。 「先回去吧。」 「嗯,嗯......」楚韵低声应着。 从刘仁的家中离去,魈带着楚韵回到她的家门前,等楚韵推开自家小茅屋的门,在她的身后,魈的手中凝聚的灵力化形成一片金色羽毛。 他托着羽毛将它朝楚韵的方向一推,羽毛飘到空中,悬浮在楚韵的头顶上方,它旋转起来,最后化作一层淡淡的金色柔光覆盖住楚韵整个人,又像是没入她的体内。 第31页 他所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也暂时无法解开他和她这种相连的状态,而他又势必会被影响,在她感到窒息的时候,他也会原模原样地感受到。 他自然不会在能感应到一个人类会出事的情况下不去救她,她待在自己生活的村子里会更安全,但若是遭遇邪魔也能替她抵挡片刻,或是他在清除邪祟之时她遇到其它危险,他分|身乏术,至少施个法术,拖延时间等他赶到,就不会令她白白丢了性命。 「子时一刻我来找你。」 「哦,好。」子时?那不是要接近午夜时分了? 简短的对话过后,仙人又来去如风一下子就没影子了。 去黄泉啊...... 楚韵打了个哆嗦,想着在子时到来之前,她完全能够洗个澡换个衣服,还能热点窝窝头吃。 可,是去黄泉诶。 她听过阿爹讲,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不是活人能去的地方。 所以为什么需要她去呢? 她就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啊! 可是仙人都救了她几回了,总不是来害她的,他说需要她去那就是需要她去吧。 「哎呀!」她一拍脑袋。 早知道她豪横一回,去买点面粉回来,做个几个白馒头吃了好壮胆啊! 回来一定要给自己做点好吃的,她可是去过黄泉的人了! 等她洗了澡,湿的衣服也被她洗过晾起来,她才从蒸笼里拿出窝窝头吃了起来。楚韵嚼着嚼着她眼睛瞥到小木柜才想到里面放着的草药,她勐地一拍大腿,她当时怎么没问仙人呢? 刚开始她以为仙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她都不敢多说话,就算他很好看她也不敢多看他一眼......现在就觉得仙人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或许仙人会帮这个忙?就是将一点草药送给「刘人」家。 她虽大字不识几个,但好歹经常採摘草药便认得一点,她中午到那儿的时候还听到别人说了,那「刘人」的母亲病倒了,又听仙人的意思,那个躺在地上的小妇人也有救了,她们应该会需要用药的,但是看大夫求药可是顶顶费钱的。 为什么不是她自己送,她就想着啊,像他们这样的凡人,心里对这些神仙都很是尊敬的,觉得神仙都很强大,能做到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像是这药要是她去给「刘人」的话,可能这药只能有很一般的作用,但是仙人去给的话,他们就会觉得这个药的药效很神奇吧? 更相信自己的病会好,也会觉得自己被神仙保佑着,那么因为「失去」孩子的痛苦,也许会减轻一些。那家人要是去看大夫,然后手中有点草药按照药方那样吃,那她们人应该会好得更快吧。 仙人等下还要带她去黄泉,他还有事情要办,那等他空下来问问,如果他不方便就只好她自己去送药了,幸好她上次采了很多,自己留一点还要交给文大哥家换钱的药就好了。 可真当仙人来接她去黄泉的时候,楚韵只感觉自己的脚仿佛和这地下的土地相连扎了根儿似的,动都不带动的,她迈不开腿。 「仙人,您能用小小的一点力气,将我敲晕,直接带去黄泉吗?」她大拇指和食指捻起,比了个手势。 她怕她会把拉着门框嘴里喊着「我不去!我不去!」,要真的出现了这样的场面,也怪难看的。 就算有仙人在也...... 那可是黄!泉!啊! 「......」魈。 仙人到底还是没有这样做,实际上他抓住她的手臂,她就乖乖放弃抵抗了,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是这样的。 被如此好看的仙人搂住腰带走,此刻她却没有任何的心思,楚韵的内心被不安所占据,等落了地,还是魈喊了她一句,楚韵才回过神来。 她没办法不害怕,黄泉那是只有死人才可以去的地方,她对仙人是很感激,也想回报他的恩情,但是她有不能死掉的,至少不能这么早就死了的理由。就算遇到天灾人祸,就算病痛缠身,她都会倔强地挺过去。 她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类,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特别,为什么非需要她去才行呢?因为看在仙人救过她的份上她才同意的...... 可是她也会怕啊,万一,万一在死人的地界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要是什么都做不了,她会不会被觉得是一个累赘,被抛下呢? 这个世界上,只有阿爹阿娘不会嫌弃她,不会抛弃她的。不会像村里的那些人那样都离她远远的,觉得她是祸害,用冰冷的视线看她,好像她是一个罪人那样。 等遇上了麻烦要是他不好脱身,她一定会被抛弃的。 一定会是这样的。 楚韵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成拳头,消瘦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她嘴巴张张合合,最终又闭上。 想说却没办法说出口...... 明明是夏夜的夜晚,可阴森森的树林里冒着寒气,四周黑漆漆的,夜晚的萤火虫飘在林里像是妖魔鬼怪惨绿的眼睛,那种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仿佛隐藏着什么怪物,会随时冲出来张着血盆大口将人吞吃掉的感觉刺激着楚韵的神经,这无妄坡真不是常人能来的地方。 「别怕,有我在。」 平日里听起来清冷的声音里似乎有了一丝温度,这或许是她的错觉:「真,真的吗?」 跟他隔了一个身位的人没了以往的小心翼翼,也不再掩饰情绪,谨慎措辞,生怕触怒他的模样,而是急不可耐地想要确认他的态度: 第32页 「放心吧。」 听到令她心下稍安的答案,楚韵急切地一把握住了魈的手,生怕他会反悔这在她听来像是承诺一般的话语那样,「我,我不知道我可以做到什么事,但是我会努力去做的!」 「所,所以,不管等下会遇到什么情况,请您,千万不要放弃我......」 感受到她手下渐渐用力,就像是遭遇绝境的人那样无助,又在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样恳切,她此前内心的不安原封不动地传递给了他,可她依然没有说出退却的话语,他身为庇护千万民众的仙人,这份不牢靠的信任,他也会一同守护住。 「安心吧,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 第26章 等到了无妄坡附近才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那种担惊受怕的感觉,许是她也想起了在枉死城的经歷,魈看着与她紧握的手,想着若是此刻让她松开手,只会加剧她的不安,便暂时任由她先牵住;而她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前来,也是因为他救过她而已。 短短几面自是无法建立起深厚的信任,身为凡人的她会感到恐惧也是正常。 看她强装镇定的模样,魈想了想,开口说道:「此前你想问我为何只是在一旁看着鬼魂,看它就要魂魄消散而无动于衷是么?」 「......我觉得您是救苦救难的仙人,无论什么都能做到,如果没有出手,那您一定是有您的考量,只是,若是这个鬼魂没有伤过人,它生前已是不易,连转世都没有,消散于天地间也太可怜了......」楚韵犹豫着出声。 魈沉吟片刻,才继续说道,「因为它已经是超凡的存在,歷经七日没有回魂,也没有被鬼差带走,有了这样的机缘巧合从天地间吸收灵气滋养壮大自己的魂魄,得到了超越凡人能够拥有的力量,不属于阳间却逗留于此,会对现世的人造成不利的影响。」 「我是从小听过我爹娘讲故事,才知道鬼怪都是坏的,可是这个鬼魂,它好像只是想救它的女儿?还有您说的回魂,死了的人七天内还能回魂啊?」楚韵只感觉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对魈说的事情有了极大的好奇心。 「反覆其道,七日来復。」 见楚韵一脸没有听懂的意思,魈又举例解释到,「正如天上有七星,人有七魄,感情有七情,人体有七窍,所作诗歌有七律......『七』是一个神秘多变的数字,是復生之数,是以有回魂的可能。」 「生灵死后会有鬼魂,但是不只是死亡才会形成鬼怪,人心阴暗也能滋生鬼怪。」魈直视着楚韵说道。 仙人金色的眼眸在黑夜中仿佛是唯一的光源,依然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却无端端地令人感到像是午时的太阳照在身上那样灼热,光是被这样看着,就令她有种他在透过她的眼,审视她的灵魂那般的威压。那般锐利的眼神,能够令所有邪祟无所遁形,能够消融目之所及的一切黑暗。 楚韵被看得有些紧张,她感受到了些许的压力,目光稍稍偏移,又逼自己回视仙人。 心里有鬼的人才不敢与仙人对视,她有什么好心虚的呢?! 见她看向他的目光坦坦荡荡,魈顿了顿再说道:「若不是自然死亡,鬼魂怨气深重,七日过后或化为厉鬼危害世间;鬼魂属阴,无法在阳气充沛的地方久待,而更不适合待在人身边,长此以往,普通人身上的阳气被消耗,容易多病多灾。」 「如鬼魂所说,那个女子身体不好,而鬼气阴煞,难免会加重那女子的病症,折耗她的阳寿。无论魔神还是仙人,都无法干扰生死的秩序,也不能令人起死回生......」否则,他那些在战争中陨落的战友,那些被灾厄葬送的人类也都不会死。 「它能消耗自身去抢回它女儿的生机,到现在你我送它去轮迴未必不是最好的结局。」 看楚韵似乎还想说什么,魈似是规劝又好似告诫她:「鬼魂不可在白天出没,不可照到日光,可它现在能在白日出现,还有了超凡的力量;它看似和一般的鬼怪不同,不一定会伤人,但是鬼魂本身带有阴煞怨气于人不利,如若不是常在它女儿身侧,那女子的身体不一定会垮得如此之快。」 「你可还记得它说过『一开始想帮它女儿撑着将她的孩子生下来,可是考虑到如果生下这个孩子,她的身子只会亏得更厉害,她怕是会不久于人世,便撑出她还怀着孩子的假象』的话?你可以说因为它生前是位母亲,所以更顾念自己的孩儿,而放弃了自己的孙子,但是假象要怎么做呢?」 楚韵边听魈说话边自己琢磨着,突然,她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芽儿姐和她的夫家都很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这是鬼魂说的以及她亲眼见过的画面,她的夫家会对她非常小心地看护着,她自己也会格外注意着。 也就是说不太会有可能令芽儿姐出意外,是鬼魂觉得它孩子的身体太差保不住胎儿,不能生,然后伪装出了芽儿姐还怀着孩子的假象,那么孩子就那样没了...... 第27章 楚韵忽然感到心里发冷,只听魈又说道:「它拥有超凡的力量,连不能在白天出没都克服了,也就是说在一定程度上它已然不必惧怕什么了,因为执念留下,而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怕白天,如果知道鬼魂对人能产生影响,它也不会留在它女儿身边了。」 「可它却能感应到它孩子的生气在减少,它更加不会离开它女儿,再度加深它的执念,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它现在能够剔除令她身体不好的因素,那么在未来怎么不能不顾一切地只为了它孩子好呢?它没有恐惧的事物存在也就没有束缚,而又在变强,就能在世间存在,并持续地对拿它没有办法的生灵产生影响。」 第33页 而且要么鬼魂一步错步步错,要么被邪祟盯上吸收掉,一样是危害人间,最终使他或者其他仙人出手,落得魂飞魄散不入轮迴的下场。鬼魂没有人的理智,只有执念或者深重的怨气,所以他对鬼魂所说的一切都持保留态度。 楚韵不知想了什么,她后怕地吸了一大口气,又颤抖着嘴皮唿出,才缓缓说道:「诚如您所说,这对它来说,应该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仙人,我们要怎么进去黄泉呢?」楚韵大着胆子环视周围,企图找到一个能被称为「门」的东西。 楚韵四下张望,除了看到疑似「鬼火」的东西,什么也没从这片漆黑又冒着寒气的地方瞧见,难道必须是仙人用仙法才能看到的吗? 「这要问你。」魈言简意赅。 「啊?我?」楚韵一手抬起她伸出食指指向自己。 「你我皆为生者,恐怕无法进入黄泉,但是上一次你却能够跟着鬼魂去了枉死城,我也是通过你才能到黄泉,也就是说你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能够引领你跨越阴阳两界去往黄泉。」魈笃定道。 听仙人这么说,她好像还挺「厉害」的,但是完全开心不起来。 「加之我也需要去黄泉一趟,无意将姑娘置于危险境地,可实在需要姑娘帮忙,真是万分抱歉。」魈挣开了楚韵的手,他后退一步,微微躬身向楚韵抱拳说道。 楚韵连忙侧身避开了这一礼,她是万万想不到有一天竟然会有仙人向她行礼,她的脑海里立马浮现出村里那个有学问的先生时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那就是——她何德何能啊! 普普通通的一个她,和仙人的差别大概是有好几座高山都无法跨越的,怎么能够受他一礼呢? 楚韵惶恐的同时,心里竟然会感到很开心。 她想到他明明可以因为他救过她,以此来要求她和他去黄泉,而不是好声好气地和她这样说,就算他什么都不说,态度强硬地要求她做这做那,她也不好说什么。 就像文彦大哥的家里人那样,他母亲文丽娘因为在她双亲去世她被村里人指责咒骂时,替她说过两句话,所以在此后的几年,她给她家辛苦工作,可她不只经常剋扣她的工钱,还常以她在他们这里工作的由头,把她当不收钱的苦力,要她帮着做这做那。 有一次她去交药草,饿到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文大哥家在吃饭,也是见她可怜,就从后院拿了一个馒头要给她吃,她还没有接过,就被文丽娘夺过去,一把摔在地上,说她要是想吃那就捡起来吃掉,说她就是跟个乞丐那样,像是吸血虫攀附他们家里,才有了一个餬口的工作...... 文大哥后来跟她私下道过歉,说他母亲那天心情很不好。可是她好像只对她会这样撒气,对着村里的人,永远摆出一副好人的面孔,经常指着她骂说他们家对她那么好,她当初替她说过话,她怎么就不感恩戴德,这么没有良心,还敢提加工钱的话。 无论她说什么,她都只会扯她当初对她的「好」再来指责她哪里都很不好,让她给他们家做事就是天大的恩德,她不每天烧香为他们祈福都是要天打雷噼的。 但是她那个时候就算饿得要死了,也倔强地没有捡那个馒头,她总觉得那个时候捡了的话,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什么就会丧失掉。也因为她从来都不允许自己丢失这样的东西,她才能够在那么多能够淹没她的声音中,听到自己跟自己说,他们说的都当在放屁,不要管。 才没有沦落到厌弃自己也跟他们那样要恨自己的地步。 她依靠自己的劳力养活自己,并不是靠所谓的「施捨」过活。 仙人跟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不会用恩惠要挟她去做什么,他令她觉得,他跟她的差距好像没有几座高山那样大,没有天地之间那样远。他仿佛把她看作和他相近的人,那样普通的,能令她感受到他的诚意,他是诚心地对她这样的说,他甚至会因为这个要求而对她感到抱歉。 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所以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高兴过。 稍稍平復一下激动不已的内心,楚韵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太奇怪:「仙人不必如此,我非常乐意,不如说我能够帮上你的忙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我该怎么做呢?上次是跟着鬼魂进去的,那这次也是这样吗?」 对她这般积极的态度感到诧异,魈缓了缓从楚韵那里接收到的情绪,才向她说到有两个办法。 楚韵看着眼前向她说话的魈,她的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一个笑容来。 阿爹阿娘,若是你们在天有灵,请原谅女儿这次要冒险了。 无论前路会有什么样的危险在等着我,我都想要帮到眼前的他。 第28章 「从刚才到现在,姑娘能否感应到有什么在牵引着你,使得你想往某个地方前去呢?或者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什么,直接能从某处去到黄泉?」魈看向楚韵,问她道。 「仙人唤我楚韵就好。」她说罢,楚韵先是往无妄坡里走了几步,在离魈不远的地方张望片刻,又闭上眼细细感受了一番,她耷拉了嘴角,再度回復他道,「很抱歉,我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看到了楚韵眼里的歉意,又似乎在懊恼自己好像没有帮上忙那样对自己不太满意,魈对她说道:「楚姑娘无需介意,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尝试。」 第34页 他虽甚少和人类接触,但也知道直唿人名是比较亲近的做派,就像和他不甚熟悉的仙人,也不会直接喊他名字,而以称号称唿他。 「什么办法呀!」一秒振作精神抖擞的楚韵。 她会激动那是因为他竟然称唿她「楚姑娘」耶! 村里的人啊要么喊她「喂!」要么就是文丽娘那样喊她「死丫头片子!」之类的......可她也是有名有姓的啊! 也不是文大哥在他父母面前就很冷淡,仿佛他们不认识那样地喊她楚韵,或是私底下会叫她小韵那般,这个称唿就像是村里的人很是尊敬地喊那位看过书识得字的人为「先生」,喊文大哥的父亲是「大夫」那样。 不过仙人也不是像村里的人称唿那个有学问的,或是称唿文大哥的父亲那样笑容堆满脸庞过分客气的模样,他不冷淡也不亲近,但是她却觉得这是在阿爹喊她「韵丫头」,阿娘喊她「韵儿」之外,动听到她格外喜欢的称唿。 「还有一个办法是什么?」楚韵做好全力以赴的准备了。 「午夜时分魔物骚动,阴气最重鬼怪出没,于这时跟着鬼进入黄泉。」魈沉声道。 这个办法有效的可能性应该更大,因为上一次这位楚姑娘就是跟着鬼魂而跨越了两界。如果自己没有办法感应到,那还是跟原先一样跟在后头试试看。 「哦哦......」楚韵点点头,她眼睛提熘一转,又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可是仙人,我上次也不是等到大晚上才去到黄泉的呀?」 仙人总不会忘记了这点吧? 「嗯,我们在此等到午夜,是为了等一个特殊的鬼。」 「特殊?」楚韵歪歪脑袋,想着「殊」到底是哪个字,是书吗? 魈忽然将食指竖起轻置嘴唇前,示意楚韵噤声。 楚韵当即紧闭嘴巴,她本来还问是什么字,又想到仙人知道了她的名字了,她还不知道仙人的姓名,这样她将来怎么给仙人立碑修庙呢? 此事过后,他们应该不会再见到了吧,他可是仙人呢,怎么会和她这样的凡人有交集呢?现在不问,以后也没机会了。 魈不知道身旁低着头的楚韵的内心所想,藉由高壮茂盛的树木遮挡,他们很容易便能隐藏好身形,魈藏在树干背后,他微微倾斜身子,露出没被树干挡住的半边脸庞观察一个飘到无妄坡的鬼。 鬼明明背对着他们,只能听到好似有锁链扯动铁器相碰发出的声音,但下一秒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一个状似弯钩的东西朝楚韵后脑勺这边飞来,楚韵眼前晃过一瞬,本来与魈隔了一个身位的她被他一手拉入怀中,他单手搂过按住了她。 温暖炽热的手掌贴在她的背部使得楚韵浑身紧绷着,靠在绝美仙人怀里的这一情况令楚韵的大脑瞬间变得空白,心脏像是不顾她死活那般失控狂跳,还是身后那道刺耳的兵器相撞发出的响声,将恍惚中的她震得如梦初醒那样,飘飘然的楚韵这才回过神来。 被他用法术收回的长枪从虚空中显现出来,魈打飞了弯钩。但弯钩像是有意识那样,在空中飘浮着,等待着下次进攻的时机。魈松开楚韵,拉过她将她一把护在身后,楚韵这才看到悬浮在空中的锁链与弯钩,她惊讶地一手捂住嘴,她还记着仙人让她不要出声的话。 过了几息,隐隐有对峙意思的浮在空中的锁链弯钩又被谁操|控着一齐飞走了。魈从树木后出来,他手中的长枪没有收回去。 即便他收敛了气息隐匿了身形,还是被那个青面獠牙的鬼察觉到了。这无关他的实力是否深厚还是运用的术法是强还是弱,而是因为他们是生者,亡灵对于生者的气息应该存在天然的感应。 只是它为何突然要对楚姑娘这个人类下手,有他在势必要给个说法,也能以此为契机搭话进而获知一些事情。 也许是感应到了距离它数米外手持长枪的傢伙浑身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它先一步开口说道:「此处不是尔等活人能来的地方,还不速速散去!干扰黄泉鬼差办事若是出了意外,你们可担待得起?!要是把你们一併收了,就算你们去黄泉判官那儿告状都是没理的。」 听着这个自称黄泉鬼差的鬼仿佛恶人先告状那样倒打一耙,魈微微抬眉,他身后的楚韵更是不爽上了,明明就是它先动手的,怎么还搞得像是他们的不对来了?! 想着仙人在她身前,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出事,楚韵也就没有那么害怕这个长得比她之前在什么城见过的那堆鬼魂都要恐怖的鬼了,这大概就是仙人说过的「厉鬼」吧。 楚韵也不觉得这厉鬼身后跟着的一串鬼魂,这个场面很憷人了,她开口说道:「这块地界你是买下了,还是你有在哪里立了块木牌,上面写着『不允许活人入内』啊?」楚韵左手搭在右肩膀上,她哎呦几声,「倒是你忽然就打人了,这又是什么道理啊?黄泉的道理就是见了活人就打吗?」 「我可没有感觉到有伤到你。」鬼恶狠狠地看向楚韵。 被这长得能够做很长时间的噩梦的鬼,那双没有眼白只是漆黑的如同漩涡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楚韵还是很难顶住这股压力的,她默默地向仙人身边靠去,给自己壮壮胆。 「你是打人的,当然要抵赖了,可怜我被你伤到了没有地方说理呀......」 鬼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想着有这个男的在,它是无法勾魂了,而且他给它的感觉不是很舒服,而且身后的这些魂魄得快点带去黄泉才是,便懒得和那个女的计较,自顾自地要从生死两界的交汇处去往黄泉。 第35页 那些魂魄也跟着厉鬼一起行动,它又感应到了那两道属于活人的气息跟了上来,它嗤笑一声,活人怎么能够来到黄泉...... 「靠!」它眼珠子都要蹬出来了,「你们怎么可能跟进来的啊?!」 被凶了的楚韵一脸无辜地看向它:「你打伤了我,还不讲道理的走了,我跟上来不是很正常的嘛?」 第29章 跟着那厉鬼,穿过一个犹如黑色漩涡一样的「门」,楚韵和魈再度来到了黄泉界。 楚韵四处打量着,感觉到脚下踩的地面也不是那什么城那样冷冰冰的,好像就跟外面的泥土平地那样没什么区别,虽然在这里还是有种阴嗖嗖的感觉,但是周围不是那什么城没有白天只有黑夜那样,这里到处都是昏黄的一片。 这儿也没有什么光亮,不像阳间那样晚上有星星月亮,白日有太阳,只是很符合黄泉这个名字。 感觉有些空荡荡的,只是一块地界那样。 楚韵后知后觉的想到,虽然这么说感觉不太厚道,但是那些都是死人了,来黄泉当然是去转世投胎的,难道这里还得像他们活着的人那样有村落,还会在这里住下来在这里生活?这么一想,很空荡才是对的。 楚韵被突然的鬼吼震得浑身一抖,只听到:「活人不可能来到黄泉,你们是什么人?!」 厉鬼又惊又怒,同时内心升起对魈与楚韵的忌惮。 黄泉只接纳亡者,可作为活人的他们居然能进来,这明显不是一般人,又是在这个节骨眼出现......难道,他们就是救兵吗? 厉鬼面目狰狞地看向楚韵他们,计划已经到了这么关键的一步,千万不能被破坏! 「唔呃......」 厉鬼神情一滞,身后的那些魂魄引起的骚动唤回了它的注意力。 当务之急是将这些魂魄带回去才是! 只见它变换了脸色,语气不再那么咄咄逼人,留下一句警告便要走了:「两位,黄泉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还是从哪来回哪去罢!」 他们身份不明,能力未知,它还是尽快完成自己的使命,没有必要和他们起争执,若是被留在这里消耗时间,那可就耽误大事了。 再说了,如果他们是意外进入黄泉地界,如果待着这里不走,黄泉的规则迟早也会让他们变成亡灵;如果是救兵,先不说判官大人如何能够发出求救信号,它们这些鬼也将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发现判官大人的踪迹,他们又如何能够找到?! 别是不仅没有找到反而搭上自己的性命了。 不过黄泉界来了活人这么大的事情,它当然要去禀告更厉害的鬼去,要怎么做它也是听指示的。 可一柄长枪却是拦在它的面前。 「你干什么!」厉鬼怒目而视。 「为何伤她。」魈一副鬼怪若是不回答,便不会放它走的架势。 楚韵微微发愣,她在仙人的保护下没有伤到,而装出一副受伤的样子,也是为了有藉口能留在这里。 她担心万一哪里不让他们过去,而仙人又需要过去,或者有黄泉的人......黄泉的仙人要是把他们赶出去,他们还能有一个藉口拖一拖,是以她才装有伤的。本来也就是那个鬼怪的不对啊,它突然要打人,她哪里惹到它了?! 楚韵轻咬下嘴唇,她看着前方阻拦厉鬼去路的仙人,内心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悄然滋生着。 虽然仙人的声音依然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好像也只是用很平常的口吻很普通地说出这句话来,但是,但是...... [为何伤她。] 楚韵低下头来,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仙人刚刚说过的话,她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她这是......被关心了吗? 她只知道在小时候她从树上摔下来伤着了阿娘一边怪她贪玩,一边心疼她,阿爹总会笑话她;生病疼了,阿爹也不说风凉话了,会担心她......可阿爹阿娘走了之后,就算她哭到眼睛都肿得像馒头了,嗓子也哑了火辣辣的疼,也没有人会理会她。 到后面她上山採药就算被毒虫咬了,没钱瞧大夫就硬捱着弄得几天都上吐下泻的;为了多得几文钱,将草鞋磨破,脚也磨出了血泡,会疼得掉泪,可是她用手背一抹就不会再流了。 她一直以为,只有她伤着了,疼得受不住叫唤了,才会被关心,也只有阿爹阿娘会担心她。 原来,她不需要受伤,也不需要疼,也可以被在意吗? 即便她在心里跟自己说,那可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她在乱想什么呀,她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类,怎么可能呢? 她是被在意了吧? 只是这样一想,就好像是喝了掺了糖的水一样,心里甜滋滋的。 魈握住枪的手一动,那架势像是随时会出招,许是他不自觉流露出的身经百战的威势,让厉鬼也有些犹豫起来,在想是否不好强行离开。 前几天在夜晚清理魔物的时候,他曾撞见过这样的鬼,它的身后跟了两三个游魂。起初他和其他仙人都没太在意,战乱时期还有天灾人祸,孤魂野鬼遍地都是,在他跟过几个鬼魂发现它们去往无妄坡又消失无踪后,便明白了这里大概就是它们通往转世轮迴之处,便也不再留意了。 很快听说到有的人类好端端地只是一晚过去,便没了气息,而让大夫检查也没有瞧出任何急病导致人会暴毙,他们身上更是没有邪祟的气息,只像是因为死亡而魂魄离体,没有创伤不是疾病拖累,只是正常离世了那样。 第36页 可有疑点解释不清便为异常,听到这些民众虔诚的祈求的岩神大人,便安排其他仙人查明情况。由于目前没有什么线索又总是事发突然,大部分仙人都觉得大概率是魔神或是妖魔所为,便从这个方向查探状况去。 而他也在与敌对魔神的势力、以及清理邪魔和魔神残渣的繁忙战斗中来过无妄坡,可那些鬼魂感应到他的气息就会散去,要么是他压制了修为收敛了气势逮住几个鬼魂,询问一番都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他想着,若是可以找到突然死亡的死者的灵魂与其沟通,会不会有什么发现,这样没准就能找到办法克制这种诡谲的手段。 第30章 魈暗自思忖着,自己在无妄坡附近转悠好几趟都没有找到去往黄泉的路,还是通过这个人类去了一趟黄泉。 又这么巧地在午夜时分撞见了引领魂魄的鬼,那些魂魄看起来都挺年轻的,除非是大规模的疫病灾害还是不幸捲入战争中,才能造成这样大量的死亡...... 但是这些魂魄中,只有几个中年模样的人类魂魄,没有一个老人的魂魄,看起来就像是专门挑了年轻的人类魂魄来一样,更别说这个厉鬼之前莫名其妙地对楚韵出手...... 换一种思路,那便是目前为止离奇「死亡」的人类,不是魔神妖邪的手段,都是这些厉鬼下的手,它们需要年轻人的魂魄,也因为如此,厉鬼刚刚对楚韵下手了。它们一定在谋划着名什么阴谋,而假借鬼差之名,就是想要掩盖这样的事实。 「这些魂魄又是怎么回事!」魈将枪对着厉鬼,大有它不老实交代,他就动手的架势。 「这位小兄弟,有话好说!」那厉鬼忽然笑了起来,只是脸上做作的笑脸怎么看怎么隔应人,「误会一场,误会一场,我向那位姑娘道个歉便是了!」 魈并没有因为厉鬼突然缓和的态度而稍稍放下手中的长枪,而是更为警惕地盯着它的一举一动。 从它那么一副不愿意他们来到黄泉的样子,那句「你们是什么人?!」的质问,带着想要探他们底的意思,与之前的言行,足以说明这个厉鬼的身份绝对不是什么鬼差,它处处透露出怪异,它一定知道什么,那便要从它嘴里撬出消息来! 魈心下已有决断,而厉鬼说完,它做出朝楚韵所在的方向要躬身下去的样子,却是突然暴起朝着魈扑过去! 千万次拼杀养成的战斗本能使得魈手一扬就是扑上来的厉鬼身首分离。 不对! 只见头颅倒在一边的厉鬼,它眼里带着明晃晃的恶意,嘴角咧开露出一个极其恶劣的笑容,可它的身子与它的头却是沉入地底,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魈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在他后方的楚韵从他的侧脸,那紧绷的下颚线也能看出他此时面色不虞。 他们现在是成功进入黄泉来了,讨人厌的厉鬼也是自找死路居然敢向仙人扑过来,然后被仙人解决了,但是仙人看上去并不开心,甚至心情不妙...... 楚韵沉吟片刻,她歪着脑袋神色认真地思索着。 「唔呃......」 头好痒,好像要长出脑子来了。 眼下除了她,就还有仙人这一个活人了,在这空荡荡的莫名待得人心慌慌的地方,楚韵不由自主地凑近魈,她想了想才开口说道:「仙人,那鬼是被您除了哈......」 说起来也挺神奇的,就像是雨水没入土地那样,那个鬼也沉下地底去了。 「这里是黄泉。」 「嗯?」她知道啊? 「也就是死者的地盘。」魈面色微沉,「它没有跟我动手,或许是感觉得出与我实力相差过大,而主动朝我攻来并非是想奋力一搏,而是为了『死』在我的枪下,如我们亲眼所见,再消失不见。」 感觉脑子长出来一点的楚韵眼睛眨了眨,下意识地问道:「可它已经是鬼魂了,已经死过了,还能再死吗?」 「诚如你所说,它不会再死,除非被灭得魂飞魄散。据我所知,黄泉是死人投胎转世之地,也有死后被判受罚的地狱,所以亡魂不会再死。可它却是『死』了......」 「哦!」认真听讲的楚韵发觉了什么,她双手合掌一拍,「照您这么说,鬼不会再死,但是它却故意『送死』,您又说这是死者的地盘,也就是说肯定有我们活人不知道的事情,而鬼魂却知道,所以利用这个来假死来从您手中逃走?」楚韵激动地看向魈。 看着她双眼亮闪闪的模样,仿佛因为自己猜中而有些雀跃,可这样看着他的样子,好像是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想是否准确,想要......得到他的认可? 「说得不错。」魈沉默了一下,回復她。 「好耶!」仙人夸她了耶! 「......」 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模样,完全没有意识到潜在的大问题的样子,魈嘴张了张又闭上。 算了,她只是一介凡人,对此并不知情,而且能够陪同他来于她本身来说就是在为他冒风险,至于其它的,是他要去处理的隐患。 魈暗自思索着,从刚才到现在那个厉鬼的表现来看,它先是偷袭楚姑娘,见偷袭不成反咬一口,说自己是鬼差,也就是说鬼差能够引领魂魄,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许是出事了,让这厉鬼顶替了。 这不是正常的生老病死而造成的死亡,所以是厉鬼藉助那个弯钩勾魂,所以偷袭楚姑娘也就说得通了......黄泉里一定出事了,仔细回忆厉鬼的状态,它似乎很着急,也就是说它做的事情催得紧,所以它才故意令他「杀」它,当下不会真的死,而是藉助这种方式暂且离开他的视线。 第37页 第31章 「仙人,这些人看起来都好年轻的咧!他们都死了啊......」楚韵呵出一口气,她看着这些魂魄,很是惋惜地说道。 和那厉鬼不一样,这些魂魄看上去几乎和人没什么不同,只是她和仙人都有脚,他们看得见也摸得着,魂魄看上去虚多了。 「他们约莫是被那厉鬼用那弯钩勾了魂,不是正常死亡的。」 「啊?!」 魈看似平淡的一句话,却像一个惊雷在楚韵脑海中炸开,「他,他们,是厉鬼搞得鬼?!」 随后,她从仙人那儿听到一点近日里发生的怪事。 「眼下不知这黄泉恶灵在谋划什么......」 虽然不清楚厉鬼的阴谋,可毫无疑问的是它需要这些年轻的魂魄,但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魂魄被拘在黄泉,若是在七天之内,这些魂魄还有机会回到原来的身体里还阳。 在他思索之间,束缚着魂魄的锁链响动,原本还有一两个魂魄面露困惑,似是不理解眼前的状况,可在锁链紧勒之下,又恢復成和其他魂魄一样目光呆滞浑浑噩噩的模样了。 那弯钩就像是自己有了意识,它浮在空中并扯动锁链,引着魂魄朝一个方向飘去。 魈脚一点地,飞身举起长枪便朝和弯钩相连绷成一条直线的锁链噼去,企图断掉这锁链救下这些魂魄。 当魈第一击攻上去的时候并没有断了锁链,而承受到如此大的伤害,令弯钩就像是有了自主的意识,几个来回格挡切磋下来,当魈的长枪下一次和弯钩相撞的那一刻,一股庞大的阴冷气息顺着他的枪头来到枪柄迅速钻进他的掌心。 楚韵确信仙人那一击是用了不小的力道的,预想中的锁链断开的场景没有出现,反倒是仙人才像是被打到的那一方,被击飞出去那样。 和从枉死城出来的那次一样,这股粘腻阴冷的气息比那天楚姑娘身上沾染上的鬼气有过之无不及。 一手持枪立在地上撑住,单膝跪地的魈另一手捂住自己的额头,耳边越来越响的是被他压制在体内的邪祟业障的声音...... 它们极度喜爱这股能够滋养它们却能对他造成不小损害的阴煞气息,喧闹的声音充斥着脑袋,趁他不备,它们又想来掠夺他的意识! 眼前忽然变得血红一片,就像是浸染了鲜血那样! [兴奋吗?喜欢吗?当什么受束缚的夜叉大将,别压制你的天性!撕碎别人,毁灭一切这才是你战斗的意义,在过去,你有多少次浑身浸满了血液?无所顾忌的战斗才是你的渴望,不要再跟你的本能做抵抗了!] 身体就像是失去了掌控权那样,他意识逐渐模煳,但是魈还是在奋力保持清醒,即便这会令他身心都更加痛苦,因为这绝对不会是他的愿望,他答应了岩神大人,从此以后只为护法而杀生。 [就你这双沾满鲜血的手,无数次给他人带去死亡罪孽深重的你,也敢说守护苍生?!别搞笑了!] 「住口......」 各式各样的声音嘈杂得要将他整个人都要淹没,阴煞之气的侵蚀,业障之力的反噬也令他痛苦万分,虽强制自己保持清醒,但昏昏沉沉的意识,险些让他压制不住业障。 「唔......」 看魈有些支撑不住的楚韵连忙围上去扶住他,待魈彻底压下那股阴煞之气后,他难耐地睁开眼眸,只听到身边传来一道欣喜的声音:「仙人,您醒啦!感觉好些了吗?」 受这道声音的影响,还维持着单膝跪地姿势的魈侧过头去,视野中出现了蹲在他身侧的楚韵的脸庞以及她身后昏黄一片的天地,他想也没想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他还没有缓过来,可是一想到这里是黄泉,而这个普通的人类并不能在这里久待,又感受到自己的灵力逐渐逸散,是以他没有用术法,只是仔细瞧楚韵的脸庞,见她没有出现那日恐怖的鬼化,魈不由得唿出一口气。 有他在一旁看护,这位岩神大人的信徒还能出事,他未免过于失职。 可唿出气的瞬间他便感觉到不对劲了。 「呃......」魈松手的同时,楚韵感觉到脸上热热的,她抬起手连忙给自己扇扇风。 魈一手拿开自己嘴里咬的东西,发现是一个......窝窝头? 不知道是不是刚恢復过来,他反应力还没跟上,他看着手掌中的窝窝头,不由自主地歪了脑袋,面上罕见地露出很困惑的神情。 「仙人你不吃吗?你这就不饿了吗?」楚韵关心道。 望着她关切的眼神,如果可以具现化,魈脑门上方的问号就更大了。 「您之前好像昏迷了一样,我怎么喊您,您都没有反应呢!只听到您一声声『饿啊!(呃啊)饿啊!(呃啊)』的......」 楚韵边说,边为了让魈能形象地了解到自己当时是个什么状态,她双手握成拳头,闭上眼睛,脸庞上的五官都用力皱在一起,很生动地在那「饿啊!饿啊!」。 魈:「......」 「仙人,你要不要把这个吃了啊?不够我还有一个呢!」楚韵说完,她一把扯下挂在腰间的打了补丁的布袋子,拉开了束口,露出了里面的糙米窝窝头,她献宝似的给魈看。 她经过上次被妖怪抓走的事后可长记性了,以后只要是出门,她都要带窝窝头在身上!再被饿到虚脱啊,都不知道有没有命了! 第38页 仙人因为饿才没有力气才会被打飞出去的,幸好她身上有带窝窝头! 看嘛,这次不是派上用场了嘛! 魈看着手中的窝窝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还给了楚韵。 多了一个口粮的楚韵却不见得高兴,仙人那么饿都不想吃窝窝头啊......是嫌弃它不好吃又硬吗? 「我不是饿。」也没有必要和她解释什么,业障之事太过复杂,他也困惑只是用枪噼那个锁链,反倒被阴煞之气攻击,使得他体内的业障反扑他,看来黄泉的东西诡异得很。 厉鬼无法掌控这个兵器,只能用其勾魂,不然能够用上它和他打斗抵抗一阵,这个弯钩一定是黄泉中的谁的武器,而就算主人不在,也能完成勾魂引魄的任务,还能运用黄泉中的阴煞鬼气反击。 想到这里,魈当机立断要送楚韵出去。 之前是要问清厉鬼那些魂魄的事,不能分|身顾及送楚姑娘出去,现在事不宜迟,多在这里待一刻,她的性命便危险一分。 「你在黄泉这里待着很危险,我不便送你出去,它能指引你回家的路。」说罢,魈运用法力凝聚出一片翠绿色的羽毛,即使是身为凡人的楚韵也能看见,「此次多谢楚姑娘了,抱歉不能送你回去,我们就此别过。」 说完,他不再停留,而是飞身往某个方向去了,一眨眼的功夫,她视野中再也没有他的身影了。 楚韵微微扬起的手慢慢放下,心里这股空落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呢? 她跟着这根看着像是拥有一整个春天那样充满了生机的翠绿色羽毛走,一路上都没有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第32章 等到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楚韵才回到她家附近,翠绿色的羽毛一路飘一路洒下一点点光粒,等到了她家门口,羽毛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那样消散于空中,被风一吹,什么都不剩下了。 心里那股空落落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楚韵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心口,她不明白,她明明没有拥有什么,此刻却为什么像是失去了什么那样有点难过呢? 她晃晃脑袋,想不清楚的事情就不想了,就快到早上了,还要想想今天一天要去做什么,有空难过的话,不如吃饱肚皮想想怎么多赚几个铜钱才好呀! 楚韵深深吸气又重重吐出,她嘴角一弯,脸上扬起了轻快的笑意,她推开门就扑到炕上滚了一圈,想着先美美地睡一觉,一切都会跟照常升起的太阳那样好起来的。 等她放下木栓锁门,再上床铺盖上薄被,楚韵只感觉身体也好眼皮也罢,都变得很沉重,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很疲惫的感觉,头靠在枕头上好似只过了一秒便入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楚韵幽幽转醒,可是身体丝毫没有那种睡饱过后养足精神,人充满活力的感觉,楚韵还是感到疲惫,无端端地感觉很累。 她坐在床铺上揉了揉肚子,只是被饿醒了,不然她好像还能睡个天昏地暗的...... 楚韵穿上草鞋下床准备做几个糙窝窝头来吃。 她摸黑开了门,发觉已是晚上,借着门外的月光她找到了煤油灯并点燃起来,再蒸了窝窝头。 楚韵吃着吃着,她的双眼变得亮晶晶的。 ** 深夜的晚风颳起来能吹得人神智不清,尤其楚韵都不知道她是不是脑子有疾,这大半夜的竟然跑到她爹娘下葬的地方去了。 但她想着啊,她现在能够看到鬼魂了,万一阿爹阿娘也没有离去呢?这一开始她在自家屋子里喊了她爹娘几声,也不见他们出来,她便想着啊,他们会不会还留在下葬的地方呢? 既然阿爹阿娘没有来找他们的韵儿,一定是那坟墓迁的地有些远,搞得他们不认识回家的路,当女儿的自然要去领路的呀! 楚韵边走边揉搓着手臂,她强装着镇定,她尽量不和从她身旁飘过的鬼魂对上视线,生怕哪个会发现她能看到鬼。可越往有坟包的地方去,就能看到更多的鬼魂,她还是怕得不得了。 楚韵脑子里想要见到父母的念头,和她的恐惧打得不相上下,而且她也控制不住眼睛余光瞥到那些面色死白的,有的断了胳膊有的眼眶空了的死状恐怖的鬼。 她还是压抑着恐惧不停地给自己壮胆,她真的很想见他们一面,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跟他们说,她想要再一次听到他们喊她,她想告诉他们,在他们离去后,她有努力的活着,很努力的生活着。 被几个鬼魂死死盯着,感觉到有的鬼魂似有意无意地从她身边擦过,在她跟前停留,楚韵心里慌得不行,她硬着头皮远远地望了望她爹娘的下葬的地方然后转身走了。她怕再不走,若是被哪个鬼魂缠上了,可没人能救她。 她这般不要命地勇闯坟地也没有见着她爹娘的魂魄,楚韵虽然感到沮丧但她没有灰心,想着如果在墓地也没有他们的魂的话,那自己就走遍阿爹阿娘去过的地方,她沿着走,一定可以遇到的。 她依照着记忆,独自一人翻过一座山,走过几个村,从黑夜到天变得蒙蒙亮,走到双腿打抖,她忽然瘫坐在地上,双手用力支起身子也起不来,又想到仙人说鬼魂不能见到日光,才放弃继续寻找,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楚家村。 回到家后,她瘫在床铺上,累得动不了一根手指头,全身酸痛,可记起她字条还没有交给文大哥,等缓了一阵又强迫自己动身前去他家。 第39页 此时天已大亮,只见平常都开门等病人上门的文大哥家,今日他家的门却反常地闭上。 难道是一家三口都出门了?那总该在门边挂个木牌啥的写明情况吧,虽然她不识字,但是有需要的病人看了也就不会在外面苦等他们开门吧。 楚韵想了想,还是上前敲门,她抓着门环轻叩门扉:「文大哥,我来还字条了,你在家吗?」她朗声喊了几句,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见里面没人出来开门,转身就要走,她才下了一个台阶,就被人扣住肩膀拖了进去。 楚韵心下恐慌之余正要挣扎,又被人拖着绊倒了门槛,那人忽然撒了手,导致楚韵直直向后仰倒,后脑勺磕在地面上她瞬间疼得头阵阵发晕,倒在地上的楚韵手扑腾几下,她奋力撑起身来,可她脑袋还是晕的,人还没站稳,一个重重的巴掌就朝她脸上唿来,将她人都打偏撞到了柜檯上! 「楚韵,你这个死丫头还敢登门?!我让你这个丧门星来,我让你这个杀千刀的来!!!」文丽娘边说着边挥手打楚韵。 楚韵也来不及想文丽娘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在这儿发什么疯?!她只能来回躲闪,要跑到门口时又被一把抓住头髮往后扯,仿佛头皮都要被撕扯开来的痛楚惹得楚韵疼得龇牙咧嘴的。 变得朦胧的视线依稀看到文彦大哥他爹来到前厅,楚韵心下微松,本以为来了个还能讲理的,只见他不管不顾,竟是将门落了拴,锁门了! 楚韵白了脸庞,见那文丽娘丈夫文景人前看着一副温和儒雅的样子,关了门转过身来的他面色阴沉,眼神狠毒地看向她,仿佛她是他什么仇人那样。 只见他也撩起了袖子,楚韵双手扣住还要拔她头髮的文丽娘的手,在文景靠近她时也是下了狠劲地抬腿踢向文景,踢到他的膝盖,把没有防备的文景踢得重心不稳,他自己支撑不住,直直往后摔了一个屁股蹲儿,当下疼得他的老脸皱得像是沟壑很多的树皮。 他以为文丽娘那样抓扯楚韵的头髮,她被迫双手拖住文丽娘的手让自己稍微不那么受罪,已经把她控制住了,楚韵没有力气再反抗了......她又长得比旁人家的女儿还要瘦小,怎能料到她还有反抗的力气?但他细想不能,只知道自己的屁股疼得像是要裂开成两瓣儿了那样。 见自己丈夫倒地,文丽娘一时间慌了神,她关心她丈夫的同时手下的劲儿也松了一些,趁着她分心的时候,楚韵放下手来,她吸气憋住的同时,又双手握成拳头,抬起来后手肘勐地往后一冲,感觉撞到肉的同时,她快速地抬起脚,随后重重地往文丽娘的脚上踩去! 第33章 听到文丽娘疼得犹如杀猪般的嚎叫,抓住她头髮的手彻底松开了,楚韵又使出吃奶的劲儿撞开文丽娘,那文丽娘不愧是有两个多她宽的身躯,她撞得她往后退的同时,楚韵只感觉自己好像被文丽娘的一身肉给用力弹回来了那样,震得她也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楚韵倒在柜檯上重重喘息了几下,实在是累得慌...... 「我还小看你了,这死丫头片子......」文景疼得脸都抽搐了,像是从齿间挤出的每个字那样恶狠狠地瞧着楚韵说道。 那可不,她可是被村里人打过,被村里其他孩子围殴过的,也因此知道人手肘那个地方打人很痛,被人反抓的时候知道踩脚逃脱呢! 毕竟是跟个成年人搏斗,身型还是力气都在她之上,要不是文丽娘一下子分了心,楚韵真不一定能这么快挣脱开。她也不敢在这儿等自己缓过来,等眼前不晃头没那么晕的时候,她走路还歪七扭八的,就要拉过木栓先逃了再说。 但好死不死,被起身的文景给挡住了门...... 而后头缓过来的文丽娘顾不上脚疼,更是心里涌出来滔天的怒火,她面目狰狞得好似恶鬼,这回要再被文丽娘抓住,她可就没有那么幸运地能逃脱开了! 楚韵也是没有办法,她躲过文丽娘伸来的手,反而跑到他们后院去了。 「你这个......杀千刀的......别跑......」 「站住......」 文丽娘和文景在后头一瘸一拐地追着,两人都疼得倒吸气,放狠话都放得有气无力。 楚韵看到他们家后院有棵大树,当下眼前一亮,她跑过去哼哧哼哧地爬上了树,就像小时候她爹爹经常带她爬树那样,楚韵很熟练地就爬到了比较高的位置,她就不信了,这两个人一身肥膘,还能像她这样爬上来不成?! 果不其然,见楚韵趴在更高的树杆上,文丽娘和文景当下气得也要上树,他们双手抱着树,脚蹬了半晌都没离地,实在不会爬上来,还差点把自己摔个好歹,楚韵被这滑稽的场面逗得笑出声,见两人怒目而视,更加哈哈大笑起来。 「楚韵你这该死的丧门星!」 「你们不会上树,只能在树底下看着我干着急耶~」楚韵食指拉下眼皮很是无所谓地朝他们说道。 他们上不了树就在树底下气急败坏地咒骂起来,越是听到难听的话,楚韵就在那里一下子用手指顶着鼻子做猪拱鼻,又歪头对眼吐舌「略略略」地做各种鬼脸。 「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你而是你的父母,都是你剋死他们的!你这个孽障,只会害人的祸种!」 楚韵脸上为了气文丽娘夫妻二人而佯装出来的得意笑脸,在听到他们说的这句话后,她脸上的笑容慢慢隐了下去。 第40页 可下一瞬,楚韵的脸上重新扬起了笑容:「人可以上树,听说猪不会上树,你们也不会,那是不是说你们就是猪啊?」 看着他们越发地愤怒,她笑得无比灿烂,笑得仿佛这个笑容被焊在脸上那样,像是不会被摘下来的面具那般。 其实像说她是祸害啊,孽种啊,村里那个老太婆更是恶毒地在她经过她家门口的的时候,会向天祈求她出事去死,还故意大声念出来让她听到...... 这些年她听到这些话渐渐地都不会有多难过了,可是只要别人一说到是她剋死她父母的时候,为什么死的不是她会是他们的时候,她都会感到好像有一柄锋利无比的刀扎进了她的身体,又被谁攥紧了刀把,拧了拧地切割她的血肉;是蜜蜂尾后的毒针扎入心脏那样令她疼痛难忍......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为什么要咒骂她?没有人会回答她。 到后来她已经习惯不去问为什么,也逐渐明白他们就是想要看着她痛苦。 她才不会遂了他们的意。 越是在这个时候,她的脸上越会露出很轻快的笑容,好像一点也没有被影响到,反而那些斥骂她的人会生气恼怒。 楚韵打了个呵欠:「你们骂着没累到我听得都累了,大上午的你们在这发什么疯?家里进小偷了,把你们的钱都偷光了?文彦大哥呢?」平常文丽娘顶多斥骂她,要动手,文大哥在场多少会拦着点,文丽娘也没这样癫狂。 可文景平日里爱装得很,惯是会在别人面前扮好人......他虽然不会像文丽娘那样动不动就打她几下还是骂她,但是他今天居然也要对她动手,她都会怀疑他是不是被人换掉了,这还是那个故作什么「君子」模样的文大夫么? 不是家里的钱都没了,他们能这样?不去抓小偷,怪到她身上,说她什么晦气啊是个灾星啊害得他们家没有钱了,实在太像他们或者村里的人会说的话了。 反正谁谁孙儿生了病,谁东西不见了,谁家出了一点事,骂她就行了。 可这样以后她还能给他们家摘药草吗?不能吧。 他们疯成这样,她怎么领工钱,上门先被打一顿? 一想到这儿,楚韵不禁忧愁地嘆了一口气,眼下没了工作她养活自己都成问题了...... 到底谁才是灾星,她还要说他们发疯害人呢! 「你还有脸提......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害得我的彦儿死了!你这害人精还不下来,我要你给我儿子偿命!!!」 「你脑子有病啊!」 听着文丽娘理智全无歇斯底里吼出来的话,她被激得下意识地反驳回去,后知后觉地反应到文丽娘说了什么,看着树底下的人前一刻还是要扑食的兇狠母老虎,后一秒就变成被人欺负的柔弱小妇人......她是不是在背地里学过变脸啊?这么快就换了一副模样。 楚韵想说的话也哽在了喉咙里,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太混乱了,她当然不能仔细看文丽娘和文景的模样。 确实,文丽娘的眼睛比平常肿了那么一点,要是不细看都发现不了,还会觉得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楚韵感到不可置信,但又看到文丽娘身旁的文景,想到他是大夫,自然不会在这个事情上做假。 文大哥他真的...... 「你这个孽种、贱|人,还不下来受死!」文丽娘又有化身为老虎的倾向了。 「......」 她本来听到这个消息挺难过的,一时间也有些悲伤,虽然平日里文大哥家父母对她不好,但是人家的家人出事了,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要他们更难受,就还想忍一下,可他们这样她再忍她人都要没了。 可是很不对劲啊。 「前几日见他还好好的,怎么死了呢?」 总不能是生病吧?他看着身强体壮的,再说了有他爹在,那就是误入深山被勐兽伤了来不及救治了?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村里早传开了;文大哥人还挺好的,也不会跟人结仇啊,也不可能是被打死的。 「被你害死的!」文丽娘怒吼道。 见和文丽娘沟通不了,楚韵转而去问文景:「文彦怎么死的?」 「......」她是知道怎么戳人心窝子的。 在文景开口前,楚韵先说道:「村里人都很尊敬读书人,您这是知道的,很多人都读不了书,都说读书多好多好,您......」想到刚刚发生的这些事,楚韵改了称唿,「你是个读书人,总比村里人懂更多道理,是个讲理的人吧?我没有害文彦,凭什么说他的死跟我有关系?!」 「道理无法解释我的彦儿为什么只是睡了一觉就再也醒不来就死了,他没有病症更是不曾受伤过!只有你,你这个邪魔孽种,不仅剋死了自己的父母,现在连村里的人都克!」 说到这,文景冷笑一声,他死死地盯着楚韵,「你以为你现在上树就安全了吗?」 「村里人迟早也会弄死你,我就算杀了你,也是为民除害,你这该死之人,你这条一文不值的贱命,如何能偿还我儿的命?!」 文景说着去到了厨房,文丽娘还在树下嘤嘤啜泣中,不一会儿,文景便手拿了两根被点着的干柴朝楚韵这边走来。 楚韵直觉不妙:「喂,你!」 下一秒,文景毫不犹豫地朝树这边丢来,而一旁的文丽娘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第41页 第34章 「文景你这个疯子!!!」 楚韵的声音都变了调,她完全被文景这样的疯子行为给吓到。 她该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一时间神经极度紧张,她身子紧绷到浑身僵硬,楚韵唿吸变得急促,渐渐地,有什么烧焦的气味从下方飘上来,眼前是下面那对夫妻扭曲而狞笑着的面庞,他们完完全全没有当她是个人,没有意识到这是在谋害一条人命的感觉,他们眼里毫无遮掩的恶意刺得她遍体生寒...... 不要慌,不要慌楚韵...... 想想办法...... 是了,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的第一反应也不会是唿救,因为她在以前就明白,绝对没有谁会帮她,没有谁会向她伸出援手。 唿救只会让别人看笑话,让欺负她的人更加欺负她而已。 脑海中忽然晃过仙人的面庞,可下一瞬如烟雾般很快散去了。 楚韵晃了晃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太心焦她反而很难集中精神,人被燃起来的烟味熏得有些恍恍惚惚了。 想办法,一定要他们把火先扑灭了,可是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做呢!? 「你这条贱命死不足惜......滚去地狱里吧!」文景。 「我要是被你害了变成了鬼,我也会成为厉鬼永永远远地缠着你们!」 气急的楚韵吼出这句话后,勐然意识到什么。 厉鬼......鬼,对啊! 仿佛拨云见日那样,楚韵茅塞顿开:「文大哥他是被厉鬼勾魂了!你们要是烧死了我,可就没有人可以救他了!」 楚韵拼尽全力朝树底下的两人喊到。 听到楚韵骤然喊出的话,树下的两人都呆若木鸡,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他们满脑子都是她在说什么,小小的一个孤女楚韵怎么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 各式各样的疑问在脑海中交织,导致他们都没有动作。树上的楚韵见火势变大,黑烟蔓延上来,她急着朝树下两个动都没带动一步的人喊,又频频看向这棵树想着能不能爬得更高一点。 这树要是靠墙边种的就好了,她大可以直接从树上跳到墙沿上再翻出去,磕着碰着是难免的,可这哪有她活命重要?! 但是又不是种在墙边上,当时的状况也容不得楚韵细想,她就爬上树了,本来还想拖着等他们都休息去了她再从树上下来再熘走,她现在要是从树上跳下来,这个高度她怕没被烧死腿都要摔残了! 就在楚韵还在脑中跟自己交战跳不跳,最终狠心决定跳下去,用腿换命的时候,文丽娘这回先文景一步反应过来,一想到她儿子还有救,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她提起裙摆大步大步冲进厨房,大水缸她是搬不动的,但是搬个一盆水出来还是游刃有余的。 她着急地从厨房端着大木盆出来,满满一盆水被她晃荡得打湿了她的衣襟,更是在朝树泼过来时,自己也像被水浇了一遍那样。文景后她几息回过神来,他瞄了楚韵一眼,心下还犹豫着这是不是她为了自保而想出来的说辞。 可她说可以救文彦...... 文景将头重重往一旁偏去,让自己不要多想,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刻,也就和文丽娘一样进去厨房,饭平常都是文丽娘在做,他能生个火都顶天觉得自己能干了,是以他一时找不到更大的碗,就拿着水瓢,挖了一瓢水急沖沖地过来浇树。 在两夫妻拼了老命的浇水攻势下,火顺利被扑灭了。 楚韵也累得趴在树上缓了缓,这烧起来的烟燻眼睛又沖鼻子更呛喉咙,把她弄得很难受。 她不急着下树,是因为她担心自己体力不够,容易被他们制住,等她稍作休息至少要确保自己有能逃跑的力气。 可文丽娘不想她能休息,这火一扑灭了她就急急地问道:「死丫头......楚韵,你说你有办法能救他?什么办法?我儿还有希望,他没死是不是?」说到这,文丽娘的眼里流露出喜色,「但是你怎么就知道能救他?」她不解地问楚韵。 这女人说翻脸就翻脸,「他出事是不是跟你有关?就是你的原因是吧?!不然你怎么会知道如何救他!」文丽娘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对劲,如果眼神能变成飞刀,楚韵上上下下都不知道能被她划了多少道了。 「你是有病吧?!」 本来还想节省力气休息一下的楚韵,还是没忍住吼了出来。 「有病让文景给你拿药去啊!哦,你们夫妇都有病,病到一块儿去了!!!」 「你怎么知道他还有救?他都没气息了你怎么救?!」说着说着,文丽娘又哭上了,「是不是他出事的时候你也知道啊?你好狠的心啊楚韵......我儿自认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的,他还常常给你馒头吃,你连乞丐都不如,我丢个铜板乞丐都会给我磕头,对我感恩戴德的呢!」 楚韵闭了闭眼,在心里少说跟自己说了十遍别生气。 这文丽娘真的难缠又不讲道理又听不进去别人说的话,自己又很爱在那想想想! 「你这个孽种没有心啊,怎么死的不是你啊,我儿这么好的一个人,真真是好人不长命啊......」文丽娘又在这里一言不合就哭闹撒泼上了。 「......」所以,这家里是只有文大哥一个正常人吗? 相较于文景和文丽娘,楚韵真的觉得文彦可太是一个正常的人了。 第42页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有仙人指点,所以我可以去到另一个地方,仙人曾说,这般无声无息的『死了』不是真的死掉了,是被厉鬼勾了魂,所以只要把他的魂找回来就可以了。」楚韵压下内心沸腾的怒火,她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 「就凭你?」文丽娘感到难以置信,她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后,她没忍住嗤笑一声,「就你这个赔钱货,竟然能认识仙人?!」她不屑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一下楚韵,文丽娘打量楚韵的眼神完全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个死物那样,她很是鄙夷楚韵。 「你能认识仙人,我就能认识岩神大人了!」她讥讽出声,「哦不,那我高低也是个仙人了,你这贱|人打量着蒙我是吧?!真不如刚刚那把火将你一举烧得干净算了,没准下辈子,还遇到当个仙女的我呢?」 文丽娘双手叉腰,看那架势颇有要骂街的意味,但楚韵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十两银子,我救他一命。」这是楚韵的认知中最多的钱,但想必不会是文丽娘认知中最多的钱。 「什,什么?」文丽娘像是被震得回不过神来,她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又像是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你这贱|人......」 「再骂一句加一百文,打一下加五百文。」楚韵一副懒得跟他们废话的样子,她紧紧地趴在树杆上,「要我救他,可以啊,拿钱来。」 「你,你......」文丽娘伸出手指着楚韵,她惊到一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第35章 当文丽娘的视线与楚韵的目光交汇,那是一种她难以形容的感觉,不单单是看到楚韵眼里的愤怒被冷漠所覆盖,而是,她居然如此淡定地,在跟她说要他们用钱买她儿子的命,那种没有将她儿子当成一条人命,而是像货物那样买卖的口吻令文丽娘的心里涌出一股冷意。 楚韵若是知道文丽娘心里所想,她一定会无语到翻个大大的白眼。 她都要感觉憋屈死了,这下面的两个人现在在她看来就是披着人皮的傢伙,他们的身体里一定藏有厉鬼才会这样恶毒。 要是他们互换,她是真做不出来杀人的事情。此刻也是,楚韵无比希望他们从今往后要倒大霉,要穷困潦倒,要吃不好睡不好...... 可是她不会想着要杀回去,想想就觉得恐怖。 她无法想像出自己手上沾有鲜血的样子,那股强烈的负罪感会折磨她一辈子,晚上做梦都会是他们死去的模样,那可是两条人命......太过沉重,她背不起。 楚韵很想叫自己不要去想,可是每当自己没有缘由却被欺辱,被针对被伤害的时候,她都很想问为什么,凭什么。 而自己无法像他们这样狠毒,石头打在她的身上她会痛,所以她没有办法同样地丢到别人身上,因此她更感到憋屈。 「楚韵,我儿对你不薄,我妻子也曾帮助过你,你更是因为我们才有餬口的生计......如此大恩大德,你不想着回报,却反过来要挟我们,你不怕要遭天谴,不得好死吗?」文景忍着脾气,可他淬毒的目光犹如毒蛇锁定猎物那样,盯着楚韵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愧是读书人啊,真能胡说......」楚韵深深地吸气,她越想心绪越难平静下来,反而把她气得笑出声,「老天如果真的在看,你们才该下地狱!」 「她对我的帮助,就是在我阿爹阿娘去世的时候,在其他人都骂我的时候,说了句『她还是个孩子,你们对一个孩子这样说这样做什么』吗?此后的几年,我给你们家大大小小做了多少事?前些时候替你们跑前跑后,跑到我草鞋都磨烂了,我双脚磨出血泡了,可曾收过你们一分钱?」楚韵说着说着,眼眶渐渐红了。 好啊,既然要跟她掰扯这些,那索性就说个明白! 「我给你们磨药、搬东西打扫、还让我给你们洗衣服......这些都没收过你们一文钱,都是你的『好妻子』当初的那一句话,还有仗着我在你们这里打工,就这样像是吸气唿气那样自然地使唤我做这做那,一有心情不顺的时候,就可以这般那般骂我......」 楚韵说着说着,这些年的心酸,齐齐涌上心头......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吃下的窝窝头,都是就着泪水一起吃下肚的。 「这就是你们说的『恩』?这样的恩换你来你受得住吗?!还有工钱,你们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剋扣我的工钱吗?」 有一段时间,他们有要新招人的意图,就开始说她扫得没有点点灰尘的地面,说很不干净,抹布都擦不出灰,但他们硬是要她重新擦洗他们家里的物件,那段时间总是说她这做不好那做不好,大有不再用她的意思。 那时她唯一的生计似乎要断掉了,把她急得是整天整夜都吃不下睡不了,她除了给他们帮工之外的时间都去找工作,村里没有人会雇用她,她就跑到村外去看有没有地方招人,她当时只想着只要能有她一口饭吃,无论什么活她都肯干。 只要能吃上饭,能让她活下去。 可是别人都不用她,他们说她是个孩子看起来又瘦弱,不比成年人干不了什么活,不管她在别的地方如何苦苦哀求,只有别人越发冷漠地赶她走。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某一天,她无意中听到别人背后说到她,说她蠢说她笨这种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话,那两人见她走来,脸上的表情有了片刻的不自然,或许是在人后说别人坏话又被当场发现都会感到心虚,但是又想到这是个村里最好欺负的人,没必要在意她,反而更大声地说话了。 第43页 他们笑她傻,不知道文景文丽娘故意少给她钱,给他们採药一年都没有一两七钱银子谁会干。 她就是在那时知道了他们原来一直都在剋扣她的工钱。 可她没有选择,没有办法...... 「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会救一个他爹娘平日里欺我骂我,还打我,还要杀了我的人啊?」楚韵忽然抬头,她快速眨眼,将眼眶里的湿意给逼回去,她绝对不想在他们面前掉一滴眼泪。 可她说话的声音却抖得出卖了她。 「可你不是没死吗?」 楚韵极为迟缓地转过脑袋,她看着如此无所谓,如此平淡地说出这句话来的文丽娘,像是幻听一样,她先是皱起眉头,好像有点不解,但是看到树底下反而坦然地看着她的文丽娘,那些如雾似幻仿佛飘在天边的字语,下一瞬犹如一记勐锤狠狠地砸到了她的心上。 楚韵忽然不受控制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因为太过荒唐,怒极反笑的楚韵仰头笑得眼角泛泪。 再低下头的楚韵眼里翻起了惊涛骇浪,她怎么可以这么有底气地说出这种话来啊?! 她忽然就不想救他了。 不管她能不能做到,她其实都想帮他的,因为他给过她馒头吃,对她好的人,她都想努力报答的。 因为太不容易了,太稀有了。 她虽然这般讨厌他的父母,但是她努力地将他和他的父母区分开来,努力要自己不受影响。 可她突然不想救文彦了。 「那他也还没死呢,你们不是他的爹娘吗,你们自己想办法啊!」 「......」 文景沉默片刻,对楚韵说道:「楚韵,你刚刚说的话可还算数?」 楚韵垂下眼眸,使人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我现在心情非常不好,要我救他,十二两银子,我勉强同意吧。」 「楚韵你别欺人太甚!」文景。 「十三两。」灰了心的楚韵懒得再给他们一个眼神,她懒洋洋地说了句。 「刚刚就该烧死你这个贱|人!!!」文丽娘。 「十四两。」楚韵打了一个呵欠。 「......」 第36章 「你就这么有把握可以救下我儿?你要怎么救他,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们,这不是在空手套白狼?」文景这时冷静下来了,他盘算着怎么套楚韵的话,看能不能自己动手就用不着楚韵了。 楚韵穷困,所以狮子大开口地勒索他们,他凭什么要遂了她的意?既然她这么需要钱,那也就是还有得谈的地步。 「啊对对对,那我没把握,你们的孩子没救了,给他准备后事吧。」楚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你!」文丽娘一口牙都要咬碎了,仿佛把她的衣摆当做楚韵那样双手死死来回揪扯着。 「搞清楚,是你们一点办法也没有,而我想救就救,不想那你们继续烧树呀,来呀来呀!」这回换楚韵很无所谓地看着他们。 她这是油盐不进吶! 这个姿势趴累了,楚韵换了一个姿势,「哼,你们以为我不知道,要是是个什么很厉害的大夫啊,反正看上去是个高人,他/她和你们要多少银子,你们还不是巴巴地给了求他/她救人?只不过现在换成了我,你们就捨不得了而已。」 理智回归了大半的文景微微一愣,其实楚韵说的没错,如果是什么很有能耐的人,哪怕对方看起来很像江湖骗子,他们都愿意出钱,只要能够救他们的儿子。 若是得幸神仙垂怜,他更是愿意不计耗费多少银钱去给神仙修庙供奉,结个善缘...... 他平常自然不会去关注楚韵,也不知道她平日里都在干什么,和什么人打交道,他现在还是不愿相信出身低微性命卑贱的楚韵居然能够结识仙人! 要是,她和别人勾结骗钱......哦不,这说不通,她又不能未卜先知,知道他家儿子出事,除非她不是人了,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他们直接去害到彦儿。 但是和她最不对付的是那家的死老太婆,倘若这贱|人真的有这种机遇还有了能力,肯定是先对那家人下手的。 所以她没办法先谋划从他们这里骗钱走,骗了这个钱就永远不回村里这般,她上门是为的别的事情。 「你还说你不是为了骗钱,你要不是早知道我儿会出事,你做甚上我家门来!」文景质问楚韵道。 「你脑子有病啊!」楚韵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往树下扔,「是你们突然发疯打人的,我上门本来就是为了还纸条来的!」 楚韵将心里冒出来的火气一压再压,她真的很想就这样不管了,文彦没救了就没救了,可她没办法这么狠心......就算是村口那个老太婆的孙子快死了,而眼下只有她可以救的话,如果是倒在她的眼前,她想,自己也只好捏着鼻子,闭着眼睛,犹豫一下再向别人伸出手。 她会记着别人欺负她,不是关乎性命的话,她才不要帮忙呢!但是那是一条人命,她也会想起老太婆的孙子以前还会和她一块儿玩捉迷藏啦,写「王」字啦,只是后来她几次被老太婆用拐杖赶过后,她孙子也就和那老太婆一样很嫌弃她了。 她自己就是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啊。 如果自己因为受欺负而不救人家,事后她也会反覆想起这个场景,然后怪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帮忙的。 第44页 她不懂那么多,只是知道比大小。帮了她会想起被欺负过,自己难受又委屈;但是不帮忙又会一直想着那个时候别人都快死了,自己能帮一下的,为什么不帮。后者比前者更令她难受,那她就选前者。 当然,她的帮忙只是因为自己的不忍心,又想起曾经他们还当过玩伴,但她一定不会像对她好过的人那样上心。 所以是文大哥不一样的。 在不知道剋扣工钱的事情前,文大哥给她稍馒头,她有时候会说自己吃过了,实在饿得慌,又非常不好意思地收了馒头。这种明明是好意,但是她有种被施捨了的感受令她更加难过。 楚韵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不知好歹,她怎么会感到难受呢? 因为她不知怎的,不知从何时起,在他面前无法挺直腰杆,他们明明是朋友,她却觉得自己不配直视他的双眼...... 文大哥的父母对她很差劲,但是他却对她和他对村里人没什么两样,就在她那么努力地将文大哥和他的父母区分开来时,便知道剋扣工钱的事情了。 她当时难过又愤怒,觉得他们家没一个好东西。 也就是在她提了涨工钱被骂回来后,她生气地决定再也不跟文彦说话了。 他跟她怎么搭话她都不理他,就这样过了两天后,正是大早上了,她要外出,一开门就看到摇摇晃晃的文彦。 楚韵有点担心他这般站都站不稳是怎么了,可仍嘴硬地朝他说道:「走开,你挡着我的路了。」 「呵。」文彦轻笑一声,「这是这几天来,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呢......」 楚韵还在想他到她家门口来做什么时,他竟径直朝她倒来,楚韵连忙伸手撑住他的肩膀,「喂,你......这是干嘛?!」她硬生生地将那句「你还好么?」给咽了下去,而这样说道。 「我向我娘抗议要给你涨工钱......」他说话有气无力的,「可惜我读了不少书,讲道理也能讲得头头是道,却没办法说服我爹娘......」 「我只好耍赖了。」想起他阿爹的态度,文彦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跟我爹娘说,楚韵她挺辛苦的,给她涨一点钱也不过分吧,他们不同意,那我就说我要绝食抗议,可我阿爹是真的能狠下心来看我不吃不喝啊,把偷偷想给我吃东西的阿娘都拦下了......」 「就这样,我坚持两天了......」他每说一句话,就要大喘气一下。 楚韵认真地打量着比她高了半个肩膀的文彦,有种他的脸好像比以往的看上去都要小了一圈的错觉。 「所以呀,我快饿死了,有没有心善的人舍我一个窝窝头吃啊?」文彦的双眼早没了往日的神采,他人也不精神而可怜兮兮地朝楚韵说道。 她心里忽然就没那么气了。 看着文彦没了以往谦谦君子的形象,也不计较这个窝窝头难吃,而是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大口大口来回咬着吃,这副滑稽的模样逗得坐在小木凳上的楚韵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来。 她清咳几声,「你当真没有骗我?」 「我唔......」吃着正兴奋的文彦一听这话,就将右手里拿着的窝窝头塞嘴里,手举起比了一个发誓的手势,急急忙忙地对楚韵说了句根本听不清的话。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楚韵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又将嘴里的窝窝头拿出来说,「我发誓,我绝对没有骗你,如果我骗了你就让我呃......」 他双手都拿着窝窝头,这怎么发誓啊? 文彦嘴边沾了碎渣,看着他呆呆盯着手中的窝窝头出神的模样,楚韵这回是真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清脆悦耳的笑声,见楚韵笑得开怀,文彦微微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没有放下心来,他仍然小心翼翼地问楚韵:「那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吧?」 楚韵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见她低头好似在沉思的样子,文彦的心里打着鼓,不一会儿就感到泄气,他扯动嘴角,「我爹娘那般对你,你生气也好,甚至迁怒于我也是正常不过的......」 他垂下头来,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继续说什么好,只道出一句:「对不起......」 「没关系。」 文彦错愕地抬起头来看着脸上恢復了笑容的楚韵。 「我是跟你交朋友,又不是和你父母当朋友。」她哼了一声,「我才不想呢!」楚韵看着眼前的人也感到释然了。 「文彦,你是你。」 她刚才虽然是为了活命才说出自己可以救他的话来,但是说出口的话那树底下的两个人也容不得她反悔......可他们这样对待她,她又不是有大病,还为他们豁出命去。 楚韵回想起那时文彦脸上的表情认真又郑重地和她说,他知道他的父母有些过分,他也无力阻止,但是等到以后啊,他会接手药铺的。 到那时,他一定会很大方地给她结算工钱。 她只是想去救对她好,把她当作朋友的文彦而已。 但这对夫妻这样着实可气,她需要一个绝对不能后退的理由,拿了钱就豁出去下黄泉,哪怕文彦将来无法实现他们的约定,那看着他长出猪鼻子,也是很有趣的事情呀。 第37章 楚韵的手一抓就皱成一团的纸条被她扔到树下,依稀还能看到几个字,文景捡起纸团将它展开,认出了那是他之前写给刘家村刘大壮的字条,他眼里的戒备隐去了些许。 第45页 「哎呀~」楚韵很刻意地嘆出声来,「文大哥真是可怜啊,他的父母要银子不要他,啧啧......」 无视了楚韵的嘲讽,文彦跟文丽娘说,让她去取钱。 楚韵诧异地看向文景,她虽然知道文景和文丽娘很宝贝文彦,最后大概也不得不给她钱要她救人,但是他有这么好说话吗? 他都不再怀疑一下她到底能不能救之类的吗? 文丽娘也是感到不解,心里有些纳闷自家丈夫这就同意了? 可她把他当做主心骨,这个家里的一家之主,也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拿钱来。 文景抬头看向楚韵,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中也没有一丝情绪,可楚韵却被那好似无底洞一般漆黑深沉的眼睛给看得浑身发寒,心下奇怪文景这是怎么了。 文景沉默不语的外表下是他的内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那是他的骨血,被他寄予厚望的,是他精心教养了十几年,承载了他的愿望的孩子。可现在能让他活下来的唯一希望却寄托在了楚韵的身上...... 被文景盯得心里发憷的楚韵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到现在她和他也没什么好说的,能说出口的就是要他给他自己脑子治病这样的话来。 文景没有将自己心里那个疯狂的念头说出来,毕竟还要依靠楚韵救人,但若是她敢拿着钱跑路了,她最好这一辈子都别回村里来。 他知道她父母的坟地在哪里。毁了他的希望,他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就算他会天打雷噼不得好死。 ** 楚韵回到家中,她看着到手的十五两银子,她双手捧着,这般仔细端详了少说也有半个时辰了。 她也不想的啊,刚刚死里逃生又跟那对夫妻吵吵,又回忆起往日的艰辛,可一看到手中的十五两银子,她心里竟然生不出半点的坏情绪,这可是她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钱! 她最多才拿过几百文,这可是实打实的几坨银子! 她可以吃肉了!她要天天吃肉,哦不,要每一顿都吃!烤鸡,烧鸭都在向她挥手,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它们诱人的身姿,楚韵鼻子动了动,梦里的香味好像此时就在她鼻息间飘着! 她看着手里的银子,举着它转了几圈,越看越觉得开心,十两的那个两边向外翘起,它中间又圆鼓鼓的,像是爹爹小时候给她折的小船;另外的五两银子就是给的几块碎银子,她可以天天吃大白馒头啦! 楚韵欢喜得在自家屋子里一蹦一跳的,向上扬起的嘴角根本压不下去! 「阿爹阿娘!我......」她脸上的笑容忽然凝住。 一想到他们,就好像有谁端着一盆水从她的头浇下来,将她高兴的心情也浇灭得一干二净。 「韵儿,现在有钱了......可以给阿爹阿娘买好多个好多个馒头了,还可以吃我们都没有吃过的大米呢。」她眼里浮出来的光如同被吹灭的蜡烛那般,楚韵神色黯然,喃喃自语道。 她要是可以再早一点有这么多钱就好了。 还有要给仙人修庙的事情,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楚韵拿出自己实在穿不了的旧衣服,用剪子还有针线做成一个里外两层的布袋子,她珍重地将银子放到小布袋子里,再贴身收好,然后做了窝窝头吃,耐心地等待夜幕的降临。 文丽娘还是觉得楚韵在诓她,所以说要跟着楚韵去看她要怎么救人。楚韵对这个是没有意见的,就说她一定要看的话,就一起等到晚上去那个什么坡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临近七月半,明明是炎热的夏季,可这无妄坡里却是阴冷得好似到了秋冬交替的时候,楚韵都来过两回了,又从这里跟过羽毛回家,自然就认得路了,这回还有两个大活人跟着她走,她自是不怎么怕的,但是后头那两个人,可迷信忌讳鬼神之说了,在还没有进无妄坡的林子时就呜呜喳喳的吵得人头疼。 「我说,不是你们要跟来的么?现在鬼魂还没见着,就要被你叫得耳朵疼了!」楚韵捂住耳朵,很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楚,楚韵,你不会是想在这个林子里谋害我们性命吧?你,你带的是什么鬼地方啊!」文丽娘磕磕绊绊地喊了一句。 走在前头的楚韵翻了一个大白眼,然后她的眼睛提熘一转,楚韵勾起嘴角,走在林间小道的她忽然往旁边一躲。 身后的文景文丽娘俩夫妻皆是不明白她这是在做什么,只听到她「哎呀!」一声,说是有个鬼魂朝他们冲来,她只好躲过去,但是那个鬼刚刚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不出所料,文丽娘下一秒就惊声尖叫起来,那声音尖利得人脑壳疼。 「......」有些后悔要吓唬她了。 「哎呀,它的手掉了半截落在你肩膀上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才怪。 「但是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等下它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嘛。毕竟落了手在你这里呢!你都没有肩膀上有那种冰冰凉刺得人骨头很不舒服的感觉吗?」 楚韵的眼睛黑白分明,在白天看着倒是算明亮有神,只是瞳仁过于漆黑,完美地与夜色融合,又是在这个遮天蔽日的连月光都照不进来的阴森林子里,她的眼里好像没有一丝笑意,但是她的嘴角却无声地弯起,她的脸上是挂着笑的,她整个人在此时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文景愣住片刻,他刚刚,是心里感觉到有些微的凉意吗? 第46页 就凭她?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孩子,看着又瘦弱,他比她长了多少岁,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馒头都多,她活着的时候就不怎么样,死了之后就算她变成鬼,又能伤着谁? 文景感到荒唐的同时,文丽娘又尖叫着往文景怀里拱。 没有小鸟依人的柔弱与美感,她这个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像那个小牛犊子使劲冲撞人的样子,文景只得费劲地安抚她。 「你,你和鬼说一下,让它快点把手拿走啊!」文丽娘觉得楚韵能看到鬼,那么自然觉得她可以和鬼沟通。 「没听说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吗?你没做丧天良的事,你怕什么鬼找过来?人家要什么时候发现手掉在你这儿了,就什么时候来找你喽。」楚韵说完不再理会又在嚎叫的文丽娘,而是往无妄坡的里面走去。 看到了熟悉的破落屋子,还有冒着绿光的灯,还没有等楚韵稍感安心,她倒是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吓住了。 文丽娘和文景不知道楚韵为什么又停下,只见她僵在原地,喊她叫她都一动不动的,等文丽娘叉着腰上前看到了楚韵很难看的脸色,她也一同紧张起来,她往后退了几步,更是紧紧抱住她丈夫的手:「楚,楚韵,你这个死丫头片子,你看到了什么?!」 「我们,还是......」心里打起了退堂鼓的文丽娘她抬眼看到文景的侧脸,那剩下的半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惊诧万分的楚韵大张着嘴,她的手跟着捂了上去,半张脸都被遮住,只余下一双满是难以置信的眼睛。 「楚韵,到底怎么了,你这个死丫头快说话啊!」 在后头喊魂的文丽娘成功地将楚韵的注意力给引过来,回过神来的楚韵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又退了几步,还差点一个腿软给摔了一跤:「这里,好多鬼魂......有楚家村,不,比楚家村的人还多的鬼魂!」 那些魂魄似是听到了人的声音,齐齐向楚韵这边看来,这么多盯得人头皮发麻的视线太过难顶,下一秒,它们就像恶狗饿狼看到肉和骨头那样一窝蜂地朝楚韵这边涌来! 「别杀我呀!我没做过亏心事!」来不及跑的楚韵本能地双手举起护在身前,她喊出来的声音都变了形,听着好不悽惨。 「你可以看到我们吗?你也可以听到我们的声音吗?」不少鬼魂的脸上露出欣喜非常的表情。 「大家,她可以看到我们啊!」一群群外表看上去都比她大不了几岁,但无一例外穿着光鲜亮丽的鬼魂霎时间朝楚韵涌过来,围着她叽叽喳喳地讲话。 「求求你,救救魈仙人呀!」 想冲出去的楚韵听清鬼魂在说什么后她愣在原地。 救,救仙人?! 第38章 因为他是璃月的仙(倒v) 「姑娘姑娘......」 幽怨哀切的道道声音在她的耳边迴荡,被一众魂魄包围的楚韵不由得蹲下身子,她看着缩成小小一团,整张脸都皱在一起,捂住耳朵的手都不住地抖动。 楚韵露在外边的手指发白,连指甲颜色也渐渐变成紫色,她浑身颤抖着,明明冷得好像身处冰天雪地的,但是她额头却越来越滚烫,像是发烧那样整个人难受得意识越来越模煳。 文丽娘和文景早就跑得没影了,在感受到周身那刺骨的寒意时,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粘腻冰冷的感觉好像要攀上他们的身体时,他们就被这股好似只在冬天穿了一件单衣,不慎掉进冰窟窿里被冰水泡着的寒冷给吓退了。 在楚韵几乎要没了知觉的时候,她身上有金光闪过,那股灼热得仿佛是鬼魂天敌的气息将这些魂魄给逼退了好几米远,众魂魄惊吓之余,谁都不敢再上前靠近楚韵了。 渐渐地,楚韵的手指甲也恢復成正常的颜色,她脸上反常的潮红也退了,不再冒着虚汗的楚韵意识逐渐清明,等能睁开双眼后,她倚着身后的树站了起来。 双腿仍然发软,但是那股要命的感觉却消失了,楚韵心有余悸地捂住心口,她只感觉当时整个人快要不行了,又忽然缓了过来。 楚韵抬起头来,她神情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一众魂魄,见它们都离她几米远,虽然将她围成圈,但没有围上来,看它们样子,反而有些胆怯上前来,它们对她好像没有恶意,只一脸焦急地看向她。 这场景委实怪异,楚韵犹豫片刻,才出声: 「你们......」她抿了抿唇,「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这么多鬼魂在这里?」 「高人明鑑吶,我们还没变成鬼呢!」一个身材颀长看样貌也颇为年轻的男子魂魄说到。 虽然从穿着上看去,这少女必定是那家境贫寒之人,但是她能将魂魄逼退,想必是个有本事的人。越是有能力的人越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以貌取人不可取,高人都不会轻易展现出自己的能力来的。 「是啊是啊。」另有魂魄搭茬,「魈仙人说我们都是被那厉鬼勾了魂,实则还没死呢,快些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就还能活过来呢!」 「不不,我不是什么高人。」楚韵摇摇头,想着难道是因为她可以看到它们,就觉得她有神通是什么高人了? 不过说到勾魂,她之前也听仙人讲过是厉鬼作乱。 楚韵打量着眼前的魂魄们,这些魂魄有男有女,可看穿着就知道家里银钱很多,还有魂魄的形体看着就很苗条或者高高壮壮的,看着就是好吃好喝养出来的...... 第47页 楚韵不经意地扫了眼自己穿的浆洗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还缝补过的旧衣,心里暗嘆一声,人和人的差距有时候就是有一座山那么大啊...... 她晃晃脑袋,将这个想法甩出脑海,不知道那魂魄口中的仙人和她见过的是同一个吗? 「好的,高人。」那金光,那股强大到令它们为之胆寒的气息可做不得假。 「都说了我不是高人......」她要是个什么高人,她要是有那么能耐的话,早就把欺负她的人一个个都收拾了,「既然你们说被仙人救了,仙人也跟你们说回自己身体去,你们还待在这里是?」懒得继续纠结这个称唿,时间可不等人。 一听楚韵发问,一些魂魄同时开口,声音嘈杂混乱,让她听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闹得她头疼,她靠在树上那晕乎乎的感觉没有好转,楚韵不得不喊停,让魂魄派个代表说明情况。 「仙人高义。」一魂魄边说着,它双手互握合于胸前,朝天空的方向作揖,行完礼后它才继续说到,「我等被那鬼祟所害,勾魂引至黄泉,幸得岩之神麾下的仙人搭救,为了将我等解救出来,仙人与数种厉鬼搏斗,阻挠那些厉鬼出黄泉再行害人之事,岂料反而被厉鬼们拖住......」 「可为了将我们这些魂魄全数救出,即使我们当中并不全是岩神大人的信徒,仙人感念凡人性命可贵也一併救了。」见那魂魄说完,它显然还沉浸在那时的情绪中,另一魂魄补充说道。 「各个魔神大人身侧的仙人只管各自的信徒最是常见不过的,可是魈仙人慈悲心肠,居然连信仰其他魔神大人的信众也一併救了......」一魂魄小声附和道,它好像对此很受触动。 各位魔神大人只保护自己的子民是再正常不过的,只要民众虔诚地信仰他/她,就能受到他/她的庇佑。为了争权夺利成为璃月地区的主宰者,此间战事频发,平民死伤无数,但只要不是信仰自己的人的命,对是上位者的魔神来说,这都是无关紧要的。 爆发战争、疫病横生、妖魔侵扰......丢了命,也只能怪自己运道不好,或者死到临头才会惊觉信仰错了。 想要活命,只能祈求自己信仰的魔神会是最后的胜利者,谁都会这样认为,只要自己信仰的魔神大人越强大,就越能庇护他们;成为战争的胜利者,那么身为魔神信徒的他们,最终也能从中获益......也因此,有些人们不禁对和自己信仰不同的人抱有深重的敌意。 它真的以为自己会死了,和自己一样被抓来的傢伙都在心底向自己的信仰祈求,可最后来的却是岩神麾下的夜叉仙人,不少和它信仰别的魔神的魂魄都不约而同地感到了绝望。 可那位仙人却是一视同仁地将它们救出来了。 即使他会因为它们陷入险境,为了跟这些和他信仰不同的,甚至会在发生魔神战争中,在心里祈祷对方的魔神以及仙人陨落的它们脱身而跟恶鬼缠斗。 有的一见来的敌对魔神阵营的仙人,宁愿死也不愿出去,觉得若是被不同阵营的仙人救了,就是对自己信仰的魔神的背叛。 它那时候觉得它们不知好歹,但其实又能理解这样的心态,彼时的仙人没说什么,只是将那几个不依不挠的魂魄给震飞出去。 只是此举加重了魈仙人的负担,有的魂魄自觉不好表露出对仙人的关心,只是在岩神的信徒关怀仙人时,也隐晦地目光关切地看向他。 岩神的信徒也只是心疼仙人出力不讨好,那些魂魄被救了也不会感谢他,回过头来还是视他为敌人,仙人何必要为了那些傢伙耗费力气。 「此世间群雄逐鹿纷争不休,遭致生灵涂炭,岩神大人知晓苍生苦楚,愿以己身之能护得万千民众安身一隅......岩神大人并不会只想着庇护自己的信徒,而我乃是追随岩神大人的护法夜叉大将,我是璃月的仙人,保护璃月民众是我之责更是我之所能。」 仙人掷地有声的话语犹在耳边响起,「浑没良心的被救了急着还阳自然是飘走了,也不想想是谁救它们的!仙人为它们身处险境,它们倒好,出来一熘烟儿地走了!」一魂魄显然很不齿部分魂魄飘走的行径,待它说完,还有一些魂魄也跟它一样面带怒容,愤愤不平。 「我等小民,何能有这般福泽得以面见神仙呢?所以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求救,趁七日期限快到之前要么守在这里,有的魂魄先出来了估计是先回到家中去了,而有的离去说是碰碰运气能不能撞见其他仙人......我们可终于将您等来了呀!」 「高人,求求您,一定要救我们的魈仙人呀!」 说完这句话的魂魄率先向楚韵拱手行礼,它将腰弯得极低,头也深深地低下去,大有楚韵不答应就不起身的架势。 随后这些魂魄也纷纷作揖,向楚韵躬身弯腰,前一刻还说得上吵闹的树林,此刻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深夜的风吹过她的脸颊,擦过她的头髮,捲走了几片树叶,楚韵重重吸了一大口凉气,又缓缓吐出,虽然这魂魄说话听着比文绉绉的文大哥说的还要拗口,但她大概明白它们说的意思了。 楚韵再开口说话时,声音听起来轻快不少:「我知道啦,你们的亲人朋友此时一定在为你们难过,你们也快快归家吧。」 看着她眉眼弯弯脸上扬起的笑容明媚得好似黑夜中唯一的光,众魂魄皆是心下感到安定,纷纷谢过她再飘走了。 第48页 让一个魂魄带着她穿越两界后,楚韵再度催促魂魄们快快离去,望着眼前天地昏黄一片的地方,她明白自己再一次地来到了黄泉。 只是这一次,只有她自己一人。 第39章 黄泉可是连那位仙人也被困在这里的地方啊...... 一想到这,内心的不安也如同这没有边界的黄泉一样,迅速于她心中扩张要占据她整个人。 楚韵的手抚上心口,再缓缓收紧,她紧抿着唇,用力地抓着衣服。 她有什么能力呢,自己有能救一个仙人的力量吗? 可楚韵并不是想逞能,被请求的事另说,而是她担心这些魂魄会一直在这里逗留。 如她所说,魂魄们的家人还有朋友肯定在为它们悲伤难过中,魂魄们还有为它们担心的人,还有可以回去的地方,谁也不知道如果在这个黄泉的边界留久一些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仙人好不容易才把这些魂魄全救出来了,如果它们出事了,那么仙人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么? 是以,她才看似答应下来。之前也没有留意有没有文大哥的魂魄,但是它们都说被困的魂魄全数被救出来了,如果文大哥的魂魄也在它们其中,也该认出她来了;而她在路上也没有撞见文大哥的魂魄,那么可能是回家了而和他们刚好错开了,也有可能是去找救仙人的法子了? 她要做的事情就这么煳里煳涂地完成了?本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想着要是仙人还在黄泉,可能也需要他的帮忙来着...... 那现在,她该怎么办呢? 楚韵重重地嘆了一口气。 她刚转过身,迈出的腿还悬在空中,又收回原地站好,然后转回身去,要往前走一步,脚还是抬起,但没落地。 就这样反覆纠结了几遍,一道幽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差点没把她给吓出个好歹来。 [怎么是个凡人......] 啧,这句话好熟悉,好像在哪听过相似的话。 [你虽然是个凡人,但身上却有那个少年的气息?等等,你的身上还有......难怪了。]难怪她能来到黄泉。 这道如中年男子浑厚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它的主人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又忽然转变了态度,说话语气也更认真了,[你应该能唤起他的意识。]说不准,连他也能...... 「敢问您是?」楚韵紧张地喉咙一动,她咽下一口涎水,忐忑地出声问道。 楚韵边说着,边偷摸回头打量着从这儿到黄泉入口出去的距离,她也说不好这声音会不会是一个厉鬼发出的。 [吾乃黄泉界法则意识的显现。] 「......」听着更拗口了,完全没懂这声音说的意思! [此地众多鬼魂鬼差也称之为黄泉判官。] 懂了一点,但不多。 她还记得那个想勾她魂的厉鬼说谎,它说自己是黄泉的鬼差的时候,就提了一嘴黄泉判官。 虽然听不懂这道声音说的是什么,但是听上去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呃,您好?」 她看不熟悉的人报上姓名的时候,都是在打招唿,她也就有样学样了。 主要是,她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啊,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这位黄泉判官就冒出来了嘛。 不清楚是不是被楚韵无语到了,那道声音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从你身上的气息来看,你与那阳间的自称魔神麾下的仙人的少年关系匪浅,他现在身陷困境,需要你前去搭救。] 和她有过交集的仙人?她只认识那一位啊。 可他们,关系非浅? 脑海中浮现出那一位的绝色容颜,只是几息过去,楚韵的脸颊浮上两抹粉红,她连忙摆手:「我和他,那位仙人只是见过几面,他救过我,我自当是要报答他的,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那他是心悦与你?只短短见过几面,你的身上怎会有他施下的保命仙术,应是耗费了不少灵力的。] 而他隐隐约约感觉到那个少年与面前的凡人存在某种不容他人介入的,隐秘的联繫,这跟他判人轮迴时见过的相爱的人之间的联繫很是相似。这又是保命仙术,他自然而然地这般想到。 「我身上有保命仙术?!」 尚且不知「心悦」为何意的楚韵大感震惊,她还欲再问,却被声音打断,[这件事你可以等唤起他时亲自问他,眼下黄泉界内的情况十万火急,而救他的事也刻不容缓!]这个凡人不知道保命仙术的事,或许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身负两个冤魂的事情。 或许那个少年知道这件事,才对她施下仙术,但出于某种原因没有告诉她......不过现在不是细想这件事的时候。 「可您是黄泉判官,这听起来就非常厉害的样子。」楚韵等他说完话才说话,虽然她很想早点说出这句话来。 [看来是无法长话短说了,不过你是活人,这股别致的气息会招致鬼怪令你先一步被发现;而且黄泉的法则之一,便是这个地界只有死者;阴阳有序,生死有界,所以活人来到黄泉便会不断被剥夺生气,若你想要明白事情的原委,还是先退到边界的另一端去吧。]那道声音说道。 「可是,我好像要跟着魂魄才能进来这里?」楚韵说道。 [若你心意已决前去救人,要想你们平安回阳间,势必也需要我的醒来,那么你自然能够依靠我这半缕神识来到黄泉界。] 第49页 「那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还有那位仙人他又如何被困此地?」楚韵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道声音顿了顿,[说来惭愧,我虽为黄泉的神,却仍被算计到现在恐怕需要外力帮助......众鬼联合妖魔耗费颇多才使我的本体陷入沉睡。被沉睡之前,我费力分出一缕神识,这段时日我一边躲避它们的搜查,一边想办法唤醒自己,我是黄泉法则的具现,无法离开此地去求援,而鬼卒要么被和众鬼相勾结的妖魔吞噬掉要么叛变,就在这时,你们人间的仙人来到黄泉。]黄泉判官说道。 因他闹的动静过大,他也才能注意到他。 [黄泉没有人间的灵气,无法令持续耗费法力的他调息,他只能一直在消耗自己的仙力与体力,一旦他仙力尽失,而又无法仙气回復,他就和普通的人族没有区别了,也会同样地被掠夺生气。他应该也发现了这一点,可是为了救那些魂魄,为了阻拦那些想要在人间肆虐的恶鬼,他在战斗,不停的战斗.......] [可鬼在黄泉是无法被杀死的,它们只会反覆涌来攻击他,绕是他有灭杀鬼祟的能力,如浩瀚星海的数之不尽的恶鬼又如何能够除灭殆尽呢?厉鬼们纠缠着他,使他无法脱身,他只能一刻不停地战斗。在他力颓之时,那般混乱之际,我隐蔽的这抹神识上仅存的一点神力都用去保存他了。他目前没有性命危险。] 利用黄泉的法则,他的本体在受创之际,就被隐藏了起来,使得众鬼无法进一步地伤害他。只要他没被重创,黄泉一时间还不会大乱。他正欲利用这点神力去找到自己的本体从而唤醒自己时,那少年仙人正是千钧一髮之际,他又不得不保下他,这剩下的半抹神识没有分毫力量也无法与自己的本体相感应促使他「醒」过来。 刚开始被这逸散的仙力吸引过来,以为又是人间的神仙,没成想却是个凡人。不是这个人类少女误打误撞来到黄泉,他说不定得等那个少年仙人恢復意识再拜託他来帮忙,又不知他何时能清醒过来,若那时鬼门大开该如何? [现在暂时算是被控制住了局面,群鬼不能擅离黄泉,但倘若我不能赶在中元节前『醒来』,群鬼没有强有力的约束,又依照黄泉规则,在中元节间鬼门大开三天,此前这些鬼魂与现世的妖魔相勾结,恐怕会大肆为祸人间!] 楚韵瞪大双眼,这一个个重磅消息震得她消化不过来,来到边界的她在原地呆若木鸡,甚至过唿吸到四肢发麻,好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请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他声音往下一沉,那严肃的语气令楚韵也打起精神更专注于黄泉判官说的话,[丑话说在前头,你前去黄泉救人,还有唤醒我,我这剩下的半缕神识没有任何能够保护你的力量,你接下来决定前往黄泉,我最多也只能运用黄泉法则为你设下一个障眼法。] [帮你短暂地伪装出是鬼魂的假象,但是这只是从气息上面迷惑鬼魂,你仍然有被识破的风险,万一你遭遇厉鬼,到时候你没有一点自保能力......] [要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向身为凡人的你请求帮助......]黄泉判官幽幽嘆息道。 毕竟形势兇险万分,她有很大可能会因此丧命。 虽情况十万火急,但这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他何能强迫她的意志?性命没有贵贱之分,更不能理所当然地要她站出来牺牲自己或者能够救更多的人。 [如此,你可愿意前往黄泉?] 第40章 过百加更章 「我......」楚韵张开嘴,那句「我愿意」她眨巴眨巴眼,像是哽在了喉咙里,她皱着眉,像是奇怪自己突然发不出声音,又像是猝不及防地纠结住了。 你说啊,说啊! 她,会死吗? 如果去的话,是不是就死定了? 温热的液体自眼眶滑落,视线逐渐变得模煳,脚下的地变得凹凸不平格外扭曲,经夜风一吹,周身的冷意使得楚韵不由得抱紧自己。 [......将黄泉界与人界的安危都繫于你一个凡人的身上实乃强人所难,只是不知你是否认得人间的其他仙人,若有办法将这个消息带到,请得他们前来相助,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只是需要你尽快通知其他仙人!] 他也知道,若是面前的女孩还结识了其他的仙人,她也不会这么挣扎,眼里这么动摇,在听说到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会想办法去找谁来帮忙。 可她没有,而这件事又是厉鬼和现世的妖魔联合主导的阴谋,鬼怪邪祟想要对付人类实在是轻而易举,要她前去帮忙,这无异于要她赌上性命,或许就算她搭上性命也无济于事呢? 阴间诸事乃是他职责所在,这等大事何能让她一介凡人来担?是以,他只是这样说,相当于给她一个退路。 而为什么需要她,是因为他这半抹神识能感应出她与那个少年仙人之间存在一种类似契约的东西,使得她能够影响到他。 他神识的力量都用去保存那个少年,令他体内的灵力不会流失太快,可一时间没办法令昏迷的少年醒来......而能将他自己唤醒的神力印记也就留在了少年那里,眼下若是这个人类能让少年醒来,他们一齐找到他身躯所在、令他的神力印记与身体相感应,就能令他「醒来」了! 要是这个少女思虑过后不愿前去,他也要早做打算。 第50页 楚韵紧紧咬住下嘴唇,就像是有谁攥住了她的心脏,反覆揉搓闹得难受难忍,又万分纠结。 真的......可以救到仙人吗? 即便搭上她这条命也做不到怎么办? 如此,她这条父母救下来的命,就这样白白送了么? 一想到她阿爹阿娘,楚韵越发地犹豫,过去她被人丢过石头,砸了头流了血,被骂被欺负,吃过馒头她捨不得这么好的味道,下一次就留着,她一直捨不得吃,就这样留着留着,结果馒头硬了馊了,她强行吃下去没过一会儿就噁心腹痛口吐白沫......那大概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可是想着阿爹阿娘,她瘫在床上就这样熬过来了。 冬天捡不到柴火,她冻得把家里的衣服全部盖在身上,双手双脚还是被冻得通红......有太多次,她想着自己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别人想要逼她死,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要她承认她的父母是被她祸害了,她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死了就不会再痛苦了,可一次又一次,她忍了过来。 她真的死了的话,就对不起要她活下来的阿爹阿娘了。 所以不管怎样,她都要活下去,即使被所有人骂无耻卑劣,她都必须活下去! 这日復一日磨砺出来的强烈的求生意志,令楚韵无法爽快地说出她愿意的话来,但她也说不出退缩的话。 她只渴望活着,她不要死...... 可,仙人救过她。 而且鬼怪作乱,也会伤到其他人的...... 但是有厉鬼有妖魔,她能做到什么呢? 她做不到的,这样的她是没有办法的,所以她就...... 楚韵忽然甩了自己一巴掌。 如果阿爹阿娘还在,他们看到他们女儿为了求生,而有机会去救她的救命恩人,却还在犹豫纠结,会不会感到寒心呢? 一定会的吧。 黄泉判官本来打算走了,毕竟时间不等人,不能和一个小丫头在这个耗时间,却被她突如其来地扇自己一巴掌的举动给停顿了一下。 想了想,还是没时间问她怎么了,那句「告辞」还未说出口,便听到这个人类丫头说她想去黄泉救那个仙人。 [......你想好了?如果半路反悔,我也不能把你送出去的。] 「嗯!」楚韵用力地点点头。 黄泉判官看着这个女孩像是给自己下心理暗示那样,不停地碎碎念:「他救过我,我现在可能有机会救他,如果不这么做,我阿爹阿娘在天之灵知道了要骂我没良心的!」 「我想活着,即使活着对我来说就是受苦受罪的......」那些人都想要她死,都说她是祸害,她要因为他们痛苦死了那不就输给他们了吗?那不就是在承认说她是个祸害了吗? 「但是我也要挺直腰板的活着,我不做亏心事,不要欠别人的,不要在日后为现在后悔!我不去救他,我这辈子以后吃饭都不香了,那也太惨了吧!」她就吃东西能开心,让她吃不下饭那生活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了哇! 楚韵吸了吸鼻子,风一吹她打了个抖,绝对,绝对不是她在害怕!是风太冷了! 再度进来这天地仿佛没有边界都是一片昏黄的黄泉,楚韵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加油打气,又听黄泉判官说,他的半抹神识已经附身在她身上了。所以能在冥冥中指引她前行的路。 黄泉判官:[你要面对的第一个小难关就是怎么过鬼门关。] 「鬼,鬼门关?!」楚韵本能地浑身抖了个激灵。 [是的,过了鬼门关,还要走黄泉路。]好像想到了什么,黄泉判官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了几分,[来过鬼门关,须走黄泉路,途径望乡台,又上恶狗岭,再遇金鸡山,小心野鬼村,了缘迷魂殿......] 「这是?」楚韵脸上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早些时候有的亡灵嘴里念叨的阴间顺口熘,不知怎的就流传开来了。] 「......」该不该说,真有小时候和别的孩子玩,大家拍手念童谣那种感觉,楚韵一时间只感到心里有点复杂。 在黄泉判官的指引下,楚韵远远看到了鬼门关,只见好几米高的青黑色城墙看不到边,正中间是两扇合起的青铜门,门墙上方正儿八经地写了「鬼门关」三个大字,看着气派得很。越往这边走,周围不再是昏黄的一片,而是越有地府幽暗阴间阴森悚然之意。 [现在鬼门关不是由鬼卒把守,或有厉鬼派来的小鬼守门,小鬼没有号令鬼门开关的资格,只是鬼怪能够进出鬼门关,我虽为你伪装了一番,暂时令鬼魂察觉不出你是活人,但活人是不能令鬼门关开的。我不能被鬼魂察觉到一丝气息,须得你自己想办法如何通过鬼门关了......] 楚韵停住脚步,为了不被只能看出一个模煳样子的鬼祟注意到,楚韵还往后退了好几步,思索着该怎么通过这鬼门关。 照判官大人这样说,活人不能进,那么仙人他是怎么过去的呢? 不知这人类小丫头能想到什么办法过这一关,她没有神仙的神通,脆弱的人体更是没有妖魔之强大,等会儿若是伪装过了时效,她的活人气息掩盖不住,被鬼发现的话,她接下来要面对的可不轻松啊...... 可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得靠她自己了。 楚韵她一会儿左手托着右手,下巴撑在右手手背上,一会儿双手背在身后,她来回踱步片刻,忽的眼前一亮。 第51页 她有主意了! 第41章 全身都是青色的小鬼守在鬼门关前,它约莫和八九岁稚儿一般高,小鬼四肢纤细,却有个又大又圆的肚皮,手脚偏长,都像野兽的爪子那样指甲锋利,一根足足有两个它长的青铜戟被它单手握住立于地上。 小鬼苦哈哈地站着,自那劳什子的仙人来地府闹了一通,他一身仙术着实厉害,捉了它将它往鬼门关丢,那鬼门就被打开了,他就这样进去了...... 又引动法则约束群鬼不能出黄泉,那些鬼害怕还来个厉害的傢伙来闹,或者来救这个仙人的,便把它推出去守在鬼门关通风报信...... 只盼着谁都别来,不久就是七月半了,到时候鬼门大开,判官大人又失踪,只有黄泉的法则的话,是无法在那三天约束它们的,它们便可以重返人间了! 只要再撑过两天就好...... 小鬼注视着前方,突然有一道人影映入它血红的眼眸中。它吓得一哆嗦,连忙举起青铜戟,待楚韵离近了些,它看着只是来了一个「女鬼」,又放松下来。 这魂魄的样子看着忒像人,小鬼在暗自嘀咕着可能是刚离世不久的,还未被此地的阴煞之气影响罢。它懒得再瞧楚韵一眼,任由她飘走。 只是这女鬼怎的脸色难看,一副焦急万分的样子? 青面小鬼兀自困惑中,那厢楚韵火急火燎地上前来:「快,我们进去,我有个顶顶重要的消息要告诉那位老大!」反正那些有身份的都喜欢被喊成大人还是老大,她又不知道鬼的名号,与其喊错让鬼生疑心,楚韵便这么含煳地称唿着。 小鬼疑惑地看向楚韵,在想这个新来的「鬼魂」能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去找厉鬼,可却脱口而出问道:「什么消息啊?」 只见楚韵离小鬼近了些,她一手挡在唇边,压低声音说道:「是和那黄泉判官有关的消息......」说完,楚韵还不忘假装出找到消息的得意神情。 小鬼瞧楚韵这般神神秘秘的,它撇撇嘴,对楚韵很是不以为意,可没想到她带来的消息这么劲爆,当下瞪大了双眼。 看着真有铜铃那般又圆又鼓得像是要掉出来的「眼睛」,楚韵心里瑟缩了一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小鬼还处于被楚韵带来的消息所震惊的余韵中,自然是没看出来楚韵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好像有一点怕它的样子。 「此言当真?!可大家都出不去,你是怎么出去又晓得消息的?」小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先是感到了惊喜,又露出很畏惧的眼神,最后化作难掩的敌意与恨意。 见它好似想要问问,楚韵连忙说道:「哎呀,那妖魔不是挺有手段的?!我跟你说不清!这是你能听的嘛?!不要耽误咱们的大事!走啊,我还要赶快带消息去!」 「哦,哦哦......」这个重磅消息弄得小鬼思考不能,它下意识地听从了楚韵。 活人进不去鬼门关,但是鬼怪却能进去,小鬼转身进去,青铜门打开,走在后头的楚韵嘴角悄悄翘起,她跟着进去了鬼门关! 「啊,不行不行!」等进来了,那小鬼勐地意识到自己擅离职守了,要真和女鬼去见了脾气暴躁的恶鬼老大,那它不是等削呢?! 「老大要我守门的,你快些去吧!」 「啊这......」 楚韵内心已经笑开花儿了,这都用不上她想到的支开它的藉口,反而这鬼催促她快些进去,可她面上是不敢表露出来卖个破绽的,第一个难关过了,楚韵提起的心落回了肚子里,转过身她再也压制不住笑意,嘴角很嚣张地往上翘。 小鬼看她运去的背影都透着轻快的样子也没多想,权当她发现了黄泉判官的踪迹,这样的事去告诉恶鬼老大,只要能找到沉睡的黄泉判官,又和外界的妖魔里应外合,就有希望重创黄泉判官,那么它们这些鬼魂受到的约束力就少些直至再也不受束缚,这当然是件开心的事了! 楚韵呵出一口气,还好自己不怕黑。 要不然一个人走在这雾蒙蒙的看不清前方,而随着她往前走,她走过的身后的路都像消失了一般的黄泉路,少说都要吓出点毛病来。 楚韵莫名地觉得,这是不是在告诉死了的人,这一生已经到了尽头,不能往回走了,只能往前走的意思呢? 耳边传来像是鬼在耳边说悄悄话的声音,但是她听不清那些声音说的是什么,可她周身没有其它的鬼魂,只是一道道微弱的声音你一句我一句的惹人心烦。阿爹讲的故事里,那谁谁念经也不过如是吧。 等她走上小拱桥的上面,楚韵想起黄泉判官说的走过黄泉路便是望乡台,说是每个离去的人对现世的亲人还有眷恋,如果从望乡台上望去,能看到亲人的模样。 楚韵脚步微停,她转头望去,四周空空如也,到处都是泛起的能遮蔽视线的雾气。 她嘆了一口气。 就是有点好奇,但果然她现在还是活着的,什么也不能看到吧。而且,是阿爹阿娘看她才对吧。 那么......阿爹阿娘看过她吗? 看到她的时候,她又在做什么呢? 希望看到的不是她被欺负的画面,不然他们要很难过的...... 是她在吃饭或者採药的时候就好了,她可以一口气吃好几个窝窝头;有时候在採药时,会哼阿娘教过她的曲子,她哼得可好听了,是看到这样的画面就好了呀! 第52页 楚韵脚下的速度快了些,现在不是伤怀的时候,多待一会儿,她的生气就被夺走一分,是以她才不敢耽搁,怀着这样的心情与对爹娘说不尽的思念,楚韵走过望乡台,来到了恶狗岭。 第42章 恶狗岭与金鸡山,听名字就知道眼前层峦叠嶂的山上藏有什么。 望着高耸险峻的山峰,楚韵不自觉地喉咙上下一动吞了一口涎水,这阴间的山也不像人间的那般苍翠好似拥有蓬勃生机,只有青黑色一片的满是杀机。 在心里默念几遍时间不等人,楚韵这才挪动了僵硬的脚,往山岭上走去。 待楚韵踏上蜿蜒的山路,许是她穿的草鞋底太薄,这踩在脚底下的土地硬得硌脚,又冷得像是踏在雪上,还没等她走出一段距离,忽地有什么撞在她的背上,像是过去她去找工作时,见到的在工地上那些个壮汉往肩上扛的一大袋东西砸过来一样,将她整个人都撞飞出去摔在地上。 楚韵只感觉手臂里侧还有掌心一疼,她不仅被划破了皮,还划出血来了。 「汪汪!」 「汪汪汪!」 听到狗叫声的楚韵,纵然心里着急,可不由得缓了一下才勉强坐起身来,她双手撑着地起身,手掌心传来的疼痛,使得她微微皱眉,但她不敢耽搁,边拍手将蹭到的碎石沙砾拍掉,边转身。她不敢背对在身后的狗。 只见一只对她难掩敌意面向着她,可另一只竟然挡在她的跟前,隐隐与那只有对峙的意思。 楚韵不知道的是,打从她一进入恶狗岭的那一刻,这山峦中的冥犬便盯上了她。有的狗藏于其间且站在高处隐匿身形,约莫是在观望;而这刚死久不久的浑身金黄色毛髮的狗,又是被人杀死的,正是怨气冲天的时候,又因为阴间的规矩,使得它更有恃无恐先咬人出气再说。 那只金毛的攻势被另一条通身黑毛,只是狗爪是土黄色的大黑狗给挡下了。 这新来的狗的魂魄只知道这儿是恶狗岭,这里的冥犬都是生前要么被虐杀或者屠宰吃了的狗,这般死亡的怨气极其深重,便被留在这儿;等人死后成了鬼魂经过鬼门关,来到这恶狗岭的时候,它们便会凑上前去闻出死者生前是否做了虐待狗宰杀吃了狗的事情,若是有,它们便会冲上前去撕咬亡者的魂魄,而后的金鸡山也是如此,鬼魂会被鸡的魂魄啄伤。 但新来的不懂规矩,因他人生前对它们造下的孽,才有它们死后报復回来的果,它们生前没有反抗被虐待被杀害的力量,是判官大人公正仁慈才有了它们也有对伤害它们的渣滓回击的机会,直至心中的怨恨消散才能再入轮迴。 但这冥犬不守规矩伤害无辜的话,黄泉最是讲究公正的地方,即便判官大人现在不知去向,可等判官大人回来,它会被捉去受罚的。 这只大黑狗在恶狗岭待了好些时日,生了神智,它挡下了金毛的攻击,本意是隔开楚韵和金毛,但这仅会的一点术法却又把楚韵给撞飞出去了。 金毛愤恨地要大黑狗闪开,而大黑狗说要闻出这个女的有没有做过残害它们的事情再下口。 可一闻到了对它们来说是气味浓厚的血腥味,大黑狗和金毛也不对峙着了,金毛收了那副龇牙咧嘴的兇相,可楚韵还是能感觉出这金毛对她很有敌意,而大黑狗却是围着楚韵绕了一圈,在她周身闻了闻,这大黑狗都有她腰这么高,惹得楚韵那是一动不敢动,生怕它忽然抬嘴就是一口。 只是几息过去,大黑狗忽然朝她裂开嘴吐出舌头,看上去好像是在笑,看它身后的尾巴摇得飞快,它好像是很高兴的样子。 它又沖金毛汪了几声,金毛也向楚韵走来。她刚刚被狗那副凶相毕露的样子给吓到,楚韵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可她身前的大黑狗小声地朝她汪了几声,她听不懂狗语,但好像......不是在凶她的意思? 在金毛向她靠近的时候,大黑狗好似也在提防它会不会突然发难,也在「呜呜——」地威胁它。而在金毛围了她走过一圈后,金毛甚至面对着她咧嘴吐舌头地坐在地上了,它身后的尾巴也摇得只能看出残影了。 「......?」对现状很迷茫的楚韵。 虽然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好像没有危险,那么她往前走就是了?判官大人要她想办法找到仙人找时机将他唤醒呢。 楚韵忍住想要摸一摸那只坐姿很端庄很乖巧的金毛的欲望,她在心里告诫自己,它对她可是前一刻还想给她咬出一个窟窿那样兇狠呢,便扭头转身往下走。 在听到身后两只狗在嚎叫,楚韵身子抖了一抖,也怕出什么变数,她只想赶快跑出这个地方。 忽然眼前扫过几道黑影,只见一只及胸高的通体毛髮银灰色大犬,它雄壮的身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不是没见过村子里的狗,有到她小腿肚还是膝盖这般高的,哪里见过只比她矮了半个肩膀的,对楚韵来说完全是「庞然大物」的狗啊?! 她瞪大了双眼呆滞了片刻后转身就跑! 刚刚那只金毛能咬出一个窟窿,要是被这只壮得有两只大黑狗大的狗咬上了,楚韵毫不怀疑自己会沦为它肚子里的食物! 她来不及想,只是本能在驱使她逃跑。 跑了一下又意识到不行,她还得去找到判官的身体,还要去救仙人呢! 不过令她停下来的还是那条毛茸茸的大灰狗,它直接跑了几步起跳越过楚韵,停在她前面阻了她的去路。 第53页 它扭头看向她,张开嘴:「你的气息很像亡灵,但你不是鬼魂,你身上有血的气味,你在流血,你的模样很像人,你难道是人类?活人为何能够来到黄泉?你伪装成鬼魂的目的是什么?!」 它居然能发出人类的声音?! 楚韵吃惊过后,又在心里思索着,只听那大灰狗继续说道:「虽然很淡,但是你身上有判官大人的气息,你见过他?」 「......」 楚韵没有立刻答话。 听黄泉判官说,这里的鬼约莫都想危害人间,而黄泉除了她和仙人外就没有活人了。 她看看周边围上来的七八条狗,所以眼前的这些是狗狗的亡魂,不知道它们的想法,是不是也和那些有着坏念头的厉鬼一样,她如果轻易说出是要帮判官大人的忙的事情,会不会令她落入更危险的境地呢? 可它们一副自己不回答也不放人的态度,眼下她该说什么才能令自己不被伤害被它们放走呢? 楚韵心里犯了难,在想自己该如何说是好。 可刚刚那只金毛好像突然对她没有敌意了......不行,她不能赌啊,要是说出来了,万一它们是跟厉鬼一边的呢? 楚韵转动眼眸,「你们长得很像狗,却能说出人话,我能来到此处,自是因为我该来这里,你们为何把我拦下挡我去路?」楚韵想着,她不知道怎么回答那干脆不答。 「......」 看着很威风的大灰狗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是黄泉的判官大人亲封的狗王,我的职责便是管理这狗岭的亡魂,现在黄泉内部有事需要处理,你是身份不明的外来者,而且你的身上有判官大人的气味......请您如实告知我等您此行的目的,不然我等只怕是要得罪了!」 第43章 楚韵拧眉,她不能被拦在这儿白费时间,那她......只好老实交代了? 犹豫之际,从老远的地方外就听到一阵「咯咯咯!」的鸡鸣声,一只看着就很肥美......一只看着比寻常的鸡都要大上两圈的,头上的鸡冠都有一块石头那般大小的公鸡,它扇动翅膀从天而降,后落在大灰狗的背上。 楚韵瞧这大公鸡精神抖擞的模样,想着狗中有狗王,那这只鸡它怎么着也该是个鸡王? 只见公鸡不再「咯咯咯!」了,大灰狗忽然抬起脑袋仰天爆发出一声怒吼,她周围围着的几只狗也都发出不同程度的「呜呜——」声音,听着气势很勐,那种要找谁干架的感觉。 楚韵对现状很费解,但她愣是从大公鸡挥动翅膀扇起将她头髮吹乱的阴风,以及看这几条龇牙咧嘴的狗兇狠劲儿,内心估摸着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可怎么个大事不妙法啊?她听不懂狗语和鸡语啊! 大灰狗扭过头,对状况外的楚韵,它张开嘴发出和人类很像的声音,但语气听上去很不友善不耐烦:「人类丫头,我现在没空管你怎么来的黄泉,盘问你抱着怎样的目的......但你若做了危害黄泉的事情,我保证,你就会和那些厉鬼一个下场,我等定不会饶了你!」 咆哮完这番威胁她的话后,狗王头也不回地跑了,楚韵愣怔片刻,那些围着她的狗也悉数追随狗王去了,她眨眨眼,连忙喊住大灰狗:「喂!狗王!」楚韵边跑边喊,眼看狗要跑没影了,她急着大喊,「停一下啊!是判官大人要我来黄泉的!」 「他要我来帮忙的!」楚韵扬声喊道。 前方不知还有何等兇险等着她,楚韵自然希望能够多一分助力。她想着,虽然不知道那只公鸡和狗王说了什么,但是从它那么愤怒的样子以及后面对她说的话来看,都表明它们和厉鬼不是一边的,那不就是有可能和她一边么? 又担心它们还不相信她,楚韵的眼眸从左转到右,她紧忙加上这句:「『来过鬼门关,须走黄泉路,途径望乡台,又上恶......咳咳,又上狗岭,再遇金鸡山,小心野鬼村,了缘迷魂殿......』这是你们判官大人念过的话,我是在人间的人类啊,没道理听过这个话吧?」 两条腿的就是跑不过四条腿的,她跑着跑着差点跟打道回来向她狂奔的大灰狗撞上了,好在对方比她敏捷多了,将距离控制得恰到好处,楚韵正好停在离它不足一米的地方。 「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啊小姑娘!」 其它狗一听了楚韵说的话后,有的急不可耐地朝大灰狗汪汪叫。 耳朵灵敏的大灰狗真恨得自己没生出双手,不然铁定要抓住她的肩膀摇摇晃晃,它还是急不过,大灰狗朝着上空的方向嚎叫几声,它来到楚韵身后,楚韵不知道它要做什么,可下一刻它居然衔住了她的衣服后领将她一甩,楚韵只感觉天地旋转人在往下坠的时候就落到了狗王的背上,它驮着她跑走了。 「你先跟我们来吧!」它朝楚韵这么说了一句。 而原本在大灰狗背上的公鸡飞到另一只狗的背上去了。因她肉眼凡胎,自然瞧不出略懂法术的狗王施了法。 「......」她只感到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很奇妙的感觉。 她也没骑过狗,但是也知道,狗的身体也是热热的,而狗王看着毛髮很多,摸上去应该很软很暖和,但它就是凉凉的,坐在它的背上跟坐在板凳上没多大区别。 「你是怎么进黄泉的?判官大人为何找上你?要你怎么帮忙?」大灰狗问楚韵。 楚韵顿了顿,才说道:「虽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可以跟着鬼魂进来黄泉,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判官大人的声音,他说黄泉出了大事,厉鬼要对人间的人不利......」 第54页 「他说也是没有办法才向身为凡人的我求助,于是我就来了。」楚韵说道。 狗王嘆息一声,「既然你是来帮忙的,我对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反正她等下也会亲眼看到野鬼村的现状,「判官大人不知所踪,黄泉法则之力没有平日那么强劲,厉鬼抓住这个时机闹事,野鬼村那些没办法接受审判也就入不了轮迴的鬼魂也不安分,而我们能力有限,平日受到黄泉法则之力的束缚,狗和鸡都无法离开狗岭和金鸡山,只是眼下能去到野鬼村。」 「也只能去到野鬼村,这满山的狗和鸡大部分都去到野鬼村收拾那些不怀好心的野鬼了,我作为狗王自然要坐镇狗岭,不能擅离此地,只是那鸡首领刚刚来消息说,在野鬼村内发现了判官大人的身体,鸡首领是过来紧急求援的。」 「啊?!」 楚韵大吃一惊,「可是我先要找到之前来这里的仙人,再和他一块去找判官大人的身体才能将他唤醒啊!」 大灰狗听了楚韵这话,它来了个急剎车,在它背上的楚韵差点就被甩出去了,楚韵心有余悸地默默压下身子抱紧大灰狗:「现在还没有找到仙人的下落,你们知道就是之前有一位看上去像是人类少年其实是仙人......」楚韵转动脑筋努力措辞,「他来到黄泉将那些冤枉被抓的人的魂救出去,又为了不让厉鬼作乱,与那么多的鬼魂战斗着,你们知道他被困在了黄泉的哪里吗?」 「......」 狗王沉默片刻,想起前天地府里闹的动静,这便有了解释。亏它还担心之前的异动是不是被镇压在地狱的恶鬼们弄出来的,要是这样可就麻烦大了...... 可若是那仙人从狗岭经过,这股强烈的活人气息它们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它们以前不能离开狗岭,只是因为黄泉法则赋予的力量使得它们能够回击那些经过狗岭的,曾经伤害过狗的鬼魂,而它自愿成为狗岭狗王,直至灵魂磨灭前,它都会留守狗岭,等着看着它的同类一个个地怨气尽消去转世轮迴......它们自然跟野鬼村的鬼不对付,也没有获知消息的途径,是以无从得知是有现世的仙人来到了黄泉这一消息。 「汪汪汪。」大灰小声地向周围的狗叫了几声,看到其他点点头,它才张嘴又对楚韵说道,「很抱歉,我不清楚那位仙人被困在黄泉的何处......」 本来以为有了帮手的楚韵,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这一个念头令她心里多了一点底气,乍一听到大灰狗这样说,她一时心中倍感失落,更是感到有些慌张,她闭了闭眼,再一睁开眼时,脸上的失望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啊,没事没事!」她强打起精神来。 不过又是接下来的路她一个人走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来将你送到野鬼村的边界,若是那个仙人如你所说他在压制恶鬼又被恶鬼缠着不好脱身,那么他一定身处地狱之中,你身上的这层伪装应该足以令你抵达地狱某处,只是你千万不能去到迷魂殿,你是活人,要是去了迷魂殿,就算大罗神仙来了都难救,那可真的没有还阳的可能了。谨记路上千万不能吃或者喝任何东西!」 「哦哦......」感受到了分别的意味,又想到还是自己一人不知去向何方,楚韵的心里难免会感到一点伤感。 她鼓起嘴巴,撑得两颊都鼓鼓地,维持了一会儿感觉好了一点后才吐出这口气,想到狗王之前说过闻出她手上的血的气味认出了她是人,楚韵费了老大的劲才从衣摆那儿撕下一块布,胡乱缠在手上,希望别被鬼魂注意到。 楚韵干脆趴在大灰狗的背上,手抱住它的脖子,她紧闭双眼,耳边唿啸而过一些鬼魂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是身侧的那些狗狗狂吠的声音盖过了鬼魂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谁谁惊慌失措地尖叫声,那些阴冷的气息离她很近,却没有办法更靠近她,等到感觉大灰狗的身子晃得没那么厉害,逐渐慢下来,楚韵闭紧的双眼才敢眯开一条缝。 楚韵没忍住往身后看去,这一看她吓得立刻转回脑袋来,同时心里抖擞不止,又埋怨自己为什么回头。背后那是鬼魂打架的大混战,双方都是下了死手的打和疯了一样的咬,被咬断脖子被打成两半,都是鬼魂了也死不了,只会还剩下两个脑袋了都还在语言不通的对骂,只会都沉入地底过一阵子又会回到这里。可遍地七零八落的都是鬼魂的那啥...... 救命,只是那一眼她都要吐了...... 她好想失忆。 当大灰狗趴下跪伏在地上时,牢记使命的楚韵从它身上下来,落在地面上,就那一瞬,一个东西朝楚韵这边飞来,将她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与此同时,身处在某一层地狱之中的魈,受到楚韵内心强烈的情绪的影响,他紧阖的双眼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 第44章 楚韵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内的景物从模煳到逐渐清晰,许是到了傍晚,悬挂在天际的太阳发出的光不再刺眼,它红彤彤的好像一个待人採摘的成熟果实,连成一片的火烧云也分外好看,只是这长在地上的荻花应是随风左右飘荡,怎么也上下一动,和这天空那样一晃一晃的? 「我们家的小瞌睡虫好像醒了呢......」 楚韵浑身一僵,这道声音! 「阿爹?」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楚韵迟疑地喊了一声。 第55页 「乖宝,睡得这么香,做了什么梦啊?」 楚韵勐地向右扭过头去看,她搭在男子肩膀的手忽的紧紧一抓,眼里像是起了雾一般,她颤抖着声音,喊了在她右边的女子一声:「阿娘......」 面容姣好的女子却没有因为楚韵喊的这声露出笑容来,她反而一脸担忧地看向楚韵,她伸出手,几根手指贴在楚韵的额头上,又往上一轻轻一推,又覆在她眉心间重复着往上一推的动作,她嘴里还念着:「没事没事,有阿娘在......」 「好了!」女子做了好几遍的这个动作后收回了手,她的脸上露出了令楚韵感到安心的笑容,「要我们韵儿害怕的东西已经让阿娘赶走了!」 「韵儿别怕,有爹爹在,没有什么敢欺负你的!」 楚韵微微一愣,她眨眨眼,隐去了眼里的湿意,「好奇怪哦......」不想要两人担心,她擦擦眼睛,没被手挡住的下半张脸,那嘴角是向上扬起的,「韵儿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可想要回忆起究竟梦到了什么,脑海中的记忆又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白雾,令她想不起来。 但她又为什么看到阿爹阿娘的脸,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怀念? 为什么会不敢相信?她一直和阿爹阿娘在一起生活啊? 为什么会感到很高兴?她开心到想哭,又难过不已。 好奇怪啊...... 楚韵晃了晃脑袋,为了忽视掉这种怪异的感受,她急忙问她阿爹:「阿爹,我怎么睡着了啊?我们去哪里来着?」 她阿爹轻笑一声,「看来我们韵儿不仅是个瞌睡虫还忘性大呢!不是你闹着要去璃月港玩吗?缠着阿爹阿娘给你做新衣裳,我们又去酒楼吃了一顿,你倒好啊,吃完就困了,苦了爹爹我一路上抱你回来咯......」 「啊?」 楚韵闻言眉头一皱,她感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她看了看自己穿的衣裳,很新,花花绿绿的,还有爹娘身上穿的衣服料子看上去也很好的样子,阿娘手里一手抱了一件衣裳,很小很短的是她的,另一只手提了用油纸包好的糕点。 楚韵眉间松散开,她怎么会觉得家里没钱什么都买不起呢? 她握起拳头敲敲脑袋,看来自己真是做了一个怪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与她感官相连的魈,被她如此大的情绪起伏所影响,紧闭的双眼动了动,他难耐地睁开眼,意识还是有点混沌,他警惕地望向周围,见四周的恶鬼有的对他面露憎恶,有的却是目露贪婪渴望,见他看过去,只是视线里的欲|望没那么露骨了。 魈缓了一会儿,他眼里的点点迷茫如雾消散,回忆起自己追逐那锁魂钩去到黄泉深处,又为了救下那些魂魄,而不得不与这些恶鬼搏斗。当时情况危急,若是他先行离去求援,这些恶鬼便要伤害那些无辜之人的灵魂,他只好留下,拼尽全力送出那些魂魄,又为了阻拦想要危害人间的恶鬼,耗尽力气布下阵法,而自己却力竭失去意识...... 墨绿色的仙气不断自他身体内逸散出去,就算他此刻醒来现状对他而言也没好多少。扫了一眼周围对他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目光的恶鬼们,他大致明白它们的意图,他便更不能如它们的意地会死在这里。 魈暗自思忖着,眼下自己不能吸收灵气,也就不能维持这困住厉鬼们的阵法,过不了多久就得被它们强行破阵了,趁着自己回復了一点力气,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这黄泉的神灵才行。 他沉吟片刻,金色的眸中划过一丝焦急,随后他不作耽搁,飞身冲出几重地狱。 他感应到了楚韵的情绪,甚至她人也在这里,她为何会在黄泉之内,他明明镇压住了这里的鬼魂,她又怎么会被勾魂进来呢! ** 跟着爹娘回到了楚家村,路上遇到的村民们时不时地朝她阿爹阿娘微微躬身问好,楚韵满脸狐疑地看着脸上挂着十分友好的笑容向她靠近的村民,见他抬起手来,向她挥下,楚韵吓得身子动来动去,楚韵爹没料到她会这样挣扎,一时间没有抱稳她,使得楚韵就这样摔下地,可摔到地上的楚韵,也不唿痛,她连滚打爬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她使劲地迈动自己的腿,还往后看了看,疑惑自己怎么没有和他们拉开距离,被她阿爹阿娘没跑几步地就追上了她,楚韵娘蹲下身来,一脸心疼地拍了拍她衣服沾上的灰,将她一把搂进怀里,而她爹爹也是有点不知所措但同样很担心她有没有摔到哪里,痛不痛:「韵儿,是阿爹手不稳摔着你了,对不起啊......」 楚韵看到那个高高大大的村民,他本想摸摸楚韵的脑袋,村民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他笑得勉强,朝他们点点头就走了。 「韵儿,你是怎么了?」 听到阿娘问她的话,楚韵张了张嘴,又闭上。 她刚才,是在怕那个人要打她,所以她要逃走。 楚韵的脸上此刻没有什么表情,她的声音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阿爹,阿娘,如果,韵儿被人欺负了,韵儿被人打了......韵儿,要怎么办?」 「瞎说什么呢!有阿爹在,谁敢欺负我们宝贝韵儿?!」 「阿娘绝对不会让你被人欺负的,要打,就打阿娘好了!」 楚韵嘴唇动了动,她挤出一丝笑容,「这样啊......」 「阿娘,你抱得太紧了,韵儿要透不过气来了。」 第56页 「啊?对,对不起韵儿......」那人连忙松开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慌乱,她对她的态度,好像是将她奉为珍宝那样。 离开了那人的怀抱的楚韵,她离她走远了几步,听到她这样说,楚韵摇了摇头,她嘴角一咧,反而对他们露出一个笑容来:「尽管你们是假的,但能再见到他们,我还是挺开心的。」 她话音刚落,自她身后能够吞噬掉这片天地的黑暗在急速扩张蔓延开来。 第45章 楚韵想起自己被大灰狗放下后,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出现了她阿爹阿娘的幻觉,到眼下这没有声响,什么都没有的漫无边际的黑,她心中感到非常地不安。 她的唿吸变得急促,抓着裤脚的手微微颤抖:「狗,狗王,你在吗?」 「我,我......」 那句「我在这里!」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看不出来啊,你这个凡人,还有几分本事。」 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一吓,楚韵肩膀勐地一抬,她浑身僵硬,心脏都跳漏了半拍,这个声音的主人竟然直接看破了她的伪装...... 楚韵脖子一点点地往声源处扭去,想看看是谁在说话,但是这股阴冷刺骨的气息令她本能地不想和声音的主人对视,她脑袋往那处偏过去,但是眼睛却不敢往那儿看。 心跳声在脑海中炸开那样又沉又重,楚韵皱起眉头,她一手捂住心口,有种很不适的感觉。 「我挺好奇,为何你能如此快地识破这个幻境,要知道,这可是能利用陷入这幻境之中的无论是人也好,还是鬼魂妖魔也罢,只要有欲望,有执念,就会被拖入幻境中出不来哦~」 楚韵心往下一沉,来者不善,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萦绕在她心头。 「说说看嘛,不回答我的问题,你也出不去这里的。」 「说得好像我回答了你就会放我出去一样。」楚韵冷声道。 「你不说说看怎么知道会不会呢?」那道声音在耳边迴荡,像是贴近耳朵说的,又像是远在天边。 「还不是因为那幻境做的烂啊。」楚韵说道,「我回答了,你会放我走?」 那幻境其实是个美梦,只不过楚韵对他们家的穷有着根深蒂固的认知,在那个时候她就感到违和了,在梦中她又比现实中还要小上几岁,可她对爹娘的思念使得她一时间还不能清醒过来。直到她自己因为过去的经歷养出来的像是本能那样,在别人伸手过来时她挣扎地跑走了,她爹爹居然和她说是他没抱稳她,和她道歉,她阿娘也显得过于宝贝她了,她没办法骗自己了。 楚韵垂下眼眸,想到或许是小时候看着爹牵着她娘的手走,而她却抱着重重的东西,跟在他们身后生怕走丢,阿娘还不放心她,爹爹就说正是因为她还小,所以要锻鍊她。 那个时候她也憧憬过爹爹要是会抱着她走就好了,她爹断是不会说出怪自己的话,她真摔了也只会说她重了,谁叫她闹得摔了的话来;她小时候被欺负了,跑回去跟阿爹阿娘说,阿爹就笑话她回来哭鼻子,没有用,阿娘倒是会让她窝在怀里哭一会儿,但等她不哭了会跟她说哭没有用。她要想,如果下次别人还欺负她,她要怎么办。 那个虽然会笑话她,但是别人爹娘要欺负她了,那个敢打上别人家里去的阿爹,把她惹哭了,觉得自己开玩笑开过头就慌神了的阿爹,会看着她被气得大哭,而抓着她的手拍打他自己要她不要哭的阿爹;那个会心疼会安慰她的阿娘,等她哭完了会跟她说,她受欺负了,阿爹阿娘都会生气都想替她出头,但是这样欺负她的谁谁的孙子或儿子怕的是阿爹阿娘,并不是她。 他们不会说什么有他们在谁都不会欺负她也不敢欺负她的话,也不会疼爱到要替她受罪,他们只会跟她说,她会一天天的长大,会遇到许许多多她跨得过跨不过的困难,重要的是她要学着靠自己去解决。 「阿爹阿娘总会老的,会举不动给你填路上的坑的铲子,到那时我们韵儿该怎么面对人生的风风雨雨呢?虽然会心疼,但是你只有摔了这个坑,下一次才会避开它,你才会在自己的人生中走得越来越稳当。阿爹阿娘并不是替你填坑的人,而是你在外面疲了累了,永远可以回来休息一会儿的地方。」 梦境里的爹娘太好太好了,但那不是她的爹娘。 她只要她自己的爹娘。 「唔......」那道声音顿了顿,「看来这蜃妖的手段也就这样了。」 楚韵嘴唇紧抿,心沉至谷底,「妖」这个字足以说明她现在是被想要危害人间那方的厉鬼给捉住了。 而当楚韵与声音主人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一股腥甜在她喉咙急速涌出,她「噗嗤!」一声呕吐出一大口鲜血,她人忽然没了支撑的力气倒在地上,楚韵蜷缩着身体,只感到五脏六腑,她骨头她身躯,全身都是灼热的疼。 鲜红带着腥气的血不断从她嘴边溢出,那股子仿佛有火在身上烧的感觉才好了一点,楚韵又感到浑身发冷。 「哦?这样你都没死吗?」那道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愉悦,在虚空之中,显现出一张五官也不奇形怪状,脸长得有点像人的恶鬼虚影,它稀罕地看着楚韵痛苦挣扎的模样。 如它所说,恶鬼确实对她没死而感到新奇,可它又有点困扰,「唔,看来你拥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了。」 第57页 没错,它在拖延时间,为的就是这一击必杀的一招。 只可惜,这人类冥冥之中应该是有什么庇佑,导致她只是被重伤了,现在还死不了。 「你这话说的......」楚韵奋力压下喉咙那股子腥甜,「我也把你,打个,半死......这样,你也有可以,跟我说话的,资格了......」楚韵又惊又怒,但还能嘴硬。 「也不是不行,但就凭你一个被庇护的蝼蚁,你能吗?」它声音里满是对楚韵的轻蔑,「我可是被镇压在无间地狱的厉鬼,像你这种弱如虫蚁的人类,动动手指头就能叫你灰飞烟灭。」 「哟......你可真是,太厉害了......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是因为,不想吗?」楚韵咧嘴,心中的那股气撑着她断断续续说道,「是因为,不能吧?哈哈哈。」 如它所说,它真有这本事,早就杀了她还跟她废话这些做什么。 「......真是讨鬼厌恶的蝼蚁,也就耍耍嘴皮子功夫了,要不了几天,本大爷先将你折磨致死,再将你的灵魂分裂成千丝万缕,放心,你的魂魄即使承受不住没日没夜的折磨,本大爷也不会看着你魂飞魄散的,永生永世你都要为此刻顶撞本大爷而付出代价。」 「楚韵,你在这里吗!」 空气中静默了几秒。 听到仙人的声音,楚韵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的脸破天荒地有了几分气色: 「哇,好怕怕哦。」她说话声调没有起伏,也没得感情。 第46章 「咳咳咳!」 楚韵忽然咳嗽了几声,看她面色痛苦,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蜷缩着,想来是刚才恶鬼虚影的那一击,因剧烈咳嗽导致她呕出几口鲜血,她缓了好一会儿唿吸才变得顺畅了一点。 而在外徘徊的魈听到楚韵剧烈的咳嗽声,他嘴唇微张,在发出声音前又合上,他伫足此地沉吟不语,想着会不会是楚韵听到了他的声音,但她不方便回应他,故而以咳嗽的方式告诉他,她就在这里? 明明声音从他正前方发出来,可眼前只有这昏黄一片的地界,她就在这附近,可却看不到她的身影,约莫是有什么术法令她被困在一处这般。 想到这点,魈愈发觉得自己刚才的推测的可能性比较大,楚韵遭遇到了什么状况,使得她只能以这种隐晦的方式告知他,她就在这里。 她是可以跟恶鬼犟嘴,但又不是活腻了,她要是扬声喊到「我在这里!」有点太不把恶鬼放在眼里的感觉,换谁都会感到很恼怒吧?等她逃出去了那她能可劲地气这个恶鬼,反正那个时候它都伤不到她了......搁现在,那它一气之下做出点什么来,吃亏受罪的还是她啊! 只盼望仙人懂她的意思,能尽快找到她吧...... 而在她咳嗽的时候,恶鬼的虚影也在和她说话,它不清楚面前这个人类有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看她样子也只是因为被重伤了变得虚弱,因为气不过跟他顶嘴而已,看不出她有什么异样。 没了之前的气定神闲,恶鬼似乎有点焦急:「喂,我们谈个条件呗?黄泉判官给了你什么好处,他总不可能许你荣华富贵吧......」 「我,很好奇......」楚韵打断了它的话,她费力地说着话,即便这会令她胸腔处一震一震地疼,「既然,被你知道,我是帮忙的,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好痛,全身都痛......」 「你,可不可以,要我,死个明白?」楚韵眼前阵阵发黑,她难耐地闭上眼,说几个词就得大喘气,她艰难地说完一整句话,「我,是怎么被抓来这里的?」 「你们人类的记性这么差?我不是说了是蜃妖的把戏......」 「你怎么发现我的,我才进黄泉不久啊?」 在仙人赶来之前,她想尽可能地拖时间。 「......」 恶鬼虚影没有立马回话,只是想起了结盟的妖魔担心有变故才留下了这玩意儿。可它那时觉得黄泉判官不知所踪,没有活物能来黄泉,有能耐的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敢来黄泉,也没当回事儿,谁能想到来了个那么能打的傢伙...... 而它被镇压在无间地狱,力量也被封锁,只是趁着黄泉判官不在,它受到的约束力小了才小了一点,但当时它没有力量调用不了这个玩意儿,直到现在,它才蓄积了一点力量,对它来说只是指甲盖般大小的力量,也足以杀死如蝼蚁的人类,只是她运气好才重伤而已。 外边那劳什子的仙人虽然令它感到头疼,可它却无比希望他被拖着不得不留在黄泉,等他死了,他的灵魂就得离体,他的身体就是一具空壳了,而没有实体的鬼怪便能趁虚而入! 是以,前几天还能出黄泉的鬼利用黄泉的武器索命离魂钩大肆在人间勾魂,等到了中元节,鬼门关不得不开,那些个鬼魂便能趁机附身,在七日之内还阳了。 要想在现世兴风作浪,当然需要一具身体了。 正如它想要仙人的身躯,那些个贪婪的鬼魂也找的是现世的富贵人家,要的年轻人的身体,它懒得管,但是这独一无二的仙人身躯,必须是它的! 恶鬼扫了眼出气多进气少的楚韵,说道:「你耍小聪明进了鬼门关后,那守门的小鬼感到不放心,快速回来禀报,却发现你还没有找到汇报的地方,我这才留了一手。你如果是按照顺序走的,那么必定经过野鬼村,把这玩意儿丢给野鬼村的野鬼,拦下没见过的傢伙就行了,不是吗?」 第58页 并不是它善心大发,它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拖死外边的那个仙人,可它被封印了力量,只能以一道虚影的模样出现在人前,不知道那个仙人还剩下多少仙力,在它虚影消散之前,能不能突破这道隔绝外界的,制造出一个并不牢固的结界的术法,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这个人类还没死透前,蛊惑她,动摇她去帮黄泉判官的决心。 这样,即便那个仙人找到了她,他们也会发生争执,只要能拖下去,就对它有利。刚刚那击没能杀了她,已经耗费掉它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的力量,使得它的虚影能维持的时间大幅缩短,它不能在这个空间里逗留太久...... 恶鬼虚影思索片刻,妖魔的玩意儿能使谁陷入自己的执念中,无间地狱镇压着它,使得如今的它介入不进那个幻境,是以不清楚这个蝼蚁因什么被困住,不过她在昏迷的时候口中喊着她爹娘,即使闭上眼也在流泪,她爹娘一定是出事了。 一想到这,恶鬼虚影感到成竹在胸,它笃定自己开出的条件会令这个人类拒绝不了。 「你很想你的爹娘吧?我们来做个交易,我復活你爹娘怎么样?这可是那个判官都不能做的事情,而我一旦封印松动能脱身了,那无穷无尽的力量就回復过来了,寻你爹娘魂魄再復活他们对我来说不过小事一桩哦~」恶鬼虚影自信道。 「我尚且不清楚你要怎么去救他,我也不管,我只要你不再救他!在这个好处面前,黄泉判官答应你的事情都变得无关紧要了吧?有什么能抵得过你心心念念的爹娘能够活过来,继续陪伴在你身侧重要呢?」 楚韵内心里平静的心湖,似乎因恶鬼的虚影所说的话,而泛起了涟漪:「真的,可以要他们活过来吗?」 见面前的人类好像上钩了,恶鬼不禁喜形于色,它肯定地回復她:「当然!」 「......」楚韵没有立即回话,她眼神呆滞地看向某一处,像是出神了。 她想起了过去。 有一年闹饥荒,实在没得东西吃,很多人都去扒树皮,挖树根吃,甚至还有人挖高岭土吃......也就是在那一年,她的爹娘没有熬过饥荒,她的家啊,便只剩她一个人了。 那时候年纪小,也不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的爹爹啊为了全家那一口吃的,明明会在天没亮的时候就摸着黑出门去,直到太阳落山了才会扛着锄头回来;她阿娘也要去帮别人家里干活,可是那一天啊,太阳都晒屁股啦,强烈的光都晒得她眼睛都疼了,她怎么喊啊,床上的人都不回应她了...... 她那时候又小,就只会哭啊哭的。可无论她哭得多大声,以前看到她哭会哄她的阿娘,还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会指着她哭花的脸,脸上的泪痕还有鼻涕都在脸上脏兮兮的阿爹也没有再笑话她了。 她小时候就听说神仙都是救苦救难的,要诚心的求,她那时害怕,又懵懵懂懂的,就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头,边磕头边求。她磕得太实诚了,脑门上起了一个好大的包,又青又紫的疼了她好久,可她只是想求神仙要她的爹娘「不要再睡下去了!」而已。 「阿爹,阿娘,不要再睡了,太阳晒屁股咯!」 「阿爹,阿娘,韵儿好饿饿啊,没有吃的......」 「是不是韵儿不乖,阿爹阿娘生气了,才不理韵儿?韵儿很乖的!韵儿以后都会乖乖的,很乖很乖,你们不要不理韵儿......」 「阿爹,阿娘,你们不要不要我呀......」 可无论她怎么喊,她用手去推推躺在床上的两个人,她等啊等的,从太阳公公出来,到星星月亮出来,他们只是在床上睡着,永远地睡着了。 想起那时候的事,就好像她身上有一道永远不会癒合的伤口那样,她的心现在还会一揪一揪地疼。 楚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神仙都不能做的事情,你却可以做,你真厉害。」 「那你是......」 感觉自己要到极限了,楚韵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似在一点一点变得更冷,眼皮好重,手指也好重,她不能动一动:「救过我的,不要我回报的仙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就是交易失败了?你就快死了,你的灵魂我就......」 「靖妖傩舞,诸邪退散!」 涣散的瞳孔中映出了一道能驱散所有黑暗的身影,他拥着墨绿色的光直奔她而来。 第47章 楚韵感到耳畔有些嘈杂,不过好像只剩下仙人的声音了,那恶鬼是被仙人除掉了吗? 楚韵只感觉眼皮沉重异常,可她嘴角却无声地弯起,仙人真是厉害啊...... 魈身子晃了晃,他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煳,他摇摇脑袋闭上眼,而下一瞬睁开,这会儿能清晰地看到身受重伤的楚韵就离他几米远。魈皱起眉头,那种感觉不对,那个恶鬼并没有被他灭杀,它的虚影只是被他打散而后不知所踪了。 可眼下无暇顾及太多,当务之急是把楚韵带出黄泉。 「楚姑娘,你撑住,我这就带你出去......」 仙人的声音朦朦胧胧的,她听不真切,她想打起精神来,人却好像要因为身体上的疼痛昏厥过去,她感觉到自己被拉起,抓住胳膊,最后被背了起来。 「......」 听着耳畔愈发轻微的唿吸声,魈微微侧过脑袋:「抱歉......我现在难以运转仙气,只能这样送你出去,楚姑娘,你再坚持一下!」 第59页 他直视着昏黄一片的前方,心下也不确定刚才耗尽了灵力的他是否能够顺利地将楚姑娘带出黄泉,并赶快为她找大夫救治她,他的心在缓缓地往下沉。 「哈......」楚韵重重地嘆出一口气,怎么会有谁在救她还要跟她道歉的呢? 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熬的一锅浆煳那样,楚韵的意识也渐渐混沌起来,她不得已地咬了一下舌尖,迫使自己稍微清醒一点:「仙人,辣锅,喔碰到了黄泉判官,他说,还要靠您去唤醒他,这样,您就有救了......」 听着她口齿不清地讲诉,魈略加思索,初步判断她应该不是被抓进来的,这似乎......是别人让她进来的? 这不是很乱来么?她只是一个人类啊! 等等,黄泉判官?有恶鬼提到过这个称唿,听起来像是黄泉的神职...... 「他是怎么和你说的?我明明在黄泉之中,他想做什么来找我不是更为快捷么?」她真的遇到的是黄泉的神?可又为什么会找上楚姑娘这样的凡人? 「他说,在您的身上留下了神力的什么东西,您当时很危险,他仅剩的力量用来保护你,他就没力量了。」楚韵脸色及其难看,她不由得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借力,「他是感受到了我身上有您的仙气,就发现了我,说我有机会能唤醒昏迷的您......」 毛茸茸的脑袋忽然与他靠在一起,柔软的髮丝贴在脸颊上,划过脖颈带来丝丝痒意,魈微微绷直身子,就算是昔日的战友与他勾肩搭背,却也没有谁与他头贴头地靠得如此之近,更遑伦刚刚她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此刻却搂着他......压下心里升起的微妙感,魈继续前进。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觉得你可以唤醒我?你没有怀疑过话的真假性吗?黄泉并不是你这般凡人能来的地方,你怎可......」 「咳咳咳!」 说到后面,魈想到她这样不顾自己死活,只是单方面的听了他人一番话就莽撞地来到她凭自己是无法出去的夺人生气的黄泉,这般对自己不负责,有意要说她几句,却听到她勐烈咳嗽了几声,想到她毕竟身受重伤,也只好作罢。 「我听到,外边的鬼魂说您救了它们,自己被困住了,然后那位黄泉判官,说我有能救到您的可能,我就来了。」 面对如此朴实的回答,魈一时间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心情:「无论如何,我都是个仙人,你一介凡人孤身前来黄泉,竟是连死也不怕么?」 「怕啊,我当然怕了......」说到这,楚韵也委屈上了,她活着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现在死前还被恶鬼打到重伤,全身都痛着折磨她,又不敢昏过去,怕再也醒不过来了,又想晕过去,这样就不疼了。 「可是他说可以唤醒您,您就有救了嘛,您救过我的,如果有机会能帮上您的忙,甚至能救您,我即怕也会做的。」 他听着她说话的声音,起初还有点可怜兮兮,可说到后面反而有一股下定决心的坚定。 「哪怕是假的消息?」回过神来,他便这样问出口了。 「在听到这样的消息的时候,我怎么知道如何分出消息的真还是假呢?我怕死,但是我也怕万一呀,如果是真的呢?他说我有机会,那么无论机会有多微小,我都想试一试。」 楚韵顿了顿,现在的她一口气说那么多字,得缓上一缓,「仙人,您是不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我想着,如果真的到了那个紧要关头,即使是要用我的命换您的命,我也愿意。」 因她突如其来地剖白心迹,使得魈的脚步不由得停下,他立在原地:「你......」 「实话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了,我其实怕过的,我就觉得来黄泉跟让我送死有什么分别?可我想起您救过我,又想起了我的爹娘,我才抱着『即便是死也要来唤醒您』这样的念头来的。」 对于自己这样的送死行为,她不会后悔,「我想起他们,才感觉自己有了可以来到这里的勇气。我想还您救命的恩情,您又是很厉害的仙人......我虽日子过得艰苦,但也不是活腻味了,要是真到了要以命换命的时候,您活下来还可以救很多人的!我爹娘早早去了,所以我很明白,没有爹娘在身边的孩子,是过得很辛苦的......」 「现在各位魔神大人还在打仗,您又会保护人,所以,或许可以让很多人和他们的家人不用经歷生离死别呢?那样就不会有很多人和我一样辛苦了。」 他听着她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里似乎是带着笑意的。 「仙人,您要去野鬼村,我被恶鬼逮住之前,听这里的狗王说黄泉判官的身体出现在野鬼村,您去到那里就能唤醒他了,您就能出去了。」 「......是我们一起出去。」他张了张嘴,金色的眸子染上点点无措,他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不是清剿魔物时也不是偶尔其他仙人与他寒暄说的话,也不是遇到其他凡人会说的话,是完全不一样的话。 他生平第一次想要安慰一个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仙人,我撑不到那个时候啦。」 「不,我会很快找到野鬼村,然后送你出去医治。」 楚韵似乎想要轻笑一声,可这又惹来她几声咳嗽,「仙人,谢谢您来救我,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向您道谢了。」 「你会没事的......」 「仙人,请听我说。」 第60页 魈倒吸了一口气,他的心中泛起了丝丝酸楚的感觉,这好像不是楚韵的悲伤,好似是他在感到难过。是跟他一起战斗的同僚战死时的情绪有点相似,虽然没有那么强烈,但一样会令他感到难受。 「有一年闹饥荒,村里都没有吃的,可是我的爹娘为了要我活下来,他们翻山越岭,他们将树都挖秃了,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吃的,自己却不吃,都给我吃了......我那时候又小,不懂事,就那样吃了。所以,我死后,能请您将我和我爹娘葬在一起吗?」 湿湿凉凉的水滴顺着她的脸庞滑到他的肩膀上,浸入了他的心里,「我这辈子没能当好他们的孩子,还没有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我想来世还能成为他们的女儿......下辈子,我要赚好多好多的钱,我要让他们吃上香喷喷又软乎乎的馒头,我想要他们吃一吃肉的滋味,冬天可以穿上厚厚的衣裳,我阿娘很美的,我要给她买最漂亮最漂亮的衣裳!我阿爹说过,他想要给我和娘挣一个大大的房子,要我在房子里喊着能听到回音,要给我种一棵高高的树,带着我夏天摘甜果子去......下辈子,换我去给他赚一个大房子,他夏天就可以躺在摇椅上拿把蒲扇摇着玩,就不用那么晒还去帮工了。」 「啊,对了!」她小小地喊了一声。 「我身上,还有十五两银子呢,反正我带着这钱也没用了,要不您拿去了,就求您逢年过节的烧个烤鸡烤鸭猪蹄膀呗?我重来都没吃过这些,泉下吃吃可以吗?我就这个心愿了,求您了?」 「......」 「呃......我话是有点多哦?」见魈没有说一句话,楚韵心下稍感尴尬,「但,但是我都快死了,现在还不抓紧说点话,就永远没有机会了呀。」 一想到这,楚韵不禁悲从中来,她到现在还尝过这些肉的滋味呢! 她那么渴望地活着,那么顽强地活着,啥都没吃着,就吃了一肚子的亏和累,究竟是为了什么呀! 越想越气,楚韵索性把心一横,想着也就最后这点时间了,她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仙人......还有一件事,就说最后一件事了,真的!」 纵然心里在打鼓,她也鼓起勇气,「仙人,有没有人说过,您长得很好看呀?」说完这句话后,她的心就不受控制地跳得更快起来,「您,您是我生平所见的长得最好看的人,哦不,仙人!能力高强又好好哦,那种,下辈子还能想起来的好。」 「呃,哎呀。」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苦恼,「我的意思是说......」 「我下辈子还想要遇见您。」 「我见到您的第一面就在想了,您要是能笑笑就好了......那,下辈子见着您的话,我想逗您笑笑。」 「只希望您开心一些就好了。」 楚韵吊着这一口气说完,有种交託完后事骤然安下心来的感觉,她两眼一翻便昏死了过去。 ** 细碎的阳光从支起的窗户的空隙照了进来,带有温度的日光覆在躺在竹床上的人的脸颊上,楚韵缓缓睁开眼,像是很久没有用眼那样感到不适,她眯开一条缝,被白天的光亮刺激得立马闭紧双眼,听到有谁说话,声音如同清洌的泉水那样清甜动听:「你醒啦?」 是女人的声音。 再度睁开眼,楚韵看向声源处问道:「我这是哪儿?这里,不是黄泉......两位姐姐长得如此漂亮,拥有这般难得一见的美貌,你们是天上的仙女吗?是来接我升天的吗?」 楚韵微微一愣,她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嘶哑? 一头秀髮如燃烧的火苗那样沖天竖起,配合着一身艷红色如鲜花盛放的女子,她以袖遮唇,轻笑一声:「不要多想,你还好好地活着。」 另一位一身水蓝色的衣裳,一头长髮如海水般的色泽的貌美女子,她双眼弯弯地朝楚韵说道:「我是伐难。」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身旁的那位女子,「她是应达。」 「......呃?」原谅她还是很懵懂的状态,她真有种搞不清现状脑子转不动的感觉,而且也不知道怎么读两位仙女姐姐的名字! 见楚韵没有反应过来,伐难耐心地说道:「我们是岩神大人麾下的仙众夜叉。」 「她是螺卷大将,我是火鼠大将。」应达接话道。 伐难看了应达一眼,她表明身份是为了取信于人,这自曝称号又是为何,应达讪笑地摸摸后脑勺,浮舍大哥每次作战都会很骄傲地报上名号,她情不自禁就...... 楚韵及其缓慢地眨了下眼,她正欲说话时,应达忽然「哦!」了一声,随后她去端了一碗隔着大老远都能闻到的苦味的药来。 「......」她很不争气地想到可不可以再昏厥一次。 第48章 楚韵忽然剧烈地咳嗽,应达见状,端着药碗的她走到竹屋中央,将碗放到桦木圆桌上,拿起摆在桌面上的青瓷茶壶倒了一杯水,她拿着茶杯来到楚韵躺着的竹床前,将茶杯放在了床头柜上。 「谢......咳咳......谢谢。」 这般勐烈地咳嗽使得她胸腔隐隐作疼,楚韵缓了一会儿,才用手肘撑着想坐起来。 这不动还好,一动就感觉自己的身子,都有点僵硬,就好似这手脚是按上去的不是自己的那样,不如原来灵活。 她惊恐地看向应达与伐难:「我,我的身体好僵,两位仙女姐姐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第61页 「没事没事,你毋需过于担心,是你身受重伤而在治疗你以及令你恢復过来已过去大半个月了......你这段时间没有活动筋骨,许是这个原因才令你身体僵硬了一点。」伐难回她话道。 「等你能下床走动了,很快就能恢復如初了。」应达安慰她。 「哦,谢谢......」这两位仙女姐姐对她的态度还怪好的嘞。 可楚韵又想到,在她昏迷之前,还有记忆的是,她不是和那位仙人待在一块吗?那仙人呢? 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请问仙女姐姐,我是怎么被送到这里来的?送我过来的那位仙人呢?他现在怎么样了?他还好吧?」 毕竟仙人之前被困黄泉,又被鬼魂围攻,他那时很需要帮助,虽然后面他找到了她,她能被送到这里,他肯定是没事的,现在她也算是无大碍了,但是她醒来没看到他,还是不免担心他会不会在养伤之类的。 看到楚韵眼里的关切,伐难朝应达看去,应达向她点点头,伐难转而看向楚韵,她面带淡笑地与她说道:「眼下你的伤势痊癒了大半,幸不辜负岩神大人的嘱託,我也算是能放下心来了......」 「岩,岩神大人?!」楚韵差点被呛到,她握住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那可是她,她们楚家村都信仰的岩神大人啊,她只是信仰这位魔神大人中最普通最平凡的一个信徒而已,可她居然能被岩神大人注意到...... 「是啊,岩神大人从魈的口中得知你不顾危险为了救他而下黄泉的事情,嘱咐我等要全力救治你呢!」伐难说道。 「消?肖!」楚韵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会儿才找到「肖」这个姓氏才回忆起这个字的模样。 两位仙女姐姐说的,就是那个长得非常好看的仙人吧?原来他姓肖啊! 应达点点头,「魈是我们的战友,和我们一样是仙众夜叉,同为岩神大人效力,也因此,我们和他更为熟悉。也要多谢你捨命相救。」 楚韵看到两位夜叉仙人眼神诚挚,好似当真要谢谢她,楚韵连忙说道:「不敢当不敢当,仙人救过我,我救他再正常不过了,再说了我也没做到什么,后面受了重伤还是您几位救回来的......」她越说声音越小,「只盼望我没添什么麻烦就好。」 「怎么会呢?多亏了你,他才能被唤醒,又成功找到黄泉的神明呢!也因此我们才得知妖魔鬼怪竟在谋划此等危害人间的阴谋。」伐难说道。 「所以,肖仙人他现在还好吗?他还好吧?」楚韵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他啊,好得不能再好了,可劲地除妖邪呢!」伐难笑着打趣了一句。 楚韵闻言,她闭上眼睛安心地唿出这口憋着的气,「那就好。」 「不过现在我也有事要去做了,有什么你可以和应达说,用不着那么拘谨啦!」伐难说完她朝楚韵点点头便转身出了竹屋。 眼下竹屋只剩她和另一位仙女姐姐,倚着墙坐在竹床上的楚韵,看着对方露出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后,立马移开视线。她情不自禁地抓着盖在腰腹处的薄被,双手缓缓收紧,手指微动,眼睛看向某处就是没能与应达对视。 她此前只接触过肖仙人,与他也说不上亲近,只是他救过她,又见证了芽儿姐活了过来,同去黄泉这事才算熟悉了点,她当然是很尊敬仙人的,但是内心之中的那股畏惧却是少了很多。 眼前又有一位陌生的仙人,虽然看起来挺温和的,但她不清楚对方性情如何,不免担忧自己不经意间说错了话,做错了什么令仙人感到恼怒。 楚韵的手小幅度地来回抓着薄被,意外地感觉到手感不错,她无意识地多摸了几下,而应达看着楚韵如此不自在的模样,她微微一笑,使得她看起来愈发地和善了。 「你一定想知道自己怎么来到了这里,在你昏迷过去后,都发生了什么吧?」 楚韵在应达说话的时候向她看去,只因阿娘教导过她别人说话时看着别人是一种礼貌,在应达说完后,楚韵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应达坐到竹床沿边,她将声音刻意放缓,柔声说道:「在你重伤昏迷后,魈依照你之前所说,找到野鬼村,成功将黄泉的神明唤醒......」说到这应达略一停顿,才继续说道「之后连忙唿唤其他夜叉仙人,我们把魈还有你带回来医治了。」 「哦哦。」楚韵应了声,只是她不太明白,这位仙人看她的眼神怎么......一种令她感到怪怪的热切? 从魈回来向岩神大人禀告的事情中,也从黄泉的神明那里知道了这个人类少女与魈之间是通过诅咒联繫起来的;又通过岩神大人的分析排查,使得他们能够确定,这个当初被吉梦莉所抓的人类少女,也是被吉梦莉利用而降下了与魈的诅咒,因而魈没等身体痊癒,当自己能够行动之后,便一刻不停地清扫魔神残渣以及去找解除这种诅咒的办法。 知道实情的仙众夜叉们一致决定不与楚韵说这件事,怕她一介凡人无法承担这样沉重的真相。应达怜爱地看向楚韵,想到她对此也无能为力,她知道后若是日夜忧思或是自怨自艾也会令她难以好好生活下去。 他们是守护众生的仙众夜叉,解除诅咒的事情便交由他们来做。 只是她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无辜被牵连而要受苦,应达想到这里,内心涌出对楚韵的怜惜。 第62页 「仙人,我可以知道那些妖魔鬼怪,它们原本是想要做什么呢?它们要怎么害人?」楚韵关切道。 毕竟她进黄泉,也是听了黄泉判官说的鬼魂与妖魔联合的话的原因,她现在在仙人的领地自然是平安的,就是不知道楚家村还有楚家村外的村落,还有那些要还阳的人,别是刚復生就遭到麻烦了。 应达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她顿了顿,说道:「妖邪想趁着璃月魔神战争,诸位魔神混战之际,联合恶鬼肆意收割现世的人类的性命,得到无上的力量也来参与魔神战争;恶鬼利用妖邪从地狱脱身,妄图侵入人类身体復活......」 楚韵倒吸一口气,只见应达不復刚刚的严肃模样,脸上重新展露出笑容来,「护法夜叉大将与众鬼缠斗捨生忘死,后及时将消息通知与我等,在岩神大人的部署下,一众仙人奋力迎战粉碎了邪魔与恶鬼的阴谋!」 「太好了!」楚韵情不自禁地喊出声,「岩神大人,还有仙人们就是最厉害的啦!」 应达嘴角上扬的弧度越发地大了,为民除害匡扶正义,又感受到了民众的感谢之情,总是激动人心的。 楚韵放下心来,她问应达道:「仙人,请问我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吗?」 「嗯?」应达歪歪脑袋,「最多三日,你的身体便全好了。」 「哦,那我今天就可以回村子里去了吗?能麻烦您送我回楚家村吗?」 「为何如此着急?难道,你在这里待着不便吗?」虽说她的药是喝完了,但她听说她生活条件很是艰苦,这小小竹屋虽然说不上是豪华,但是比她的小茅屋,也算得上是条件优渥了。 「我是,怕给您添麻烦......既然我都好得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嘛。」 虽然楚韵不太明白应达看向她的眼神的含义,但是仙人看她的眼神是善意的,又对她很温和,「也不好劳烦您照顾,我想您平时也很忙的,如果有空闲的时间,还望您可以多休息,我没事的。」楚韵笑咪咪地说道。 她说不上来为何会感到有点失落,连同想到仙人心里冒出丝丝隐晦的期待,杂糅在一起错杂得很。 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藉口,所以不能去看望他。 也不是怎么了,就是想看看他好不好,是不是恢復了,仅此而已。 可他又那么忙,还是别打扰他了。 捏着鼻子硬灌下苦药,应达又留她吃了顿晚饭后,趁着夜色,应达将楚韵送回了楚家村。 楚韵推开家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子气味,她微微嘆息,大半个月没回家里住了,也难怪。随后她将门窗都打开通风散味,好一会儿才关上门窗,她躺在硬梆梆的土炕上,盖上了用爹娘的衣服改的薄被,不禁上手摸了摸这「薄被」,百无聊赖地想着果然手感没那么好。 楚韵回味着晚上的饭菜,仙女姐姐说她大病初癒不好勐进补,所以弄的是清淡一些的菜,还有熬的皮蛋瘦肉粥和生地排骨汤。仙女姐姐说这是炉灶之魔神马科修斯大人做的菜。 那菜闻着就很香,早早地就将她肚里的馋虫给勾了出来。仙女姐姐看她边吃边说到,那鲜嫩的小青菜是用猪油炒的,加了蒜蓉爆香炒的;香酥豆腐用高汤泡了再裹着蛋液炸的,那腌菜还炒了肉末还有脆脆的笋丁,结果就是那么一大盆的皮蛋瘦肉粥,她和仙女姐姐各喝了好几碗,还有三盘菜都吃光了,那盘子干净得就像是洗过了那样。 她在那时产生了「其实不回来,多待几天也可以」的想法,毕竟可以吃到这么美味的饭菜! 可那多不好意思啊......那里都是仙人她一个人类待在那里做什么?也不会有谁会养吃白食的吧。 而且,总感觉会别扭?不是她不愿意吃好喝好啊,就是吃惯了糠咽菜的人,突然给她摆上一大桌子的菜,鸡鸭鱼肉什么都有,她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落筷子吧?很不习惯,又怕自己一瞬间就习惯吃好的了,那她现在凭自己是吃不上这么好的,省得一下子就把嘴养刁了,那还是回来吃窝窝头吧。 阿娘说的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待在自己家里她更自在点。 楚韵睡觉前,又摸了摸被她放在枕头底下的银袋子,她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何况不是花自己的钱,不是自己令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她吃着很不安心啊。别人给的,别人想收走就收走,她自己买的,愿意吃多少就买多少。 还好她回来时检查了一下身上,银子还好端端地揣在她怀里呢。人还在,银子在,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她自己就能给自己买红烧肉吃! 现在先美美地睡上一觉,明天还要去买面粉哩! 在睡梦中,楚韵的魂魄离体了。 等她有了意识后,她发觉自己又来到了黄泉。 来什么地方不好,来到来黄泉...... 楚韵意识到不到自己魂魄离体了,一切都像是一个醒来就会消失的梦,她更是无法感觉到有异常。 这是人死后才能来的地方,自己又在这里撞见了许多恶鬼,又被厉鬼打成重伤,她天然地难以对黄泉这块地界有什么好感。 而后楚韵的魂魄受到了牵引,使得她往一个一片昏暗没有一丝光亮的地方飘去。 墨蓝色的天地仿佛昭示着这里是不会有黎明到来的永夜,楚韵的心里划过一丝怪异,她有一种来过这个地方的错觉。 第63页 这里是枉死城,并非寿终正寝或受天灾人祸,非正常生老病死而死亡的人,死后的魂魄会来到这个地方,直到生死簿上显示的原本死亡时间到了,才会进入转世投胎。 她在这里看到了她爹娘。 她的视线竟然能穿透房屋看到屋子里的阿爹阿娘,他们还是生前的那副样子,没有变老。 屋里头的阿爹在做木工,枉死城里的魂魄可以像生前那样生活,只是一切都是假的,即使是执念变幻出来的东西,喝了孟婆汤,没了执念,「东西」也会消失。 她听到阿爹念叨着,他的韵儿小时候骑过他给她做的木马,他现在又在雕刻一个了。她阿娘在织布,阿娘笑话阿爹,说等韵儿要来到这个黄泉,也是老眼昏花了,头髮花白了,她才不会来到这里,而是直接去投胎了。 「那你又在织布做什么?瞧瞧这颜色,也不是给我穿的,都是女儿家穿的衣服,你不是在给韵儿做衣服吗?」楚韵爹不服地说道。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都是依照十年前那时上过街的记忆,挑好看的款式给韵儿做,可等韵儿活够了来到黄泉的话,穿这身衣服,这样的颜色太俏了吧?」楚韵娘看着她一柜子里给楚韵做的春夏秋冬的衣服,颜色都是亮色的,十几岁穿正正好。 「也只能做几套老一点的。」楚韵娘完全无视了楚韵爹的声音。 「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能不能吃上饱饭,有没有人欺负她,我不在她身边,不能给她撑腰,她什么都要靠自己一个人......」楚韵娘忧心道。 「行了行了,这番话你每天都要念叨不下十遍,我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楚韵爹很受不了楚韵娘的碎碎念。 「哼,也不知道是谁就念叨着,韵儿夏天千万别贪凉就去游河水,水流急容易出事,又说着她被谁带着很会爬树了,可现在没有谁会站在大树底下等着接住她了,怕她出事呢?」 「哎,你......」 两人的斗嘴似乎也是家常便饭了。 楚韵发现自己可以动一动了,她飘到她爹娘在的那座小房子的上空,可惜不能再往下一点,更靠近一点了。 阿爹阿娘,韵儿现在很出息的,可有能耐了。 吃得饱穿得暖,每天都过得很快乐的。 韵儿在很努力地生活,每一天都在努力地度过,所以不用担心韵儿。 也没有别的,就是,很想你们...... 在下一秒,楚韵忽然清醒过来,她感到脸颊旁边湿湿的,是枕头湿了一大片。 楚韵怅然若失地坐起身来,果然,只会是一个梦啊。 而她家的门被夜风吹开,随着倾泻进来的月光,仙人的模样逐渐清晰。 「......韵儿她娘,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 「怪怪的咧,好像有什么声音,听不清。」 两个魂魄出了屋子,左右张望,四周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发现。 冷风吹散了她流的泪,楚韵很是意外地看到魈,在这个时刻,这个三更半夜。 楚韵一时半会儿还无法从见到亲人的情绪中抽离开来,她心情有些低沉,但是想到仙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找上她,还是尽快收拾好了心情。 「仙人,是有什么事找我吗?」她想不到还会有其它的可能,仙人找她,一定是有事情需要她做什么。 黑夜中她看不清仙人脸上的表情,想到要是要和她说要事,也该请仙人坐下:「啊哈哈,仙人不好意思,这屋子里也太黑了......」说罢,她便要下床去翻出煤油灯来。 脑海中还想着仙人会不会闻不惯这个劣质的灯发出来的气味,先跟他说一下这样,她摸着黑走到柜子前,下一瞬,屋子里忽然冒出莹莹的光辉,她转过身去,无数只萤火虫像是散落的星星那样将小茅屋照亮。 黄绿色的光芒仿佛为他金色的眼眸镀上一层温柔的色彩,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子,拿着再递给她。 「糖,甜的。」和以往一样地言简意赅。 「......啊?」楚韵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也就没有接过这袋糖。 看着她眼里明晃晃地在问为什么,魈说道:「伐难说你昏迷的时候,喝药很难喝下去,也许是药太苦了,所以我买了糖来。」 楚韵懵懵懂懂地双手接过,感受到布袋的底部还留有他掌心的余温,可是她现在不用喝药了,那这糖,她要还回去么? 这样一想,她好像有点捨不得。 「吃一颗么。」 他感受到了她情绪剧烈地波动,又是在夜半时分,他不免担心是不是因为这个诅咒,被他牵连的她出事了便过来看看,幸而她人没事。只是不知道她心中这股苦涩从何而来。 楚韵迷煳地拿出一颗糖吃了下去,嘴里瀰漫着清甜的味道,心里那股酸酸胀胀的感觉不再扩张,那好似如面团被揉搓变得皱巴的心似乎也被安抚下来。 第49章 魈走后,楚韵回到炕上睡觉,她不一会儿便入梦了。 她好像做了一个美梦,很美很美的梦。 她梦到村里的人都对她笑呵呵的,他们对她很是和善,会好声好气地与她说话。 躺在床上的楚韵悠悠转醒,她睁开眼,感受到小茅屋里没那么暗,丝丝缕缕的光从屋顶上漏了进来,便知道现在是白天了。 楚韵望着屋顶,第一反应是想着要割一堆茅草盖上去,还有她该怎么爬上屋顶,不然遇到下雨天,她可不想家里要滴水进来,随后她幽幽嘆息一声,感慨自己居然做这么不切实际的梦来了。 第64页 过了几息,她又反思到,可是这是梦境里的事,本来就不是现实啊...... 哎呦,这么离谱,这怎么可能嘛! 不过她只惆怅了一会儿,便从床上做起身来,她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精神地穿衣下床,还有穿上她的好搭档草鞋,便要支起窗户拉开门,借光做早饭吃了。 可她刚拉开门,就被门外人挤人的场景给惊呆了。 这,这么多人,都,都在她家门口?! 他们要干什么?! 嘴巴大张到快脱臼的楚韵老才反应过来,她急急忙忙地关上门,整个人再压住门背面。 她脸上的表情像是还在震惊中没有缓过神来,同时大脑飞速运转。 难怪!她就说往常外边的光都要从她家木门木板间的缝隙中透出来的,今天可是被堵得严严实实的,但她刚睡醒,怎么可能发现得了嘛! 村里的人这么早登门准没好事! 怎么,终于想到要除掉她这个「祸害」了?她刚才没看清,但是这么多人,哼,手里好像都拿着傢伙呢,忍不了了,不装了,要把她乱棍打死了?! 楚韵二话不说就想捡几件衣服带个包袱就从窗户那里翻出去,可等她支开窗户,看到窗户外也站着满满当当的人,他们注意到了她打开窗户了,屋外的人齐齐望过来,吓得楚韵「啪!」的一下就关了窗户。 救命啊!!! 楚韵的双手捧着脸,她惊恐地在内心里吶喊到。 她整个人没有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又退了几步,差点一时腿软被凳子跘了身子往后仰地摔个跤。 自己这是被包围了?! 天要亡我啊! 阿爹阿娘,我这回是真的要来见你们了啊! 在大脑混沌了几息后,楚韵忽然冷静下来了。 不行。 楚韵放下双手。 做也要做个饱死鬼! 楚韵想要撸起袖子,但发现袖子太短又紧得勒手就撸不上去,只好作罢。 她一副做好心理准备的样子,视死如归地拿出了家里剩下的糙米粉,楚韵告诉自己不要慌张,辰时到了,先吃个窝窝头先。 这还没和上面呢,就听到外头喊她: 「楚、楚、楚......楚韵!」这舌头好像和本人不熟,新长出来的那样,叫她的人说话结巴又磕碜,好像她名字是全天下最难念的名字那般。 「楚、楚、楚......楚丫,丫头!」这一道苍老的声音喊得楚韵浑身打了个抖擞,她放下碗,恶寒搓搓手臂,不禁想到外头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忽然就喊她名字了,前面没给她上难听的绰号,而是喊她名字,又好像他们关系还行那样喊她「楚丫头」。 之后喊她的人多了起来,楚韵不禁皱起眉头来,这搞得他们好像跟她关系真还不错似的。 从这么费劲又陌生地喊她的名字就能知道,他们平常都怎么叫她的,丧门星还有孽种这类的称唿就是比她的名字顺口多了噢? 阿娘说过的一句话,叫什么来着,无事献阴晴(殷勤)非间及到(非奸即盗)嘛! 看来不是来要她命的,楚韵微微放下心来。 她不知道什么事,也不想去理他们,可楚韵在屋里无动于衷,不代表外头的人就会安静地待下去,他们中有人开始拍门了,边拍门边说道:「楚楚楚韵啊,你醒了啊?」 「......」 楚韵在屋里头没吭声,外头的人也不觉得被冷待了,还是热情道:「还是想再睡个回笼觉?小孩子嘛,这太正常了!」 她真是呵呵了,他们辱骂她欺负她的时候可曾想到她还是一个小孩子?! 见楚韵还是没有搭话,他也不觉得自己自说自话会感到尴尬,「叔来也没别的事儿,就是家里的母鸡下了一窝的蛋,可新鲜的嘞!你在长身体,补补营养,你开个门,叔就来给你送个鸡蛋哈!」 楚韵在屋里头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她使劲儿地揉揉眼睛,她不是在做梦吧? 楚韵举起手掌来就想往脸上招唿一下,就快挨着脸庞的时候,她又顿住了。 想到为他们她还要扇自己一个巴掌,这不至于啊,连带着想掐掐自己大腿的想法也从脑海里扔出去了。 「楚韵啊,婶子家里蒸了一笼的包子,有菜的!也有肉的......」说话的人在说到肉包子的时候,她声音明显降了下去,「想着你一个人待着,这早上没饭吃怎么行啊!丫头,你不在睡觉的话,给婶子开开门,婶子给你拿包子来喽!」楚韵听到后头,说话的好像是那牛家婶子,倒没有牛那样吃草耐劳踏实肯干的敦厚形象,反而一身的牛脾气,成天像是吃了炮仗一样,那性子辣得嘞,她以前没少被她骂。 她听阿爹说过,这楚家村一开始只有姓楚的人,后面也有别人来了,不知道这牛婶子是不是怕别人欺负她们家是外来的,可凶可能吵架了,甚至在牛婶子一家来之前,他们村骂她的话还挺单调的,牛婶子来了之后,那可丰富了不少。 回忆起过去,楚韵的心里也平添了几分怨气,到底年轻没经歷过什么,性子也直来直去:「哎呦,这不是牛婶子么?」 「哎哎!」听到楚韵认出她的声音,牛婶子在外头喜不自禁,同时横了别人好几眼,大有楚韵先跟她说话了,她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优越感。 可楚韵的下一句话便让她脸上都绷不住笑容了,「您的包子啊,我可没这口福尝呢,这吃了呀,也烧心得很,说不定就要断脚废了手,这可怎么办啊,您是知道的,我可没钱去看大夫呢!」 第65页 牛婶子「唰!」地变了脸色,这些都是她往日里骂楚韵的话,还是那种没那么毒的话,「楚,楚韵啊,你听婶子说,我......哎!你推莫子推?娘西皮的!」 楚韵听到刚刚还有点惶恐的牛婶子,立马恢復她平常的状态,气势高涨地要和人吵架的样子,只觉得熟悉又经典。 第50章 「楚韵楚韵,婶子这里给你提了水灵的大白萝蔔,还有自己种的大白菜,可新鲜了!你开个门,收下吧?」只听到被挤开的牛婶子那在远处听不清楚的叫唤声,眼下这里又来了一个村里的婶子说道。 楚韵本不想理会,继续做自己的窝窝头,可事情太过反常,她想了想便停下手,把糙米粉放回去,她拍掉手上的粉末,收拾干净了才开门。 屋子外头的人一看楚韵推开门出来了,个个都挤着往她跟前凑: 「楚丫头,我是住前头那块的楚业,你楚叔叔!这赶早给你带了一个大胖南瓜还有丝瓜黄瓜......」一位皮肤黝黑,看着就是顶着大太阳做惯了力气活,看着很强壮的中年男子朝楚韵说道。 他边说着,边仗着身材优势挤过一干人等,将他的菜筐子递到楚韵跟前,他脸上堆着笑容,见楚韵看过去,他脸上的笑容更加夸张,并带着几丝讨好她的意味。 「楚丫头,大爷家里的鹅也下了鹅蛋,大爷给你带了一篮子来......」 「楚韵啊,以前是我们家二牛他太顽皮了,这不,婶子领着他来向你道歉来了!他以前不懂事,还望你不要跟他计较......」一位头髮用布条包起作妇人打扮的女人,她脸上带着有些生疏又刻意想释放善意的笑容,看着楚韵说道,「我记着,你们之前还玩得挺好嘞,我们二牛他知道错了,还会跟我说很想和你一块玩......」 二牛他娘话还没说完,另一道声音就急不可耐地插|进来了:「哎哎,楚韵要和谁玩,当然是和我家小孩儿玩啦,我家娃子听话得很咧,楚韵要他往东走,他绝对不会往西走,他人可好咧!」 「你家臭小子别是和二牛一样会欺负楚韵哦,哪像我们家囡囡,和楚韵都是女娃子,能一块玩的地方多着嘞!臭小子滚一边去,谁不知道你家小子背后要怎么说楚韵丫头,还是和女娃子玩好哈......」 「哎你这话说的!」 新一轮的争吵在即,楚韵看向二牛他娘一手提着自己做了一篮子的包子馒头,竹篮上还有一罐腌的酱菜,一手牵着一个脸色别扭,还撅起嘴好像挺委屈的一个少年,在楚韵看过去时还挑衅地看向她,还尤为觉得不够,仗着他娘亲没看到,只比他娘矮半个肩膀的二牛,他没被牵住的手抬起,手指拉下眼皮朝楚韵做了一个鬼脸,又向她威胁性地挥挥拳头,这大有她能把他怎么着的不服。 因是这么些个人围住了小茅屋,所以楚韵只走了两步就来到二牛跟前,她举起手就朝二牛脸上唿了一个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把刚才还在叽叽喳喳有些吵闹的人群给震得一静,楚韵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有触感,又看着二牛脸上较为清晰的巴掌印,终于肯定到自己不是在做梦了。 道道仿佛要将她穿透的灼热目光打在楚韵身上,楚韵也不觉得如芒在背,她很是坦然地看向被她打了一巴掌而头都偏过去的二牛,看到他愣在原地,他娘也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刚刚被她打了......? 是被那个每当她要路过他家,他奶奶必定要朝着她吐一口痰的,常常责骂的楚韵;那个被他欺负,他独角兽们扭打到一块,他跑回去告诉他娘说他被楚韵打了,他们全家就上门找楚韵麻烦的,那个后来不敢还手见着他就躲的谁都能骂一句,欺负一下的楚韵,打了?! 在二牛的心里仿佛经过一次太阳升起到落山那样长的过程后,他才回过神来,怒不可遏地蹬视着楚韵,他早已没了当他们还是孩童时期一块玩的记忆,有的只剩下像是他家长辈对楚韵的态度那样瞧不起她,所以被楚韵打了,他就好像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似的,有他奶奶在,他爹都不敢怎么打他呢! 看到二牛这个样子,楚韵心里也暗道一声「坏了!」,她和二牛也算是积怨已久了,看到他这么嚣张地挑衅自己,又想到过去被欺负的时刻,楚韵也一时情绪上头了,想也没想地一巴掌甩了过去。阿娘说过,打人先打脸,这可是她娘亲教她的! 她眼睛提熘一转,有了! 二牛眼眶发红呲牙裂嘴地就要冲向楚韵要打起来,而一旁牵住他手的二牛娘也被二牛的蛮劲给带着往前跨了一步,见他如此,楚韵也往旁边一躲,站在一个人的身后。 「楚韵你这个臭......」二牛正欲打人,他先骂上了。 「楚韵,你!」二牛娘先是心疼自家孩子被打,又是恼怒地瞪着楚韵,见状也是要骂人了,只不过他们话还没说完,就被楚韵截住了话头。 「哎,你们干嘛?他脸上有只蚊子欸,我就是看到了打掉而已,怎么你们两个一副要吃人的表情?!这么喜欢餵蚊子的话,早说啊!我就不多管闲事了呗!」 「你,你......」被楚韵找的藉口给说得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的二牛娘。 要不是因为这个孤女能和仙人攀上关系...... 二牛娘理智地拉住还想闹腾的二牛,对着楚韵很勉强地笑道:「婶子想起家里还有点事儿,改日再来啊!」当她转身时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便消失无踪,她一脸阴沉地用了劲儿拉住还不想走的二牛往人群外走了。 第66页 「啧......」这都没发火吗? 这一大早地,村里人都围在她家门口,好像都是想巴结讨好她,感受到了这一点,她才不计后果地甩了那一巴掌,没想到二牛他娘还真的忍下去了? 楚韵托着下巴,她环顾四周,想到能惊动这么多的人上赶着要给她送东西什么的,她不会觉得这些欺负过她的人会良心大发,不如说他们集体吃错药的可能性更大,但是一村都吃错药了,没道理会绕过她......想来想去,自己能令他们对自己好也只能是因为她接触过仙人这样的情况了,可他们怎么会知道? 兀自想着的时候,又听到两道悽厉的喊声扰乱了楚韵的思路,楚韵一脸懵地看到楚村长的媳妇楚阿婶,还有文丽娘好像是连滚带爬地来到她的面前,她们扑通一声地跪在地面上。 楚韵被这阵仗给吓得连忙往旁边一躲,本来要恢復喧闹的人群,一看又有热闹看了,再次安静下来。 「楚韵,你和仙人关系好,求求你要仙人救救我当家的,我们好噹噹的一个家可不能没有主心骨啊......」文丽娘没了平日里的跋扈,也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哀求楚韵道。 「楚丫头,俺们怜你孤苦也曾照拂过你呀,求你和仙人说说好话,要他救救俺男人吧!」村长媳妇也哭哭啼啼地求楚韵。 楚韵一个头比两个大,她纳闷到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儿啊?! 「楚韵,楚韵啊......」 那文丽娘竟然跪着往前挪了两步,把楚韵震得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她们跪她毫无道理,年长的跪年轻的这不是折损她么?! 她无意识地往旁边一避再避,谁知道原先挡着她的大哥也离她远远的,还有些怯懦地看着她,仿佛她摇身一变已经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楚韵,而是和仙人扯上关系不得了的楚韵了。 「楚韵啊......」 被两个人叫得心慌得厉害,看到有的人已经对她们感到非常同情以及怜惜,好似她怎么这么铁石心肠,别人求她她还不答应,那一道道目光,好像变回了那种熟悉的对她很不满又带有敌意的目光,楚韵张张嘴,话哽在喉咙里,她闭了闭眼,还是说道:「你们先起来......」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文丽娘大声道,「楚韵,往日里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我向你磕头赔礼道歉好不好?你救我家相公啊,你能的!只要你一句话!」她说完这句话,忽然咳嗽不止。 「我,我也可以啊!」村长媳妇擦擦眼角的泪,连忙说道。 「她们都那样求你了,你看到她们这么可怜,你不答应,都不会感到心慌吗?」人群中冒出一道突兀的声音,帮腔道。 「是啊是啊,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吧......」另一人小声嘟囔道。 「过往有什么恩怨,现在别人都这样跪下来求你了,有什么不可以放一放,不可原谅呢?」 听到这话,楚韵只感觉心里堵得慌,她不由得握紧拳头,他们,他们凭什么...... 「说得倒是轻巧。」 楚韵皱紧的眉头在听到这道声音的时候,骤然松开。 「尔等凭什么替她决定要不要放下,要不要原谅?」 「是,是仙人!!!」 有人惊唿一声,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男女老少都在说自己见到仙人了,不知道是谁先带头下跪的,随后一片片的人都跪在地面上,他们的样子就像是虔诚而纯善的信徒那样,丝毫不见刚刚还在逼迫一个人的嘴脸。 楚韵转过身去,她看到仙人双手抱臂地站在她家屋顶上方,自他身后,自他头顶好像蒙了一层光晕,他额间那抹紫色的印记更衬得他气质出尘,使得他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 他只是淡淡一瞥与她对视,她便感到心跳加速不由自已,现在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但是往后的她却很明白,那是一眼万年的心动,往后余生都遇不到谁能与他比拟的惊艷。 第51章 「仙,仙人......」跪伏在地态度极其谦卑的文丽娘,她壮着胆子微微起身看了一眼魈,在魈看过去的时候又低下脑袋,文丽娘稳了稳心神,又急速转动脑筋酝酿措辞,她神色恭敬,诚恳地说道,「仙人在上,仙人气宇轩昂,今日得见仙人之姿实乃小妇人之三生有幸,此前楚家村遭逢妖魔侵扰,多亏仙人出手相救我等小民于水火之中,小妇人对此感激不尽......」 「啧......」楚韵不由得出声。 这人怎么还两副面孔啊,她此刻态度不要太好,要不是今天仙人来了,她还不知道文丽娘说话也能这么文绉绉的,说一些她听不太懂但是能感觉得出是好话的话来。 「......小妇人有个不情之请,恳请仙人听小妇人多言几句。」见她说了一套恭维仙人的话,可仙人对此不置可否没有回应,文丽娘一时拿捏不准魈的态度,这心里开始七上八下起来,「小妇人的相公略通医术算是村中的半个大夫,虽不敢以悬壶济世自居,但也曾救治过村中众人,还有邻村不少人,他为人敦厚良善,处处与人结善缘,稍加打听便知道他是个顶顶好的人......」 听到这里,楚韵已经感到不适了,只听文丽娘继续说道:「可在此次妖孽引出的祸事中,他不幸被波及,如今重伤卧床......」文丽娘的声音微微发抖,她带着哭腔哀伤道,「小妇人不敢以一己之私求仙人施以援手,而是几个村中只有他一人略懂岐黄之术,今后还会有更多的人需要看病就医......」她自觉点到为止,彰显她不是为了她一家而求人,而是为了村中其他人都需要她的丈夫,显得她深明大义,也不会引起仙人反感。 第67页 楚韵不可置信地看向文丽娘,她懂的字词太少,要说也能只能说这人好大的胆子,在仙人面前说谎,明明就是为了她自己还说是为了众人,真是脸皮厚得不要不要的! 楚韵想戳穿文丽娘,她长了张嘴,手都指向她了,又还是放下了,只一脸心气不顺地看向别处。 文丽娘想说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求,是为了村中的众人请求仙人救人。 她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听到仙人开口说话了。 「敦厚良善?医者仁心?」在楚韵听来宛如风一般轻飘飘的声音,可在文丽娘抬起头不经意与魈对视,他凌厉的目光似乎能够穿透她的内心,审视她想要掩藏在心底的那些被她用言语所包裹伪装的不堪的私慾。 她心底所有龌蹉的心思似乎无所遁形,那种自己整个人都被看穿的感觉令文丽娘感到惶恐不已,仙人没有和他们生活过接触过,怎么能够看破她的谎言?! 可,可他是仙人啊...... 是她大意了,是她太自以为是了,那是无所不能的仙人,不是他们村中的这些人,那个楚韵和仙人攀上了关系,她过去对她那么不好,就算仙人不是通过自己的手段知道的,一定是楚韵那个小贝戋人在背后乱嚼舌根,说尽他们一家的坏话! 一想到这儿,文丽娘微微侧过头去恶狠狠地横了楚韵一眼。 「???」 没有理由而被文丽娘那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肚的眼神瞪了,好像是被文丽娘的眼神骂了一遍感到莫名其妙的楚韵。 文丽娘心中又怕又急,自额头渗出些许冷汗,不敢再说一句话。 她不说话,那些村民们不知道文丽娘心中所想,却因文丽娘说的话而有危机感,纷纷想到是啊,这方圆百里就文大夫这里能看病拿药,虽然药很贵,可因为他家是这周围唯一的药房,平日邻里往来,也没觉得他们家人有多好,但他们也没办法,一些人便顺着文丽娘说的话附和她。 生老病死,这也是凡人的命脉啊。 「是啊是啊,文大夫人很好的......」 「仙人,求你救救他吧......」 听到越多的求情声,文丽娘越感到害怕,她看仙人脸上看不出喜怒,愈发觉得仙人高深莫测,一滴滴汗掉在地上,她跪着身体颤抖不止,一想到仙人已然看破了她,甚至是看戏一般地看她说这些话,想到自己「欺瞒」仙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无法想像,只感觉到眼前阵阵发黑,脑子里嗡嗡的。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轻柔的风也可以化作勐烈迅疾的强风,魈看着底下跪着的一干人等,冷声说道。 「为何偏偏是你口中的『敦厚良善之人』重伤在床?可知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他又看向村中众人,「多行不义必自毙,望尔等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话,魈看向楚韵,朝她轻轻点头,然后往一处去了。 楚韵迟疑片刻,绕开还在跪着的众人,跟了上去。 「仙人这话什么意思啊?」 「嗨,听不懂别的,还听不懂『报应』和『多行不义』么?意思是文景这人做人不厚道,这背着我们不知道干了多少丧良心的勾当呢!」 「啧......真是看不出来啊,那么说村长也是那样咯?」 「我早就看出来他们两个不是好东西了!我跟你们说啊......」 文丽娘像是绷紧的一根弦,又听到魈说到「报应」,而周围的人的议论声,对他们家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变,她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村长夫人则是小声啜泣着。 等她走着走着,楚韵看到身后村民都小的像是一个点后,站在一棵大树底下的魈喊住了她。 「仙人!」扭过头来的楚韵兴高采烈地沖魈喊到。 魈微微一怔,不太明白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开心,但还是颔首向她示意,算是对她打招唿的回应。 「我昨晚略施仙法,託梦给其他人,详细的经过无法说清,只说你在击退邪魔一事中出了不少力,希望因此使你在村中的处境不用过得那么艰难。但有点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他看着她说道。 明明是站在大树底下的阴影处歇凉,听到他给村中众人託梦,为的是她能过得好一点,又,又放心不下她,就来看看她了......想到这里,楚韵不由得感到脸上有点燥热:「为,为何呀?」 「若不是你成为了至关重要的一环,我等也无法洞悉邪魔鬼怪的阴谋,快速做出应对。投桃报李,也是我能为你做的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 感受到魈如此公事公办的态度,楚韵也说不上来自己哪里感到有点失落,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她又问道:「可是仙人怎么会知道我在楚家村过得不行啊?」 「当时你昏迷濒死,而我找到黄泉判官将他唤醒,而他先前的半抹神识曾附身在你身上,当他恢復实力至全盛期,能清算前尘往事做到公平公正的神明自然不会被鬼魂想要逃脱罪责的谎话蒙蔽。获知魂魄生平诸事,只是黄泉的神的能力之一。」也因此,他知道了楚韵被魔神降下诅咒,为了将他杀死。 是因为他,她才被牵连的。 因为自己的存在,连累到无辜的人了。 楚韵没有看到魈转瞬即逝的黯然的神情,她只感觉到心中那股失落的感觉好像在无限扩大,无端端地令她心情不太好,虽然这股感觉很淡,但还是被魈捕捉到了,他不由得想到,在那个妇人满嘴胡言时,她的表情很不对劲,便问出来了:「刚刚,你应该感觉到那人在胡言乱语,你明明想要喝止她,却没有这么样做,为何?」 第68页 她和他们之间的矛盾事关生死,在后头她又为什么选择隐忍下来。 楚韵有些闷闷不乐地回答:「如果仙人想要救他,这是您的意思,我觉得自己不便说什么;我当然讨厌他,这人可坏了,文丽娘满嘴胡话,可一点她没说错,就是这几个村子只有他开这个药铺,别人伤着骨头啦,还是得了咳疾等等,有病了去他那治,虽然贵得要死,但也治好过人......我跟他不对付,那其他村的人呢?总有人很需要就医吧?」 楚韵挠挠脸,「我又想到他还有孩子,一样能继承他的药铺给人看病啊,所以我也没开口求情。我没那么不好,也没那么善良就是了。」 「不过仙人啊,真的会有报应的存在吗?」 她看到她这般说出口后,仙人转过身去,「或许有吧......」他的声音好像蒙了一层雾一般,听不真切。 「为了一己私慾要置你于死地的人,现在身受重伤,也许是妖魔入侵造成的巧合,也许是报应来了。可报应回回都能应验的话,有的人便不该还在这世上存在,早该偿还罪孽......」 仙人的声音,好像有点低沉啊? 「我那样说只是因为要警示这些想要做恶不觉得有负担的人,或者做恶不自知的人,若是知道做恶会有报应,上天会有惩罚,他们才能约束己身,不敢做恶。」但这对罪大恶极的人来说是没有效用的。 「楚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完这如保证一般的话语,仙人又走了。 看着在视野中他的身影一下子都消失不见,楚韵有种这是他们再也不见的错觉。 此后过了几天,楚韵还在习惯村民对她的讨好尊重中,安生日子过了好几天,她家的小茅屋便迎来了之前见过的夜叉仙人。 他们将她带去了岩神大人所在的地方,面对眼前向她躬身抱拳行礼请求的夜叉仙人,楚韵感到不知所措。 第52章 仲夏闷热,蝉鸣不休,在小茅屋里的楚韵生无可恋地一手拿着一把破旧的蒲扇来回扇风,一手拿着一个菜包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吃。 这包子还是盛情难却的哪家婶子硬塞给楚韵的,眼下她实在没什么好还人家的,唯有念着以后发达了还了这个人情吧。 屋外日光刺眼,天热得人都没有食慾,坐在小木凳上的楚韵看着外头由于高温而扭曲的屋门,更是重重嘆息一声。 这不支开门窗吧,她怕是要闷死;这打开门窗了,外头的热气一股脑地涌进来,像是要将她烤熟。 每年的夏天都挺难熬的,但她就感觉这是一年比一年热。 正考虑着要不要下午去河里游水的楚韵,在因热意而使得一切看起来都歪歪扭扭的视野里,来了几个扭动向她走来的人。 楚韵眯起眼睛仔细瞧瞧,没办法,外面反光太过严重,她很难看清。等几人凑近了些,楚韵看得清楚了一点,就像这凳子也烫人那样,她立马蹦起来急着又是弯腰又是行礼的:「仙人,有,有......仙人们好!」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失什么来着? 但几位仙人都来到她面前了,既然一时想不起来,还是赶快打招唿吧,不能失了礼节啊! 「楚姑娘毋需如此多礼,我等此次前来,反而是有求于你!」说话的是一位身型魁梧高大,生有四臂,看上去正气凛然,身着紫色练功服的「男子」,他和楚韵认得的伐难与应达仙人一起进来了屋子。 那他也一定是仙人,想到这里,楚韵神情越发恭敬了。 楚韵虽然知道自家房屋小,但没想到光是这位四臂仙人还有两位女仙人往屋子里头一站,她家小茅屋就能拥挤得空不出地儿来了,她连请坐都说不出口,难道让仙人坐她床上? 而外头还站着一位看上去很儒雅的仙人,他身子欣长,看上去很高但没有那么壮实,见她看过去,还朝她颔首淡淡一笑。 楚韵面色讪讪,只听魁梧的仙人,他双手抱拳继续说道:「楚姑娘,此行冒昧,前来打扰是为......」 外头悉悉簌簌的声音响起,有的人小声议论着:「喔唷,楚韵那丫头走的什么狗......咳咳,走的什么大运,这家里头来了几个仙人哩!」 「我早看出来这女娃娃不简单,以后有大作为的!」 「......」几位夜叉仙人。 尽管他们来的迅速,但行事正大光明之辈,自是不会躲躲藏藏遮掩行迹,这不,就被其他村民看到了。 知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身形高勐的仙人向楚韵说道:「楚姑娘,我乃岩神麾下第一夜叉,号腾蛇大元帅名浮舍,此行前来有要事相诉,这里不方便言明,可否请你与我们走一趟?」虽有楚韵认识的两个夜叉仙人同来,但为了她没太多顾虑,浮舍便报上了名号。 「好。」楚韵点点头。 看着屋外头越聚越多的楚家村的人,以及这回竟然有四个仙人找上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因此楚韵没有一点犹豫。 看到楚韵如此痛快答应,浮舍等夜叉也没有耽搁,给楚韵的小茅屋留了一个带有保护作用的结界后,能腾云驾雾的夜叉带着楚韵飞快地离开了楚家村。 风唿啸掠过自己,差点堵得她唿吸不了,一张开嘴就是风灌进来,使得她发不出声音,在她晕乎乎前,他们落地了。 「楚姑娘,你还好吧?」应达关切地看向她。 第69页 「啊,还好还好......」楚韵缓了片刻,「几位仙人来找我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请说请说!」 她才发觉自己来到一处云雾缭绕的仙山之上,四周并不闷热,反而令人感到凉爽,使得楚韵不由得多吸几口气,将肺腑之中那丝丝燥意都换成这微凉的空气,她舒适得嘆出声。 四位夜叉纷纷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由伐难开口说道:「请楚姑娘随我前来。」 跟在伐难后头走着,楚韵来到仙山上的凉亭处,她刚要感慨一下这上面有休息的地方,有这么舒服的风吹着,在这里看云捲云舒多么惬意,便听到伐难说:「岩神大人,我等已将楚姑娘带到。」 听出伐难声音里无上的恭敬,楚韵当即僵在原地。 什,什么? 她是不是幻听了?! 几位仙人,把她带来见岩神大人?! 那可是他们全村......好些个村子的信仰啊,竟然就在今天,让她这么普通的凡人见着了?! 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现在在哪儿」的楚韵,当她的视线不经意间与坐在凉亭之中的岩神对上时,楚韵不由得腿一软,直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她诚惶诚恐地说道:「岩神大人在上,拜见岩神大人......」真字面意思上的拜见。 「楚姑娘无需如此拘谨,快起身来吧。」不是想像中的严肃与高高在上,这好似反差一样的和缓而如磐石般沉稳的声音,与裊裊飘起的茶香,令楚韵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这很难形容她见着魔神大人的心情,但硬要说的话,就好比遇到了仙人,她可以跟人吹一辈子,但是见着千千万万民众信仰的,听村中老人说的一个岩枪下去就震慑了数万的妖魔鬼怪的岩神大人,她可以跟人吹八辈子,她不仅要吹,还要敲锣打鼓地在村子里来回吹! 老实说,楚韵觉得自己现在还能说话,而不是傻在原地什么都没听进去或者是晕过去了,她感觉自己已经挺厉害了。 「楚姑娘,请坐。」老实听话的楚韵起身,便听到信仰的魔神大人这样亲切和蔼地要她坐下,真不夸张,她眼泪快出来了。 她屁股挨了一下摆在凉亭中央,那带有花纹的玉石桌旁的石凳,就被弹起来那般站着,她双手摆在身前也不是,背在身后更不是,整个人显得很局促不安。 她只是平凡普通的凡人一个,做梦似的能遇见仙人,但能见上魔神大人,那是连做梦都不敢做的。 她心中对岩神大人的敬畏使得她完全不能心无负担地与岩神大人一样坐着。 在岩神大人很文雅地说了一番话,楚韵大概只听懂了是要她坐下以及不希望她这么有心理负担后,楚韵才忐忑地坐下了,她身体绷得僵直,坐石凳子只坐了一半还不到,维持着不摔下去出洋相那样很累人的姿势坐着。 抛去她听不太懂的文雅词句,她听到岩神大人寻她前来是为了「肖」仙人的事情。 虽然来之前她隐隐约约就有猜测会不会是和「肖」仙人有关。毕竟她能有什么能耐值得几位仙人来找她,如果是为的之前去了黄泉的事情,那么当时等她快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她醒了女仙人也不会任她先回家去。 她唯一能扯上点关系的,也就是那位少年仙人了。 「事到如今,也不好瞒你,自楚姑娘被一位名为『吉梦莉』的魔神,她指示手下将你抓去,那时便在你与我麾下的护法夜叉大将魈身上施了诅咒,使其最终会危害到你们的性命,而他得知此事后一直极力去找破除诅咒的办法,不愿你因此出事。可事与愿违,遍寻不果......如今他昏迷不醒,使得诅咒未除反而遭到反噬而性命垂危,我反覆思虑,问题的关键在于他强行断开与你的联繫,因此能救他的唯一办法便是使得你们的命运被重新联繫起来。」 岩神微微拧眉,或许是魈已经察觉到诅咒之力在渐渐与能侵蚀他的业障之力融合,形成更为强大的负面力量,一旦彻底融合成为业障之力,也就意味着诅咒成为了必定发生的现实,使得他迟早会被更强的力量反噬陷入疯魔,不知道何时何地就会给其余人带来更大的麻烦,便使得他急于祛除诅咒,或许这一点也被吉梦莉料到,而设下难缠的诅咒...... 听到仙人陷入危机生命的危机中,低头洗耳恭听的楚韵眸光颤了颤,她搭在大腿上的双手缓缓握成拳头,她没有丝毫的犹豫:「请问岩神大人,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救到仙人呢?」 她相信,如果岩神大人还有其他仙人有办法去救「肖」仙人,那也不会找上她,一定是因为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需要她来。因为面前是千千万万人都信仰的神明,因为这些仙人想必也和「肖」仙人一样愿意捨己为人,所以她没有疑问,而是直接问她要怎么做。 楚韵被领着去到了一处厢房,这间屋子里有着最简单的摆设外,便是两张摆在屋内不过一米宽的竹床,而仙人正躺在其中一张床上,他面上没有痛苦,看上去很安静祥和,可不像是睡着了,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楚韵便躺在了另一张与魈并排摆着的竹床上。 当屋内摆在桌案上的香炉里的引魂香燃起,楚韵也很快地闭上了眼睛,她的脑海中还迴荡着岩神大人的声音: 「我会与其他神明合力将你送到魈记忆中的一段过去,使得有一个存在对魈产生影响,但你要注意,既定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过去是无法被改变的,这样我的布置才能生效。又为何一定要你冒一定风险,假使我或者任意一个夜叉回到过去,这本身就是在改变过去......」因为他们本身都是对此世间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存在,如果他们出现了问题,那么就会引发一系列的问题,约束他们的法则也更苛刻,若是能够回到过去,一切都会乱套。 第70页 「我等若是能回到过去,我们的力量会形成不可控的变量,能轻易地对过去的生灵造成很大的影响,就算是无心之举,也能轻易地改变某个人物的命运,如果过去轻易被改变,那么『现在』也就不復存在,那么唯一存在的我们本身也会不復存在,最坏的结果是被过去的魔神察觉到异常,使得早就逝去的邪神捕捉到一丝机会,那么费心找出的机会也会毁掉,带来的变量是无法估计的。」这般失败的代价谁也承受不起。 「但楚姑娘本身作为和魈命运相连的人,只要能够保证他以前主要经歷的事例没有横生枝节发生改变,他从前是何模样,会走向何种道路抵达现在,只要不改变这一点,那么他的过去与现在都没有变动,也就是你这样的变量并没有引发未来的隐患导致现状的崩毁,在这个范围内,无论你做什么只要对魈产生了影响,你们的命运就会被再度联繫起来。不一定保证成功,但这是目前最有希望的办法。」 当楚韵再度睁开眼时,一道阴影在她面前晃过,她还未看清到底发生了何事,大片鲜红的血液在她面前爆开,刺痛了她的眼睛,又溅到脸上身上,温热的感触堪堪唤回了她的意识,楚韵呆楞地看着面色狰狞的下半身像人,上半身是野兽的傢伙在她眼前不甘地倒下,转而露出背后的青色身影。 漫天喊打喊杀的声音与其尚有余音的几位夜叉仙人的声音在耳边交织,使得她难以分辨真实与虚幻: 「楚姑娘,无论你在过去看到怎样的魈,都请你相信,他绝对是值得被救回来的。」 于现在躺在竹床上面色苍白奄奄一息的仙人,怎么也无法与过去面前眼神黯淡无光如一潭死水,脸上沾的血还在往下滴的戾气横生的傢伙重叠在一起,见到他一只手都还在往下淌血地向她靠近,被刺激狠了的楚韵,她的声音爆发出此前从未有过的嘹亮: 「你不要过来啊!」 第53章 楚韵大口大口地喘气,她心跳得非常快,她好像只是在往外唿气,没有吸气而感觉自己憋得慌,周围喊打喊杀,兵刃相撞的声音震得她脑子嗡嗡的。 一时间她什么也想不起来,跌坐在地的楚韵,她鼻息间满是浓郁的血的腥臭味,听到的是刀枪|刺入身体里又有砍切的声音......她精神恍惚眼神失焦地看向周围,还没等她看见什么,眼前忽然一黑,她便什么也没看到了。 「我带你离开这里。」 干净而微热的掌心覆盖住了她的眼睛,熟悉的声音将她的思绪一下子拉到即使碰上可怖的鬼魂,面临生死的曾经,当她听到了仙人的声音,仿佛就在告诉她不必恐惧,可以安心。 楚韵不禁眼眶一热,她张张嘴,却不知道该对此时还未成为仙人的,他们应是「初见」的他说些什么。 感受到她的身体不再剧烈地颤抖,魈对面前陌生的少女说要她自己闭上眼睛后,他握住少女的手腕将她一把拉起。 在战事频发的璃月好像总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总有如她这般的倒霉鬼被不幸波及捲入其中,为这片土地多添一缕冤魂。 他并非良善之辈,甚至决定将这个倒霉鬼送出战场内心也没什么波动,只是因为吃下「美梦」,使得他的心中多了一点什么。 逐渐地,他便意识到了,这些人是无辜送了性命,渐渐地,他好似有点见不得这些人白白送了性命。 只是在不影响完成魔神的命令的同时,顺手将个人丢出战场罢了。 这突然的凌空失重感使得楚韵差点喊出声,再度踩在土地上的这种踏实的感觉才令她悬起的心又落回肚子里。 「我将你带离了战场,你好自为之吧。」 清冷而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离她远去,楚韵睁开眼,果然那些喊着「杀啊!」的声音小了许多,鼻息间的气息也很清新...... 随后,她两眼一翻地晕倒在这片光秃秃的土坡上。 ** 「嘶......」 再度幽幽转醒,躺着的楚韵眼睛刚眯开一条缝,视野还很模煳,便感到异常头痛,脑门两边,耳朵上方靠前的位置「突突!」地疼。 楚韵睁眼便看到头顶上方的帐篷圆顶,整个人困惑了一瞬,这比屋子小很多而且也不是砌的墙那样坚固的「小房子」,风吹起来它的幕布还会动,这个搭起来的白色东西好像也会微微抖动一下,这个东西到底用来干嘛的呢? 她又发觉自己躺在两根竹子搭张白布制成的担架上,她缓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被送到了过去。 啊?过去的房子长这样? 楚韵拍拍脑袋,先理一下思绪,她被送到过去,然后是在战场上被过去的仙人发现并好心的送出去了,然后她不知道怎么就晕过去了? 楚韵勐地一拍担架,等一下,她来到过去就是为了和仙人接触并产生联繫的啊! 但是她被仙人送走了,现在不知道身处何处,那这样她还要怎么遇见仙人啊...... 只沮丧了几息的楚韵想到,岩神大人是因为能获知仙人的过去,才决定收他做护法夜叉大将,而在这段过去,找到了一个她能顶替的身份,那么她可以用这个身份...... 楚韵尚在思索中,只听到外头有声音传来: 「狐盈大人到——」 楚韵听到谁人通传的声音,尤其是听清了那人说的谁,从这白布看出一个模煳的人影后,她脸上的五官扭曲了一瞬。 第71页 要命了,她刚理智回归,还来不及后怕自己居然是在战场中醒来,就要直面那个把仙人折磨得够呛的邪恶魔神么?! 她一个凡人她,她怎么...... 没有一丝防备,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其他人很恭敬地撩开幕布,她身上的脂粉香味先她一步进入帐篷,楚韵的眼里便映出了邪恶魔神的身影。 想到对方是一个魔神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楚韵撑着站起身来。 这样的邪恶魔神是一位婀娜多姿而高挑的妖娆女子,一头盘起的乌黑秀髮,发间缀有珠翠,一支步摇斜插发隙中,步摇上的明珠所散的光辉也不及她脸上的盈盈笑意来得令人晃眼。 很奇怪又很微妙,这是楚韵在见到这个魔神的第一反应。 奇怪,是因为她知道她很坏,不过这个魔神第一眼看上去并不是满脸戾气,或者就像妖魔那样浅显易见的可怖邪恶;虽然她也知道坏人脸上不会写着她是坏人,但是微妙的是她的笑容好像有蛊惑人心的效用,令她没有对她生出恶感。 她忍不住将她与她见过的魔神或者仙人比较起来:也喜欢戴着金银玉石的也是很美的吉梦莉,她看着就很高贵又给人很冰冷的感觉;对她很亲切的女仙人是很漂亮给她一种很神圣的感觉;可狐盈作为魔神,不是贵气逼人也不是神圣不可侵犯,也没有妖魔直观的可怖...... 楚韵下意识地咬了一下舌尖,痛感使得她似乎「清醒」了些许,再看狐盈,她莹润的藕荷色眼眸里有如丝如缕更深一层的混沌雾气在眼里流转不休,她的笑容似乎有点难以言明的癫狂。 楚韵忍不住屏气,她暗自心惊,不过来人倒是不会给她调整心理的时间:「姑娘误中了敌方的毒气,现下可还好?要不是有人注意到了姑娘的踪影,只怕......」狐盈话锋一转,「不过姑娘此前不愿出去,怎么今日却上了战场?」 楚韵低下脑袋,她看着狐盈腰间系的那枚玉佩说道:「如今身为大人的手下,自然该为大人分忧,只是我能力不足,闹出笑话了。」楚韵更是低下头颅,仿佛感到羞愧的样子。 狐盈如毒蛇一样的竖瞳紧紧盯住楚韵,想要从她脸上窥见她真实的心理,但看她低垂眉眼似乎是对她恭敬而将自己摆在了低姿态手下的位置,狐盈嘴角一扯,讽刺一笑,想到不论她出于何种心理出现在战场,她都是个对自己没有威胁的傢伙,她的能力对自己有用,但她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未免她自毁,自己现在有点耐心可以陪她装装温和有礼的样子,她要是不识相,先礼后兵嘛,既然得不到,干脆毁了她。 「你能这么想,吾甚欣慰。」狐盈笑得愈发温柔,说话间她走到帐篷门边,旁人掀开幕布,楚韵刚想松一口气,却见要走了的狐盈忽然回头,「姑娘切莫妄自菲薄,你的能力自是罕有的,好好休息,晚上有晚宴,姑娘会来吧?」 楚韵回忆着其他几位仙人行礼的姿势,也抱拳回道:「谢大人挂念,自然。」 「......」 狐盈看着楚韵抱拳行的这礼,看着不合规矩,她朱唇微张,还是合上了,只笑了笑。 等狐盈彻底走远了,绷紧身体的楚韵这才双腿一软地跌坐在地上,她也根本不管自己现在是穿了一身料子滑软的上衣下裳会沾到地面的灰尘,她拍拍胸口给自己压压惊,想着她刚才应该没有让狐盈起疑吧?没有改变未来什么的吧?! 紧接着又苦着张脸,这装一回还好,她可没那么厉害能回回都在这个魔神面前睁眼说瞎话呀!还不是因为狐盈也不熟悉自己现在顶上的这个身份的人? 还要她也装得能文绉绉的说话,这不是更难为她嘛?! 「唉......」 楚韵没忍住嘆了口气,她躺在地上像个小孩子那样赖在地面上撒泼,无声地手动来动去,脚踢来踢去,这般闹了一会儿,她才冷静下来。 往好处想,她这是直达敌人所处的地方的深处,也就是说,她不用去找仙人了,如今都是被迫被邪恶魔神留下的,要见面能有多难呢。 第54章 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上沾的灰尘的楚韵,惊觉地发现在帐篷门外站了两个人,他们背对着她,看样子好像是守在这里。 楚韵迟疑片刻,她走到帐篷门口,手伸出去,堪堪将帐篷幕布撩开一点,那站在门外的人,或者说是有人的形却长着妖怪脑袋的傢伙敏锐地感受到身后那细微的动静,长着老鼠脑袋的妖怪,它回过头来,那黑熘熘的圆眼睛死死地盯着楚韵,口气不善道:「战场兇险,姑娘还是莫要出去罢!」 「大人爱惜你,你要是有个好歹,我们可就遭殃了呢!」 楚韵看向另一个说话的妖怪,它穿着的盔甲之外露出的手脚皆被棕黄色的毛覆盖,这颗毛茸茸的脑袋脸上有黑色的纹路,楚韵看着它脑门上的「王」字,想起了阿爹跟她说过一种名为老虎的勐兽就是这个样子,又看着这两个妖怪说话而对她露出的锋利獠牙,楚韵脸上带着客气而疏离的假笑收回了想要撩开幕布的手,她退回帐篷内。 通过这番试探,楚韵确定自己是被看守了。 那么原来的这个人她又是怎么逃出去的?即便「她」去到战场上,后面又被仙人送出战场,但是狐盈是怎么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呢?那就是说明原来「她」也被人看住了,只是不知道这当中又发生了什么导致「她」能出去了,又或者原来没把这个人看得很紧,发现「她」离开了,才这样看紧她了...... 第72页 狐盈到底想要这个人做什么,原来的这个人她是怎么想的她又为什么和狐盈的关系这么微妙,她要怎么摆脱这种被看守的状态?她也不能随意行动,这样怎么和仙人接触产生联繫,而且这样不是什么都能被狐盈知道吗? 「哎呀......」楚韵内心焦急,她不由得跺跺脚。 问题太多,她该怎么办嘛! 而守在帐篷外面的老鼠精和老虎精,两只妖怪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哼!」出一声。 先前它们就被狐盈大人私下吩咐过要注意这个姑娘的动向,但是前方战事紧急,它们又是被别的魔神偷袭的,有战力的都上战场去了,这可是实打实的能捞功劳晋升的机会啊,窝在这里监视这个傢伙,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它们还是最低一等的僕从,狐盈大人帐下的哪个傢伙都能使唤它们,谁能甘心啊! 那没有功劳就制造出功劳嘛! 两只妖怪一合计,反正战事吃紧,这个姑娘被看守的地方也不是狐盈大人的根据地,哪里被偷袭了都很正常,就装出敌方夜袭的样子,看到这里有妖看守,以为这里是什么重要的地方,就大打出手,为了夸大它们自己的功劳,它们到时候还要说是这个人她自己在混乱中跑走的,它们负隅顽抗啊,好不容易啊,才把她带回去的。 这不功劳苦劳都来了吗?! 它们并不关心在自己的一通操作下能给他人带来多大的麻烦,只要这个人跑了,这就是「事实」。它们只关心自己能捞得多少好处,又或者说,这个魔神帐下的大多都是和老鼠精以及老虎精一样的人或者精怪。 只不过没想到这个人直冲前线,她被金鹏魔将发现了......金鹏魔将鲜少与它们为伍,总是独来独往,狐盈大人帐下的其它魔将都很不待见他,他抓着人丢出战场后,被别人捡漏了。 若是她是被它们抓住的,那么就能任由它们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了,但是她是被别人带回来的,它们就不好诬陷她了,她也能反咬它们啊,双方都各执一词,就搞得它们既没功劳也没苦劳了。 是以,它们对楚韵没有好脸色。 隔谁那能晋升的机会泡汤了谁不难受啊?! 楚韵,你冷静一点啊! 太多的不知道的问题充斥着她的脑袋,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感觉脑袋好像要炸了那么难受,也没有一个能和她说说话的人,和她商量怎么做...... 楚韵重重地嘆出一口气,她一时间不由得感到有点沮丧。 只凭这样的她,真的能达成岩神大人,还有夜叉仙人们的期望,将垂死边缘的仙人挽救回来,回到那个大家都好好的现在,不会被邪恶魔神察觉而影响过去...... 她可以做到吗? 压力就好像一块巨石,压得她顿时喘不过气来,楚韵没精神地在帐篷内来回走着。 眼下自己怎么办呢,她并不是多么聪明的人啊,无法将每件事都想得明明白白啊...... 楚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今再去想这些也没有用处,她已经来到过去,那就没有退缩的理由,那就跟以前一样,她最擅长的无非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她就是这样活过来的。 遇到实在想不明白的事情,自己是以前是怎么做的,那就是不去想,不要被这些事情困扰,她要看到的是现在应该怎么做。 就好比,眼下她不能连活动的自由都没有,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么接近仙人也就是梦中呓语了。 她一手握住另一只贴在她心口微微颤抖的手,仿佛这样她就多了一些能令自己感到安心的感觉,她闭了闭眼,回忆起自己从岩神大人那里得知的信息。 仙人对「她」是没有很多印象的,也就是说原来的这个人虽然因为自己原先追随的魔神败给了狐盈,或许是狐盈看中了「她」的能力,导致这个人被狐盈留下了,但是她显然还没有成为狐盈帐下的人,为她出力,也因为「她」的能力对狐盈有用,就使得狐盈现在用不了就派人看着「她」。 但是岩神大人知晓了仙人所有的过去,他对这个人都没什么印象,说明这个人到最后也没有归顺狐盈。 而这个人的印象,还是岩神大人因为在打魔神战争,所以对其他魔神有一定的了解,知道这个人是一个挺厉害的医师,她跟随的魔神实力倒是不强,但是因为她有治癒他人的能力,就使得那个战败魔神在魔神战争中有一争之力,不是因为他手底下的人都很能打,而是以量取胜。 狐盈馋的就是这个能力。 但现在是她了,她万万没有这种能力的。 只不过岩神大人为了她能更顺利的挽救仙人,而给予了她一点权能。 心里已有决断的楚韵,她再次撩开幕布,面对想要阻拦她的两只妖怪,只对它们说:「带我去见狐盈大人。」 「你这是......?」 老鼠精犹疑地上下打量着楚韵,它摸不准楚韵的态度,又想到这个人此前一副谁都不想搭理的要死不活的样子,这突然要见魔神大人,能有什么事,就想将她打发回去,还是老虎精拦住了它:「毕竟狐盈大人只是让我俩看着她,若真是有要事要找大人,我等也不好耽误呀!」 先将楚韵堵回去,老鼠精才说:「可你没看她之前那副样子,她现在看着正常了一点,要是跑去触怒了狐盈大人,那我俩不得被迁怒了?」 第73页 「哎呀,她触了狐盈大人的霉头是她蠢,大不了大人用她的命平息她的怒火,最不济我们被连带着受点处罚,但是我们以后就不用看着她了啊!要是她去找狐盈大人说事,那也敢情好,我们还是不用再看着她了呀!」老虎精小声说道。 在被两只妖怪引领着去见狐盈时,楚韵看到一路上也有一些人或者妖怪被人用担架抬着,去到跟她之前待的差不多的地方,她心中更是笃定几分。 第55章 楚韵跟在两只妖怪的背后走着,忽然被身后闹出来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她转过脑袋,看到斜后方有一位头髮花白面容沧桑,穿着的衣服破烂到像是几块布条挂在身上那样的老伯,他跪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也不管自己小腿压在碎石子上,他在向周围向他聚集过来的人或者妖磕头,妖怪都不想理他,而一个穿着鹅黄色袍衫的男子对他说:「前方战事紧急,狐盈大人忙得脚不沾地怎能来见你呢,这位老伯还是回去吧!」 男子表面上装得情真意切,内心却在不屑,只不过想着这个老傢伙是狐盈大人的信徒,除非强大到根本不需要信仰之力,那么不少魔神还是会装出一副爱护子民的样子的,能有一个愿意献出虔诚的信仰的人,那么对于需要的魔神来说就是一点助力。 滴水石穿,一滴滴水也能汇聚成汪洋大海,只是说几句好话便能换得这些愚民的信仰来增强他追随的魔神大人的力量,男子自然很愿意做这种表面功夫。 「那,那有谁可以帮帮我啊?」老伯无助的仰起头来看向神色不一的人和妖怪,「求求各位大人了啊,我就只有我小孙儿了啊,我家儿子儿媳,我老伴儿,他们都在战争中死了啊......」老伯说着说着,悲从中来,滚烫的眼泪从眼眶夺出,划过满是沟壑又凹陷瘦脱相的脸庞,「我儿媳硬生生地用她的身体扛着砸落下来的墙壁,就为了护着她的孩子啊,我只有他了呀,我们家唯一的血脉啊......」 「求你们救救他呀!!!」 楚韵想向他走过去,但是被老虎精喊住了:「喂,你要干嘛,你不是去找狐盈大人么?」 「他......」 楚韵伸出手遥遥指向老伯所在的地方,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老鼠精打断,「这与你何干?走不走啊!」它看也没看向那个地方,就跟这里来来往往的不少妖怪那样没有一点关心,又听到它小声嘟囔着,「管他去死......」 「......」 楚韵不发一言,而是转身向老伯所在的地方走去。 老伯情急之下抓住男子的袍角,他肯跟他搭话,一定是好人,一定可以救他孙儿的! 老伯看着周围的人和妖皆是冷漠地看向他,还有嘲弄他不清楚自己身份,说他跑到这里来撒野......想到他从废墟中刨出他的老伴儿还有儿子,直到最后儿媳都没有闭上眼....... 他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抓着男子袍角的手也松开了。 「有没有谁,能救救他呀......」 看着自己很喜欢的这身鹅黄色袍衫上有了脏污的指印,男子额头青筋一跳,这老东西不过贱命一条,怎么比得上他前几天得来的心爱袍衫呢?! 霎时间男子什么都不想管了,就要一脚踢向老伯,却是被一道脆如银铃的声音打断: 「我救。」 围在那里的人还有妖,纷纷回头看向那道声音的主人,是一个个子不高,看上去有点瘦弱的穿着荼白色齐胸襦裙的少女,所有人的目光都打在她身上,她也丝毫不惧,像一棵松柏那样挺直地站着。 楚韵无视了其他人的目光,她迎着老伯不可置信的眼神,径直向他走去。 已经感到绝望,面如死灰的老伯,他黯淡而浑浊的双眼亮了一瞬,他依旧维持着跪着的样子,只不过他就这样跪着挪动了方向,就要向楚韵磕头时,被走到他面前的楚韵拦下,她双手扶住他的胳膊,想要将他搀扶起来。 老伯起来的时候才感觉自己的腿又酸又疼,想着自己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他踉跄了几下又抓着楚韵的胳膊才勉强站起来。 在老伯看向她的时候,她看到他眼里的不知所措和小心翼翼,以及不敢表现得明显的希冀,楚韵友善地看向他对他微微一笑,掷地有声地像是承诺那般再次说道: 「老伯,我来救。」 听到楚韵说的话,老伯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他面上表情似哭似笑,只一次一次朝楚韵点头。 楚韵半蹲下身,她看向如今被老伯抱在怀里,尚在襁褓中的稚儿,他闭着双眼,鼻息间的唿吸很微弱,楚韵回想起原先给文彦大哥家送药的时候,时不时能看到文景在给别人诊治的样子,于是她也有样学样地,装出一副在给婴儿检查的模样,不一会儿她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什么,只见婴儿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唿吸也恢復正常,没有之前那副受病痛折磨的样子了,而是像是睡着了那样。 在挥别了对要她千恩万谢的老伯后,楚韵看了一圈还没走的妖怪,它们仍是心思各异,不过看向楚韵的目光多了一分探究,有的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她是谁,怎么之前没见过她等等,而穿着鹅黄色袍衫的男子自觉自己和楚韵同是人族,便想向她搭话:「这位姑娘瞧着有些面生,不知......」 想到他刚才嫌恶那位老伯的表情,虽然她也明白别人不救是本分,救人是情分,没有必要因为自己会不忍心而要求其他人都要和她一样,但是你不救就不救吧,你刚刚想踹他是怎么一回事啊?!这人也太不行了吧!她才懒得跟他多说一句话呢! 第74页 楚韵心下不喜他,却还是面带客气的笑容,「这位大哥,我还有要紧事在身,要赶紧去见狐盈大人,有什么话,我们回头再说哈!」 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可不会犯浑,讨厌谁就表现得那么明显,生怕别人不会暗地里欺负她么?! 村里头的人呢,这别的没让她学到什么,唯独「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是记得牢牢的。 而回去的楚韵要老虎精和老鼠精继续带路,这回它们的态度倒是比之前要好上了几分,楚韵看了它们一眼,感到有点怪异,但也没多想。 只是走到狐盈所在的大帐篷前,那老虎精老鼠精还没跟守在帐篷前的两个士兵说话请它们代为通传楚韵要见狐盈的事,便听到帐篷里面传来她的呵斥声。 这下老虎精还有老鼠精都不敢说话了,谁都不想触狐盈的霉头。 楚韵有些纳闷,不知道两只妖怪刚才还表现得有点热情,还说要替她传话她要见狐盈的事呢,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难道这里还有什么规矩?她和它们,就在这里干等着? 楚韵顿感无所事事,她双手背在身后,百无聊赖地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只是听到帐篷内的另一道声音,她神色微变,身子微微向前倾一点,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帐篷里的动静。 「......他说,他是大人的子民,实在是走投无路的才会上山来碰碰运气。」魈回忆着他守在山下,看到那个老人好像被逼到绝路那样,他眼神空洞地蹲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他几乎没有和人类接触过,所以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他身上好像充斥着难以描述的感情要将他压垮,他明明没在哭,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他却觉得他悲伤到无以復加,就好像,他觉得要是自己当时没有和他说话,这个人类就会死在他面前一样。 随后,他将人带到驻扎地附近,他也料到可能会被狐盈问责,不过对这个人类来说,他似乎有了一丝希望。 万一呢?万一,他的孙儿得救了呢? 「哼,今天虽然打了一个胜仗,但是你怎么就敢确定那对爷孙不是敌方化形出来的?出了事你担待得起么?!」狐盈厉声质问魈道。 「我能看得出来,他们是人类。」 「......」望向他看着有些纯真的眼眸,狐盈一噎,「好,就算你神通广大火眼金睛,但是你能看破魔神的伪装吗?要是是哪个魔神搞得鬼,你放了人进来,他们身上藏有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东西,就算事后追责摘了你的脑袋,你也担待不起!」她气愤地拿起桌上的茶杯朝魈丢去,茶杯擦过魈的脸颊,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听到这个动静的楚韵待不住了,在白色的帐子外只能看到模煳的人影,这令楚韵更感到心焦,她放在身前的手不由得握成拳头,另一只手又包裹住拳头,想着这个时候自己怎么做比较好。 楚韵背过身去,她的眼睛转来转去,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她眼里划过一抹流光,面上的忧心化为自信的微笑,她扭过身子来,深吸一口气,稳住心态:「在下有事求见狐盈大人!」楚韵朗声道。 老虎精和老鼠精皆是僵硬地回过头来很是震惊地看向楚韵,它们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她是不是不要命了,居然敢在狐盈大人发火的时候打断她! 第56章 迎着老虎精与老鼠精的视线,楚韵一脸无辜地看向它们:「你们都不出声,我们一直站在这里干嘛呀?」 看着她如此「不谙世事」的笑容,完全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她的样子,老虎精的胳膊拱了拱呆掉了的老鼠精,给了它一个眼神,示意它们快跑,跑慢了的话,她的血别是要溅在它们的身上。 看着老虎精这么自欺欺人的眼神,老鼠精嘆了一口气,给了楚韵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就和老虎精一起熘了。 而在帐篷内的狐盈刚想要喷那些人类算得了什么,他们的命怎么怎么,就听到帐篷外头传来的楚韵的声音,虽然被打断了对魈教训使得她很不爽,但是听清了是谁的声音,她又换了另一副面孔。 其实在楚韵过来之前,她已经感觉到有谁在向她这边过来,只是隔着帐篷不能清晰地感知到具体是谁,只知道有三个傢伙在外头候着,这里又是她的驻扎地,外头的人和妖那么多,她也不会有危险,再说了还有被她拘在身边的金鹏魔将,要死也是他们先死,自恃不会出事的她,也就没有多费心感应外头站的是谁。 但一听是楚韵要求见她,想到自己还很需要她,狐盈立马转换表情,同时她横了魈一眼,警告他不要乱说话后才说楚韵可以进来了。 虽然不太情愿,但是楚韵还是规矩地行了一个抱拳礼:「拜见大人。」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 「姑娘无需多礼......」狐盈笑眯眯地看向楚韵,「姑娘前来,所谓何事呀?」 听着温柔了许多的声音,楚韵和魈不约而同地感到有点不自在想要搓搓手臂,但是都忍住了。 楚韵想着她来之前的这个人应该是个不太搭理狐盈的性子,而狐盈也一时拿她没办法,所以她也不用装得有多热络的样子,不如说这样真是太好了,楚韵面上没什么表情,她淡声说道:「刚才来了一个人类想要求狐盈大人救治他的孙子,我正好路过,便救了他的孙子......」 狐盈注意到楚韵在说救了人的时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只不过在说下一句话时又收敛了笑意,「那个人类也很感激狐盈大人,说是下山之后也要处处宣扬狐盈大人的宽厚,夸赞狐盈大人的仁心。」 第75页 虽然没有她说的这么夸张,但是那位老伯确实也挺感谢狐盈的,因为把她当做她帐下的人,所以一併感激着。 而她夸张了一些,也是为了狐盈不要再责怪仙人。 你看,别人都在外面那么传扬你这么好心,无形中使得你的名声更加好听了,你也没有因为这件好事去惩罚谁的理由了吧。 狐盈看着楚韵低眉垂眼的模样,知道她心里还是没有服气她,但这无所谓,如果她一下子表现得对她无比顺从,那她才需要留个心眼。 她继续装出一副和善的模样笑着说道:「如此甚好,不过姑娘前来拜见,只是为了与我说这件事吗?」 楚韵低下脑袋,「还有一件事......」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扫了旁边的魈一眼,「想与狐盈大人单独说。」 她刚刚就注意到仙人有在打量她,大概是感到意外吧,自己顺手带出去的人,居然是和自己一样在邪恶魔神手底下做事的人。 「金鹏魔将,你先下去吧。」狐盈欣然答应,甚至是有点催促此时还未改名的魈先出去。 「......是。」魈应了一声后,离开了帐篷。 楚韵心中一松,仙人被支开了就行。 好歹是占据一方的魔神,再如何心焦,狐盈面上还是得装出一副游刃有余云淡风轻的样子,所以狐盈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从容地看向楚韵。 楚韵将在心里翻过去倒过来默念了好几遍的话淡定地说出来:「眼下战事四起,幸而得到狐盈大人的庇佑,我如今才能站在这里与您说话,也因为狐盈大人愿意留我一个安身之地,我自是也想为狐盈大人效力。」 说太文绉绉的话还是太难为她了,楚韵自觉自己这样说应该是没问题的,反正表达了她愿意用自己的能力为狐盈做事,因为此前也是另一个人不愿意帮狐盈做事,才会被看守了,而现在她这样表态,狐盈也没有必要再派人看住她了吧,又或者,还是会看管她,但是不会像现在这样连自己要出去的自由都没有。 「如此,甚好。」狐盈低声说道。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即便握成拳头也难掩兴奋,但面上看不出其它的情绪,「既然姑娘愿意为我所用,那么以后也不好这样『姑娘姑娘』地喊着你,不知姑娘如何称唿啊?」 楚韵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看来原来的那个人很警惕,这很不错:「我自记事起周围的人便叫我姑娘,所以这般称唿也无不妥之处。」 「哦?那便,以[姑娘]作为你的称唿?」狐盈眼里划过一丝狡黠。 「我无名无姓,那便这样叫着吧。」楚韵在说到无名无姓时,语气微重。 楚韵仿佛没有看见狐盈瞬间阴沉下来的脸,无论狐盈如何打量她都坦然与之对视。 「......」 狐盈暗自思忖着,眼前的女孩是没有机会能够知道她的能力的,所以这个说法应当不是在撒谎。 而她这般能治癒的能力正是她麾下稀缺的,要不是之前强迫她做事,她不配合,对她用刑罚之前发现她可以脱离他们控制地伤害自己,进而了结自己,狐盈这才转换态度,而要她受罚的事她当时没有出面,正好给了她推给下面的人的机会,权当他们自作主张,于是她就能摆出一副好人面孔企图先哄骗这人为她效力再说。 只不过她耐心有限,这人还算聪明,在她耐心耗尽之前说自己以后为她做事,算她识相。 也罢,她人在这里,如今为了生存还不是只好依附于她?名字的事她先不用这么着急,也不好逼她认下[姑娘]作为她的名字。 在与她说了几句客套话后,狐盈紧接着说道:「那如今姑娘也是我帐下的一员了,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我方实力更为强大,姑娘的安身之处也会更为牢固安全......今日我方又与那偷袭我们的阴险小人作战,这伤亡也是不计其数,姑娘医者仁心,想必也不会见死不救吧。」 「这是自然,若得狐盈大人准许,我现在就可以去为伤员治疗。」 「甚好甚好!」 看来她是真的开心,楚韵趁机说道:「如今我是大人的手下,也想为狐盈大人做更多的事,本来可以更早来面见大人,但是......」楚韵话音一转。 「但是?」狐盈脸色一沉。 「这齣行似乎先要请示那两位守在门前的大哥,就连我想与大人见上一面,都要由它们肯许后才能出来......能被大人看中,是我的幸运,我也没别的本事,唯独有点治病救人的能力,我能等得,就怕那些伤员等不得呀。」楚韵拱手向狐盈抱拳说道。 「我当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是这件事啊!」狐盈闻言一笑,「此前姑娘也非我帐下人员,而我对姑娘有惜才之心,也很是欣赏姑娘古道热肠医德高尚,这战场上刀剑无眼,也怕姑娘磕着碰着,只好让姑娘安居后方,派人护你周全......姑娘若是不喜,那就让那两只小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楚韵谢过狐盈,在心里腹诽着,要不是她知道狐盈是个什么德行,听着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还有她脸上真诚的表情,她还真有可能受骗。 第57章 「姑娘愿意入我麾下成为我的助力,我方实力得到增强,我待会儿就要在晚宴上向大家宣布这样的喜事!」 在狐盈这么说过后,又嘱咐楚韵快去给伤员治疗,楚韵才从狐盈的帐篷出去了。 第76页 出了帐篷的楚韵,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冒出了汗,她喉咙上下一动吞咽了一口,又轻拍心口,才感觉自己缓过来一些。 看着妖来妖往的驻扎地,即便出了帐篷,不与狐盈面对面了,楚韵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她绷着面无表情的脸,跟在其它妖抬的担架后头,去有伤员的帐篷了。 帐篷前有妖兵把守,拦下了她,楚韵出示狐盈给的腰牌,它们才让楚韵进去。 这里似乎是专门搭出来放置伤员的棚子,所以比一般的帐篷都要长都要宽,楚韵一进去就感觉像是来到了蒸笼里,这里连个透气的窗口也没有,因为夏天热而有的汗味,伤口发炎化脓的臭味,还有血的腥味......所有的气味都混合在一起,楚韵刚进来没多久,就被熏得退了出去。她在外面捂着嘴,差点呕了出来。 难怪在守门的妖兵掀开幕布的时候还扭过头来翻白眼呢,这都是被熏得呀! 但楚韵更多的是感到不可置信,这里这么多的妖怪,还有狐盈那个魔神,就没一个知道怎么救妖?怎么包扎伤口止血?也没一个会医术的?! 她在这个驻扎地里除了之前看到的那个男子更像个人类外,还真没看到有谁还是人类的,少数的人中也没有大夫啊......但是妖怪中应该也会有大夫吧?但可能狐盈的手下里没有,那这样确实很需要「她」啊。 楚韵做了几个深唿吸,不得不又进这个长顶棚里去了,可是她一进去就忍不住憋气,看着面前一堆堆躺在担架上要么上半身像人下半身是妖,或者反过来的,还是长得千奇百怪的躺在担架上的妖怪们,它们的喊疼声似乎能将这个搭出来的长棚顶给掀了,好像各个都身受重伤疼痛难忍,不过有的确实缺胳膊少腿了,看着就觉得疼...... 在憋到极限前,楚韵又出去了。 她好像是屏息过长,使得她眼前阵阵发黑,脑袋也有点晕晕的。 见楚韵又出来,守长顶棚的妖兵忍不住说:「你这样一下进去一下出来的,你要怎么医治那些妖怪啊?!你没本事就快滚,别杵在这里碍大爷的眼!」 它们明显是不信任是人类的楚韵,即便她得到了狐盈大人的令牌,但是没有亲眼见到她的能力,它们习惯性地轻视身为人类的楚韵。因为自己是妖怪,远高于人类的敏捷与力量使得它们对楚韵,或者说是对着人类有着天然的优越感。 只不过有了腰牌,它们不会怎么刁难楚韵就是了,所以看到楚韵出出进进的,就越发地不信任她了。 它们对她恶言相向,楚韵也不惯着它们:「你们能救它们还是我能?你们本来就对医治伤员这方面一点都不懂,还来质问我?!有空多学学东西吧,你们长了脑袋就为了显得头大?你有那个治病的本事么你就怀疑,啊?」她双手叉腰白了它们一眼,又把头偏向一边去。 「嘿,你这人类!」见惯了瑟瑟发抖害怕它们的人类,对于一个它们什么态度她就怎么回敬它们的人类,这一下子就激怒了它们。 见它们举起手中的兵器,楚韵单手叉腰,她另一只手抬起,抓着狐盈给她的令牌在它们眼前晃了又晃,「要打人吗?来啊来啊!」 「......」 「......」 两只妖怪举起兵器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很是尴尬。 只面目狰狞恶狠狠地瞪着楚韵。 气死妖了!!! 楚韵哼了一声,她转过身去,便绕着长顶棚外边走。 她想起岩神大人说过,为便于她能与仙人产生联繫,在这段过去中他给予了她一点权能,是只要不是造成了足以更改过去的影响,在这个前提上,她可以凭心意改变一些事情。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但如果她在心里许愿这场战争狐盈输掉或者吃一个大亏,这种事情是不会应验的,但许狐盈突然摔一个跟头这种更有可能实现,不过若是地不滑也没果皮,想必她也要怀疑是怎么回事,那还是算了;而且这个能力一天只能应验三次,多了也是怕出问题。 而她顶替的这个人有医治别人的能力,她就想到自己现有的这个权能正好也能被她用来做类似的事情。 先前救治那个老伯的孙儿就用了一次机会,单单就这位老伯,她觉得对仙人的过去也无法产生多大的影响,又能救助人那也挺好的就用了;现在再要用掉一次机会,她觉得自己要想想看怎么许愿才好。 她觉得就像人有好人有坏人,这世上的妖怪也会分好妖怪与坏妖怪吧?虽然她目前碰到的都是坏妖怪啦......但是,如果一个妖怪没有做错什么,它既不吃人也不害人,它不作恶,但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她可以救的话,她觉得自己大概是会去救的。 这些妖怪的话...... 楚韵一手托着下巴,她看到它们流血啊,听到这「哎哟哎哟!」的叫唤声,她也会感到不忍心,可是她也会想,岩神大人好像也只是从狐盈手下捞出受苦的仙人来,是因为仙人值得被救。她之前与他是不认识的,可是他也会带她出战场,除了仙人,就她看到的这些妖怪对人类的态度都很恶劣,不把人当回事...... 她不能许愿这些妖怪都好全来,狐盈本来就要靠它们去打仗,狐盈是邪恶的魔神,她对人也不怎么好,大概唯一比较好的仙人都要受她折磨,她要是许愿它们全好,或许会有更多的人受苦,她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而且这说不定也是在改变过去。 第77页 所以她应该许一个看得出「治疗成果」的愿望,这样也是先证明一下她有这个能力,这样目前需要待在这里的她也能继续待下去。 「唔......」 楚韵绕着长顶棚走了一圈,又再走一圈,惹得有的妖怪看着她这样围着长顶棚走,有心想说她几句,但是看到她手指套着穿了令牌的绳子在那转啊转,看到晃啊晃的令牌,还是没妖怪敢上前说她。 思绪飞远不在状态的楚韵低着头走,她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双靴子,她懵懂地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离仙人站得极近,这抬头的空档都有可能撞到他。 「仙人......?」她脱口而出,不明白为什么在这里看到他,又为什么挡住她的去路。 这么小声地喊了一句,楚韵如梦初醒地瞪大了眼睛,她一手捂住嘴巴,只留了一双惶恐看着他的眼眸。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刚刚说了什么?! 「仙人?」 他好心地帮她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 第58章 「啊啊......啊对!」往后退了几步的楚韵双手一合,她拍掌的声音过于响亮,把她自己也吓得肩膀一耸,眼睛一眨。 「我,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样貌顶顶好看的人,不是都说要是是女子的话会被夸贊为仙女,那男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唿你,就冒昧的喊你一句仙人了,啊哈哈哈哈......」 楚韵磕磕巴巴地说完,迎上魈看向对方时自然流露出来的犀利目光,楚韵移开视线,她抬起手用宽大的袖子遮住她低下去的脑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哈!」她赔笑道。 低下头的楚韵头往旁边一扭,她整张脸都写满了惶恐,她怎么说话没过脑啊,这么自然的喊出来这个称唿要怎么办嘛! 自己在这里明明处处小心谨慎,怎么看到了仙人就没了警惕心呢?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其它妖怪都对人类恶劣,就仙人是不一样的,也许是自己太紧绷着了,看到了他,她也不会对他设防啊,就迷迷煳煳的,好像她整个人找到了一处可以放下防备的地方那样,她感觉自己可以放松下来。 尽管他们现在还是陌生人,但是她总觉得,他是不会伤害她的,有这样莫名的自信。 只盼望他不要起疑心才好。 「......姑娘谬赞。」魈沉默了片刻,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 想到这里并不是能说话的地方,妖怪们都能注意到他们,楚韵还是放下手,主动与魈搭话道:「啊对了,此前我误入战场中,是你将我带离战场的,之前在狐盈大人那里匆匆见过一面,但当时我与狐盈大人有要事相谈,就没来得及向你道谢......」 说完,楚韵向他躬身抱拳行了一礼,「此前真是多谢你了!我想,我在这里见到你应该不是偶然吧?或许是你有事来找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呀?如有需要,我也会全力帮你做到的!」 她又补充到,「狐盈大人有令,我等下还要救治这棚子里的伤员们,如果需要我现在要跟你去哪儿,那不太好意思,要麻烦你等一下......」 此时的太阳照在脸上没有了火辣辣的感觉,日光也没那么刺眼,也因为是夏天,所以天还大亮着,许多妖怪走来走去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不过还是会朝他们这里投来目光,楚韵还是不想他们太过显眼,说什么都能被旁人听到,说话语气中带点催促他的意思。 「那个人类......」魈看了楚韵一眼,他眼里闪过挣扎,又移开目光,在心里跟自己说一声算了,「我没事找你。」 「姑娘去忙吧。」 说完他转过身去,在瞬身离开这里前,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声音: 「这位,小哥?」毕竟现在和仙人还不熟,她更是不能表现出知道他名字的样子来,便这样称唿他了,「今天这件事啊,如果不是你放那对爷孙进来,那个老伯的孙子也没有机会被救,你帮到了他们,你真是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耶!」 魈微微一愣,黯淡的金色眼眸里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流光,他不由得驻足此地,这道带有笑意的声音,像是和煦的风拂过檐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叮铃声,在他的心里迴响着。 楚韵看着他未离去的背影,想到之前狐盈那个邪恶魔神要这样那样否定他,说他做错了他不应该这样,她就想着啊,她要是见着了他,那她一定要告诉他,他的意愿,因他心中的善意而做的这件事,是没有错的。 既然她来到了他的过去,这些让他难受的,一直在干扰他的,要他分不清,要他违背自己的意愿,或者会令他要怀疑自己的声音,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孤零零的一人被这些声音吞没。 她来到了这里,她终将去往他的身边,她要为他大声地赶跑那些困扰他的声音。 但是现在,她该去完成狐盈的命令了。 楚韵再看了他一眼,便也转身离去了。 「你帮到了他们,你真是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耶!」 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团雀抖动翅膀那样轻盈地晃动了一瞬,只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能令他越发沉重日益疲惫的心灵,那压在他心头上的重担稍微少了一点,他居然能够感受到片刻的轻松...... 这是自他被纳入狐盈的帐下以来,从未有过的感受。那些和他一併封上魔将的妖魔,不屑也不愿与他为伍,它们喜欢滥杀无辜,特别享受吃下败者美梦,极度愿意践踏他人的理想;这些妖兵也漠视生命,为了满足欲望而不折手段...... 第78页 它们不会因为能够逐渐理解他人,从不知道对与错善和恶,到明白自己的一些行为是在给人造成伤害,不会因为「美梦」使得妖魔们能够感受到他人的喜悦与意识到令他人遭遇了何等磨难,不会愧疚,不会自责,不会痛苦。 又或者,它们是懂的。 相较于他慢慢开窍,渐渐明白自己是在做什么,它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犯下了罪孽,却不知悔改,乐此不疲。 在狐盈的帐下自然也没有妖魔愿意理解这样的他,它们也不会忏悔。 它们都将他视为异类。 它们排挤他,言语中伤他,甚至在兇险非常的战场上也想过置他于死地...... 它们虽然很看不惯他,但也无法重伤他,他也不想死在这些妖魔的手上,渐渐地,他似乎也习惯了独来独往。 可现在来了一个人,她和它们都不一样,她不会嘲笑他这样的行为,她没有和那些妖魔那样讽刺挖苦他,是她救了他放上山来和她毫无关联的人,她也会觉得他这样做会是正确的。 这样的心情,美梦中似乎能找到对应,他应该是遇到了名为「同伴」的人。 一想到这儿,他嘴角微微弯起,可又想到自己无法离开,是因为狐盈知晓了他的名字,她运用能力将他扣下了,那么那个少女也是如此吗? 他向上翘起的嘴角立马往下撇,魈皱紧眉头,他急着回过头去看,却发现她人早已不在原地,他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淡淡的失落。 那她......也会和他一样,感到身不由己吗? 不知怎的,他似乎对她有点在意。 而进去长顶棚的楚韵想到自己该许什么样的愿望了。 她要许这些妖魔因伤痛而产生的疼痛感减轻大半,且身体癒合一点点,不过仙人身上如果有伤希望能够尽快痊癒。 第59章 楚韵又想到,光是这个愿望成真也是不够的,因为她要让这棚子里的所有妖怪都「看到」她是怎么「救治」它们的。 这样做才是最有说服力的,只有这样狐盈也会觉得她确实有能力,应该能更信任她一点,她待在这里也能更安全和更放心一些。 那么...... 在跟躺在担架上的妖怪们说她是来医治它们后,楚韵闭上了眼睛,她伸出双手摊开掌心,引得有的妖魔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空空如也的手上,正纳闷这手里不是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忽然楚韵的掌心冒出一团亮如白昼的光,被刺眼到的妖魔纷纷哀嚎几声,这团光就这样地照着众妖一会儿,在把守帐篷外的妖兵都感到异常,外面的妖怪也被这发光的帐篷吸引过来想要进去看看的时候,光团又消失了。 「喂,你这个人类在搞什么......咦?」想要破口大骂的马妖感觉到一直在拉扯它神经,搞得它夜里辗转反侧的疼痛似乎小了很多,它先是呆住,有些不敢相信,又再仔细感受一会儿。 「我感觉好多了,多谢神医!」一只圆肚皮的猪妖,它比其它妖怪都更快地反应过来向楚韵道谢到。 如它所料,楚韵向它看过去,猪妖的脸上连忙堆起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它眼里都是对她的感激。 这以后它都是要上战场的,要是能给大夫留下个好印象,最好能和她套套近乎,那么她也会更用心地医治它吧?那它落下的每当天要下雨它就要开始疼的病根,也不是没有被根治的可能呀! 其它妖怪慢它一步,但也逐渐回过神来,皆是大声向楚韵道谢。 「多谢大夫,大夫辛苦了!」 「大夫真乃神人也,一手医术绝世无双!」 「刚才是我太大声了,我混帐了,求您别跟我计较......」 当楚韵从长顶棚里出来时,她才伸手将幕布撩开了一条缝,立马有谁替她掀开了幕布,令她收回手走出来。 她要走了,可自她身后还有感谢的声音传来,不过楚韵看着主动为她撩开幕布的妖兵,看着它们的脸上对她露出了友善的笑容,楚韵扯了扯嘴角:「哟~」 两个妖兵无法从她脸上露出的玩味的笑容看出她更多的情绪,不能获知她心里所想,只好放低姿态地对她说道:「刚才是小的们有眼无珠,求大人有大量,不与小的们计较......」 她会医术诶!那棚子里头的妖,有的刚才动一动都得扯着嗓子嚎,现在都能坐起身来了,两个妖兵对自己刚才轻慢楚韵的事情后悔不迭,这小妖怪也会有生老病死啊,谁也不想得病了还是受伤了有的治却不给它们治吧?所以它们心里很忐忑,对楚韵很是谄媚。 楚韵对此不置可否,见它们一脸讨好她的模样,她心里也没了跟它们呛声的心思,只是朝它们点点头就要走,两个小兵赶紧追上去问她需不需要陪同,确保她的安全,甚至之前看着关系还不错的两只妖怪,为了争一争谁可以护卫她而赶着另外一只妖去看守长顶棚。 楚韵脸上没了敷衍的笑容,她随口说了几句话就打发了它们自己走了。 她仰头看向天空连成一片的火烧云,在心里长嘆一声。 在仙人的过去中,是不是只有他是值得被拯救的呢...... 一只只妖与她擦身而过,它们的心都如它们的面貌那般不能直视。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里。 ** 到了傍晚,天色快暗下去的时候,狐盈提过的晚宴才刚刚开始。 第79页 在这驻扎地中寻了一处宽阔的空地,由一些妖兵先行摆上一张张桌案后,狐盈入上座,她的座位则是被分到狐盈的左下方,在狐盈的魔将们纷纷入座的时候她也听到其它妖怪在嘀嘀咕咕,它们也没有小声避开她,在讨论她凭什么坐在尊贵的魔神大人的左手边的位置,而这样好像刻意到就是要她能听见的议论声直到狐盈来了才小了不少,当狐盈提到她,说她是很难得的大夫,能够医治众妖的伤口后,讨论她的声音才彻底消失了。 当狐盈给妖魔们介绍她时,楚韵自觉站起身来,她面上带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她直视着远方,并不想与这些好像只是打个呵欠就能吞下一个人的妖魔们对视,这些打量她探究她的眼神也令她很有压力,它们长得太兇恶又太恐怖了,她都不知道它们的目光究竟是在看她有没有资格当与它们同行的战友,还是把她当作餐前小点心那样打量她。 都说门前要贴看起来很兇的门神镇邪,她看它们的模样要是正派一点,它们的画像一定能卖到缺货,妥妥的辟邪。 这段煎熬的自我介绍时间过去后,狐盈说开席了。 楚韵想着好歹是魔神宴请下属吃饭,应该会有好吃的,都是她没吃过的美味吧,就不免有些期待,可等小兵们端菜上桌的时候,楚韵面部抽搐,脸色就像是打翻了的染衣服的染料缸一样,十分精彩。 谁会请人吃血淋淋的生肉啊?! 故意的吧!!! 内心在咆哮的楚韵看到周围的魔将都在大吃特吃,一咬还爆汁那场面非常震撼她心,听着耳边咬碎肉还有嘎吱嘎吱咬断骨头的声音,只感觉毛骨悚然。 如坐针毡的楚韵她捂住脑袋,鼻息间的血腥味还有强烈的视觉冲击,也不知道她听觉为什么这么灵敏,野兽捕食再撕咬猎物也不过如此吧...... 楚韵感到很窒息又很想呕,在这时狐盈似乎注意到了楚韵的反常,她优雅地拿着手帕轻拭嘴角沾上的血,柔声开口问楚韵:「姑娘怎么不吃呢?是菜不合胃口吗?」 你管这叫菜?! 又惊又怕的楚韵怒从中来,差点两眼一翻地晕过去了,但她一手掐着大腿,强行用疼痛迫使自己清醒一点,回狐盈话道:「......许是下午用功过度,现在感到很是疲惫,狐盈大人,在下很抱歉,看来我需要尽早休息一下,谢过狐盈大人的邀请......」 听到楚韵说这话的几位魔将当即窃窃私语上了,大意是她怎么敢在大家都吃饭的时候离席,有觉得她这样没把它们放在眼里的,可噁心到要做呕的楚韵光是忍住这种冲动好似都要耗尽她的理智与力气了,实在是顾不上那么多了。 见楚韵脸色惨白,狐盈咳嗽几声她看向魔将们使得它们噤声后,口头上关心她几句后就允许她先离席了。 狐盈看着楚韵跌跌撞撞跑远的,好像逃难似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60章 还没有跑回到自己帐篷去的楚韵,她身体撞上一棵树,然后人不受控制地呕了起来。 她没吃什么,自然什么也吐不出来,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尽了,她才感觉心里好像好受了一点。 紧接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人忽然就流眼泪了,鼻子是酸的,眼睛是痛的,心里是难过的,人突然就不受控制地哭了出来,在听到不远处的妖怪的说话声后,楚韵又连忙抬起衣袖胡乱擦了擦脸,她吸吸鼻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去,期间还有在吃饭的妖兵跟她打招唿,她也绷着脸点头回应,回到了狐盈指给她的帐篷里。 楚韵撩开帐篷幕布,看到了如今里面摆下一张榆木做的床,还添了一套圆桌圆凳,毕竟她现在是狐盈看重的手下,给她分出一个帐篷又添置简单的家具对狐盈来说并不是难事。 但楚韵没心思去管这些,回到了能隔绝其它妖怪,只有她一人的能暂时安心休憩之所,像是能够放下心来,楚韵脱力地蹲下,她双手捂住嘴巴,无声地痛哭。 她还没有从刚才那所谓的晚宴中回过神来,闭上眼就是妖魔们吃生肉咬碎骨头的生勐画面,那场景令她心里止不住地厌恶,又很害怕,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在想它们要是咬在她身上该有多疼......那血都会蹦她一手吧? 楚韵捂住耳朵,脑海中它们啃骨头的声音怎么也挥之不去,她又哭得更大声了。 村子里的人虽然怪讨厌的,但是也不吃生肉啊,好歹他们还是人,她不用时时刻刻都害怕被狐盈察觉到有怪异从而改变过去,或者一个不慎她也会被妖怪吃了,她是人啊,她跟它们根本就生活不了啊! 她不由得后怕起来,如果,它们端上来的,有一点像是人的肉,她会怎么办?她会不会失去理智,她是会怕到做出错事还是会愤怒到做出出格的事情,使得狐盈察觉到异常呢? 越是想要将这个可怕的想法晃出脑袋,可眼前就会浮现出狐盈和妖魔们撕咬吞吃生肉的画面,楚韵的双手死死抱住脑袋,她痛苦地闭上双眼: 「好想,回家啊......」 隐忍的抽泣声在黑夜之中更显压抑,楚韵呜咽一声,喃喃道。 她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 「咕呜......」 靠着床架休憩的楚韵幽幽转醒,她睁开眼,看到的是漫无边际的黑。 楚韵歪歪脑袋,她消肿了的双眼里露出浓浓的困惑,她愣了几息才反应过来,双手在空中扑腾几下,才撑着地面站起身来,她赶忙拍拍衣服,这衣裙还蛮好看的,她以前可穿不了这么滑熘这么好的衣服料子,弄脏了她也心疼呀! 第80页 随即又被自己无语到,自己没吃饭又哭得这么伤心,当然会没力气到晕过去了...... 「哎......」 楚韵揉揉肚子,看着棚子内外皆是一般黑,长嘆一口气。 她现在是饿到没力气再难过了,可是这妖魔待的地方,怎么会有人类的吃食呢? 哎呀,这里在山上,那山里最多的就是树木,这树上总会有野果的,先摘几个垫垫肚子吧! 靠着要吃饭的强烈的意愿,楚韵仿佛有了走路的力气,她出了帐篷就往山下走。 被守夜的妖兵看到了,被想要进食的坚定意志所支配的楚韵也脸不红地藉口说她要去看看有没有草药,要去摘来备用,果然那几个妖兵没有再东问西问浪费时间了,只是说要跟她一块去,但是被急着去摘果子的楚韵拒绝了。 开玩笑,她能让它们跟着?! 草草挥别妖兵的楚韵人昏昏沉沉地往山下走,看着她的背影,妖兵们面面相觑,这人会医术的事早就传开了,正是没谁敢招惹她的时候,再说了山下还有金鹏魔将守着,哪里轮得到它们操心她的安危呢? 山上风大,晚风唿唿地吹,走在月光难以照进来的深山中,夜晚的黑暗足以包裹一切,不过她不怕黑,以往家里不点灯她也是摸黑做什么这样生活过来的。楚韵的脑子混混沌沌的,什么也想不了,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要吃饭! 楚韵穿梭在林间,这树不仅不太好爬,长出来的叶子也跟绣花针那样刺刺的,要么就是又大又厚的叶子,根本不结果子! 下了树的楚韵她消耗了仅剩的力气,脑子越发地晕乎乎了,她唉声嘆气了几下,只好认命地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往下走,只求自己不要在找到东西吃前饿死了。 她走着走着,林间也没有传出任何声响,只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勐兽的嚎叫声,楚韵勐地回过头去,转过身去的她看到仙人站在她的正前方,而一只身上有黑色圆点的棕色勐兽身子翻了个四脚朝天,那野兽发出来的声音听来不是很兇,反而有种微妙的,像是人在唿痛一样的感觉。 感受到楚韵看过来的视线,魈微侧过身子来,看了她一眼:「它想偷袭你,我来赶走它。」 「......啊?」楚韵不在状态,她慢吞吞地向魈道谢。 看出她很没精神,魈迟疑片刻,将勐兽赶走后,他走到她跟前,只犹豫了一刻,还是以公事公办的态度问她:「深更半夜,你不在山上休息,这个时候下山来,是接了狐盈的命令要去办事吗?」 说完,魈皱起眉头,会有什么事要她一个人类大晚上地出去办呢?是全然不将她的安危放在心上吗? 站都要站不稳的,好像来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的楚韵,这个时候她也动不了脑筋,何况这又是让她感到安心的仙人,就实话实说了:「没有啦......就是晚上狐盈大人说要请吃饭,结果上了生肉来,我是人嘛,怎么吃得了那么一大坨的生肉,那里也没有别的东西吃,我就下山来找点吃的呗......」楚韵有气无力地说着。 「啊!」楚韵勐然想起什么,她伸手伸出食指放在嘴前,「你要帮我保密哦!我跟山上的妖兵说的是我有点事要下来的,不然不会让我下来吧?可是这样我会饿死的耶?拜託拜託!」楚韵紧闭双眼,双手合十地请求他。 「......」虽然她对自己也不是过分亲近,但是她好像比较信任他? 她跟他不过见了几面,话也没有说上多少,可她愿意相信他甚至觉得他会替她保守秘密,难道,她也和他一样,因为下午的那件事,而觉得他们会是「同伴」吗? 魈微弯嘴角,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他看向楚韵的眼神更柔和了一点。 哎呀,她怎么就那么实诚的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呢! 可是要她对仙人说谎也挺难的啊,她不想骗他嘛!她也不是爱说谎的人,只是和妖魔在一块她不得不说胡话呀......没吃饭真耽误事啊,她脑袋都转不动了,虽然她绝对相信仙人才不会在背后说她坏话,但是他们现在也不算多熟悉,她刚才这样好像有点过于信任仙人了,会不会让他感觉到哪里怪怪的? 「那,那什么,下午你将那对爷,爷孙放上山来,让我觉觉得你挺不错的,我就很想结交你,那,那说到结交,自然要坦诚些......」楚韵磕磕巴巴地说道,她尽力让自己声音不要抖,「那,那你替我保守秘密的话,我请你吃好的,好好好吃的!」 「你一连说了三个『好』,那到底是什么会有如此美味?」 「......诶?」 第61章 仙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比之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眼角眉梢染上的冷意似乎都被夜风吹去了些,即便他脸上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可她却莫名地觉得,能很微妙地感应到,他似乎是有点期待的。 期待......去吃什么好吃的么? 「唔......」楚韵一手托着下巴,问道,「那你平常都吃些什么?对了,这么晚了,你已经吃过了吧?」 先问问看仙人平时都吃什么,因为对她来说,这世间除了又硬又没味道的糙米窝窝头,几乎都是美味啊,但是对仙人来说可不一定,既然说了要请他吃好吃的,就要比他平日里吃的要更好一些才行,不管她能不能想到有什么会更好吃,先问一下,这样她心里也有个底儿。 第81页 「嗯,我吃过了。」魈略一点头,「平常会吃雪果腹。」 「哦,血......血?!」楚韵迷煳地重复一声,她后知后觉地瞳孔放大,被震惊到忍不住后退几步,她双手放在身前,一只手包裹住另一只贴在心口的手,「吃,吃血?!」仿佛有一道响雷在她身后炸开那样,楚韵控制不住表情,惊恐地看向魈。 「嗯,雪山上的雪,积起来就能挖来吃了。」魈迟疑片刻说道。 他不明白楚韵为何突然有如此大的反应,她好像有些害怕的样子......可吃天上飘下来的雪,这件事也不至于会令人感到恐怖的吧? 已经在脑海中幻想出仙人会如何喝血的画面的楚韵,此时正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但在听到他说的是雪山上的积雪后,从忐忑不安心境转化为深深的困惑:「可是,雪很冰很凉,会冻手啊,把手都冻紫来,也没有味道,把牙齿冻得打架,吃下去人只会感到更冷啊?雪,也只会化成水,根本吃不饱啊......」 「你说『平常』,那也就是说,你一直都把雪当饭吃?」楚韵不禁问出口。 「你吃过雪?」与此同时,魈也开口问她。 这个人类这般说,仿佛她也吃过雪似的。 见他瞧得认真,楚韵讪笑到,「家里穷嘛,实在没有东西吃,冬天看到那雪积得一堆一推的,就抓来一把吃过,牙齿都要冻掉了,我整个人也差点冻死了嘿嘿......」 「这样啊......」 魈垂下眼眸,在这乱世之中,人类本就难生存下去,何况她都没办法弄来食物果腹,都难以活下去了,许是因为如此,她被逼无奈,又有点本事,为求生存只好投入狐盈帐下了。 他也觉得这人应该不是主动加入狐盈阵营的,只能说是每个人都会有每个人的无奈与不易。 狐盈那个坏蛋魔神,竟然是饭都不给仙人吃吗?! 听到仙人说他吃积雪填肚子,楚韵在心里愤愤不平着,尽管她觉得仙人肯定不待见狐盈,但目前他们也才认识,她也不好说什么出格的话来:「我听其它妖兵议论过,说你是什么魔将,很威风的,为什么你只吃雪,狐盈大人应该很看重你才对......?」楚韵想了想,她小心地问道。 魈闻言,深深地看了楚韵一眼,「和你的理由一样罢了。」楚韵还想要问魈却止住了话头,不愿多说。 那样残忍地用其它野兽还是人,亦或是妖类的死,换它们果腹的生,看到有的妖魔甚至毫不介意地吃自己的同类,他不愿罢了。 说出来也只是会令她感到更加地恐慌,那便不说得好。 楚韵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在仙人表示他也不吃那些血淋淋的生肉时,她不由得感到庆幸,可又听他说他一直以来都是吃雪度日...... 她根本无法想像这样的事。 仙人不是她,所以他不一定也会和她一样对吃血肉有那样的排斥,可他却日復一日地吃着冰冷的并不能饱腹的雪,只是这样想着,她就感到心一抽一抽地疼。 如果她变得有钱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带他去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别吃什么冻手最后又会化成水的雪,跟她去吃香喷喷的吃完了身体会暖乎乎的美食去呀!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事情想得入迷,楚韵感觉到垂在身侧握成拳头的手里,忽然多了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来,发现自己两只手的手掌心里多了两锭银元宝。 楚韵看着手里的元宝迷茫了一会儿,又勐地反应过来,岩神大人说过她一天有三次许愿的机会的啊!她今天用了两次,她在心里想事情,这误打误撞让她用了第三次! 「好耶!!!」 哎呦,也是她不熟练嘛,以前她都没有遇见这种能实现愿望的好事,人又饿昏了,只会想着靠自己去找吃食了,居然忘记了她还有一次机会! 看着楚韵忽然高兴到蹦了起来,魈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楚韵将手里抓着的东西放入衣服缝的袖袋里,兴奋地向他跑来,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她的声音里也充满了笑意:「走吧,我们去吃好吃的!」 魈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激动,但是她的笑容映在了他的眼里,金色的瞳孔中装满了她开心的模样,使得他一时不察,竟是被她带着向前跑了几步,他看着她乌黑的髮丝随风轻盈地扬起,缓慢地眨了眨眼。 他尚且不明白心里这丝存在感强烈的奇妙感觉从何而起,便看到她停下,转过头来,很是不好意思的向他说道:「你知道......集市在哪吗?」 这种明明是她兴沖沖地要带人去吃好的喝好的,她摆出来的姿态已经那么阔气了,这种临时泄气的感觉,「我听说集市那儿有很多小吃摊子的。」见魈定定地向她看来,楚韵更感到难为情了。 他看着到她的脸颊渐渐变红,犹如逐渐熟透的果实,魈微弯眉眼,对她说道:「我没有去过,但是我们可以找找看。」 鬓边的碎发轻抚耳尖带来些微的痒意,如春风拂面的声音,似乎能酥进心里,楚韵抬眼对上他含笑的眼眸,心跳漏一拍的同时手也不自觉地松开,却是被他反握牵住。 「走吧。」 站在小吃街的入口前,即便是深夜,小吃街也熙熙攘攘的,楚韵深吸一口气,她已经闻到了食物飘香的气味,楚韵兴高采烈地往前走了几步,人群喧闹的声音越发清晰,可她侧过头去,发觉本该在她身旁的他却没有跟上来。 第82页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有这么多人类的地方。 跟他在战争中看到的不同,人类的脸上没有惊恐眼里没有绝望,这条街里充斥着祥和的氛围,不少人的脸上都挂有他在美梦中看到过的名为满足的笑容。 而他,是一个会扰乱,会破坏这份美好的存在。 过于幸福的氛围与他格格不入,自己似乎不应该去到那个有着明亮的灯光,有着欢声笑语的地方,如死寂一般的黑才是适合他的栖息之所。 魈望向在他前方的楚韵,即使是从背影,也能看出她的心情此刻该是何等的雀跃,有着如阳光般明媚的笑容的她,就像是一只能够振翅飞舞的蝶,能够轻松融入她能飞往的任何地方,可笑的是他名字里虽有一个「鹏」字,却无法鹏程万里,只能囿于方寸之地...... 「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我不是说了要请你吃好多好吃的吗!」 明明是比他的手掌还要小的手,却能稳稳噹噹地握住他的手心,掌心传来的温度,似乎能够驱散夜晚笼罩在他身上的寒意,她侧过身牵住他往前跑,仿佛自她身后亮起了无数灯火,可最为明耀的是他眼前的她,如星空璀璨的眼眸里闪动的光,似乎能将整个他照亮。 第62章 即使是夜晚,哪怕有的茶楼还是酒楼都打烊了,这条街上的行人还是络绎不绝。 楚韵闻着空气中飘来的食物的香味,置身于街道中看着人来人往,此时的自己不用绞尽脑汁地面对狐盈,不用想破脑袋去应付那些妖魔,此刻她的周围都是和她一样的人类,她听到他们看到他们说说笑笑,楚韵只感觉她疲乏的心灵得到了莫大的慰藉。 稍稍放下对以后该如何做的忧心,楚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重重唿出,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回头朝着她身后的魈笑道:「快来快来,看看有没有你想吃的呀?」 他非人类之躯,感官自然比人类更为敏锐,即便这些或咸香或鲜辣酸甜的气味于他而言能放大数倍,也没有特别激起他的食慾,可迎上她那张神采飞扬的脸庞,要说出口的拒绝却不自觉地转了一个弯:「都可......」 「唔......」楚韵沉吟片刻。 魈瞧着她眼睛滴熘熘地转着,如晶莹剔透的葡萄般水润的眼眸似乎在说她什么都想吃,看得他不由得弯了唇角。 楚韵又是头一回来夜市,这什么在她眼里都很新奇,她稀罕地左看看右看看,全然将填饱肚子这等大事抛在脑后了,这可是她第一次上大街呢! 从来到夜市之后,她好似也忘了自己还牵着别人又牵的谁,而在人群较为拥挤的时候,她不自觉地微微握紧手,只是记着别让人潮将她与她紧牵的人冲散。 楚韵忽而被前方的一处发出来的动静引去了注意力,看着那处围出一层又一层的人,只听到里面忙传来闹哄哄的声音,楚韵来了兴致,本想买个酱香饼先垫垫肚子的她,迫不及待地往那边凑过去。 那外头都站了不少比她高高壮壮的人,楚韵屈了膝盖往上蹦跳都没看清里头在干什么,可她又实在是好奇得不行,老费劲地挤进人群来到里面,便看到这块较为空旷的地方一人手举着一个火把,那火苗很小的一簇,可在下一刻,那人好似只是朝火把喷了一大口气,那火把的火凌空烧出好几米远,壮观得如同一条火龙一般,包括楚韵在内的大傢伙儿都倒吸一口气,随后她周围掌声雷动,响起了不少叫好声。 楚韵也被氛围带动,魈只感觉掌心的温暖兀的消失无踪,他愣怔了片刻,才侧过头看着楚韵兴奋的侧脸,她眼里映着跃动的火光,她也跟着周围人那样鼓掌,跟之前不一样的是,她那时好似生怕他会与她走丢而紧紧握住他的手,此刻却是仿佛忘了她身旁还有一个他那样,像是全然陷进表演中去了。 「......」 有些说不上来,心里这股新奇的,陌生得令他感到迷茫的,却似乎,是因为她而起的微妙感觉...... 在给了人家看表演的双份钱后,楚韵心满意足地准备犒劳自己的小五脏庙了。 哎呀,放眼望去都是小吃摊子,这街上这么多吃的,他们有这么多选择,可真是令人不知道该从何吃起好呢~ 在闻到一股很香甜的气息又看到那家小摊子边上围了两三人时,楚韵那叫一个按捺不住好奇心啊,她也要过去瞅瞅。 她便同着魈就朝气味的源头走过去瞧瞧,原是有手艺人在做糖画。 摊面上摆着一个雕刻了十二生肖的木头圆盘,它上面有一个两头尖尖的小指针,就在楚韵琢磨着这是要做什么的时候,与她隔了两个身位的一小孩软着声音奶声奶气地求着他的娘亲:「阿娘,我想吃这个,给我买嘛,给我买嘛~」 「不行,你今天已经吃过糖了,再吃的话,你不怕还会牙疼?」一位作妇人打扮看上去稍显富态的女子说道。 她绷着脸,可是看向自家孩子的眼神却是温柔的,任谁看了都晓得她这是装出严肃的样子给小孩子看的。 小孩子一听会牙疼,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摸上了脸颊,眼里满是纠结。 做糖画的大爷抬了抬浑浊的双眼,看了一眼妇人又扫了一眼小孩儿,他神色淡淡,既没有因为别人不买东西占着地方挡住了想上前来的其他客人而不耐烦,也没有像其它摊子的老闆那样会吆喝叫卖,只默不吭声地做吸引客人的样品再摆出来。 第83页 楚韵视线一转,她看到了大爷衣服上的补丁,沉默了一下,随后她扭过头来,一手挡着嘴,附在身旁的魈的耳边轻声问道:「你要不要吃一个这个呀?」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边捲来几丝痒意,她骤然离自己这么近,魈稍感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两步轻轻地摇了摇头。 而身侧的那对母子,做娘亲的终究是挨不过自己的心头肉跟自己撒娇讨糖吃,拿他没办法似的拿钱给了做糖画的大爷。 「好哦!谢谢娘亲,我最最最喜欢娘亲了!!!」只到楚韵腰际的小孩儿激动得蹦蹦跳跳起来。 楚韵不由得往那对母子那儿多看了几眼,尽管她要自己下意识地忽略,想着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来吃吃喝喝更是要开心一些,可是街上有不少人都是一家几口同行,随便一个夜宵摊子,那坐在小四方桌周围的看起来都是一家人,像她和仙人这样两人搭伴出行的才是少数,她也总是忍不住朝那些或者抱着或者牵住自家小孩儿的人们看去。 她握住手里微沉又有分量感的银子,她现在有钱了,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了,这还是她第一次逛这种夜市呢,她明明应该很高兴的,可她为什么,心里冒出来些许的酸楚呢...... 楚韵忽然拍拍自己的脸颊,将自己的脸用力揉来揉去,就这样揉了一小会儿,使得她自己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便看到小孩儿兴沖沖地用力一拨指针,顷刻间指针就转出残影来了,楚韵的脑袋也跟着指针晃悠起来,在晕乎乎之前勐地回过神来,等到指针停下,正好落在了「龙」那里。 只见那穿着粗布衣的大爷,他拿着长铁勺从那用小火炉煨着的铜锅中舀了一勺子糖浆,便在画糖画的板子上倒了糖浆,轻车熟路地将一条威风凛凛的龙给画了出来,楚韵惊唿一声,这怎么瞧着都是随意地倾倒糖浆,这居然就能做出一幅画来,真真是极了不得!那小孩儿更是雀跃地拍起手来。 小男孩一手拿着用细长的竹籤粘好的糖画,一手和他娘亲手牵着手兴高采烈地走了后,楚韵笑眯眯地朝大爷说她也要买糖画。 在大爷给她找零钱的时候,楚韵向魈眨眨眼,示意他们赶快走,等大爷抬起头来,他面前哪里还有那小姑娘的身影呢? 第63章 楚韵先是抿了抿糖画,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使人不自觉地露出微笑,也令她食慾大振,决定了,她等下要给自己买一袋糖带回去吃! 嗯,也要给仙人买不少好吃的,吃雪怎么能填饱肚子呢?! 楚韵左看右看,瞧中了一个馄饨摊,那里就剩一张小四方桌了,其余的都坐了人,肯定是好吃的,于是她扭过头来询问魈:「我们去吃那个好不好呀?」 在魈点头同意后,楚韵赶紧拉着他去坐下仅剩的两个空位,魈看着楚韵和老闆要了两碗馄饨,这回没有多给也没有少给老闆钱,便有点好奇,等她坐下来休息后,便问她之前怎么不要找的零钱。 毕竟跟她出来见识到了人类的买卖交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通过观察众人的反应他便知道了「钱」于人类来说的重要性。 楚韵笑了笑,她只是看到那个老大爷穿的衣服挺破旧了,不过他的摊面还是收拾得挺干净的,他都是做人爷爷还是外公的年纪了,还在和这些壮年人一样摆摊,可又不会像他们一样吆喝善于买卖这样,想着他上了年纪还要很辛苦的摆摊,她就不太忍心了。 「两位客官,你们的馄饨来嘞!」 说着说着,馄饨就被老闆端来了。 煮馄饨并不慢,在出摊前老闆就包好了,汤水也一直热着,下到滚烫的汤里烫下就熟了。 「好耶!」 老闆弯下身子将双手端的大瓷碗放到比寻常桌子要更小更矮的四方桌上,坐在长条板凳上的楚韵拿了调羹就舀了一勺准备吹凉一点再吃,却在手碰到碗底的时候「嗷呜!」一声,然后她赶紧用手指捏住耳垂,而要尝试吃馄饨的魈,听到楚韵叫了一声,连忙抬眼看她,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诶嘿嘿,我太心急啦,被烫到了一下......」却是见魈无所顾忌地拿着热调羹,她担心他被烫到,「刚端上来馄饨还很烫的,你的手没事吗?被烫到的话捏捏耳垂就好了,诺,就像我这样,这可是......」 楚韵话没说完,却是霎时顿住了话头,她不知道他知不知晓,她也是因为她阿娘告诉她的,便晓得了手指被烫到了捏捏耳垂就好了。 于是微微偏过头的左边耳垂被人捻住,楚韵的大脑登时一片空白,她浑身僵硬,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耳垂上,使得她不得不细细体会到自他指腹传来的温度,水光潋滟的眼眸止不住地颤动,犹如和缓流动的湖水经风一吹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他,他...... 她半张的口,说不出一句话来。 勉强镇定下来的楚韵,她正想说什么,又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地来回摸了摸耳垂:「嗯,入手微凉,确如你所说。」 指腹揉擦产生的热意一直烧到她的脸上去,她的脸好似和打翻的胭脂盒一样红,明明他说话声调也没有起伏,声音也与往常那般没有不同,却为何使得她心里乱糟糟的,如同一团揪扯不清的乱麻...... 他只轻轻地揉捏了一下她的耳垂便收回了手,可她晃动得没有焦点的眼眸,如同掀起万千波澜的湖面,久久难以平静下来。 第84页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魈疑惑地问她:「你不是感到很饿吗?」 楚韵难为情地咬着下嘴唇,闻言又羞又恼地侧过脑袋看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她嗔了一眼的魈既是意外,又更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楚韵这是怎么了。 是,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不过,是哪里冒犯到她了? 看他困惑的神色,以及他与她对视那眼神如此坦然,反而使得楚韵感到有些迷煳了。 楚韵迷茫地想着,她好像也不是说很生他的气,是她觉得如果她要生气,一定是对方为人或者做事很不地道,或者就是欺负她。 所以,她也不至于生仙人的气? 可是心里的这种感觉,因何而生的呢? 她现在感觉心里有点闷闷的,却又觉得不止如此;又感到别扭?好像也不准确...... 哎......要是阿娘还在的话,她就可以问问她自己这是怎么了。 毕竟也没有别人捏她的耳垂,阿娘倒是捏过阿爹的,呃,与其说是捏,不如说是狠狠地拧......咳咳,那哪叫阿爹做错了呢! 这样似乎,有点太过亲近了? 楚韵不太确定地想到。 可是她要是说出来会不会让人觉得只是捏一下耳朵,都要说人家,她这样是不是很小气啊?而且他也只是捏一小下下,况且他也不是人类,也就不知道这样的事,万一以为是人类的耳朵才凉凉的,所以才捏她的耳垂呢? 莫名其妙将自己说服的楚韵也就不生闷气了,这也气不起来呀,她只闷闷开口道:「馄饨太烫了,只能等下吃。」 低着头的楚韵看到她面前的馄饨被伸过来的手端走,她抬起头来,却是看到魈将他面前的那一碗放过来,迎着楚韵不解的眼神,他只微微一笑:「吃吧。」 楚韵将信将疑,她拿起调羹舀起一粒馄饨,抿了抿唇,还是选择了信任他,没有吹就放入口中,入口感觉温温的,她抬眸看向魈,只见他如法炮制地引来缕缕清风吹散了瓷碗中的热气。 「......」 感受到了清风拂面,楚韵哼了一声,心情转好地吃起了馄饨。 就在楚韵吃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与她隔了两桌的斜对面的一桌人,在这仲夏之夜仍然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他们只露出双双满是不可置信的眼睛盯着楚韵,在背对着他们的魈有所感应看过去的时候,那桌已空无一人。 第64章 「哈~」楚韵嘆息一声,「好像感到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呢......」 仙人说他留下的,那接替他守在山上的法术化身快到了消散的时候了,换句话说也就是他们该回去了。 毕竟不能被狐盈发现他们偷熘出来,而且不赶回去的话,出了什么状况,到时候仙人也难逃问责,楚韵也只好心有不甘地准备回去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不少人侧目向楚韵看去,这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她腰间左右两边一侧系了两袋糖,一侧挂了油纸包的甜点心,这左手里托着一袋糖炒栗子,右手还提着一袋零嘴儿,实在是令人不得不注目。 可不论有多少或审视或打量楚韵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都仿佛浑然不觉似的。 那眼睛长在别人身上,他们想看就看呗,何况她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是奇怪的。 「你真的没有一点想要买的东西么?」楚韵并不理会他人向她投来的惊异目光,她转头问与她隔了一个身位的魈。 「......」 魈的视线扫过手里提着的零嘴干货,坚定道,「没有。」 即便他什么都没想买,也被她以看他晚上都没吃什么,还是回去后他还要守在山腰处很辛苦啦等等理由塞了一堆吃的。 不过跟楚韵不同的是,被人用那种瞧稀罕物似的眼神盯着令他感到很不自在,他忽略不了向他投注来的目光,不过他也没有避开而是回视他人。 而魈这副精緻得不像是常人能长出来的美貌本就很吸引人看向他,可绝色的少年面容微愠,对上他金色的瞳孔,迎上那般锐利的视线,有种被凶兽锁定住即将发难的预感。 不少人被吓得主动挪开视线,并心虚地加快脚步走开了。 楚韵走在前头,平常也不会有谁特意跟魈说他在感到不适的时候眼神是什么样的,他自觉自己没有必要避开别人的视线,很是坦然地回视。 「没有吗......」楚韵无意识地小声重复了一遍魈说过的话,她没在介意别人的目光更不会在意怎么突然没人看向她了,想必只是稀奇有人这样提东西,这短暂的好奇劲儿过了就过了,而是想着自己还买点什么回去。 她这趟出来得匆忙,加上要快点回狐盈的驻扎地,结果就是逛了逛,看了场表演,吃了一点夜宵,除了吃喝大事,她暂时还想不到自己还需要买什么。 反正之后她总有机会再下山买东西的,也不急于这一时呀。 想到这儿,楚韵对这条充满了烟火气息的街,也没那么不舍了。 她好心情地转过头来倒着走,却是看到仙人伫足停在一个小摊子前,望着一处出神,楚韵自是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这是一个卖泥塑娃娃的摊子,一层一层垒起来的像是台阶一样的小展示台上摆满了表情生动的泥娃娃。 「你喜欢哪一个?」离魈三四米远的楚韵兴沖沖地问他。 第85页 终于,终于!这好不容易仙人才有了想要的,她现在兜里有钱,可以给他买买买! 哪怕他说这一个摊子上的每一个都喜欢,那她也给他全部买下来! 楚韵不自觉地腰板挺着更直了,要是她头再抬高一点,她也成了个鼻孔看人的得意到没边的人了。 听到她的声音,魈抬眸对上她亮得仿佛盈满了星辉的眼眸,明明街上人来人往,就在此时也有数不清的人,如漫漫星河从他们身旁经过,可他好像只能看到她脸上洋溢的笑,如皎皎月色占据他的目光。 随着她的询问,他不自觉地抬手指向那些泥塑娃娃中的一个,楚韵见状,不由得加深了脸上的笑容:「哦~原来你是想要那个呀......」 魈见楚韵抬手便要走过来,他摇了摇头,正要拿钱出来的楚韵动作一顿,「诶?那你......」她不解地望向他。 「它看着很像你。」 所以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 「诶?!」 楚韵小小地惊唿了一声,她顺着魈指的方向看去,被水色浸染过的眼眸划过疑惑,楚韵心下感到诧异,她面色纠结,随后唿出一口气,「......是这样吗?」 她两只眼睛像中间看去,那在眼睛里落坐在中央的黑棋子像是被白棋子给了挤走位置,楚韵嘴里鼓起气,脸颊两侧鼓鼓的,撑起来的样子像是雪白柔软的大白馒头,嘴巴却像是鱼嘴那样撅起来,这模样并非难看,而像是唇红齿白的年画娃娃做了一个略微奇怪却不失可爱的表情那般。 楚韵没坚持多久,就没在看对眼了,往中间看久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人会发晕,她不自觉地晃了晃脑袋才缓过来。 不是,这到底哪里像她了?! 难道说,仙人他...... 有眼疾?! 楚韵倒吸一口凉气,自觉仿佛一切都有了解释。 一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形象在仙人眼中都是这般的不正常,楚韵一时感到心情很是复杂,可又不自觉地心疼仙人年纪轻轻......这好像不一定,呃,拥有着绝世容颜的,在她看来很完美没有缺点的仙人,竟然患有眼疾而替他难过。 「......噗。」看着她那么搞怪的模样,他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随后反应过来,她会不会以为这是在嘲笑她,而有些慌乱的想要解释,便又看到她将油纸的繫绳缠了几圈套在右手手腕上,左手的无名指与小拇指按住糖炒栗子油纸袋封口,她一手搭在脸上做了一个俏皮的鬼脸,更使得他笑得开怀。 「咳咳,你这是在做什么?」他手抵住唇边,隐忍住笑意,轻声问她。 「诶?」楚韵张大眼眸,颇为意外地看向他,「不是你说那个泥塑娃娃像我吗?我就做出和它很像的表情,看看是不是一样喽?」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那个表情搞怪的泥塑娃娃。 魈顺着她手指看去,瞧着像是与自己指的是同一处,可他明明指的是那个笑容灿烂的泥娃娃呀! 「是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泥塑娃娃很像你。」 魈话音刚落,楚韵也早已走过来,魈指向那个娃娃的手还未收回去,她依着他指向的方向看到了那个他说与她相像的泥塑娃娃,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隔了一段距离,让我看错了呀,哈哈哈!」楚韵朗声道。 她笑得眉眼像是天边那轮明亮的弯月,是仲夏里盛开得最灿烂的花。 第65章 (修) 走出夜市的喧嚣,越是离偏僻的山林越近,在这仲夏夜里,深夜颳起的风似乎也将热意吹散些许,竟也令她感到丝丝凉爽之意。 周遭静得能听清自己的唿吸声,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可走在这寂静的山林之中,她也没感觉到有多害怕,楚韵侧目向身旁看去,看着与她同行的仙人直视着前方,楚韵轻挽嘴角,她收回目光看向脚下的路,只觉得心里充满了底气,安心无比。 等他们的视野中出现了那道以法术化形的化身,那道以魈的模样变出来的化身也注意到了楚韵他们,法术化身朝魈点了点头后,顷刻间化作烟雾消散了。 明白了他们应该是来到了半山腰处,也就是仙人守的地方了,楚韵便向魈作道别,驻扎地就在山头上,她又不是没摸黑走过山路,只要沿着弯曲的小道往上走就好了,这里就不用他再送上去了嘛。 楚韵抬腿便要继续往上走,便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可是,你身上的这些吃食......若我不曾记错,你跟那些妖兵说的是,你是出来找草药的。」 「啊,对哦......」楚韵愣了几息,呆呆地转过脑袋来看向魈。 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呢?!三次许愿的机会也用完了呀...... 妖兵们要是也打盹了睡着了就好办了,可它们也是被派着在上面守驻扎地的,要是还醒着,结果看到她大包小包地带着吃的回来,任她想破脑袋也找不到合适的藉口,这她要怎么解释啊...... 这把吃的塞在衣服袖子里,不一会儿就滑出来了,也不是什么小物件可以往衣襟里丢,楚韵刚想拉开衣襟硬塞,这手才抬起来,又勐地意识到仙人还在这里,她这是在干嘛?! 就算仙人不在这儿,她穿的这身贴身的衣裙也委实不好藏吃食呀! 难道要她将这些东西都扔了吗?这多可惜呀!这等浪费粮食的事别人她管不着,但是是她的话,即便是要她的命她也干不出来!!! 第86页 看着楚韵慌里慌张地,很是苦恼不知道该拿这大包小包的东西怎么办才好,魈略一思索,对她说道:「我带你上去吧。」 「......诶?」 听到仙人有法子,楚韵稍稍安心下来,只见他几步走到她的身侧,然后一把搂住她的腰,脚一点地,便带着她飞至高空。 腰间的手一用力,她骤然与他靠得极近,说不清是忽然离开地面的失重感,还是他优越的侧脸占据了她的眼眸让人恍惚不已,令她无暇思考,只能感受到眼前的他,那墨绿色的髮丝随风飘扬,使她凭空生出想要摸一摸看是不是那么柔软的冲动。 一唿一吸间是雨后的森林散发的自然而清新的气味,还有些许松木香味,好闻的气味使得她情不自禁地向他凑近了一点,后知后觉自己这样快要贴上他的脸后,楚韵如梦初醒,在她将脑袋往后移的同时,魈也带着她飞过了妖兵把守的门栏。 一落地时,在感觉到腰间的手松开后,楚韵也快速地退开几步,与他隔出一段距离。 她低着头,抚上心口的手不由得收紧将衣服抓皱,楚韵匆匆道过谢后,快步向自己的营帐走去,可就在要撩开幕布进去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又为什么会回过头去,在看到魈还遥遥望着她的背影时,在这夜深人静的夜晚,只有她能听见到自胸腔传来的震动,此刻却响得像是要闹得尽人皆知了。 见她要进去休息了,此刻他也该走的时候,她忽然扭过头来看向他,魈挑了挑眉,有一点意外,只见她缓慢地向他这边走了几步,好似是要走近他却硬生生顿住脚步,与他隔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她别开脸,声音断断续续的:「你......你,不要,一整晚都这样干熬着守,要,要休息啊......」 她说完,也没有等他回復,犹如一只在逃命而警惕蹦跶的兔子那般,飞快地熘进了帐篷中去。 「......」 魈看着楚韵落荒而逃的背影,歪了歪脑袋。 而将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放好的楚韵,终于感到了阵阵疲惫之意向她袭来,简单地洗漱一番就躺在床上休息了。 她侧过身子闭上眼睛,本以为能进入梦乡,可下一秒,脑海中闪过她被仙人抱着的,还有自己好似被迷了心窍那般,想要凑近去闻一闻仙人身上的气味的画面,将她的睡意搅和得一干二净。 楚韵勐地拉高薄被,将自己的脑袋连同在黑夜中看不清楚的绯红的脸一齐遮住。 ** 虽然仍然不太清楚怎样才算与仙人产生联繫,但是这几日她见着仙人也会打招唿,最重要的是也会和他偷偷熘出去吃东西,他们的关系应该算是更亲近了一点吧? 这样算不算只有他发生的改变或者无形中影响了他什么呢? 例行去伤兵营查看伤势的楚韵一从帐篷里出来,就忍不住抬起手给自己扇扇风,此时太阳还未落山,快到吃晚饭的点了,外头还是和白天一样亮...... 楚韵被闷热得眼睛眯起,就连有的妖兵经过她身旁和她打招唿,楚韵粗略地点点头,眼皮耷拉的她忽然瞪圆眼睛,整个人都来了精神:「金鹏!」 低头走路的魈闻声抬眸,见楚韵惊喜地望着自己,他看到她边给自己扇风边向他走来,也向她点了点头,等她走到他的身边,他才低声唤她一句「阿韵」。 相识之后他们也互通了名字,楚韵知道仙人现在被称为「金鹏」,而她是未来才出现的人啊,用真名也怕发生意外,便含煳地说他叫她「阿韵」好了。 她那时想着该如何模煳地透露出她的「名字」只有他知道时,反而是魈犹豫了一会儿,问她这个名字别人是否知道时,在听到她说只有他晓得时,从他们认识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仙人的眼里,是那么明显地浮现出高兴的情绪。 她现在还能回忆起他当时那副极其认真的模样,嘱咐她千万不要把名字告诉任何人,谁都不行。 为了不让她生疑,他硬生生地想出个说法,楚韵嘴角微翘,只不过扯的藉口太过蹩脚,也幸好是她,自己当然也表现出一副信了的样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站在仙人的身边就感觉挺清凉的,楚韵放下了给自己扇风的手,细细感受了一会儿,只感觉到有点风吹过而已。 魈瞧见楚韵一见着他便上扬的嘴角,心情越发沉重。 第66章 楚韵微微翘起的嘴角兀的向下撇,是自己多心了吗,她听他唤她的声音,莫名地感觉比平常的要低沉了一些。 她莹润的眼眸划过丝丝困惑,这是她的错觉吗? 明明仙人此刻和平日里那般,他的脸上不会有多少表情,可她愣是从他没什么情绪的金色眼眸中瞧出他似乎闷闷不乐的。 楚韵正在心里想着该如何旁敲侧击出魈的心事,又一个小妖怪向她问好,楚韵也就移开视线也和小妖怪打招唿。 小妖怪打过招唿后,穿着薄盔甲拿着长枪的它就没有停留地走了。 「......」楚韵蹙起眉头,她一手不由得抵住了下巴。 这妖怪,好似,眼里只看到了她一样,完全地忽略了她身旁的仙人,仿佛他不存在那样...... 这几日以来如这般情况,好像也不少见? 可,仙人此时不是什么很威风很神气的魔将吗? 也不是说一定要谁谁谁向他们问好那样,只不过,有的小妖怪也怕受伤救治不及,所以对她还是会尊敬几分的,可不少妖怪还是瞧不起她的人类身份,对她爱理不理的,态度也不好不坏吧。 第87页 那仙人不是它们瞧不上的人类,他实力很强大啊?她看其它的妖魔大将,走路都有排场不说,身后起码都跟着好几个妖兵,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响亮的问候声,而魔将们拽得连个眼神,哪怕走路停顿一下都不给,那些妖兵反而更尊敬那几个魔将们......所以不是说其它妖兵也要把仙人当成那些魔将那样捧着,而是起码的重视也没有吗? 为什么啊?仙人性格不挺好的啊?不比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魔将好多了? 换成其它魔将试试,那些妖兵敢无视它们,还不知道会被怎么修理呢! 「阿韵,阿韵?」 「......啊,啊?」听到身旁的仙人小声喊了她几声,楚韵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迷?」正好阿韵撞见他了,魈便想着打了招唿后再走,毕竟他不希望她会看见......却是见她紧抿嘴唇,面色微沉,而停留了一会儿。 「我瞧着其它魔将那身旁都有妖兵跟着,我好像没见过归你管的妖兵,是你派它们去忙了,还是你不喜欢它们跟着你,不讲究什么排场啊?」 魈似是感到意外,不太明白楚韵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却还是回答她了,「没有归我管的妖兵。」 「啊?哦哦......」 楚韵眼里的讶异太过明显,见魈困惑地看着她,楚韵眼睛转了一圈,又特意向其它妖兵搭话,还是一个理她却无视了仙人的,又因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相反的方向,两人也没多说什么,就分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的楚韵忍不住回头看去,她看着魈远去的背影,内心微微嘆息。 仙人在未来也不是爱摆架子的人,看他的样子好像也没有因为被忽视而心有不快的样子,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楚韵要去别的帐篷给妖怪「看伤」,是有妖兵来伤兵营喊她过去的,据说是个什么魔将手下的营长,职位比魔将低,但总归有点地位,自然是不愿意和普通的妖兵挤一个大帐篷的,就派普通小兵来找她过去看伤了。 楚韵边走,思绪边在飘远,来到过去之前,因为时间不多,甚至是事态紧急的状态,她当时也只是关心怎么能救到仙人,也来不及去问仙人的过去,又能知道或者能记得多少他过去的事呢。 她听仙人的同伴,其他的夜叉仙人说过,关于仙人的过去他们所了解的也不多,即便已从过去的环境中脱身,即便与他们,与其他仙家为伍,仙人仍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性子;岩神大人也只是和她说过,仙人过去遭受了不少磨难,无论在他的过去见识了他是何模样,也希望她能相信,仙人是值得被救的...... 她不理解啊。 仙人又没有仗着身份欺压妖兵,怎么这里的妖兵也没个把他当回事的,为什么要这样无视他呢? 楚韵很确信自己就算在边想边走路,她也是看路走的,一个穿着一身铁皮盔甲的妖兵朝她冲来,速度之快,楚韵避闪不及,直接将她撞得整个人侧着身子往后仰倒,脑袋重重地磕到硬梆梆地地面上,楚韵几近昏迷,朦朦胧胧中听到周围哄然大笑的声音,更是吵得她脑子嗡嗡的,只感觉到天旋地转。 楚韵费力地睁开眼,视野中的一切都很模煳又有重影,仰躺在地上的她不住地大口大口喘气,等她好不容易身子起来一点,压在地面上作支撑的手肘还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她恍惚了一瞬,周围阵阵仿佛要炸了脑子一样的嘲笑声没有小下去,听得楚韵胃里直犯噁心,被撞到的胸膛,身体都疼得想吐。 楚韵撑在地上的手掌,她用力得五指在地面上留下五道指痕,逼得自己清醒一些:「我......并未招惹你们......」每说一个字,她都感受到自胸腔传来的疼痛,她强撑着睁开双眼,看着姿态随意侧躺在仿佛有一座小木屋般的大帐篷外的豹子头魔将,「故意伤人,什么意思......」 一身战甲的豹子头魔将眼都没抬,它一挥手像是驱赶一只小小的飞虫那样,楚韵就被这道劲风吹到空中,如同没有重量的枯叶翻滚一圈再狠狠地摔倒在地,当即呕出一口鲜血。 见到楚韵佝偻着身子,整张脸痛苦都皱在一起,那去传话让楚韵过来的妖兵感受到了谁的视线,是那个根本没受伤的营长,它向它肯定地点点头,妖兵顿时欣喜若狂。 第67章 豹子头魔将收回了手,它并没有理会楚韵,而是摆出架子,质问周围的妖兵们:「你们怎么搞得?放不长眼的玩意儿来到本将军的地盘冲撞本将军?!」 豹子头妖怪张嘴说话所喷出来的气息,使得离它最近的两个小妖怪两股战战,站得离豹子头妖怪远一点的妖兵,感受到它释放出来的威压也不禁瑟瑟发抖:「我,我们这就,把人丢出去!」两个妖兵低着头诚惶诚恐地应声,不敢也自觉不配抬头看向豹子头妖怪,若是态度不够恭敬还不经意间与魔将大人对上视线了,会被视为在挑衅它,会被杀头的!!! 瘫在地上一时间起来不能的楚韵,她的胳膊又被粗暴地抓住,当下疼得像是谁在拆她骨头那样,她被拎着起来,脑子昏昏沉沉的,晃一下脑袋里面像是在晃掉铃铃铛铛的水:「你好歹,也是个魔将......行事如此野蛮没有章法,和未开化的牲畜......有什么两样?」她气息微弱得仿佛是将死之人,但这不妨碍离她近一点的两只妖怪听到她说的什么。 第88页 楚韵两侧的妖兵在听到楚韵把它们的魔将比作未开灵智的牲畜的时候,吓到忘记用力,它们爪子没能抓紧她的胳膊,那两个妖兵心里刚暗道不好,还没等楚韵摔到地上,下一刻豹子头魔将瞬身来到楚韵面前,它的爪子掐着楚韵的脖子,将她高高举起。 「对不起,将......」两只妖兵还未告罪完,直接被豹子头魔将周身涌动的劲风给吹开了七八米远。 「你找死!」 楚韵虚弱得连掰开钳制豹子头妖怪爪子的力气也没有,她撑不开眼睛,只感到越来越窒息,「杀......咳咳,杀了我,狐,狐盈大人那里......你要怎么交待?」 果然,在她这样说过后,豹子头妖怪手上的力气稍微松了点,楚韵贪婪地唿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她哪里不明白自己和这妖怪的力量相差得有多大,怕是一百个一千个自己都不能和它抗衡,对方如果成心想弄死她,也就不会留手了。 既然不杀她,却把她整得这么狼狈,这妖魔看起来像是想要折磨她。 「我,到这儿以来,并没有惹过你......是有妖兵,叫我来这儿,说是个营长,还是个什么东西,受伤了,让我来治......」所以她哪里乱闯了?! 「......」豹子头妖怪沉吟一会儿,「鸡头,她说的你听到了么,你使唤哪个杂碎去叫她来的?」 「梼犴大人明鑑啊,我好得很,身上也没伤,哪里需要叫她来看病啊!」被梼犴叫鸡头的妖怪,它身上穿的铠甲自然没有魔将身上的霸气威风,但它穿了一身银色铠甲,仅仅是从外观上也能将它与一般小兵穿的做出区分,显然质量更好,不难看出它也是有点地位的,「我看吶,是这人类走岔了,故意扯的一个藉口罢了。」 它们本就是妖魔,也不作人类那套非得有个姓名来称唿,是以大多数的魑魅魍魉都不在乎自己如何被称唿,这魔将手下的营长因为它外形是鸡的模样就这样叫它了,而像魔将这一级别的妖魔,它们的实力都是能独挡一面的了,便会自己琢磨着弄个称号让这世间的妖魔都晓得有它们这么一号不得了的妖魔出世了,自负实力又想打响名号,故而会琢磨自己叫什么。 鸡头笑呵呵地说道:「将军啊,您何必和这等蝼蚁置气?这种弱如虫蚁的东西也有您动手的价值?别脏了您的手啊!」鸡头妖怪说着说着它走上前来,赔着笑脸低声下气地哄着魔将。 而梼犴也就顺着鸡头妖怪给的台阶下来了。它将人一甩,楚韵摔到地上,她嘴角溢出越来越多的血。 「滚吧,不长眼的东西!」没有面对魔将时的小心翼翼与时刻讨好的样子,鸡头妖怪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眼里的嫌恶与嘲讽清清楚楚地印在楚韵的眸中。 鸡头妖怪朝地上的楚韵卒了一口。 没错,它还有它们,就是故意的。 人类就是碍眼就是弱小得让它们厌恶,只有强者才配生存,更别说这个蝼蚁还跟那个金鹏走得近,本来对她眼不见心不烦就算了,这样她更该死!编个藉口这个人类就被骗过来了,真是又蠢又弱! 不过这样直接杀了她,将军可能会有麻烦吧? 哼,算她命好了! 那个人类不是说会治疗么?一般的人类玩起来不带劲,玩不了几下就死了,她不是会医术么,就看看她可以撑多久了,跟金鹏不对付的可不止它们将军一个呢,它们杀不了金鹏,还玩不死一个蝼蚁?! 自己都治不了自己,还当什么大夫,一无是处,死了活该! 「......」 一想到临走前那妖怪一副看死物的薄凉眼神,以及自己无缘无故就被这样欺辱伤害,楚韵心里的怒火还在不断攀升。 她气愤得想跟妖怪拼命,张嘴想要吼叫,却是气血上涌伤口更加裂开,疼得她快要昏死过去。 视野被髮丝切割成破碎的缝隙,她看着妖怪的背影越来越小,那些妖怪也意兴阑珊地走了,楚韵摊开的手任她费力地想握成拳头,始终动不了一点。 别走,别走,滚回来...... 在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煳之前,楚韵这才找回了些许理智,她默默在心里念着什么。 她今天的三次许愿机会还没有用,楚韵先许了一个减轻大部分疼痛以及让内里受的伤慢慢好的愿望。 等她有了一丝力气之后,她抬起袖子擦掉脸上的口水,手又无力地滑下。 汗顺着红红的眼尾划落熘进了发间,楚韵脱力地闭上眼,待她一唿一吸之间不再冒出血沫,楚韵勉强地支起身子来,只是简单地站立,都令她额头渗出颗颗冷汗,混着脸上的血污滑落掉在地上,她转过身,蹒跚地远去了。 「......」 楚韵没有回自己的帐子中去,有经过的妖兵看到她蓬头垢面如此狼狈,有的只是多看了几眼,便漠不关心地离开,而更多的就是毫不掩饰地嘲笑了。楚韵没有一点反应,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或者感觉到那般。 纵然伤口还在流血但因为愿望的缘故她的疼痛感减轻了很多,楚韵爬上了一棵大树,背靠树干坐在树杆上。 她脸上看不出被吐腥臭的口水被如此欺辱伤到自尊的愤恨,而是,出奇地平静。 「......」 她眼里涌出点点迷茫。 为什么呢? 自己有做错什么吗? 她没有招惹它们呀,更不曾与这些妖魔结下樑子,为什么,它们要这样伤害她欺辱她? 第89页 自从她感受到这里的妖魔对她的态度后,为了不招它们烦,自己已经尽量避开和它们见到了,平常也只是在伤兵营里治疗小兵,更谈不上有冒犯到它们的可能啊? 「是不是我去到哪里,哪里就是下一个『楚家村』啊......」 楚韵重重地嘆息一声,她闭上了眼,也遮住了眼里翻腾又交织的复杂情绪。 再睁眼时,她爬下树来,离地面只有一段距离,她直接跳了下来。 她要去找狐盈。 ** 梼犴让那些聚起来的妖兵散去后,它进了自己的帐蓬,而鸡头妖怪屏退左右,看着坐在由不知名的妖魔的残躯制成的椅子上的魔将,它正在擦拭自己的武器,鸡头妖怪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将军,若那个虫子去找狐盈大人......」 魔将眼皮都没抬:「找就让她找啊,有谁看到是我手下的兵去找的她?有谁见着了是我伤了她?」 「嘿嘿,将军大人说的是!」 第68章 在鸡头妖怪问过后,梼犴让它没什么事就退下了。鸡头妖怪也不敢多问惹梼犴不快,它从帐篷中出来,鸡头妖怪的心里也更有底了,这想来也是,就算是那个蝼蚁去狐盈大人那里告状,可要她去指认是哪个妖兵叫她的,她认得出来么? 就跟它们妖怪看人都差不多一样那样,她看它们也很难认出来吧。 再说了,她和那个妖兵不过匆匆一见,哪里能记得住它的长相? 还有它派出去的妖兵又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去跟那个人类说的,让那小子做得隐蔽点,而且就算被别的妖兵注意到了,其它的妖兵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惹到它们的将军,看狐盈大人对那个人类的重视程度来看,她要是轻易地死在它们将军的手上,梼犴将军受处罚不说,狐盈大人也会对它们将军有意见,这是犯不着的;可现在不是没弄死么,将军据理力争一下,说这个人类把自己受伤的事赖在它们将军身上啦之类的,最后的结果,狐盈大人也会对梼犴将军轻拿轻放的,那么敢指认的那个妖兵,将军可不会让它死得舒服了...... 识相的,都不会嫌自己活得长。 它也是,担心这个有的没的,该是那个人类担心自己的命够不够硬吧。 鸡头妖怪冷漠地想着,本来看狐盈大人看重她,其它魔将尽管看不惯,更觉得把一个人类当做同僚来看这是对它们的侮辱,幸好狐盈大人也没有给这个人类什么重要的职位,更不曾将她和魔将们放在同一位置上,它们也就忍忍了;但是这人不知死活的和金鹏走得近,她会怎么死都不为过。 只是它们将军先下手了,这人类估摸着不会像现在这次这般没有戒心了,其它魔将大人....... 鸡头妖怪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它又在瞎担心了,一个蝼蚁而已,有防备心又能怎么样呢? 她的下场只有死而已。 能治疗自己也挺好的,给大人们玩玩再死。 ** 「狐盈大人,狐盈大人,求您给条生路吧!」 趁着把守在狐盈帐篷外边的妖兵,它们看着楚韵衣襟染血,头髮凌乱,脸上灰尘僕僕一副好不悽惨的模样,正愣神之际,楚韵冲进狐盈所在的帐篷。 「哎,哎!!!」 这不是狐盈大人器重的那个人类么?她怎么搞得这么惨的模样敌,敌袭?! 不对啊,就袭击她一人? 两个妖兵头脑风暴了一下,却失手没拦住楚韵,也跟着楚韵冲进去了,感受到了很有压迫感的视线,逼得它们连忙跪伏在地连声告罪。 最近战事频频传来捷报,狐盈也就没那么焦心了,正想悠闲地品一品茶,就被沖帐篷来的楚韵给搅和了。 瞪视那两个妖兵,示意它们出去后,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冲进帐篷后摇摇欲坠重心不稳的楚韵,她下一刻就摔倒在地,狐盈只好从座椅上起身,她走向跪伏在地的楚韵,脸上换上了关切人的假笑,心里翻着白眼想着自己还要弯下身去扶楚韵起来:「姑娘怎么了?哎呀,姑娘身上好多的血!」她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疼惜与焦急,「传我的令......瞧我,着急煳涂了,姑娘你就是医者呀,怎的伤得如此之重?都发生了什么?」 她的这番「情真意切」註定是没人能领会,白演一场了,楚韵余光看到狐盈伸来的手,在狐盈要扶起她来时,又砰砰向她磕了几个头,抬起脸时,虚弱地呕出一口鲜血,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狐盈大人,求您救救我啊,求您给条生路吧......」又是开头的那个说辞。 此时的狐盈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也与那些妖魔一样,对人类轻视得不行,只是因为此时需要,才装出这副温和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你慢慢说!」 狐盈只是想着这会不会是楚韵想要脱离她的掌控而搞出来的么蛾子,她还是没有死心,正想着楚韵说的话不对劲的话,怎么强行控制她,就被她接下来的话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自我入您帐中以来,感念您收留我的恩德,自此不敢松懈,拼尽全力去救治咳咳......」楚韵的脸又苍白了几分,她像是在拼尽全身的力气在说话,「去,去救治每一个有伤的士兵,起早去兵营,晚上上床就休息......」 「这一天,一个士兵,找,找我咳咳......说是它们的营长受伤严重,要我过去为它疗伤。」听到这儿,狐盈眉头一皱,「我不作它想,待在伤兵营例行给伤兵治疗完后,就依着那个小妖说的地方赶去了,可我,可我才到那里......」 第90页 说到这里,楚韵神色激动,盈盈秋水般的眼眸蓄满了泪水而扑簌簌地落下,她话还没有说出口,又是不住的咳嗽,楚韵遮住口鼻的袖子,那如铁锈的血腥味也在狐盈的鼻息间蔓延开来。 「......」狐盈不由得给她顺顺气,而轻轻拍抚楚韵的背,又似是在安慰她。 「多,多谢大人......」楚韵缓了一口气,她并不是完全在演,也是真的很委屈心里又很生气,只是她更清楚自己不能把内心的所有情绪都表现出来,「一位好生,好生勇勐的,魔将,就将我打成了这样......」 楚韵在心里想着好几遍这个混帐之后就会倒霉了,才逼自己说出「勇勐」二字。 「我自然,是又惊又怕的,心下想着,这位魔将这样出手伤我,难道,是我犯了这位的忌讳?还是觉得我可疑?我强撑着跟那位豹子头魔将说,我是狐盈大人手下的......我话还没说完,它就上前来掐着我的脖子,将我甩了出去让我滚......」 「狐盈大人,我实在是太害怕了啊!!!」说完,楚韵又哇哇大哭了起来。 狐盈听完楚韵说的话,她一时怒从心底起,又极快地镇定下来。 她并不是一个容易听信他人甚至情绪化的魔神,她感到生气的理由也不难猜,而是真如楚韵所说的话,那么就是那个魔将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就跟魔将一样,狐盈也打从心底认为楚韵这样的人类根本掀不起风浪,根本没有能威胁到身为魔神的她,作为魔将的它们的资本。 有谁觉得一只随时随手能碾死的蝼蚁能危害到自己? 所以狐盈初步判定楚韵大概没有说谎,因为这对她没有益处。 但狐盈也没有全信楚韵的话,她心里暗自计较一番后,没有直接传魔将过来,而是让妖兵借了个名义,去把魔将手下鸡头妖怪叫来。 第69章 在小兵领命去找鸡头妖怪的期间,狐盈板着脸回到自己的座椅处坐下,她随手拿起置于桌台之上堆起来的一卷竹帛捲轴,从她脸上看不出她有任何的情绪,更无法通过她的眼睛揣测她心里所想,她只是将捲轴展开查看一番。 她也没有出声说些什么,若是是旁的妖怪没听到狐盈发话,大约也不敢动,就一直这样跪着了,可楚韵直接两眼一翻,像是一口气喘不上来那样:「大人,求您救救......」楚韵体力不支地向后栽倒,一副昏死过去的模样。 不说她人现在还身受重伤着呢,就算她身体无恙,她傻了吧唧地才一直跪她呢! 闭上眼的楚韵她心里还是很紧张的,从刚刚她说的那些话来看,她用余光打量狐盈,可实在是看不出她脸上有什么表情,又怕自己哪里露出破绽让狐盈生疑,也不敢继续观察她,便也无法知道她内心是怎么想的了。 楚韵的心里不是很有底,她当然不寄望于狐盈会狠狠处罚那个魔将,至少她被伤了的事不能这样算了,可现在她忍不住东想西想的,身体也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不行,自己别多想了,人一紧张大脑就容易打结,说不定等下她还要和妖怪对质,以那些妖怪的黑心肠来看,少不得还要把她受伤的事赖在她自己身上,原先村里头有的人有多无赖她又不是没见识过...... 楚韵便让自己放松下来,暂时不想别的,可她又没有真昏死过去,不禁在心里腹诽到,狐盈这一个顶她两三个大的帐篷里怎么不多摆个桌椅板凳呢?她那一个帐篷里床啊小衣柜还有什么桌子凳子都有了,狐盈这么大个帐篷就摆了一个长台子,不知道为什么上面一堆沙子,在沙子上还插了什么东西,除此之外就是狐盈坐的那个椅子,那叫一个又高又宽又长。 她看啊,就算有两个狐盈躺在上面睡觉,她们翻身都不会掉下来呢! 还有狐盈面前摆的桌子......哎行行行,她土包子她什么都不懂,这一个个的怎么就这么喜欢讲究排场呢? 狐盈没有读心术,自然不会知道楚韵内心所想,她好歹也是一位魔神,普通人需要望、闻、问、切,例行诊断才能确定别人伤得多重,又伤到了哪里,而她只需要看一眼,并不是从外观这样直接地看,看她头髮蓬乱,面容被血沾染,衣着凌乱带血,才知道她伤得多重,而是「看」她的唿吸,通过唿吸间接地「看」她身体内里的脏器受损程度,因此她能感知到楚韵的内伤有多严重,看楚韵暂时「昏死」过去,狐盈让小兵进营帐来将楚韵抬回她的帐篷中去。 狐盈盯着捲轴上的一处,她眸色黯了暗,作为这帮妖魔的领头人,她自然知晓自己手下这群妖魔都是什么德性,说它们狂妄自大,肆意妄为都是在褒奖它们,别的不说,就说她的这几个魔将,个个拎出去的仇家都不算少,不过现在璃月开启了魔神战争,这片地区有意参战的魔神不在少数,说到打仗,在这种乱世之中,谁还没个仇家呢? 它们只是她谋取天下的工具,只是为她登上王座扫平障碍的刀罢了。 它们乱来也好,为非作歹也罢,只要仍旧忠于她,她也无需对它们施加诸多约束......反过来,她不需要工具有自己的意识,更不容许她执的刀会划伤她自己,会反过来,将刀尖对准她! 作为上位者,最忌惮的就是部下会有反心。 狐盈自知自己的实力在一众魔神当中并不出众,不然她也可以像摩拉克斯之流,仅凭武力就能镇压手下诸将,自己挂帅亲征,打出威名,在绝对的武力值面前,阴谋诡计都不如投掷的一枪...... 第91页 但,这魔神战争还是打起来了。 摩拉克斯也并不是势如破竹毫无敌手,只凭力气便想称霸一方?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只要战争持续打下去,终有与摩拉克斯对上的一天,而这并不是她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 她并不弱小,否则魔神战争一开始她就出局了,也不会有万千的人类信仰她;只是她需要更多的力量,两三个魔将,她还能靠自身的力量压制,可七八个十几个呢?更别说她的队伍逐渐壮大,她的领土也在扩张,她要是擅长领兵打仗擅长战斗厮杀,也没这些魔将的事了...... 可她堂堂占据一方的魔神,身为一方的势力首领,还需要什么都亲力亲为么?能找到工具,善用这些工具,能管理信仰她的人类,这对当下已然足够。 妖魔大都于山野之中野蛮生长,生性不爱束缚,更没有人类社会的伦理纲常的概念,更不会受律法约束,大都凭藉欲|望行事,比起能用条律管理的人类,看起来似乎更不好管理,但它们也足够简单:饿了就吃,人也吃,同类也吃;被激发了兽性,就大开杀戒,从杀戮中寻求快感...... 所以她给它们的,恰恰是它们需要的,别的魔神还可能约束它们,对它们的行为多加管束,可她并不会怎么拘束它们。 脑海中兀的闪过那个姑娘的脸庞,以人类的角度来看,这些都会被叫做穷凶极恶之徒,都是恨不得消灭的存在吧? 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又能妨碍到她什么? 只要它们一直是她手中的刀,乖乖地为她效力,不要贪图不属于它们的东西...... 狐盈的手搭在自己座椅上,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她的杀手锏便是以姓名为[媒介],最终施下能够禁锢生灵灵魂的强有效[禁制],即便生灵死去,生灵的灵魂也会被她利用。 但毕竟只剩下灵魂,能发挥的力量实在有限,若是灵魂脆弱一些,用不了几次也会魂飞魄散了。 这种能力对她来说不是没有负担的,狐盈不屑用在小兵身上,只有这些个魔将的灵魂,对她来说才有使用能力的价值。 「大人,梼犴将军的手下,鸡头营长带到。」 等小兵撩开帐篷的幕布时,鸡头妖怪还没进到营帐内,而狐盈已从鸡头妖怪的气息中敏锐地觉知到了它的状况,她看到脸上几乎没有血色,看样子是内伤严重的鸡头妖怪后,面无表情的狐盈忽然嘴唇一勾,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瘆人的笑意: 「好,好啊,好得很......」 第70章 这本来呢,狐盈想的是以梼犴那个趾高气昂的态度,和那个姑娘双方必定是起了争执的,那姑娘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吃了亏的,不过要她为了区区一个人类去怎么惩罚一个魔将也是不可能的。 以梼犴的性格要它为这事儿认错也绝无可能,所以狐盈想的就是轻拿轻放,她意思意思一下得了,而在那个人类那里好生安慰一下,分出一点精力哄哄,只要这个人类发觉之后那个梼犴不会主动招惹她,就会相信自己说的狠狠惩罚过梼犴的话,也就会对自己更加衷心的...... 这事儿就能这么揭过了。 狐盈没有全信楚韵的话,可当她看到内伤严重的鸡头妖怪时,却是不由自主地气笑了。 那姑娘说,她去到梼犴的地盘,什么都没做就先被殴打了一顿,可自己不是前些日子老才领着她去众魔将的面前打了照面吗? 她堂堂魔神亲自领的人去跟这些个东西见了面,这些个蠢货难道还能看不出来这个人类不是与那些它们喊打就打喊杀就杀蝼蚁一样吗? 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是要找死了去惹一个抬抬手就能杀了她的魔将?! 这前几日不还兢兢业业地给她治疗伤兵么,也没听到自己的直系亲兵回报过这个人类不安分搞小动作,看着是认命了,想好好表现自己,确如这个人类所说,想要有个安身立命之所的样子。 行,之前的闹腾她都能当是她没想开,现在这人不是想开了么,也干得挺好的,她犯得着去招惹在人类看来凶神恶煞这么个不是东西的梼犴?! 这混帐玩意儿嗜杀残忍,仗着武艺高强也惹出过让她去给它善后的混帐事,确实会因为这姑娘是个人类就敢无缘无故的找她麻烦,想着弄死她,这事这个混帐玩意儿做的出来...... 可她不是领着这个人类,在它们吃晚宴的时候,专门带过去给它们掌掌眼么?! 居然还在这个人类表明自己是她手下的时候,差点把人杀了......这是要给谁立下马威,要树威信给谁看呢?给她看么?! 这是,在打她的脸? 「好啊,好得很啊......」 鸡头妖怪听到狐盈从齿间挤出来的字语,被狐盈释放出来的威压激得全身的毛都竖起,比起魔将那令人心生畏惧的威压,魔神级别的威压更是使它压抑得窒息,那种完全抵挡不住,下一刻就会死亡的威压逼得鸡头妖怪勐地呕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那地上的血泊中还有它些许残破的脏器。 『这,这就是魔神......』 鸡头妖怪只感觉自己裸露在外的皮毛都被无形的威压炙烤得快要脱落,它的身体里却觉得异常的冷,濒临死亡的感觉像是悬在头上即刻就要落下来铡刀,鸡头妖怪顾不得自己严重的内伤,它咬破舌尖逼迫自己做出一点反应: 第92页 「狐盈大......」 却是没了声息。 「怎么说都坐上了营长的位置,前线打仗时也少不得要替将军出谋划策,既然在将军做煳涂事时没有出言劝诫,那你的舌头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下了座椅的狐盈,连一个眼神也没有施捨给鸡头妖怪,仿佛她这个营帐里没有谁跪着,除了她谁也不存在,她说的话犹如在自言自语那般,轻飘飘的。 喉咙被直接破坏的鸡头妖怪,如同它的性命就能够这样被轻而易举地夺走那样,它倒地时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狐盈大人,它想要向她禀告,这真的很奇怪,它刚才都是好好的,只是在跟着小兵来到狐盈大人的帐篷前,它却突然变得受了很重的伤那样,浑身疼痛难忍,它正奇怪着...... 可是,它再也没有机会将这些话说给任何人听了。 冰冷、绝望、窒息、恐惧......这都是鸡头妖怪快要涣散的意识中所感受到的,在逐渐变黑的视野中,它望着狐盈的背影,又不由自主地觉得,这位几乎不算出手,却这么轻易将它杀死的魔神,它的实力比梼犴,比任何一个魔将都,她是如此地强大美丽...... 鸡头妖怪的眼睛亮过一瞬后,彻底地暗了下去。 可惜啊...... 「去把梼犴叫来,要快,嗯?」 把守在帐篷外的妖兵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丝,狐盈低沉的声音犹如在它们耳边敲响的丧钟,妖兵心惊胆颤地应了一声「是」后,飞奔去寻梼犴过来。 不知道鸡头妖怪已死的梼犴,只当鸡头妖怪被狐盈传唤了去,这前后脚的功夫走了也没多久,自己又被小兵传唤过去见魔神大人了。 见那小兵催得急,梼犴不由得皱眉,内心刚升起的一丝疑惑就被它压了下去,那能有什么事,之前鸡头还给它报备一下说是它被狐盈大人叫过去了,想来就是那个人类去找狐盈大人讨公道了。 梼犴也没放在心上,不过它没想到这个人类还挺有胆啊,才从它这里侥倖捡了一条命,回头就去告状了,有意思啊~ 等她把伤养好了,再捉来玩玩,只是这人类这么弱,要修养多久啊? 十天?二十天?还是要几个月? 它还是听鸡头说过,说这人类的毛病可多了,身子骨更是弱得不像话,要是得病了,伤重了,治不好就容易留下暗伤和病根,要是活得越长,越会被身上的伤还有病折磨得痛不欲生,这多有意思啊! 这个人类可别那么好命的这么容易就被它折腾死了,那可一点都不好玩儿了...... 第71章 等梼犴进了狐盈的营帐,待它看到了倒在地上已没有气息的鸡头妖怪,脸上那漫不经心的神情才一变:「大人,这头鸡头妖怪......您怎么杀了它?」 梼犴本来只是顺口一问,这鸡头妖怪毕竟是自己的部下,又不是一般的小兵,死了就死了,可这话在此时的狐盈听来,更感到荒唐以及觉得梼犴居然敢质问她,梼犴话音未落,狐盈无声无息地闪现在梼犴的面前,她伸出手快狠准地掐住了梼犴的脖子,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梼犴举起。 梼犴双脚离地,感到唿吸困难的它本能地开始挣扎,求生的本能凌驾于对魔神狐盈的恐惧之上,它双腿动来动去,双手也要扒拉狐盈的手,在感受到阻碍的时候,甚至要花力气挣脱狐盈的手。 狐盈眸色变暗,她声音里的警告意味让梼犴不寒而慄:「[梼犴],你是,在对我做的事,有意见么?还是,因为我杀了一个小卒子,恰巧这个卒子,是你的部下,而来向我寻个解释?」 梼犴是把好用的刀,最残忍嗜杀也意味着它越容易被欲|望沖昏头脑,控制起来也很简单它跟谁狂妄都可以,在她面前狂......这代价,它可支付得起? 最近让它过得太舒坦了,以至于忘记了她是它们的首领,她对它们拥有绝对的地位与领导权,在看到这个小卒子死了的时候,它就该意识到不好,反思自己近期的言行是否有触怒到她的可能,刚一进帐篷就该向她告罪,更是不该问她...... 她做事她动手何时需要向旁人解释?有谁敢有谁配质疑她?不过是她的下级,是她手中的工具,竟然产生了能与她对话的错觉?! [我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这是该被刻进灵魂的指令。] 灵魂深处传来的刺痛使得梼犴放弃了抵抗,狐盈轻轻松手,梼犴瞬间倒地,要是楚韵在这儿肯定得啧啧称奇,那个看起来狂妄不可一世的妖魔,此时连唿痛都不敢,它伏低身子,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满脸惶恐地回话:「狐盈......狐盈大人这样做,必然有您的原因,小的怎敢,怎敢......是小的错了,小的知错了!」 它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不知道哪里有错的梼犴清楚自己肯定是触怒到了狐盈,那股灼烧灵魂的酷刑使得它屈从了恐惧而光速「认错」。 是了,死它并不怕,也不是多怕疼,而是这种被千刀万刮折磨灵魂求死不能的疼。 狐盈慵懒地眯起眼睛,她背过身去,说话的语气仍旧不急不缓,从头至尾都保有作为强者的自信与上位者的从容:「我不是带着那个人类和你们一干魔将见过面了么?那人动不得,难道,要我亲自跟你说一遍?」 「这点意思都领悟不了,这脑袋白长着,可惜啊......」 梼犴顿时急得连忙在地上磕头认错,「大人,大人,我,我没,我......」 第93页 急得冷汗一直往下掉的梼犴,它磕头磕得地上被它砸出来一个小坑它也没在意,正着急着怎么解释,余光瞟到已经死透了的鸡头妖怪,梼犴眼睛一亮,犹如找到了救星那样:「是,是它!就是这个鸡头妖怪,它在我耳边煽风点火!它,它自己跟那个人类不对付,就在我耳边说些有的没的......」 它也不算全在说谎,梼犴和那些魔将或者说这些妖魔瞧着自己的地盘来了一个弱小的人类,它们谁都觉得这人碍眼,恰巧她又和在魔将们中最招它们讨厌的金鹏走得近,那鸡头妖怪见它心气不顺,就想了个法子来搓磨这个人类,这它是知道的,所以主意是鸡头妖怪出的,但是它这点心思,梼犴是不敢说出来的,再不灵光的脑子在这个时候也会明白说出来会要它命的啊! 这般想到的梼犴不禁在内心里把死去的鸡头妖怪恨上了,这没脑子的蠢货,差点就害了它! 「大人,您明鑑啊!我为您尽心尽力不敢有一丝怨言......」 「嗯?」 正要煽情的豹子头魔将,敏锐地感知到了狐盈的这一声,以及不经意间与狐盈对上视线,她仍然是那副慵懒的姿态,可梼犴却从她眯起的眼里看到她那犹如有实质的冰凉的杀意,就像是一条锁定住猎物的三角头毒蛇,攀附上它的身体,贴在它的颈脖处,对它嘶嘶吐着信子,要是它一个说话不慎就会毫不犹豫地张口对它咬下!!! 「为您效劳是我几生修来的福气!可是,您是知道的,我对我的手下这些士兵都很有感情,看这鸡头妖怪这么介意人妖之别,这么歧视人类,它又总在我耳边念叨这些,我是它的将军嘛,我一时昏了头才对那个姑娘动手了......」 梼犴脸上换上了谄媚的笑容:「大人,大人,您杀得好啊!继续让这等败类妖言惑众,我迟早会犯下大错,还是大人火眼金睛明察秋毫......」 这大概是它此生脑子运转得最快的时候,梼犴想尽了赞美之词去拍狐盈的马屁,而狐盈看到它眼底里是对她深深的畏惧,在梼犴心里七上八下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后,狐盈才施施然地开口:「御下不严,你自当领罚......」 「是,是!」梼犴高声应道。 这大棒给了,也该给个甜枣了,「那个人类对我有助益,未来我夺得天下,你就是威震四海大将军,璃月这片地区的所有人都会尊你敬你,连一个小小人类都容忍不了,你还有没有大将军的心胸?我夺得天下,这千千万万的人类皆是低你一等的奴僕,你又何必如此狭隘地和一个奴僕都过不去?」 梼犴这才放下心来,甚至因为听到狐盈的未来设想中里有它,它还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想像到那些妖魔鬼怪都会拜倒在它的威名之下,未来它的好处只多不少而喜不自胜时,又不免得意忘形了:「大,大人,如您所说,那只是个小小的人类,她......」 「哼,要不是你们这些不中用的东西,连个会医术的傢伙都没有,而战场之上也难寻得这样的妖才,我会不得以用一个人类?」 「......」梼犴噤声了。 它有预感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会惹大人不快。 刚觉得大人态度缓了一下,怎么又变了呢? 「你是不是在想,你们这些个魔将,甚至部下也不太需要治疗,不是致命伤也能靠自身的身体素质养回来,是致命伤了也救不了,所以根本用不着她?」梼犴心里一惊,「蠢材!你们自负自身能力强大用不上,这些个妖兵它们不需要吗?还是你觉得,这些妖兵死了就死了,总会来新的,所以无所谓?」 「是可以招纳或者直接徵用降兵,但是磨合呢?降兵能直接放心大胆地用吗?你作战不需要部署不需要训练吗?!新兵能直接上战场吗?!你都是个将军了,还要你的首领教你怎么当个将军吗?」 狐盈比较心烦的也是这一点,妖怪善用力,又无法无天惯了,她网罗到的妖将实力是有了,但是什么都像刚起步那样,它们都没有当将军的觉悟和意识。 「用用你的猪脑吧,真是蠢钝如猪!」 「......」被喷得有点自闭的梼犴。 还有,它是豹子啊,那也是豹子脑袋嘛...... 第72章 狐盈心里清楚,这梼犴大抵是把责任都推到死去的鸡头妖怪身上去了。 不过看梼犴浑身上下都抖得不成样子,不敢与她对视的样子,她也算是敲打过它了。 毕竟她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人类而真去严惩自己的部下,但她必须要梼犴认识到自己永远都是她的下级,自己对它拥有绝对的权威,再敢犯不把她的话当回事的错误,它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狐盈垂下眼眸,她希望这些工具们永远都对自己起不了反抗之心,对她的畏惧胜过自己的求生本能。 对她敬畏,惧怕,而不是只有恐惧。 虽然有禁锢它们灵魂的能力,但是狐盈是不太情愿只用这种手段控制她的手下们。 对她的负担大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因为时刻让它们对她感到恐惧,把她当作悬在自己头上的一把刀,这种生存没有保障的感觉很容易把它们逼疯,而这群乌合之众不是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的人类,而是各有本事的大妖怪,疯了就会反抗,也不会心甘情愿地给她打仗,反而成了她的掣肘...... 它们的力量因为恐惧而发挥不出来,她还要百般防备它们闹起来误了她的大事,若是如此,她这个首领当成这样,也不用当了! 第94页 于是,狐盈与梼犴心照不宣地默认了这是鸡头妖怪犯下的「罪行」,它的尸体会被拿去示众,而梼犴也要去领罚,并让梼犴对楚韵赔礼道歉。 梼犴出去了,看着放下的帐篷幕布,狐盈幽幽地嘆息一声。 她这魔将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是觉得那个人类在都是妖魔的地方,被欺负了也不敢声张所以根本没在怕么?用一个藉口把别人叫过来在自己的地盘上欺辱,以为都是自己的兵所以不管怎么折磨都没人敢指认它么?以为这样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了? 真是,头脑简单...... 那人类可不这么想,妖魔眼中的「玩玩」,足以不费力地拿下人类的性命,她实实在在接收到的恶意,可不是妖魔口中那么轻飘飘的几句话,自以为没杀了人就不是什么大事,但性命都受到威胁了谁能忍下去? 召来那鸡头妖怪,看它伤得确实很重时,狐盈是差点就被气笑了。 在她的视角来看,完全就是梼犴胡作非为,肆意妄为地把她的话都作耳旁风了,不狠狠敲地它,是要看着它以后对她蹬鼻子上脸么?! 而出了帐篷的梼犴感到很纳闷,这人类到底对狐盈大人说了什么啊,搞得大人怒火这么旺!? 这告状的威力能有这么大? 它对她都没下狠手啊,不是留了她一命么? 真想杀了她...... 忽然,它感到一阵恶寒,兽类天然对生死危机的感知更加灵敏,梼犴压下回头的本能反应,而是涌动了力量往旁边闪避开,果然,下一刻,它原先站的地方就被人戳出一个十几公分深坑。 看着插在地上的长枪,梼犴怒视长枪的主人,这个该死的金鹏刚刚就是冲着要它的命冲着它的死穴来攻击的! 梼犴怒极反笑:「今儿个是什么晦气日子,刚被大人训斥了一顿,还要受罚,你这该死的玩意儿又冒出来......」 「这么无耻从后面偷袭?金鹏魔将,这不是你的战斗风格吧?倒是不知道你现在改成这种卑鄙下流的作风了。」 「......」回答梼犴的是下一次更为兇狠勐烈的攻击。 梼犴堪堪躲过又刺来的一枪,而魈的枪横扫之处就被一分为二,有的是帐篷直接被毁掉了有的是地下被噼出深深的痕迹;这营地上的树木也被颳起躁乱狂暴的飓风给连根拔起,一些妖兵皆是害怕得闪避开这两个魔将。 意识到金鹏是动真格的,梼犴也不敢懈怠,它赶紧召唤出了自己的武器,两柄爆星锤,它双手抓住双锤顶在头的上方,才接下魈这如泰山压顶噼下来的这一枪。 「卧槽!」 梼犴不禁喊出声,魈还没有停手,压在它双锤上长枪用力到它的脚在干瘪发硬的土地上硬生生地留下两个脚印子! 这金鹏看着瘦瘦小小的,这力气怎么如此大?他不是迅捷型么?那力量上就会稍弱一些啊! 看到他金色的眼眸中如有实质的杀意以及暗藏在眼底那就要喷发出来的怒气,梼犴也来气了:「你特么的今天是发什么疯?!就这么想要老子的命?还搞偷袭,无耻小人!」 「你以往跟我打架的时候,不也是这样说打就打?你会跟被打的人商量说你要打人了么?」魈面色冰冷地直视它,在梼犴发狠用蛮力推开他的枪时,他借力往后退,梼犴嘴上骂了一句狠话,下一刻也瞬身攻至魈的身前,对着他就是往下砸下去。 魈和梼犴打了十几个回合,又一次兵器相撞双方僵持的时候,旁边一个妖兵趁机说到,「两位将军,收手吧!您二位再打下去,这营地的帐篷怕是都要毁得差不多啦!到时候狐盈大人怪罪下来,您二位又是何苦呢?」 「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给本大爷哪儿来的死到哪儿去!」梼犴本就因为抵挡不住魈的攻势而心里冒火着,以往它找他的麻烦,不说经常赢他吧,但也没输过他,虽然没有痛扁金鹏,倒也让他吃过不少的亏......今天这么过招才发现,合着这混帐玩意儿过往一直没出全力?! 他大爷的,它给人看轻了耍着它玩儿是吧?! 第73章 而就在之前,处理完手头上的事的魈,他心情有些低沉,更不知道若是现在自己做的事让阿韵知道了,她会如何看他。 应该,会不解,也会很失望吧...... 魈怀着心事往回走,却是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紧接着他便看到了被担架抬走回自己帐篷的楚韵。 那时,像是轰隆炸开了一般,他的脑子一片空白,直到目送那两个妖兵将楚韵送入她的帐篷中,他僵硬的身子才动了动,满腹疑问的他随后便也进去了她的帐篷里。 他能够感受到她气息很微弱,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感觉到自己躺在床上的楚韵,她刚想松口气,却又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在盯着她,楚韵当即心下打起鼓,难道是之前她露出破绽了?要被清算了??? 各种不好的念头在她的心里转来转去,受不了煎熬的楚韵眼睛偷偷眯开一条缝,看看是谁让闭着眼睛的她都能感受到被强烈的视线所盯住的感觉。 看到是仙人后,她不自觉地睁开眼,就这样触不及防地与他那双盈满了关怀与担心眼眸对上。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噤声等对方说话。 第95页 空气中瀰漫着沉默,从楚韵认识魈以来,一直都是她在他的身边叽叽喳喳,先与他搭话也好扯话题也罢,仙人似乎都是倾听更多的那个,可这一次,是他先开口了。 「怎么伤得这么重?是谁欺负了你?」还没等楚韵说话,他又着急地补充,「你不是会得罪人的性子,我进来时就施了法术,除我之外其它妖兵魔将都不会听到你说的话,你大可安心告诉我是谁对你动的手......」 魈几步便走到她的跟前,同时又想着楚韵平常也很注意避开这里的妖兵和魔将,又怎么会和它们起争执?难道,是狐盈...... 因为阿韵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所以对她用刑了? 是狐盈的话,他....... 垂在身侧的手不甘地死死握紧。 楚韵望着他的眉眼,这还是她头一回看到他的眼里有如此明显的情绪,又知道他这是在关心她,楚韵只觉得心里酸酸胀胀的,有种很想哭的冲动。 他会替她不忿,看到她受伤他会心疼会生气,不会怀疑是她和别人起了冲突,而是认为一定有谁欺负她的,他相信她的呀。 楚韵一想到这里,她就更想哭了。 积压在心里的所有恐惧,害怕,不甘心,还有委屈,她本来可以好好忍耐下去的,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过来的,楚韵之前的人生就是这样忍耐着忍耐着,不会哭着过来的,委屈了难受了就往肚子里咽,她不会总是吃亏的,她还要看着那个妖怪被惩罚呢! 她有什么好可怜的,她才不可怜呢,难受是会有些难受,但是就跟一直以来那样忍耐下去就好了...... 她可以忍耐的,她最会忍耐了...... 楚韵死死地咬着下嘴唇,感受了血腥味她也没有松口。 没事的,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此时,站着的魈忽然蹲下了身子,他的视线与躺在床上的楚韵齐平,这个高度正好可以令楚韵清楚地看清他的眼眸。 他伸出手,与他温柔的眉眼一样温暖的掌心抚在她头顶上,一下两下的,轻轻地像是在拍拍,又像是在摸摸她的脑袋。 「……」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可以让她好过一点,他也不会治病救人,能治人的人现在自己躺在床榻上......可是,他看着她眼睛,湿漉漉的好像委屈得不行了,还在隐忍着什么,他回忆遍了美梦,也找不到此刻应该怎么做的办法。 可她就这样望着他,看得他的心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皱皱巴巴的,好像也跟她一起疼了起来。 回过神来,他的手已经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地摸摸了,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哭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越掉越多没办法止住。 魈慌了神,是他这样让她更难受了吗? 那该怎么办? 「谁,谁欺负了你,你告诉我,我去帮你讨回公道......别,别哭啊!」 他以为自己表现得充满底气一副要为她出头的样子,她会感到开心,就不哭了,可是她为什么哭得更凶了?! 真是太糟糕了! 她现在头髮乱糟糟的,刚刚还躺在地上,身上肯定沾了不少灰尘,衣服也褶皱不堪,浑身是血的......这身上的气味会不会太重啊啊啊啊啊! 他那么干净又暖烘烘的手放在她鸡窝一样的头髮上,这真是太糟心了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她就是想干干净净的,漂漂亮亮的,整个人都很好很好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不是让他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模样啊! 还有啊,还有啊,就是,他此刻看她的眼神,她觉得啊,自己的那些难过都能化作泪水流出去了,被他这样看着,身上好像照到了冬天里才有的纯净又温暖的日光,她这些年受的委屈,压在她心底的那些积雪,好像也在慢慢融化了。 楚韵张张嘴,她很想说些什么,可发出的却是她越来越崩不住的哭声,越是想要自己停下,又觉得自己这样在仙人面前很丢脸很难看,想喝令自己停下,却哭得越凶,就好像有两个自己那样,她拿这样的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第74章 「我,我给你带好吃的?好多你喜欢吃的,你,你别哭了?别难过了?谁欺负你,我帮你打它,这样,你会不会心里好受一点?」 泪眼婆娑的楚韵,纵然她眼里的世界都变得模煳与颠倒,可唯独此刻与她面对面的魈,他金色的眼眸里晃动的不安,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情绪的迷茫,还有对她真心的关切,却清晰可见。 魈无措地缩回了放在楚韵头顶的手,却是感觉在那瞬间,他因靠近楚韵伸出的手那垂在她床塌上的衣袖被她抓住,他轻轻一动,感受到了力量虽小却确实存在的阻力,他心念一转,就没有移开自己的手,继而轻柔地摸摸她的脑袋,小心又谨慎地打量着楚韵的脸色,见她情绪似乎平復许多,也暗中松了一口气。 「你受了很严重的伤......」他停顿了一下,才迟疑地说道。 魈回过味来,刚才关心则乱了,她受伤的程度何止只以重伤两字概括,以普通人的身体素质来看,若还是像现在这样咳血,伤口流的血止不住,她不是失血过多而死就是伤口发炎反覆感染而死...... 阿韵现在仍然很虚弱,这些伤都不是假的,可是她的精神状态,不像是将死之人那样如风中残烛萎靡不振,她甚至,还有精力还有力气能哭。 第96页 有些怪异啊...... 魈沉吟片刻,要说出口的话,还是转了一个弯:「你受伤太重,可惜我不通医理,你需要什么药材,还是什么天地灵宝才能疗伤,尽管跟我说,我去帮你弄来。」要是狐盈帐下还有其他医师,就不会这么棘手了。 即便他觉得有他相护而他行动迅捷,带着她去求医问药不是什么难事,可他从来没有去找过大夫,能不能找到医术高超的大夫另说,问题是阿韵此时不能出一点意外,她受这么重的伤若是随意动弹几下对她来说只会加重她身体的负担,所以带着她出去还是不太可行。 将气喘匀,也不再哭的楚韵咳嗽了几声,她默默移开视线才没那么心虚:「呃,不额外需要什么药的......并不是我的医术有多厉害,而是还有一口气吊着,我约莫是死不了的,这不能让我瞬间好转,而是很慢很慢才能恢復,这就是我的能力,也很感激你关心我。」 她不得以,又在编瞎话了......但最后一句她是真心的。 看来她没有性命危险了,魈这下彻底放下心来,但又觉得这才合理,她若是没有特别的能力,狐盈也不会将她留下,想要医者应该也不是特别难寻到的,而是狐盈不要能力一般的,普通的医者。 他也不曾过问她如何治疗,她有什么能力,她想与他说什么,他就听着,除此之外,他不过问。 可她经脉受损肋骨也断了,更是被伤到了内脏,她只是一个人类啊,对她下手之人何其狠毒,「你还是没有告诉我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迎着他锐利的视线,楚韵心头勐地一跳。 一直以来,她接触的,在她面前的仙人,要么像是飘在天边看着高而远的浮云,看得见却是她无法触及到的;后来又感受到他有责任感,不经意间她能察觉到在高冷的外表下他的心似乎是柔软的。 但现在,比起把他当作高高在上的仙人,有的时候,他更像是一位会陪在她身边的,话不多却温和得让她感到安心的,想要待在他身边的「人」。令她产生了他们的距离好似也没那么远的错觉。 从何时起,她竟然产生了把仙人错当成身边的一个人这样大不敬的想法? 直到现在,看到他锋芒尽显的目光,尽管她知道这样宛如利刃一般的眼神不是冲着她来的,可她还是不慎被刺了一下。 「......」 她有些担忧。 见她没有吭声,面色有些犹豫,魈沉下声音,「是,狐盈吗?」 楚韵的瞳孔细缩,被他这般直接念魔神的名字的举动而惊到。 她呆了一瞬,他怎么这么轻易地念出狐盈的名字啊! 她反应这么大,看起来也很惊慌的样子,难道是自己说准了? 那么他...... 看着他不知道想了什么,神色有些黯然,楚韵抓紧他的衣服袖子,只能轻轻地扯动:「当然不是她啦,她是魔神,要是想对我动手,我也没命活了......倒是你要小心啊,这样直唿魔神大人的名字,我怕,你会有麻烦......」 当自己说话时,楚韵才发觉自己现在的声音听起来既嘶哑又难听得像是漏风的破窗户纸,觉得自己或许什么忙也帮不上的魈,抬眸反而看到受伤严重的她对他满满的关心与担忧,魈心下有些不是滋味: 「听到的人是你,不会有关系的。」 这样的一句话又令楚韵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她既为被他如此信任而不由自主地感到雀跃,又会在想他是不是有点过于信任她了,万一呢?万一她是坏人呢? 那他不就危险了么? 她不想他会被伤害的呀! 楚韵面色纠结,张口又闭上,看着她欲言又止很想对他说什么,却还是没有下定决心的样子,魈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向她说道:「如果你想对我说的话会让你感到为难,那么不对我说也可以。」 只停顿了一下,他紧接着补充到,「现在是,以后也是。」 如乌鹊摆尾,楚韵眼睫微微颤动,她的心绪不如她的外表看上去那么平静:「......为什么,可以这样信任我呢?」 楚韵压下心里的纠结,「我想和你说,希望你可以防备一下他人,虽然我不会害你的,但是即便是我,我也想你可以有时候怀疑一下......」说到这儿,她又急切地想要解释,「这不是说明我这个人有问题,所以我怕这样么说了会,会......」 「嗯,我知道。」 「欸?」他,他知道了什么? 「我不会多想的。」 楚韵瞪大眼眸,他,他居然真的知道? 迎着她略带疑惑的目光,他开口说道:「我一进来便在问你谁伤的你,也表明了态度想要为你讨回公道,我想,没有谁在无故承受如此剧烈地疼痛后,会不对施加痛苦的人心生怨恨,如果有办法回击,我也不觉得你会忍下来,但是你依然没有对我说是谁伤害了你。」 「或许是在担心我不敌对方,又或许是不想我惹上麻烦,对吗?」 「......」楚韵垂下眼眸,沉默地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仙人和那个魔将谁更厉害,但是她绝对不想仙人会因为她而被麻烦缠上。 所以,她和他在这里碰到的谁都不一样。 她不像这里欲将他除之后快的魔将那样对他充满恶意,也不像这里的妖兵将他无视,反而很在意他的想法;更不像只会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他,要他为她出生入死的狐盈,把他当做一个能为她所用的工具而已...... 第97页 她喜欢吃,喜欢笑,喜欢将自己的快乐都与他分享,比起从他这里得到,她更愿意给予,在明知道他可以为她驱使的时候,阿韵不会任由怒火膨胀,她会为他考虑更是会担心他,所以—— 「不设防的人,是你呀。」 她望进他的眼眸,沉醉进那一片温柔的金色湖泊里。 「总觉得,我对你设防的话,你会很难过吧。」他语气这般肯定,是因为他看到她眼睛又变红了。 但这次,她好像不是因为难受而想哭了。 「嗯......」楚韵吸了吸鼻子,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翘起。 魈待了一会儿,看出楚韵精力不济的样子,便嘱咐她好好休息后就出帐篷去了。 看着他出去的背影,楚韵嘴唇微张,她无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而出了帐篷的魈,他的眼神又变得冷冽。 既然阿韵没想说,他便自己去找是谁下的狠手。 如果只是一般的妖兵,这对他来说也不会是麻烦,就算她不想他惹事,反应也不是有所忌惮,她刚来这里,对狐盈阵营的职位权力结构也不会太清楚,她也是狐盈任命的医师,所以能对她下手的,很大可能是与他同一级别的魔将! 阿韵经常出入妖兵营,她身上难免会沾染到其它妖怪的妖气,这样筛查速度太慢了。 魈看着手中自己用法力从楚韵身上拘来的妖气团,幸而她是凡人,所以看不见,而有了目标范围后,剔除一些气息就容易多了,五颜六色的妖气只剩下一缕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妖气...... 第75章 看着梼犴一脸仿佛受到屈辱的样子,眼里是不甘更是对他的愤恨,魈心里的怒意更甚。 明明是它时常来找自己的麻烦,明明是它先动的手,甚至在战场上也想置他于死地,是它恶意伤人在先,将阿韵打成只剩一口气的样子,现在却一副自己才是受害者的样子...... 「你真是令人作呕。」魈冷冷地撂下这句话。 「你说什么?!」梼犴咬牙切齿地想要挣开魈压上来的枪,却发现自己用力到涨红了脸都没让这枪偏一寸,他的脸憋红憋得快要炸了。 「哎呀,梼犴将军......哎呀,金鹏将军!您这突然向梼犴将军发难是为何呀?您损坏了这些帐篷将营地弄得乱七八糟的,到时候狐盈大人一定会很生气的,您二位快停手啊!」 梼犴一开始只觉得这小兵真是烦得要死,不如自己杀掉它,心里或许就没这么憋闷了,但听到它这明显偏帮自己的话后,梼犴余光打量那个小兵,发现它正对自己挤眉弄眼,谄媚地看着它,瞬间明白了这是自己队伍里的小兵,它心里就没那么烦躁了,是啊,管金鹏突然发什么疯,既然它要受罚,多一个金鹏与它一起挨刑罚,岂不美哉? 看自己厌恶的对象受苦,就是它的乐子啊! 「二位将军收手吧,已经有不怕死的去向狐盈大人禀告二位将军打架的事了......」当然,去的只会是梼犴将军的手下,至于怎么和狐盈大人说,还不是它们想怎么说怎么说? 反正也有不少妖兵看到了,是金鹏魔将先动的手,这可不是它们诬陷啊!它们可是梼犴将军的兵,那添油加醋什么的,偏帮梼犴将军什么的,这不是像饮水般自然而然该做的事儿么? 「哦?」魈不为所动,「这不只是,『正常的切磋』么?我只不过是把你们平常对我做的事,向你们做一次而已......原来你们也知道这是发难,是寻滋挑事,是偷袭暗伤?」 魈将小兵与梼犴的互动看在眼里,「若是狐盈大人要罚,那领罚便是,倒是你,还留在这里,刀枪无眼小心性命不保!」 他话音未落,梼犴大喝一声,周身鼓动磅礴的赤红色妖气,而魈的身上也亮起翠绿色的气息,又是在如此近的距离两道气息相撞,引起动静不小的爆炸。 不知从何时起,或许是他当上魔将的时候,又或许在这更早之前,他隐隐约约地感知到,这里的妖魔对他的恶意都很重,后来能够确认到,它们对他的敌意也很深。 他其实,并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他也曾想过,自己既然被狐盈拘在这里,那么这里的任何妖魔与他的情况是否相近呢?它们会否也被严刑逼迫,一样拿名字要挟,一样被下了灵魂烙印呢? 它们都会是他的同伴吧? 所以,他没有伤害过这里任何的妖魔,也不曾苛待过哪个士兵。 可是,士兵对他熟视无睹;与他同级,本该是如伙伴的,在战场上可以交託后背的魔将,却在一次战斗胜利后,在他看到是狐盈阵营的妖魔后,他放下自己的戒备,卸下力气,满心只有厮杀过后的疲惫,在他松懈之际,它们拿着自己的武器,朝他的要害捅去。 他深深地记得,自己无措彷徨,心里只有惊愕,他呆愣地伸出手,摸了自己腰腹处一把,他看着满手的血,眼神疑惑而又陌生地看着手心里往下淌的血,好像那血不是他的而是别人的那样......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掌心看,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捅了第二下...... 他不是避不开,不是不能逃,更不是不能和它们打。 只是,他不明白。 他以为不得不为狐盈卖命的它们,是同伴;同样在战场上厮杀,他们同生共死了。 在美梦中,这样的一群人,就是战友,是可以信任的,不需要很多防备,是可以交託后背的,甚至,是可以互相扶持的...... 第98页 可它们没有理由,也没有缘由,只是,想要他死而已。 妖魔,是没有同伴的。 它们信奉强者为王,它们争强好斗,它们喜欢杀戮,享受厮杀带来的快感;它们不会忍让,更不存在为谁考虑为谁着想,不会因为觉知了「对」与「错」不会因为剥夺了生命而产生罪恶感,不曾觉得自己残忍,不会想着善待弱者,不会想要帮助,不会想要保护,而是无情地践踏。 「为什么,能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当成理所当然,能这么心安理得地去伤害他人啊......」 它们如何对他,他好歹有自保能力,可阿韵只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啊! 她能够碍着它们什么?! 「你说什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般,梼犴讥讽地说道,「哈,你这傢伙怎么还是这么倒胃口啊?!」 等下,伤害他人? 金鹏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谁才来寻它的晦气...... 梼犴一下子抓住了关键信息,它脑子也终于灵光了一回,想到下午又是被魔神大人严厉训斥,紧接着被这个霉玩意儿缠上打架,这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虫蚁啊! 梼犴的瞳孔变为竖瞳,「我就说你今天发的什么疯,那个蝼蚁跟你告状了?真是没脸没皮啊......亏我以为她还有点胆子,不过是个弱小又卑鄙贱唔......」下一刻,它的嘴里被塞了一大块泥石堵上了它的嘴。 「与任何人任何妖都无关,只是我想打你而已。」眨眼的瞬间,魈又攻了过来。 「呸呸!」吐掉了嘴里的脏东西后,梼犴更加上火了,它就不是个能忍耐的性格,「你知道你哪里最招我们讨厌么?就是你明明是个强者,却像个弱者那样!」 「什么狗屁压低姿态,什么不忍心,什么会有罪恶感,我们是屹立在万物之上的妖魔,是无与伦比的强者,没有脾性没有杀心都是因为弱小!什么罪恶感,那是弱者为了活命编出来的说辞!只有强者才配得到尊敬,只有强者才能够活下去,不断向上攀登的道路,谁不是踏着累累白骨变强的?!」 就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没错那样,梼犴发出如野兽一般的吼声,用蛮力顶开了魈的长枪,「要么你踩别人,要么别人踏你,而有这样强大的力量的你,却是弱者行径,你背叛了你的力量,你不配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第76章 「狐盈大人不好啦!金鹏将军打架毁了好多帐篷啊!」把守在狐盈帐篷外的妖兵放行后,梼犴手下的小兵慌慌张张地进入帐篷内,张口第一句话就是在告状。 「......」狐盈端坐于座椅上,刚拿起一杯刚沏的茶,放于鼻息间细嗅,又被搅了兴致。 她随手将滚烫的茶往外一泼,不偏不倚,刚好全数倒在跪在地上的妖兵的身上,听到一声压抑的唿痛声,她眉间的郁色才散了去:「诺,赏你的,这茶香么?」 「......谢大人赏赐,小的福薄,无福消受此等好茶。」衣服湿了一片,偏偏它的原形并不是毛髮厚多的动物,是以露出来的皮肤被烫得绯红,不一会儿就肿起来,手上冒出一个个水泡。 「真是可惜了我的好茶呢......」狐盈不急不慢的给自己再倒了一杯茶,整个帐篷内只能听到水倒进杯子里的声音,她悠然地托起茶杯,眼睛缓缓闭上,另一手将飘起来的茶香往自己的方向扇来,她满意地嗟嘆出声,「何事如此慌张?你说金鹏打架?跟谁?」 「跟,跟梼犴将军......是金鹏将军突然动的手!」 狐盈刚舒展开的细眉一听是梼犴后又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又是梼犴...... 「如此,毁坏的帐篷,让你们梼犴将军派你们去修好,要快!若是影响了有任务在身的士兵还是影响了队伍演练,让梼犴自己过来领罚,告诉它,我的耐心有限,嗯?」 「诶,诶?」小兵懵懂地抬头。 「大人我说的不够明白?你要是不明白的话,也不用明白了。」 后面一句话听得小兵脖子后面发凉,小兵连忙磕了头就领命出去了,只是心里诧异若按照平时只要它们一口咬定是金鹏魔将动的手,污衊都是他的错时,大人通常懒得去管事实到底如何,都会惩罚金鹏魔将。 而金鹏魔将孤立无援,军中一个会替他说话的将领或者士兵都没有,久而久之,金鹏魔将也就不为自己说话了,因为根本没用,只能沉默领罚,而替自家魔将去告状的兵也好营长也好,事后总能从各自效力的魔将手中得点好处,它才抢了这个机会。 「唉......」现在好处捞不到,梼犴将军听了狐盈大人的处理结果保不准它还要被迁怒,真是太背了! 还有自己被烫伤了,看来魔神大人心情很差啊。 ** 魈走后,楚韵也因为人受伤太重脑袋昏昏沉沉的,又疼得睡着了。 幽幽转醒后,感觉身体更重了,楚韵不疑有他,直接摸上自己的脑门,果然,她在发烧。 舔了舔皴裂的唇,喉咙就像在冒烟那样干燥,她非常想喝水,还好今天还剩一个愿望,凭着过往生病的经歷来看,如果任由自己发烧下去,她不死也得去半条命,这种情况她在给文大哥家送药材时听过几嘴,不管治没治好,都要留下伴随一生的病根的,所以这回她许的愿望是让身体快些痊癒但又有病重的表象。 许了这个愿望后,她就没烧的那么厉害,头重脚轻脑子乱闹闹的感觉减轻了不少,她下床了走了几步,差点因为手脚无力而栽倒在地,好歹撑到桌子上,等她坐下来,人喘得像是耕了好多亩田地的牛那样了。 第99页 咕咚咕咚给自己倒了数不清多少杯水喝,不一会儿这大茶壶就见底了,喝了一壶水,楚韵还是感觉到渴,她现在也没力气,自己也烧不了水喝,只能期待第二天快点来到好让她许愿了。 「哎......」 呈「大」字仰躺在床上的楚韵,她盯着帐篷顶端的那个点,嘆息一声。 到底被一圈人围着拳打脚踢更痛,还是现在更痛? 她只知道那个时候自己无助地蜷缩在地上,手不知道该护着脸还是头,还是被踹的肚子,哪里都疼浑身都疼,就跟现在一样。 一样的,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 明明她没有刻意的去想,可是人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想到那个时候,就像是甩不掉逃不了的与她伴生的漆黑影子那样,在某一刻,或许就是下一刻,这种绝望的窒息的笼罩着她的阴影似乎一直都在静待时机,等着对她一击毙命。 「楚韵,你活着碍着谁了吗?」她的眼睛变得雾蒙蒙一片,「怎么你要活下去,就这么艰难呀......」 她闭上眼睛,感受到两鬓的头髮渐渐变湿,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后,再睁开眼时,外边的天已经暗了下来,肚子饿的她又起床翻出自己藏起来的糖还有桃酥,还有风干的肉干,她心不在焉的一小口一小口咬着桃酥,甜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 楚韵又咬了一口奶糕,滑滑软软的感觉令她不满足于小口小口吃,她忽然咬了一大口,唇齿间都是好闻的奶香味,等到吃肉干的时候,咸香咸香的,她不禁在想,要是能吃一大碗米饭就好了。 吃着吃着,她鼻子一酸,红肿的眼里又有泪掉下来,砸在她手里的桃酥上,楚韵只得用手背胡乱地擦擦眼。 等她身体好了,她要左手两串糖葫芦,右手几串大肉串,她要吃香喷喷的红烧肉还有刚出炉子的芝麻烧饼! 想像到那一整条街都是香得她走不动道的好吃的,自己拿满了手都不知道先从哪个开始吃的样子,她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吃完最后一口桃酥,她拍干净手,然后站起身,又拍拍脸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尽管这样做她又感到身子哪处在疼,也不在意,反而笑了笑。 楚韵坐在凳子上,她还是没多少力气,只好趴在小圆桌上,她的头靠在臂弯里,望着两块合上的帐篷幕布的缝隙处出神。 直到现在狐盈都没有派妖兵过来。 她「昏死」的时候,狐盈就派小兵去找鸡头妖怪去了,可都从傍晚到现在天都黑了,也没有个小兵过来看她的状况,比如要找她对质啦什么的。 楚韵整张脸皱起,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还是说,狐盈比她想像中还不介意狐盈自己被轻视的状况? 「......」 当时无缘无故被狠狠打了一顿被这样欺辱,她又不是哪路神仙这都能给她忍下去,泥人被捏了还有三分火气呢!她实在气不过就跟那个豹子头妖怪呛声了,现在想来她是冲动了,可她不后悔。 即使她在楚家村也是任人欺负,可是她也是有自尊心的啊! 哎,要不是后面濒临死亡,她一时半会儿还冷静不下来...... 而在那种情况下,她唿吸都成了一种负担,一张嘴就往外冒血,动弹一下她甚至能听到骨头咔咔的声音,这种疼痛没人能受得了,但是在极度的愤怒又不得不抑制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状况,她许的愿望是减轻疼痛,而很缓慢好的愿望。 她才不会也不能许伤快些好的愿望。 爬到树上的她逼迫自己念头放空,不去想不去纠结为什么被伤害为什么被针对,是否自己哪里做错......一旦开始去想,自己就会陷入无休止的愤怒以及委屈等糟糕情绪中,所以她只想着自己怎么能够回击它们。 让它们也痛! 理智出走而后回归的楚韵当时觉得要不就许个愿望让这两个妖怪跟自己共通感觉,她有多痛有多难受,它们也一起被这种疼痛折磨好了,这也挺解气的,她深唿吸后抵制住了这种诱|惑,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一定有更好的办法。 因为没有用。 她不去想那些会干扰她去思考如何做的问题,她很少去问为什么,想要欺负她伤害她的傢伙从来都没有为什么,想这样做就做了。所以她集中注意力去想怎么能让它们也付出代价。 村子里的人欺负她,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不用付出欺负她的代价,她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一双手,她怎么报復?她能报復得过来么? 所以她就敢熬着自己不睡觉,在把她往死里欺负的人都熟睡的时候,她就翻进墙去往他们家丢老鼠,把他们家养的牲畜的用很不牢靠的脆木板还有杂草围的矮栅栏弄开一些,放他们家养的牲畜自由之类的。 这些当然都要偷偷摸摸的做,正大光明的做她是嫌自己活得长么?! 楚韵很明白,她不能什么都不做,要么自己迟早会被欺负致死,又不能做得明显,她也还是会死。 这些人这么喜欢喊她「灾星」喊她「祸害」、「丧门星」而自己的家里时不时的出些状况,既然那么信鬼鬼神神那一套,她就说,他们家里出的事,都是因为她阿爹阿娘在护佑她,还把她往死里欺负,她阿爹阿娘会去索他们的命,这之后,她过得才没那么艰辛些,勉强算在村子里活下去了。 这就是「代价」。 第100页 所以,只是让它们痛,算什么代价? 用她感受到的疼痛还击回去的办法行不通,痛过之后,它们还是会欺负她。 她要的是,它们再欺负她会有顾虑,会不怎么敢对她下手。 只有这样,她才算是在这个满是妖魔的地方里生存下来了。 第77章 同时楚韵也明白,只依靠自己的力量是没办法让妖魔付出代价的。 虽然会因为人类与妖魔力量上的悬殊而内心受挫,但是楚韵并不痛恨或是觉得自己弱小。 当她是小孩子的时候,她的力气只有这么点大,所以她无法抵挡住那些大人向她挥来的拳头,她没办法像村子里块头大大的成年人那样,从山上背动很大的一捆柴回来;她身为人类,她的力量更无法与妖魔相比,它们碾死自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样毫不费力。 她也曾迷茫,也想过等自己长大了,那些欺负她的小孩子们还有他们家的大人们就惨了,她的力气会变得很大很大的,到时候谁打谁还不好说呢! 可是她始终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啊。 再怎么样,她的力量太有限了...... 这就跟山崖滑坡,洪涝灾害那样,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是没有怨恨不是没有不甘,而是她不愿意啊。 她不想为不是自己的错误埋怨甚至憎恨自己,和那些欺负她的人一样,都觉得她弱小可欺,她已经过得很不容易了不是吗? 如果她不是小孩子,如果她的爹爹娘亲还在,如果她没有这么贫穷,如果街坊邻居都是和善的人,如果没人拖欠她的工资,如果自己吃得饱穿得暖,如果自己不是人类就能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如果...... 没有那么多如果的。 事实就是她只是人类楚韵,仅此而已。 所以她很少幻想。 如果这些人、这些妖魔、这个世界,都觉得楚韵软弱可欺,所以她该去死,那么楚韵的一生就是抗争的一生。 她认自己是个人类她力量小,但她绝不认自己弱小被欺辱的命! 楚韵很快就想到要向狐盈告状,因为她在它们眼中只是个可以肆意欺辱玩弄的还没反手能力的人类,而狐盈就不一样了。 这就跟欺负她的小孩子后面打不过她,就把他们爹娘叫过来,村里人闹矛盾了要去请村长调解一样,狐盈就相当于妖魔的「爹娘」,是这些妖怪的「村长」;而她一开始就不是会认命的人,因而冷静下来后就在想怎么回击回去。 所以她宁愿忍着疼痛,也不许自己的伤好得快的愿望,就算外表还维持着她受重伤的惨状,但是怎么知道狐盈能不能看出来她身体受的内伤都好了呢? 她的伤都是真的,她说的话就都会是真的。 且她在这个妖魔窟里只是个被歧视的人类,自然不会在狐盈那里受重视,她可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因为狐盈需要她,就觉得自己被看中了,狐盈要的只是原身要的治疗能力而已。 所以她这样去告状,那个豹子头魔将是不会被惩罚的。 不是她太悲观,而是她觉得就会是如此。 那些欺负殴打她的孩子为什么跟自己的爹娘告状一告一个准?因为那些都是他们自己的孩子,他们本就会偏帮自己的家人而且本身也厌恶她,自然不会分辨对错;她和狐盈可没有什么感情,更谈不上她会帮她出头...... 所以,从她自身出发,狐盈是谈不上会因此生气的,只有冒犯到了狐盈,才会让她对豹子头妖怪撒气。 在树上的楚韵一边在想主意,一边又在催促自己快一些,她必须赶时间,这样无论是狐盈还是豹子头妖怪那儿都不会对她产生怀疑,她拖的时间越久,越会令一方事后察觉到她的告状都像是事先准备过的。 因此当她匆匆想到说辞后,楚韵立马下树冲进狐盈的帐篷内告状去了。 楚韵想的很简单,什么会让她爹娘,让那些孩子们的爹娘生气,那就是孩子不听他们的话。 而村长也一样,要旁人更尊敬他,那么更别说是作为魔神的狐盈了...... 于是楚韵在告状的时候,刻意地往对方无视了狐盈的方面上说。 但只是告状的话,这话说的也太......干巴了? 觉得这样会不会太明显的楚韵,只好忍着噁心,还有对自己撒谎的唾弃,装模作样地感谢狐盈的收留啦,她很认真做事的啦,然后她这么努力却被一个什么妖怪莫名其妙地打了耶! 没任何理由,甚至她表独角兽明她可是狐盈大人找来的医师,对方统统无视,不仅如此,还把她打成这样更是让她滚! 狐盈大人,您说这过不过分吧。 它打的不是我,而是您这一张美丽无比的脸呀! 楚韵只恨自己家里穷没读过书,不然她的说辞还能更好一些! 第78章 在狐盈下令去把鸡头妖怪带来的时候,楚韵的心里既有猜到事态发展的庆幸,又想到待会儿要和鸡头妖怪或者豹子头妖怪对质的紧张,因为身上的疼痛时刻牵动着她的神经,提醒着自己经歷了什么而有的惧怕......但更多的竟然是感到兴奋。 是的,兴奋。 虽然不想说出什么要感谢过往经歷的狗屁话,但是她确实因为过去的遭遇,让她深刻的明白,切身的体会过,有时候人有多能说瞎话。 那些小孩子们,明明联合起来打了她,她不该还手么?可是之后他们去跟自己的爹娘告状,会说他们在路上走的好好的,是她突然发疯将他们打了...... 第101页 那些人将她围起来,密密独角兽麻麻的人能够遮蔽住天光,而透过那一道缝隙,她看到了外面,他们说那个看热闹还没走的小孩子看到了经过,即便他之前只是远远地看着她被打了,可她那时却天真地以为有一道光能够照进来,她以为自己看到了能够洗脱冤屈的希望,可那个小孩子却指认是她先动的手。 他上前来,彻底将缝隙堵住。 即使她被打得鼻青脸肿,即使她才是被殴打的那一个,她才是受害者,她身上的伤最多,可谁也看不见。 谁也不会看见。 所以啊,人可能说谎了。 就别提妖怪啦。 妖怪也可以耍无赖呀,它们甚至可以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非要赖在它们身上,要她拿出是它们动手的证据来对她不依不挠的。 然后污衊她的居心,说她在这里待着想惹出麻烦啊,想让狐盈不痛快啊等等。 它们就这样让她走了,未必不是有她没办法证明自己是被妖兵叫去治疗妖怪的想法,觉得就算被狐盈叫来了,只要抵死不认,最后狐盈也没办法,而她只能忍着,还有她受伤这么重在对质的过程中,被气得不治而亡的心思在。 哎,要是没有岩神大人给了能许三次愿望的能力,她大概真的没办法在这里独角兽活下去啊...... 楚韵忽然晃晃脑袋,打住打住别往下想,你是自愿来救仙人的,别瞎想什么要是没来也不至于受伤成这样的事情来! 那也,只能自认倒霉呗...... 躺在床上的楚韵翻了个身,又疼得呲牙咧嘴的,想着这个时候狐盈还不派妖兵过来让她去对质,她真睡觉了啊! 虽然,到时候找她的话,她就算睡着了也得被弄醒了去吧? 但是,清醒着她更容易想应对办法呀,人没睡醒会犯迷煳的! 楚韵撑着睡意在给自己復盘,所以鸡头妖怪受了伤的这事必须是事实,也不能她一去狐盈的帐篷的时候,就许愿让鸡头妖怪有了内伤,那豹子头妖怪察觉不对了应该也没胆子不让鸡头妖怪不来,但总归算莫名地给了它们心理准备,就是要谁都没有意想到的时候,让它们谁都说不清。 狐盈也只会想着她说的独角兽一点没错,那鸡头妖怪都伤成这样了不让治疗,反而把她这么打了一顿,豹子头妖怪是一点道理都不占了。 岩神大人交代她千万不能让狐盈察觉到这种力量,楚韵干脆就不让许愿的力量作用在狐盈身上,比如影响她的情绪啦,让她更烦躁更暴怒什么的,楚韵怕这样细微的变化,都有可能被狐盈察觉到。 不过现在这样就算狐盈是魔神,这样绕开她自身,也很难被她感知到吧? 只是没想到狐盈直接让妖兵把她抬走了,也就在她眼角余光看到鸡头妖怪的时候,自己就许愿了......还有点惋惜没能跟豹子头妖怪对质呢,主要是她也想了一堆说辞了,都没派上用场。 不知道狐盈能有多生气,它们能不能受罚?果然自己要是再能说一些就好了。 楚韵不知道的是,当时她的表现才比较符合一个走投无路求狐盈做主的可怜人样子,若是说辞过于完美,反而会令狐盈心生疑虑。 楚韵想着想着,又这样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她本想这样慢慢养伤,毕竟她也不是很想为狐盈做事,现在她更是有了正当到不能再正当的理由休息,就算是狐盈也不能把重伤的她抬出去让她去救治妖兵吧?她还得先「救」自己呢! 她安生日子才过了大半个月,期间狐盈来看过她,看她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对她郑重承诺豹子头妖怪以后都不会伤她,还说她已经狠狠罚过豹子头妖怪了,近期它就会向她赔礼道歉。 于是一个月后的这一天,走两步就带喘还是很「虚弱」的楚韵,被两个妖兵用担架抬着去到狐盈驻扎营地的最大的练武场那里,接受梼犴正式的赔礼道歉。 被魈狠狠揍过,又被狐盈大力惩罚过的梼犴在面对楚韵时,已然没了当初的嚣张气焰,因为它花了一周的时间养伤,整整一周! 这对它这等大妖怪来说,真是极其严重的伤了。 所以它也没含煳,又因着今天它要道歉,狐盈大人之前就交代它让它公开道歉,梼犴就选了它们驻扎地最大的练武场这里,没任务在身的魔将也好,它们麾下的妖兵也罢,想要凑个热闹,那绝对是有位置给它们站着看的。 毕竟是它道歉,梼犴先到练武场的空地中央等着,也不管数百米之外围着练武场的妖兵们的窃窃私语,还是哪个魔将嘲笑它混成这样,沦落到要给一个人类道歉的,这无异于是让它向一只随手都能碾死的虫子屈服什么的,梼犴都没有理会。 它只想快点把这个过场走完,把这事结了,它见过不要命的,它自己也是个狠角色呢,可它没见过金鹏这种不要命的,他完全不顾自己会受伤会不会断手断脚就算了,但是他追杀它整整七天七夜啊!!! 这是什么概念?意味着它不能有一刻的松懈,这货不用喝水吃饭睡觉的,随时随地逮着它就展开生死拼杀啊,这换谁能受得了的?! 它打仗也没被逼成这样过! 在这之前狐盈大人就说了他们打就打,不要破坏营地,所以他们出去打了。它一开始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七天七夜之后,它知道了。 第102页 事后它鼻青脸肿身上没有一块好地儿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跟狐盈大人告状,谁知道狐盈大人听后眼睛亮了,夸了金鹏那个小子果真有点东西,然后兴高采烈地送它去接受最严厉的那等惩罚...... 所以,它势必今天好好道歉,把这事儿结了! 第79章 在这驻扎营地中最大的练武场内,不说站在中央空地的豹子头魔将,与它隔了一段距离,占据练武场东西南北各个方位的其它魔将,它们周身散发的气势,那存在感太过强烈让人无法忽视,楚韵的视线无意间扫了过去,也被它们敏锐捕捉到,在它们看向她时,楚韵心里一悚,急忙移开目光,却还是被这几个态度恣意双手抱臂立在一旁的魔将,那瞥向她或嘲弄或奚落的眼神,那如有实质一般的恶意,刺得楚韵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她来之前,练武场里还比较安静,等她来了之后,将这场地围成里三层外三层的妖兵们,它们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大了些,针对她的非议,声音清楚得即便是她这个普通人也能听得清楚...... 楚韵的脸上滑过一滴汗,她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口,眼睛飞快地在周围扫视一圈,却没有看到那个令她心安的身影,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比她高大强壮,一只手臂快有她一个人那样粗壮的妖兵,它们的声音越来越响,吵得她脑子嗡嗡的,楚韵颤抖的手隐在宽大的衣袖之下,又被她背在身后,她不由得缓缓低下头去,盯着光秃秃的地面,唿吸声却不自觉地变急变粗。 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靴子,楚韵也感觉到了自头顶上打下来一片阴影,她只得抬头将梗直往后仰,才对上梼犴从上往下看她的目光。 梼犴大喝一声:「肃静——」 这气沉丹田的一声,犹如老和尚推木桩撞古钟发出那样厚重却又极其悠远的声音,成功让周围的妖兵们纷纷闭上嘴巴噤若寒蝉。 满意地看到周围都静了下来,梼犴清了清嗓子:「姑娘!此前我对你有过诸多的冒犯,犯下诸多的过错,我经过深刻的自我反省......」 「噗嗤!」 在安静的周遭,这一声嘲笑便显得尤为清晰了。 「谁突然笑了?!看老子不把你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收敛了自身的气势急忙想要走完这个过场的梼犴,它原本还算缓和的脸色,还有勉强自己露出来的僵硬笑容,在听到这道突兀的笑声后,立马恢復了自己魔将的威势,朝身后怒吼一声。 这样说完,楚韵看到梼犴转过头,沖她露出一个说得上是狰狞的笑容,继续它没道完的「歉意」。 「......」楚韵。 她眯起眼睛,沉默无语。 那豹子头魔将明明就很不屑,却又在逼着自己向她赔礼道歉,而佯装出来的笑容,她看着它的嘴角一抽一抽的,像是它身为妖魔将领的骄傲不允许它向作为人类的她示弱道歉,却又不得不给她来这一出,所以又要板起脸来严肃又要给她装出一个笑容来,那脸部抽搐得像是它的五官都有了自己的意见,而都意见不合在打架似的...... 你不情不愿得要不要这么明显啊......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姑娘实在对不住,我真诚地向你......姑娘?!」 梼犴的脸也不再持续抽抽了,它双眼瞪大,歉又没道完,甚至整只妖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是迎面感受到它被人勐地喷了一大口血。 它脸上还是没缓过来的震惊,只是眼珠子随着慢慢倒在地上的楚韵动了动: 「魔,魔将大人......好强的威压......」 「呃......」 楚韵眼睛一闭,嘴角流血,倒得安详。 梼犴立在原地呆若木鸡。 不仅它僵住了,所有围观的魔将也好妖兵也罢都呆住了。 此时,在所有妖怪小小的脑袋里都生出了大大的疑惑,那就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啊? 她刚才看着还好端端的,怎么就吐血了啊? 这人类脸色好难看啊,她伤得这么严重啊?她倒地之前说什么来着? 魔将大人好强的威压? 「我就说嘛,高傲如梼犴大人怎么会跟一个虫子道歉呢!我们可是比这孱弱的人类强百倍千倍的妖怪啊!」 「哈哈哈,不愧是梼犴大人!借着道歉的名义把这个半死不活的龟缩在自己帐篷里的人类拖出来,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丢丑,折辱她的自尊!我们大人都不需要做什么,仅仅是凭藉自身的威压就能把人类吓得不死也去半条命啦!」 ...... 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别瞎说啊! 宛若生来就是长在这练武场上的一颗顽石那样,被冷风一吹,石化的梼犴抖掉了身上不存在的碎石粒子,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好声,梼犴悲愤地仰头大喊道:「快来妖,将这位姑娘抬回她的帐篷去啊!!!」 于是等这事传到了狐盈的耳朵里,就变成了梼犴仍然对要向楚韵道歉一事感到不服,它专门领着妖兵将虚弱不堪的楚韵从帐篷当中抓出来,并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难堪,梼犴大大地逞了威风,把本来伤情转好的楚韵逼得重伤难愈伤上加伤。 端坐于营帐之中品茗的狐盈听到直属亲兵的汇报,她的脸上兀的绽放出一抹艷极的笑,可跪伏在地的直属亲兵用眼尾余光打量到狐盈握在手中的茶杯被她毫不费力的捏碎了...... 第103页 直属亲兵吓得三魂去了七魄,那可是狐盈大人她收藏的茶具中尤为喜欢的一套啊! 「梼犴啊梼犴,你好得很啊......」 ** 当事人楚韵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至于在她昏倒后发生了什么,诸如狐盈又会怎么修理梼犴等事,她不知道也不想关心,她只是对于狐盈这样抓她一个「病人」让她多多休养身体都不让而感到不满罢了。 显然的嘛,她狐盈吃了饭没事干来看望她找她说话?说什么已经惩罚过豹子头妖怪了,它以后不会再伤害她了,还让它给她道歉,说她已经躺了大半个月,不那么直白的跟她说,那人家魔将歉也道了礼也赔了,她楚韵都休息这么久了,差不多得了就继续给她干活呗。 可是她「重伤难愈」啊,仙人都说她伤得骨头都断了,内脏也破裂了,不说普通人受这么重的伤能不能救回来,但救回来了不休养个一年半载的这身体能见好啊?还会落下病根儿,若真是普通的人类,这才过去半个月还得被伤痛折磨好几个月呢,狐盈这就要她去给她做事? 这文景文丽娘来了不得给狐盈磕几个说真厉害啊学到了啊? 所以呗,她只是想再拖些时日给自己再养养伤,当然楚韵心里也清楚狐盈不会任由她继续拖下去的,她就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可她这帐篷里还是来了不速之客。 第80章 楚韵这身于夏至之时受的重伤,终于在迎来霜降之后快「大好」了。 这不好也不行啊,狐盈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足以等待她彻底把伤养好的,狐盈那厢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过呢,断是不能让自己拖到立冬的。 看在仙人的份上,又想到她自个儿暂时得在狐盈的手上讨生活,是以,楚韵只好识趣地向狐盈提出,她可以边将养着身体边给伤兵们做些简易的治疗了。 狐盈也不再对她绷着脸了,她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让楚韵退下后,这没过几天,说是此前各个营帐都忙活得紧,所以顾及不到她这里的,比如生活要用的要喝的水的这些琐碎的事,而后有的妖又能抽空给受伤行动不便的她挑一缸子水了;又是没过几天呢,有小妖怪给她送过冬的衣被,还特意嘱咐是狐盈大人想着她专门照顾她的...... 也是,她当时就那一身夏天穿的衣裳,好在受伤之前还买了两身成衣,不然这一个秋天都没衣服穿,狐盈还是挺「贴心」的。 这一天结束了给伤兵治疗的时光,回到帐篷内的楚韵捶捶肩膀又手背在身后捶捶腰,她虽然不是真的大夫,但是也在那个伤兵营里站了大半天呢,还是会累的嘛! 这才刚坐下拿起放在梨花木圆桌上的陶瓷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水,还没来得及端起来喝,便听到了帐篷外传来的大嗓门: 「大妹子,阳哥哥这里得了几匹好看的布料子,颜色俏得很,你拿去做几身衣裳呗!」 楚韵锤腰的手一顿,她失神了一会儿,才打起精神佯装出面带微笑的样子,掀开帐篷的幕布将人迎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月白色广袖长袍,看着上面绣的繁复暗纹,便知道这衣服的针脚有多细緻了,而只是匆匆一瞥他抱着的几匹布,瞧着跟他身上的这一身衣服料子一样滑熘,楚韵虽不会估值,但也能猜到肯定不便宜。 楚韵当即和他说到:「赵大哥,这布料子看起来很贵啊,我怎么好意思收下?况且狐盈大人已经派了妖兵给我送过衣服啦,多谢赵大哥的一番心意了。」她向男子道了谢。 楚韵表面上在笑,心里却是复杂得很。 她不喜欢他。 这个之前乍一见面,差点就踹到那位可怜老伯的男人。 自豹子头妖怪引起的道歉风波她还在养伤的一个多月以后,这个名为赵旭阳的男子就时不时地打着关心她伤势的幌子来跟她套近乎。 这么些日子过去,自然也让她晓得了他是想和她拉近关系,她当然是不情愿的,可在怎么拒绝他的态度上,楚韵却犹豫了。 「哦?狐盈大人想的真是周到啊!」赵旭阳听楚韵这么说也只是愣了一下,他的脸上露出笑容,「那我也是来得巧了,我这去买过冬的衣服时,想着你初来乍到,后头又身受重伤,自是来不及准备衣服的,也就顺手买了布来,这哪儿有什么贵不贵的?只看你喜不喜欢,这料子衬你,那它就是好的,咱这么好好一妹子,两三套衣服怎得够啊?当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楚韵认真地看向赵旭阳,她瞧见了他对她满眼的欣赏与喜爱,他的笑容憨憨的,却看得人心里暖烘烘的。 「你若实在不喜欢,阳哥也不好强送你,改日你要是下山上街买东西,一定要叫上我,你还未及笄,我的家乡......要是没被战火波及的话,你这般年纪在我那儿都只算是小丫头,没人看着陪着,你一个人上街我可担心了!」说到家乡的时候,赵旭阳的神色不禁黯然了一瞬,而话头转到楚韵的身上时,他面向她只剩浓浓的关切了。 「阳哥找你来,也有点别的事想和你说,你看,我这一直抱着布......我先放一放?」 看着他没打算回去,而是不论如何先把布找个地方放下,楚韵下意识的要接过来帮他放,却被他轻轻避开,说这布还是有点重量,而又没有随意放在哪里,问过她的意见,能放在柜子上后,他就放在那上面了。 第104页 「......」 她原本,应该讨厌他的......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赵旭阳天天对她摆出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也时不时地关心她,因着之前对他的坏印象,她自然是不想和他扯上联繫,此前她还能用身体不适推脱他的过分热情,现在却是想不到什么好的藉口。 她原先想着要是态度强硬的拒绝他迴避他,可她又不是这里的魔将们,实力强大无所谓会不会得罪谁,除了不敢在狐盈面前气焰嚣张,它们跟谁都是眼睛长在头顶,尽是一群鼻孔看人的货色,拿出什么态度对其它妖怪还是人都可以,谁看不惯谁就用拳头打服谁...... 尽管她不喜欢这里的妖怪们,但是她也不想和它们产生争端,省得谁要找她的麻烦。 也包括眼前的这位,虽然赵旭阳笑得和善,但是他可是能在一群妖怪中混的人类,楚韵也观察过他,他过得还算是比较滋润,明明是和她一样在妖魔眼中很弱小的人类,但是也没有妖魔会刻意为难他,去寻他的晦气,这就让她不敢小看他了。 所以要是态度冷硬地拒绝他,没准就是在得罪人了。 而她委婉的拒绝,却总是能被他无形之中给挡下来一样,他对她似乎是善意的,使得楚韵在怀疑自己是否对他过于有偏见了,她有点不清楚自己这样防备人家,是不是不应该。 「这天气逐渐冷下来了,咱们人类可不比它们妖怪,它们身体更抗冻些,咱们可不行,我回头给你送些木炭来!」 楚韵张了张嘴,嘴唇抖动几下,说不需要是骗人的,婉拒他的好意又会被他几句话说得不得不收下来,「......阳哥,这事好说,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啊?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嗨,我能有什么事来找妹子你呢!就是惦念着你的伤,瞧着好多了,我也就安心多了......」 「啊,是啊,劳阳哥挂心了。」 「唉,你这话说得就生分了!不过说到你的伤,妹子你真是挨得冤枉啊!」赵旭阳神情沉痛地摇了摇头,他嘆息一声,似乎很是为楚韵感到惋惜替她不平。 嘶,怎么着,这其中还得有隐情? 迎着楚韵询问他的眼神,赵旭阳也没有犹豫,毕竟他来主要就是为了和她说金鹏魔将的事。 楚韵内心倒吸一口气,她垂下眼睑掩去了眸中的若有所思,她轻咬嘴唇,斟酌着开口:「哎,许是运气不好,撞上了魔将大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也学着赵旭阳那样嘆息一声。 「此言差矣!」赵旭阳出声打断楚韵,「妹子你长得如花似玉我见犹怜的,那梼犴将军怎的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来伤害来针对你一个妙龄少女呢!」 楚韵表面上还在听着,内心不禁感到困惑,他说「我见」的什么?前面那个词,听着好像是在夸她的,只从听的感觉上来讲,好像在说她像花又是玉的,这听着就是好话吧? 她选择性地忽略了赵旭阳后面说的话。 「其实是金鹏魔将他,唉......」 楚韵愣住了,她心里忽然打起鼓来。 「哦?金鹏魔将?!」楚韵故作吃惊地问到,「我身受重伤一事,竟然和他有干系吗?!」 第81章 「唉,确是如此......」 听他瞎说! 楚韵的第一反应是这人特意背着仙人说他的坏话,他会这样做,肯定是跟仙人有过节才这样的! 可这些时日,这赵旭阳看着也不是那么的......坏?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她再听听看他怎么说吧。 「哦?此话怎讲呀?」 赵旭阳看到楚韵虽面带疑惑,却没瞧见她眼里应该冒出来的怒火,想着这些时日,他在她面前这般使劲地刷存在感,这般对她嘘寒问暖,待她如手足般亲切,他们又同属人族,她应该很信任他了才对......? 此前尽管知道她身怀医术,貌似被狐盈大人器重,他当时是起了结交的心思,比起狐盈大人帐下的妖魔鬼怪来说,他们乃是同族,至少认同同一套伦理观念,比之这些无法无天的妖魔,会更有底线也更知道礼义廉耻,与她打交道,肯定比周旋于各个妖魔之中要来得容易轻松...... 不过他一开始对楚韵虽没有冷待,但也说不上热络。 正是因为他混迹于妖魔之中,便更为清楚地了解到魔神狐盈帐下的这些妖魔鬼怪有多看不起人类,他要是急于攀交楚韵,回头这些妖魔必定觉得他们这样弱小的人类要互相抱团生存,原本在它们之中还算混得过去的他,就会彻底被好不容易有点接纳他的妖魔们排斥,他苦心经营的关系就毁于一旦了。 况且,只有两个人,这能抱什么团?她不过是有点能力的人类罢了,看她的能力是不是她能在这妖魔堆中生存下去的资本吧! 也因此,赵旭阳一开始对楚韵的态度是不冷不热的,而他也没有机会真实地了解到楚韵和梼犴究竟是怎样闹出矛盾的,就跟众妖了解的差不多,以为是梼犴要搓磨这个人类但是玩脱了,把狐盈大人惹怒了,他这才意识到原来狐盈大人很是「宝贝」楚韵,她的能力所拥有的价值,竟然值得魔神狐盈亲自对身为九大魔将之一的梼犴降下这等严厉的处罚?! 他根本不会知道这其中有楚韵的推波助澜,才惹得狐盈大怒,赵旭阳才发觉楚韵是如此地被狐盈看重,那么他人族的身份反而成为了他天然的优势,这时便放心大胆地与楚韵接触了。 第105页 可他心里也是瞧不上楚韵的,自她来到这位魔神大人帐下,每天依着狐盈大人的意思治疗伤员,除此之外从不越矩,她也会注意避开和妖魔们接触,恨不得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似的,她也不够聪明,跟这里长得最像人的金鹏魔将相处,却没发现这里的妖魔都很排斥他跟他不对付么? 赵旭阳便觉得楚韵不过是一个还未及笄的,没眼力劲的女孩儿罢了。这样普通又这么老实,看着很怕事又不聪慧的女孩儿,表面上对她好一些,没准儿就能对他掏心肝了。 所以楚韵虽然感到错愕,又疑惑不解,但是没有表现出听信他的话的样子,赵旭阳压下心中的诧异,他脑袋转了一个弯,又这般说道:「妹子,阳哥可不是在说金鹏将军的坏话啊,你跟哥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哥哪会是那种人啊?只是哥哥这心里实在是心疼妹子你啊!你瞧你多么天生丽质啊,你这么年轻就长得这么标緻了,这日后必定出落得倾城之姿呀!」 「阳哥说笑了,我哪是啊......」听不懂,听不懂一点! 她虽然不知道他说的都是什么词,但好歹能听出来是在夸她,为了缓解自己学识不够心里产生的尴尬,楚韵面带假笑地给坐她对面的赵旭阳倒了一杯茶。 赵旭阳端起这杯水就喝下肚,这嘴里润了又继续说道,「哥跟你说的都是心里话,这也都怪我能力不够护不了你,所以只好私下与你说这些,望你日后多加注意。」 「我比你更早来到狐盈大人帐下给大人做事,所以自从我来到这里以后,所知道的事情,便是加上金鹏魔将才算上的九大魔将,另外八位都很是不喜金鹏魔将,你说,要是一个两个跟他不对付就算了,除了他其它魔将都跟他有矛盾又厌恶他,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他很有问题吗?」 楚韵微微一愣,「这,这怎么能说明就是他的问题呢?我和他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觉得他脾气挺好,也没见他对我怎样......」 她瞧见了赵旭阳眼里是明显的不贊同,他以一副过来人为她好的口气继续说到,「他是什么样的并不重要啊,重要的是这里所有的妖魔都不喜欢他,连他的同类都厌恶他,你也说了你和他认识不久,那你又如何能断言他好呢?总不能是这里的妖将妖兵都错了吧?它们所有妖魔去针对他一个?」 「无论是谁,这要混得什么样才能让他的同类都看不顺眼都巴不得他死啊?肯定是他很不怎样他很糟糕啊!」 楚韵忽然感到有些窒息。 赵旭阳看楚韵脸色发白,想着这大概是因为她的伤没好全身体比较虚,就没多注意,「这些个魔将手底下都有自己掌管的妖兵,唯独他没有,我听过别的妖怪说过几嘴,你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 他为了生存,只能周旋于妖魔之中,现在出现了一个更适合去攀附依靠的,他自然要把自己的「生存之处」打造得更安全一些。 这就是赵旭阳为什么要和楚韵说这些话的原因了,跟她说明利害关系,那么她要生存下去也不会跟金鹏魔将为伍了。退一步说,万一她还是昏了头没疏远金鹏,他也不怕被金鹏算帐,因为金鹏要痛恨谁要算帐的话,那些背后骂他乃至无意中当面给他难堪的妖兵们,都没被他找上门杀了呢,他说说他的事,又会被怎么样呢? 「曾经当过他手下的说,金鹏魔将似乎极不情愿让这些妖兵去执行危险的任务,还有那种能分到大军功的任务,也不会对它们发号施令,对它们的态度也跟其它将军的不一样,跟着他很无聊,什么事也多干不了,他那么捨不得它们冲到最前线,还不是因为在最兇险的战场上能捞到最大的功劳?所以跟别的将军不一样,他就是太自私太贪婪,不愿意分功劳给它们......」 楚韵有些听不下去了。 「什么好也不让他们捞着,如果不是的话,它们背后说他,当面让他难堪,不尊重他无视他为什么他从来都不发一言?他可是个将军啊,对它们有生杀予夺的权利,要真恼火了,他又不是没有杀它们的能力,因为它们说的都是对的,他心虚呗,还算要点脸,这些都是那个妖兵的原话。」当时那个妖兵喝酒喝高了,什么浑话都说得出口,他这还是想到楚韵年纪小,有的话太难听了,不堪入耳才没原原本本的复述出来。 「如果你觉得这都只是片面的一家之言,这不就后天,是处理俘虏的日子,你还不知道吧?金鹏魔将嗜杀得很,他会将俘虏都残忍的杀光,啧啧啧......」 「他可是被同类都讨厌的傢伙啊,你现在还觉得他会是什么好人吗?」 她觉得啊。 「他能是好的么?他......」 赵旭阳还欲多说什么,可楚韵却听不下去了,她推脱身体不好,内伤发作让她难受得紧,赵旭阳连同他抱来的布匹都被楚韵给退回撵出去了。 有的事,她要找仙人问个清楚。 第82章 楚韵没有精神地趴在梨花圆木桌上,她的头靠向一边,枕在臂弯里。她眼睛红了一圈,眼里的泪意被她眨了又眨才没有流出来。 说不上来是因为赵旭阳那样说仙人她气得更多,还是她为她自己难受得更多。 她刚开始也没想搭理他呀,因为他要踢那个老伯,因为她自己生活就过得挺艰难的,这种别人无缘无故地对她好得不得了的事,也不问她要回报的事情,她很难不觉得这是什么魔幻故事...... 第106页 所以她一开始也防备着他的,她才没有信他呢! 可是,他似乎很可怜,他的家是因为这些魔神打架被波及到了才没的,他原本一家几口过得很幸福的,这下子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对她好,是觉得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类,他们都是人族的,他很高兴这里有他的同胞,正是因为知道在满是妖魔的地方生存不容易,他才想着要多照顾她一点,他说他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呢,要是还活着,也快跟她一般大了...... 在楚韵过去的岁月里,没有一个人会跟她说,雨天小心走路,看她咳嗽就嘱咐她多喝水,会不让她拿重的东西,会问她的意见,问她愿不愿意。 没有人会和她好声好气的说话,也没有人对她笑眯眯的,没有人看她的眼神,会让她觉得温暖...... 很多人都对她很坏,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有人对她好,她也同样地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只是一个孤女的楚韵,什么都没有的楚韵,能让别人图她什么呢? 她不知道啊,她想不明白啊! 可是她能懂他说的自己的故事,他没了家,再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装下他对家人的思念,不用说她也能理解他为了生存,为了在这个世道活下会有多辛苦,会有多拼命。 她心里产生了错觉,她误以为这样的她和他好像是自己以前上山捡草药捡柴火的时候见着的小动物,它们互相依偎着彼此,用彼此的体温取暖的感觉。 她想的很简单,楚韵很朴素地觉得,别人对她好,她就应该对别人更好。 她能带给他什么?能回报给他什么? 楚韵曾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因为她知道自己是要走的,这里是[过去]而她必须要回到[未来],她没有办法留下来陪这个人,他到时候就要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些妖魔,要无比小心谨慎才能活下去。 他会很累的。 她真的非常地苦恼过要怎么帮他才好。 所以她很动摇,很矛盾,现在这么难受,都是因为她几乎信了他说的故事,信了他在她面前流的眼泪! 其实她,真的很渴望...... 楚韵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要不是他说的这些话,她就会被他骗过去的! ** 待心情平復些许的第二天,因为记挂着赵旭阳昨日说的「后天」便是处置俘虏的日子,而仙人不知为何会选择把那些俘虏都解决掉,她相信仙人必定有他的理由,他才不是残忍的人。 所以她要去找他问个明白,以及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日子没有见过他了。 也是在豹子头魔将跟她道歉不久后,她为了养伤当然不会外出,可是他也没有来找过她,在她出帐篷去治疗伤兵后更是碰不着他,在这个妖魔营里,她甚至都找不着谁去询问他的去向,仙人平常独来独往惯了,也没谁在意他,难道她去问狐盈吗?惹来狐盈过多的关注可就麻烦了...... 楚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难道他是在躲着她吗? 可为什么呀?! 他们之前不是有说有笑的,还挺要好的嘛! 「轰隆隆——」 天雷乍响,把楚韵吓得一哆嗦,她抬头望向阴沉沉的天,总觉得乌云又压低了些,变得又厚又密的。 她抱紧了怀里的天青色油纸伞才感觉安心些,还好自己出门时有望天,就晓得今天必定会下雨,她就带着伞来找仙人啦! 为了能快些来找仙人,她特意加快治疗进度早点结束今天该做完的事,然后再许愿指引她来找他的,因此冥冥之中有股力量牵引着她,让她沿着山路走向营地后头的山峦。 只不过这几个山坡约莫是没被走过,所以根本没有踩出来的路,楚韵与其说是在走,不如说也在攀爬,还得注意不要踩到会陷落的土块。 还好她对爬山很熟,不然很容易就扭到脚了。 终于走上了山里较为平整的地方,楚韵一把拿开被无情的冷风扫在她脸上的枯黄叶子,看到上面蛀了虫洞,她手一翻果不其然发现树叶的背面有一只虫子一扭一扭的,楚韵果断丢掉了树叶,她拍拍手,将被风吹乱的头髮别在耳后。 「终于......」 好不容易爬上山来的楚韵,感受到那股冥冥之中的感觉就在这片山林里,累得气喘吁吁的她一时间脱了力,就坐在了地上。 嘶,屁股一落地才感觉到这地面有多硬,都给她摔疼了一下,又凉得她想赶紧起来,可她有些疲惫先坐着缓缓吧。 将伞丢在一边,身子向后仰的楚韵双手撑着地,鼻息间有淡淡的果子腐烂了的气味,已过了丰收的时节,这树上的叶子也不再是火红一片,那般欣欣向荣的景象,而是呈现出衰败之姿,冷风一刮便有大片枯叶扑簌簌地落下。 楚韵眨眨眼,她抬头向上看,可这依然不影响这些野蛮生长的树木,茁壮地似乎都要冲破天际那般,这山林里的土壤是真好啊。 不过,楚韵把她的前后左右都看遍了,都没有发现仙人的身影。 这不对吧?难道说,岩神大人的力量也会出错?! 楚韵勐地摇晃脑袋,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只是人类的楚韵,无法感应到,在层层叠叠的枝桠背后,一双金色的眼眸正注视着她。 感觉到脸上有了冰凉的湿意,随后又掉了几滴,冻得楚韵一激灵,在老天爷的雨越下越大之前,楚韵慌忙起身拿起油纸伞将它撑开,雨滴落在油纸伞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伞下的楚韵唿出一口气,她可不想淋到雨,这么冷的天淋雨不说全身都要湿湿答答的,还要受冻,还最容易生病的! 第107页 楚韵恨不得将自己宽大衣袖给捲起来,千万别淋湿了,发起烧来就算好了也是要丢了半条命的! 眼看雨越下越大,楚韵不免有些心急,她顾不上那么多,这之后再去解释: 「金鹏,金鹏!」 「你在吗?你在的吧!我,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呀!」 如果连岩神大人的力量都会出错,那么其他人更不会有办法了。 楚韵双手握住油纸伞的伞柄,雨水中夹杂的冰粒子顺着寒风一吹,飘进了她的脖颈里,惹得楚韵缩缩脖子。 「金鹏啊!」 任由她喊了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可声音好似也无法穿透这能遮蔽住视线的厚重雨帘。 若是等天完全黑下来,又下着大雨,这山里还不知道会冒出什么危险来,纵使楚韵如何不甘心,似乎也只能先回去再说了。 魈看着那道撑着伞的浅碧色身影来回张望过后,似有下山的打算,他靠着树干的手一松,也准备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能找到这里,又为何来找他,但是他也不需要弄明白。 这样就好。 他们以后都不必碰面,不会相见。 「啊呀!」 原本他是这样打算的。 他们从此不会再有接触。 预想中摔倒在水坑里浑身都湿透的惨兮兮的状况没有出现,是因为,有一双手稳稳噹噹地扶住了她。 第83章 我站在你这边 自己还是现身了。 明明打定主意不会再见面的...... 似是为了贴合主人的想法那般,在楚韵找回重心,又没等她站稳,魈的手迅速地收回,背在身后,可手指却不合心意地微微抖动,似乎在眷恋与她衣物相碰,那料子的柔软触感。 她瞧着要比两个月之前的她更精神了,脸颊两侧虽然有点往里凹陷,但是她的脸也有气色了。 她看起来好多了的这一认知令他感到安心,魈由衷地感到了满足,便不想耽搁,可要走的时候却被站直了身子的楚韵一把抱住了胳膊: 「下这么大的雨你还要往哪里去呀!」 应该要问他怎么出现的这么及时,是不是就在附近,为什么她刚刚喊他,他却不出来见她,这些天为什么从未看见过他,他是不是在躲着她,为什么要躲她等等等等,她心里明明有很多要问他的话,可是看他浑身被雨水打湿了的样子,这些话她一句也问不出来,看他好像还要走,连忙拽过他的身子,瞧见雨滴顺着他的头髮往下滑落,急急忙忙抬起手抓着干燥的衣服袖子,给他抹去脸上的雨水。 「怎么也不晓得带一把伞呀?你没看天吗?乌云好多的耶!」她说话语速很快,可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还好我带了伞,我们回去吧,你淋湿了要赶快换干的衣服,现在天又这么冷,穿湿衣服会着凉的......」 听着熟悉的却有一些时日未再听过的关怀他的话语,魈有了片刻的恍惚,他无意识地被楚韵带着走了两步,却又反应过来立在原地,感受到自己被反着拽动的楚韵回过头去,看到他半边身子又淋着雨,楚韵上前递伞给他挡雨,而后他挣脱了她的手,他眼里晃过挣扎,可对上楚韵错愕又不解的眼神后,魈仿佛下了决心: 「阿韵,我们之后,不要再接触了。」 楚韵握住伞的手忽然抖动一刻,唿啸的风似是找到了可趁之机,将她的伞吹翻些许,没了伞的阻挡,寒风裹杂着冰凉的雨向她倾泻而来,脸上的凉意一直冷去了心里,楚韵下意识地握紧了油纸伞的伞柄,才没有让自己彻底淋湿:「为何?」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似乎很平静,脸上沾到的雨水她也没来得及擦掉,许是这样才冷得她嘴唇发抖,「理由是什么?」 在她看向他时,魈移开了视线,看他似乎并不打算有什么解释的样子,那自己是做了什么让他不愉快的事吗?她本要脱口而出还欲问他,可光是想到自己要这样去问他是否讨厌她,楚韵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颤抖,这样的问话尖锐得她死死咬住嘴唇才隐忍下来了。 所以,这些时日都在避开她,才会不见她啊...... 那他扶着她干什么?讨厌她的话就让她摔到地上好了,不要做出这样让人误会的举动嘛! 脑海中不自觉地开始回忆起他们之前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们上街一起吃吃喝喝看表演,他搂过她的腰带她回营地,她怕他一个人驻守山腰无聊而去陪着他......记忆中的画面最后定格在她想要逗他笑而叽里咕噜给他讲了好多个故事,可他好像都没什么反应,她有些丧气,顺手摘了路边快有半人高的杂草做她最擅长的编小动物,她编了两只青蛙,她教他玩跳跳蛙,看他按了尾端而青蛙跳得很高时他淡笑的侧脸。 她以为有她的陪伴,至少有在让他的过去有变得小小地不一样。 原来,只是她自我感觉良好而已。 「原来,你觉得我烦啊......」 「对不起。」 诶? 傍晚的风鼓动着她的衣袖也吹走了她眼里的失落,低着头的楚韵抬眸对上了魈诧异的眼。 「我没有觉得你烦过啊?」 「你为什么要道歉啊?」 两人都沉默一瞬,楚韵看到魈还在淋雨,他兀自在那淋着也不想着去避雨,楚韵本想一把拉过他来,却是刚伸出手,藏在袖子里的指尖骤然离开包裹它的温暖而触及到外边的冷空气时,又瑟缩回去了。 第108页 楚韵向他走前一步,不太自在地看向别处,却悄悄地伸高手,让这柄不大的油纸伞可以为她两人遮雨。 明明她就在这里撑着伞,可这傢伙为什么像高冷的猫一样对人爱答不理......不对,就算是不理会在撑伞的人的猫,也会去找躲雨的屋檐吧? 他是想得伤风想发热吗?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啊! 楚韵的心里又有些闷闷的,许是离得近了,他的声音也变得清晰:「我从未觉得你烦过。」他又重复了一遍。 楚韵抿住唇,她将头偏向一边让人看不到她的脸,才不想承认听到他这样说心情有好一点。 以及,她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也统统被吹飞了。 「那你,是为的什么事跟我道歉?你不说,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道歉的必要,而我该不该原谅你呢。」 哼。 楚韵看着她穿的绣花鞋的鞋面一点一点润湿,復而听到他的声音:「......是为你受伤的事。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梼犴针对了。」 她扭过头来,看到魈满眼的歉疚,呆呆地「啊?」了一声。 魈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初来乍到也不会清楚,因为梼犴魔将很厌恶我,所以与我交好的你也被它折磨伤害了,如果你还是与我接触,那么营地里还有很多不喜我的妖魔,它们大概都会对你出手,你还会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还是与她说了。 与这个,她一看到他就眼睛扑闪扑闪的,带着明亮笑意向他奔来的,看着她笑,他的内心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跟着笑的女孩完完整整地说出来了。 总是喜欢给他买好吃的,明明是看他一人守夜,想要陪着他却不想他赶她回去睡觉,就藉口自己睡不着,最后却靠着他睡着的女孩子说,都是因为这个被她好好对待的他,被这个没有一个同类喜欢的,被所有妖魔厌恶的,无视的他,都是因为他的缘故,她被妖魔狠狠伤害了。 这样的他有何颜面去见她? 「阿韵,我很抱歉......」 他没有看向少女,他不知道此刻她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或许先是感到震惊,她什么都没做错,她只是跟他接触而已,却因为他而遭受了无妄之灾,随后很快会与他划清界线,害怕接近他害怕再受伤,她受了那么重的伤,那么刻骨铭心的疼痛,她也会怨恨他吧? 一想到平日里对他言笑晏晏的少女,她精緻的眉眼要染上与那些妖魔对他如出一辙的怨恨,他不由得感觉到唿吸一窒,喉咙发紧的他与楚韵隔开距离,此时的她一定受不了与他同在一处,在这柄伞下的划分的小小空间里,既然说清楚了,此后也不会再见了。 「我很抱歉。」 没有血色的唇张张合合,将自己真正的想法压抑下去,他只能如此苍白而无力的,对她做不出任何弥补的,这样轻飘飘地说出这一句话。 不再与她接触不再靠近她便是对她最好的保护了吧。 楚韵皱着眉,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又来了。 当一起游玩夜市的时候,她都被聚在一起的人们的氛围所带动而一起欢唿雀跃,她玩得忘乎所以勐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他而到处找他的时候,却发现他隔着人群,他的眼里有被跃动的火光照到而留下两簇小小的火苗,可是他的人却远离一起欢庆的人们,游离在外,平静地注视着人来人往。 她想看到他笑,所以总是尝试去逗他发笑,他明明就要弯起嘴角却又会压抑住克制笑意。 就好像,他不允许自己靠近热闹的人群,也不允许自己能片刻的享受现在。 就如此刻投身于雨幕中的他,在将自己围成一座孤岛,与她渐行渐远。 楚韵倒吸一口气,不管踩在坑坑洼洼的水坑里自己的鞋子已经湿透,她追了上去: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要消失在雨中的他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僵硬在原地。 像是被钝器打击,明明已经知晓了,已经有准备她会怨怼会责怪他,可是亲口听到她这般说,他的心口还是涌上沉闷的痛。 「......」 自天上降下的冰凉雨滴像是闪着寒芒的刀,狠狠地扎在少年的身上,他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还能和她说什么能让此刻的她的心有一丝宽慰。 不要让那般如春光明媚的她因他而怨恨,不要因他而痛苦,他不值得。 「因为我没有觉得你有做错的地方,所以你不需要向我道歉。」 她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落入他的耳里。 魈回过头的功夫,就发现楚韵已经来到他的身后,她的伞已经举到他的头顶,为他隔绝冰凉刺骨的雨,她的眼里没有半点对他的怨恨,只有星星点点的能够驱逐寒风的暖意。 她挨着他,距离近到唿吸间唿出温热的气息与他的唿吸相交缠,魈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可楚韵又迎上前一步,她歪着脑袋看他,如溪水清澈的眼里满是他的身影。 「可,可,你是因为我而受了很重的伤......」过近的距离让快要沉寂的心跳又活泛起来,连嘈杂的雨声也抵抗不过。 「才不是,是因为那些妖怪都很坏,是它们的不对!」 她回答得过于迅速果决,没有一丝犹豫。 是完全预想之外的回答,他越发地感到不知所措,对上那双纯净的眼眸,少年不由自主地问她: 第109页 「你......不讨厌我吗?」 他犹豫着,他压下去的话,他既然知道了那些妖魔毫无底线,竟然会迁怒于跟妖魔相比只是普通而脆弱的人类,他以后一定会保护她,不是他出手伤的她却因为他的缘故使得她被折磨到重伤,她若是埋怨他痛恨他,他都能够理解她,只怕他想保护她,到头来她发觉这个营地里都是与他交恶的魔将,她独自生存已是不易,反过头来因为他导致营地里的妖魔也像孤立他一样来对她,她能承受得住吗? 他去保护阿韵,这对她来说真的是更好的解决办法吗?他没有在变相地将阿韵推到那些妖魔的对立面去吗? 他会觉得自己剥夺了她选择的权利,明明应该保护她却变相地将阿韵与他这个被妖将妖兵都讨厌的傢伙绑在一条船上,使得她不得不依靠他的保护才立足于这个妖兵营......这对她来说真的不会令她更痛苦吗? 所以,更多的话他没有办法说出口,即使被她厌恶也决定在暗中保护她。 可魈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 来不及懊悔,又听到她反问一句,「啊?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啊?」 魈缓缓呵出一口气,楚韵便发觉那个刚才还显露出一点情绪的少年,又恢復成冷静自持的模样:「你不知道,狐盈帐下的妖将妖兵皆敌视我,所以你继续与我接触会被我拖累,你......」 「我知道啊。」 「哎?」 正准备跟楚韵说清利害关系要她自保的魈一顿。 少年稍圆的脸颊还未褪去青涩,鎏金般的眼眸没有上场杀敌的锐利,而是有点茫然,他无防备而愣住的样子看起来呆呆的,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样的他很可爱,楚韵抿唇忍住嘴角扬起的笑意,她咳咳几声: 「有个讨人厌的傢伙找我说过了,本来以为他是个好人的,但是也跟我说什么我受伤都是因为你,要我以后离你远一点......想起他说的那些话我就很反胃!」楚韵单手叉腰语气听起来她本人很不爽的样子,随后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慌忙补充到,「呃,就是听着我很不舒服,所以我教训过他了,就不劳你动手了哈!」 那人讨厌归讨厌,万一仙人出手对付他的话,他要是小命不保了,仙人的身上要背负的罪业又多一份了,这何必呢;同样的,因为她说的几句话,虽然也是对方说过的话,可是他因此而丧命的话,她心里得多过意不去啊...... 「有人找你,和你说我的事情?」魈沉默半晌,问道。 「对啊,不过别管他啦,他不重要,再说了我也赶走他了,他一点也不值得你费心!」怕魈真的对赵旭阳上心了,楚韵好说歹说才将他的注意力转移走。 「说回那个豹子头伤我的事,这很没道理呀,先不说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会给人难堪或者去跟别人争吵啊为难别人的人,所以如果你和其它魔将闹了矛盾,讲理的当然知道谁让它不快,就去和谁去解决好了,我跟你要好关它什么事啊?!又不是我让那个豹子头魔将不爽,又不是我跟它闹大矛盾,我又没把它怎么样,它凭什么伤害我还找这种藉口,显得它重伤我还有了道理似的,呸呸,噁心!」楚韵很是不屑地说道。 「哼,我看,一定是因为打不过你,然后找藉口拿我撒气呗!」楚韵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你就不要揽在自己的身上啦,这根本不是你的问题。」 「......」 她竟然,是这样想的吗?与那些和他一同生活的妖魔们都不同,她一点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吗? 封闭已久的内心,施加于心灵之上的枷锁忽然传来松动的声音。 楚韵仔细地打量魈,见她这样说他脸上好像也没什么表情,他对此不置可否,没有等到他的回应的楚韵,便以为他还在感到莫名其妙的自责,苦恼着要怎么开导他才好: 「哎呦,真的不关你的事啦,我跟你讲个故事吧,我以......咳咳,我有一个朋友,她生活过得嗯,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什么灾星啊,祸种啊,你不知道,她村里的人全部都希望她赶快死掉......」 楚韵不自觉地皱眉,她以为自己可能没有那么介意了,她介意也没有用不是吗,可就算是想要把她的经歷当成一个故事那样去开解别人,却有一种将伤口上的结痂又撕开来,露出还未长好还是血肉模煳的内里给别人看的窘迫感,这伤口她只想藏着掖着,它见不得风也见不得光,风一吹光一晒,又会是撕心裂肺的疼...... 可在听了赵旭阳说的话后,楚韵恍然发觉,自己和仙人处境,或许,有那么一点相像? 无论是她也好,还是他也罢,他们在的地方明明那么广阔,却都容不下一个她/他。 村子里的人,狐盈帐下的妖魔,都觉得他们碍眼,他们不应该存在。 隐忍下内心的不适,楚韵继续说道:「就因为她的双亲早亡,便觉得是她剋死了她的亲人,所以她村子里的人,自己家里吵架就觉得是她坏了家里的风水,跑去那个孩子的家门前破口大骂,说都怪她,是她影响他们夫妻或者婆媳吵架,今天劳作没什么收穫也来盯着她来骂,这个孩子为了养活自己上山採药,总有几个老婆子老爷子在她经过的时候,祈祷有什么豺狼虎豹把她叼走咬死,或者她自己爬山被摔死,被妖魔抓走吃了,被马贼掳走啊,说她晦气啊......」 第110页 楚韵越说声音越小,握住伞柄的指节微微发白,她嘴唇微微颤抖,想要继续往下说,却有些说不出口,「她,她......」 「她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人。」 楚韵忽然感觉到她的脑袋被轻轻地拍着,就像过去那样,她被人拉扯揉碎的心脏,经由他的手心,将附在上面的褶皱温柔地抚平,「所以不要听信那些庸人的话,『灾星』、『祸种』这样的词与你无缘,阿韵是非常好的人。」 这场说下就下的雨似乎小了些许,他温热的吐息带起一股小小的暖流,如微风清冽的声音擦过她的耳尖。 他看着少女的眼眸再度焕发出光采,「那在这句话前面加一个『现在』吧,金鹏以后还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的。」 那些很好很好的人,都在未来等你哦。 只是,她现在没办法告诉他而已。 「哎呀,就有这么明显吗,就这么容易听出来我在说我的事嘛?」 「......」 在沉默的几息中,魈的脑海里略过很多的想法,最终还是向楚韵道了声抱歉。 「哎!」楚韵挥挥手,「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啦,就是,怎么说呢......」 楚韵单手撑着下巴,她看起来神色有些苦恼,撅起的嘴似乎能往上面挂东西,「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吧?」她将手背伸直,比在自己的腰腹处,又摇摇头,往下比比,「有的小孩子先从咿咿呀呀开始爬,然后再学会走路,那路上总有小石头啊,踩了滑了就摔了,每个小孩子走在自己人生的道路上总会摔跟头的,磕伤了就有伤口啊,会流血啊会哭的。」 「有的孩子就挺幸运的,他/她的身边会有大人,看他/她在哭就问孩子你摔到了哪里呀?哪里疼啊?给小孩子唿唿或者带一颗糖去哄哭闹的孩子,自此,有的人就晓得了他/她哪里会疼,怎么告诉会心疼他/她的人,怎么样去拿一颗糖来抚平自己的伤口......」 楚韵掩去了眼里流露出的羡慕,「而有的人吧,她身上的伤口太多了,也不知道怎么有效的包扎和止血,总是新的摔到旧的上面去,满身的伤痕,可能也挺期望有糖吧,可是没糖也这样稀里煳涂的走过来了,要是有谁会特意问一下,她哪里疼,她都得迷茫一下到底是哪块疼,自己还疼不疼了,至于自己主动去说,这不是很难为情么,我现在跟你解释这些,我都很害臊呢!」 「将自己的伤口露出来,也是很需要勇气的......」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也没什么好说的,都这样叽哩咕噜的过来了。」 她没说出口的是,这样会令她感到难堪,她虽然不觉得仙人会对她的遭遇报以嘲笑的态度,但是她又怕别人觉得她可怜。 不是她楚韵不识好歹,而是村子里部分人会觉得她可怜,那种觉得自己过得不容易而提起她,觉得她更悲惨的庆幸和因为她反而产生了优越感,而对她高高在上施捨出来的同情。 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这两种态度,哪种更会令她气不过更难受的了。 魈端详着她,他认真仔细地去揣摩楚韵说的这番话,似乎微妙地能理解一点她的心情,她或许是想说,人的一生会遇到各种艰难险阻,而又会存在着各式各样的事物,比如人类之间的关心与爱护等等,这些都能称为抚慰伤口的「糖」;有的人能很幸运的得到弥补癒合伤口的「糖」甚至可以自如的表达出来,她似乎觉得能将自己的伤口亮出来能完整的表达出来也是一种本事。 伤口癒合了,但是它并没有消失,它结的痂还存在着,她不是不需要,而是从未得到过所谓的「糖」便不敢期望,就这样煳里煳涂地过着日子。 「也好似有的人宛若生来便降落在春暖花开的春日里,一场忽如其来的冷风便能清晰地感受到寒风刺骨;而有的人她降落在腊月寒冬中,有太多太多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便也无法觉得更冷了。」 所以,她会感到难为情,不好意思说出口更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在变得麻木与不得不习惯。 「哇哦......」 感觉仙人说了很有道理的话,应该不是她简单以为的意思。 楚韵装了片刻的深沉,才说道:「那个讨人厌的傢伙跟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情况,可我想说的是,别人怎么以为你怎么认为你,他们对你的态度如何,这些都该与我无关,因为在此之前我又没有和你相处,怎么能擅自认定你是什么样的呢?又怎么可以像它们那样对你态度这么恶劣呢?」 「你在战场上见到我,那个时候你还不认识我,你却愿意带我出战场,后面你又为那个跟你没有关系的老伯为他去请狐盈帮忙,你很会为别人考虑......」他看着面前的少女神情专注地掰着手指头,一桩桩一件件地将他与她相遇后的点点滴滴都说与他听。 「你是又温柔又善良,又有责任心的,我觉得顶顶好的人,我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感觉,而去相信一个因为别人什么态度就怎么对你的傢伙呀!」 少女说的一字一句都带着滚烫灼人的温度,让他的脸颊频频升温,明明没有摸到热热的东西,却令他的手指想要捂住绯红的耳朵,她与他的距离隔得如此之近,使他根本忽略不了她明耀如初升的晨阳的眼眸,她眼里满是对他的认真,更加印证她说的这些话都是发乎她的内心,是最诚挚的话语...... 第111页 她在注视着他,而此刻,她的眼里只有他。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的心跳越发地乱了章法,他的心脏不受控制而在耳边一声快过一声地剧烈跳动,他移开对视的目光,唿吸错乱的他想要逃离,右脚才微微移动却又迟迟僵着不动。 又,捨不得离开...... 楚韵歪歪脑袋,她困惑地眨眨眼,天色渐晚,又是下着雨外边便看着更暗了,而少年侧过脸去,更让她无法看清被他墨绿色头髮所遮住的粉红耳尖,楚韵只觉得今天的仙人似乎格外地沉默寡言。 不过她说的这些,也是她认清赵旭阳的原因。 他不关心别人真实的模样到底如何,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为了不受排挤,为了不被找麻烦,他跟那些妖魔一样地去针对仙人,这样的人就不会是好人。 「我也知道了一点,为什么你身为魔将却没有能号令的士兵的原因......可是我觉得你是不想让那些妖兵送死,你明明是在保护它们,只是它们不懂得你的心意而已;你虽然是一个魔将,但是你没有把自己变成随意使唤它们的傢伙,你跟那些魔将都不一样,你在尊重妖兵们呀!」 魈楞楞地转过脑袋,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那些妖魔鬼怪跟你不对付它们厌恶你,这些统统都不是你的问题!它们妖数多只能说明它们声音大,并不能说明它们会是正确的啊,是它们坏蛋,是它们是非不分不是吗?」 倾盆而下的雨在不知不觉中变小,四周在变得昏暗,唯独她的眼眸却明亮如星辰,「我和你说我的过去,是觉得,这样的我或许说得上是能够理解你一点点的吧?」 在仙人名为「金鹏」的过去,他受的苦遭的难绝对是她一个小小凡人所无法想像的,「我可不敢说我完全的懂你,但是,可能我们会有比较像的地方,所以这样的我,是不是有可能能更明白你的心一点呢?是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想要更理解你一点。」 「如果......你不觉得我是该死的,那么身处在这个营地中的你,也不会是它们口中的错误,所以你不要因为它们怀疑你自己,嗯?」 少女的心意真挚而热烈,纯净的心灵似乎能够扫除掉一切的晦暗,「你这里的声音太小跟它们吵不过的话,那我站到你这边来呀!」楚韵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胸膛,「所以别想着推开我,我跟你可是一边的!」 她脸上的笑容似乎能够驱散所有的阴霾: 「阿韵会站在金鹏的身边支持他的啦!」 少女指尖的暖意穿过他的肌肤,蔓延到了他的心底,可...... 「站在我的身边,只会让你受伤。」 一日一日束缚在心灵上的枷锁,经由时光的流逝只会愈发地坚硬牢固。 「我也没那么脆弱啦!」少女灵动的眼眸转了一个弯,「那我被欺负了,你帮不帮我呀?」 「帮。」 少年没有丝毫的犹豫。 「那不就结了?那我要怕什么?」少女巧笑倩兮。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是少女有足够多的耐心去消融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枷锁。 「哦对了,那个人还说了,你......要去杀俘虏?」楚韵找魈主要的就是为了和他说这件事,尽管她再想斟酌斟酌怎么样更好地问出口,但可惜她吃了肚子里没墨水的亏,还是这般直白地问出来了。 还没有等他说什么,少女抢先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残忍的人,更是相信你有你的理由,所以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避开少女关切的眼神,魈垂下头去,声音轻得有些飘忽,「某次,我就要经过狻猊魔将的营帐,听到里面传来非常悽厉哀怨的惨叫声,随后一次战争清点过后留下来的一个俘虏从狻猊的营帐中冲出来,它虽也是妖魔,但身上被折磨得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它直直地沖向我,似乎是想要杀了我,而我......」 魈的眸子暗了下去,「而我自我防卫却将它杀死,狻猊看它死了,以为它疯魔了便没了兴致,可正面看到它的我,却在它死亡前的一刻,分明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解脱......」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忽然混入从树枝上坠落的硕大雨滴砸在她天青色的油纸伞上,发出的沉重声响也令她的心随着他的讲诉一起沉入谷底,「在这之后,我也了解到会这样以折磨俘虏为乐的魔将不在少数,它们不仅过得连职位最低等的妖兵也不如,它们的尊严也被踏进尘埃里,它们活着,却生不如死,每一天等待它们的,只有无尽的水深火热。」 「这样啊......」良久,楚韵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所以,你是想帮它们结束痛苦,让它们得以解脱。」 魈点了点头,自古成王败寇,败者的下场也不会多好,这些他都知道,可是,这不代表他能接受看到别人被虐待他还能无动于衷啊。 那些俘虏罪大恶极吗?狐盈是正义的一方吗?显然都不是啊! 「可,你呢?」 楚韵动了动嘴唇,声音轻得如同一片飘落的树叶,随时都能被风捲走,乃至于听不见。 赵旭阳还说仙人残忍,她看啊,是这个人是非不分已经没救了。 「什么?」魈微微睁大眼眸。 「你喜欢杀戮吗?双手沾着鲜血的滋味好受吗?你帮着那些俘虏解脱,那么又有谁能帮你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呢?你根本就不愿意为狐盈卖命为她打杀,可你......」 第112页 她想着这么些年来,他都不会去顾及自己的感受,他为别人做的这些事都不会有谁领他的情,就像是在未来她与他相遇,彼时的他已经是仙人,他救了她,救了许许多多的魂魄,他依然不想要任何人对他道谢...... 他并不是为了让谁感激他,或者要谁向他道谢才做的这些,他只是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去守护他人。 以这种不考虑自己不爱惜自己的方式。 一想到他很多年很多年都这样的过来的,楚韵的心里就堵得难受,就比她自己受伤还要感到疼。 她抬起头直视着魈,声音变大语气更重地问他: 「那么你呢?」 「你的感受就不重要么?!」 他看着无端变得激动的楚韵,喃喃道:「我的......感受?」 从来没有人想过,也从来没有谁在乎过。 「我没关系。」 连他本人也不在意。 「怎么会没关系啊?!」 「我没事。」所以,不要为他担心。 他如此平淡的一句回应,就将她想要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看啊,他本人都觉得他可以负担得起,他能够承受得住,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一点事也不会有呢。 她又哪来的立场来替他难过,替他考虑呢? 「我,你,我......」 她将手一甩,「就有关系!」 「你,你......」楚韵急得想把油纸伞都甩了,她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大口大口喘气,「好啊,你都不在意你自己了,就在意别人的事了是吧?!那我,我,那你不在意我的感受吗?」 「我不想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不想你不愿意......」她知道了他有业障的事,造的杀孽太多,他就会被折磨得越痛苦的! 「我......没有不愿意,狐盈把我当成工具,同样的,你也不用在意。」 他本想宽慰她,可谁知楚韵更加难受了,「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没有总是要你去背负去牺牲的道理!」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这里狐盈最大,她要是个仁慈的魔神也就不会被岩神大人消灭了,仙人肯定都尝试过了,他这样做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可我,不想你会痛苦啊,我在意你的感受啊......」 仙人他又倔得她说什么都没用! 魈忽然出声,「我这里,变得难受。」他的食指点向他的心口。 「诶?」眼眶逐渐变红的楚韵愣住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 少女睁着圆鼓鼓的水润眸子直直地盯着他瞧,将他看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手略微不自在地背在身后,她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问他为何会这般说,仿佛在等他解释何为他的感受。 魈偏过头去,如琉璃瑰丽的金色眼眸瀰漫着无措,脱口而出的话语,便能称之为自己的感受么? 「我,我......」 累月经年地被当成工具使用的人,在他生活的地方他不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更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想法,他没有属于自己的意见,长久的压抑使得他已经发现不了,也在意不了自己的感受了。 「没关系。」她微暖的掌心堪堪握住他发凉的手背,她不知道他为何慌张,但是她能看得出来他在逼迫自己,而她不愿意看到他这样。 「慢慢来。」楚韵说给他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无论你想要说什么,我都会认真地听你说的,那说回这件事,我们一起想办法,你就不要强迫你自己了哦?」 「......」 「那我当你默认啦!」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听见他说可以还是不行,可明天就是处置俘虏的时候了,不能再拖了。 「你一开始找我说是有重要的话要对我说,是什么话?」 楚韵抬眸,没想到他还记得,可是她来找他就是要问俘虏的事以及怎么这么久都没有看见过他,她要说的事情已经说完了耶? 不过...... 「我要说的重要的话就是,我是你这边的人,我会对你好的!」 他们都是没有谁会在意没有谁会关心的人,那就要对自己好一点。 这场说来就来的大雨已经停了,只是寒风一吹楚韵浑身打了个激灵,魈看到她肩膀还有背后面都湿透了,与她站得极近的他,侧过目光顺着她撑伞的手往上看,恍然发觉,她一直撑着的伞往他在的方向偏。原本衣服不会湿的她,为了已经湿透的他,背后才会淋湿。 他到现在才发现。 「走啦走啦,这里好冷的,再待下去我们都要得伤风了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楚韵刚说完就打了一个喷嚏,「啊秋!」 她吸吸鼻子,「但是你也别担心啦,我现在有能医治你的能力呢,嘿嘿。」 「我们回去吧!」 若有的人,他生在寒冬腊月一生都在刮着不会停的风雪,只一人带着满身的伤口孤独地走在冰天雪地里,他会磕磕绊绊会不经意地摔倒;而两个伤痕累累的人,或许就能互相搀扶着一起回家。 「嗯。」 第84章 与魈分头回营地的楚韵,她回到自己帐篷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弄起炭火,她边打着喷嚏,边给自己以及仙人许了个就算刚才淋了雨,但是都不会着凉发热的愿望。 快要燃尽的灯油发出微弱的光,这是她为了营造出无论何时就算有别的妖兵经过她的帐篷,大概都会觉得她在里面的假象,而没有极其特殊的情况,因着她是一个人类且在它们看来她受狐盈器重,倒是不会有来掀开她的帐篷来看看她在做什么,这般这么冒犯人的举动;借着偏暗的视野,楚韵从柜子里拿出狐盈给她过冬的衣服果断换上了。 第113页 将湿衣服放在圆木凳上,脱下的湿鞋子歪七扭八地散在炭火盆周围,看了一眼它俩都不会被烧到后,楚韵坐在另一张凳子上,她身子前倾,手搭在大腿上,张开的手心靠近炭火盆,在掌心慢慢变暖的同时,她的脑袋也不再「发热」,算是冷静下来了。 烤木炭取暖的楚韵思虑着俘虏这事要怎么解决,毕竟就在明天了,怎么改变令仙人不加深杀孽...... 等下,改变? 完、蛋、了。 她当时是情绪一上头也是发自真心地希望仙人不要背负这些,不能让他继续这样解决掉俘虏,但是有没有谁可以告诉她,她这样算不算是影响到了过去并使过去发生了一定的偏移? 越想她心里越惶恐,寒意似乎从脚底直直攀上她的颈脖妄图将她死死勒住,那时岩神大人虽然说得很绕,但是她勉强听懂了一些,也就是说在仙人记忆中过去发生的事情,比如说他被邪恶魔神抓住,被邪恶魔神使唤折磨,乃至于最后这个魔神会死,而且一定要是死在岩神大人的手上包括怎么被杀死的,因为仙人的记忆会很清晰的记住这一切,因为顺着这个过程,仙人才会被岩神大人在战场上发现,从而将他解救出来...... 而岩神大人以及其他夜叉仙人不能来到过去的理由就是,他们的力量太强大了。 就好比岩神大人来了,他直接就能整合力量杀了狐盈,甚至把其他魔神也收拾了,因为岩神大人是从未来来的,他已经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敌人,他们各自都有什么样的能力,加上岩神大人完全有能力去这样做,所以他的权能过于强大,能那样轻松地改写过去,这便是在扭转未来,此举能使数都数不清的人的命运被颠覆。 如果还有其他魔神也能这么做,他们也去更改过去,比如不让未来的自己被谁谁干掉又把谁谁干掉,那么整个世界都会乱套的......所以针对他们这样强大的自身,使得他们也有诸多束缚,他们不能违抗[命运],有改变过去的能力但是不能用,既定的命运对他们是很严苛的。 但是现在围绕在仙人身上的[濒死的命运]是因为他抵抗一个魔神用性命对他施展的诅咒,使得这种[命运]就要发展成既定的事实,发动这样歹毒的诅咒所要做的准备必须是很充分的,但就是因为那个魔神准备的不够,所以仙人现在的状态是[濒死]而不是[必死];因此,她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岩神大人所说的[欺骗命运]。 「啊啊啊......」楚韵用力地捶捶脑袋,双手又托住脸颊,在那使劲地揉啊揉的。 那到底怎样的改变不是在「破坏」仙人的过去啊?!又要怎样的改变是岩神大人所说的,将他们的命运再次联繫起来的[欺骗命运]啊! 她都试过问仙人今天想吃什么,结果临时将他俩吃的东西对换,还是看他想喝水结果给他倒了一杯茶,路上碰到了他,见他没有要紧的事,他本来要回自己的帐篷中去,被她硬生生地捉走从东边绕到西边,再让他回去......要是说改变的话,这不就是在跟原本要发生的,他心里想的,在过去变得不一样吗?! 除了她绞尽脑汁用尽蹩脚的藉口不让仙人把她当成奇怪的人,并下一次继续让他陪她实验之外,那种不过分的尝试她似乎都试遍了,都好像没起什么作用一样......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改变,才能让他们的命运再度相连呢? 她根本没有一点头绪,当时的情况也不容她多问,她又来得急,那时候也只能让她明白情况有多紧急啊! 楚韵捂住脑袋,她想着想着,竟是流了泪来,时间在流逝,性命垂危的仙人还在未来等待;岩神大人好像跟她说的是有关仙人的大事,能保证他的过去没有较大的改动不至于让他无法抵达他如今的未来,不让狐盈察觉出什么从而给他们所有人的将来埋下隐患...... 这样显得以前她试验的那些事情都像是小打小闹一样,现在要让那些「本该」死在仙人手上的妖魔活下来,这就是在改写它们的命运了,这不是一只两只妖怪,而是一大片的,这样的改动,真的可以继续下去吗?只一两个她也不会担心能影响到仙人的命运啊! 楚韵捂住脸,细碎的呜咽声从指缝中溢出,随后变成控制不住的号啕大哭。 她好害怕,她真的好害怕...... 她怕她一个不注意,就让狐盈发现端倪,不仅她会死在过去,更是让送她来的岩神大人和夜叉仙人们都受到牵连,他们都会被恐怖恶毒的狐盈发觉,万一再被她扭转过去,仙人就必死无疑,就连岩神大人他们都说不定都会遭到她的毒手。 楚韵眸光一黯,岩神大人说过,过去的一些事情就是既定发生的事实,是不会也不能被更改的,所以这些妖魔...... 被狐盈俘虏的妖魔就会是好的吗? 妖魔都很坏,很会害人类,所以,所以它们...... 楚韵颤抖着手,重重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她佝偻着身体,想找一个地洞将自己藏起来。 她也变得好恐怖。 「我好没用,我真的,好没用啊......」嘶哑的,破碎的,听不出原来声调的哭腔迴荡在寂静的夜里。 楚韵趴伏在圆木桌上,她的脸深深地埋入臂弯里,右手一下比一下更重地捶打着自己的大腿。 再一次举起拳头要狠狠地落在自己的身上时,却是被人抓住了手腕,她动了动,挥不下来。 第114页 手腕被人有力地握住,他掌心的热度似乎能将触碰到的肌肤灼伤,楚韵身体一僵,她的嘴张张合合,最后还是将脸埋得更深。 「......」 冷寂的空气中,只传来烧热的木炭时不时地发出噼啪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楚韵胸腔起伏的弧度不再那么大,肆意奔流的泪水转为无声地抽泣,楚韵动了动手腕,发觉还是被那人稳稳噹噹地握住,他的力气不松一分一毫,轻轻松松地将她钳制住: 「你走吧......我现在,不想让你看到我......」像是光在这样哭泣已经耗费了她不少体力那样,她说话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不想要任何人看到,谁都不要发现她。 少年抓着她的手松开了,就在楚韵以为他已经离开了,而她枕在湿掉的袖子上,闭上眼睛感受到眼泪流到嘴里的咸涩时,听到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去吃枣泥酥饼么?」 黑暗中的楚韵抬起头来,一双圆熘熘的眼睛流露出迷茫与困惑。 第85章 可是这并不耽误她在少年的带领下跟着他来到了夜市。 「卖包子嘞,皮薄儿馅儿大的大包子嘞!」 晚上也有人卖包子啊?她以为只有早上的时候才有呢。 「梅菜多,肉沫子多的梅菜扣肉饼嘞,咬一口香喷喷的嘞!」 听着「嗞啦」一声,有什么下热油锅的声音,这不一会儿空中就传来油炸食物的香味,楚韵看到来来往往的小吃街,看到在灯火通明的夜晚,或者是行人说说笑笑嘴里哈出来的白气,还是食物冒得热气,看到摆摊的老闆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与在等待吃食,因为冷而揣手手的客人......这一切,都令她不自觉地又红了眼眶。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忽然感觉心里暖融融的,莫名地觉得踏实。 「走吧,去看看你想吃什么。」如风清淡的声音,飘入耳中,感觉自己的手被他牵起,她的视线不由得随着温暖的触觉,落在了他修长如玉瓷般的手指,他微微发力的指节,定格在与他带有薄茧的掌心相触的手腕。 跟随着他缓步走入人海,慢腾腾走在他身后的楚韵抬眸看着魈被风吹动的髮丝,看着他的后脑勺她无意识地拧眉,他就没有什么想问她的么?或者奇怪他们明明约好等回来换了干燥的衣服,再一起商量怎么解决俘虏的这件事,而她,她突然...... 楚韵低下头,可,就算他问她为什么要哭,她也没办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些事情,她没有办法向他诉说啊...... 她谁也不能告诉。 额头上传来的暖意也像是在拦着她前进,楚韵后知后觉地停下,迟钝的她才意识到是仙人伸过手来挡在她的额头前面。 她后退一步,头往后仰才注意到自己若是没有停下来,低头走脑子里又在胡思乱想的自己,没有注意到路,大概要撞到人家搭的小车摊那横出来的高槓子。 直视着前方的少年眼尾的余光注意到了少女看向他的视线,便放下了手。 「......为什么,不提醒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好像有歧义,楚韵又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说,这样,麻烦你,那个,不是......」这般说完,她又感觉说到了「麻烦」上又显得他们很生分,哎呀,她怎么连个话都不会说了? 「因为你在想事情,不应该打扰你。」 楚韵眸光微颤,「你不用特意向我解释,我能明白的。」 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好似他的一切都如风一样,风无色无味,看不透摸不着。 却又无处不在,令人安心。 而看着少年的楚韵注意到有几道存在感异常强烈的视线,使得她不得不转移目光,看向他们。 有年纪轻轻的姑娘,也有上了年纪的大伯大娘,他们看向仙人的眼神皆是不约而同地感到惊艷,或有痴迷,那眼里的热切使得楚韵不由得去看仙人,想要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看他好似无动于衷,也不能说是无视,就像是没注意到一样。 就好像......他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副尊容,这副样貌是多么的绝无仅有的俊俏那样。 而看向她的目光里,好似有人在羡慕,又有人感到一言难尽。 楚韵不太理解前一种目光,但是后一种,她想了想,很快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魈并未多做停留,他牵着楚韵本想继续走,却感受到身后的人反拉着他让他停住脚步。 「还是,回去吧......我现在肯定眼睛都肿了,很难看的......」 那些视线让此刻的楚韵倍感压力,她藏在魈的身后,怯怯地说到。 顺着楚韵收回目光的方向看去,魈注意到了有一些人在看向他们,他不自觉地拧眉,并不是对此有恶感,只是对于这些人这样盯着他瞧而感到莫名其妙,又想到或许是这样让楚韵也感到不适了,当他注意到谁又眼神锁定谁时,眼尾上挑的金色瞳孔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凌厉感,配合着因容貌而被人忽视,此刻却极具存在感的如尖刀锋利的眉形,只是被这样轻轻扫了一眼,勐然降在心头上的压迫感就能令人喘不过气来。 「......」 如美梦幻灭的那般,其他人纷纷移开视线,直至魈走后,才感觉自己能喘一口气了。 「我,我们回去吧?」见魈默不作声,楚韵赶紧说道,「那,那我回去了哦?」 第115页 她一个人,应该也能走回去的......吧? 「如若你当真不愿意,我们也可回去,还是......」他抬起手指向斜对面的一个摊子,「戴一张面具,继续游玩?」 她一方面还是想将自己藏起来,不想在人前出现,一方面又捨不得人间烟火,就这样半推半就地来到了面具摊子前,脑海中兀自做着天人交战。 楚韵揉了揉肚子,她还是败给了鼻息间不断涌入的各式各样小吃的香气,跟老闆买了一张能遮住半张脸的面具。 毕竟吃东西老要摘下面具也很麻烦的。 「走吧。」听到身旁的声音,纠结中的楚韵也是戴上了这张仿造猫的样子做的半张脸面具,她浑然没有发现身边的他是离去又归来的。 既然决定要买点东西吃,第一个去处自然是她频频看过的包子铺,戴着挡风御寒的圆顶帽子的大爷,一瞧见楚韵过来就笑开了花,等到楚韵走过来,他拉开蒸笼盖,风中就多了一股冒着热气的白雾,楚韵鼻子动了动,她闻到了肉包子的香味,好像还有腌菜包的味道,肯定很好吃! 不过,楚韵伸出手指指向那个圆乎乎的,上面没有包子褶皱的,也不是馒头形状就是很光滑的圆形包子,问向老闆:「这是,豆沙包么?」 「对呀,小姑娘真聪明!」 莫名被夸了一句的楚韵,她呆呆地眨眨眼,想着不过是她以前趁着有许愿的机会变出钱买来吃过,后来直接变出来吃罢了。 「那,老闆,我要两个豆沙包!」 楚韵伸出手指比了一个「二」,她现在就想吃甜的,要好甜好甜的。 「好嘞!」 看着老闆拿出一张不大的油纸,虽然上了年纪,但手脚依然麻利,在那捲巴卷巴就成了一个小油纸袋,给她装两个包子,楚韵勐然意识到,她身旁还有一个仙人呀! 「啊,那个,金鹏,你有想吃的吗?」她贴近少年的耳朵,用手挡住悄声问他。 岩神大人的嘱咐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仙人的本名是很重要的,这里人多,不能让别人听见的! 犹如咬了一口绿色圆瓜,清脆甜腻的滋味在嘴里蔓延开,少女刻意压低的声音又软乎乎的,温热的吐息缱绻地萦绕在他的耳边,使得少年有了一刻的恍惚,而给楚韵装好了包子正要递给她的大伯,看着清丽的少女手掌弯住,在俊美的少年耳边,跟他说悄悄话,少年白玉似的脸庞攀上了淡淡的粉红,他们身后的人来人往过客匆匆更是将眼前的这一幕衬得如同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一样。 大伯脸上的笑意更深,特别是早在那个少女在那里选面具的时候,在少年看到少女选定了花猫模样的面具后,来到了他这里,给了他几倍的钱,就为了—— 「哎,收一个包子的钱就可以啦,瞧你这小姑娘长得玉雪可爱的,另一个包子是大伯我送的!」 「欸?!」 第86章 楚韵的嘴巴快过脑子,她的声音犹如她脸上的表情那样激动:「多谢大伯,祝大伯生意越来越好!」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谢谢人家了。 可,可是,这是别人夸她给她的豆沙包耶! 她以前还在心里偷偷想着仙人能靠脸吃饭,原来她竟然也可以?! 美滋滋地双手接过大伯递给她的油纸包,楚韵扭头问身旁的魈:「你真的不吃吗?」 「嗯,我不饿。」 「那我真的真的都吃掉了哦?」 「好,你吃吧。」 她左手捻着油纸袋的一角,右手拇指与食指刚碰到白软软的包子就被烫到摸耳垂,心里正遗憾不能马上吃豆沙包呢,和魈并排走着的楚韵就听到一道声音:「嘿,小姑娘!」 楚韵脚下的步伐变慢了一刻,但是又觉得别人怎么可能叫的是她呢,就又听到那道像是青年男子的声音,「戴面具的小姑娘,要不要买一张梅菜扣肉烧饼吃啊?」 楚韵还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她身旁的魈,那袖口之下的手兀的握成拳头,他看向楚韵的眼神,无端端地生出微许紧张。 这样指定她的样子,是不是太明显了...... 「啊,我吗?」楚韵停下脚步,她看向那个卖烧饼的小伙子,抬手指向自己。 「对啊对啊,这饼子可好吃嘞,姑娘要不要来一张?」看着二十来岁的青年朝楚韵笑得殷勤。 这小姑娘就要走过他的摊子了,她身侧的少年之前就来过,俊秀的少年就像是对金钱没有一点概念似的,仿佛只是知道钱财能用来买东西就付钱了而已,他付了够买好多饼子的钱,他还以为接了个大单子呢,却听少年说等下有个戴面具的姑娘,若是来他这里买烧饼吃的话,多给她放一些料的话。只是这样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小事,就能令他今晚大赚一笔,还能早些收摊不在这里继续受冻...... 听少年的意思,他不仅能从他这里得到不少的钱,要是少女来买烧饼的话,又能再赚她一份钱...... 这样一本万利天大的好事还能落到他的头上?! 只是区区一张烧饼就能让他赚那么多! 瞬间狂喜就占据了他整个脑袋,但又吃过生活的苦让他不敢相信,生怕是什么骗局,甚至在接过钱来时还害怕有人冲出来挟持住他。 这个少年长相不凡,出手又那么阔绰,肯定就是哪家的小少爷,一想到这儿,小伙子就对魈的态度更加客气恭敬了,同时又警戒着周围,觉得这不得有个家丁来护着他,一看自家小少爷这样花钱如流水,就为了区区一张烧饼花大钱......还是他给他下的一个套? 第116页 卖烧饼的小伙子还要继续问问好让自己能安心地拿下这钱,但是少年匆匆交代过他后就没了踪影,要不是他手心里有一锭银子,他得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场梦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卖烧饼的小伙子在给其他客人做烧饼的时候也分心留意着那位少年所说的,戴着面具的姑娘是否经过了他的烧饼摊子。 他本是以为戴面具的小姑娘会直接来到他的摊子买烧饼吃,所以那个少年提前来打点他,可他瞧着少女都要走过他的摊子了,她身旁的少年也默不作声,一点也没有想要提醒她来买烧饼吃的意思。 完全地由少女自己做主,要吃什么不吃什么。 那他这钱还能收下来么? 总不可能因为少女没来他的摊子买东西吃,他就能直接收下这锭银子吧?哪有这样他啥都没干就得到的好事? 那少年还不说点什么,把少女引来他这里买烧饼,就这样略过他这里了,那少年这样做他图什么呀? 跟小伙子持有同样的疑问的还有几个摊主。 不行,这钱收得太亏心了,再说了也不是说他就能拿下这锭银子了,小少爷家里有钱,回头找人来跟他说道说道这事儿,他白白得了人家的银子却没给人做事,去哪儿他都是没理的,钱他还是想赚的,故而卖烧饼的青年出声喊楚韵。 楚韵走上前去,她对梅菜倒是没那么注意,她的视线停留在用瓷碗装了的肉末上。 卖烧饼的小伙子见楚韵的视线落在肉末上,他脑筋一转:「嘿嘿,姑娘您可别小瞧这肉末,这可是经过秘制酱料调味过的扣肉末子哦~」他手附在唇边,像是在告诉楚韵什么了不得事情那样。 「那来一个梅干菜烧饼吧。」好想尝尝看! 「好嘞,瞧姑娘您如此爽快,您又刚好是我的幸运顾客,我这就给您放多多的肉末......当然,梅菜也不会少您的!」 「啊?幸运顾客?」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啊? 「呃,对啊!」正在铺开面团往上面抹梅干菜的小伙子手一顿,紧接着拿着勺子往面饼上放了一勺又一勺的肉末,「您是不知道,我刚出来做生意时,家里人去庙里找那老先生给我算了一卦,问我财运如何,老先生一脸的高深莫测,只说我会在秋末初冬之际与一个戴花猫面具的少女萍水相逢,她就是我命中的贵人,如今一看,就是您啊!相遇就是缘分,我这烧饼......就送您啦!」卖烧饼的青年脸不红也没眨眼,很是流利顺畅地说了这一番话。 他话都说成这样了,不给「贵人」送一张烧饼都说不过去了。 「......」楚韵嘴巴张张合合,愣是被惊到说不出一句话。 与她隔了一个身位站在她背后的魈也眉梢一挑,他的眼神像是在说「还能如此?」这般。 像是没有注意到少女怪异的眼神那样,小伙子热情地问向楚韵:「我刚才瞧见跟着姑娘一块儿过来的还有一个样貌出众,瞧着就气度不凡的小公子,既是与姑娘同行的人,那肯定也是个贵人,咱就厚颜沾沾您两位的福气,我再给公子做一张烧饼!」 「......」 「......」 楚韵和魈就这样被小贩一人塞了一张梅干菜扣肉烧饼,他们双手抓住油纸袋边边,站在夜市的通道上低头看着手里满到几乎看不到梅干菜,只剩肉末子的烧饼,又同时扭过头去,看向正在给别的客人做烧饼的小伙子和他架出来的推车,同频率地眨了眨眼睛。 感受到两道不容忽视的视线,小伙子顺着感觉看去,见是刚拿了饼子走了的两位贵人,心里也纳闷着他们怎么停下不走了,可见他们还在看着他,就笑眯眯地朝二人挥挥手。 两人又收回目光转过头来,他们对视了一眼,良久,还是楚韵干巴地说了一句:「......今晚的奇遇,还是,挺多的。」 随后她被香味吸引去一个烤鸡腿摊子那儿,也是被人好一顿夸,老闆半买半送地给了她最大的烤鸡腿;等她走过夜市摆的小吃摊,来到有铺面的点心铺,走上三节台阶,一进店铺就能看到站在柜檯后面的老闆娘,一瞧见她也是乐得笑开了花。 楚韵本来只是想买三两枣泥酥饼,可老闆娘给她装了快十两的糕点,又送了她半斤云片糕蛋黄酥,楚韵正要推脱,便看到刚出店铺的一个客人折返回来,她面色不耐口气很差地质问老闆娘: 「我才在你这里买了糕点吃,平日里也时常光顾你店里,怎么,老闆娘不照顾我这个老顾客,不想着也送我这儿那儿的,这么上赶着巴结一个新面孔?」她双手环胸,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楚韵一眼,「不过一个黄毛丫头......」她声音低了下去。 女人语气更是轻蔑,「她是你东家,要把你的店铺买下了?你这么巴巴地往外送她这些糕点?都不知道她人以后还来不来买你的点心了,你可真是会做生意啊。」 老闆娘也被女人趾高气昂的态度惹得不舒服了,只不过是住在这附近家里有个小孩儿,就时不时地来她店里买零食给她家娃娃吃,平时女人总觉得她会不会给她缺斤少两的,每回买个东西都唠唠叨叨付钱时还总喜欢给她抹去零头,更有几次她带着小孩在里面挑零嘴儿的时候,藉由女人的身形能够遮挡,她小孩抓了糖就往嘴里放,更有一次被她抓到女人的小孩儿往衣兜里塞糕点,就闹过不愉快了...... 第117页 她敞开门做生意的,也没有把客人挡在门外的道理,难道她还能底气十足地说不要她这个顾客还能强硬地赶走她?依这女人的性子,怕是隔三差五就要在她店面周围闹着说她店大欺客,赶客等等。 不想和她纠缠,老闆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瞧你这话说的,既然你也是老顾客了,自然知道咱们做生意的都是混口饭吃,若是没有人替她付过钱了,我这样送那样送的,我怕是饭都吃不上了,那我还做甚生意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样简单的道理,就连路边牙牙学语的娃儿都明白呢......」 一番唇枪舌战,女人见自己实在是讨不着好处,说的话总会被老闆娘不软不硬的态度给刺回来,便自讨没趣地走了。 「姑娘,实在对不住,我这儿再送你一些驴打滚和四色酥糕,那个不着调的庸人说的话,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 楚韵倒是没在意那个女人说的话,真要比起来,在她听过的不好的那些话中,这个女人说的话都算很温和的了。 只是...... 楚韵看着身旁的魈,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 「你干嘛一副做了好事,却有点心虚的样子?」 他们不能出来太久,楚韵说在回去之前,她还想去山顶吹吹风。 「......没想让你知道。」 「嗯?」 「这样你会更开心一点。」 「哈?」楚韵站在山顶的平地上,感受到有风颳过,比起感觉到冷,她更是觉得心里变得越发地平静,「你付过一次钱,我再去付钱,这样我会开心哦?」楚韵往前走了几步,从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她此刻脸上会是什么表情,眼里又会有何种情绪。 「不是。」他像是急于解释,而语气略微的急促,「以前看到过你买东西,喜欢以更少的价格买到更多的东西,所以我......」 楚韵回过味来,他是在说她讲价的样子吗? 她微弯唇角,「我就说嘛,我哪有那么好运,这样的好事一次再一次地的让我撞上......」 楚韵哪里会有那么幸运。 听到她声音低沉下去,还欲跟她说什么的魈,却是见她回过头来,在漆黑的夜里她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所以,我唯一的运气就是遇见了你吧?」 「如果我的人生,还有值得我庆幸,值得我去感激的事情,那一定就是我遇到了你。」 在这无边的,漫长的黑夜中,也唯有她像一颗闪烁的星辰在他身边熠熠生辉。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她会记住的。 所有的,和他相识的场景,乃至于他见到她时,先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那天是什么表情,与他相见时的天气,这些珍贵的点点滴滴,她都会记住的。 楚韵又往前走了几步,她抬头看向犹如被一大片黑布煳上,就连月亮也被乌云遮住的天空,「我今天哭,是因为,因为......」 「无需为难你自己,你若说不出口,我不会过问。」 楚韵看着在山下的夜市,所有的人,所有的摊子都小成一个个光点,像是浮动在空气中的尘埃,她看着看着,只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体温,在一点点冷下去,「只是好奇,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她能使得天空就要塌陷,世界就要颠倒,所有的一切都在坠落......」 「个人的力量无法对世界造成如此大的震盪。无论是你,还是我,于世界而言,我们都太过渺小。」 「这样吗?」 真的不会吗? 感受到身旁有人站着,「若是真有一天世界濒临崩毁,你,便直唿我名吧。」 「无论你身处何方,天涯海角都能如影随形。」 楚韵看着他,忽然朝他伸出小拇指,「我们拉钩吧。」 「嗯?」 随着他的小拇指与她的互相勾住,在空中摇摇晃晃,楚韵缓缓说道: 「不后悔,不退缩,不害怕,全力以赴!」 两人的大拇指相碰,这样,她在心里以岩神大人的名义向他许下的约定,就完成了。 她会为他夺回属于他的明天。 第87章 踏着夜色回到狐盈的营地,避开当值守夜的妖兵,楚韵和魈回到了她的帐篷中。 无论看几次都感觉很神奇,仙人拿出一个叫做「火摺子」的东西,只是那样随意地吹一口气,它就点着了。 借着这道微弱的火光,楚韵和魈将带回来的吃食放到圆木桌上,然后魈再用火摺子点燃了油灯,他的视力并不会因为是在黑夜就会受到影响从而看不见,但阿韵会。他拿着火摺子的手在空中来回甩动几下,这玩意儿的火就灭了。 解放双手的楚韵迫不及待地把炭火盆点起来了。在夏天的时候,还没发觉这住在帐篷里和住在房屋里的差别有多大,随着季节变换,冬天快要来的时候才知道,这与她家一般大的帐篷,因着没有厨房什么的看着空间是更大些,但没有她家小茅屋保暖,尽管帐篷的幕布遮得严严实实,可这寒风就是能从四面八方漏进来。 她又不是这营地中的妖魔,冬天即便不穿厚来也能用皮毛或者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还是用妖气扛过去......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要是没有炭火取暖,这个冬天她肯定熬不过去。 坐在木凳上的楚韵往手心里呵了一口气,她搓搓手就靠近炭火盆取暖,感觉到掌心附上的暖意,楚韵惬意地眯了眯眼睛,她压低声音,一点一点捋着思绪:「会使得你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那些魔将很残暴......」 第118页 「或者说,更直接的因素是[那位]的不作为。」 见楚韵似乎感到诧异,魈沉吟片刻,跟她解释道:「固然有其它魔将的原因,但是纵容它们这样做的,是那位。」这是他们二人对狐盈心照不宣的称唿,回到了狐盈的营地,不仅说话各方面要小心些,特别是魔□□讳,如果被频繁的提及,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因为对于那位来说,俘虏于她而言用处不大。那位如今手下拥有数名为她冲锋陷阵的勐将,也有足够多的妖兵供她驱使......」魈顿了顿,似是在回忆什么,「依那位的性子,就算有俘虏愿意归降她,她也不会放心地去任用它们。」 「说到底,还是她的根基不稳,而势力又膨胀得太快,所以她不敢用战俘,怕横生枝节滋生隐患。」 「......」 微亮的灯火勾勒着少年脸庞的轮廓,半张脸陷入阴影处的楚韵垂下眼眸。 他,好厉害啊...... 他好像什么都懂,不像她那样听得懵懵懂懂。 楚韵收回了取暖的手,伸开的手指缓缓收拢,握成拳头的手搭在大腿上。 「魈」是仙人,他时常穿梭于云端,踪迹遍布璃月大地;楚韵,是寿命有限的凡人,穿着破旧不堪的草鞋,只能一步一步慢腾腾的行走于陆地。 她生于落后的楚家村,长在贫穷的环境里,更是被双亲留下,独自一人活在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上。为了对抗他人加诸在她身上的恶意,倒是倔强地生出一些面对残酷环境的小聪明。 但她的一生似乎早被註定——她走不出村子里,她这辈子也只能留在这个山坳坳里。 她不需要去考虑其它的事情,也无法考虑其它事情,她只能也只要想着如何活下去就行。 纵然得了与仙人结缘的奇遇,可是楚韵的心里比谁都要明白,仙人是高高在上在天际漂浮的云,而她只是普普通通一抔落在尘埃里的泥。 她清楚地,明晰地知道,仙人与凡人,楚韵与魈,他们之间的差距。 她尚且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不晓得什么是情爱,却知晓时刻看好自己的心,不允许自己逾矩,不准许自己靠近。 有的相遇,註定会是一场绮丽的梦境。 可「阿韵」与金鹏似乎又不一样。 以前的他比后来的他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疏离;没有后来的成熟,却有现在的青涩。 在这里,她是阿韵。 她可以与他并肩行走,可以与他玩笑,可以与他一同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 楚韵的视线会下意识地追寻着魈的身影,而在他看过来时,慌张的移开视线;与金鹏一同下山的阿韵,撑着伞的她蓦然回首,却能与他看向她的目光意外相碰。 他是,她很要好的朋友。 她没有声张,只是在心里擅自地逾越地认为。 那看似不存在的距离,却在此时显现得如此清晰。 她是楚韵,与他相比,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楚韵。 「阿韵,阿韵?」 「......啊?」 瞧见他眼里流露出的关心,楚韵心里的落寞化为嘴角扯出的笑容,「想事情想得太入迷了,按照金鹏这样说,只要想办法让那位觉得俘虏有用,但是对她的危害又不太大,也许她就不会让那些魔将折磨俘虏了?」 「......嗯。」魈看着楚韵脸上扬起的笑容,心中浮出一丝怪异,他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却没有头绪。 魈走后,楚韵换下衣裳,她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去。 她闭上眼睛,一会儿头往左偏,一会儿头又转到右边,一下侧过身子,怎么都睡不安稳。 她睁开没有一丝困意的眼睛,兀的坐起身来。 「......」 忽然有一本书凭空出现,砸到她的棉被上,楚韵翻开被子,一手抓紧书本,一手拿起外衣随意的披在身上,楚韵拉开凳子坐下,她将书摆在桌面上,油灯昏暗的光还没有她眼里浮现出的笑意扎眼。 她迫不及待地翻开书的封面,兴奋地看着整页整页的字,一开始还有兴致慢腾腾地,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后面翻书比她眨眼还快,她不一会儿就盖上了书。 「没有一个认识的......」像是没了力气,楚韵趴在桌子边,头枕在手臂上喃喃自语。 距离,看来是没有办法变小的吧。 ** 第二天,眼底有点青黑的楚韵主动找上了狐盈。 「你说,你需要俘虏为你试药?」 坐在宽大座椅上的狐盈并没有看向楚韵,她微微抬手,繁复华丽的衣袖伸出一截肤若凝脂的手腕,她瞧着指甲上染上的蔻丹语气随意地问道。 「是的,大人。」垂头回话的楚韵看起来安静又姿态恭顺,「在下重伤初愈,尽管非我本意,仍是耽搁了太多时间用来养伤,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便想要更快的为狐盈大人医治好伤员,可惜无论心里有多么焦急,可到底伤势并未好全,为伤兵看伤时,还是容易感到乏力疲惫,身体隐隐作痛......」 她藏于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刺着掌心,才感觉自己心里没那么紧张,才顺畅地将这番话说出口。 「咱们的士兵自然是个顶个的宝贵,怎可用它们来试药?我也是想要加快治疗伤员的速度,不知狐盈大人......」这时,楚韵才抬头看向狐盈。 第119页 狐盈身子前倾,她手肘撑在桌案上,下巴便搭在了手背上,她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意,「可是,这俘虏一事,从以前,便是金鹏去处理的......」说完,她又装作才想起来那般,轻轻哦了一声,「你入我帐下虽时间不久,但仍度过一些时日,我瞧着,你似乎和金鹏有些交情的样子?若是这般,你只管寻他去说道说道这事,他该是不会为难与你的罢?」 「......」 饶是她,此刻也明白了狐盈有多恶劣,她似乎很喜欢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亦或是以玩笑的口吻来试探人心。 第88章 「啊?」楚韵一副不解的样子,「这营地里的一草一木,一将一兵都是狐盈大人您的,我要让俘虏试药这样的事,当然是要问过您的意思啊!」 「您觉得我跟金鹏魔将要好的这事嘛......」 『若是她明天谈及你我似乎关系亲厚,你须得想个藉口将她搪塞过去,不令她以为我们来往过密。』 想起昨天晚上魈的嘱咐,楚韵没多犹豫,很是大大方方地回復狐盈,「他瞧着跟我年纪不相上下,又长得这么好看,其它魔将,嗯,长得跟人类的样子太不一样了,我这儿还没来得及跟其它魔将熟悉起来,就被那位豹子头的魔将......」像是在碎碎念一样,楚韵的声音小了下去。 纵然她来到妖魔窟之后非常小心低调行事,可她能来到过去就是为了将仙人与她的命运重新连接起来,那她也不可能不和他接触而产生和他的联繫吧? 加上她也没有合适的理由让他们的相处,像是做贼一样尽量隐蔽见不得光,这里可都是比人类身体素质强悍又敏锐的妖魔,或者说他们接触的事能完全瞒过狐盈,这未免也太不把她这个魔神给放在眼里了...... 不过像是逛夜市还有她借着摘野果等等名义自己落单的时候,她有机会就会和他多接触了,狐盈日常吩咐她的事情都做完了,她本身也没有什么存在感,自然也没有妖兵发现,只要她够安分,狐盈没事也不会整天盯着一个人类;明面上的接触也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但是私底下的相处她不想被其它妖魔知晓,只因为环境恶劣,楚韵怕惹上未知的麻烦阻挠她的行动。 「这有什么情况,自然是要赶紧向您请示的嘛!」 仙人昨晚还说了,他隐约感觉狐盈似乎不太愿意见到他和谁走得太近,即使那个接触的对象是人类,也许她也会忌惮。 在此之前,他们去夜市玩的时候,都是天色很黑了,营地里也没有妖兵巡逻了,回来的时候也避开了把守的妖兵;后山见面的时候,她也要假装一番自己还在帐篷里,万一有妖兵进去她的帐篷中,只会猜测她刚离开不久,她自己是有意避开那些妖兵的,倒是没太注意到仙人,原来其实他也防着被其它妖魔发现。 『哦......那我们以后?』不仅要减少接触的次数,甚至连见面问好都得小心么?现在都没能产生改变他过去的联繫,以后相处的机会变少,怕是要难上加难了。 瞧出她的失落,魈没做他想,『以后和之前一样,我不知道那位会做出什么,只是知道她会如此,总归要小心一点。』凭着他对狐盈还有利用价值这一点,不论他被如何针对,只要还留他一口气在,境遇总不会比他现在所经受的还要恶劣;但若是她被狐盈怎么对待,那才会是最糟糕的情况。 狐盈藕荷色的眼眸一转,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楚韵一眼,见她目光坦然,脑海中回忆起直属亲兵向她汇报的情况,便没对楚韵的说辞产生些许怀疑。 便是这个人类没来找她和她说这件事,她也是要制止金鹏的行为的。 战火不休,而她的士兵们受伤情况惨重,能治疗它们让它们持续作战的人类又被不懂事的魔将打成重伤......这个时候,这些俘虏倒是有些用处了。 让它们上战场自然是不可能的,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将它们训练成一队,更要提防它们会不会在战场上给她的军队捅刀,不过让它们打杂补上其它妖兵的空缺倒是可以的。何况这是在她的营地中,想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搞事情,她自是会让它们求死不能,侥倖死了灵魂也会被永世折磨。 「你有这份心,我很欣慰......俘虏一事,金鹏太过专横独行,既然它们于你有用,便说说看你的做法吧。」狐盈淡声道。 「是。」 狐盈没多说什么,那自己应该是混过去了?不至于让她对她或是仙人起了疑心? 楚韵收了心神,现在先不去考虑那许多,而是要令狐盈相信她提出的方法,一如仙人说的那样: 『运用你在这里的身份与能力,使得她能觉得你这样做是对她有利的,她才会考虑是否准许你的提议。』 大概只有她这样提出,才能令那些俘虏不至于再落入到坏蛋魔将手里受折磨,仙人也就不会积累过多的业障。 ** 从狐盈的营帐出来已是晌午,草草吃过午饭,楚韵便去到了伤兵营例行「治疗」妖兵,一个下午过去,在她出长顶棚的时候,一个妖兵找上了她。 楚韵认得这是守在狐盈帐篷前的妖兵,便知道了它寻她来,一定是狐盈的意思。 「为庆祝打了胜仗,大人晚上准备了晚宴犒劳诸位将士,医师勿忘晚上参加宴会。」 「......知道了。」 它没有一般妖魔对她的讥讽与不耐,也没有她身后那两个把守伤兵营的妖兵对她的殷勤讨好,它公事公办地带到消息并等她回应后,转身就走了。 第120页 还没有回到自己帐篷中的楚韵绷直着身体,来来往往的妖兵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她有什么表情,等楚韵回到自己帐篷里,下一刻她就哭丧个脸,像是没骨头那样趴在桌上,她双手伸直手指在桌面上反覆乱敲,也不管桌面上凉,脸偏向一边就往桌面贴了上去。 等到脸颊都把她靠着的那小片桌面捂热了,她的手指也停止敲来敲去,楚韵头一抬,头往上仰的她顺带着坐直了身子,她仰着头,望着帐篷顶端的圆点长嘆一口气。 尽管她再不情不愿,这所谓的晚宴也在晚上如期开始了。 与她第一次参与时的不同,那时的她坐得离狐盈很近,好像就坐在她的左下方?而这次她的座位却离她很远,从坐主位的狐盈那儿往下看去,座位都被分成两排,而她坐在右边最末位次。 可能别人会觉得把自己安排在最末位,这意味着自己不得上位者的宠信,意味着自己与其他人相比不是很有地位与威望,楚韵倒是不清楚这些,可她觉得这真是太好了,上次她坐得离狐盈近,那些个魔将叽叽喳喳的,盯着她的眼神都让她慎得慌...... 她悄悄地环视周围,没瞧见仙人,却发现她这一排的第三个位置是空的,难道这个会是仙人的位置吗? 除却狐盈,加上她就是十个位置,就只有那个位置没坐谁了。 真的是仙人的话,他来晚了,狐盈还是其它魔将会不会为难他啊...... 和忧心的楚韵不同,那些个魔将心情都挺不错的,妖兵端上一坛坛酒,妖魔们单手拎起一大罈子就「吨吨吨」地往下喝,末了还要喊一声「好酒!」还夹杂着她阿娘会让她捂住耳朵别听的助兴词,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彰显豪迈,这魔将喝完一罈子酒就往地下一砸,还好她机敏,要不然她就要被坐她隔壁桌的那个妖魔砸的罈子碎片给刮到了!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坏头,这一个两个像是互相较劲儿似的,一个要比一个喝得多,砸得响......这下楚韵是真的双手捂住耳朵了。 不过,这没见过,却只听说过的东西,真有那么好喝么? 可能也有狐盈的意思,那妖兵给楚韵端上来的酒罈子比其它妖魔的都小了几号,还给了她一个瓷碗,看样子是方便她自己能倒出来喝。 或许是受气氛的感染,看着比它们的都小上些许的酒罈子,楚韵也想单手拿起这个小酒罈子,只可惜这酒的分量让她随意不起来,发觉没妖魔注意到她,楚韵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双手抱起倒入碗里。 「......」 楚韵看着碗里的酒,她纳闷地皱着眉,这颜色不是水嘛? 「好酒!」 「爽!」 周遭的噪音时不时地传入楚韵耳中,她听到妖魔说这像水的玩意儿很香,她低头凑近去闻了闻,眉头皱得更深了。 最终还是压不过好奇心,楚韵端起瓷碗,只是想要尝尝味道就抿了一小口,随后她就不受控制地转头咳出了这喝的一点酒水去。 骗人,它们都在骗人! 这么辣这么难喝的玩意儿哪里好喝了?! 此时坐在主位的狐盈她端起了一个酒樽站起来,楚韵发觉这些在笑闹着的妖魔们同时噤声,坐着的它们也都纷纷站起来举着酒罈子,楚韵慢了半拍,在别的魔将看过来之前,慌慌张张的楚韵站起身来,也有样学样地端起了她的瓷碗。 狐盈说了什么她没兴趣去听,反正她也听不太懂,她看着眼前的瓷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看周围妖魔的样子,一个个的好像都挺受感动的,这气氛到这了,总有种等下要一起喝酒的错觉啊? 她的感觉是对的。 狐盈巴拉巴拉慷慨激昂完,就轮到这些妖魔各个都像应声虫似的七嘴八舌完,然后到了咕咚咕咚喝酒的环节。 楚韵看到狐盈很是优雅地举起酒樽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其它妖魔个别都陶醉地闭上眼睛喝了,她的脸一瞬间皱成苦瓜样,难道自己必须喝这么难喝的东西?! 喝不打紧,问题是她喝了会吐啊!!! 大家都这么喜气洋洋地喝酒,她喝喷了,这个场景怎么想怎么要命好吧! 狐盈顺应氛围闭上眼睛,她细品敬向胜利的美酒,却有一种朦胧的感觉,似乎有谁看向了她。 那道目光应该不是在盯着她,亦或是有着浓烈的感情驱动的一瞥,这样会使得谁的眼神感觉很强烈从而被她觉知......就像是谁的视线短暂地滑向她那般,这很正常,但是在下一刻狐盈还是睁开眼来,循着微弱的感觉看向楚韵所在的右排,见大家都在喝酒,她才移开目光。 她说了几句话后,晚宴上的妖魔与人类才坐下。 将碗放到桌案上的楚韵,她一手支着偏过去的脑袋,藉由宽大的衣袖遮挡,她的嘴角在无声地狂乱上扬。 遮掩过去了! 脑子混乱之际,她看到了自己穿的又厚又宽的衣袖,当即抬高右手,拿着瓷碗的左手向身后一抛,酒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还没有妖魔喝酒的声音大,就这样被她矇混过去了! 偏过脑袋的楚韵不敢兴奋太久,等她放下手来时,又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妖姬献上歌舞,其它妖魔都在那里抚掌大笑「好好好!」时,楚韵用手指沾了点倒在瓷碗里的酒,在桌案上写写画画。 她就只想走个过场,最好谁都不要注意到她。 第121页 可世事总是与愿违。 一个喝到打酒嗝的妖魔,它单手托着脸庞,另一只手抬起酒罈子就往嘴里倒,倒了几次都没有酒涌入口中,它烦躁地将空罈子往地下一甩,眼里染上戾气,四处瞟着,忽然看到楚韵在用手指沾了一点酒水,她将飘在桌案上的雪花,用酒水围着雪花画了一个圈,只是这种小事她玩着还挺开心。 它只觉得楚韵脸上的笑容很是碍眼,这个虫子竟然敢浪费酒水?! 正感到无聊的楚韵忽然感觉到有什么飘到头上凉凉的,她伸手一摸,什么也没有,又过了一会儿,等视野里出现雪花后,楚韵感到非常惊喜,自己正玩着呢,她的桌案前落下一团阴影:「这大喜日子里,你怎么,不喝酒啊?!」 楚韵抬头,原本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她,却结结实实地被这只妖怪给吓得向后退去,她速度又急又快,想要起身的她反而是鞋子不经意踩到了衣摆,把她往后绊着摔了一跤,楚韵也没耽搁,她很快起身站了起来,手握成拳头放在身前。 长了三只蛇的脑袋,下半身却像是拼了狗的身子的,跟人一般能站立的妖怪见楚韵被它吓到的样子,像是被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取悦了一样,妖怪左右两只脑袋的嘴在嘶嘶吐信子,唯独中间那个脑袋的嘴张开血盆大口说话。 楚韵戒备地看着妖怪,小心地回话,「我喝过了的。」 「哦?是吗?」妖怪大如蒲扇的妖掌落下,仅仅伸出几根妖指,就轻松捻起楚韵必须要双手才能抱起来的小酒罈子,妖怪拿起来晃了晃,听着里面满满当当的酒水声,它语气徒然变重,眼神也越发地犀利与不怀好意,「听这声音,这酒还剩下这么多,这等陈年佳酿是入不得你的口了?小医师,你的嘴真挑啊......还是,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大喜日子呢?」 妖怪的声音并没有多大,可当它这样说过之后,其它吆五喝六的妖魔忽然停下不再说话,它们齐齐盯着楚韵这边的动静。 毕竟有梼犴的前车之鑑,当着狐盈大人的面若是对待她太刻薄,它未必能讨得好,可像是这样将恶意包藏在听不出来让对方没办法说是与不是的话中,却能令对方下不来台,以及,百口莫辩。 感受到周围妖魔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想张嘴说话,却感觉自己的声音一时难以发出来,狐盈似有似无的目光也向她这边投来,想到自己只是因为喝不了酒,却要被说成是不贺喜它们打胜仗也就是对它们甚至对狐盈都不满,想到严重的后果,楚韵内心煎熬得像是掉进了油锅里。 狐盈喝了一口酒,她看着周围的这些魔将都在隐隐散发出一点人类肉眼看不见的妖力,这虽然不会要了那个人类的命,但是她应该会感觉很有压迫感莫名地感觉到压力深重吧。 「这美味珍馐怎么端上来的怎么它还是没少一点啊?」没等楚韵说话,它继续说道,「哎哟哎哟,我们诸位魔将可是喜欢吃得很呢,怎么小医师没动一点?小医师就这么瞧不上我们吃的,还是......你瞧不上我们呢?」 楚韵傻眼了,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啊?! 怎么它一两句话,就成了她不恭喜它们又瞧不上它们了? 明明就是这些个妖魔瞧不起她才对啊! 「哎呀,狻猊你还不知道么,这个小医师以前是在别的魔神手下做事的,没准儿那边的饭菜才更加合她的口味哩!」坐在狐盈左手下方第二个位置的一只妖魔说话了,注意到其它妖魔看向它的视线,以及还有魔神狐盈对它的打量,它才「惊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似的,装模作样地推脱,「哎呀哎呀,这酒喝多了,酒后失言,酒后失言!」 「勿怪,勿怪......」可它看向楚韵的眼神,却是藏也不藏的明晃晃的恶意。 和对付金鹏那样,既然无法在武力上胜过他,拿他没法子,那就借用口舌之便构陷他,没有谁会站在他那一边,也没有谁会为他说话,使他孤立无援魔神大人不喜,使他陷入最不利的困境;同样地,对待这个人类,它们不能伤她,又不是不能说她。 「......」楚韵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头,「我,自然是为狐盈大人贺喜的,我是狐盈大人帐下的一员啊,狐盈大人好,我才好啊......各位魔将大人都是远胜于我的存在,我哪里会瞧不上呢?」楚韵用力咬了一下舌尖,才感觉心里的恐惧退去了一些,不知怎的,她感觉这里的空气稀薄,她唿吸不上来。 「别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这是庆功晚宴,小医师你不喝酒不吃菜,你说你是我们的一员?这谁信啊各位?」 狻猊说话的那个脑袋扭过去看向众魔将,毫不意外地得到了它们的声援,但更重要的是狐盈大人是否会纵容它这样「胡闹」下去,如果狐盈大人没有向它投来警告它的眼神,它就继续逼迫这只蝼蚁,如果不允许它闹,它就藉口喝酒喝多了,不管怎样,这个人类都会难堪,只是程度的大与小而已。 见狐盈不为所动,甚至来了一点兴致,狻猊放下心来,它「好心」地给楚韵倒了酒,就要递给她。 「来吧,小医师?」 「......」 她强烈地觉得,不是她喝了这碗酒,它,它们就会放过她。 感到无助的楚韵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狐盈,看到她脸上带着笑容,像是在鼓励她喝下去。 楚韵闭了闭眼,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耳边是妖魔越来越大的起闹声,都在让她「喝!喝!喝!」。 第122页 她在纠结着,在害怕着,如果自己说话态度强硬一点,这些随时随地都能轻易杀了她的妖魔们,会不会在下一刻就对她动手。 她以为退让了一步,好好的说话,应该就不会再被找麻烦了......但是她似乎忘记了,曾经的她是怎么活过来的。 对方不会再为难她,退让才会有用;村子的人也好,眼前的妖魔也罢,一昧的退让是没有好结果的。 一退再退,只会让自己无路可退。 楚韵睁开眼,垂在身侧的手被她抬起,狻猊见她要双手接过酒碗,眼看她要拿过去时,它也懒得继续端着,手指松了力道,它眼里是得逞的笑意想着就算不能伤害她,也有的是办法折辱她。 「小医师既然喝了酒,这肉也......」 下一刻,便听到易碎的物品掉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 怎么回事,她没接过去吗? 想不到她是故意没接过去的狻猊,紧接着听到了楚韵先发制人的声音:「魔将大人,好好的,我正要接过你递过来的酒呢,你怎么突然松手了呢?」 什,什么? 「明明是你......」 「哎,我不幸被另一个魔将打伤......」好好喝着酒的梼犴忽然勐呛一口,「人类身体不比各位魔将大人的身体,养了几个月伤没好全,但是挂念着治疗伤兵的重任,也只好强撑着病体做事,不喝酒是因为我实在是喝不了呀!」 「像是大人您的士兵我也治疗过,跟您一样爱喝酒,可是它受伤了怎么能喝酒呢?受伤了还喝酒是不利于伤口癒合的!还会引发其它的疾病呢!我每天都去伤兵营,这些嘱咐那些士兵们都该要耳朵听得起茧子了吧......」这都是她在给文彦大哥家送药时,顺耳听过文景嘱咐病人的话。 见狻猊脸色不对,楚韵觉得自己大约是说准了,她哪里记得谁是谁手下的兵,只是它那么爱喝酒,手底下那么多兵总有和它一样爱喝的,她就故意这样说了。虽然没有她说得那么夸张,但是要真想核查她是不是说过这话,却是有不少妖兵听过的。 「哎,我不是不愿意喝酒啊,若是我不愿意,我身体还没好全,我该跟狐盈大人派来找我的士兵说清情况,正因为我真心的为狐盈大人庆贺,我才来了呀!」不给狻猊说话的机会,楚韵继续说道,「魔将大人也说了,你说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喝酒,就我喝不了,这说出来多扫兴啊......」 「......」 看到楚韵变得黯然的脸色,狻猊三个头的眼睛都睁开了,它实在是想不到这个看着软弱可欺的人类,居然,居然这样能说话! 她这个表情,就好像它在欺负她似的! 虽然本来也是这样子,但是一下子从不明显的状态变为其它妖魔想装不知道,都装不下去了的样子呀! 这时喝了酒的弊端就出现了,狻猊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转得慢了,因为它几乎都想不到什么好的藉口将这个可恶的人类说的话,给她挡回去。 她喝不了是因为身体不允许啊,身体不便她还是来参加庆功宴,为它们贺喜啊,它还不能说不知道,它的兵知道!可是它就是不知道喝酒会让伤口更难癒合之类的事啊!她要接过它给她的酒,却被它失手砸了......这谁来看都是它在故意为难这个人类啊! 「哎。」听到楚韵的这声,狻猊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我正想私底下和狐盈大人说这件事呢,我是人类,人类吃不了生肉,误食一点也就罢了,若是当成正餐来吃,会死人的!这不来到这里不久就在养伤了,也没机会和狐盈大人说这个事。」 「而且这点小事我也不好意思专门去找狐盈大人说,只不过您倒是给我提个醒了,狐盈大人日常忙得很,这样的小事狐盈大人不太清楚也很正常啊,可是您是魔将管您的兵,像是受伤不能喝酒的事您不清楚?还是说,您和狐盈大人一样忙?您清楚,但是在场这么多魔将,您却单单找我要我喝酒啊......」 一听楚韵这样说,其它魔将大感不妙,狻猊那样子一看就是喝酒喝蒙了不知道回话了,与它交好的魔将按捺不住,这样「明显」地针对那个人类,狐盈大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管了。 「姑娘说笑了,狻猊它就是喝酒喝多了说了许多胡话......」 「咦?」楚韵歪了歪脑袋,「我是在和这位魔将大人说话吧?它之前跟我说话的时候挺伶俐的呀,你是它什么人?你都可以代表它了,你是它亲人么这样替他说话?」 为狻猊说话的魔将倒吸了一口气,见自己再不说话场面会闹得更加难看,狐盈薄唇轻启:「好了,狻猊,你酒后失言冒犯了这个姑娘,向她道歉。」 魔神大人都发话了,狻猊也没有不听从的道理,它麻利地向楚韵道歉后,这事似乎就这样揭过了。 狐盈注意到了第一时间替狻猊说话的魔将。 她眸色微暗,自己是极不情愿这些魔将们会拉帮结派,犯错就互相包庇乃至于蒙蔽她,她可不信手底下的这群货色能对她有多忠心耿耿,若是彼此走得太近,生出对她的歹心......看来她有必要做些什么了。 就像对付金鹏那小子那样。 他是特别的,无法用重金利诱,也不像其它魔将那样嗜杀,他又不纵慾,便意味着她无法收买,他反而对弱者心生怜悯,若不是握住了他的名字,除非杀了他,不然他不可能为她所用,可真杀了他倒是可惜了他的战力,所以将他树成一个靶子,令其它妖魔都厌恶他,也就没有人和实力强大的他站一边,被她掌握了名字的他,单凭他自己也掀不起风浪。 第123页 真是不经念叨,她心里正好想到了他,这人就这么快吃下[美梦]还赶来了晚宴?平日里命令他吃完,他都会不见踪影一段时间呢。 只命令他吃下[美梦],也是为了让其它妖魔嫉妒他,于他而言像是□□的东西,对其它魔将来说,却是蜜糖呢...... 匆匆赶来的魈刚好赶上了楚韵与狻猊对峙的场面。 他看到她一句一句回击狻猊,只觉得被迫吞下落败者太多的情绪,不得不承载着他们的回忆,那些声音太过嘈杂像是要吞噬掉他自己的记忆,他仿佛成为了他们的载体那样涌上来的强烈不适感,竟然有所缓和。 楚韵注意到了向她看过来的视线,她侧过脑袋看去,发觉是仙人,她瞧见他的脸色有点苍白,想要问他怎么了,却顾及着有狐盈有这么多的魔将,当他经过她身边去到她这边的第三个位置时,她还是没有忍住向他看了一眼,之后快速地移开视线,想着也只好等待晚宴结束。 等宴会散了,两人全程也没有说一句话,楚韵回到帐篷后,不一会儿,便由魈带着去到了营地的后山上。 他看起来好多了,楚韵这才安下心来:「你之前去做什么了呀?晚宴上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那位的安排罢了,已经处理完了。」不想她多担心,他便没有多说什么。 见他不愿提起,楚韵也不好多问,她就想着和他说些开心的事情:「那你可来迟了,要是来早一点的话,可以看到我跟一个魔将争起来的场面耶!」 说起这个她就很激动,忍不住地双手握成拳头摇来摇去,眼睛里也浮现出得意,在昨天晚上感觉到和他的差距之后,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很想他可以觉得她很不错,故而更想在他面前逞威风,想把自己说得更厉害些。 看着她不知不觉地往前走了好几步,从背影也能看出此时的她该有多么兴奋,魈脚步微停,听着她好像不知道疲惫为何物,充满活力的声音,只觉得烦扰着他内心的那些不安定的声音也小了下去。 她似乎总是这样,像是一株灿烂盛开的花,虽然她在的地方没有合适的土壤令她生长,但她仍然芬芳馥郁,她将自己吸纳的阳光与热向自己的周围发散着。 想要这株花能永恆地恣意地绽放,也许不能令她承受太多的风吹雨打,可今日才觉得自己的想法错得离谱,她生长于严寒酷暑,不知经歷了多少的大雨滂沱,就算被日晒雨淋,就算他人践踏,就算所在的地方无论哪里都没有阳光照耀,拥有着旺盛的生命力的她也会顽强地勇敢地绽放。 「嘿嘿,我很厉害吧?那可是比我强太多的魔将,我居然敢和他争起来,还让它跟我道歉了耶!」 楚韵说完没有回头,她感觉自己叽叽喳喳讲了很多有的没的,这样也太得意忘形了,虽然很希望被仙人夸夸,但是,又有点不敢去看他的脸,如果他会感到很无奈,她一瞬间就会泄气了...... 「嗯,很了不起哦。」 好似刮来了一阵清风,将她平静的心湖吹起了涟漪,温柔的嗓音落在耳边,楚韵下意识地往身旁看去,不知何时,他与她隔得如此之近,她扭头差点碰到了他的脸的这一认知使得楚韵心慌得厉害,急忙走开的她慌乱中不知是踩到了小石子还是踩到了衣摆,使得自己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本来拉住他微微抬起的手,却是错抓到了他的衣襟,将他带着和她一起摔倒...... 楚韵紧闭着双眼,她听到有什么磕碰到的声音,可本该磕在硬实的地面上的疼痛感迟迟没有传来,她缓缓睁开眼,冬夜里微凉的掌心贴着髮丝,垫在她的脑袋下,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他在她眼前放大的脸,自伏在她上方的人的头顶,有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一朵两朵被他温热的唿吸吹拂到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雪花在她逐渐升温的脸颊上,在他望向她的目光中融化了。 第89章 回到帐篷中的楚韵,她冰凉的手捧着脸颊,不一会儿就捂温热了。 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心脏就扑通扑通不顾自己死活地狂乱跳动...... 在感觉到唿吸困难的时候,她赶紧起身,与仙人拉开距离后,这种状况才有所缓解,下山的时候她也不敢和他说一句话,甚至不敢看他一眼。 楚韵将棉被拉高盖过头顶,她合上双眼准备进入梦乡。 不管了,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也挺多的,她是太累了,睡觉睡觉! 下一秒仙人在眼前逐渐放大的脸于脑海中浮现,楚韵勐地睁开眼,她抓着被子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寂静的夜里,在耳边一声吵过一声的心跳震得她睡意全无。 「啊啊啊......」把棉被蒙过头将自己缩成一个蚕蛹的楚韵,在被子里面无声地吶喊。 心里怪怪的,她形容不出来,就反正,别扭得很!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她,果不其然人都憔悴了。连着熬了两个晚上,第二天起床的她眼底的青黑就更明显了。 令楚韵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的是,狐盈召她去她的营帐,把一个俘虏「赏赐」给了她。 「你昨日说吃不习惯妖将吃的食物,这不,这群俘虏中还有一个人类,他说他会做菜,那你留下将就着用吧。」 狐盈脸上的笑意彰显着她似乎心情不错,而她看向楚韵的眼神像是在明晃晃地说着她堂堂一位魔神,居然把她小小一个人类,那微不足道的饮食习惯记挂在心上,这于楚韵而言是多么至高无上的荣耀与幸运,她该感激涕零地谢恩才是。 第124页 楚韵站在营地的正中间,而她右脚的旁边跪着一个男人,他身上脏污到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衣服,看来不是因为趴伏在地面上而弄脏的,衣服上多有划痕使得他的衣服看起来更薄了。 男人的身子不住地颤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在害怕,他露在外面的手更是肉眼可见的粗糙,楚韵藏在披风之下的手握紧成拳头,她的指甲陷入掌心里,脸上却带着感激的笑容,仿佛此刻说话的人不是她那样,她竟然听到了自己声音里的欣喜: 「......多谢狐盈大人。」 出了狐盈的帐篷,楚韵绷直的背立马驼了下去,等到离远了那两个把守在狐盈营帐前的妖兵,她才敢重重地嘆出一口气,只觉得人非常的疲惫。 尽管狐盈这样需要她,她对她来说很有用,但她过得并不轻松;更别说以俘虏身份来到这个营地的男子了,他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听到了跟在她身后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楚韵收拾好心情,她转过身去打起精神来,她将系在脖子前的披风带子解开,拿下了身上的披风递给了跟在她后头的中年男子。 不幸中的万幸,这个人类现在交给了她。 男子明明比她还高半截身子,需要她拿着披风的手抬高一点,却战战兢兢地像只要把脑袋缩进羽毛中的鹌鹑,他见楚韵忽然转身,更是被吓得后退一步,男子眼里写满了惶恐,见楚韵似乎是要将披风给他的意思,男子边打量着楚韵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过楚韵的披风,他将披风珍重地抱入怀中,仿佛她让他做的不是什么小事,而是交代了他很艰巨的任务那样。 可他只是翻了一下怀里的披风,赫然看见自己黑漆漆的指印落在了带有淡淡花香的月白色披风上,他吓得几乎没拿稳这个披风,更是直接跪在了地上:「贵人我不是有意的,贵人我,我......求你饶我一命啊贵人!」 楚韵被寒风吹得双手抱住手臂,「地上凉,你先起来。」 「诶?!」他,他没听错吗? 中年男子停顿了一下,才缓缓起身,他惊疑不定地看向楚韵:「......我的披风小,你先将就披着吧。」男子约莫是被逼到如此胆小,楚韵有心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可以让他不害怕。 「先跟我回帐篷去吧,那儿有炭火,就不冷了。」 「......」 长得像是画中里走出来的小姑娘说话声音软软的,冬天的风真冷啊,冷得她不停地搓着手臂,冷得被风颳来的雪花吹到他的眼睛上,他眨眨眼,只觉得眼睛酸酸胀胀的,「哎!」 他从地上麻利地起来,跟在小姑娘后头的他看到她在一个帐篷面前站定,先她一步撩起了幕布让她进去。 等他也进去之后,中年男子一眼就看到了圆木桌,看到楚韵要点燃灯油,他几步跨过去,迟疑了一下将披风放在桌上,然后点灯,再先她一步地弄炭火盆。 楚韵瞧他做完这些后又规规矩矩地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地站着,他低着头,从进帐篷以来,他都没有到处乱看过,连赵旭阳都打量过她这个帐篷。 见他不吱声,似乎真的打算一直站着,楚韵疑惑片刻又反应过来:「坐吧,有点事想问你。」 「哦!」 中年男子听楚韵这样说后才落坐。 「......声音轻点,你我二人能听清就行。」见男子变得局促不安,楚韵只感到头疼,「,你是怎么被带到这里来的,这之前又发生了什么,听魔神大人说的意思,这批俘虏中好像只有你一个人类?呃,希望不会让你难过,你的家人呢?」 听完楚韵的问话,男子刚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了,见楚韵挑眉像是在困惑他为什么不说话,男子支支吾吾的,最终还是壮着胆子忐忑地问了一句,「姑娘,您是自己想问的,还是那位......」 楚韵眨眨眼,她短暂的「啊」了一声,紧接着和男子说到是她自己想问的。 中年男子盯着楚韵白白净净的脸庞,认真地看向她的眼眸,见她眼神清澈不似作伪,他把心一横,才对楚韵说道:「姑娘叫我王德顺就成,我原是王家村的一个村民,为养活家里出去找事干,我也没啥本事,就是四处奔波打短工,当厨子的时间长,足足有两年!」他向楚韵比了一个「二」。 「姑娘我手艺真的不错的!当然也能帮姑娘做别的事,您只管交代,我保证能做好!」王德顺生怕楚韵瞧不上他觉得他没用,就不留下他了,到时候他的下场就不言而喻了。 「哦,好说好说!」楚韵看着突然激动的王德顺,只能笑笑说她晓得了,「那这之后......?」 情绪恢復平静的王德顺,也许是出于到处打工的习惯,他说话下意识地要在脸上攒出一个笑容,只是饱经风霜的脸,那道道褶皱凑出来的笑,怎么看怎么感到苦涩: 「姑娘刚才问我家里人,家中老人年岁到了,正常去了,是我不孝没能让他们瞧见我讨媳妇,不过我没本事也没钱,别人合该看不上我,平白拖累一个好姑娘做嘛呢......扯远了,如今这世道到处打仗,也不止有我会孤身一人,也是我的一点私心,到了终了的时候,也有人能送一送我,能为我哭上一哭,这之后,就收留了一个没家的孩子。」 「这收一个也是收,收两个也是收,就收了三个。」 「啊,啊?」本来觉得他说的话是很沉重的,却突然有种氛围急转变换的感觉,令楚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125页 楚韵望着王德顺,他看人的眼神不似他上了年纪的眼球在变得浑浊,而是莫名地令她感觉到有点清澈。 能够因为他的眼神而信任他嘛? 「战乱的时候您能这么做,很了不起。」想了想,楚韵朝王德顺点点头。 可王德顺并没有因为得到别人的认同或者是理解而感到轻松,他反而忧心忡忡了:「也为了养他们,我就要找更多的活干,这找着找着,我就是替别人送个东西,就是经过您这位魔神和另一位魔神打仗的地方,我也不想来的,但是别人给的价钱太高了,我就,铤而走险嘛......」他说着说着声音变小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也不知道这几个小傢伙怎么样了,现在又这么冷,他们冻不冻啊?」王德顺说完长嘆一口气。 他都不知道是遗憾自己这样照顾他们,却没得到过他们一天孝敬更多,还是对他们产生感情了,真的担心他们能不能靠自己活下去,但是有空担忧他们,不如想想自己未来的日子,对他来说,老死在这个山上,大概就是最好的归宿了。 「......」楚韵沉默片刻,反问他,「那几个孩子在哪?」 怎么说呢,也不是她不想信他,而是她被赵旭阳骗过一次了,她还为他的「过去」哭过呢!她要怎么确认这个大叔不是也来编故事骗她的呢? 「姑娘,姑娘!」听到楚韵这样问了,王德顺坐不住了,他立即向她跪下,「您,您,我给您当牛做马都可以,那几个孩子,别对他们......」王德顺颤抖着声音,他双手撑在地上就要向楚韵磕头。 他着急得话都说不清楚,眼前的小姑娘瞧着明眸善睐跟他说话也很和气的,但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她要知道他的孩子们在哪儿做什么啊,就这样草率地告诉她了,那不是在害那几个孩子么! 「哎哎!」楚韵也坐不下去了,「我这,哎呀!你不跟我说清楚,我怎么考虑要怎样帮你呢!」楚韵压着声音,她弯下腰,在王德顺耳边又急又快地说道。 「......啊?」 王德顺呆愣住了,楚韵吃力地将他扶起来,「你跟我说的都是实话的话,我想帮你。」 ** 将人送去赵旭阳那儿之前,楚韵再三嘱咐了王德顺不要将他们说过的话说给别人听,谁问都不行,告诉他在这个营地之中能信任的人只有她。 她一个姑娘家,让一个大男人住她这儿肯定是不合适的,目前王德顺最好的去处也就是赵旭阳那里了。 见是楚韵领着人去,赵旭阳别提多开心了,这在他看来就是楚韵有求于他,这人情她是欠定了,欠了可就要还的呀! 将人送走,楚韵又回到帐篷中,她坐在凳子上,单手托腮地看向虚空中的某一处出神。 如果,试着以仙人的思路去想办法,那么这次的事情,也能算是因为她而起的? 那么解决办法也应该出在她的身上。 从傍晚到夜幕降临再到万籁俱静,楚韵没有喝水也忘记吃东西,她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 等到这盆里的炭烧完了,帐篷内都冷了下来,楚韵这才动了动身子,脖子僵硬得她一扭动都能听到声响,她只好起身把炭火盆里的炭都拿出去倒掉换新的木炭。 倒灰掉了的炭时她还不专心,被里面还未完全熄灭的炭灰飘到手上,给她烫得拿不住炭火盆,她连忙吹自己的手,吹着吹着,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有了!」 她再三看过自己帐篷周围,确认没有妖兵会经过的时候,进去帐篷并换好木炭的楚韵,对着流动的空气轻声唿唤:「金鹏。」 不一会儿,帐篷里闪现出一道人影,等魈的身影完全显现在她的眼前,楚韵兴奋地几步走到他跟前:「我有件事要跟你说,而且,我也想到了很好的解决办法!」 楚韵就把今天狐盈找她并分了她一个俘虏,说是给她烧菜用,但是她听过那人的事情决定帮他离开这里的事,简单地跟魈说了。 他看着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闪闪地向他走来时,魈的面色也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但是在听她说她的「解决办法」后,他眼神一变,并不贊同她的做法。 在王德顺说了那三个小孩在哪里后,他心急地问她,要怎么帮他,当时楚韵只说让他先等她的消息,并向他保证不会伤害那三个孩子。 王德顺那时想要楚韵发毒誓,可是以他「俘虏」的身份来说,他根本没道理更没立场让楚韵这样做,要是不过脑子地说出来,没准会惹恼楚韵,也只能不安地去赵旭阳那里了。 楚韵虽然要请仙人帮帮忙,但是她并不打算让王德顺知道这个情况,哪怕他可能没问题。 万一的万一,真帮出问题了,明面上只有她去做这件事情,那么要被处罚的话,也只会是她一人。 她想让仙人做的是,先去看看王德顺说的地方是不是真的有那三个孩子,大概看一下他们的状况就知道王德顺有没有对她说谎,没有的话,她才能实施她想到的办法。此前她有想过如果要送他下山,是让人回去自己家的,问他怎么被抓上来的,是要知道如果让他回家的话,是不是他的家里也不安全,这样她不仅白送他回去还要牵连到她自己了。 她每天只有三次许愿机会,她还要「治疗」伤兵,还要顾着王德顺,不是能走得开的状况,就只能拜託她在这里唯一信得过的仙人了。 第126页 「我想到的办法就是,既然说王德顺是指给我做饭做菜的,总要让他下山去买食材和做饭的工具吧?我可以藉口自己去挑想吃的菜,我就能和他一起下山了,趁着这个机会我将王德顺放出去。」楚韵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办法很可行,「再让王德顺给我『下毒』,他就能『逃跑』了!」 她没有那么厉害,楚韵不可能救得了帮得了所有人。 即便她能够安慰自己,她所处在的「过去」,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一种[既定事实],就算她不这么做,一个普通人能对仙人产生多大的影响呢,或者就无法影响到他的,无论这个人的命运会怎么样这都是存在于过去的事了...... 虽然王德顺是被当作俘虏抓上来的,但是他因为她而留下了不是吗? 她迟早会离开这里回到未来,那么他呢? 当他因为她的需要而被留下,当她不在了,他也就不该存在了...... 王德顺和楚韵都是凡人,或许在更强大的存在面前,他们都是一粒微不足道的,不起眼的尘埃,但是在楚韵的眼中,她觉得自己的命很贵重,她承载了她爹娘希望她活下去的期望,同样的,别人的命也重得是一座能压垮人的高山。 人是被俘虏的,但是因为她被留下了,她离开了别人也活不了,她会觉得是自己让别人受苦了。她没那么聪明,想不到很多很好的办法,她不想这之后还有人会因为她而被抓。 楚韵没什么能耐,她只能以伤害自己为代价。 第90章 「你不用以伤害自己这样极端的办法来保全另一个人,他才被分给你,他的生存条件已有保障,时间上来说并不是很紧迫,还会有更好的办法,如果他马上『逃走』也会显得事情很怪异,保不准那位会起疑心。」 楚韵默默错开魈向她看过来的视线,她在内心里嘆息一声,如果不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她大概也不会这么着急,她就怕走的突然,谁知道在这之后会是怎样一副光景,那到时候是仙人去保护这个人类吗?让他去把他送走?此时的仙人已经很有负担了,狐盈不在乎人类,但是她肯定在意违背她的意愿去行动的傢伙,那个时候她又走了,正好在这个节点,仙人去把和她接触过的厨子送走了...... 她都不惜伤害自己了,就是不想生出许多事端,更不愿意仙人牵扯进来啊! 「可是他没办法自己熘走吧?他只能藉助别人的力量不是吗?那位说把他给我了,但是我也不能把他送走啊。」虽然有许愿的力量,但是只是普通人的她不能去把他变走,「也不能拜託金鹏你去送走,因为想出来的所有办法都是为了王德顺走了以后,怎么向那位交代,尽可能地令她不起疑心,不是吗?」 「而且顺着金鹏你曾经说过的话去考虑,去找到直接的原因,那位不是很需要人类俘虏,在这个营地之中就能看出,她的士兵都是妖魔鬼怪,她也瞧不上人类,她留着这个俘虏就是觉得他对我有用,我也不觉得我会被她那样看重,就算王德顺跑了,难道她还会再为我抓一个......但是万一呢?抓个人类对她来说也不难啊,顺手的,动动念头就能办的事,我们都不能保证不会有第二个『王德顺』吧?」 楚韵打量着魈,看到他眼里流露出的不贊同,想着自己这也算是有进步吧?她现在都会尝试以他思考的角度想事情诶,难道,难道她都不能被夸一下? 随即楚韵又晃了晃脑袋,她想着,要是仙人和她说他有一个很好的法子,但是要伤害他自己,她也不同意,可是他觉得他这个主意很棒,难道不值得被表扬一下吗,她大概会气到不是在抓着他肩膀晃悠就是拽着他的衣襟,问他是不是,脑子咳咳...... 不知道自己怎么离谱到想要被夸奖,但确实被自己预想到的场景雷到的楚韵默默扶额,幸好仙人不会读心...... 「所,所以啊,要从源头就切断她的这种想法,就是她因为我才这样做,要是我出事了,我就能顺理向她提出来我不需要别的人给我做饭什么的,那就自然的想到王德顺去买菜然后我又没有全程陪着,我去挑别的东西看了呗,就不知道他买了毒|药,那么去山下买菜顺道在外吃顿便饭,他就趁机给我下毒,我就这样『不经意间』地着了他的道,然后他逃跑了,我就和那位说我怕了呀,她能准许我自己下山买吃食就好了。」她到时候回来一定会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跟狐盈哭诉她有多害怕的。 「......」 要不是灯油微弱的光还能照出两个模煳的影子,这帐篷里似乎就只有楚韵一个人在压低声音说话,燃烧的木炭时不时地响一下也似在附和她的「自说自话」。 见魈低着头不吭声,楚韵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哎呀没事的,我现在是个大夫嘛,给自己下毒我会看着办的,真的不会让自己出事的,你别担心啦!」要不是得让仙人帮忙探探王德顺说的情况,她也没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他。 她也不想什么都瞒着他,虽然她觉得仙人大概会问她一下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不情愿说他也不会追问她吧,可是什么都不和他说而让他去帮她的忙,那她和狐盈的区别只是她不会伤害他罢了,也将他当成一个「工具」而不是对她来说重要的人了。 「哦!」想到了什么的楚韵,她的手不自觉地捂住嘴巴。 第127页 她就说啊,自己为什么看到仙人这个样子,知道他是肯定不会支持自己的主意后,在感到失落呢,因为她是在意他的呀! 她并不是想说让他同意她自己伤害自己,而是因为她好像比以往有聪明一丢丢还是能稍微的和他想到一块去了,那她,有没有呢? 以前的楚韵,她在乎的人都不在了,所以她做什么自己就会莽过去了,她不伤害别人,只要别人不伤害她的话,大多数情况下她也愿意为别人考虑,不过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但是现在,也许她的想法还很不成熟...... 楚韵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抓揉着衣服下摆,哪怕有一点,他会不会觉得,她的主意,还是有一点,就算是比指甲盖都小的一点的用处呢? 她这个人,在他的心里,有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呢...... 「这种,感觉强烈的,要唿之欲出的心情,是被称之为感受么?」 「诶?」还未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楚韵的眼里划过一抹讶异,「是的吧?」 他的视线从来不会让她觉得刺痛,相反地,当他看向她的时候,她很难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因为他是如此专注地,认真地在他犹如镜湖一般的眼眸中容纳下她的身影:「我不愿意你要伤害你自己。」 像是镜子一样能够清晰地映出她的模样,好似看不到冗杂的情绪而给人分外平静的感觉,掩藏在镜面之下的深邃那如暗流的情愫却在缓慢涌动。 「这里,会感到难受。」他伸出手指点向自己的心口,「和那一天,看到你要哭的时候,那种感觉是一模一样的。」 「即使,你说没事,也没有感到缓解。」 这一次,他终于能够流利地将他的感受如实告知与她。 那么她呢? 那个口口声声说着他的感受很重要的楚韵呢? 他长久地压抑着,痛苦着,他个人的想法一直被磨灭着,好不容易向她说出口了,是这个在乎着他的她,让他难受了。 「我,我,对不起......」一瞬间什么失落都被抛诸脑后,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楚韵红了眼睛,「我不想的,可是,对不起......」 「你没做错什么,为何要向我道歉?你快哭了,是因为我吗?因为我说了所谓的感受?」他诚实地将自己的感受说出,却惹得她要掉眼泪,「那是我不该与你说才是。」 「诶?」听他的意思,似乎是以后不打算说自己的感受了,这怎么行! 「这,我没哭!」楚韵抬起袖子沾沾眼睛,水润的眼眸到处瞟着,像是发现了很好的藉口那样,楚韵眼睛一亮,「是那个,那个炭火盆!它冒出来的热气熏眼睛!对,是因为它!」 「所以,以后你想说什么都要直接地说出来,不要顾及其它的,我在乎,我想听!」他开心也好,难过也罢,什么都可以,她不想他藏着掖着压抑自己。 他听着少女临时想出来的蹩脚藉口,看着她前一秒还在难受,但是下一秒变脸似的收拾好了心情,她情绪变动得太快,他有些勘探不透,[美梦]中的悲与喜明明天差地别,为何在她身上却仿佛是一线之隔?真实的难过痛苦是很绵长的,悲痛的人无法立刻变得开心喜悦,为何她却能转换得如此之快? 还是说,这就是人类呢? 因为他并非人类,所以很难理会她的心情吗?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日她说的话,她说,她不愿意他会感到痛苦,他的感受是很重要的。 因为在意,所以他感到难过,她也会一併跟着难过;也因为在意,觉得是自己让他难过了,所以不想他继续难受,会假装着自己不难过。 这或许不是由于她身为人类而情感丰富,单单只是因为,她在乎他。 「你......执意用这个方法去将那个人类送出去么?」 楚韵仔细地瞧着他的脸庞,好像只要他想,别人就无法从他脸上窥见出什么,「我觉得这是当下最好的办法了吧?」这话题绕回来得也太突然了吧,但是,这是她想到的尽量把伤害控制到她这儿,把影响降到最低的办法了。 「好,那这个办法,有的地方还可以改进一下。」 「嗯?」 就好似他们的立场调换了一下,那一回是她吵闹着要替他解决俘虏的事,这一次,是他来完善她的想法那样。 第91章 在魈当天去当天回,告知楚韵王德顺说他收留了三个人类确有此事后,楚韵便觉得这去见狐盈说下山买菜的事不能再晚了,不然她都能在没锅没灶,没米没菜的日子下生活好一段时间了,之后才去说她需要买油买盐,只怕狐盈都觉得她事挺多的。 都说趁热才能打铁,楚韵过两天便去找狐盈,进营帐的时候「碰巧」撞见魈这时候出来,楚韵估摸着应该是狐盈吩咐他去做什么,而他刚向狐盈汇报完情况这般。 不过她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即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目不斜视地进去了。 与她一同来的还有王德顺,她事先没有与他透露太多,只和他说今日她去找魔神大人说一起下山买食材的事。 听完楚韵的来意后,狐盈将看完的案牍放到右手旁的木简堆上,她伸手拿过堆在桌案左上角的一卷木简,头也没抬地翻开来看:「厨子,这人类生活吃食都是什么,且说得详细点吧。」 狐盈果然如她所想那样没问过王德顺的名字,她的傲慢与生俱来,她对人类的轻视也早已刻入骨子里。 第128页 虽是这样想的,但楚韵还是在早上问过王德顺,他的名字有没有被除她以外的谁知晓,王德顺一脸迷茫,很是困惑地说没有,楚韵便打着哈哈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为什么在帐篷里的那日不问,是因为她还不能确认王德顺说的话的真假,也许他不会多想为什么有此一问,但要是他觉得这个问题怪怪的,自己在那东想西想的,再加上他无心的一句话,若是传到狐盈的耳里,就能暴露她知道魔神狐盈会利用别人名字的能力的事,即便她可以嘱咐王德顺不能把他们的谈话都说出去,但事关她的小命,楚韵不得不谨慎小心。 早上突然问他也是为了更安心些,他名字被狐盈攥在手里的话,那么她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不说,还会害了她自己。 在得知没有谁问过他名字后,紧接着楚韵跟他说去见狐盈的事,她想着赶紧把这事结了,而王德顺被楚韵这一消息一吓,哪里还顾及得到问名字的这种小事。 「回魔神大人,人们讲究食五谷五彩。」听到狐盈发话了,跪在地上双手趴地的王德顺才敢回话,毕竟他明面上还是俘虏,自然不比对狐盈有用处的楚韵能够站着说话。 「这五谷乃是稻、黍、稷、麦、菽;而食物的五彩又是青、黄、赤、白、黑,除了五谷,人们还吃杂粮,这杂粮又......」 「简单的来说,那就是柴米油盐嘛!」 见狐盈面色一沉,楚韵连忙截断王德顺的话头,他会错了意,让他详细说他还真绞尽脑汁滔滔不绝起来了,「你这话多的我听了头疼,你是个厨子,要吃什么怎么做,你看着买,我想吃什么我去挑来不就成了!」 王德顺毕竟年长许多又经歷得多,知道楚韵是帮他的人,她突然变了态度,一定是他哪里做得不对了,「姑娘说的是!小的该死,这在外头听过几筐话,就不自觉地多嘴了,求魔神大人勿怪啊!」他顺着楚韵的话连连称是,又向狐盈告罪。 楚韵打量着狐盈的脸色,见她的心思都放在手中的木简上,楚韵松了一口气,「狐盈大人,这天瞧着没几日要下大雪了,到时候我跟他也不好下山买食材了,您看?」 「嗯,那便让赵旭阳......」尽管她没有赏赐过这个姑娘银钱,就算她跑走也不一定能活下来,这些时日她瞧着她也算尽心尽力让她省心,但是这个人的名字没有握在她的手心,就还是令她感觉不够稳当,让同是人类的赵旭阳跟她一块下山看着她也成。 不过若是她有个名字,还用这样麻烦? 狐盈看着手中的木简眼里划过不耐之色,眼下还有别的事,赐名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还是等这个人类回来再说吧。 楚韵的心勐地提起,她藏在披风之下的手,左手指甲狠狠地掐着右手手背,才没让自己被看出来有任何异常。 怎么就把赵旭阳这个傢伙忘记了呢! 仙人在狐盈的眼皮底下待的时间比她要久,比起她,他更能摸清一些狐盈的想法,所以若是她的办法还有漏洞,那就是狐盈会觉得只有她和王德顺下山,她不会放心。 那时楚韵还在诧异,她只是一个人类,妖魔们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堂堂魔神狐盈还要怕她跑了不成? 却是忽略了自己不会走是因为仙人留在这儿,没和他重系联繫之前她怎么可能离开,正是因为忌讳被狐盈发现她的不寻常之处,所以她才处处小心,更是不让其它妖魔察觉到她和仙人来往密切......而她来到这里之前,先前的「她」是很牴触狐盈的,不肯将名字透露给狐盈,纵然现在的楚韵为狐盈勤勤恳恳地做事,但是名字不在她手里,狐盈也不会安心的。 能让狐盈放心的就是她阵营里的谁,能陪着楚韵一起下山去购买食材。 几乎是魈这样说的同时,楚韵便反应过来最好的人选就是他了。 所以她还想藉口买的东西太多,需要人帮忙提上来,让狐盈指派谁与她同去,但如果是妖怪去到闹市中,那么扎眼的长相,可能会闹出不小的乱子这般。 楚韵就想这样顺理成章地令狐盈提出让魈与她同去。 她闭了闭眼,怎么忽略了赵旭阳...... 只怕这趟下山,是没有办法顺利地将王德顺送走了。 只好让自己不要泄气,回去再想对策的楚韵,就听到狐盈紧接着说道:「哦,对,那个叫赵旭阳的,在其它魔将那儿腾不开手......」还跟金鹏向她汇报的事情有关,狐盈目光一凝,她盯着木简上写的情报,两道秀眉蹙起。 像是想要尽快打发楚韵与王德顺出去那样,「你现在去寻金鹏,让他陪你去吧,快去快回。」狐盈一锤定音。 出了帐篷的楚韵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么巧,那个赵旭阳有事在忙来不了,就让仙人陪她下山啦?! 她的计划居然在顺利进行着! 要不是白天还有妖兵来回巡逻走动,楚韵就要弹起来蹦蹦跳跳地高喊「好耶!」了。 当在半山腰的魈察觉到楚韵来找他时,看到她双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地,向他奔来的她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悦。 离他不过两米的距离时,许是她也觉得与他相隔不远了,她双手握成拳头,左脚与右脚并立,胳膊往后一晃,朝他蹦跳过来。 还没来得及得意她跳得有多远,脚落在化了雪的地上有点打滑,连带着她鞋子上绣的飞燕也在不安地晃动翅膀。 第129页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扶稳她,可手才抬起一个弧度,楚韵晃悠的双手向两边伸直,手掌也向外张开的她一下子就站稳住了。 「......」 楚韵挑挑眉梢,圆润如葡萄的眼眸像是在说「我厉害吧?」可是预料之中的赞赏没有听到,面前的人侧过脑袋,低头向一旁看去,楚韵顺着他的目光,只瞧见了他迅速收回的手的残影。 楚韵眨眨眼睛,但是心头涌现的狂喜令她只想快点告诉他:「那位说让你和我一起下山了哦!我们就能,咳咳!」 还是顾忌会被别的妖魔听到,楚韵只好这样含煳地说着,不过她相信仙人是听得懂的啦。 「嗯,知道了。」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楚韵歪歪脑袋,仙人看起来兴致不高的样子,虽然平常他也不是情绪很明显的样子啦......但是感觉好像他心里有点闷闷的? 啊,是了,这么冷的天,他都不去帐篷里呆着,肯定是坏蛋狐盈派他出来看守什么的,外面虽然没下雪,但是风颳起来也冷呀! 那她要快点回去带着王德顺一道下山才行,他说人有三急,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三急完。 「那我去把他带下来,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啦!」 她转过身去,连同她脸上的明朗笑容也一併消失于他的视野里,魈忽然开口问她:「你哼的歌是什么名字?虽从未听过,却格外动听。」 「嗯?」楚韵转过头来,「这都被你听到啦?」她明明很小声的耶? 魈垂下眼眸,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他听得到啊。 她踩在秋天落叶上的声音,冬日里向他靠近的每次唿吸,无论是唿喊还是默念他名字时的小心翼翼还是藏在声音里的欣喜,他都听得到。 「嘿嘿,是我阿娘以前哼过,我懵懵懂懂地跟着她哼唱的,我也不知道呢!」 巧笑倩兮的少女说完,便提起了裙摆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风拂过她的髮丝却无法将她挽留,她跑得很快,她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灵巧的少女犹如一只飞燕,她要飞过这料峭寒冬。 她该去往春和景明里。 ** 不知道是因为能白天来到集市中,可以看到与夜市不一样的风景,还是这次能光明正大地下山来,亦或是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楚韵只觉得她此刻的心情就和白日正午的暖阳一样灿烂。 有妖兵经过来向她打招唿时,楚韵的脸上也难得带了一丝矜持的笑意,要是平常,她都是绷着脸的呢。 跟在她后头的王德顺却是惊讶得不得了,想起他被抓来当俘虏的日子,这些妖怪是怎样对待他的,一瞬间他只觉得眼前的楚韵那柔弱的小身板立马高大了起来。 跟着她出了营地,王德顺还有点恍惚,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还有能活着离开的一天,随即又晃了晃头,像是回魂了似的,自嘲地扯动嘴角,只是托这姑娘的福能下山一趟,也不知道能不能求她准许去看看那几个孩子,不过这样会不会让她为难呢? 「我准备好啦!」少女清亮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 什么准备好了? 「有他在,很难。」疑惑中的王德顺就被走在他前头的魈瞥了一眼。 「......」 等等,他知道这位与他们同行的人是一个魔将,而刚出营地的时候,发现他就在前面等着,姑娘也没跟他说上话,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想到对方的身份,他自然也不敢多说话,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怎么突然姑娘就走在那个魔将的身边跟他并排站着了? 他虽然长相惊为天人,但是他是一个魔将啊,这一听就知道是仅此于魔神的存在吧? 「哎~」王德顺看到楚韵觉得可惜地嘟起嘴,「好吧!」这样说完之后,她依然朝那位魔将嫣然一笑。 王德顺停住了脚步。 他们在说什么他怎么一点也听不懂,以及他们怎么看上去关系不错的样子,可是刚才他们都像不认识的那样,在他兀自思索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们的关系突飞勐进? 以及那个魔将看了他一眼后,姑娘也跟着回头看了他一下,虽然他们看向他的眼神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是他怎么觉得,他似乎变得碍眼起来。 王德顺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得更低一些。 哎,只好自己走下山了。 楚韵踢踢雪块,等离营地有了好一段距离后,她才问他可不可以像以前那样搂着她下山呢,这样多快呀!可他的意思是还有一个王德顺在,所以不好抱着两个人一块下山吧? 楚韵想了想确实,自己比较瘦小,就算被仙人扛在腰间还是肩上都好办,但是另一侧要扛的王德顺他的体型很大,就不好办了。 虽然要走下山会很累,但是她回头望去,看到她与他的脚印一深一浅地留在落了雪的山路上,不知怎的,她心里却有种满足感。 转过头来的楚韵看着身侧的他穿的都没她厚,想着她都恨不得裹成一个球了,他都不感觉冷吗? 她悄咪咪地向他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感受到右手手臂与什么相碰,魈侧过脑袋,与楚韵扬起的笑脸撞个正着:「冬天好冷嘛,挨着暖和一点咯!」 「......」 冬日的阳光勾勒着她的脸庞,为她笑意盈盈的眼眸添上了一抹明亮的色彩,魈收回目光,沉默地走在山路上。 第130页 她不会知道,他希望他们可以走得更慢一点,而这蜿蜒的路能更长一些。 可再远的路也能走到尽头。 他们下山的速度似乎超过了他的想像。 他站在人群之外,看她投身于集市中,就像是一滴水混入汪洋大海里,只要稍加不注意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92章 来到集市上的楚韵,尽管白天人更多更热闹,此刻的她也没有想逛街买东西的欲.望,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她竟然能浑身发热额头出汗的。 「那,姑娘,还有这位大人,小的就去前头看看怎么买锅碗瓢盆了?我先去看好要买什么,您俩位再受累过去一趟结帐?」王德顺的脸上也是掩盖不住的疲惫。 「不用不用!」楚韵摆摆手,她小跑几步来到王德顺的跟前,小声跟他说,「你去找个地方,就是方便我们说话的,别人都不能听到的地方,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感觉到双腿打颤的楚韵只想快点找一个地方落座,最好能喝上一杯暖茶,吃点小点心缓缓。 毕竟王德顺长她这么多岁,又四处打短工的,找这样的去处对他来说应该不难吧。 「找到了记得快来喊我们......」 「难得白天出来,不如再逛逛吧。」 「诶?!」 楚韵话还没说完,走远了的王德顺见楚韵回过头去跟那位魔将大人说话了,他等了一下也没等到她继续说什么,就先按照楚韵所说的去找找看附近有没有茶楼之类的地方。 楚韵的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仙人今天是怎么了,他平常有这样积极吗?他有点反常呀! 可她愣是从他的脸上瞧不出一点古怪来。 「好吧......」楚韵有气无力地回道。 哪叫她不捨得扰了他的好兴致呢。 苦着个脸的楚韵,走入集市中去看看要买点什么。 可是腿好酸,她不想动...... 魈的目光追随着楚韵的背影,看她一时弯着腰挑别人放在箩筐里卖的苹果,一时蹲下身子,在一旁双手环腿地看别人怎么买鸭买鹅,一下子又跑到围了不少人的地方去凑热闹,听到里面的人在惊唿,她越发地好奇,被别人挡住的她更是不甘心地跳高看看别人到底在为什么欢唿...... 他置身于闹市中,却仿佛感受不到周遭的喧嚣,金色的眼眸只能倒映出她的模样,他的视线跟着她一起移动,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描绘着她的身影,为了有一天想起她的时候,依旧能够清晰的回忆起他们共同经歷的时光,只是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关于她的记忆便又能多一个。 这样就好了,这样便足够了。 「金鹏......」楚韵一手抱了一袋苹果,一手拿着刚买的煎饼果子咬了一口吃,她被烫到哈嘶哈嘶,可她脚步没停,几步走到魈的面前,在他跟前站定的时候,她用力的跺跺脚,「我好累啦,我要去找个地方坐下喝热水!」楚韵将抱着的苹果袋子一把推给了魈。 哼,等下洗苹果吃的时候,一定要给他洗个不那么红的,要让他的牙都酸倒! 魈闻言微微睁大眼眸,「你很累吗?那快去坐下休息吧。」 「......」 算了,她那么会买东西又会讲价的一个人,挑的苹果都是红彤彤的,就没有酸的。 ** 王德顺领着楚韵和魈去到一座酒楼,一楼大堂遍布大大小小的饭桌,正是午时饭点,大堂里几乎没剩下几桌空位,看来这家酒楼的饭菜很是可口。 「几位贵客请随我来!」 王德顺在大堂的前台跟老闆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老闆喊了一个上完菜正要回到后厨再去端菜来的店小二,让他带着楚韵几人上二楼去。 等店小二领着他们去到二楼的其中一间雅间,他推开门弯腰示意他们进去,等楚韵他们全部进去后,他又拿走了摆在桌面上的陶瓷茶壶,说是去给他们沏茶再来,便点头哈腰地退出这个小房间。 说来也奇,店小二关上门的一瞬间,也不怎么能听到外边的声音了。 「......」 她顶多吃过路边摊,真没来过酒楼这种地方,店小二对他们那么客气的态度也让楚韵不是很适应,她看着这个所谓的雅间,虽然房间不大,但是还在墙上摆了她看不懂的字画,还有一个大盆子里面种了不是树也不是花的植物,这房间中间的饭桌上面还有桌布,楼下大堂的桌子都没有呢! 即使能变出银两后,也没有变得大手大脚花钱的楚韵,现在真的很担心在这里吃一顿饭会不会很贵。 她是要回到未来的人呀,在这里习惯了动不动就花钱的话,她回去啥也没有,那不是糟了么。 人的胃口太容易被养大了,她以前觉得能吃顿大白馒头就不错了,能吃上肉包子这一辈子就值了!可是现在她很想吃白米饭,想吃肉,想顿顿吃肉......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楚韵就感到很恐怖,因为她居然想变出很多的钱来,她以前都没吃过蹄膀,她竟然想把人家的滷味铺给买下来好一直吃,都不怕撑死,因为没吃过就特别想一次吃个够;看到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的时候也是,老闆就一个劲儿逮着她跟她夸这又是什么料子的,她试穿成衣都把她夸得美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要不是她仍然很恐惧魔神狐盈,身上换的还是她给她的衣服,那么能说的老闆真能让她把这一个店子里的衣服都买去了。 第131页 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诱惑她,要她各种吃各种买,好不容易才有这样的机会,反正都会回去的,回去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这样吃这样买了,这念头吵得她睡觉都不安生......还好她不是真的来这里玩的,在狐盈那里待着还有面对那些妖魔就够她累的了,反倒是让她能控制住这令她感到害怕的想法。 她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但是总觉得自己不可以这样放纵自己,就也还好? 所以她跟以前一样喜欢节省着花钱,更喜欢买东西讲价。 这里......能跟老闆讨价还价么? 王德顺自然是看不出楚韵内心的忐忑,他看楚韵穿的衣服料子就不错,那位魔将大人更是气质不凡,这方圆十里内一般的酒楼也不衬他们的身份,附近也就两个酒楼,他当然选择看起来更气派一点的那个。 店小二上来给他们倒了茶又退出去了。 楚韵坐在靠背木椅上,她端起茶杯吹了吹,闻到淡淡的清香也没在意,喝了一口茶。 「怎么了?」魈注意到楚韵的身子忽然僵住了,关切道。 「......没什么。」楚韵的手微微抖动,她将茶杯放下,很是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来。 直觉告诉她,她喝的「水」会很贵!!! 看出楚韵面色不虞,但是王德顺觉得这个小姑娘挺好相处的,她说要帮他,人肯定也很好的,也就壮着胆子问她了:「姑娘,您说有很重要的事跟我说,那是......」 王德顺本来想提醒楚韵这里还有一个魔将在,可是他来到陌生魔神的营地不久,肯定没有这个小姑娘待的时间长,她都没有避讳这个魔将,他也就不用说什么自讨没趣了。 「啊,是这样的,我跟你说的这件事,你听了后不要太惊讶,我之前说过我会帮你,对吧?」 「嗯嗯!」王德顺点头如捣蒜。 「嗯,也就是在今天,我准备借着这次买东西的机会让你逃走,这次出来后只有我和他回去。」楚韵的手指点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又伸手点点魈坐着的位置。 「你就放心的越熘越远吧,从此以后,你自由了。」 楚韵说完,她忍不住看了魈一眼,依然没有从他的眼眸中瞧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可是楚韵不免变得忧心忡忡。 仙人的自由还要多久呢? 是几年,还是几十年,亦或是上百年...... 「嗯。」王德顺惯性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随后,「嗯?啊?什么?!」 这富有层次且最后一声嘹亮如杀猪一般的嚎叫声,成功地将店小二从楼下引了上来。 他推开门便是看到王德顺嘴里塞了一颗大苹果的样子。 「几位,客人?」店小二小心翼翼地开口,「方便点菜上菜么?」 「啊,再等一下,我们等下就来点菜。」楚韵觉得自从她来到过去以后,她假笑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店小二走后,楚韵单手托着额头,只觉得心累,「就是因为觉得你会太震惊,才现在告诉你的。」 就她短暂跟他相处过而有的印象来看,楚韵丝毫不怀疑,要是提前告诉了王德顺今天会把他送走,保不准他就要在狐盈面前露馅的。 并不是想说他不好,只是他看着太胆小又太容易受惊的样子,她很难放心他不会出差错。 等王德顺细缩的瞳孔恢復成原来的大小,他高高抬起僵硬的肩膀也放松下来,自己顺势拿下苹果还咬了一口吃,只觉得这是他有史以来吃过的最脆最甜的果子。 看着他一直嚼吧嚼吧不说话,本来以为这就是他镇定下来的样子了,没想到王德顺只是换了一个方式震惊着,可看他吃苹果吃得那么香的样子,楚韵受不了地喉咙滚动了一下,对着坐在她旁边的魈说一声她下楼点菜去,就起身推门而出了。 待楚韵回来,她才刚合上雅间的门,就听到什么落地的声音,她回过头去看,是王德顺将苹果核随手一丢,紧接着朝她扑通一下跪了下来,二话不说就「砰砰砰!」地磕头。 「哎哎哎,你!」楚韵连忙避让开。 年纪大的给年纪小的磕头,这不是在折她寿么! 他像是不知疲累一般,头起来又磕在地板上,也好像不晓得痛一样,被魈定住的时候,王德顺才缓过劲来,楚韵还没说什么,他又呜咽一声袖子捂住嘴巴哭了起来。 楚韵询问的眼神看向魈,似乎是在说既然能一早定住他为何不定,「他的情绪波动得太大,如果不以这种形式宣洩出来,大悲大喜之下他会疯掉的。」 这也是他从[美梦]中知道的事情。 「谢谢姑娘,谢谢......」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什么膝盖下有黄金,命都没了讲这些不都是虚的? 「这位魔将大人?」感觉到桎梏住自己的力量消失了,王德顺也朝魈磕头,「也感谢您!」刚才他太激动了,一时忽略了在一旁的魔将,可是姑娘跟他说他可以逃走的事并没有避讳这个魔将,说明他也是可以信任的,说不定他也帮助了他呢! 「大叔,你快起来吧,等下别人就上菜来了,看到这个情况那店小二又要被吓到了,你都重获自由了,这么开心的事当然要一起坐下来好好吃顿饭呀!」 「哎!」 楚韵将王德顺扶起来,他们才坐下,店小二便上来了,他端着一个大餐盘,上面摆了好几道菜,见王德顺激动过后又神情恹恹的,楚韵就开玩笑说自己听说过这背后不能说人,说谁就会来谁。 第132页 楚韵想着这个大叔也吃了不少苦,以后就算他自由了且保住性命了,也只能藏好自己了,他们这里又三个人,她就点了两个荤菜三个素菜吃,外加一盆子米饭与一碗白粥。 王德顺还是感到不可置信,被抓当作俘虏后的每一天他都过得提心弔胆的,不是害怕被折磨死,就是那些妖兵看食物一样的眼神令他害怕会被吃掉......最令他恐惧的是,他知道自己会死,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或许就是下一刻的感觉让他备受煎熬。不知道自己的死期,他就会心存幻想,虽然活下来的希望渺茫,但是他总是在期待有奇蹟出现,却知道没有这样的可能,内心总是在被绝望与希望拉扯,让他苦不堪言。 在跟着这个小姑娘出营帐后,她对他那么温和,他以为自己的日子终于能好过一些了,当俘虏就当俘虏吧,他认命了,而且这个姑娘似乎受那个魔神的器重,他应该也不用担心会被杀掉或者被吃掉了,王德顺以为能待在营地里老死就是他最好的归宿了,万万不敢想到会有一天,还有人对他说,他自由了。 他心里乱糟糟的,拿着筷子夹起一点米饭,食不知味地咀嚼着,之后又拿起碗,往嘴里勐赶了几口白饭,就着留下的眼泪一起吃下肚里。 吃饭间,楚韵还不忘嘱咐王德顺:「大叔,你记住,以后要藏起来,因为我们不能藉口你逃走了,这样我们都会有麻烦。」她就算了,她是人类嘛,但是仙人现在是一个魔将,让另一个人类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这样的事也太不像话了。 「只能谎称你被打死了,且你被抓到的经歷自然是不能和任何人说的,你这个名字也最好不用了,你先躲上一段时日,以后再考虑要不要往人较多的地方露露脸什么的,这样你才能安全!」 这也是仙人交代她去跟王德顺说的事。 酒足饭饱,王德顺也算是整理好了心情,他放下心来的同时,又不免担忧起楚韵的处境来:「姑娘,你这么帮我,你,你们之后会变得怎么样?」 「嗯?」 王德顺没敢跟魈搭话,这个魔将外表看着像是人类少年的模样,他年纪也不大的样子,很容易令人忽略他的身份,可若是无意间对上魔将的眼睛,向他扫来的凌厉金眸仿佛能够通过他的眼睛审视他的灵魂,令他心里的念头无所遁形,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使得他不敢造次。 更不能被他知道他内心所想...... 楚韵看了魈一眼,她一对上王德顺向她看来的目光又马上移开视线,眼神有点纠结。 「即使,我什么都不能为您二位做,但至少,请让我知道,您二位有没有麻烦,又要做出何种程度的牺牲。」 王德顺自嘲地扯出一抹笑,「说来惭愧,我都是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活了大半辈子也没什么本事,穷时无亲戚,这以后要东躲西藏也不会被谁记挂,也不会去惦念谁......一时贪财,给自己招来祸患,却要一个小姑娘,您二位为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去筹谋打算怎么将我救出来,您二位跟我非亲非故,予我如此大恩大德,我却无以为报,本就羞愧难当,再不告诉我二位要付出什么代价,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他不觉得自己是个多有良心的人,跟这两位相比,他就算短暂的照顾那几个孩子,也是打着让他们给他养老的心思,说句挟恩图报也不为过,可那又如何?他付出了,他不该得到回报吗? 可笑他也算是混迹市井,但没混出个名堂,到老了还想去赌那几个孩子的良心,这二位与他无从认识,却能为了将已经是俘虏的他,等死的他解救出去,小姑娘说他从此是个「死人」,就足以说明,他们救他也必定要承担代价,可是他们还是这样做了。 为了一个全然陌生不曾相识,更没有亲缘关系的人,去冒险;为了一个根本无法回报他们的人去受罚......他人过中年,所经歷的人情冷暖要是让他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事,他只会放声大笑,觉得别人故事都编不好,但如今他眼中的「故事」真实地发生在他的身上,又让他笑不出来,王德顺惭愧又感激,内心错杂得在他们面前也端不起大人的架子,只能热泪盈眶。 与他们相比,他太卑劣了。 他知道自己懦弱胆小又贪财,他更是清楚自己担不起别人这么大的恩情,他甚至想要说服自己,他们非亲非故的,这两位凭什么为他去承担风险呢?这个姑娘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将他救出来,她又受魔神的宠爱,她看着过得不错,他区区一个俘虏就算被放走了,还有这个只是双手环胸站在原地的魔将,光是从气势就能压倒他,他那么厉害,而他算什么呢?魔神大人应该也不会要他们受罚的。 或许将他放跑的这件事,可能是举手之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是这样卑劣地想着。 久而久之,就会变成觉得他们的付出是多大点事呢。 多噁心啊。 「我,会给自己下毒。」楚韵吸了一口气,缓缓唿出,「假装是你想要逃走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做的,而有他在,他会『杀』了你,这样,也能给那位大人一个交代了。」 「这样啊......」王德顺喉咙发紧,他张张嘴,迟迟没有下文,眼睛又酸涩起来。 这样,就好。 他往后的日子,都可以心不安,睡不着了。 第133页 第93章 「......」 王德顺哽咽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无法说出任何关怀的话,更没有立场说小姑娘为他受苦的话,此时由他口中说出任何话都显得虚假,因为他迫切地想要活下去。 即使他的生要靠另一个人伤害自己,他也想要活下去。 如此丑陋地活着。 既然他做不到让这个姑娘放弃服毒,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那么他说的其它什么话,都只能是在噁心她吧。 王德顺沉默地跪了下去,这一次他没有受到神秘力量的桎梏:「感谢两位的大恩大德,往后余生,我都会为二位祈福的......」 「祈求上苍,让两位贵人从今往后都能平安顺遂,化凶为吉,大富大贵。」 说完,垂泪的他,将头深深地埋在地面上。 王德顺走后,这间雅间就更空旷了。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 楚韵去到窗边,她也不管寒风唿啸,将窗户向外撑开再用木架子撑住,她向外面看去,看到了王德顺决绝的背影,她目送他,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中。 楚韵拉下窗户将其关上,看着饭桌上的残羹冷炙,她拿过那碗没人碰过的白粥,端着走到木椅边坐下。 她从左手衣袖里的袖带拿出一个用油纸袋包得四四方方的小药包,楚韵摆在桌面上,她左手又托起右手往后摸了摸,手中感觉到被她藏在右手的袖带里的药包后,才稍微感到安心一点。 这雅间内太过安静,许是觉得气氛压抑,楚韵脑袋偏向右边,朝魈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略微勉强的笑来:「嗯,该给自己下毒了!」 说完才觉得自己这样说很古怪,哪有人笑嘻嘻地说给自己下毒啊!? 笑起来也太傻气了吧! 楚韵抿抿唇,算了,她说都说了。 她拿起药包的动作是干脆,可在展开油纸袋的时候却不利落了。 真的好奇怪啊,直到刚才,她的心情都跟前天和仙人说要给自己下毒的时候是一样的,不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就像她执行计划那样没有犹豫,她满脑子都是别人等不了,她也不敢拖下去......可等别人走了,真要往白粥里撒毒.药的时候,她的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跟她本人僵持上了,手抖不下去。 楚韵抬起右手拍拍左手手背,如果会后悔的话,那一开始就不要这样做呀! 她倒也不是想反悔,再说了人都跑没影了呢。 魈侧过视线,看到楚韵的手停在空中,她眉头紧锁,当拿着药包的手微微往下抖的时候,她又会立马将手偏正回去,可下一刻又往下倒,又即刻停住,她似乎注意不到自己正被注视着,虽想极力掩饰,但她不安抖动的手和眼底浮现的害怕却出卖了她的心。 那,她的命也是命嘛,自己又不是捅自己一刀都能不变脸色的狠人,受伤会疼,包扎不及时一直流血就会死;吃毒.药也是一样的啊,她真的不怕死她就会是许愿来假装一个中毒的样子了,可是她又不了解毒.药,哪里知道什么毒.药会让人变成什么样的状况呢? 她以前给文大哥家送草药听过谁谁中毒了救治不及时就死了,或者就算救了谁的命,可是那人下半生就是个瘫子了,吃喝拉撒都只能躺在床上,很凄掺的...... 这中毒的程度也分深和浅啊,那往深了说,人直接没了;浅了,她也见过大概是噁心,难受几天再拉肚子,这样狐盈会觉得她性命受到威胁,从而引起她的重视吗? 她随便许愿让自己中个比较厉害的毒,怕是都没办法脑袋清醒地再许愿给自己解毒,她看过的,别人会口吐白沫翻白眼呢,完全不能靠自己去找大夫的。 楚韵越想她的勇气都仿佛被寒风颳走了一样,从小到现在,她又不是不知道生病有多难受,她看不起病只好硬撑,感觉熬不过去了就抓一把自己采的草药乱送入嘴里,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了就生生吞进去,她只知道草药治病,又不知道有的草药混合在一起也能要人命,吃的苦受的罪只多不少...... 楚韵在心里不断地责问自己干嘛这样作践自己呢? 做事之前为什么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呢?既然做了,现在这样对自己下不了手这么拖沓做什么! 心烦意乱的楚韵就这样与目光平静的魈对上了视线。 「......」 楚韵唿吸一窒。 他这样看了她有多久? 是奇怪她的手一直停在空中没倒药,还是看出她心里的犹豫她在害怕? 她这样没有动作过了很久吗? 楚韵的眼里闪过慌乱,她注意到他似乎想说什么,看到他嘴唇微张,她下意识地抢先开口:「风有点冷,把我的手吹得有点冻,啊哈哈......」她佯装出一个笑脸,右手用力一拍,她左手就将展开的药包里的毒.药抖进了白粥里。 楚韵低着头,她此刻不敢抬起脑袋去看他的眼睛。 她怕她从那双能够清晰映出她的模样的眼眸里看到那个畏畏缩缩的自己。 她闭了闭眼,右手拿起调羹,按着勺子柄部的大拇指指甲用力到发白,她深吸一口气,搅动那碗加了料的白粥,直至粉末都看不见。 太糟糕了,自己居然想了一个这么拙劣的藉口。 他能听出来吧?一定被他看破了,他心里该怎么想她?这时应该是在对她摇头嘆气了,明明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办法,他之前还问过她是否要坚持这样做的,她那么肯定的回答他,现在这副犹豫的样子该多难看啊...... 第134页 和粥混合完全后,楚韵舀起一勺温温热的白粥,她整张脸都皱起,闭着眼睛要送入嘴中的时候,被身旁的一道声音打断: 「你结帐了吗?」 「啊?」 楚韵捏住调羹的手一停,她没有放下,脑海中自己在催促自己快点吃下白粥的声音变小了些,她闭上的眼睛眯开一条缝隙,却是着急地去看他脸上的表情,没有看出他任何的情绪,她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确实该先去付钱,自己吃了毒.药他们的计划是赶快回狐盈那里,她还要跟狐盈哭诉呢。 楚韵起身,她走到雅间的门边,刚推开门,右脚跨过门槛,「对了,我们等下......」 「你在干什么?!」 转过头来的她就看到仙人在吃那碗白粥! 听到楚韵的惊唿,魈没有停下动作,反而丢了调羹,往嘴里倒了一大口白粥。 楚韵被魈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惊到无法思考,她的身体却快过她的脑子,她扑过去双手想要夺过那碗白粥,却被他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挡住,她的身子紧贴着他却无法撼动他分毫,她看着他吞咽的动作急得红了眼眶,下一刻他松了力道,而单方面跟他僵持的楚韵此时抢过瓷碗,即使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都不能让他动一下,骤然不再角力,也把楚韵累得喘了一口气,令她差点没拿稳手里的碗。 她低头一看,瓷碗里面只剩下少量的粥了。 都吃掉了,里面都是毒.药,他都吃掉了...... 失神的楚韵无意识地往后倒退了几步,她一时手抖,明明这碗的重量很轻,可她就是没有拿稳,瓷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声音,唤回了她一点神志: 「解药......对,解药!」 她连忙抽.出右手袖带里的药包递给他,「快,吃了它!」 魈接过解药,然后,单手揉捏一下,那些药粉都撒在了地上。 楚韵迟缓地歪了脑袋,她的眉峰深深蹙起,脸上张开的嘴巴是还未收回来的震惊,可她的眼底却浮现出浓浓的不解。 「你,在做什么?」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又好像经过了无数个日升日落,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就在此刻,她好像什么也无法理解。 明明该吃毒.药的是她啊,他又为什么要吃呢?又为什么不要解药,他想做什么,现在这个情况又是什么? 「不用担心。」 涣散的眼神重新找到焦点,七上八下的心脏如浮萍不知飘向何方的自己也找回了一点安定感,可她仿佛失声了一般,对这句话没有回应。 「你那天不是说过,你会看着办的,所以,即使你吃下这个毒.药,也不会有事的吗?只是现在吃下的是我,那么也会没事的不是吗?」 魈侧过脑袋看向犹如木桩一样站着的楚韵,他忽然皱起眉头,喝下那碗微凉的粥时,炖煮得软烂的米粒滑过喉咙时却带来一阵灼烧感,此时他的胃里仿佛烧着一团火,在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好像听到了骨骼在融化的声音,身体各个关节都在以疼痛之名而叫嚣着,极力压下去的作呕感带来的是近乎休克般的眩晕,下一秒楚韵就看到他的嘴角溢出了颜色偏黑的血。 身体在变得沉重,知觉也在变得迟缓,只是在睁开眼睛也在感到费力,魈合上双眼,在寂静的房间里,他的唿吸声渐渐变大,变得沉闷。 听着他越来越急促的唿吸,坐直的魈已经不能支撑身体而向一旁倒去时,楚韵迎了上去,撑住了他,她隐忍的眼泪也夺眶而出。 「解药,没有了......」 她一天,只能许三次愿望啊...... 「你干嘛吃呢,又,为什么不吃呢?」 感受到了她的颤抖,「我没事,解药没了没关系,不如说,以这副状态去见狐盈是最好的......」他每说一个字都不得不停顿一下,「我堂堂魔将,要是让你中毒了,就算『击杀』了那个人类,狐盈也会觉得是我能力不足而降下惩罚。」 楚韵脸色一白,「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那就根本不该让你牵扯进来!我出事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牵连到你啊!」 魈微微张嘴,却是呕出一大口黑血,「你依照你的想法去做了,我,不过也是,按照我的想法来行动而已......」 「如果我的想法反而要让你受苦,我根本就不要什么想法!!!」 「咳咳,我的想法就是,阿韵你就放心大胆地执行你的计划,而我,会为你兜底。所以,这是我自主的选择,与你无尤。」 他在确认她要坚持自己的办法时,就想到了这后续的所有,就决定了是他来吃下毒.药,就为了: 「阿韵,你走吧。」 离开狐盈的营地,远离这里的一切。 「你,还能离开......」她不是他,没有被留下名字,也没有犯下诸多的罪孽。 他到时候会向狐盈復命,说是那个人类毒死了阿韵,而他又被他所击杀,所以她能够放心地远走高飞。 「不用担心我,我还好,真的。」魈抬起有些晃悠的手,看到了手指的重影,手腕一翻转,有一袋装了的金银珠宝就落在他的掌心里,他想递到楚韵跟前,手却无力地垂下,「人类生活需要这些,你都拿走。」 因为吃下毒.药的不是她,这些痛苦她不会承受,一想到她以后能自由自在地去往她想去的地方,能够不被拘束地恣意欢笑,他就感觉还好,真的。 第135页 「你是不是傻呀......」看到他变出财宝,楚韵这下子也晓得了他是早有预谋,眼泪就像是决了堤的水涌出,「你都说了,即使是我中毒,你都要受罚,让我『死』了她更是要怎么惩罚你啊!」 看到他嘴里不断吐出黑色的血将她胸前的衣襟都染湿,血的温热透过衣服直达她的心脏,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紧她的心脏,让她哭得喘不上气来,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不能救他,她怎么会这么没用?!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痛苦,他还在安慰她说他不难受,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心里谋划着名要让她远离狐盈不被伤害,可是他自己又要遭受何等严厉惨痛的惩罚...... 楚韵想到的一切,经歷的现在,就这样突然,又不突兀地令她崩溃了。 「我算什么啊,我哪里值得你这么做啊?我凭什么啊!」 楚韵失声大哭,「你知不知道我是一个爹娘早亡的孤儿,村子里的人都说我是灾星,是祸害!你看,你现在就因为我而中毒而这么痛苦,我根本就不值得你这么做,你为什么要为我这种人做到这种地步,你就应该远离我,你才不会遭受不幸,我算什么啊,你真的,我会克你的,我会害你的,我......」 「我不配,你知道吗......」 第94章 耳边嘈杂得好似有几百个人在说话,太过吵闹而让魈无法听清楚楚韵说的任何一句话,他的脑子混混沌沌的,半边身子已经麻痹没了知觉:「我,咳咳......我没事,你快走吧,狐盈她不会杀了我的。」 「我此前,只和你说了名字重要,千万不能告知她,却没跟你说缘由,那便是她会借用名字来操.控他人,使别人不得不服从于她,你在她帐下,你的名字一天没有被她攥在手里,她就无时不刻不在惦记你,这次下山又相当于提醒她这件事,若你还回去,也会跟我一样,失去自由造下诸多恶孽......」 他本想支开她喝下毒粥,再简单说明几句就离去独自復命,没成想她制的毒.药药性如此勐烈,纵然他非人类之躯竟然也难以招架,不敢想像若是她服下此毒,又要受到怎样的折磨。 「我非人类,这点毒.药奈我不何,几个时辰后我自当,好全......」 他的声音还是如往常那般听着便觉得淡定从容,如果她怀里的他没有全身滚烫得像个火炉,他的手背还有额头上的青筋没有暴起,他极力隐忍出来的平静似乎真的能把人骗过去。 「对不起......」 应该是她来喝掉的,这一切都该是她来承担。 像是永不干涸的湖泊,豆大的泪珠从楚韵的眼里扑簌簌地掉落,楚韵闭上眼睛,更加搂紧了怀里的魈。 她仿佛是妄图以这样的方式,让他滚烫的温度传染给她,不能救他,至少能分担他的痛苦也好。 「打扰啊,几位客人。」 虽然嘴上在道歉,但是店小二手推开门的动作却没那么小心,这间雅间里的客人也太久没出来了。 他「嗖!」地一下进来,看到雅间里先是一个人都没有,他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差点没在跳动,就要拔腿去喊老掌柜有人吃白食还从窗户......咦?窗户好好地关着呢! 啊,是了,就为了防止有人白吃白喝还能熘走,这窗户的大小比狗洞都小上一点,除非是这吃饭的几位都是江湖大侠,这几个人都练过缩骨功才行。可他也见过卖艺人玩这一手的,这窗户恐怕是穿不过去吧? 哪个侠客还来吃白食的?况且要是个大侠,那气势派头也得让人留下特别的印象吧? 店小二回忆了一下楚韵三人的长相,那个中年人?倒是记不起长相来了,想必融入人群里很快就找不着的;那对少年少女倒是生得一副好样貌,可那姑娘的气质看不出来是练过的啊?就算他们下楼了他都会有印象的,更别说一直在一楼大堂都没见过他们的掌柜的,都没有印象他们走了呢。 店小二心下稍安,在看到饭桌上那锭银元宝后,他的心是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只要留下银子,谁管他们去哪儿了。 ** 楚韵这才算是见识过狐盈的手段了。 她正焦急无措之际,怀里的人忽然推开她,一句话都没说,抓着她的手,他另一只手撑着额头,忽然嘴里喊了一声她快走,他的手刚松开一下,又握紧她的手腕,不允许她离开,嘴里说的话颠三倒四的,楚韵不知道如何是好,不一会儿他拉着她就从原地消失了。 耳边刮过唿啸的风将她的耳朵冻得通红,当看到对她来说变得熟悉的狐盈的营地,楚韵嘆出一口气,反应过来刚才还说着让自己快跑的人,怎么突然就变了主意,很明显是他被狐盈控制住了。 想必是在狐盈看来,他们出来的时间有些久了,而将楚韵带到狐盈的营帐前,魈才倒在地上,他已经被毒素麻痹神经失去了意识。 楚韵慌张地将他肩起来,拍掉他身上脸上沾到的落雪,把守在帐篷前的妖兵撩开幕布,得以让楚韵慢腾腾地带着昏迷的魈一齐进去。 「狐盈大人......」 看到了楚韵哭红哭肿的双眼,还有失去意识的魈,狐盈脸色微沉,「发生了何事,你细细说来。」 「是。」这下倒是不用她伪装了,楚韵的情绪还未平復下来,想到先前种种,只是一唿一吸之间,她的眼里蓄满了泪,「......那个人类藉口他要买锅碗瓢盆等物,说是挑选很需要时间,他话说得好听,不想魔将与我受累,便支开我们去一处等他,我想着有魔将在且让他不受俘虏之苦,他该感念狐盈大人您的恩德与我的好意才是,就放心让他去了。」 第136页 「谁知道等到中午,我们吃饭的时候,他早在送上来的菜上面动了手脚,他应该是看出魔将不好对付,便说尽好话让他先吃下饭菜,没成想,这个人类竟敢在饭菜里面下毒!」楚韵颤抖着声音,她的眼前一片模煳,「趁着我慌乱之时,他想逃走,那人类便被魔将杀死了,是我无能,还不知是什么毒.药这般厉害,惹得魔将吐血不止......」 狐盈的瞳孔似勐兽一样竖起,她藕荷色的眼睛瞟过还在哭泣的楚韵,不经意地打量了一眼脸色变得惨白气息也弱下去的魈,她甩甩手,「罢了,那等狼心狗肺之人既然已死,现在金鹏中毒太深,你自当全力救治他。我不希望你救不活他,嗯?」 「我一定会救好他的!」 得了楚韵的保证,狐盈让他们退下,并要楚韵马上救魈。 狐盈的直属亲兵之一便从楚韵手中接过魈,将他背回楚韵的帐篷,在她的示意下,妖兵把魈放到她的床榻上令他平着躺下后就出了帐篷。 楚韵搬过一张凳子,她挨着床沿坐下,拉过他无力垂在身侧的手,双手握住了他苍白的掌心,感受到冰凉的温度,情不自禁地呵了一口气,揉搓他的手心,企图让它温暖起来。 「......」 自己难道只能这样,等到第二天的到来许愿他好起来吗? 将他的手轻轻地放在她併拢的大腿上,楚韵的双手用力地拍拍自己的脸颊,发出清脆的声响,又甩甩脑袋,把那些妨碍她想办法的声音都晃出去,感觉到人有点头晕后,她缓了缓,将魈的手又放回他的身侧,楚韵起身,她先点起了炭火盆,然后在帐篷里到处翻找。 必须动起来才不会胡思乱想,才能想到办法救他。 她翻出来狐盈一併「赏赐」给她的草药,貌似赵旭阳此前也送过她药草,她虽然不是很懂医术,但是采了几年的药,就算先前不认得,感觉它们都长一个样,除了个别形状颜色不同,她一开始辨认不出分别外,后来至少她能认得一点清热解毒的草药。 她住在山里,不说平常,夏天那些毒虫勐兽是最活跃的,被什么虫子咬上一口也够她受的,不认识一点解毒的草药可不行。 借着灯油的光,楚韵将得来的药草都摊在圆木桌上,她挑挑拣拣,倒是给她找出最常见的用来解毒的草药,她可不敢把认出来两三种药材都给仙人用,而是闻闻气味,挑出一种比她採过药的成色还是气味都更好的药来,将它捣鼓成汁先餵仙人喝下。 幸好仙人还能吞咽...... 她又想起狐盈还给过她一个什么药材,说是很珍贵的,楚韵又好一通翻找,被她找出来了。 楚韵看着手里这根通体红得发黑的,长得比蘑菇大多了的「蘑菇」,就是因为它看起来这么像,她得到了都没当回事,狐盈以为她懂,她也只好不懂装懂,就放起来了。 要不是仙人中毒了,她还想不起来呢。 那魔神都说好的东西,那肯定就是好东西了吧? 楚韵看了看手中的「大蘑菇」,视线移动到磨药的工具上,她把心一横,不管了,也给仙人喝上! 做完这一切后,她趴在圆木桌上,楚韵的脑袋侧着枕在手臂上,在微弱的灯光的照耀下,闭着眼睛躺下的仙人,他的脸看上去竟是那么安详,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如果他真是因为太辛苦了所以好好地睡觉,或者他醒来了就解毒了该有多好啊...... 时至今日,竟然还有人会为了她赌上性命吗? 她本以为,她这样的人,这辈子只会有爹娘对她好,只有他们才会为了她而拼命。 「可是,他们都......」 「连你也出事了,我是不是,真的是一个祸害啊?」 不知是不是今天流了太多的泪,楚韵眨眨眼睛,只觉得眼睛又酸又疼,眼里又变得雾茫茫一片了。 她本以为这一晚她无法睡着,谁知她还是守着守着打了盹。 在这一晚,她梦到了岩神大人。 第95章 他们下午回到营地,许是狐盈也看得出来魈身中剧毒情形不乐观,待楚韵汇报完情况后,便让她全力救治魈,也没有派妖兵来催促楚韵去伤兵营例行检查。 翻药磨药再给魈服下,楚韵给他盖好棉被,将炭火盆也往他躺着的方向推过去一些后,她没有精神地趴在桌上,往日里明亮而有光采的眼眸此刻也如枯井的黑洞一样死气沉沉的,她看着他不言不语。 她没有丝毫的睡意,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令她难熬,当夜幕降临帐篷外彻底漆黑下来时,也没有知晓时辰手段的她,便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许愿快些把仙人中的毒解开,不知不觉中楚韵睁开的眼睛缓缓地合上,就像是进入了梦乡一样。 再张开眼时,楚韵发觉自己置身于一处满是明黄色的天地中,和曾经去到黄泉的地界那样相似,但是绝对的不同,无论是身后还是眼前,放眼望去皆是一片亮堂的明黄色,就仿佛有流光在四周飘动那样充满了生机,来到这里的楚韵内心充盈着宁静,好像什么烦恼也不復存在。 而当其中一抹流光晃过楚韵的眼前,它轻轻触碰到楚韵的额头,便让她瞬间了解了眼前是什么情况,她又为何会来到这里。 虽然楚韵目前经歷的一切都是一段过去,但是为了稳妥起见,岩神摩拉克斯也没有在她的梦中现身,而是通过意识传递消息给她。 第137页 岩神大人的意思是仙人的命运再度与她联繫起来了,她的使命已经达成,为了她的安全,最近就会把她送回未来去,她需要寻一个契机,至少不会让他人怀疑她怎么就不见了的情况,再顺当地「消失」。 想到仙人救回来的楚韵当下高兴得不行,她才感到开心没多久,却又想到,她就这样回去了吗? 先前她大概还会不捨得这里的好吃的,还有穿的漂亮衣服,尽管在狐盈营地里的生活也挺遭罪的,但是能和仙人这样愉快的相处一段时光,感到快乐的时候比难过的时刻多得多,而且为了仙人能快点醒来,就算要她下一秒就跟这样的生活告别,她也没什么不乐意的...... 但是她实在是想不到,为什么仙人,愿意为这样一个不值一提的,连小人物都算不上的她,去吃下毒粥呢? 就算她之前跟他说,她吃了会没事的,可那只是她为了不让他担心,还有也怕他会不同意而阻止她这样做,所以说谎了......就算他知道吃不死人,但是为什么能连犹豫都不犹豫地替她吃了呢? 他都把解药弄撒了,万一真的会毒死呢? 虽然不可能,但是她要是真的跑了,就留他一人去面对狐盈了,狐盈又那样需要她,难道他会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吗?! 为什么能够为她做到这个地步?他很有可能会死的啊! 又为什么,能对她这么好呢? 就算是阿爹阿娘,也不会让她完全依着她的性子,要她按照自己的想法这样,去做自己想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与如此好的他相比,什么美食,什么衣裳,这样的生活都不值得一提了。 在眼前的明黄色要彻底消失之前,楚韵急忙询问摩拉克斯,能否告知她一点关于金鹏的一些往事,以及和那时的金鹏相遇之时,他是什么模样的。 当岩神大人的意识再度印入脑海,楚韵连忙摆手:「我我绝对不是想,呃,打探仙人的过去!」 岩神大人好像也不是在警告她的意思,而是告诉她最好不要知道得太多的样子,可楚韵还是没有死心,「就是,在和仙人相处的时候,比如说有很多的人类,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我看仙人他似乎也觉得那个氛围挺欢快的,但是他就是离人群远远的,像是不允许自己过去一样,他好像,也不让自己感到开心,就像是在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我想要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我,我希望仙人能够开心快乐!」楚韵鼓足勇气,大声地说出口。 啊...... 像魔神大人这样拥有无穷力量,身份地位都很高的存在,虽然,岩神大人和狐盈是不一样的,但是会不会觉得她一个小小人类,居然说出想要仙人开心的,如此不怕闪着自己舌头的大话来,也不掂量掂量她几斤几两,可她倒也不是怕被笑话,而是觉得自己做了无用功。 会被觉得,她这样渺小的人类凭什么说出这般可笑的话来吧...... 可她没有办法让自己就这样回到未来,她放心不下他,她控制不住地担忧他,她还想为他做更多的事。 这样的话她是万万没有勇气说出口的,只能把它放在心里。 「仙人他真的很好,就当是我想要报答他救我的恩情,我只是在想着,如果能知道一点关于他的事情,会不会就能够想到,怎么让他开心起来.......我能为他做的不多,可即使是这样,我也想要回报他!求求您了!」 楚韵难耐地低下头,牙齿将下嘴唇咬得没有血色,内心忐忑的她没有注意到一道明黄色的光辉在她身边流转几圈,最后没入她的额头。 趴在桌边的楚韵缓缓睁开眼眸,她的意识逐渐清醒,油灯的火苗晃动一瞬,楚韵注意到帐篷外头似乎变得蒙蒙亮了,也不知道她这样保持趴着的姿势有多久,不知是不是头枕在手肘那儿时间长了,动一下都感到又酸又麻,特别是她抬起头转了一下脑袋,也能听到「咔!」的一声,身体僵硬的滋味也够她受的。 「阿韵?你怎么......」 魈也醒了过来,他此时不再感到头疼噁心,只感觉浑身轻松。 他愣怔了片刻,发觉他们就在帐篷中,他坐起身,盖在身上的棉被也滑落些许,他伸出手五指张开又用力合拢,身中剧毒的他是无法靠自己的自愈能力在短短一天内就好的,只会是阿韵救了他。 明明是为了她可以远走高飞他才吃下毒.药,却还是令她为了他留下......不对,在自己失去意识前的一刻,他受到狐盈的召唤,觉得他们下山久了,就强硬地要他带回她去,是那时的他的意志力令他再无法抵抗狐盈的命令吗? 是他,没能让她成功逃走吗? 身侧的棉被连同床沿微微下塌,是楚韵坐下了,她看着他蹙起的眉,恢復气色的脸庞,一瞬间红了眼眶:「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现在一看到他的脸就想哭。 关于仙人的过去她不能知道太多,这也是为了保护仙人,还有为了她不为自己招来祸患,但是岩神大人还是开恩向她透露了一点,当他打败狐盈,在战场上与仙人相遇时的情景,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涌上了密密麻麻的疼。 「我,没能让你离开......」 这是他意识清醒后,见到她的第一句话。 「嗯。」压下喉咙的哽咽,「因为,我怎么捨得你受伤呢?」 第138页 明明是想要扯出一个笑容来,她希望在回到未来前,留给他的记忆是她的笑脸,可是眼泪却不争气地划过眼角,「我要离开,也是要和你没有关系,不会牵连到你的离去呀.......」 「你对我那么重要,我没有办法做到眼睁睁地看着你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楚韵的左手撑住床沿,向魈靠来的她伸出右手,手指贴在魈皱起的眉峰,轻轻地一下一下往上推揉,「所以,你就不要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啦。」 带有凉意的指腹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眉心,肌肤相贴的触感惹来一阵颤慄,她明明在流泪,可他又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次那样,看着她红了的眼眶而感到难受呢? 她,是在为他而哭吗? 鬼使神差地,魈抬起了手,接过了楚韵坠落的眼泪,泪珠在他的手心里绽开成一滴水花,正如在心里涌动的感觉那般,温温热热的。 它顺着他掌心的纹路向下蜿蜒流淌,温暖的感觉便这样流经四肢百骸,心尖泛起陌生的情愫,在听到她说的「怎么捨得」与「那么重要」时,那股感觉变得尤为强烈,无法忽视。 他现在的感受似乎与面前垂泪的她正相反,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与她有如此大的差异,就连[美梦]中也无从解释,与他人亲近的人,似乎没有在他人落泪之时,自己的内心反而感到欢欣的状况。 他不该这般,越是要压抑却越在膨胀着。 楚韵用袖子胡乱擦擦眼睛,在心里一遍一遍跟自己说到要笑起来。 她就要回到未来了,在仅剩的与过去的他相处的时间里,她希望在他的记忆中,这段回忆能带给他快乐,所以尽管她还是觉得自己不值得也配不上他为她豁出性命,但是她也不能让自己沉浸在这样消极的情绪中,如果要他欢笑的她都一直不开心,又怎么能够将他带动的开心起来呢? 她啊,是再难过的时候,都会一次一次骗自己笑出来,骗自己多了,假的也成真的了。 可是她真的很担心,在她走了以后,他还会遇到其他的人,是对他好的人就好了,但是一个一个都要他这样拼命的话,他怎么承受得来呢? 「对我来说,你最重要,虽然要怎么做也是你的自由,但是我真的怕你难受怕你疼,你不要随便的为别人这样不顾自己的命,可以吗?」 「我没有随便,是在心里跟自己许诺了,要守护你。」 他轻轻的一句话,就能让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她又哭起来。 第96章 「进来。」 魈撩开幕布,走进狐盈的营帐。 狐盈将手中的木简放到桌角一旁,她身子后倾靠在椅背:「那个人类医师倒真有几分本事,你昨儿个瞧着还了无生气的,今天倒是能自己走了,呵。」打量着他没有血色的脸庞,他眉宇之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狐盈嘴角一挑,无关风月哼出一声嘲讽的笑。 「......」魈垂眸不语。 「堂堂魔将居然会中这等蝼蚁伎俩,被区区凡人的毒.药给撂倒,若是那个姑娘吃了,只怕是会命丧当场,差点就要因为你的疏忽导致我失去这样一个助力,你真是该死!」 狐盈的絮絮叨叨没有传入魈的耳中,他只感觉头昏昏沉沉的,人也难以保持清醒。 「......」 狐盈皱起眉头,眼里翻滚着戾气,这个傢伙从前就是无论如何辱骂责打也无动于衷,既不会像有的魔将自觉被狠狠羞辱,自己的尊严被无情践踏敢怒不敢言,又无法掩饰自己对她的恐惧;也不会向她跪地求饶满脸讨好,乞求躲避她降下的惩罚,当真是无趣又惹她不爽。 她抬起手,举起的手心里不一会儿就凝聚出一大颗水球,本想要泼醒这个她说话却没有反应的傢伙,却转念一想,时值寒冬腊月水面结冰,看他的样子应该没有完全祛毒,身体还是虚弱不堪,只是勉强能够站立行走,若这时罚他去浸水牢,想必也能让他痛苦万分吧。 「金鹏,出了这样的纰漏,你自当领罚,去水牢中好好思过,没我的命令不得外出。」 「......」 魈沉默颔首,正要出去的时候,又被狐盈喊住,「去之前,把那个姑娘喊来,正好有点小事找她。」 面无表情无关风月神色淡淡的魈一听狐盈这样说,他眼睫颤动一瞬,心脏不自觉地收紧一下,「......医师似是昨日彻夜未眠地照料我,今早我一醒来,医师放心的同时,人也累晕过去,她咳嗽不止,好似感染了风寒,在我来之前,她已然睡下。」他点到为止。 「啧,人类就是麻烦......」 她自是不能依赖这个人类,但她用她用得还算舒心趁手,可人类太脆弱了。看来还是要尽早去寻有治疗能力的妖魔才行。 「你下去吧!」狐盈瞥了魈一眼,烦躁地甩甩手。 看到魈离去,狐盈心里的憋闷感没有减轻一分。 他若肯跪着向她低头,趴伏在地低声下气地请求她不要惩罚他,她或许真能大发慈悲免去他的罚也说不准呢。 越是不肯向她求饶,她越想要使尽百般手段瞧瞧他到底是不是块硬骨头,可无论怎么折磨摧残他,他看向她的眼里也没有恐惧或者讨好,只是一声不吭地扛下所有。 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狐盈不愿意承认身为魔神的自己只能让魈不得不臣服,却无无关风月法令他屈服这一事实。 第139页 唯有[美梦]能让她看到他在痛苦,而她从中获得了愉悦。 那么,让他在水牢中先晾个几天几夜吧。 出了帐篷的魈脚步微微停顿,他忍住了向楚韵的帐篷所在的方向看一眼的冲动,这里还有其它妖兵,自己离狐盈的亲兵的距离并不远,下一刻,他速度如常地离开了。 醒来之后他便想到,便在提防着狐盈可能把阿韵找过去谈名字的事,现在不管她唤她所为何事,目前只能不着痕迹地拖下去,但一定不能闹到狐盈对阿韵出手的地步......藉口帮他解毒耗费太多精力,顺势病了并不突兀,而在她「病了」这短暂的时间内,一定要持续转移狐盈的注意力,让她暂时想不起来这件小事,所以后续他要给狐盈「找点事做」。 只有这般,阿韵才能安全。 可这样远远不够,他还需要一个契机,能让她顺势离开的机会,要尽快! 一想到她,他现在庆幸的是,他们的关系表面上看上去不是很好,也没有谁会特意将他的消息带给她,她又在装病中,自己被罚去浸水牢的事她不会知道,也就不会担心甚至会自责。 躺在床上装病的楚韵也不由得挂念起魈来。 她一开始是许了愿望给仙人解毒了,但是后面又想着他的毒解得这么快,那个坏蛋魔神不是又能赶紧使唤他去做事了?! 所以她还是再许了一个让他看起来很虚弱,人很疲惫需要休息,他需要真实地感受到身体不舒服,不然不好骗过狐盈,但是不对他身体有害的愿望。 楚韵感到眼皮很沉重,人昏昏欲睡的,她听从仙人的意思,今天的第三个愿望就是让她在生病的样子,她现在也怕见到狐盈啊...... 也不知道仙人怎么样了,有没有在好好休息呢?他现在看起来那么「虚」,狐盈也只会觉得他做不了什么事而不管他吧? 真希望他可以趁着身体不适的这段时间休养一下就好了。 楚韵不知道的是,正因为她对魈的担忧与顾虑,歪打正着地令狐盈在此刻没有那么注意到她。 试想她一个人类,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就解了一种不知名的,能令堂堂魔将都受苦颇深的烈性毒.药,她不知道药的成分甚至能说对此一无所知,又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他治好呢? 那么以前治疗妖兵的时候却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就算以妖数众多,身上伤口不一病情复杂为藉口,但这自然不能欺瞒过魔神狐盈,反而会令她疑心到楚韵与魈的身上,而现在,楚韵并没有「治好」魈,甚至为了他能清醒过来而「病倒」了,狐盈更多的是感到无奈。 对此都不知情的楚韵只是拉高了盖在身上的棉被,她现在好睏哦,有什么先睡一觉醒来再想吧。 ** 睡梦中的楚韵忽然睁开眼,她弹起来似的坐起身,瞪大的眼里满是惊慌与愕然,注意到周围都是漆黑一片,手中摸到棉被软软的触感,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刚才,竟然有几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哈啊......」 楚韵一手托住脸庞,嘆息一声。 她连着几晚都做梦梦到了仙人。 只是,组成那些梦境的内容,都是岩神摩拉克斯告知楚韵的只言片语,关于魈点滴的过去,如分割的碎片那样残缺而惊心,加之她梦中的想像形成了断断续续的画面。 她又看到了有温热的血飞溅到仙人的脸上,顺着他墨绿色的发梢,从他的眼角滑过脸庞,滴在地上,在她的心间发出沉重的声响。 她只能这样看着眼神空洞的他,宛如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向她走来,穿过了好似是透明的她,无法停下脚步地远去。 「......」 想要他开心的话,似乎成为了一种不能轻易说出口的禁忌一样。 他为什么不能快乐,又为什么不允许自己感到快乐,正如她不能很好地理解岩神大人所说的,仙人虽遭受颇多苦难,但更不能饶恕对他人造成苦难的他。 他自觉犯下诸多过错,即便歷经千年的光阴,一日復一日地除魔降妖守护璃月,他仍然无法对自己的过去释怀。 「千年啊......」 对于只有百来年的寿命,或者也活不到那么久的凡人楚韵来说,实在是难以想像「千年」一词意味的漫长时光。 正如她觉得自己不配他豁出性命地相护那般,她无法想像,他一直活在觉得自己不配感到开心,不允许自己感到快乐的年年岁岁里。 她真的想像不到,人如果没有开心的事情,怎么说服自己挺过摆在眼前一个又一个的难关,要怎么活下去。 她靠着爹娘给她留的一点吃食,用对他们的爱,也在想像他们对她的爱,是因为他们希望她活着,她才无论如何都要活着,一天一天地去找能支撑自己撑下去的理由,或许是爬山时闻到的一阵花香,又或许是今天採到了草药,可以好几天都不饿肚子,亦或是上树摘到了几个果子,将它拿去溪边洗洗,咬下一口酸甜的滋味就在嘴里迸发开来...... 穿过她而离开的他,走的那条路上似乎什么也没有。 他便这样成年累月地,始终独自一人地走在看不到尽头的漫长黑夜里。 楚韵裹紧了盖在身上的被子,她将身子缩成一团,下巴隔着棉被搭在支起的膝盖上,莹润的眼眸里是化不开的惆怅。 第140页 梗在仙人心里的,让他无法快乐的是他的过去。 即便千年过去,他早已不是什么魔将,而是守护众生的仙人,仍然无法忘怀。 因为现在的他就是由过去的他一步一步走来的呀。 可是楚韵就是强烈地感觉到,未来的仙人他的每一天都在保护璃月的人民,在与危害璃月民众安全的妖魔战斗,时间在一天天熘走,他的脚步不曾停下,但是他的心早已遗失在某一段的过去,他也不曾捡起。时间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他看似没有停留,但是永远把自己留在了过去。 他在活着,却也只是在活着而已;带着负疚感,带着自己不配得的心情,重复地过着每一天而已。 他歷经千年也没有改变自己,这样的想法大约也不会产生变化,小小一个楚韵,又何德何能,让他只是因为她的出现,他们的相遇就发生了改变呢? 但是她也没有办法放弃要让他开心起来的,这一幼稚的,看起来不切实际的想法呀。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力量有限,大不了,就为他试上千千万万遍。 第97章 感觉到后背泛起一股冷意,坐起身的楚韵又躺下来,帐篷外一片漆黑,也不知道现在是几时,只过了一会儿,被窝就暖和起来,忧心忡忡的楚韵就这样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白日的光透过帐篷来,楚韵慢悠悠地睁开眼,她恍惚了一瞬,她现在不会被饿醒,在大冬天的去刨雪坑,还是上山挖地里的吃的,不会冻得手脚长冻疮,又痛又痒得她很想抓;不是真的生病,只是装病,更能睡到她想醒来的时候才起来,楚韵便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觉。 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真的不想起来嘛。 想要体会赖床的幸福的楚韵,在下一刻睁开了眼。 更可恨的是她早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睡不到日上三竿。 可即便如此,因为能好好睡着再悠悠醒来,楚韵依然感到很满足。 穿上厚实的衣裳,做了简单的梳洗,吃了藏起来的桃酥,将凳子搬得离炭火盆近一点伸出手来取暖的楚韵惬意地眯起眼睛。 她所希望的,就是仙人也能和她一样的,能因为这点小事而感到开心。 因为街上的人很多,他们围在一块为什么事情而欢唿,他看了也觉得有乐子,能跟着一起乐;因为这个东西好吃,仅仅是吃了就觉得很满足;夏天晒了一身汗,痛痛快快地洗了澡,还是去踩清凉的溪水,可有意思了...... 楚韵向外撑开的手收拢,她一手托着下巴,最后变成沉痛地捂住脸庞。 实在是,想像不出来仙人会做这些事情的样子...... 遮住脸的手指无意识地张开,楚韵的视线似是透过指缝落在了炭火盆上,又逐渐失去焦距。 其实,在听过岩神大人告诉她的,关于仙人的一点事迹之后,她感到很沮丧。 她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什么都不懂,就很无知地在心里大声嚷嚷着,什么要他开心的话。 「被狐盈奴役了上百年」、「至今保护璃月民众已有千年」等话,仙人背负了那么沉重的过去,怎么能够轻松快乐起来呢? 可她就是什么也不懂啊。 关于仙人的过去,她也做不到能全部知晓,只能通过被告诉的一点点事情想像他的心情,他的遭遇;她的无知并不是在无视仙人受苦难的这段漫长时光,还有带给他身上还有心理的绵长苦痛不是么? 她那么想要知道他的过去,就是想要知道他为什么不能开心,她想要理解他,甚至能分担他的痛苦就好了......但是如果连她也觉得自己说出想要让他快乐的话,都是很无知很蠢的,好像没有把他千年的经歷放在眼里那样责怪自己的话,就变成了她和他一样,一个陷在过去没有走出来,一个因为不能理解他觉得自己说话太不过脑袋太轻易而痛苦了。 她要知道他的曾经,不是为了只是心疼或者因为苦恼转而跟他一起痛苦起来,而是如果多少可以减轻他心里的负担,是为了让他能够快乐起来才想要知道的。 她才活了十四年,很小的时候的记忆都没有了,可就当她有记忆后,没过几年爹娘又在闹出的饥荒中去世,此后就是被村里人嫌弃和伤害欺负的记忆了......这样跟水洼一样浅显的经歷,尽管她再想如何贴近他体会他的心情,她自己都没活明白,她自己也会因为过去而痛苦,又怎么可能靠几句话还是怎么样就能让他放下像是深海一般的过去呢? 她的脑袋也小小的,可想不出那么多能开解人的大道理来。 她更不能被这样的过去给吓到,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让他开心起来,如果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那么她就一定做不到了。 她也想不明白那么多事,她只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不配快乐,不允许自己开心,可是在她看来,他不仅仅是救过她,他在未来也一样救了很多人的命,他不顾危险不顾自己性命,为了更多人能安全的生活一直在除妖降魔,他什么感谢也不要,他下意识的选择就是能为了别人而付出自己的所有,这样的他为什么不配开心呢? 哪有人活着是为了痛苦的呢?既然活着,那当然为了开心啊。 即使她能做的都微不足道,可她希望他能够快乐,他的世界里有花香有鸟鸣,有数都数不清的爱和善意,他能够放过自己,可以露出舒心的笑,可以不远离人群,他的未来就该跟来去自由的风一样,都是他期望的,希望的样子...... 第141页 哪怕是跌跌撞撞地走路也好,她也想要他能活在当下,走向属于自己的未来。 「......」 「有啦!」 ** 再次见到魈是两天后。 趁着夜深人静,楚韵偷偷唿唤魈,不一会儿他便在帐篷内现身了。 狐盈又需要用他,所以不得不下命令又让他从水牢中出来。 看到魈的脸色略显苍白,楚韵也没多想,觉得是不是外头天太冷了,将他拉过去靠着炭火盆取暖:「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想请你帮帮忙......」她神情故作为难,像是反覆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开口那般。 「你说,我定竭尽全力。」自他们认识以来,她还没有如此恳求过他,看来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就算千难万险他自当拼尽全力,本想一口答应,但万一没做到,她也会感到失望,想到这一点的魈便留了一点余地,不好让她充满希望。 「你还记得王德顺说的那三个小孩吧?我想,去帮帮他们......」楚韵越说声音越小,「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啊?」 见他的反应有点不对劲,也是因为自己抱有别的目的的楚韵也感到心虚,急急忙忙向他解释,「这么冷的天,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个冬天,一想到他们可能没有吃的或者没有穿的,我就怎么也放心不下!所,所以,我们帮帮他们呗?」 魈不知道她心里所想,只觉得她为此事如此着急的模样,想起她对他说觉得他很温柔的话来,其实她才是那个善良而心怀热诚的人。 他眸光柔和下来,轻声对她应了一声好。 当时说到这事的时候天色已晚,等过了一天,到了晚上,魈扛着两床棉被,楚韵提熘着一个食盒,里面装了一整只烧鸡和小青菜与土豆丝,还有五个烧饼,他们站在一个像是断了一截的路,日积月累地形成的小山坡上,往下斜过去看个十几米,就是这方圆百里内只一座一张门的破庙了。这里离狐盈的营地大概有几个荻花洲到璃月港的距离,估计这庙的位置太偏远了,人要走过来会绕不少山路庙也不大,才荒废下来的。 王德顺说的三个小孩就露宿在这里。 「走吧。」 「嗯!」 魈单手搂过楚韵的腰带着她飞下去,这破庙的门很明显就看出来是修葺过的,门边上的墙都斑驳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门上补上的木板看着就很突兀醒目,楚韵和魈对视了一眼,她点点头,就上前拍拍门:「你好哇,有人在吗?」 见自己拍了几回里面都没声音,这墙上也没有窗户,看不到里面的样子,可当初听王德顺说,这几个孩子都孤苦无依走投无路了,王德顺是养他们的人,他至今未归,他们又怎么会离开呢? 恐怕是觉得她是陌生人而不愿意开门,怕有危险吧。 「王有福,王桂花,王......」楚韵想了想,还是喊了他们的名字,下一刻,她被人拽住胳膊往后拉去,那因为她拍门而从屋顶震下来的雪,就落在了地上。 「王金豆!」 怎么说呢,这名字取得,还真是直白得很。 「你们在吗?是王德顺托我来看你们的!」 据王德顺说,这最大的孩子是三年前捡到的,现在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然后是一个跟她同岁的姑娘,最小的娃娃如今好像才八岁,少年和姑娘原本都有名字,可是跟着王德顺生活以后,就都改了名字跟他姓,他又给他们取了名,小娃娃那时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王德顺也干脆取名为「金豆」。 楚韵话音刚落,这门便从里面拉开了,一个不太健壮,甚至有些瘦弱的少年探出身子来,他的神情是想要装作泰然的模样,但是眼里仍然藏不住对楚韵与魈的警惕:「你们是谁?」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奇怪,好像还处在变声的时候。 「是王德顺的朋友,他遇上了些麻烦,不能回来照顾你们,便托我们来看看你们。」说完,楚韵提起手中的食盒,轻轻地晃晃,「我给你们带了非常香的烧鸡还有很酸辣开胃的土豆丝哦!」 她还没说完,就听到庙里面传来一道男童稚嫩的声音:「有烧鸡耶,桂花姐姐,我们有烧鸡吃啦!」 「......」王有福的脸色看上去有点尴尬。 「嘘!」 不好意思,他们在外面也听到了王桂花的声音。 那还能怎么办呢,只好将外面的二位先迎进去呗...... 仔细确认过只有楚韵和魈两个人来,王有福脸上挂着礼貌而客套的笑容让他们稍等,合上门的王有福拉下脸,让王桂花手上抱着的大木棍放到她身后去,也让王金豆放下两只手里抓着的碎石头。 王金豆听了大哥的话,因兴奋而变得亮晶晶的眼眸也暗了下去,也只好扁扁嘴,似乎是有些郁闷没有丢出手中的石头去砸哥哥姐姐口中的「坏人」。 可当楚韵进来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哇哦!」出声。 「好漂亮的姐姐!你是仙女吗?!」 刚跨过门槛走进庙里来的楚韵愣怔了一下。 看着王金豆亮闪闪的眼眸,她情不自禁地用袖子遮住了翘起的嘴角。 有谁不喜欢被人真心的夸奖好看呀! 「你肯定就是仙女啦!只有仙女才这么好会给我们带烧鸡吃!你一定就是天上掌管烧鸡的仙女!」 第142页 「......」 楚韵袖子遮住的唇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她刚自我感觉良好地,顺着这个孩子的说法,想像出自己是个头髮很长扎了很高的髮髻,身上的衣服很轻盈也随风飘起的仙女,然而下一刻她的手中就端了一盘烧鸡。 「噗!」王桂花笑出声的那一刻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又掩饰性地咳嗽了几声后,「请姑娘不要介意,王金豆他,他......」她忽然屏住了唿吸。 「哇哦!哪里来的神仙哥哥,你一定是从天上飘下凡间来的啦!」王金豆一骨碌起身,他凑到走进庙里的魈的身旁,眼睛比之前都要亮。 「......」 怎么,她就是个掌管烧鸡的仙女,抱着棉被的金鹏就不是什么被子仙子哥哥的,而是神仙哥哥啊?! 可是人家确实是仙人...... 嗯,她才没有被打击到呢。 一旁的王桂花直至快要过唿吸了,才缓过神来。 她勐地将头偏向一边,大口大口的喘气,她的耳边迴响着心脏快要跳到炸裂的声音,她偷偷瞥了一眼魈,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她一手撑着地,一手揪紧心口前的衣服,全然顾不上王有福在和楚韵与魈说什么,也理会不了王有福给她使的眼色。 王有福不明白王桂花这是怎么了,平常她的胆子看起来是最大的,怎么真碰上事了就缩在一旁,见她在楚韵与魈走得更里面来时,她身子还往后退,王有福更是感到纳闷了,也只好自己来应付楚韵他们。 「不好意思啊两位,小孩子童言无忌,请两位勿怪!」说完,王有福横了王金豆一眼,后者撅起嘴,他走到这庙中仅有的两张草蓆的其中一张一屁股坐下,再手指下拉眼皮,朝王有福做了一个鬼脸。 「您二位瞧着,像是哪家的公子小姐......」他看着楚韵与魈身上的穿着,眼里流露出羡慕,「我义父草莽出身,竟也有幸结识二位?」王有福说一下停一下,似是在极力斟酌着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戒备心没那么重。 王有福想不着痕迹的套话,即便来的人看上去和他们年纪一般大,但他们都是陌生人,上门又带着吃食与厚被子来,看似是来对他们好的,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们打着什么主意? 「烧唔......」王金豆却是不管那么多,他只知道有好吃的他要吃,缓过神来的王桂花连忙从楚韵他们身后熘过去捂住了王金豆的嘴。 楚韵没有注意到王桂花与王金豆的小动作,但这点风吹草动自然是瞒不过魈的,他并未回过头去,眼尾的余光也没有瞥见,却是对着楚韵说:「我们走吧。」 「诶?」虽然王有福在极力掩饰,但是还是被她察觉到对方很警惕,也做好跟人扯皮,花了一天时间编好了一整套藉口的楚韵。 「啊?」准备见招拆招,打起十二万分小心,家中大人不在自己就要撑起这个家的王有福。 他们同时愣住了。 就,就只是过来一趟送点东西,这样就走啦? 可仙人,真的很利落地把棉被放到草蓆上,然后出了破庙一副看她没出来所以在外头等她的样子。 「......」她这样哪里待得下去啊! 这有哪里不对吧?!跟她的预想完全不一样啊! 「你似乎感到有些沮丧?可你已经帮助了他们,这是为何?」已经离开那座破庙,见楚韵闷闷不乐的,魈不禁问道。 整天待在帐篷里她也感到很闷,所以提议不要那么快回去走一段路的楚韵,听到魈的提问,她的手不自觉地捧住脸庞,想着自己很明显吗? 晚上的风似乎比白天的要更凌厉更寒冷,使得楚韵情不自禁地向魈靠去:「我,迟早要离开的嘛。」 「嗯。」夜风将他的声音也压得更低沉。 「虽然也是想要帮助别人,但是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楚韵眼睛看向别处,像是做了坏事被发现的小孩那样心虚,「我想就算我走了以后,也会有人对你好。」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去,「那,你对别人好,别人就对你好呀,也,也正常的嘛!」说着说着,她停下脚步,楚韵低下头,看到在雪地里他往前走的脚印,又抬眸望着他的背影,她抓着垂在胸前的细辫,一时用手指缠绕,一时改为双手来回抓着辫子的一截反覆往下捋。 注意到走在前头的魈回过头来看她,楚韵慌张地移开视线,她双手的动作更快了,「我,我不是利用别人,我也是想帮人的嘛,但是,我更想此后还有他人可以关心你,在乎你......走吧走吧!」 也别沮丧得这么快,别人对他们也有防备心,那就下次还来,多来几次,王有福他们就不会觉得自己是坏人想要害他们了。 低着头一阵小跑跑远的楚韵,没有注意到魈注视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她恳请自己陪同与她去买东西,说是要帮她这个忙,可是她要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了他。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楚韵便拉着魈,一会儿说是看他们住的破庙屋顶有洞会漏风进来,便与他一起帮忙修王有福他们的屋顶;考虑到他们生存困难,也请他能不能教给他们一点生存的技巧,这里山多嘛,不至于让王有福几人饿死等等。 等王有福几人从戒备警惕到真心实意地感谢楚韵,特别是郑重地对魈表达了感激之情后,看到他脸上有些不知所措,又有点动容的表情,楚韵脸上的笑意更深。 第143页 「哎,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月亮更圆了一些啊?」走在回营地的路上,楚韵刻意往前走了好几步,她双手背在身后,转过身来倒着走路,歪着脑袋笑盈盈地看向他。 「嗯。」 月亮到底有没有更圆一点呢?反正她心情好,就当作是有吧! 「你不觉得你真的很了不起吗?虽然是我拉着你来的,但是像修房顶你都不用梯子脚一点地就飞上去了,我也没出很多力,还有你教给他们的生存技巧,王德顺不能再护佑王有福他们了,这样就算我们以后都不能来看望他们了,他们也有了能靠自己活下去的力量,这都是因为你呀,你的能力真的很厉害不是吗!」 她硬要拉着他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可以在某一刻这样告诉他。 他不需要被别人感谢,但是别人的感谢对他而言是有意义的呀! 「因为你的缘故,他们比以前都过得更好,因为这样他们才那般感谢你。想得糟糕一点的话,我们不去的话,他们可能就挺不过这个冬天了......但是有了你,他们也能勉强不用依靠任何人,靠自己都能活下去了,这都是你做到的事呀!」 要帮他们,她也可以用许愿的力量,甚至仙人也可以想到给他们一点财宝,这样太简单了,没有自己亲手去做这样的事,没有这样的过程,楚韵觉得就没有办法触动到仙人的心。 说什么想要通过帮助他人,对别人好,这样别人在她离开之后也能关心仙人,她虽然这样想过,但是不抱希望,他们住的地方太偏啦,而仙人也不能频繁来看望他们,更是不能被狐盈发现,何况自从找到这个住处,王德顺出去打工,也要很长的时间才回来一趟,给他们带点米和面粉还有能放时间更长的吃食,这种条件下,他们也太难传递对他的关心了...... 所以她想让他实实在在地感受到是他自己帮助了别人,用他的力量。 他会觉得过去的自己不配开心,甚至对她说出自己犯了很多罪孽的话来,她不知道那段过去究竟罪不罪孽,可是她知道岩神大人还是与他定下了契约,岩神大人自己就是很强的,他有那么缺人用吗?他还有其他魔神朋友呢,如果仙人真的不可饶恕,他有那么罪恶,岩神大人真的会留下他来吗? 她只知道现在这个跟她相处的金鹏,他背负着很沉重的过去,依然能怀抱着一颗善良的心去对待他人,在未来更是无怨无悔地执行着自己守护的使命。 「唔......」楚韵停下脚步,她走到魈的面前,「就像是你种了一棵树?它先前因为刮狂风下暴雨,土壤还不好,就结出了很多的坏果子?」 仙人先前不得不听命于狐盈,这不是说他这样好像就没过错,尽管不是他的本意,却是他的手做下了什么事,她又哪里来的资格去替他释怀,或者原谅他自己呢,只是狐盈才是最可恶最坏的那个吧?就跟没有办法的恶劣天气那样。 她伸出手在魈的面前比划一棵树的形状,「尽管那棵树不愿意,或许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能结出果子的,还是只是这样一直生长着,可他就是造成了很多坏果子......」 「他很伤心。」 魈好像从站在他面前的少女眼中,看到想要被她极力掩藏住的无力与心疼,「可是你看啊,这棵树也没有为坏天气屈服,对吧?他依然在努力生长着,然后有一天,有人经过他,也许是在夏天的时候,很毒的太阳当空照,他即使在环境很糟糕的情况下,也没有放弃过生长,这时的他,就能为他人遮阳了。」 「因为他的努力,他的不屈服,他的不放弃,终有一天,他会等来自己的秋天,然后结出非常甜非常甜的果子,让每个见到他的人,经过他的人,都能尝到这么甜美的果实......只不过,这棵树,现在还在经歷着冬天。」 「可是春天会到来呀,不会遥远的。」 楚韵隐去眼里的水雾,她凑到魈的跟前,感受到她的脸离他不过一只手掌的距离,魈忽然感到心跳加快,他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是被她用双手捧住了脸颊,与她对视着:「『坏果子』不会是你全部的人生,因为你的力量令你足以结出许许多多的好果子。」 过去是很难被遗忘的,正是因为他没有逃避,正视着自己的过去,才会这样痛苦。 可是她想要告诉他的是,「如果你会觉得自己罪恶,好像那些坏事都要和你有关,那么所有的好事也能因你而起。」 「现在,未来,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因为你的存在,而活下来,而生活变得更好,这就是你的力量。」 仿佛整个世界都静谧得不可思议,唯有她的声音,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她整个人都像是一束光那样不可阻挡地照入了他的心里。 第98章 「桂花,你最近怎么魂不守舍的?有时候喊你,你都没点反应.......」 王有福与王桂花从山上下来,他们手里各自拿着一把柴刀。王桂花一开始还害怕用柴刀,在魈与楚韵,还有王有福的帮助下,饶是没用过刀的她拿这刀砍掉拦路的树枝杂草也不在话下。 没办法,庙里除了三卷草蓆,两床薄被子,就什么也没有了。这破庙只是让他们有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能够休息的地方,再者王德顺带回来的都是能放一段日子吃的食物,食物放不了那么久的话,他们也只好饿肚子了,王德顺对他们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第144页 也因此,他们都没机会用上刀,没灶没食材,更别提能自己煮东西吃了。 「你是有心事了吗?说来大哥听听,也能帮你出个主意不是!」 「......」瞧着王有福开朗的模样,王桂花白了他一眼,加快脚步走了。 「哎,你瞧你,近日里对谁都是爱答不理的,唯独对那个来帮我们的少年,你似乎总是在盯着他瞧,对他也殷勤得很......不是大哥说你啊,咱们三兄妹相依为命,我也把你当做自家人了,你这个态度对我,我也不是很在意,但是你怎么对那个帮了我们的姑娘也那么冷淡呢?」 这说来也奇怪,他们两位瞧着都是哪家的公子小姐,一个却身手很好,像个练家子;另一个对做农活对生存也很有心得。 那位长相绝色的少年耳朵很是灵敏,还告诉他们上山怎么避开凶兽,怎么去找小动物,「虽然相比那位姑娘,这位少年倒是帮我们更多,但是别人愿意帮你,哪里有去计较别人帮多还是帮少的道理?别人又对我们没有坏心思,那就该感谢别人,你可别犯浑啊!」 即便他们两位不愿意向他们透露姓名,也没在白天来找过他们,王有福也觉得楚韵他们就是好人,许是人家不方便呢?就别管别人那么多了,但是小妹怎可厚此薄彼呢? 王桂花脚步微停,被王有福这样一点,她心中只觉得更加气闷:「我,我不是,我没有......」 王有福不晓得王桂花心中所想,只是觉得自己身为大哥,有照顾和教育弟妹的责任,当下看王桂花还跟他顶嘴狡辩,他说话语气也不自觉地变得更冷硬一些:「哪里没有?上次那个姑娘给你带了豌豆黄,我没注意到你跟她在说什么悄悄话,只是那姑娘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尴尬,可是你之后不是吃这糕点吃得很开心来着?人家这是见你喜欢得紧特意给你带来的,怎么,这不算对你好么?」 「你摆那冷脸给谁看呢?见着别人注意点,人家又不欠我们的,别搞得最后寒了别人的心!」 王有福说话的声音虽不大,却听得王桂花心里头臊得慌,这冬天的风唿唿吹,也没吹走她脸上因难堪而升起的热意。 「我,我知道啊!」 王桂花心里又气又急,那天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到那位姑娘面带笑容的向她走来,她看得出她的眼里都是对她的善意,她记着自己上次喜欢吃的什么,所以特意给她多带了些糕点,她应该是感动的,但是她却对她说自己并不喜欢吃,觉得那个味道,吃了口里发腻,齁得慌,情不自禁地在那位姑娘面前挑剔起这个点心来,也忽视了别人变得难看的脸色,反而令她对她感到了抱歉...... 「我也不想的......」 可就如大哥所言,她在背后背着人家却吃得欢,自己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向别人撒谎,看到别人脸色难堪,她心里反而顺了一口气,那是帮助自己对自己好的人呀,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别人,这么坏呢! 「你不想什么,你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 王有福顺着王桂花的话说下去,并不满意她这样含含煳煳的回应,这算哪门子的回答?可在王桂花听来却是对她咄咄逼人,是在清楚地告诉她亦或是警告她,她对她的恩人态度恶劣,心里竟然盼望别人不愉快,她还觉得她的笑容很刺眼,这跟忘恩负义有什么区别呢?! 可,可她就是看到那个姑娘和少年站在一起的时候,她心里就堵得慌,她就难受,她就觉得,觉得...... 她怎么会如此碍眼。 这个想法,这个可怕的念头一直被她深深压在心底,它阴暗得无法见到一丝光亮,绝不能被察觉,不能被发现。 王桂花走路越走越急,身后传来的王有福的声音像是什么索命追魂的可怖阴影,要让她直面她内心深处那不堪的妄想,不能逃避她对自己的恩人都做了什么错事,她究竟有多么差劲。 差劲到,她也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觉得现在的自己面目可憎。 夕阳早就下山,冬日里天黑得更快,王桂花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和这看不到一颗星辰,只是一片遮盖住天幕的黑一样荒凉压抑,追问她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喋喋不休的嗓音把她逼入绝境,内心不堪重负的王桂花,她的手停在空中,撑在凹凸不平又冰凉刺骨的破庙门前: 「我喜欢他......」 她怎么可以喜欢上他呢? 「喜,喜欢谁?!」 王有福追上来,就听到自己的妹子突然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只会和那个姑娘同时出现的那个他。」 那个容姿不似凡间该有的少年。 他面容白皙犹如一块上等美玉,如这纷飞的皑皑白雪一样纯净美好,站姿挺拔如松,似是习惯双手抱臂,修长的手指握住的是紧緻有力的肌肉,他声音如幽泉清冷,他轻轻松松就能飞上屋檐,不像她大哥,搭个梯子上去踩的每一步都颤颤巍巍的怕摔下来,他懂的好多,这样的他如何让她不喜欢呢? 王桂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没发觉她的手贴上去的门从里面被拉开:「桂花姐姐,你们回来啦!」 王金豆喜气洋洋的声音在空中响起,王桂花慢吞吞地收回了手,顺着开了的门,当她的视线触及到门后的楚韵,她的心脏骤然狠狠地收缩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儿?!」王桂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第145页 王有福听着王桂花说话的语气直皱眉,小小年纪的王金豆倒是察觉不出什么,兀自笑得灿烂地说话:「桂花姐姐你们可回来了,我一个人在庙里等你们等得好无聊啊......还好这个姐姐还有那个哥哥来了,不过那个哥哥有事,我就求这个姐姐陪我玩嘛!」 接触到王桂花那灼人的目光,楚韵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等自己看向别处,才反应过来自己干嘛表现得好像是偷听到不得了的事情那样心虚啊! 「呃......你们好。」她只能这样尴尬地笑笑。 她今天带了一盒腊八件过来,本是想把东西送过来就走,不过看庙里只有王金豆一个小孩子,见是他们来了,他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起来了,他又央求着她陪他玩,楚韵就心软了。 因为她很明白这种滋味的,小小的她力气不大也帮不了阿爹阿娘什么忙,可是他们总有干不完的活,所以她经常只能在家里等着,有时候阿爹捏捏她的脸蛋,有时候阿娘拍拍她的脑袋,跟她说他们出门了,她自己一个人要好好地在家待着,然后她会站在门前仰着头,笑眯眯地和他们挥手。 关于她很小的时候,那些记忆都很模煳,唯独她都坐不上家里的高板凳的印象却是很深刻。 她就这样一天一天等着,到后面她能够趴在桌子上,能坐在凳子上晃悠着双腿等他们回家,只是太阳下山了,她都等不到他们回来。 再后来,她醒来时身边早已没有他们的身影,她熬着不睡觉,她那么想和他们说一声「回来啦!」也总是没有这样的机会。 也不能跟他们说今天可不可以不出去这样任性的话,某一天,她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发觉自己在流泪,可是前一刻她还在笑着跟他们挥手...... 她那时候总是想着自己要快快长大,这样她就可以和阿爹阿娘一起出门,再一起回家,她每一晚都许愿要自己明天「咻!」的一下就长大,第二天发现自己的手脚还是短短的,那么睡前她就祈愿自己能「咣当!」一下,明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长得很高了。 她的愿望从来没有得到回应,正如她能和他们一起出去的时候,这个家再也没有她能等待回来的人。 在金鹏说他得到狐盈的传召,说是她聚集了魔将要开会而他要走时,他看出了她在犹豫,他便说他先回去,过会儿来接她。 楚韵唿出一口气,她留在这里的话,这个孩子就不是自己一个人留在庙里,孤独地扣着草蓆玩吧。 没成想,就让她不经意地听到了王桂花说的话。 而此刻,王桂花不知道为何,她慌得拿不稳手上的柴刀,就这样让它砸在地上,可把楚韵吓了一大跳,这可是柴刀哇,能割伤人的! 就在他们几人都没反应过来她怎么了的时候,王桂花忽然就跑走了。 楚韵捂住心口,还好这刀掉下来的时候没伤到王桂花,可她突然情绪失控,就这样跑走了,天又这么晚,说不定会遇到什么麻烦,她放心不下:「她这样子很危险,我去追她!」说完,她冲出去了。 「桂花!王桂花!你跑慢点,当心摔了!」 听到后头关心她的声音,王桂花更是觉得无地自容,她咬咬唇,跑得更快了。 可不是她预想的那样,她没将人甩开距离,而是被人的手搭在了肩膀,见这样没抓住她,又是拽住了她的胳膊,这才让自己停下了。 「......」 王桂花眼睛红通通的,她甚至因为太过惊讶而脸上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她怎么这么能跑啊,平常一点也没看出来啊!? 楚韵喘着粗气,拜楚家村的人所赐,她这逃命的「基本功」倒是没落下来。 「桂,桂花啊,你这是怎么了?咱们,说道说道,啊?」楚韵勐吞一口,才逼着自己说完话。 「......对不起。」 「啥?」 因是背着王桂花,楚韵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更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我不该肖想他的......」 「啊?」 这话一出,楚韵更懵了。 「不是,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你,你没听到?」王桂花的心里燃起希冀,她侧过身子看向楚韵。 「我要听到啥啊?」她看到楚韵眼里浓浓的不解,但下一刻,楚韵又似乎懂了。 「哦......」楚韵轻咳两声,「那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她又困惑上了。 「可你们不是......」转过身来的王桂花勐地捂住嘴巴,她眼里闪过惊疑不定,又避开楚韵看过来的目光,而是背过身去沉默不语。 楚韵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她的下文,想着有什么话跟她说要准备这么久,更是担忧地走到王桂花面前看她的时候,她的情绪已经平復许多。 王桂花一字一句地跟楚韵重复道:「我喜欢他,那个跟你一起来的少年。」 直到现在,她也无法面对自己卑劣的想法,她跑走了是觉得无颜面对这位姑娘。 她和那个英俊的少年同进同出,她明明也没有说出什么很吸引人的话,她碎碎念又多,可那个少年就是专注地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仿佛她说的话都很重要。 他们都是她的恩人,她不知恩图报就罢了,竟然对恩人的另一半起了不该有的念头,竟然在心里对这个姑娘颇有微词,还拿自己跟她比较,只觉得她不过是漂亮点,出身好一些,她怎么这么可恶? 第146页 被她听到了她喜欢他的心声,她奚落她,嘲讽她,讨厌她都是应该的,可是她自己却又害怕被人当众数落逃无可逃的不堪,害怕这个姑娘寒心,大哥他们又该怎么想她?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半道上凑巧成了所谓的「亲人」,她更怕被那位少年知晓,害怕他对她露出嫌恶的表情...... 所以她逃走了。 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回去那个「家」了。 六神无主之下的她又被这个姑娘追上,她羞愤得想死的心都有了,可她似乎并不恼怒,甚至还不懂她为何道歉,这一刻,她快要死寂的心忽然活络起来。 她观察着等她说完这句话后,这个姑娘的反应。 她和他不是一对。 这个认知令她揪紧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 王桂花在心里设想了楚韵的多种反应,譬如他们是在一起的关系,楚韵该是很愤怒的,又会觉得她产生了这样的感情,更是对身为恩人的她的一种「背叛」;如果他们互有情意,只是还没有心意相通,也该感到恼怒,而不是追出来,她的眼里也不该是对她的担忧。 所以她试探性地说出这句话了。 「嗯?喜欢吗?真的喜欢他吗?」 她料想那么多的反应,却唯独想不到她是认真地询问她,是否真心喜欢那个少年。 她的眼里没有对她的任何负面情绪,使得王桂花慢半拍地才回復她:「嗯。」 「哇,那太好啦!」 她开心的模样不是硬装出来的,她是真的在高兴,这样的反应反而使得王桂花懵了。 楚韵听到王桂花这般说后,她的心里划过一丝微妙的感觉,但是很快就被心底涌上来的喜悦给冲散掉,既然感觉不到,楚韵就理所当然地忽略掉了。 王桂花也安心下来,自己不是那么的十恶不赦。 「不过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因为你喜欢他?啊?!」楚韵特别不能理解。 「......你对我好,你喜欢他的话,我再喜欢他,我很不知好歹。」 她的心里也会感到愧疚,怕这是自己不该有的感情,伤害了对她好的姑娘。 这下轮到楚韵懵懂了,「喜欢是这样一种情感么?假如啊,我喜欢了他,你就不能再喜欢他?是这样子?」 「嗯。」王桂花点点头,「就像姑娘你的阿爹和阿娘,请姑娘想像一下,假设有一天,你的阿爹从外头找了另一个女人,他带回来说他喜欢她,让姑娘你和你阿娘接受他的喜欢,姑娘,你愿意吗?」 「肯定不愿意啊!」 楚韵想像了一下那个场景,她被冷到搓搓自己的手臂,随即心里涌现出嫌恶,「我阿爹说了这一辈子只会对我阿娘一个人好,如果他要是再带回来一个女子,这算什么?还要我再叫一个人阿娘?!想都别想,我就只有那一个生我的娘!」 「所以说嘛,如果姑娘你喜欢那位公子,你们彼此喜欢的话,我就不该喜欢他的。」 说到这里,王桂花由衷地松了一口气,「幸好,你不喜欢他。」 「否则,你听到心情会很不好。可是我还有要跟你道歉的是,是我自己不对,我对你有些冷漠,真的很对不起!」 「有吗?」楚韵眼睛转了一会儿,随即抬起手在自己眼前挥了挥,怎么还真的想上了啊? 可能比起王有福和王金豆对她的态度来说,确实有点冷淡?但是比楚家村的人来说那是好了不知道有几倍,因此楚韵也没感觉到有多少差距,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没有的事,不需要为这个道歉啦!」 「不过,原来『喜欢』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啊......」楚韵似懂非懂的,「只能一个人对一个人的感情?」她伸出左手的食指与右手的食指并在一起,眼里是浓重的困惑。 「我以为喜欢就是会开心?像是吃了一顿饱饭,吃了甜甜的水果,多赚几文钱......」楚韵握成拳头的手的手指随着她数令她高兴的事一根根伸开,「就像现在呀,你口中的少年是一个很好的人,你说你喜欢他,我真的好高兴哦,我也喜欢你呀!」看着面前的少女,通过她明亮而纯净的眼似乎能望进她的心里,她是如此的坦荡,是真心实意地对她这般说到。 少女激动得双手交握在一起,天上藏着不出来的星辰似乎都散落在她的眼里,王桂花心里中隐隐感到不安,面前的这个姑娘,她是真的不喜欢那个少年吗...... 还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 可是喜欢一个人,不就是想要跟他在一起,他也只能和自己在一起,没有他人介入的余地么? 怎么会因为有别的人也喜欢他,而感到高兴呢? 兀自开心的楚韵不知道王桂花心里所想,她只是高兴有人喜欢金鹏。 她以为的喜欢,似乎和王桂花说的不一样,可若是像阿爹和阿娘的感情的话,那她能够明白一点,也就是说,有人愿意这一辈子,只对他一个人好。 只是想像到王桂花对魈的感情是这样深厚坚定,楚韵就感到开心得不得了。 她只想要他能幸福,她显然不像别人那样懂,那么一定会有别人知道怎么好好爱他,这样她就感到很满足了! 「嗯,你说的那些,只是很浅显很表面的一种喜欢,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有可能引起你的喜欢,不是么?真正的喜欢,是你只对他有这样的感情。」王桂花不敢直视楚韵的眼睛,她背过身去,夜色为她的脸庞蒙上一层阴影。 第147页 「你并不喜欢他。」 第99章 「走吧,我们回去吧,天很冷耶!」 看着因为她说了喜欢那个少年的话,反而待她更亲昵的楚韵,王桂花扯动嘴角,刻意眯起的眼睛让她的笑容看上去很不自然。 不过她又在心里转念一想,她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少年的名字,就算他们有不能透露名字的理由,可这样又谈何与他认识变得亲近? 既然她会为那个少年被喜欢而感到开心,那么她问她,甚至让她帮助她...... 王桂花偷偷瞥了一眼搂住她的胳膊,哼着小曲往回走的楚韵,她晃晃脑袋,还是慢慢来吧。 「桂花,你摇脑袋干嘛呀?」楚韵关切道。 「天,天太冷了,有点冻得哆嗦,哈哈......」 「那我们跑起来?跑着回去又快,身体也会更快暖和起来的。」 楚韵发觉和自己说着话的王桂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某个地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竟然是向她们走来的魈。 看来是狐盈的会开完了,他现在还是魔将,狐盈有重要的事情当然是找魔将们说的,而她只是个医师,白天给伤兵们治疗一下,傍晚再回帐篷佯装出她在的样子,反正她出来的时间不久,也挺好煳弄过去的。 毕竟是在普通人面前,为了不让王桂花过度惊慌,察觉到她们气息的魈,没有飞到楚韵的跟前,而是在离她有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下,向她走来。 在他离她不过三米远的时候,楚韵注意到了他头上落了雪,本能地想要伸出手替他拍掉,可是手才抬起来,不知怎的,想起了王桂花刚才和她说过的话,楚韵看了王桂花一眼,她的注意力似乎都在仙人的身上,王桂花挣开了她挽住她胳膊的手也不自知,楚韵的手就收了回去。 魈注意到楚韵在看到他后眼眸亮了一瞬,她要扬起的笑容就跟她伸出来又缩回去的手那样,忽然消失了。 不知为何,她又低下头不言不语。 「走吧。」 垂在身侧的手被人牵起,楚韵抬起头来,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却看到他眉头微皱,「你的手心很凉。」 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不一会儿就变得和她一样冰冷,她想抽.出自己的手,可又被他拉着走了好几步,随后自他们的身后颳起不知从何而来的风,他顺势搂住她的腰带着她飞奔回到营地,回到她的帐篷中去。 「......」 锢在她腰际的手掌炽热滚烫,贴在他胸膛上的耳朵被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震得微微发红,就连她的心脏也不知不觉与他同一频率跳动,以往没觉得有什么,为了在空中不会掉下去而抱紧他的腰的手,此刻却觉得分外暧昧,羞得她的手都变得酸软无力,快松了抱住他的力道。 被送回帐篷中的楚韵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她不明白为何,当脑海中迴响着王桂花所说的「喜欢」一词,她心里的怪异就更深一分,为什么她变得奇怪起来? 见楚韵一副不在状态中的模样,她脸上的神情很是凝重,魈想了想,便和她解释道:「想必颳起的风又捲起了些许落雪,这自然会模煳她的双眼令她不能视物,你不必担忧会被那个人类发现异常。你们当时已经走得离那座庙不远了,她也不会迷路。」他说完,用火摺子给楚韵升起了炭火盆。 「......」 忽然颳起的风扑面而来,裹杂了一点碎雪粒子也一併吹到她的眼里,刺激得王桂花只能闭上双眼,抬起袖子在眼前遮挡。 这风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王桂花前一刻还在担心这阵寒风若是不停下来,自己又如何突破这忽然颳起的飓风走回破庙,等风停下来时,她感到庆幸的同时,心里又在后怕会不会真的被埋在雪堆里。 王桂花在四周望来望去,可原地哪里还有楚韵和魈的身影? 她心里又不免感到心酸起来,当那个少年出现在她的视线中的那一刻她就看向了他,她明明一直在看他,可他并没有看她一眼...... 他只是看着她身旁的那个姑娘,就仿佛也只有她值得他停留他的目光。 他好像只关心那个姑娘冷不冷,就不担心自己会迷失在这场风雪里么? 「......」王桂花只觉得眼睛酸涩涨疼,她吸了吸鼻子,一步一步往回走。 这隐秘的爱恋还未宣之于口,又好似已经失去说出来的资格。 王桂花感觉自己没走多久,就快到破庙门口了,失落的她意外地发现在破庙门外,一大一小站着两个双手抱臂互相挨着取暖的人。 瘦弱的王有福被冻得牙齿打架,双腿打抖,年纪小的王金豆也没好到哪儿去,他被冷得像个猴子那样上蹿下跳的。 「你们,怎么......?」她狠狠地愣在原地,不敢置信。 听到王桂花的声音,王有福和王金豆同时转过头来,见她似乎呆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两人火急火燎的冲上前去,一个拽她的胳膊,一个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和自己一样冰冷,王金豆迈着小短腿拉着她跑起来,王桂花就这样被两人一前一后地带进破庙里。 一进去王有福赶紧关上破庙的门,落了门栓的他还是冷得脸都在晃,也只好学着进来了就不安分在破庙里跑起来的王金豆那样,走来走去。 「冷死我啦,冷死我啦!」王金豆闹腾得蹦蹦跳跳,见王桂花还是不知所措的样子,他一个勐冲就撞进了她的怀里,王桂花被冲撞得往后退了几步,却还是下意识地接住了他,感受到了这一点的王金豆,他脸上又笑嘻嘻的。 第148页 「桂花姐姐,你下次不要这样冲出去往外跑啦,我们等你等得好辛苦哦!」他双手抓住她的衣服袖子,扁扁嘴装可怜道。 还在搓手取暖的王有福也说到,「那个姑娘不是也追你追出去了嘛,我也不知道等你们等了多久,这见不着你,我心里头就担心啊,就感觉可能过了很久,我也想出来找你来着,可要是万一你回来了我还在外头,这不是又得让你等我了?再说金豆还那么小,这么晚了他一个人待在庙里,哥哥姐姐都不在身边,他也会怕嘛......」 王有福拍拍胸口,「还好你有惊无险的回来了。」 王有福和王金豆又拉着王桂花说了好一顿话,嘱咐她下次不要突然跑了。 「这外头天色都暗了,外边坏人就多,大哥也怕你撞上,你这没回来吧,我就容易东想西想的。」 「我要桂花姐姐平安的回来!」王金豆也点点头,圆熘熘的眼睛里满是对她的担心。 「咱们这方圆百里的都是山,这平地又空旷得很,哪里就那么容易撞上坏人了......」 听着眼前一大一小左一句右一句对她的关心,王桂花只觉得那煳在睫毛上的雪粒子是不是掉进眼睛里了,怎么就刺得她只想流眼泪呢? 见王桂花忽然哭了出来,王有福和王金豆都吓了一跳,围在她身边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王桂花擦擦眼睛,只觉得心里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对了,那个姑娘呢?」王有福这才反应过来问恩人去哪了。 心中涌上羞愧的同时,便听到王桂花说她跟着少年回去了,王有福也算安心下来,就没再问什么了。 而在楚韵帐篷中的魈也告诉她,近日他们就要动身回狐盈的大本营,这是一个能让楚韵逃走的好机会。 第100章 「你说,我有机会逃走?」楚韵将凳子拉到炭火盆前,她坐下说道。 「嗯。」魈低低应了一声,「今日那位找众魔将召开会议,说的就是从这个山头撤离回她的殿宇的事情,有魔将反对,有魔将贊成,最终少数服从多数。」 狐盈是看对她发起战争的魔神身死,且魔神的旧部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都沦为她的俘虏,又过了大半年她的部队再没发生被骚扰偷袭的事情,且更重要的是受伤的妖兵也在阿韵的治疗下痊癒得差不多了,这随处可见的山头毕竟不是她的势力范围之内,所以她也不可能安心地待在这里休养生息。 有的魔将根据作战经验提出了反对意见,而有的魔将揣摩出狐盈的意图,便不想和她唱反调,他是一向不会提出任何意见的,这就成了不提倡撤离的少数服从顺从狐盈的意思回大本营的多数。 以往他很不情愿做侦查工作,就算狐盈的军队会被袭击,她手底下的这些魔将们也会为她扫除威胁,甚至以身替命死在她的前面......所以除非有哪位魔神能够一击毙命狐盈,他才有自由的可能,不过这么不切实际的事情他不会想像,只是这些魔神旧部能闹出乱子,令阿韵逃脱却是可行的。 为此,他不惜去遮掩故去魔神旧部的踪迹,自然,他也不能做得明显,他能做的也有限,所以能制造出何等程度的混乱,还得看它们想要为死去的魔神的心有多强烈。 魈不能说得太直白,这里还是狐盈的营地,但是楚韵也从他隐晦的讲诉中明白,这大概就是她最有可能回到未来的机会了。 要是真跟狐盈回到她的大本营去了,她一定逃脱不了被赏赐名字的事,在狐盈的地盘还想要逃出来,这比做梦还不现实。 他们便在等待着狐盈下令动身的那天。 不过在此之前,楚韵觉得也应该和王桂花几人道别,也要告诉他们王德顺不会再与他们见面的事实。 主要是就这样走了,以后也不会与他们见到,没能把这么重要的心意说出口,王桂花会不会感到很遗憾呢? 其实也是她想要他能知道,有人会爱他,会想要一辈子对他好。 他会感到高兴吗?会觉得幸福吗? 他会,接受吗...... 「你从刚才就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是晚上没睡好,还是白天治疗伤兵太累了?」 「诶?」 清冽的声音将她从纷杂的思绪中拉回现实,楚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莫名感觉心里头像是堵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闷闷的,不舒服。 「金鹏,有一件事,我想问你......」楚韵衣袖下的手缓缓握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力刮过指关节,「你是,怎么能看清我脸上的表情的?天这么暗耶,哈哈!」 说不出来! 完全问不了他关于「喜欢」之类的话! 她一点也不知道他会回答什么,她也想像不到,心里就越发地不安,这一忐忑她又感到害怕了,尽管楚韵也不明白只是问一句话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可她就是害怕,怕到问不出口! 「......」 魈没接话,他金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楚韵佯装出来的笑脸。 她这副模样,似乎,和在那个酒楼里逼着自己吃下毒.药的样子有些相像。 也是这样的,要为自己的行为还是言语寻一个藉口,着急的掩饰什么。 她又为何想要掩饰呢? 以前,他也不是不在意,而是她不想说,他便不过问;可现在,他想要知道她为何犹豫为何忧心,又为什么不能与他说明白。 第149页 迫切得就想要直接问出口,可既然她想要遮掩,那么对她来说,是不是他不问会更好? 可心底的声音似乎在质问这样真的好么?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忽然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是天太暗吗?她看不出他面上有没有表情,从他的眼里也寻不到情绪,他不言不语反而加剧了她内心的不安,楚韵偏过脑袋,说到破庙就在不远处了,他们赶紧过去,也没等魈说什么,就一熘烟地跑走了。 王有福几人倒是没有觉察出楚韵与魈之间流动的古怪气氛,在听到楚韵告知他们说,王德顺遇上了一些麻烦,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与他们见面时,饶是王有福他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心里还是不免感到沉重。 王有福与王桂花一开始还会跟楚韵他们旁敲侧击王德顺的消息,楚韵倒还遮掩安慰他们几句,见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他们转而去问魈,可他更是什么也不会说......他光是站在那里,静静地向他们扫来一眼,那浑身不怒自威的气势就能把想要上前的他们给逼退了。 所以他二人心里也有了底,就连活泼的王金豆,也不得不懂事的不再闹着问楚韵王德顺的情况。可当真的听到了这样的消息,还是有一种好似原本还有一个庇护,尽管后来在心里告诫自己会失去,而做了不让自己太依赖的准备,但是突然得知确实失去了庇护的消息,那种无所适从的无措与不安,还是令王有福几人受到了打击。 更打击的是,楚韵还跟他们说,他们要离开了。 「为什么啊?!仙女姐姐,神仙哥哥,你们要丢下我们吗?」王金豆一时间接受不了两个这么大的坏消息,当下情绪失控地喊出声。 王有福一把抓住王金豆的衣服后领,才没让他向楚韵扑过去,王金豆年纪小可以不懂,可以童言无忌,但是他都年十六了,现在更是由他来撑起这个家了,不能不懂道理,别人不帮你是本分,帮你是情分,何况这两位本来就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却教给他们生存的技巧,又给他们带吃的用的,这样的恩情真是顶天大了。 这两个消息对王桂花来说都是晴天霹雳,她心里仅剩的,妄图通过时不时的短暂相处而令他能发现她的好,他会不会待她不同,那燃起来的一丝侥倖也被掐灭了。 可,她实在是不甘心...... 她一开始也觉得他不好接近,也以为他只会对那个姑娘温柔,后来发觉他对王金豆也有耐心,他人不是那么不好相处,纵然她的心意不能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结出成果,她也想传达给他! 「我有话想对恩人您说!」王桂花鼓起勇气喊了出来。 「......」 本来还有点吵闹的破庙顿时安静下来。 楚韵只感到心里那股沉闷的感觉变得更强烈了,身处的地方好似也逼仄得她待不下去,「我出去透透气。」 迈出门槛走出门去,楚韵注意到靠在墙上的竹梯子,这梯子也有好几米长,她扶稳梯子,就想爬到屋顶上去。 她要到屋顶上吹风,将心里的烦闷都吹得一干二净! 这庙的屋顶有她家的两个高又怎么样?一样爬上去就是了! 等踩上梯子,离它的顶端那一格还差大半截的时候,楚韵就感觉到这梯子有点晃悠,可她也没放在心上,反而抓紧梯子的两端继续往上爬,可这梯子没人在一旁扶住,经受些重量就要往后倒下去,楚韵又为了不摔下去而抓稳了梯子的两边,更是被加速带着一起向后翻倒。 「啊!」 后悔已经来不及,她控制不住地怕到叫出声,可预想中的摔得天旋地转,梯子都压在身上的疼痛感没有传来,不知何时,那股往下掉的失重感也停住了,楚韵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便撞进了魈满含关切的金色眼眸中。 没有了黑夜的遮挡,他的脸与她不过一掌之隔,这一次,她可以清晰地看清楚他眼里的情绪。 明明已经稳稳噹噹地接住了她,可他急促的唿吸喷洒在她的脸上,眼里的担忧似乎在和对她如此不小心的责备打架,最终,还是他对她的关心占了上风。 他眼里涌动的情绪过于浓烈,他虽然没有出口呵斥她,但是楚韵却觉得她已经被他用眼神数落了好几句,贴在他胸膛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衣襟,她既有确实是自己冲动爬梯子的理亏,可她心里也有一股不知名的委屈在静默流淌。 「......」 追出来看的王桂花,她撑在墙上的手无力地垂下。 在那个姑娘走出庙后,她注意到这位少年的目光便在追随着那个姑娘离去的背影,她喊了他一声,却是听到他转过头来对她说有什么话也到外面说吧。 尽管王有福他们是她的亲人,可是向他人表白心意这种事情,她也没有大胆到可以让他们都听见,能不介意不害臊。 当听到那个少女突然唿喊的声音的时候,走在她前头,左脚才迈出门槛的少年,他的身形似乎在她眼前一晃而过,下一刻就看不到他的身影。 就好似,他的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也如昙花一现那样,他只是短暂的和她有了交集,很快就能失去踪影。 他注视着她,旁若无人地,仿佛他的眼里只有被他双手抱住,犹如珍宝一样的少女。 她以为自己会难受到绷不住大哭出来,可现在她的心里不只是难过,还有释然。 第150页 这份不该滋生没有结果的喜欢,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见王桂花向他们走过来,楚韵又想起她对她说过的话,她急促地拍拍魈的肩膀,示意他赶紧把自己放下。 他还没有将她稳稳放下地,她就似乎急不可耐地跳下去,魈不明白楚韵为何急着走开,整个晚上,她的行为都很古怪,他想也没想地就拽住了她的手腕,以免她乱跑出意外。 「你放......」王桂花已经走到他们跟前,楚韵的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去,注意到他们的衣服袖子正好能挡住他牵住她的手,楚韵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就是隐隐约约觉得,如果王桂花发现他们距离过近的话,心里会难受吧。 等一等,她和他的距离,过近吗?为何以前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想法? 凑上来的王桂花令楚韵无暇思考,她只好在心里默念无视她,不要影响王桂花接下来要说的话。 「恩人,我刚才想说的是,以后也很难再与您二位相逢,我也永远不会忘记您二位的恩情,只是......」王桂花看向魈,「临别之际难免感伤,不知恩人是否有心愿可让我代为实现以报恩,或者您可否再嘱咐我几句?」并没有全然失去,至少在最后,她还能得到他对她说的话。 第101章 「嘱咐的话?」魈低声重复了一遍。 在心里默念着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楚韵也是感到意外。 为什么不是向他表白心意的话,而是这种听不出她情意的话呢? 是因为有她在而不好意思说吗?可是之前她也知道了这件事呀。再说了,这样的感情,应该是本人亲自说出口更好吧? 楚韵打量了王桂花一眼,见她看过来,又移开视线。 他自然是不需要他人报恩的,也没有什么让别人代为实现的愿望,只是嘱咐的话...... 王桂花偏过头去,她眨了眨眼隐去眼里的泪意,她看到她喜欢的少年看着另一个看向某处发呆的女孩子若有所思,就好像他是因为她才想对她说接下来的这句话: 「希望,你以后能多行善事,帮助到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他也没有什么想说的话,可是看到阿韵的脸,脑海中倏然想起她和他说过的那个「好果子」的道理。 由他的善行,在他人的心中种下一个善因,经由岁月的洗鍊发酵成为一颗善果,从而帮助到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总有一天,好的果子会多过坏的果子,[曾经]不会消失,更不能被遗忘,那些「坏果子」必然会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不可抹去的印记,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越来越深刻...... 所有的好事也能因他而起,这样的话太过震撼,不可想像,可她让他见识到了,由他的双手,运用他自己的力量,实实在在地帮助到他人时,因为他的存在也能让他人感到幸福,因他的力量而将他人的生活变得更好,这样痴心妄想绝无可能的事情,却真实地在发生着。 即使是这样的他,也有其存在的意义。 「嗯?」 金色的眼眸里藏有一汪波光粼粼的湖,能完整地映出她的模样,被如此专注地盯着瞧,楚韵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她一下低着头,一下子看向远处的雪,就是不能与他对上视线。 如果说他现在正在经歷严寒,他并不奢望她口中春天的来临,就算一生都是望不到头的冬季都在刮着不会停的风雪,这也是自己应该承受的。 可有她在身边,他的春季似乎悄然降临。 「......」 王桂花唿吸一窒,只感觉胸口闷得生疼,她脸上的笑容也快维持不住,草草向他们道别过后,头也不回地走回了破庙。 她推开庙的门进去后再将门一合,靠在门拴上绷不住地哭出声来。 庙里的一大一小对视一眼,王金豆着急地问王桂花是怎么了,不论王有福怎么询问,王桂花只摇摇头,说是捨不得那两位恩人。 「我没事,哭过就好了,真没事......」 王有福沉默了一下,让王金豆好好看着王桂花,觉得自己这个大哥应该代表他们兄妹三人再好好地跟楚韵他们道谢与告别,便出去了。 拦住了想给他们磕头致谢的王有福,楚韵挥别了王有福,便和魈一起回去了。 ** 到了回狐盈大本营的这一天,果然不出魈所料,狐盈及一干魔将妖兵在半道上被那个死去的魔神的旧部给埋伏了。 这时也体现出魈单打独斗的好处了,由于狐盈也致力于让手下的魔将妖兵孤立魈,所以派他独自一人去侦查时,他能在情报上做的手脚以及遮掩敌人踪迹的方面反而不那么容易被别人察觉到。 他自然会做得隐秘些,但对他来说,反正无论发生何事,这些魔将最后都会统一口径怪到他的身上,不过这之后会如何,也不是阿韵需要关心的事了。 魈说服了楚韵并事先与她说好,她要逃的方向绝不能让他知道,这样也是担忧狐盈下死命令派魔将们去找出楚韵来,他要是看见了楚韵逃跑的方向,就算再不情愿,也会被逼得去寻找她。 启程的时候,乘坐轿撵的狐盈,她的位置在队伍的中后方,楚韵在队伍靠中间的位置,一些妖兵也没有腾云驾雾的本事,自然她也和它们一样步行赶路。 「......」 楚韵双手压紧披风的帽子,冬天的风无情地刮,将她的鼻子冻得通红,脚走在雪地里也好似快没了知觉,她只能在心里祈祷袭击快点来。 第151页 当埋伏的妖怪沖向她时,楚韵并不觉得它们都是来索她命的,反而很感动于它们一个个都仿佛神兵天降那样,将她从寒冷受冻的境遇解救出来,它们凶神恶煞的脸庞看着也很和蔼可亲。 呃,只不过,它们真的只冲着她来耶? 被袭击时,周围喊打喊杀的声音,似乎能将这干净得万里无云的天穹给掀翻了去,提刀向她砍来的妖怪还高喊着她是叛徒,楚韵可不管那么多,自己只管和仙人说好的那样害怕得到处跑就是了。 毕竟这是她唯一能逃脱的机会,楚韵很是珍惜地用上了许愿的力量帮助自己逃离战场,她第一个愿望是除狐盈外,在场的妖魔的注意力都在袭击者的身上,离她越近越注意不到她;第二个愿望,攻击她的妖魔注意力都在打架上面顾不到她,在她心里从一数到十后,许的这两个愿望再消失;第三个愿望是等她在心里数到五的时候,她会变成一只麻雀飞离这个战场。 岩神大人说过,她不能突然消失,令这段过去中的所有存在产生巨大的怀疑,觉得这是异常,那么就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变动...... 自然她也怕被狐盈察觉什么,所以她许的愿望从来都是绕开她来的,而眼下就是一个绝妙的机会,她只是让它们的注意力都短暂地不在她的身上,不过从一数到十的这么短的时间,它们互相缠斗打架,打得很是投入就很容易忘记周遭的环境,一时顾不上她,加上她也特意逃跑,这混乱中不知道她哪儿去了不是很正常? 又为什么要变成麻雀,就是进一步地让自己不那么显眼地离开,虽说是给自己十秒的时间,但是攻击狐盈的又不是一个魔神和他手底下的军队,之前仙人和她说发现死去魔神的旧部的时候,也和她一样想到很快会被镇压,她至今不知道狐盈的实力有多强,这些魔将又能多快解决这些袭击的傢伙,但是她一定要逃出去,便这样许下了第三个愿望。 变成麻雀的楚韵拼了命地往外飞,飞到她眼前发黑翅膀也挥不动了还是咬牙往更远更高的地方飞去,直至自己撑不住往下坠落的时候,她才在心里唿唤那道能送她走的明黄色流光。 「阿韵!」 大喊了一声,勐然睁开眼的魈,目光所及之处,并不是山路和战场,周遭也没有厮杀缠斗,兵器相撞的声音。 「......」 他的身体还不能动一动,僵硬得如同不能摺叠的木板,甚至他的知觉也不存在那般,他只能转动眼睛。 他发觉自己应是躺着,在一间摆设简单,朴素的木屋之内,而又身处某座仙山之中。他会这样觉得,是这木屋的窗户被一根细长的木棍支开撑起,外边充沛的灵气便顺着这窗户源源不断地涌进来,又过了一会儿,他跟身子持平,放在竹床上的手指微微抖动,他似乎恢復了一点知觉。 余光瞥见与他并排躺在竹床上的楚韵,她模样安详得像是睡着了那样,他心里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他明明不该去注意到楚韵的状况,但是还是没有忍住向她看去,只记得有一柄长枪向她的方向掷去,然后他脑袋一痛,再醒来就是此刻了。 纷乱繁多的记忆回拢,魈眼里的迷茫散去,他的眼神恢復清明,既然他醒来了,也就是说...... 「魈,你真的醒了?!」是伐难走进木屋来。 「金鹏啊......」浮舍紧随其后。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应达激动得眼泛泪花。 最后是弥怒,在魈看过去时,进屋的他朝他点点头,微笑着与他打招唿。他看上去仿佛是最平静的那个,就算是在战斗中他也习惯于保持优雅的姿态,可他抱臂的双手却远没有主人那样冷静,而是用力得将他的衣袖都抓出褶皱。 楚韵便是在周遭的嘘寒问暖声中睁开眼睛的。 她也同样的一动不能动,更糟糕的是她浑身有种骨头被人敲掉又重组的感觉,为什么能这样形容,就仿佛她的四肢跟本人不熟那样,她什么也感觉不到,想动动腿动动手都没有反应,可她又感到身体哪里都疼......这感觉特别奇怪,她明明去到仙人记忆中的过去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难受啊! 楚韵连眼睛也转动不了,渐渐地,她能听到周围其他夜叉仙人左一句右一句地关怀着金鹏,她既替仙人感到开心的同时,又会有些羡慕。 也还是站在更外侧的弥怒发觉楚韵醒了,背着楚韵站的应达注意到站她斜对面的弥怒看过去的视线,也转过身来,惊喜地发现楚韵睁开眼睛了。 「虽说天机不可泄露,但是岩神大人算到近日你们会醒来,我等忙完事务,也接替守着你们......」应达抬起手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泪水,像是终于能够安心那样,放心地笑了出来。 「你们可真是会挑时候啊,正巧碰到是我们四个都有时间的现在醒了,哈哈!」伐难笑得开怀。 她们一个外形像火,性格却如水一样温吞柔和;一个衣着打扮都偏好将自己妆点如深蓝的海水那般,性子却如火光那样热烈。 「是我让诸位费心了......」 「哎哎哎!」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浮舍打断,他把脸一板,故作严肃的模样,「都是自家兄弟,你这见外的话跟别人说说就罢了,还跟我们说?不拦着你,你又要道歉了?!」 天生四只手臂的浮舍,其中两只手臂合握在一起,他扭了扭手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也就是你身体还没好利索,不然你小子定逃不了一顿修理!」 第152页 「你忘了魈的迅捷之名?」弥怒打趣浮舍道,「你想要揍他,可没那么容易。」 「他要是会跟我耍滑头倒还好了......」浮舍忍不住吐槽道。 过去他趁金鹏睡着,故意用毛笔沾了点颜料在他脸上作画,伐难这几个都在场呢,应达还想阻止他,没等他出手阻拦她,倒是伐难牵制住了她,弥怒这小子在这里还替金鹏说话,可当时也没阻拦他呀! 结果呢,这个小傻子就顶着一脸的墨水和道道颜料去杀敌,这本来只是想整整他的,可没想到其他仙人见着了金鹏满脸的水彩,一开始还在偷偷笑话他来着,可是看金鹏浑然不觉有什么异状,那一脸正气凌然的模样,弄得其他仙家都以为是什么修炼的功法...... 这可是岩神大人座下的护法夜叉大将啊,他可是最顶尖的战力之一呀! 那他脸上顶着的能是一般的墨水儿吗?这怎么可能呢!?这必然是什么修炼的密法啊! 护法夜叉大将不惜顶着满脸的水彩示人,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深意在! 瞧瞧人家这思想觉悟,不被外形外物所累,更是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一门心思都在修行与除魔降妖上,是他们的思想境界还不够高,居然这么在意外在形象......真正修道之人正该如此啊! 岩神大人在上,他们都悟了。 当浮舍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是有几个与他相熟的仙家,他们的脸上都顶着与魈脸上如出一辙的水彩画的时候了。 当有一个人这样,你会觉得那个人一定是被谁整蛊了,当有一群人脸上都沾了颜料,在你面前很不羁很拉风很不以为意地照常退敌也好,修炼也罢,就是会很突然地怀疑一下到底谁不正常了。 始作俑者浮舍一开始没想明白为什么有的仙家会这样「跟风」,他本人甚至去问他们为何这样,得到了很多种不同的「悟道」答案后,他是笑得前仰后翻的。 虽然自己的小兄弟没觉得自己很有能耐,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受其他仙家尊重的。 成仙者自然个顶个的有能力,譬如能移山倒海,唿风唤雨,日行千里等等,都是凭本事成仙的,也就容易觉得自己本领了得,不太容易服气谁...... 像金鹏这样人狠话不多,比起说的,他做得更多,他身怀的本领,在仙家之中也属翘楚,至少在其他仙家看来,他不会自持强大而心高气傲,他的身影总是出没于最兇险的战场之上,任何危急关头,只要出现了他的身影,就能使人安心下来,不仅是因为他的战力超绝,更是因为他不会捨弃同伴,愿意顶在同伴的前头去承担一切风险...... 在其他仙家看来,金鹏就是一位强大寡言且非常可靠的夜叉仙人,他的行为足以赢得其他仙人对他的敬重,日常也是一副一心修炼的样子,所以这样的他在其他仙人眼里威望极高,而其他仙家也对金鹏观感很好的情况下,他有点异常的模样,都会被他们不自觉地往立意高远深刻,有内涵的方向去解读。反倒是也没谁去提醒金鹏,他的脸怎么了。 所以在知道了这一点的浮舍更是笑得停不下来。 当然,在被岩神大人喊去谈话之前,他都是一副乐得不行的样子。 岩神大人直接把他们五人都喊去了。 然后,以伐难为首的三个傢伙很快就和他划清了界限。 他只好一人承担下岩神大人对他的训导。应达他就不说什么了,伐难和弥怒这两个傢伙,在他和他们使眼色要他们一起承担恶作剧的后果时,这两个傢伙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就是在说「大哥/兄弟,就是拿来出卖的,你顶住啊~」这样令他牙痒痒的话来...... 哎,好吧,虽然不是他的本意,但是确实闹出个这么大的乌龙来,他也只有一人做事一人当了。 这事对他来说还不是暴击,最让他受不住的是,他被岩神大人训过后,其他的夜叉弟妹都离开了,金鹏似乎是特意等着他那样,因为照平常来看,他不是去清除魔神残渣就是去修炼了,哪里会特地等他来呢。 不过他还真好奇他这个气势兇狠,对他人也挺高冷的小兄弟会对他说什么。 按他对他的理解,他并不是外表看上去那样生人勿近,他的心肠也没有那么冷硬,若是金鹏脾气不好,他能想到这样逗他么,往其他人脸上画画,就算是应达也会跟他闹的,更别说伐难和弥怒了,脸上画画什么的,这样的方式也逗不了他二人啊。 他以为他好歹会抱怨他几句,什么让他丢脸之类的,杀敌会戴傩面先不考虑,可他好歹也顶着那张脸被一圈的仙人都看到了呢,可没成想,他就像是喊着他去说悄悄话那样,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金鹏问他最近是不是压力很大。 他不觉得他是在作弄他,或者说就算是被恶搞了,他想到的是他这样做的原因反过来关心他。 那种感觉就是良心突然被狠狠地刺了一下,被岩神大人训他都没有良心在痛的感觉呢!反而当时有种小小的委屈,他也想不到事情会闹大,但毕竟他是始作俑者,也只好承担后果了...... 就是那一瞬间他真的感到了后悔,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后,又忍不住在想,这样纯粹又真挚的人,究竟要经歷多少磨难,才会是现在这副仿佛已经将自己的温柔本心洗鍊掉,只剩下其他仙家认知中的强大而寡言的印象,令邪魔闻风丧胆,是个危险而锐利的狠角色呢? 第153页 他想逗弄金鹏,也是看着他日常与他们相处,不像其他几个夜叉族人那样,会与他们嬉笑玩闹,他像是与他们隔绝开来,在他与弥怒几个插科打诨时,金鹏就习惯坐在假山上,从高处往下看;他手里不离长枪,好像随时准备走,准备去战斗......他总是很沉默,还未与他熟悉起来时,还容易以为他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也不会在乎什么。 可温柔的人,即便是一阵微风拂过,也能在心里留下清风的印记。 他不是不在意,只是他不善于剖白心迹,习惯将一切都留在心里。 所以,「你是我们的兄弟,我们担心你是再正常不过的,别觉得给我们添麻烦啊,没看到你一醒来咱几个都高兴成什么样了。」浮舍对魈笑到,「你看你,我们来了你都感到不好意思了,要是岩神大人来看你了,你是不是要觉得罪过了啊?」 见魈还当真了,浮舍又连忙说道,「自然大人也是挂心你的,只不过大人他也忙不过来,咱们几个也只能陪你说一会儿的话,也得走了,你好好修养啊!」 「你也别担心有什么大事,我们都能处理得来,你先顾好自己。」伐难想了想,补充道。 她也是担心魈多想,觉得自己躺在这里,耽误了岩神大人的事情,还有自己这样是失职,可他平常就够拼命了,此时都动不了了,还不允许自己休息一下么? 她也毫不怀疑,要是跟他说最近哪里不太平,他不能动都要倔强地强行起身拿着长枪就出门去。 「此次也劳楚姑娘费心费力搭救魈,也实在是不好意思,也得请你多加休息。」弥怒看向楚韵温声说到,而楚韵此刻尽管在心里嘶吼着仙人太过客气,她不敢当,可发不出声音的她也只能眨眨眼睛回应。 几位夜叉仙人和魈挥别,也向楚韵道了声谢,再出去了。 良久,楚韵才感觉自己的脖子能动一动了。 「哈......」楚韵长嘆一口气,终于恢復一点知觉,她这样梗着脖子也好难受的。 「对不起。」 「哎哎?」听到这突然的道歉,楚韵感到很莫名其妙,「我就是现在感到身体不舒服而已,仙人你道什么歉啊?」 「此前我为了解除一个诅咒,却使得自己昏迷不醒。」他侧目看向她,声音不疾不徐,「而今又能醒来,楚姑娘也如我这般躺在这竹床之上,且先前心猿大将向你道谢,我便再是愚钝,也能明白我之所以能够醒来,定是因为有楚姑娘出手相救,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如此受累。」 「......」 他一口一个「楚姑娘」的,这原先听了让她心生欢喜的称唿,此刻却令她觉得不太习惯。 第102章 「我不知道楚姑娘你对[诅咒]一事所知多少,但如今我已醒来,就意味着将你我联繫起来的咒术仍在生效。」见楚韵没有答话,魈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死去的吉梦莉是一个魔神,她原是针对岩神大人麾下的我,却利用了身为人类的你,将你抓到她的洞府,用你的性命施下对我的诅咒,我寻求破解诅咒之法,也不愿无辜之人受我牵连,可惜自不量力招致咒术反噬,最后还是麻烦你为我涉险搭救我......」 他移开看向楚韵的目光,望着屋顶的金色眼眸不似原来凛冽透亮,他眸色一黯,像是蒙了一层雾霭,无法让人看透他眼底流动的情绪。 「你曾被水鬼拖着掉入河里险些丧命,曾不得不入黄泉又遭遇恶鬼袭击,你会遭遇这些兇险,皆是因为这个诅咒而不得不与我命运相连为我所累,这个诅咒一天没有祛除,你往后的日子都要面临未知的危险......因此,我很抱歉。」 就仿佛她咬了一口半生不熟的瓜果,楚韵嘴里干涩的感觉一直蔓延到了心里,有的话她实在是不吐不快:「不要将不该你背负的都一股脑儿地揽到自己身上去呀,坏的,不对的,都是那个死去的魔神,她要咒你,然后抓到了我,最坏的坏蛋就是她嘛,这都是她干的事,你和我一样都是被伤害的人,为什么你要这样怪你自己,你什么都推到自己的身上,你这么说,是好让我也来怪你嘛?」 「这个诅咒什么的,我知道啊,就是我们从黄泉出来后,有一个晚上我做梦又梦到了去黄泉,是那位黄泉判官找我的,那时就跟我说了我身上还背负了两条冤枉死去的怨魂......」说到这个,楚韵浑身就起了鸡皮疙瘩,「我自然是不知道这么恐怖的事情的,但是人家也没必要拿这个骗我不是?他既然跟我说了这件事,也就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黄泉的神明说,他感觉到我身上有一种非常强的约束力笼罩了我的命运的事。」 魈微微一愣,他也很快想起来,在他昏迷前的某一天晚上,他忽然感觉到自楚韵那边传来非常难过的情绪,夜晚是人类休息的时刻,她突然有这么强烈的情绪,为了防止会像那次她被水鬼拖下去,他差一息没赶上的事情再发生,魈便过去看望她,看楚韵究竟发生了何事。 「......你那个时候哭了,是因为知道了这个消息?」 得知真相,她即便那么难受,也没有当即发作而是隐忍下没有与他说么?他记得她吃下了他给她带的糖,那是他听说她喝不下药便给她带了一袋去的,当时他也没有过问她为何难过,只是见她情绪稍稍平復下来就走了。 「啊?那倒不是。」她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有没有跟他扯了藉口,那时自己的心情很差,因为见到了爹娘的魂魄,又知道了这么重大的消息,心情很是低落,她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待着默默缓过来,那时候还觉得他是高高在上的仙人,肯定也不会与他说自己为什么不开心吧。 第154页 不过仙人还能记得她那时候哭了?他的记忆力也太好了吧! 「说回那位黄泉的神明找我的事哈......」饶是现在,她也不是很情愿在他人面前提起她爹娘的事情,她一开口说的话,就会没完没了,谁有耐心听她那么多的废话呢。 「他是通过我身上背负的鬼魂得知一点关于诅咒的信息,因为他是掌管阴间的判官,他不能沾上阳间的因果,却能管理死者的身后事,就抽.走了这两个鬼魂,所以即便我们命运相连,我的未来也许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啦!」 没有理会此刻开朗的楚韵所展现出来的乐观,魈冷静地开口:「如你所说,若是只是被鬼魂影响了命运,鬼魂是[因],那么在抽.走之后将我们联繫起来的诅咒也该消失了才对,没了[因]何来[果]?」 「呃......」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他的过去中,她上一刻还在经歷着冬天的严寒,回到现在还是临走时的酷暑,这极度的反差令楚韵心里别扭得很。 她看向远处,其实自己就是不想他心里有很大的负担嘛...... 「我还是被诅咒反噬,直至你再将我救回,说明除了冤魂,更重要的因不只是鬼魂,还有吉梦莉献祭的命力与她最后的力量,不是么?诅咒还在持续生效着。」 「......」楚韵头痛地闭上眼。 他知道的是,吉梦莉降下的诅咒,因为施展咒术所需要的冤魂数量不够多,冲撞楚韵让她横死的怨气也不够,所以这个诅咒不够完整,但是她身为魔神,献祭了自己的生命力与力量,就导致这个本来不能发动的诅咒被驱动了,又因为这个诅咒是有残缺的,才导致了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可当诅咒已经发动了,它的影响对他和楚韵来说,已经在时刻存在着,那么本就不够完善,又即使数量不够但还是被吉梦莉强行催动的诅咒的[因],在此时还有那么重要么? 答案是,将它剔除后,诅咒依然存在着。 也许去除了这一小部分[因],会对他们的未来产生变动会有未知的影响,但是诅咒并未消失啊...... 右手的掌心里忽然摸到了谁柔软的手心,魈的视线下移,发觉是楚韵伸出的左手握住了他的右手。 她轻轻地按了按他的掌心,「可惜现在还不能怎么动,不然你眉头皱得这么深,我也要给你抚平的啦!」 他看到她侧过脑袋望向他,向上扬起的嘴角勾勒出一个笑脸。因还是夏天而生出的丝丝燥热与烦闷,在触及到她清澈如溪水的眼眸,似乎散去了一些。 「我呢,也不是不担心未来......」因为她实在想像不到自己会在未来遇到什么,「我也绝对不会想死,也不是不怕死,只是你看啊,人要是足够倒霉,喝水都会呛死,摔跤都会摔死,这在河里游水,脚一抽筋,水流要是急点,会游泳的都能溺死......」 「有那么多种可能,一个没注意,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人就会死了。」楚韵幽幽地嘆口气,她说着说着,怎么把人类说得是这么脆弱的存在了? 可是人真的很容易就没了,生病没药吃,或者没吃饭人也撑不住。 「不过我也不能因为好像会呛死,会摔死,还是会饿死,我就害怕得不得了啊。」说到这里,楚韵微微用力握了握魈的手,「这样一直想着看不见摸不着,却存在的困境,一直害怕会不会死,害怕会遇到多么糟糕的事情,我就没有办法过好我的现在了。」 「未来是未来,无论现在的我如何想像,那未来一定会以我期望的模样来临吗?同样的,未来会发生什么,让未来的我去解决就好了,我现在光是过好自己的日子都很不容易了,现在的我只管得了现在嘛!」 不知为何,听她说完这番话,他原本有点躁动的心境,又重归宁静。 她的话看似有点不负责任,当未来遇到什么困境时再让那时的自己去处理,可不未雨绸缪就会被打个措手不及沦落到无法挽回的境地,到那时候再后悔,事情基本无法转圜...... 相较于仙人,凡人的身体和灵魂都不如仙人强劲,能力更是犹如天渊之别,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虽与岩神大人定下名为守护的契约,他能理解何为守护如何保护凡人不受邪魔侵害,他于战场上奔波,纵然曾从险要之地将受难的人救出,却甚少与人类接触。 也如她所说,在仙人的眼里,人类过于脆弱,因为是岩神大人的子民,因为人类生活的璃月不够太平,所以需要他们这些更有能力的仙家来守护璃月的太平。 不曾有闲暇,更不曾会为自己救下的人类停留,远处总有更多陷入兇险之地的人类,远方总有更多的战场需要奔赴...... 他不曾注视人类更没有去理解,便在不知不觉中,好像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不堪重负,只能被动地需要被保护。 「纵然未来有很多兇险,难道我过去也过得很轻松么?我努力过好自己的现在,就足够了。」 正如身为人类的楚韵,她虽脆弱但绝不软弱,那些对于仙人来说不值一提的事情,却是他们需要用一生去克服的困难;她不是不担忧不恐惧,而是不愿意自己会被这些困境打倒,更不会让自己被未知的未来给吓倒。尽管前途未卜,生死未知,她也会努力着,挣扎着,要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无论未来会遭遇多少危机和险境,她都会尽自己所能让自己挺过去,这是她没有说出口的决心。 第155页 「而且嘛,我也没有觉得有很糟糕。」透过支开的窗照进来的夕阳为她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暖橘色的光辉,在她莹润剔透的眼眸中留下两簇小小的火苗,「会被水鬼拖下水去,是因为我气不过那个鬼凭什么伤害那对小夫妻啊!刘人的娘子给过我吃的,她人挺好的,为什么要遭遇这样的不幸呢!」 「硬要说的话,只不过是我身上带了冤魂,就导致我看到了刘人娘子故去的阿娘,误以为她是害人的鬼才追她追到河边被水鬼抓住脚腕拖下去的......」似乎是还能回想起那种冰凉粘腻的不适感,以及水从口鼻涌进来的窒息,楚韵浑身打了个哆嗦,不自觉地更加用力握紧了魈的手。 「然后也是很自然的,就不得不去黄泉啊,发生了之后的事情......」 往事在脑海中一幕幕浮现,楚韵又想起自己差点就被文景和文丽娘烧死的事,她本来觉得这跟这个诅咒没什么关系,村子里的人对她就是这种态度,但是想着想着,一切仿佛是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但是每一次都让她陷入更深的绝境中,楚韵后知后觉地在心里喊了一句坏了,这诅咒真这么灵啊? 魈感觉到楚韵的手忽然一松,他困惑地去看楚韵的脸色,又感觉到她再度握住,「可是,你来救我了呀。」 像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她越发地握紧了他的手,她掌心的纹路深深地与他手心贴在一起,「水鬼的那一次,还有被厉鬼打的那一回,你都赶来了不是吗?」 「我没有那么脆弱啦,如果这个诅咒让我的人生变得困难重重,眼前的难关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实在解决不了,我就撑着等你来。我相信你一定会来救我,这样想着我也不会那么害怕了。」 她的脸上重新扬起了好似无所畏惧兀自笑得灿烂的笑容,「往好处想想,这个诅咒也让我与你相识了不是吗?它带给我的也不全是麻烦吧?」 「因为和你相遇,与你相识,明明是让我很开心的事情呀!这怎么会是诅咒呢!」 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久远记忆中的那个冬天,不同于此时温热的手心,那时她微凉的指腹贴着他的额头,可一样的是,望着她明媚的笑脸,便这样一下一下地被拨动心弦。 「不过我才不觉得我与你联繫起来需要靠一个诅咒呢......」她嘟起犹如蜜桃般粉红的唇,「不如说我是一定会与你遇见的,不然这个诅咒一定要发生在你身上的话,为什么不会是别人,而是将你与我绑在一起呢?所以啦,就算没有这个诅咒,我也一定会在某一天见到你的,我是真心这样认为的。」 「被诅咒才不会是我们的命运,那都是那个坏蛋魔神的错,你也不许责怪自己!而我们的命运能联繫起来,肯定是因为我们註定会相遇。」 一想到命运相连,楚韵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丝线来,可是因为诅咒的原因,将她和金鹏连接在一起的线,似乎也变成了颜色很暗沉的散发着不详气息的黑线...... 楚韵晃晃脑袋,「一定是存在着看不到的红线,才将你我联繫起来。你就是我命中注定会遇见的人。」颜色红火很喜庆嘛。 不知怎的,她说完有些害羞,就很想背过身去,「哎呀,这天真热啊......」 下一瞬,萦绕在她周身的燥热似乎都被一阵淡淡的清风吹散,她微微松开的手反而被人紧紧握住。 第103章 睡梦中的魈忽然睁开眼,夜色深沉凉如水,月光从支开的窗户熘进来,落在楚韵睡得正香的侧脸上,正是半梦半醒间,恍惚中的魈不禁伸出手,触碰到了楚韵温热的又软乎乎的脸庞,他心下稍安,梦中发生的事,似乎只是一场噩梦。 可诅咒一日在身,梦境中的事就有可能变成现实。 一想到这,魈的睡意全无,收回手的他从侧着睡的姿势改为仰躺,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的瞳孔里划过一丝惆怅,眼下还不知道他们的命运重新联繫起来,诅咒会否产生变化,若是所有的负面影响只由他来承受便好了...... 睡着的楚韵并不老实,她无意识地伸出手,盖在脖子处的薄被也被翻下去。 「辣肉,窝窝,头,诶嘿嘿......」 听着身边忽然传来的一句嘟囔,魈偏过脑袋去瞧,见楚韵打开被子,只得替她拉起被子给她盖好。 「......」 他并非觉得楚韵弱小,只是凡人之躯太过脆弱,譬如此时,若是不为她盖好被子,微寒的夜风也容易令她着凉,等身体能自如活动后,解除诅咒一事也刻不容缓。 在楚韵与魈只能躺着不能动的时间里,陆陆续续还有其他仙家也来探望魈的状况。 楚韵震惊的同时,又觉得很感动,她从仙人过去的那段记忆中所体会到的就是他独自一人挺过了很长的时光,现在他的身边能聚集到这么多关心他的人,她如何能不为他感到开心呢? 当然,她会感到惊讶也是由于除了她见过的几位夜叉仙人,和岩神大人的外形比较像人外,其他的仙人的外形更像她喊不出名字却知道是动物的模样。 但无一例外都能口吐人言罢了。 楚韵疑惑的是,是不是因为她对仙人们的样子感到好奇,她都没怎么见过就情不自禁地多打量了他们几眼,于是导致仙人们注意到她了?他们比起过问「肖」仙人的情况,好像更在意她呀...... 而魈便能肯定这不是楚韵的错觉,他与这些来看望他的仙人的关系都不密切,与其他夜叉仙人更为熟识一些,也是因为他们同族又并肩作战同生共死,且只有他们能够清除魔神残渣,在日积月累下也结下了情谊,便在浮舍的提议,其他人默许之下,以兄弟姐妹相称了。 第156页 他对养伤一事极为陌生,更是对「探病」一词感到不适,心里更是会滋生出古怪的感觉来,心思百转之间,便也能猜测出来看望他的其他仙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是来看楚韵的。 又为何能对楚韵感到好奇,此前浮舍曾转达过岩神大人的意思,他们已然醒来,但身体尚未恢復,便先将养一段时日,在楚韵能够自如行动后,为他们双方好,也需要将她留下观察诅咒对他们彼此是否产生了其它的变化,一同留在仙山之上,有了变故也能及时应对。 但护法夜叉大将好几日不见踪影,且后来仙山上多了一个人类的事,也得给其他仙人一个解释,诅咒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便只藉口楚韵搭救魈,现下两人都在养伤便是。 此消息一出,其他仙人纷纷譁然,作为岩神大人麾下顶级战力之一的魈,居然被区区一名凡人,救了?! 那只是......凡人啊! 在众仙家眼里,岩神大人德高望重智慧超群,看他的模样显然是不欲多说的样子,就算排资论辈也能悄悄问岩神摩拉克斯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为何如此的仙人,也只好去问几位夜叉,可他们也是一脸的高深莫测不愿多说的样子,就激得有的仙人更加好奇起来。 又说到所谓的排资论辈,除了追随岩神大人的时间要长,能令其他仙人都服气的便是自身的本领够强,以及为璃月的太平所做出的贡献,这般自然能得到其他仙人的认可与敬重。 这件事并不需要召开会议那般,显得像是天大的事需要众仙家那样群策群力,岩神只是随口告知一番,毋需对仙山之上多了一个凡人而惊诧不已,可魈被一个凡人搭救的这一消息带来的冲击力过强,惹得不少仙人迫切地想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有的仙人资歷尚浅,连消息听到的都是二手的,虽然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平日里跟护法夜叉大将也谈不上关系亲厚,更是没什么交情的,也只好按捺住好奇心;而有的,便能打着关心的旗号,直接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来看望的仙人,身经百战所流露出的气势太盛,只是普通人的楚韵不堪其扰,每每感到越发疲惫,魈注意到后便也只能藉口自己需要休息,将他人过度的窥探给挡了出去,更是在身体尚未好全,只是不妨碍拿枪之后,如常地外出清剿妖魔,清除邪祟了。 也因此,等楚韵身体恢復大半,能下床自如走动的时候,此时木屋里只有她一人,夜叉仙人们都各自有要事在身,有一位白鹤模样的仙人登门来找她,又在她面前幻化成人形。 「本仙名为闲云,你唤我闲云真君即可,有事想问你,跟我走一遭吧。」明明是一只通体雪白,羽翼染上了天空的色彩的鹤,变成人的模样却是一位穿着全黑的裙子,而衣袖则是深墨绿色的高个子女人,披肩则和她扎起的马尾里面一样是浅绿色。 楚韵只觉得仙人真的很特别,她的头髮是怎么做到外面是深色,里面是浅色的...... 「楚韵见过闲云真君。」楚韵双手抱拳,微微躬身向闲云行礼,「闲云真君,您眼前的这个叫什么呀?我从来没见过耶!」 闲云看着刚才还算沉稳的楚韵在向她行了礼后,整个人的性子像是变样了那般跳脱又活泼,她抬起双手举在眼前,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方框的形状,其余手指往上翘起,看样子就像是在模拟她戴的眼镜的形状,透过这隐形的「镜框」看到她圆熘熘的眼里是明晃晃地好奇,闲云不由得微抬下巴,双手抱臂地看向楚韵: 「这玩意儿名为眼镜,它原来没有如此小巧,经由本仙改造过才变得轻便易于携带,此物对视力有碍,看物模煳的人来说很有用,如今应是在凡间比较常见才是......怎么你从未见过?」 「眼、镜?」楚韵复述了一遍,是她知道的眼睛的眼,镜子的镜么? 虽然她肯定不认得这两个字,但是她晓得人的眼睛,还有照镜子啊,经由这位女仙人一解释,她也知道了这是为了人能看清楚才有的玩意儿。 不过,「仙人也会眼睛不好么?」 她可是什么都会的仙人耶! 「放肆!」 「啊,啊?」被闲云的气势一吓,楚韵愣在原地,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就触怒仙人了,也只有低头,双手不自觉地恭敬地放在身前,「对不起!」 「罢了罢了......」看着楚韵懵懂的模样,闲云摇摇头,「你随我去我的住处。」 「哦哦。」她刚才还以为自己一定会被骂了,感觉这个仙人好像生气了,虽然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冒犯到她了......但是下一刻她又不跟她算帐,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那她这到底是不是不敬仙人了,又哪里不敬了呢? 纠结的楚韵想到这是仙家有请,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便跟着去女仙人走了。 她们出了木屋,闲云从天边唤来一片云朵,她踩上去后,看楚韵还愣在原地,闲云微微皱眉:「怎么还不上来?」 「......」她只是觉得太神奇了被震惊到动不了了而已。 人生第一次能踩在云朵上面耶! 不是踩在土地上那坚实的感觉,也不是一脚踏空的那种失去重量要往下坠的感觉,就是和眼睛看到那样,软乎乎的,让她都不忍心踩在云朵上面了。 突然闲云一个提速,没防备又还在从高处往下看的楚韵,就吓得闭上眼睛抱紧了闲云的腰身,闲云偏头斜睨着楚韵,看到她害怕的模样,那句「放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第157页 等意识到自己又在「冒犯」仙人的时候,楚韵也已经到了另一座山上了。 「还不松手?」 从仙人的声音里听出她有一点恼怒,楚韵只得乖乖地松开手来。 闲云一转头,便发现楚韵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低着头地站在她的身后。 「......」 她实在是瞧不出来这样普通的人类,到底哪里有能救了护法夜叉大将的能力。可岩神大人是断然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的,一定是她有某种特殊的没被激发出来的资质,否则怎么能以凡人之身做到这样的事情。 既然岩神大人没有告知他们详情,也就说明这件事当中还有不能知道的隐情,直接去问问不到,她也不好去追问这个人类,否则到头来倒像是身为仙人的她在逼迫一个凡人了。 那么自己试出她的资质来,通过自己的手段知道的内情,那就算不得是在为难任何人,她凭本事知道的,有何不可? 一路上楚韵跟着闲云算是长见识了,她便看着眼前的这位仙人站在什么都没有的山洞前,一下子是拿出几张黄色的纸,上面用了硃砂写了她不懂的字还是画,她甩出这几张纸,它们就飘在空中,她看到黄色的纸发光然后自行烧毁了,闲云示意楚韵跟她进去,她们就进了山洞中。 一进去就发觉里面是个小天地啊,有假山有流水,还有不知从哪儿刮来的风,还有吸一口感觉肺腑都很凉爽的雾气......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摆件,它们各个都被一块块浮空的大石头,托住浮在空中。 就连她脚下踩的也是一块仿佛被切开的,她站在平整的那一面的石头,又看到闲云仙人站在一个小石块前,她用手扭动了几下,更加神奇的事情便出现了,自她们面前,各个石块平台的下方有条条犹如金色流光汇聚成的路铺展开。 「哇......」楚韵双手握紧捧在脸前,闲云被她的声音引着回头看去,见她黑色的眼眸里倒映着金色的纹路,看到她被震撼到说不出话来,不知怎的,她微勾嘴角,唇边牵出一丝难被遮掩的笑意。 这路就跟她在过去穿过的绸缎那样顺滑,路面上的字似乎和闲云仙人甩在空中的黄纸上的一模一样,她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反正她非常喜欢! 「你那么慢悠悠的是做什么?」闲云见楚韵提起裙摆,老半天才轻轻地迈出一步,不由得问她。 「我怕把这条路踩坏一点......」 闲云无奈地轻摇脑袋,真是个傻丫头。 等她们走到一扇门前,楚韵看到这真的在面前只有一张红木做的门,闲云抬起手停在空中,她五指张开,只是做出一个推门的动作,这门就开了。 这进去入眼的才是一栋几层楼的房屋,从外观上来看,比她去过的酒楼还气派。 不过闲云并没有让楚韵进去,而是让她等在像是前院的平地中,不过一会儿,她房屋的门被一阵强劲的风撞开,然后从里面飞出来了一张长方形的桌子,那桌子在空中横着转了好几圈,都转出残影了,它并没有楚韵想像的那样被摔得稀巴烂,而是稳稳落地。 紧接着又有好几个物件也像是被丢出来那样在空中飞出弧线,楚韵见它们竟然直冲她面门来,心中被吓得一点想法也没有,连忙举起双手挡在身前,可是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东西砸在身上的疼痛感,楚韵因紧闭双眼而皱起的脸庞,悄咪咪地放松了一点,她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再与那个仙人见面的时候,她又变回了仙鹤的样子。 那些看似被胡乱丢弃出来的物件,也稳稳噹噹地掉在了长方形的桌面上。 「......」 一人一鹤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咳咳,那什么......」闲云抬起羽翼遮挡住细长的喙,她眼睛看向别处,只觉得自己不善言辞的尴尬感涌上心头,「本仙听闻你救下护法夜叉大将,想必你与一般人类不同,或许天生神力也未可知......所以本仙就小小的测试了一下。」 「闲云真君,您贵为仙人,我便觉得您和『肖』仙人一样,都是又了不起又很厉害的仙人,初见您的时候,我就觉得您的羽毛怎么这么漂亮,可是,可是......」 楚韵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照实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如果是一般的人,忽然朝她丢东西,然后说什么测试她,她都会感到这很突然再不爽地说几句话刺回去的,这不是她脾气好不好的问题,而是如果好好跟她说让她做什么,她也不是不会配合,就是这种好似完全不把她的心情或者意愿放在眼里,对方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就对她做什么的态度让她难以接受。 也不知道是和金鹏相处过一段时日,还是说她时不时地在狐盈眼皮底下晃悠,楚韵总觉得自己的胆子似乎也变大了些,以前她会很忌讳也很怕触怒仙人,现在也不是说不担心这一点,就在刚才,她也在心里怂了一下,对方可是无所不能的仙人呢,而且也没有真的砸伤自己,要不就算了? 可为什么呢? 「您如果跟我说要测试什么,我也会愿意配合您的,而不是,您完全一声招唿都不打,直接朝我扔东西......让您失望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得再也普通不过的凡人,也没什么能力,告辞了。」 她为什么要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怯懦呢?她因对方心里感到了难受,那就是难受啊。再大不敬地想,为什么别人说测试她,她就一定要同意呢? 第158页 楚韵转身走出几步,还没有等她走出这个门,便听到身后传来女仙人的声音:「年纪小小的,脾性却不小......也罢,是我有欠考虑,是本仙的不是。」 闲云真君这是在向她道歉么?她可以这样大胆想像么?! 心里还在犹疑不定,可人却停下脚步,楚韵转过头去,闲云看着她脸上是小心的神色,像是一只怯生生不敢接近人的小鹿,眼眸水灵灵的,看向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闲云心中不由得觉得好笑。 「若就这般任你走远,凡人之躯的你可能走出本仙的洞府?」 「真君的洞府这般漂亮,我自是能当边看风景边走的。」她嘴硬还是要嘴硬一下的。 虽能在心中确定楚韵是普通人类,但见她如此,闲云也不免生出些逗弄她的心思,便让楚韵留下「测试」一番,楚韵欣然答应。 在闲云感应到魈过来时,楚韵正在用全身的力气搬动闲云所说的,只是一颗平平无奇的小石子。 这颗石子看上去就跟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头没什么两样,连闲云仙人只是轻轻挥动翅膀,那带起的微风就能吹动这颗石子,她跟她说试试将这个石子拿起来,楚韵虽然感到不解,但也听话地弯下腰去,单手去捡这个石头,她以为可以很顺利地拿起来,没成想这颗石子就像是粘在地上了一样,一点也拿不起来! 楚韵不死心,就用双手去搬它,等魈一来,便是看到楚韵和一颗小石子槓上的场景,看她吃力得整张脸也跟着用劲似的皱起来又咬牙切齿的,他定睛一看楚韵在搬动的小石子,只一眼便瞧出这是与这浮空的鸣霞浮生石的一小块,这种大石头随便一块都重若千斤,他看向闲云: 「不知道闲云真君找楚韵所为何事,又何故让她一介凡人搬动这鸣霞浮生石?」 他一句招唿也不打便直接问话来,闲云微微一愣,魈自然是有来去自如的本事的,只是他不请自来似乎是为了这个人类丫头,她身上并没有追踪的术法,且她一个凡人气息之弱能轻而易举地被仙山之上的灵气盖住,仙人若是不想,自然也能藏踪匿迹,她又不是做贼心虚而刻意藏匿气息,只是惯于隐匿自己,他又是如何找到这儿来的? 似乎是注意到自己语气不善,魈缓了缓才说到,「贸然前来叨扰,还请闲云真君勿怪,楚韵姑娘有恩于我,且为我劳心劳力,她身体尚未好全,平日里便待在木屋之中修养,待我今日回去看望之时,发现她不在木屋里便追寻至此......」 「敢问闲云真君因何事寻楚韵前来?」他走上前去,走到错愕的楚韵身前,他的身形足以将蹲下的楚韵给遮挡住,「真君若是有事相问,此前我与楚韵姑娘在一处,她知晓的,我也同样知晓,直接问我,应该更能让真君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肉体凡胎,自是拿不起这鸣霞浮生石,不知真君此举所谓何意?」 「......」 也许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闲云却觉得很贴切,护法夜叉大将这般给她一种护犊子的感觉,就好似她是什么欺负人的恶徒那样...... 闲云本想发作,可又觉得他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有什么事不能直接问他呢?无论是自身的阅歷与处事的经验,他都远胜于凡人楚韵,若真是需要询问何事,问他更能得到详尽的事情经过;何况在他眼里,他到此处,便看到楚韵在搬弄一块石头,那石头她知道是什么材质,即便是很小很小一块,那也不是人类能搬得起的,谁没事搬小石子玩,搬不动就算了,那也只会是她出言说,楚韵才跟这鸣霞浮生石杠上的。 这样一想,也难怪他会觉得她是不是在刁难楚韵,不然好端端的,又不认识更无过节,让人搬什么搬不动的石头,也不说,就让人自己一直试?且别人对他有救命之恩,这番话听着也不像是质问的意思,这般想来,倒还真成了她理亏了! 累得坐在地上双手向后撑地的楚韵仰着头,她微妙地发觉刚刚还有很有气势的闲云真君,不知怎的竟然从气势上弱了金鹏几分? 「咳咳......」闲云看向别处,「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只问你一句,她救你的事情,怎么出现这样的状况,是不是不便说与他人听?哪怕透露一丝细节?」 「......」 魈沉默地颔首。 「行吧。」闲云嘆出一口气,「既然不可知,那就不必知,横生执念易致偏执,便如此吧。」 随后,她补充道,「我想着这丫头竟然能将你救下,虽然我等一眼便能断定她乃普通人类,但说不定她某一方面资质出众呢?若是个好苗子,不学些什么岂不可惜?才用鸣霞浮生石试她一试的。」 她也不能说自己临时起意戏弄楚韵一番吧?她热爱发明,若无战事便自顾自的钻研捣鼓用具,也甚少和其他仙人交流,这仙山之上现在有唯一一个人类,她也不免对其有了好奇之心,但如此直白说出口,落入他人耳中,倒真像是什么「恶徒」行径了。 「真的吗?!我可以跟您学点什么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当自己只是客套几句,楚韵却当了真,望向她的眼眸「唰!」地迸发出明亮的色彩,就仿佛她身后长出了无形的尾巴,在高速左右旋转着。 见楚韵一副期待的样子,魈也同样无声地用眼神询问闲云,是否可以教她点什么。 「......」 第159页 可她明明说的是试一试,是个好苗子不学点什么才可惜,又没说自己教她啊! 他们这样看向她作甚?好似她一不答应,那个人类丫头就要哭出来一样,她年纪小是个娃娃就算了,护法夜叉大将的眼神怎么也被感染得那么真挚纯澈啊! 在两人的眼神攻势之下,等闲云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答应教楚韵点什么了。 「好耶!!!」 呜哇!是仙人哦,是仙人会教她东西耶! 楚韵双手举过头顶,高兴得向外撑开,那无形的尾巴好似也在兴奋地上下高速拍地,扬起看不见的灰尘,注意到楚韵开心的喊声,魈偏过身子去看她,闲云看到他唇角微扬的侧脸,惊讶于从她见过他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护法夜叉大将笑起来的模样,当真是不可思议极了。 感受到闲云的视线,魈转过脑袋,又用眼神认真地询问她一遍,是否真的可以教她,闲云无声地点点头,表示话既然说出口,就会做到。 「闲云真君在上!」像是害怕真君会食言一样,楚韵连忙一骨碌起身,她再次恭恭敬敬地向闲云行了一礼,「我可以现在跟您学吗?我们学什么呀!」 闲云看了一眼魈,「护法夜叉大将既然来寻你,自然也是有事找你,今日你且先与他回去;再者,我愿教你,也需得看你是否与我有缘,万事万物皆讲究一个缘法,不然求仙问道的人类何其多,只凭自己愿意便能学到本领?」 「心意足够虔诚,为人足够端正,学了本领也不会恃强凌弱......」见楚韵眸光渐渐黯淡下去,闲云又说到,「我擅长机关术,教你制作一两件机关也非难事,也不以你师傅的身份自居,只是全了这段会面之缘,对你的要求也不必如此严谨刻板,这样吧,若是明天你进我的洞府,不在任何外力的帮助下,能寻对路来到我的住处,便能证明你确实与我有点缘分,我教你也未尝不可。」说到外力的帮助时,闲云还瞥了魈一眼。 像是渐渐枯萎的花遇到了活水,花瓣枝叶又重新舒展开,楚韵又精神起来,「嗯嗯,我知道了,谢过闲云真君!」 闲云站在门墙之上,望着楚韵与魈一同回去的身影,楚韵那丫头似乎是以为出了她家门,也离她远了,她不再拘谨,没有在她面前话不太多的模样,而是手舞足蹈地跟护法夜叉大将形容她在得知自己愿意教她时,她的心情还有想法,不愧是年纪轻轻的女娃,性子居然能如此跳脱...... 注视着魈温柔的侧脸,他很耐心地听着楚韵说的每一句话,看到此情此景,闲云的脑海中熘过一个模煳的想法,可就像闪电在天边一闪而过,这灵感还没等她抓住,就消失无踪,她费解地歪了脑袋,又扑扇翅膀回自己的住处捣鼓发明去了。 天大地大,她的发明最重要! ** 楚韵捧着脸,展开了幸福的想像:「我跟仙人学本事,说不定我以后也能变得很厉害呢......」 「这样以后就没人会欺负我了!」楚韵笑嘻嘻地转过脑袋看向身旁的魈,「我觉得光是说我被仙人教过,别人都觉得这可神奇了哇!」 楚韵的眼里是止不住的得意,仿佛这时候的她已经学有所成了,「不过那还是要认真学的,要不然说出去别人都只会以为我在吹牛呢!」 「......」看着她神采飞扬跟他滔滔不绝的模样,他既是为她的开心而感到开心,又因为她如此得意张扬的样子,不是想要跟他人炫耀的虚荣心作祟,仅仅是她觉得能学上仙人的一点本事,就能不被欺负而心里酸涩。 而他的本领天生便有,更是后天从险恶之境锤鍊,拼死厮杀积累下的经验,他的法力更是勤修苦练不曾怠惰而得,且他仙人之体可以如此修炼,那些伤筋动骨的修炼功法,并不是只靠意志力便能坚持下来,都不适用于她。 从前未被他重视的,关于楚韵过去的记忆,一点一滴地清晰地于脑海中浮现,自是曾经她垂死,而他在黄泉中根据她昏迷前交代他的话语,成功找到了黄泉判官,他的一抹神识曾附身在楚韵的身上,获取魂魄的记忆对黄泉判官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能力,因而他也晓得了诅咒一事,更是知道了楚韵过去的一些事情。 那时的他虽也觉得身为人类的楚韵,她的过去也颇为不幸,但是这天下不幸的人类何其多?就连她当时身上背负的冤魂也各有各的厄运,更是惨遭吉梦莉的毒手......可现在,想起她每一次被他人欺辱被唾骂殴打的时候,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她,只有小小的她自己,她不得不依靠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挺过来时,他的心口都会感到阵阵刺痛。 不知道身旁的魈陷入深思的楚韵兀自开朗着,她越想心里越美得很,情不自禁地挽住魈的胳膊,拽着他在由金色流光汇成的道路上奔跑起来:「快点快点,我们看看怎么记住这拐来拐去,又高高低低的路呀,记住了我明天就可以走过来找闲云真君咯!」 她轻快的声音,似乎总是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扫除积压在他心头上的乌云。 「闲云真君真的超厉害的,她只是扭一扭几个石块哦,这石台下面就有这写满了字的金色的路耶!我好喜欢的,它特别好看的,就跟你的眼睛一样好看你不觉得吗?」 好看?喜欢......? 心脏好似抽搐一下那样勐地跳漏了半拍,紧接着像擂鼓那样震动得越来越快,似乎是跑动起来,他的唿吸也不由得变得急促,像是有谁投入了一颗石子,惹出层层波纹漾开,他金色的眼眸里掀起万千的波澜。 第160页 跑着的楚韵就像是被谁给往回拽动了那样,她疑惑地扭过脑袋,便看到魈一动不动,盯着她不言不语,而他流金般瑰丽的眼眸却亮得惊人,无端端地看得楚韵脖子一缩,她默默地松开了手,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她有点不太明白状况。 是,因为她将这脚下的路与他的眼睛相比,他,不开心? 可他的样子,看上去也不是不快,但为什么看得她心里毛毛的,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压力啊?! 她是夸这个路好看,他也好看呀? 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的楚韵,她想转身跑走,但又无法硬着头皮走开,水润的眼眸一转,紧接着往回小跑几步来到魈的身侧,她双手放在嘴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话。 「其实你的眼睛最好看啦,什么都不能与它相比!」 她刻意压低的声音,说话软软的语气像是糖饴滑入他的心里,说完后便不敢看他,提起裙摆一熘烟地跑开,他伸出的手擦过她在空中甩起的发尾,柔顺的髮丝抚过他的手背带起细细密密的痒意。 最好看吗? 也就是说...... 轰隆一声,像是有看不见的蒸汽从他的头顶冒出,楚韵身后的少年,整张脸都绯红起来。 现在她就是感到非常害怕。 要不然她怎么会压低声音不说,还要走到仙人身边贴着他小声地说这句话...... 天地良心啊,她不是说这石台下面的路不好看啊,绝对没有说这个路不好的意思,闲云真君的发明当然是顶顶好的! 她就是怕万一有神通的闲云真君听了这话恼怒了,要是拿雷噼她,那仙人离她近不得跟着她一起遭殃啊? 过了一会儿,闲云真君也没有从哪里杀出来说她生气了,她放肆了,她不教她了,楚韵这才放下心来,专心地研究怎么记住路。 她试了好几回,眼看着离真君的住处更近了一点,可不是引出了喷火的石碑,就是有暗器从四面八方飞出来,要不是有仙人在,她都会被串成筛子了! 楚韵比起觉得危险,她更是佩服闲云的机关术,反而更来劲怎么找路了。 在闲云的洞府内,这制造出来的洞天里不和外界那样有白天黑夜,但是感受到时间流逝应是到了傍晚的魈,他对蹲在地上,从背影看上去就有些泄气的楚韵说道:「我们回去吧,到晚餐时间了。」 他自是没有这么深的口腹之慾,可楚韵不同,她一日三餐不吃,人就会饿得受不了。 听到这话的楚韵眼睛一亮,「好!」 回到楚韵休憩的木屋那里,在前院满枝繁花的玉兰树下,有一石桌和几个石凳,伐难和应达刚把菜都摆上石桌,看到魈与楚韵回来了,浮舍这才落座,和弥怒一起招唿着他俩快快入坐。 「就等着你俩呢,快快,这菜香得我都忍不住想动筷子了!」浮舍爽朗地笑道。 「诶?为,为什么......」呆愣住的楚韵,被魈牵着落座。 浮舍坐楚韵的斜对面,他身旁坐了伐难与弥怒,楚韵的左右两边便是应达和魈了。 「楚韵小妹,庆贺你能下床走动了,我们就来和你聚聚啦!」伐难朝楚韵俏皮地眨眨眼。 「夏天喝西瓜汁最是清甜解暑,我带了些来。」 弥怒笑着晃了晃一个囊袋,他话说完,便要给在座的每个人都倒上了西瓜汁,楚韵感到受宠若惊的同时,又不好意思,就想起身说她来倒,不过被应达拦下了。 「干杯!!!」 众人都右手拿起装满了西瓜汁的竹杯举在空中相碰,望着每个人的笑脸,楚韵心里只觉得暖烘烘的,这种感觉很新奇又很美妙,她从未喝过如此香甜的西瓜汁! 她以为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就是和金鹏在过去吃过的,没想到今天的菜这滋味好得她此生也忘不了。 楚韵夹了一筷子芹菜炒豆干吃,注意到她吃饭总是在吃什么豆豉焖青豆,松仁烩火腿玉米这些比较素的,又离她位置近的菜,更是吃一口菜,吃三口白饭,像是三杯鸡,松鼠鳜鱼这样的荤菜,这些她需要站起来且不太好夹到的菜,她最爱的红烧排骨也不怎么吃,魈便给她夹了一个烧鸭腿,看楚韵吃完后,又夹了几块风味可口的烧排骨放到她的瓷碗里。 「你多吃些。」 「谢,谢谢......不用了啦,你也多吃点!」 因他不给别人夹菜,忽然给她夹的举动而感到难为情的楚韵悄悄瞥了眼其他人,见浮舍又和弥怒干了一杯,那气势不像是在喝水果汁而是在喝酒那样,伐难和应达也笑眯眯地说着哪道菜真是好吃,灶神大人的厨艺如何如何好的话,好像都没注意到他们,楚韵这才松了一口气。 「......」 看楚韵低头,她眼里只有碗里的排骨,干西瓜汁的浮舍与弥怒说笑的声音微微变小,还有在交谈的伐难和应达也微微一停,他们都在用眼尾的余光,仿佛是在上下扫射那样打量着楚韵与魈。 第104章 一开始魈给楚韵夹一个烤鸭腿的时候,他们四人有的没在意,有的注意到了也没当回事,可他时不时地给楚韵夹排骨吃,这就很难让他们忽略了......不过注意到他们的视线的魈,也很是坦然地回视他们,一点也没有自己这种举动显得暧昧,或者被发现的侷促,他一脸的纯良仿佛在反问他们「怎么了吗?」反而令他们起了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的错觉。 第161页 他们又彼此交谈上了,俨然没有刚才在偷偷观察楚韵和魈的样子。 觉得只有他给自己夹菜这样不太好的楚韵,便也夹菜给他吃,她拿调羹给他舀了一勺松仁玉米,也给他夹了几块松鼠鳜鱼,想着这样就是有来有回了。 感觉到被盯着的楚韵抬头看去,却发现又没有谁在看她,便以为是错觉了。 酒足饭饱,桌上的菜都吃得七七八八了,见她最喜欢的辣肉窝窝头还剩两个,而几位仙人似乎都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楚韵便大着胆子,小心地伸手去拿...... 却是被天生四臂的浮舍一手拿一个地塞进嘴里,楚韵伸出的手也及时收回来,她面色如常地装作在捋头髮的样子,内心却在咆哮。 『好险!刚才没有谁注意到吧?!要不然就尴尬了!』 「哎呀哎呀,好险吶!」将两个辣肉窝窝头都吞下肚的浮舍,他露出一口健白的牙齿,「这食盒给灶神大人拿回去,让他看到还有剩菜可就不好了。」 魈眉梢一挑,注意到楚韵很快隐去了目光中的遗憾,想起她睡梦中说的梦话好似就是辣肉窝窝头,好在他碗里还有一个,那便递给她...... 「金鹏,剩下饭可不是好习惯啊~」只听浮舍话音刚落,眼前只闪过一道残影,魈碗里的那个窝窝头就被他疾如闪电的手给拿走了。 「......」魈。 「楚韵小妹,你是不是想吃辣肉窝窝头呀?」与此同时,应达一手挡在唇边,压低声音问楚韵,又将自己装了窝窝头的碗往楚韵那边推。 楚韵没想到身旁的仙子有此一问,有种被人看穿心思的害羞,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馋嘴了,当即就要推辞,却是被应达拦下,「我吃得好饱哦,就这样剩下有点可惜呢,只好拜託你啦~」 楚韵略显侷促地点点头,那要是帮别人吃的话,也不是她太贪吃吧? 应答手肘撑在石桌上,她下巴搭在交叠的手背上,笑呵呵地看着楚韵咬下一口辣肉窝窝头后她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在魈给她夹菜之后,她就在注意楚韵了,观察她一会儿便不难发现她对于和他们仙众夜叉一起吃饭的事,心里似乎有不小的负担呢! 她不怎么夹菜吃,更多是在夹白米饭吃,吃饭的时候还在偷偷打量着他们的脸色,看到哪道菜他们夹得多,她就干脆不碰那道菜,就连吃饭的姿势她的肩膀都缩着,她的手臂都夹起来,生怕会碰到她一样......她或许以为没有被人发觉,但这又怎么能瞒过夜叉们的眼睛呢?难怪魈要给她夹菜啦! 直到她吃到自己喜欢的菜后,整个人才放松一点,脸上的笑容也更加自然了。 「......」 魈看到捧着窝窝头吃着的楚韵扭过头去与应达相视一笑,看到她吃到了自己想吃的东西了,可他为什么心里会有点失落呢? 因为,她明明可以拿他这里的吃。 「嗝!」吃饱喝足的浮舍拍拍圆润的肚皮,他完全没有把这里的楚韵给当成外人,「吃撑了吃撑了!」 他嘴一咧,露出非常豪迈的笑容,「今天这顿饭吃得真是尽兴啊,咱几个改日再......聚。」 想要趁其不备装做很自然地熘走的浮舍,他才起身没熘几步,就被面前拔地而起的一面水墙给拦住了去路。 「浮、舍、大、哥?」伐难虽然面带微笑,但是这仿佛是从她齿间挤出来的声音,不仅让浮舍像是被夹住命运的后颈肉的猫咪那样肩膀一耸没有反抗能力,也让楚韵心里毛毛的。 「今天该是轮到你收拾碗筷,去灶神大人那里了,嗯?」伐难双手叉腰,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 浮舍一只手挠了挠后脑勺,背着众人的他像是思考了几秒,但由于看不到他的正脸,便也不知道他思考了什么,只看到他老实地回来收拾碗筷了。 还坐在石凳上的楚韵,她搭在石桌上的手兀的被人握住,楚韵下意识地去看这手的主人:「呃,嗯......别看我们大哥他现在这个样子,但是平常他都是非常可靠,非常沉稳......的大元帅。」 本来是担忧楚韵看到他们浮舍大哥这样不太成熟的一面,心里会滋生出别的想法,所以极力挽救自家大哥形象的应达,突然想起这么「沉稳」的人,年龄已有千岁,不过还是会做出在魈的脸上作画这样的事呢...... 她忽然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听到楚韵「噗嗤!」一声,应达沉痛地闭了闭眼,在心里感嘆大哥的形象是全完了,就又听到楚韵说:「嗯嗯,我自然是相信的!应达仙子也好,在座的仙人都是顶顶厉害的,不顾自己危险去救人,都是和『肖』仙人一样伟大的存在!」 「我想像不出来,也不敢想像各位仙人平常是如何生活的......现在这样,反而觉得很亲切呢!」 对上她纯净的眼眸能一眼望到她心底,她清澈的眼神不似作伪,她是真心这般觉得。 应达勾起唇角,也不是说他们有那么在意所谓的形象,而是在凡人眼里,他们神仙似乎都应该是形象高大,很有威严,或者非常地冷情,总之要和人类很不一样才行。自然也不是有那么在意自身是否符合他人的期待,可凡人对他们的刻板印象便是神仙好似都是很严肃的,只有战斗,只看到其中的某一面却觉得那会是全部的他们,但是她也不想楚韵小妹觉得他们很不靠谱,亦或是好像在她眼里他们的形象完全崩盘,她受到很大的冲击的感觉。 第162页 好在楚韵小妹也不会这么想。 「哎,我去,我去就是了......」浮舍嘟囔着。 「我去吧。」魈忽然插话。 「金鹏!」浮舍一手横着举起锤锤胸口,一副兄弟的好他都记在心里,都是男子汉不必多说的样子。 「魈......」伐难不由得扶额,今天好不容易不是应达主动提出说她来清理她来送回食盒去,怎么他又冒出来了呢! 「那这样我也去吧!」楚韵站起来,「我人也躺了挺久了,正好跟着多走动走动?」 送食盒与碗碟这事就这样拍板了。 楚韵与魈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这浓重的夜色中,弥怒左手托着右手肘,下巴搭在手背上,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他暗自思忖着,还是觉得哪里很微妙啊...... 「你说,我们去闲云真君的住处再去试试怎么走,我们会不会,呃,我会不会被轰出来?」山顶上有阵阵清凉的风吹过,楚韵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她虽然想散散步,但是听说灶神大人的住处在别的山上,可不是能走过去的,所以又被魈带着飞到别处的楚韵,当脚一落地,便向他问到。 她能做参考意见的也只有身旁这位仙人了,她跟其他仙人也不熟,更是不会这样直白地讲出自己的想法,她觉得仙人更懂仙人会怎么想吧,即便她很想再试试,但是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冒昧打扰,闲云真君会不会很烦她。 「啊!」她忽然尖叫一声,「如果我通过了,可让我学怎么做机关,那些字我都看不懂怎么办?!」 「我没学过怎么认字啊......」楚韵又担忧上了,「金鹏你肯定觉得奇怪,不过我是因为家里穷也就读不了书啦。」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又习惯性地喊他金鹏了,楚韵小心地打量着他的脸色,这几天她总是在喊他「仙人」和「金鹏」中来回变换,叫他的真名又担心他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可是称唿他仙人,又总觉得很生分。 因为这样谁都可以叫他仙人,「仙人」也都可以是谁,不是吗? 一点都不特别...... 「我以后可以,叫你『肖』吗?」 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她知道的是,自己不太希望,被当成和所有人都一样。 这也很正常吧?毕竟他们又不是见过一面,或者只是相处一天而已啊。 反正她是擅自把他当作好朋友的,嗯! 「嗯?」为何突然跟他这样说? 「随你喜欢。」 听到这个回答的楚韵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 她会不会,在他的心里,也有一点点不一样呢...... 他这样说,应该有吧。 有吗? 不管楚韵在心里如何揣测,魈没让她也跟着一块去找灶神马科修斯,而是要她坐在一块会发光的琥珀石上等他。 楚韵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要她去见一位魔神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她便如此坐在大石头上,楚韵仰头看向天空中的繁星,她晃悠着双腿,哼着不知名的曲子等待着魈的归来。 而另一端的魈在将食盒连同着碗筷一齐送还给了马科修斯后,还没有离开。 马科修斯见他没走,想必是有话要说,便温和地问他还有什么事。 想到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魈不由得把脸都憋出淡淡的粉色,他的耳朵微微发红:「非常感谢灶神大人您烹饪出如此可口美味的食物......浮舍大哥他很喜欢辣肉窝窝头,若是下次,灶神大人还有做的打算,可否请您,多做一点?」等说完这一番话后,他的耳尖已经变得滚烫了。 马科修斯将魈的窘迫都看在眼里,他记忆中的护法夜叉大将很是沉默寡言,明明是一个连自己都不甚在意都不照顾好的少年,却将他人的喜好都记在心里,不善言辞却会为了他人而说出口,这样害羞的他没有往日那看着高冷不近人情的模样,反而觉得他可喜可掬。 「嗯,我记下了。」 魈如释重负地轻轻唿出一口气,告别了灶神大人,他逃似的出了马科修斯的住处。 「你出来的好快耶,我以为还要等你一阵子呢!」 看着眼前沖他笑眯眯挥手的楚韵,若是如实说出是她喜欢吃,恐怕会让她落得个馋嘴的印象吧。 ** 将楚韵送回木屋处,看着她走远的背影,不知怎的,她说过的话依然在脑海中迴荡,魈想了想,便还是去往闲云真君的住处。 「护法夜叉大将深夜前来造访,该不会是为了楚韵明日测试的事吧?」闲云飞上门前,她从高处向下俯视站在台阶上的魈。 「关于此事,闲云真君也说过,万事万物讲究一个缘字。」 若楚韵没有把握通过,可她实在想要从仙家这里学到本事,那么他才会问闲云可否酌情放宽条件,眼下她有过测试的自信,且他知道,既然闲云说了要她自己通过,那么她也不愿被帮助通过的。他此次前来是为了别的事情。 「若楚韵姑娘成功找到了路,有幸令闲云真君教导她,她自当勤奋刻苦学习,只不过她年幼便失怙恃,家境更是贫寒,长到如今年岁未曾读过书,又因为双亲早亡,在她生活的地方,那里的人类对她偏见颇深,认为她是祸患,也因此受苦,甚至危及性命......她也无法从他人那里习得字词,她没有基础,在教导她一事上,还得烦请闲云真君对她更耐心些。」 第163页 「......」 原是如此,她先前还认为这人类心气高,想必她更在意的不是她忽然测试她的事情。 不过,闲云看向魈真挚的脸,他对这个人类丫头还真是上心。 她又想到别人对他有救命的恩情,特地前来嘱託,也是告知她楚韵的情况,也不算是很出格。 「我知晓了。」闲云颔首。 「也劳烦真君当作我从未来过,此事不必让她知道。」 他知道楚韵的自尊心高,又隐隐要强,得知他嘱託闲云真君的事,或许会谢谢他的好意,但是心里不免会为此感到介意。 魈谢过闲云,便马不停蹄地持枪清理魔神残渣,彻夜与邪魔厮杀战斗,楚韵浑然不觉发生何事,只是感受到困意便躺在床上怀揣着对明天的期待,安稳睡去。 第105章 第二天,楚韵起了一个大早,她吃过早饭后便一直站在木屋的门外张望着,一下子又在口中念念有词,一下子又手动来动去,模拟着扭动机关的样子,在脑海中展开过石台的想像,直到天边有一朵云彩逆风而行,它直冲木屋的方向来,云朵停在楚韵的面前,这是闲云真君之前便和她说好来接她过去测试的云,等楚韵站上去后,这朵云便将她带去闲云真君的洞府前。 来到山洞里,楚韵根据昨天的记忆,一路上小心地扭动机关,毕竟这时可没有「肖」在身侧,万一扭出了机关可就糟了。 所幸她是下了功夫去记路线的,倒是一路畅通无阻地去到了闲云住处的门前。 看着站在台阶上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她瞧的楚韵,她眼里的期待如有实质,将闲云看得只觉得莫名其妙,变成白鹤形态的她只一扇翅膀往住处飞去,虽然不是她的本意,但是带起的风却煳了楚韵一脸,将她眼里的亮光也吹走了。 「......」闲云真君什么也没对她说,原先楚韵心里还有些兴奋,现在更觉得紧张了。 闲云说话算话,履行约定准备教楚韵做几个简易的机关,不过在此之前,她给楚韵拿了一本三字经,竟然是从识字教起。 依旧是从她屋里头飞出来的书,不过这回闲云先喊了一句「接住!」,楚韵这才接过这本飞向她的蓝色纸张封边的书,她迫不及待地翻开看,可手上拿着的这本书,每一页都写满了她不认识的字...... 楚韵拿着书的手指不自觉地用上力,将书页的边捏出一点摺痕。 「你书拿反了。」 听不出情绪却分外有威严感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楚韵拿着书的手一抖,连忙慌慌张张地将书掉了个,强压下心里的不安,装作镇定地再次翻开出来看。 「你怎么又翻到书的尾页了?当然是从第一页开始看起啊。」 「哦哦......」 楚韵不由得心里一紧,又经不住地偷偷打量着闲云的脸色,虽然她也无法从一只鹤的脸上看出来什么来就是了。 「看本仙做什么,看书啊!」 「抱歉......」 她说不出口。 能和仙人学东西,她当然是很开心的,她昨天都激动得一晚上都没睡好,情不自禁地想像出自己在摆弄什么工具的样子了......可是当看到是书,这上面的字多到复杂到她一个都不认识,学她当然是想好好学的,但是她发觉自己对什么都一无所知,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自卑感,人又忐忑得不行,她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将这个情况说出口。 这时,她不由得想念起金鹏来。 不知道从何时起,她的心中没有他离她很遥远是个了不得的仙人的想法了,她下意识地觉得,就算与他讲清情况,她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她什么都不认识,也许他也不会说她什么。 楚韵拿着书的手微微颤抖,是他的话,她就不会担心,她这个没做好,她那个没学过,他应该也会耐心地指点她,不会被什么都不懂的她给气得不想教她吧? 这位仙人,好似对她教她的事也没什么热情,也不是要别人和她一样期待啦......只是想到她呵斥过她放肆,以及她看向她的时候,隐隐令她有压迫感,别人都肯教她已经很好了,是她自己什么都不会,被嫌弃也是她活该吧。 「今天学的可都会了?」闲云问道。 她估摸出自己能花在楚韵身上的时间,便对她说今天学三页的字,这两个时辰内,闲云都在教楚韵怎么认怎么读字词。 「......」楚韵将书拿得离自己很近,沉默地点点头。 「行了,你回去吧,本仙另有事情要做,你后天再来。」留下这一句话,闲云没有再说什么,也没等楚韵回应,便飞身飞回自己的住处里。 「......」 楚韵将书本紧紧地抱在怀里,她神色黯然地走出大门,小天地里拂面的清风也吹不散她心中的郁结,她心不在焉地踏上那朵送她回去的云彩。回到熟悉的木屋里,木着脸的楚韵把书放在书桌上,双眼无神的她坐在凳子上,翻开三字经,本想温习闲云教她的字词,却发觉自己脑袋空空的,好似一个字也想不起怎么读...... 将书扫到一旁,楚韵趴在桌子边,脸朝下地压在手臂上。 ** 等魈来看望她时,已是傍晚。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将蹲下身,一只手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的楚韵的影子拉得格外长,她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第164页 魈的脚步放轻,他无声无息地向她走去,在楚韵身后看着她一笔一画刚写了一个四不像的字,又赶紧抓着树枝在地上反覆涂画,将那个字划得面目全非,又画了一个认不出来的图形,也再次将它画花。 她似乎怎么写怎么改都不合心意,到最后只是在地上颳起一些灰尘地乱涂乱画。 「今天学得怎么样?」 突然听到背后响起声音,毫无防备的楚韵被吓得肩膀一耸,她勐地扭头向后看去,站在她斜后方的魈看到她本就偏圆的杏眼微微睁大,看着更加圆熘熘了,可没有往日的神采,她眼里映出他的身影后,又恢復成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了。 「就,还行吧......」 「嗯?」 「......我太笨了,什么都记不住。」 楚韵眉头一拧,她眼里的情绪又像是不甘心,又好似在对自己生气,「今天闲云真君给了我一本书,让我先认识一下字词,我先是把书拿反了,又是从最后一面翻起,我很想好好学的,但是我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是听不进去也记不住,心里慌得厉害,闲云真君问我有没有学会,我也不敢和她说我其实没听懂,害怕被她知道我什么都不会,我这么蠢,她一定会很嫌弃我吧......」 说到最后,她拿树枝的手更快地在地上划来划去,在地上扬起一阵尘雾,把她都呛出眼泪来,「山上的大家都很厉害,什么都会,只有我不行,只有我不会,我......」 她留在仙山上的时日里,有仙人来探望他们,她就见识过有的仙人的本领,还有这位闲云真君自己造了那么漂亮又有那么多机关的仙境,更别说其他几位夜叉仙人的本事,有时候她还能看到他们互相比划几招,明明是在闹着玩的程度,但是她的眼睛根本就追不上他们的身影,却听到身边的应达仙子笑着解释他们怎么斗招的,大家都笑呵呵的,她一点也不明白,也只能陪着笑脸...... 想着想着,她拿着树枝的手就更用力了,不经意间这根树枝就被她划断了,随着一声「嘎吱!」树枝断成两截的声音,楚韵的心里就感到更难受了。 看着手中断掉的树枝,楚韵不禁想着怎么连它也这样? 她一时气愤地将树枝往地下一摔,随后才意识到金鹏就在她身后,她这是怎么了,发脾气给谁看呢?他一定很费解吧,怎么在他面前暴露出这么糟糕的一面?明明就是她自己的问题吧? 啊...... 她深深低下头去,将脑袋埋入腿间,双手用力地环抱住自己。 「也不是谁天生就会很多的本事,即使是仙人们,也是在一点一滴精进自己的本领。」感觉到他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对自己生闷气的楚韵紧闭的眼睛睁开一瞬,又合上了。 「就算世间有仿佛生来就强大的存在,魔神大人是魔神大人,而你是你,不必对自己如此严苛,按照自己的步调,慢慢来学便好。」 「......」楚韵还是没有吱声。 又忽然听他说到,「你想知道自己的名字如何写么?如此好听的名字,若不能被你自己写出来,未免太过可惜。」 好,好听? 可惜?! 楚韵缓缓抬头来,不过她仍然只露出一双眼睛,口鼻都被手臂给遮挡住。她转过头去,发觉魈也挨着她蹲下,就在她的身旁,金色的眼眸仿佛有一汪看了便能让人平静下来的湖水,在温柔地流淌。 也不知道他在何时又从何处寻来一根树枝,楚韵发现的时候,他的右手就拿着它了,他就在被她划得稀巴烂的地面的旁边,写下了一个「楚」字。 「你可曾记得自己的名字是何模样,是这样吗?」 他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楚云」两字。 楚韵看到他写的字后摇了摇头,魈又在这个字上面加了一个草字头,变成了「芸」,楚韵还是晃脑袋,她看到魈在「云」上面加了一个什么就成了一个新的字,她忍不住出声:「我的名字,它第二个字是一左一右都有字的......」 「那是这样?」魈也将草字头涂掉,改为「运」。 楚韵依旧摇摇头,「是笔画很多的。」 哪有人会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样的呢?虽然笔画好多,她勉强记住了样子,但是她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只记得阿爹阿娘跟她说过,村里只有一本破旧泛黄的厚重的书,每当村里有人出生了,重视孩子的父亲娘亲就去翻那本书挑名字,有的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也就晓得一些字词的意思,取好听的寓意选给孩子了。 而有的也不想这么麻烦,就是单纯觉得念了顺口,就随便取了名字,反正也无所谓不是么? 还有的就是想孩子好养活,毕竟生在这个世道,能活下来才最重要,就随便取名字了,听说是越是一般,越不怎么样的名字孩子就越好养活,像什么「大牛」、「二妞」什么「阿花」、「元宝」,甚至有的人名字还叫「狗顺」谐音够顺...... 就算她再不懂名字有什么含义的,「狗顺」这样的名字,她光是听到也感到不是很能接受...... 她绝对不想被取这样的名字! 不过爹爹娘亲有没有告诉过她,她的名字为什么叫「楚韵」呢? 为什么给她起一个笔画这么多的名字呢? 在魈写出「酝」后,楚韵虽然不认得这个字,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字的笔画也多,她直接拿过魈的树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第165页 等她写完后,楚韵抿了抿唇,她的字不像金鹏写的那样,一笔一划看着就很整齐又好看的...... 「楚韵?」魈跟着念了一声。 她点点头。 楚韵没学过写字,是想到一划就写一划,对有写字习惯的人,知道先横后竖再弯勾的人看着就很别扭,但魈也不会受她的影响。 「『楚韵』,是很好看也很好听的名字。」 「真的吗?那它好看在哪里,好听又在哪里?」楚韵抬起头来,她没了之前恹恹的神情,认真地询问魈。 魈想了想,跟她解释到,「『楚』是你的姓,『韵』是你的名,这两个字合在一起本身就具有一种美感,而『韵』字一词,即可作韵律解释,意为好听的声音;也暗含着为你取名之人对你的美好期望。」 「美好的,期望?」楚韵重复着魈说过的话,又想到重视孩子的爹爹娘亲会专门去翻那个又破又旧的书。 沉睡在她内心深处的记忆,好似被唤醒了那般,她忽然想起爹爹说过,那本书被虫子吃了,黄面馒头都没它泛黄,翻的时候还要很小心,它捻在手里一个不慎就会化成渣渣,还有一股异味,被老村长发现了他们「翻坏」了书,他可是要破口大骂,拿起拐杖就打人的! 楚韵连忙起身,她让魈等一下,提起裙摆脚底生风飞一样地跑进木屋里,她拿起那本书,又冲着出来,将那本三字经拿给魈看。 「那『韵』字在哪一页啊?」像是事态紧急得要火烧眉毛了那样,楚韵着急地问他。 眼看着魈将书翻了一页又一页,书页被他越翻越后,楚韵的嘴角也越翘越高,她的眼里重新凝聚出独属于她的光亮。 当他翻到写有「韵」字的那一面,魈纤细修长的手指点着其中一个字指给她看时,楚韵的眼睛也弯成两道月牙,她笑着接过书:「原来,这个字在这么后面啊......」 当初阿爹阿娘也一定翻了很久,为她考虑了很久吧?翻着旧黄书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呢? 他们明明肚子里也和她一样没有墨水,却为她取了这么好听的名字呢。 「美好的期望啊......」楚韵将书捧在怀里,她喃喃念叨到。 「那我呀,就是因为他们的期盼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吧?」 阿爹阿娘留给她的名字里,就有这么好的含义呢! 「嘻嘻......」困扰住她,让她身体也好,心理也罢都感到疲软的感觉似乎都消失了,她好像浑身都充满了力量,「谢谢你呀,是你告诉我这么美妙的事情耶!」 看着恢復精神的楚韵,她的脸上露出了他熟悉的笑容,他也不自觉地跟着她一起微微弯了唇角。 「那么你呢?我也想学写你的名字!」 「......」 向上扬起的嘴角绷成一条直线,可既然是她想要知道怎么写,那他自然会教她。 楚韵本是要将树枝递给他,却没想到他直接向她靠过来,好似她整个人被他圈入怀中似的,他的右手覆在她拿着树枝的手上,比她更宽大的手掌将她的手背包裹住,因长期拿枪练武的手而起的薄茧摩擦着她的手背,惹来她乱了唿吸的痒意,她回头差点碰到他的脸颊的状况更是令她心脏一紧,鼻息间萦绕着属于他的清冽气息,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停止运转。 在楚韵无法思考的空档,他已经抓着她的手,带着她写了一遍「魈」字。 「会写了吗?」 「......啊?」 她慢一拍的答覆,被他误以为还是不会写,他便又握紧了她的手,继续写了一遍他如今的名字。 「现在呢?」 「会会会了!我,我会了!」 其实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不了在写字上,她的注意力只会乱窜到他的身上,注意到他轻微的吐息,他握住她的手,他和她靠得如此近,楚韵只感觉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在魈的手松了力道的同时,楚韵也立马蹦开离他两三米远,她背过身去,用树枝撑着地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另一手捂住心口,心脏它跳得快得像是要从嘴里蹦出来! 她缓了好一会儿,心里涌动的怪异感觉才被压下去,仿佛又恢復到一种理智占据脑袋高地的状态,楚韵回过神来,可是刚站起来的她,视线一对上魈的眉眼,她脑袋又开始犯晕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有点腿软...... 她紧张得上下吞咽了一口,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而是去看地上的字,注意到了他的名字,她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 「你现在的名字笔画也好多哦!」楚韵拿起树枝,照着魈刚刚写过的字的样子,再写一遍,可她写的字,比她写她自己的名字还要歪七扭八不忍直视。 「......」好了,现在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敢与他对视了。 「我会多加练习的。」楚韵神情悲壮地说道。 「那你的名字是不是也有很好的意义啊?一定是的吧!」 「呃,与你所想的有所......」 「好耶好耶,那我们就是一对被期待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耶!」 她双手握成拳头举高,脸上笑得灿烂地说道。 魈犹豫着怎么告诉楚韵这个名字的由来与它的释义,可在他的迟疑下,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压低,楚韵没有听到他后面说什么,便兀自开朗着。 被......期待着吗? 第166页 没有注意到魈脸上变换的神色,来劲儿的楚韵就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写着魈的名字,终于,下一次她写的字也算能看的了。 虽然她还不够满意,但是看到自己越写越好,楚韵的心里也有一种满足的感觉。 「这是除我的名字之外,我第一个会写的字哦。」 楚韵的声音将沉浸在思绪中的魈拉回现实,听到她说的话,片刻过后,有一股隐秘的,却渐渐如星星点点般多到不容忽视的欣喜在他的心间蔓延开来。 这一次,她望着他的眉眼,像是在向他承诺一般: 「我会越写越好的。」 「嗯。」 而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她的诞生,不仅仅是她的爹娘,是一定会被人所期待着的。 ** 后天去到闲云真君的住处时,楚韵秉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样没差别的想法,她把心一横,就将她一个字都看不懂的情况说与闲云听了。 她听了她说的话没有她想像中的,很惊讶或者很嫌弃的样子,闲云显得早有预料那般:「嗯,这也实属正常。」她毕竟知道楚韵的情况,「所以我这两日做出两个机关,一个可以让你跟着学字词,这样你也不用天天来;一个有笔墨纸砚,也能教你怎么用毛笔,让你练习怎么写字的机关。」 「哇,谢谢真君!」 看到楚韵感动得一塌煳涂的模样,闲云心里就更费解了,想着是不是自己太过钻研发明又甚少和别人打交道而不懂人类了,这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不过看到楚韵那么宝贝这两个发明的样子,她心里还是有点开心的吧。 第106章 自从得了这两个闲云做的机关造物,楚韵也一心扑在学习上,她很快便学完了三字经,在学千字文的同时,闲云也让她尝试自己动手做比较简单的机关造物。 此后,也有其他的仙人想见识这仙山之上唯一的人类,能把护法夜叉大将救下的楚韵到底何许人也又有何本事,他们跟闲云如出一辙地将人带去自己的洞府,又每每被放心不下的魈找到。 见此,更为敏感的仙家便在背地里猜测魈与楚韵之间,不仅是一方还一方的恩情如此简单,更是涉及了风月之事。 不过,这私底下的议论也不会传到当事人的耳里,魈先前曾有过担心楚韵因他留在山上,会否待得不适应,和仙人相处又无法习惯。 「嗯?每天有好吃的饭菜,还能学习,又有人找我说话,这样的日子是我以前都不敢想像的......不感到知足的话,我都怕有报应哇!」 就在他将自己的担忧隐晦地向楚韵问出口,得到她很愿意留在此地的回答,魈也不免觉得,若是她能一直留在仙山之上,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魈将染血的长枪一甩,他从高往下看,睥睨着濒死的敌对魔神的眷属,月色泠泠,此前他在翠玦坡这一带清理邪祟,此地山丘土包多,又有高低地势差,见他落单,一早埋伏在此处的乌合之众便一拥而上......只不过,他们现在都死的死,残的残,已经没有一点还手之力了。 敌对魔神眷属死前那不甘的眼神,变得模煳的视野映出魈冷硬如金属的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眸,他快准狠的一戳补刀,敌人彻底咽了气。 「咳......」他拭去嘴角溢出的血丝,添上的新伤又引发了他旧日所受的内伤。 对面明显是派出了要葬送他的一支队伍,竟然捨得让五个强力眷属带队来刺杀他。 以一敌五还有藏在暗处的冷箭,亦或是一唿而上的士兵,他们又是团队合作配合无间,不然他收拾他们的速度还能更快一点。 魈撑着身体将这一带的邪魔都清理干净,便要去往别处与其他夜叉仙人会合,看他们是否需要帮助,就要动身飞至他人所在的区域时,看到路边盛开的栀子花,在层层叠叠的绿叶之中唯它纯白无暇热烈绽放。 「......」他驻足片刻,走过去摘下一朵。 想起前几日,喜欢设计与制作服装的弥怒曾赠予楚韵新的衣装,他以荷花为设计灵感,制作出一件粉白渐变,袖口裙底以浅绿色晕染开的齐腰襦裙,楚韵穿上身更显她体态轻盈容姿美丽,她兴奋地与他说她在镜子前一会儿转圈,又拿起袖子在镜子前比来比去,能收到如此漂亮的衣服她很是高兴,他回忆起她的模样,楚韵梳起的发间毫无配饰,若是能簪以此花,想必她会更加开心。 魈看着手中的栀子花,眼神柔和了一瞬,感受到吹拂在身上的风偏凉,想来现在该是深夜,楚韵已然睡下,只是将这朵花放于她的床前,他快去快回,并不会耽搁什么。 若她第二天一睁眼发觉床头边有一朵花,会是什么表情呢? 魈将栀子花拿着离自己更近了一点,他闻到了馥郁的芳香,不知道它的香气能不能停留得再久一些,好让她一醒来也能闻到花香。 因这隐秘升起的期待,离楚韵越近,他的心跳似乎也变快了一点,令身体变得沉重的内伤,折磨神经的痛感仿佛也淡去了些许,等他赶到仙山之上,魈的眼神一变,他茫然而又警惕,风中飘来的气味,鼻息间的血腥味不是幻觉,这座小木屋后来便是属于楚韵休息的地方,此地有魔神大人,更有众仙家在,不可能单单楚韵被袭击,不会让她独自一人出事...... 魈捏紧了手中的栀子花,脚步更快地沖向木屋里,随即他听到了楚韵「扑哧!」一声,当他去到楚韵休息的房间里,看到她竟然面朝下的摔倒在地,浑身血流如柱,有源源不断的鲜血透过她穿的里衣渗透出来,这时的魈哪里还顾得上他手中的花,他飞奔至楚韵身侧,单膝跪地将楚韵揽入怀中,被扔在空中的花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纯白的花瓣不一会儿便染上了血红色。 第167页 他心下震惊不已,「楚韵,楚韵!发生何事,你怎么会......」怀中的人的唿吸变得无比微弱,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掉,她的面色死白,宛若一具失去了生气的尸体,他唿喊她几声她都无法应答,楚韵显然是失去了意识而陷入濒死的状态。 魈强压下内心的慌乱镇定下来,他连忙点了她周身几大穴道,暂时护住楚韵的心脉,然而这样不能救她,只是勉强缓解她承受的不知名的痛苦,不加剧她内里的损伤进一步地破坏她的身体,以至于她完全撑不住,不给他抢救她的时间而一命呜唿。 下一瞬,将楚韵横着抱起来的魈,他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他化作一抹流星,速度极快地闯进了擅长治疗的仙人洞府中。 「护法夜叉大将?!」正收拾收拾也准备休息的仙人,这大半夜的被人强闯洞府,他当即板起脸来,眉宇之间隐有怒色,就算是曾远远见过几面,只知名号在众仙家内尤为响亮的护法夜叉大将,任他威望极高,也不能不请自来吧! 这外头又不是打仗打到岩神大人的住处了,何至于如此莽撞,又是深夜,横冲直撞地来他洞府呢! 可鼻息间的浓郁的血腥味以及看到魈怀中不省人事的少女,擅治疗的仙人他的医者仁心又压过了他的不适感。 「请仙家救她!冒昧前来打扰是我的不是,若是有冲撞到仙家的地方,之后要问责还是如何,我都悉听尊便,只是她性命危在旦夕,还请仙家救她一命!」 穿着天青色长袍,气质儒雅的仙人见到此情形,且护法夜叉大将抱来的少女确实受伤惨重,毕竟救人要紧,在魈说话的空档,他便以法力催动自己特制的银针,刺入楚韵身体的几大穴位,「你先把她放平,我看看。」 将楚韵放到软榻上,那位仙家手指一动,引来更多的银针纷纷扎进楚韵身体的各个穴道,本以为这样便能帮她止住血,他自负医术出众,哪位仙家只要不是受了致命伤无法从战场上活下来撑住见到他,他都能与阎王抢时间,争取留下其他仙家的一口气,只要能活下来,这后头治疗的事都好说...... 「咦?」 按理说他用仙法施展的银针,又通过银针这个媒介注入他的仙力便能慢慢修补住这个人类破损又快要断裂的经脉,若是不能帮她接上,重则她心脉齐齐断裂而死,死前还得承受一番非人的折磨......轻则就算侥倖能够醒来,她也会是一个废人,终身躺在床榻之上,也没几年活头,终究也逃不过这不幸的命数。 「不对啊,怎会如此......」他仙人都救得,更遑论他人类救不得? 「为何她的血不仅止不住,她的经脉还在加速破损中?!」他的银针非但没起作用,反而像是这个人类的催命符一样! 男仙去拿自己炼制用来吊命的丹药,此时的楚韵是餵都餵不下,更别说她能吞咽了,他用仙术送入她的口中,可不一会儿就被她连着血一起呕吐出来,他施展仙法,可魈却看到男仙眼里的困惑以及他脸上越来越凝重的神情。 「她此前怎么受的伤,可是被妖魔暗害?什么妖魔,手段竟有如此厉害!?」这人类又是何身份,妖魔也不给她一个痛快,而是要她气血逆行,经脉断裂,她的伤更是深及肺腑,要她不死也残...... 可这么重的伤,她区区人类也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啊? 男仙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先不要胡思乱想,救人重要,不要太在意怪异之处。 「不知道......」魈喃喃道。 「你将她送来的你不知道?」这男仙也是一时心直口快,说话间也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绪,只见下一刻魈的身形便从原地消失,「护法夜叉大将......」 男仙收回拦他的手,他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总之,在护法夜叉大将赶回来之前,他得尽力留住这个人类的性命。 冷风唿唿拍在前去寻岩神摩拉克斯的魈的脸上,心急如焚的魈在云层中穿梭,而丹药餵不进,仙法也治不了,令男仙束手无策,昏迷不醒面白如纸的楚韵,只得维持住她心脉不断裂的男仙,竟意外地发觉,她全身的经脉竟然不再破损下去,她的伤势不再加重了。 瞬间男仙大喜过望,他赶紧将灵丹妙药再次送入楚韵口中,又再度催动银针:「我就说嘛......我仙人治得,人类还医不得?」 来到摩拉克斯殿宇大门前的魈也冷静下来,若真是为邪魔所侵或是有敌对魔神前来滋扰使得她被波及,无论如何,那间木屋里也不会没有其他仙人来,那屋里也不会没有打斗的痕迹,亦或是没有任何气息,然而她受伤的事却发生得如此没头没尾,也难找出这是什么病理性的原因...... 魈悬起的心又往下坠,那么只会是诅咒的原因了。 「魈有事启禀岩神大人。」他站在大殿门外,殿宇内的灯光映在门窗上,岩神大人也没有休息。 「进来吧。」 听到摩拉克斯的声音,魈进了殿宇后,看到岩之神坐在太师椅上,翻阅着桌上的公文,见他来了便将公文放在一旁。 「魈拜见岩神大人。」他单膝跪地,没有与岩之神对视,「魈此次前来,是诅咒的事有了新的发现,但眼下楚韵性命垂危,将其送到医仙住处,可楚韵的状况也并未好转......求岩神大人救她!」 「......」 另一头的男仙费解地瞧着躺在软塌上的楚韵,她不仅经脉不再破损,居然隐隐有自行修復的样子,令医仙很是困惑。 第168页 这真的是他治好的么? 怎么他一点救到人的感觉也没有? 「原先与楚韵感官相连时,她大喜或是大悲,当她情绪波动强烈时,我都能有所感应,甚至她性命垂危之时我也能同步感受到那种痛楚......今日清剿邪魔,而其他魔神的部下在翠玦坡埋伏于我,我虽全部解决,但对方人多势众,不慎受伤。」 他将自己负伤一事轻描淡写地揭过,「将翠玦坡的邪祟清除干净后,我只是想快速回来一趟,再赶紧与浮舍等人汇合,却发觉楚韵受伤垂死......平白无故她怎会如此,想必是受到了我的影响。」 说话间,摩拉克斯与魈也到了医仙住处,医仙眼瞧着有点恢復生气的楚韵,之前她的经脉明明在自我修復了,可此刻她周身的经脉又出现了裂痕,又有鲜血从她嘴里涌出。 医仙惊愕不已,不容他细细思考,现在每分每秒都很珍贵,时间越流逝一息,笼罩在这个人类身上的死亡阴影就越大,楚韵失血过多,医仙将炼制的益气补血的丹药化开,用仙力输入楚韵嘴里,再施展仙术温养她的经脉,强行拖住她经脉损毁的速度,感应到魔神摩拉克斯的气息,他也没有向他行礼的余裕,只能点头致意。 「她情况如何?」 「回禀岩神大人,这说来也怪,在护法夜叉大将离去之后,这位人类的身体,她的伤似乎有了好转的迹象,可现在她周身的经脉,又在以无可阻挡的速度崩毁中......」 ** 楚韵再次醒来已经是一个月后。 外头的日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强光照在眼皮上,缓缓睁眼的楚韵,她的视野还是一片模煳,有种很不适应光照的感觉,逐渐地,眼前的房间以及简单的摆设才眼里清晰起来。 她只感到脑袋昏昏沉沉的,全身僵硬得像是躺了很久且久病初愈一样......楚韵疑惑地掀开薄被,看着自己的腿,她又摸摸自己的手臂,没感觉到身上有伤口甚至有痛的感觉,随后意识变得清醒,她无语地抿抿唇,她在仙山上面,周围又有很多仙人,她又不出山,又怎么可能会受伤呢? 随后,她走下床,人还是有些腿脚不便的感觉,楚韵走到屋外,看到前院种的玉兰树上的花凋零了大半,楚韵皱着眉头歪歪脑袋,明明她睡之前这树上的花开得极盛,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少了许多呢? 难道是因为这是仙山上面的树,所以才不同的么? 她耸耸肩膀,转转脑袋又扭动手腕,蹦蹦跳跳一会儿后,感觉到身子变得灵活了又进木屋去。 也许是睡得久了,那可不行,可不能耽误读书练字了。 给砚台加了一点水,坐在书桌前的楚韵磨了墨再润了毛笔,提笔便在纸张上写字。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从床底下飘出来一朵染过血,花瓣颜色变得深红的栀子花,它的花瓣边隐隐闪耀着不详的血红色,栀子花旋转不休,而这血红的光汇成一道肉眼看不见的丝线,连到了一无所觉的楚韵的后脑勺处。 楚韵写了多久的字,这条气息不详的丝线便与楚韵连接了多久,直到她放下毛笔,转动手腕,又捶捶自己的肩膀,这朵花才隐去了自己的身形,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第107章 一连几天,楚韵都沉浸在学千字文以及练毛笔字中。 当她跟着闲云真君给她用做指导她的机关,写完了十几张毛笔字后,端坐的楚韵把毛笔架在笔搁上,她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向上举起伸了一个懒腰。 坐着太久,她起身活动活动肩膀,周遭安静得听不见一点响声的时候,确实很适合学习,但是当她学累了休息一下的时候,只觉得这木屋空空如也,只有风顺着她打开的门吹进来,书桌上的被风翻动的纸张发出的一点细微的声响。 她已经有好几天都没见到别的仙人,亦或是魈了...... 大家每天都这么忙么? 这段时间都是机关鸟给她送饭菜来,就连那位长得很像棕熊的,肚皮白白的,又可爱又威风的仙人也很少见到,此前他曾提过食盒过来给她,他总是笑呵呵的脸又圆嘟嘟的,他的身形高度大约到她胸前,她看着就觉得他非常的亲切,他的身上有一股让人想要靠近的魔力。 有次正好这位仙家给她送晚餐的时候,适逢应达来找她,也见到了这位仙家,她的态度十分毕恭毕敬的,令摸不着头脑的楚韵也不由得谨小慎微起来,这之后,她只是和她说,这位「仙家」十分喜爱人类,他的身形高大威勐,只是经常会化身千万个更小的自己去帮助人类,是他让人类学会了烹饪技法制作熟食,也常常会给他人做美食...... 应达嘱咐她,这位「仙家」虽然待人没有架子又非常亲和,但是她也不能因此怠慢了他。 「哈,好无聊......」站起来在屋内走来走去的楚韵又坐回了书桌前,她趴在桌子上,喃喃道。 「真是可怜啊......」 这道说话的声音辨不出男女,趴着的楚韵立马坐直了身子,她警惕地环视着周围,不管是谁,说话的人听上去就感觉很不友善吶。 「你是谁?」楚韵冷声道。 「能出现在这仙山之上的存在还会有谁?」那道声音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我是看你可怜,被蒙在鼓里,才好意提点你的......你可知,你已经昏迷了一月有余?醒来后又为何没有任何人告诉你这件事?」 第169页 「什么?我昏迷了一个月?!」 「金鹏,你不愿将诅咒生变的事情告诉楚韵小妹,又极力隐瞒下她受伤的情况,为了她不受你重伤的影响,已经有一个月不曾回过仙山......」在外行动的浮舍将和他一起的魈按住,趁着中午吃饭的空档,强迫他闭目养神。 「这总是宿在不安全的野外,你怎么能安心的休息呢?邪魔最喜欢在夜晚出没,还有那些杂碎埋伏,你长时间地不好好吃饭,不得休憩,又一刻不停地战斗,你的精神怎么能撑得住啊,你又是何苦呢!」 「......我不会耽搁降妖除魔的大任,也不会令自己成为岩神大人成就大业的阻碍。」魈闭目调息,只是他的声音听着比以往都要飘忽且难掩疲惫。 「嗨,我和你说的是这回事么?!我是让你不要把自己逼得这么辛苦啊!」 也是担心他这样勉强自己下去会出事,本来各个夜叉都各自为战,他们法力高强实力莫测,但是现在在不影响效率的情况下,一个两个的都强行和魈共同执行任务,或是清剿邪祟,为的就是有他们守着,这傢伙能有片刻的休憩。 「......」 「你这小子又不说话了!」 当魈不认同他们说的话,或者自己拿定主意时,为了不跟他们发生争执,便总是以这副沉默的姿态应对,每每倔得他着急上火! 真想将他绑了让他乖乖听话,可是真上手了,他们也只会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 「怎么,你还在质疑我的身份?」 「你如果是好人,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你怕什么?难道怕我这个凡人么?」楚韵环视周围,尝试将声音的主人找出来,可它就像是无处不在,却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那样,她只得硬着头皮语气强硬地说道。 楚韵外表上看去似乎并不畏惧这道声音的主人,可这也是她强装出来,给自己壮胆的样子,眼下没有任何人在她身旁,面对一个未知的又看不见的存在,她又不知道它有什么目的,楚韵的心里难免感到不安。 「正是因为你只是凡人,肉眼凡胎如何能见到我?」那声音嘻笑一声,「你不是因为没有人来找你,而感到寂寞么?怎么,有我来和你聊天谈心,你却一副不欢迎的样子?」 它的本体,就是看不见摸不着,却存在的[业障]。 它是魔神不甘辞世的遗恨,也可以是妖魔邪祟的化身,眼前的这个人类与在身体里积压[业障]过多的夜叉来往密切,假以时日,她身上便会沾染上[业障]。 这些邪恶而又负面的能量便成为了它,一刻也不停地叫嚣着要它破坏,要它毁灭,吞噬消灭掉世上的一切...... 那些该死的夜叉会用自己的身体压制住它,不允许自己外泄,可他们还不知道,过度接近他们的人或者是仙,都会不同程度地受到[业障]的影响,夜叉们的精神无时无刻不在被这些负面又很消极的力量所攻击,纵然他们灵魂强韧,可漫无休止地污染着他们的精神,磨损他们的身体,寿命越长,心志越坚定反而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永恆的折磨与可怖的诅咒。 仙众夜叉以身体为囚笼将[业障]都困在身体里,可他们何尝又不是被这样的自己给禁锢住了? 他们无法令自己消失,只能被动地承受住[业障]带给他们的一切,日积月累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邪恶的力量蚕食,再强大的精神也有顶不住的一天,没有人可以替他们分担,直至他们发觉就连同伴他们也不能拥有,他们不能靠近任何人,谁也不能与他们为伍,感受到自己的精神也在被吞噬着,终有一天,使得他们在孤独中死去,在绝望中疯魔...... 这个人类身上沾染到了一点[业障],可它并不想寄宿在她的身上,潜伏在她身体里的这段时日里,它发觉即使自己撩拨她的情绪,可她的内心还是不够阴暗,无法以肉身成魔,这自然也无法发挥出它的力量,不如附在那朵沾血的花上,血腥自带煞气能够滋养它,是不错的养分。 人类何其脆弱,精神也不如仙人强劲,逼她疯魔,然后用她的命作为它成为邪祟的养料,等它拥有力量,再伺机遁出仙山......自己不一定能逃走,还是摧毁这个人类的心志,诱她为它所用再说? 「......」 在知道对方的目的,又为什么找上她之前,楚韵不打算说太多话。 「你为什么会昏迷一个月,皆是因为你身上的诅咒发生了变化哟~」 听到这句话的楚韵坐不住了,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晃动的眼眸昭示着她内心的动摇,又让她更加紧张。 诅咒这事,魔神大人都说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这道声音的主人是邪魔,不说山上的仙人会立即杀到这里除掉它,应该也没有机会让它熘到山上才对...... 可说它是仙人,她也见过其他的仙人,他们有的脾气虽然大也不好相处,但是给她的感觉,都是比较正派的,不像这个声音,处处透露出怪异的感觉。 可是它都知道诅咒的事,又精准地找上她,难道是她见的仙人太少了,这个真的是个什么仙人?! 楚韵揪扯着衣服下摆,死死咬着嘴唇的她便又听到那道声音说话:「你不是去到了特别的地方救下了他吗?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呢......」[业障]并不能读取记忆,当夜叉自身的意识在和它抗衡时,能获知一点自它存在他们身上后的共同经歷。通过这些时日的揣摩,以及在过去,夜叉去过黄泉,所以它说的话都是模稜两可的。 第170页 它不能出声喊出魈的名字亦或是他的称号,这都容易被他感知到。 「你!」楚韵才说了一个字,她立马捂住嘴巴,她差点下意识地就问它为什么连这都知道了! 岩神大人说的是,他与其他魔神合力将她送到魈的过去,这件事如此私密,她知道的,除了五位夜叉仙人,就是岩神大人的魔神朋友会知道了...... 这道声音,是另一个魔神?! 楚韵一时腿软地跌坐回椅子上,她颤抖的手藏在衣袖之下,她几乎震惊得无法思考,为什么魔神,会找上她?! 「你会昏迷,是因为在你和他身上的诅咒发生了变化,在一个月之前就让你昏死过去,差点将你害死......你可知道你只是区区一个人类,为什么能留在仙山之上?」 「浮舍大哥,我知道你的好意,只是,我若回仙山上,势必影响楚韵令她无法正常生活,她之前的人生过得艰难,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吃饱穿暖的生活,我只希望她可以一直开心顺意地活下去。」魈沉声道。 「......」这傢伙平日里也与弥怒一样喊他浮舍,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变了称唿,唤他一声大哥,「但是也会有折中的办法吧?你就不要一直强撑着身体,该休息的时候休息,该去治疗还是吃饭的的时候就去那样做,这样你的身体也不会有太大的负担,也就不会影响到楚韵小妹了啊!」 「我自当遵守与岩神大人的契约,誓死保护璃月。」 「嘿,你小子!」拿这堵他话是吧?! 「自然是因为你若是死了,就会连累到那个仙人让他也身死,这就是你们所中的诅咒,那个魔神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他如何能捨得这么强力的战力竟然因为区区一个人类而死呢?这才将你哄在这个仙山之上,在他的看管之下,让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受牵连重伤的消息也不会让其他仙人知晓,也不让你知道一个月已过,继续让你这样无知地生活下去,既然你和这里的仙人都有过照面,他们过来看望你又有何难?」那道声音冷笑道。 「你可以不信我说的话,不然你现在喊那个仙人的名字,看他是否会赶来你的身侧吧!」 「魈,魈!」受到刺激的楚韵,她下意识地唿唤着他的名字,古怪声音说的话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她无暇分辨真伪,它让她整个人都变得很混乱,它带来了太多她不知道的消息,她不清楚对方什么身份,但她又似乎无法质疑它的身份,它为什么能知道这么多,连诅咒都知道! 「你真可怜吶,你全都被蒙在鼓里,你以为你信仰的神明就是好的神?只不过你对他有一点利用价值而已,你知道你为什么叫不动他么?」 「楚韵......」感受到了她的唿唤,只可惜他身上有伤,无法去见她。 在仙山之上很安全,她也不会遇到危险,那么她只会是因为别的事才唿唤他的。 或许只是想见一见他。 可他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何况见了她,若是她有很多疑问,如果察觉到了破绽,他又该如何掩饰呢? 若是让她知道了诅咒生变的事情,知道了他离她近,就会导致她身上也带有同样的伤,比起关心她自己,她一定会更在意他的情况,进而知道其他的事情,为了他,她也不会再留在仙山之上了...... 可他不要紧,真的。 为了她醒来察觉不出异样,他便拜託那位医仙治疗楚韵温养她的经脉的同时,也用药不至于她清醒后还感觉到疼痛,木屋之内也只有记一天时辰的物件,这又事关诅咒,且楚韵在仙山之上忽然受伤更不好解释,必定引来关注,把这件事瞒住,自然她也不会知晓。 他没来...... 也许是,太忙了呢? 可他不是说过,无论她会身处何方,就算是天涯海角,他都会如影随形吗? 她面对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它为什么和她说这么多事情,这些都是真的吗?它是不是真的是一个魔神...... 不对,岩神大人不是在利用她,魈他也很好的,可是,它是邪魔,那么仙人就会赶来消灭它才对,它说她心里应该清楚它是什么身份,它要是都是胡言乱语,这可是在仙山之上,仙人们,岩神大人的地盘...... 见楚韵神色挣扎,还未被它彻底说服,可她什么都不知道,它刻意诱导她的思路,说话又真假参半,她的精神还未被它拖垮陷入深深的怀疑中,看来,是要给她下一剂勐药了。 「你还真的把自己当盘菜了?他堂堂一个仙人,又何必为了你一个普通人类赶过来?他躲开你都来不及呢!跟你用诅咒相连,又因为你而不能外出除魔,你因为他受伤,他也因为你受重伤的状态被迫跟你感同身受,导致他无法正常行动,被其他仙家阻拦休息,使他苦不堪言......」 「你,是他的负累啊。」 「金鹏,你这么在意楚韵,不仅仅是因为她救了你的命吧?」闭目养神的魈因为浮舍的这句话而睁开眼,他看向浮舍,却看到他的目光投向远处,他声音淡淡的,丝毫没有自己讲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的感觉。 「你对她......」 「他救过很多人,你知道么?你只不过是侥倖救了他一次,以为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自己就在他的心里变得很特别了?对于寿命极长的他来说,那点相处的时间又算什么,能在他的生命中占比多少呢?你也知道的,他受苦或是降妖除魔的日子更长。」 第171页 它的话,让六神无主,全身力量都靠在椅背上,仿佛这样就能得到一点安全感的楚韵,紧紧地抓住镂空椅背,「对于短寿的人类来说,你只不过当下被他救过或者有点相处时间,把他会对别人做过的,同样的事当成了珍贵的回忆,只不过是你当下的感受使你记忆犹新而已,因为你们生命短暂,所以发生一点大不了的事情就能刻骨铭心了,但是对于仙人来说,救人就是家常便饭啊......」 「你如此弱小,却又不自知,甚至以为自己在他的心中是不一样的,不觉得这样的你可怜又可笑么?你们人类啊,还因此生出妄念,居然肖想与你们天差地别的仙人,真是不知所谓,不知死活......」 它的声音忽然断掉,而一直承受它精神污染的楚韵一时间还没办法缓过来,她只感觉自己很无助,又很害怕,任由自己喊了一遍又一遍魈的名字,他始终不会赶过来,也没有任何回应。 或许果真在他心里,她并不特别,也不重要...... 楚韵只觉得很委屈,她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蓄积在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她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小丫头,怎么哭啦?是肚子太饿了吗?」 灶神马科修斯的熊爪搭在楚韵的肩膀上,通过他的掌心,有肉眼看不到的灵力打入神智不清的楚韵的身体里,如流水般温和的丝丝缕缕的灵力,在遇上她身体里的业障时,立马变得兇狠好斗,与业障展开了一番没有硝烟的厮杀,最后它们同归于尽,两种力量对撞而互相抵消掉了。 今日他略得空闲,便亲自送食盒过来,将木屋的门敞开,他刚一踏进来,便感觉到了不详又邪恶的气息,是魔神死后遗留下来的怨恨与力量,还混杂了邪祟的阴邪之力而形成的[业障],虽然气息很淡很淡,但是这也无法瞒过同样身为魔神的他,而那[业障]感应到了他就要逃走,那染血的栀子花就要在空中消失的时候,被他快狠准地解决掉了。 人类不会滋生[业障],只会沾染上[业障],据他所知,仙众夜叉有封印死去魔神的遗体也有解决魔神遗恨的能力,那难道是这个人类与几位仙众夜叉接触过多,才导致她被[业障]缠上的? 幸好这[业障]的气息很微弱,缠上她的时间也不长,不会危及她的性命。 [业障]不会消失,除非是魔神级别的存在愿意献祭自己的全部力量,才能堪堪抵消一部分,若有一天璃月的大地上灾害丛生祸乱不断,而谁都无能为力时,他愿将自己的这身力量都献给这片大地,护佑这一方子民。 第108章 神智渐渐清醒的楚韵,她的脑袋不再感到疼痛,心里那股犯噁心的感觉也消失了。 刚刚,她的脑袋里有好多声音,它们都在吵架,要她怨恨岩神大人,怨恨魈,痛恨这里所有的人,是那样疯狂又恐怖......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只是觉得脑袋好像要炸了,莫名地感到很痛苦,要是这些声音继续不管她死活地吵下去,她可能会疯掉的! 那些吵闹的声音虽然消失了,但是有的话却留在了她的心里,楚韵即便清醒过来,心里也还是感到很难过,感觉到身边有「熊仙人」在,坐在凳子上的她扭过头去,便看到他和蔼的脸庞,就好像他是她一位温柔地注视着她的长辈,楚韵扁扁嘴,直接抱住他大哭起来。 楚韵并不知道马科修斯是魔神,这也是马科修斯刻意模煳了身份,他不希望这个人类小丫头对他很拘谨。 他多与人类打交道,对于[业障]也所知甚少,只是他身怀魔神级别的力量,便能运用自己的力量与魔神的遗恨对沖,中和掉[业障],他一直以自身的力量或镇压,或与灾害的力量相抵消,便也以为已经为楚韵祛除了[业障]之力,而这个小丫头是有什么很伤心的事,便由着她抱住他哭了。 楚韵将脸埋入「熊仙人」软软的肚皮里,感受到她的脑袋被人从头顶摸到后脑勺,明明是夏天,她抱住他的毛皮并不觉得闷热,正如他摸她脑袋的手是那样地温暖,她的情绪似乎也在这一下一下的抚摸中平復下来。 然后,靠着他的楚韵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 可能[业障]缠身这样的情况,也很消耗这个人类小丫头的精神力吧。 「也罢,这件事先和摩拉克斯说一声。」他没有将楚韵叫醒,询问她刚才可遇到了什么不正常的事,他将楚韵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马科修斯便出木屋了。 再次醒来是晚上,楚韵还是感到头疼欲裂的,幸好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只是她的身体依然感觉到很沉重很疲惫,就像是她有好几天都不眠不休的样子。 坐起身的楚韵不由得驼着背,又往后一倒继续躺下,可实际上她是睡够了的,就让她无法入睡,左右没有睡意,楚韵想起之前脑袋昏昏的,好像挤入了很多的信息,回想起那个让她起鸡皮疙瘩的声音,楚韵紧张地抓紧被子,她转着脑袋把木屋都看了一遍,甚至还趴在床上探出身子看床底下有没有什么,想到最后是「熊仙人」来了,那么是他解决掉了那个声音的主人吗? 楚韵皱皱鼻子,不管那个声音是什么身份,总之不会是好人,她只是不知道很多事情,但这跟被利用又有什么联繫,有谁的利用是给她吃好穿好呢?岩神大人还有这些仙人并没有让她受苦啊。 第172页 岩神大人可是魔神啊,说得好像他要对她做什么的话,她有一点还手之力似的...... 何况,她相信魈。 他是那么好的存在,那个声音没有说错的是,他救了很多人,愿意为他人即使是要自己陷入危险也不在乎,其他夜叉仙人也对她很友善,还有闲云真君,为她做了两个机关,还有那位「熊仙人」,他这么亲切,就让她任意抱住,这些很好的仙人,都是岩神大人的人。 她信任魈,那么他追随的人,就是很好的人。 和这些仙人还有魔神大人比起来,她是太不起眼的人类了,真要对她怎么样,也不用这样拐着弯来吧? 那个声音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呢?是仙山上的仙人的话又为什么跟她说岩神大人的坏话?对魈好像也比较了解...... 总不可能真的是魔神吧?这样做是为什么?因为她信仰岩神大人,所以说他的不好让她去信仰它?! 哪有人挖信徒来别人地盘挖的?就一点不怕被发现吗?! 「啊啊啊!」楚韵双手举起握成拳头敲敲脑袋,太奇怪了太复杂了,她真的想不到这个声音会是谁又为什么这么做! 还是一早去见岩神大人说这件事?出了这样的事,应该是要告诉岩神大人的吧? 这般想到的楚韵瞬间感觉心里轻松了不少。 不过那个声音说的别的话也令她感到不爽,居然说是妄念什么的...... 王桂花那么珍贵的心意,凭什么要被它否定? 人类,人类真的不能喜欢上仙人吗? 为什么呢? 因为仙人比人类都要强大,所以他们不能被喜欢? 这是哪里来的道理啊?喜欢就喜欢上了啊,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规定,还得要有什么规矩不成?! 她不认同那个声音说的话,她才不要听,它就是在胡说! 再说了,她强大也好弱小也罢那都是跟她自己有关,既然喜欢一个人,那最重要的不就是对他好么?就跟她阿爹对她阿娘那样,就算什么都没有,但是还有一颗满是爱护她,对她的情意的真心,这才是最宝贵的呀! 「......」楚韵的心兀的往下一沉。 说她是负累什么的,光是想想就觉得难受...... 楚韵用双手遮住耳朵,那个声音算什么啦! 明明不该在意的...... 他真的,在躲着她吗? 为什么怎么喊他,他都不愿意来看她呢? 「魈?金鹏?」她的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希冀。 「......」 他没有来。 明明不该听那道声音的话,可是它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在他的心里,她真的只是和那些被救过的人没什么两样,亦或是一个「救过他的人」而已么? 楚韵侧躺着的枕头不一会儿就被眼泪打湿,只是这样想想,她就能难过得揪心得哭出来...... 因为他救的人很多,遇到危险情况的人有很多,所以他也仅仅是和往常一样,随手的救下了一个人而已,不会被他放在心上的事情,却被她当成宝贝一样的回忆被她无比珍惜着,她对他来说一点都不特别吗? 他可以为救任何人不顾生命,她不行的...... 楚韵越是压抑着哭声,她的身子就抖得越厉害,眼泪也流得越凶。 只有他可以。 只有他能让她毫不犹豫,奋不顾身地拿命去救的。 楚韵擦掉眼泪,她吸吸鼻子,她不要从别人口中听到什么他在不在意她的话,她楚韵也从来不是别人说什么她就一定要信什么的人。 既然她会这么在意,她会这么想要知道,她就要去亲口问他! ** 第二天一早,楚韵简单地梳洗过后,吃过早饭又出木屋的她,发觉在外头有一道明黄色的流光,它在阳光的照射下也不刺眼,它绕着楚韵转了一圈,然后又飘到停在这地面上的一朵七彩祥云面前,它围着祥云旋转不休,楚韵觉得,它似乎是要叫她踏上云朵的意思。 从那道明黄色的流光来看,这一定代表着岩神大人,那么踩上这朵云,也就是说它会将她送到有岩神大人在的地方去。 有踩过闲云真君驱使的云彩的经验,就算升到高空,旭日似乎近在眼前,乘着七彩祥云的楚韵也不感到害怕,祥云将她送到一座凉亭前,在云朵停在地面上时,楚韵便从祥云上下去。 「参见岩神大人。」楚韵规规矩矩地向摩拉克斯一拜。 「楚姑娘请起。」负手而立的摩拉克斯远眺的摩拉克斯转过身来,「楚姑娘入坐吧。」 楚韵仍然是等着摩拉克斯坐下了,她才敢坐在石凳上。 「我听好友马科修斯说,昨日楚姑娘遇到了不寻常的事情,可是如此?」 马科修斯? 楚韵眼睛一转,岩神大人的朋友,名字中都带一个「斯」,那也是魔神大人喽? 她并没有将那位棕熊仙人跟摩拉克斯的好友联繫起来想像,在楚韵的认知里,那位「熊仙人」可爱又和蔼到她可以抱抱,若是让她想像自己是抱着一个魔神...... 楚韵悄咪咪地瞥了摩拉克斯的衣摆一眼,她的胆子还没有大到能够这般乱想,她怕是魂魄都要被吓没了的。 可那位魔神大人这都知道? 算了,不想了,还是回岩神大人的话要紧,「呃,是的。」这凉亭内外好像只有她和岩神大人,那么说什么也不怕被偷听吧?主要是她会提及魈的诅咒,就还是会担心的啦。 第173页 不是有岩神大人在,她这都不放心,可那道不友好的声音不也是没什么顾及地出现在仙山之上嘛。 感受到清凉的风拂面,唿吸之间都是凉爽的空气,楚韵也渐渐放松下来,「大约是昨日中午的时候,突然出现一道听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声音,它竟然知道仙人和我之间有诅咒的事情!它还很坏,说您的坏话,说您什么都知道,说您在利用我......岩神大人,我是一点没信的!」楚韵着急地摆摆手。 「那个声音说,我昏迷了一个月,它说那个诅咒已经发生了变化,说一个月前我差点死了,如果我死了仙人也会死,这之后,它的声音就消失不见了,好像是有一位熊仙人来了后,那道声音就不见了。」 楚韵垂下眼眸,搭在併拢的双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抓起穿着的裤子,后面的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那个声音前面说的话都是针对岩神大人和魈的,只有后头的话,是针对她的,说出来的话就太奇怪了,除非岩神大人逮着问她,不然她死也不想说出口,什么魈在她心里很特别的话,怎么能在岩神大人面前说出这种话啊! 「哦?就说了这些?」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低着头的楚韵只感到头皮发麻,她仓促地点点头。 岩神大人既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呵斥她大胆竟敢隐瞒于他,而是说,那道声音名为[业障],简单来说,有些邪魔以及有的能引发灾害的力量在人间作祟,而它们只能被魈及几位夜叉仙人清理掉,但是祛除这些邪祟,他们也不得不沾染上这邪恶的力量,本来他们能够以自身压制住这邪祟的力量,但是没有想到[业障]竟然能从他们身上溢出,反过来缠住身为人类的她。 而它存在于夜叉仙人的身上,当他们时刻须得与这邪祟的力量纠缠搏斗,或许就是在那时,夜叉仙人的遭遇也能被有意识的[业障]所知晓,此前魈被诅咒反噬,性命垂危之时,她也没有一同出事,所以[业障]说的话更多是为了迷惑她的心智。 「原来如此......」楚韵喃喃道。 这样就能解释得通那个声音为什么什么都知道,以及它是邪祟的力量,当然要害人,说岩神大人不好的话了。 「那么它说我昏迷了一个月的事情,不是真的?」楚韵小心地出声询问到。 「嗯?」她还不知道吗? 「诶?」岩神大人好像有点意外的样子......? 摩拉克斯沉默片刻,事关魈被诅咒一事,若是这件事被广为人知,那么作为跟魈命运相连的楚姑娘,也会被过度关注以至于被不怀好意之徒盯上,现在正是魔神战争混战的时期,假如从魈这边不好下手,那便会从楚姑娘这里动手,她乃人类,身中诅咒本就过得如履薄冰,在乱世中更是难以自保,所以这事不便被其他人知道。 此后楚姑娘回到过去救人的事更是不能被他人知晓,回到过去改变过去这样的事,被广泛知道了,天下必定大乱,苍生更是会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而当时魈说诅咒生变这事,等楚姑娘醒来,他自会和她解释清楚,然而她到现在还不知道,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回到仙山上,也或许他身上一直带着伤不方便回来...... 想到这里,摩拉克斯沉吟片刻,对楚韵说:「是我思虑不周,未曾及时将此事告知于楚姑娘。」 「诶?!」楚韵眼里流露出慌张,她急忙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是觉得吧,有的事情,您没有跟我说,或者跟谁说,您一定是有自己的考量的,您是魔神,身上的担子可重了,您不说自然有您不说的道理的!」她表示很能理解。 「何况,我也得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不是?有的事情也不该我知道,我就别有那么多的好奇心的,就算我知道了,我可能也不能为您啊,为仙人啊做什么,我的力量,还很不足......」 摩拉克斯的眼神柔和下来,「如此,便多谢楚姑娘的理解,楚姑娘通情达理,也不必这般妄自菲薄。」 「诶嘿嘿......」楚韵的手摸摸后脑勺,虽然现在她还不太能明白后面那个词的意思,但是这句话结合起来应该都是在夸她吧?总之,她也会慢慢学习并学会这个词,还有很多词的意思的! 「只,只不过哦,就是,关于我自己的......」楚韵在魔神面前还是不能放下拘谨,她偷偷打量着摩拉克斯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如何开口,「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还有诅咒的事,可以的话,我还是想知道更多的,可以吗......」 她也不想被蒙在鼓里,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懵懵懂懂的啊,更何况这事还发生在她身上,她一点也不能知道么? 信任归信任,她也不能是不配知道吧? 她不希望自己会这样想,也不希望下一次还在敌人的口中知道关于自己的事情,真的会感到很挫败的...... 第109章 看着楚韵谨小慎微的模样,他不欲在民众的心里留下对他的恐惧抑或是他威严深重不可忤逆的印象,有心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这恐怕会加剧她的惶恐,或许以她为模板,窥一斑而能知全豹,他在凡人的心里积威颇重,他们更多的是在惧怕这股无可比拟强大无匹的力量,因为觉得他距离他们很遥远,更加怕触怒于他,或许此后,在指引民众开垦荒地,引导他们自主建设时,若他亲自降临,那么他们也不会觉得他是如此遥不可及。 第174页 他是载着每个璃月人乘风破浪,无畏前行的大船,本该如此。 但璃月战争频发,他未必可事必躬亲,或许可以在普通民众中选出有的人来...... 摩拉克斯的脑海里划过一个模煳的想法。 现在并不是能推行这个想法的时候。 只是在一瞬间,摩拉克斯的脑海里便能思绪万千,而楚韵并没有感觉到她有在等待摩拉克斯的感觉,在她这般问出口后,摩拉克斯便在回答她了:「一个月前,魈在清剿邪魔后短暂地回了一趟仙山,却发觉你那时身受重伤,性命垂危,他当即将你带去医仙住处请他为你治疗,然而药石无灵,他只好赶忙前来寻我。」摩拉克斯据实回答。 既然自己的子民对他有所请求,他没有不回应的道理。 「在他离去找我的这段空档,医仙发觉你的伤势竟在好转,可当魈与我赶至医仙住处,你的伤势又在恶化......」 摩拉克斯想起那时的魈,听到医仙报告的情况,又听到他说楚姑娘身上的伤势,她又伤在何处时,他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可他的样子似乎就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那样,他的身形微微晃动,整个人好似摇摇欲坠那般,他闭了闭眼,只下一刻,魈先是当在医仙的面前,向他道了一声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这之后等他查看完楚姑娘的情况,从医仙住处出来回殿宇去,发觉他站在殿外等候着他。 「启禀岩神大人,我从楚韵姑娘那里得知,她曾被黄泉判官告知身上背负着两个冤魂的事,这是吉梦莉发动诅咒的[因],而在我昏迷前夕,黄泉判官已抽.出与她渐渐命运融合的两个鬼魂,而她又去到我的过去为了拯救现在的我,也许是这两个状况相叠加,使得诅咒的情况发生了变化......」他面色如常向他报告,从表面上瞧不出他有任何的古怪。 「目前可知,以前是楚韵姑娘发生了何事,我能在一定程度上对她有所感知,而现在,若我受伤,当我距离她越近,我身上的伤势会被迫原模原样地在她身上显现出来。」 与他汇报完情况后,魈便一刻也没有停留地离开了仙山。 又从楚韵口中得知,在那以后,他应该是没有回来过一趟。 楚韵听了摩拉克斯的推测,说是如果魈身受重伤,而他离她越近,她的身上就会出现与魈一样的伤,且受伤程度也会越来越重,因此,她才对受伤昏迷的事一无所知,又因为躺的时间够长,她更是突然昏死过去的,醒来后也没有发觉身体有异状,她又如何能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呢? 不过眼下,她更想知道一件事,「敢问岩神大人,除了仙山这里,魈他还有别的地能够让他休息的么?」他身上还带着伤,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去医治,是治了因为忙才不曾回来,那他一个月能不能恢復过来,还是他就没有去治呢? 「就算在我的势力驻地下,他若不在仙山之上,白日可遇其他魔神的眷属,深夜可逢妖魔邪祟。」更遑论能在别人的势力盘踞之地上安眠。 「这样啊......」 楚韵沉吟片刻,她没有任何犹豫,便向摩拉克斯说:「岩神大人,我想家了,我可以回去吗?」 「可诅咒生变之事,尚未有完整的定论,或许他的意思,也是希望你可以留在仙山之上多加观察。」这样无论出现任何状况,都能及时应对。 「呃。」楚韵一噎,看来这个藉口行不通,「我也知道,能留在仙山之上,对我来说可能也更好......」 她每天都有可口的饭菜吃,还有漂亮的衣服穿,还能和仙人学做机关的本事......这也许是她一生中能过上的最好的日子,是最了不得的时光吧。 「可是,一想到夜叉仙人们时时刻刻都在忍受那个可恶的[业障],他们保护人啊,还是清理危害人安危的邪魔啊,已经够累了,特别是魈仙人他还不能回来休息,我又怎么能安心地待在仙山上呢......」楚韵轻挽嘴角,再抬头时也让摩拉克斯看到了她眼里的坚定。 「他已经承受的够多了,连好好休息都不能的话,想想就觉得心疼。」 好奇怪,她竟然对仙山上的生活没有一点的不捨得,她放弃之快是连自己都惊讶的干脆。 明明此前还在觉得难为情的话,现在却能在岩神大人的面前直白地说出来。 「如果我的好生活需要靠另一个人为我牺牲,那我才不要呢。」 摩拉克斯看着眼前的人类少女,她脸上淡淡的笑意似吹过凉亭的风,剔透得犹如荷叶上的露珠的纯澈眼眸,是在提到魈的时候,眼神会忽然变得更加温柔。 她不知道魈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他也不是为了她,只是诅咒一事需要很慎重地对待,但此刻,他确实是因为她才不能回到仙山上休息,她无法心安理得地在这里待下去。 「求岩神大人成全!」 她脸上扬起的笑容如初升的太阳那般明亮,她的眼神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 明天便是正式向岩神大人以及其他仙家辞行的日子了。 而此时的楚韵,还在熬夜往一个荷包上绣字。 自那天向岩神大人说了她的意愿后,岩神大人只与她说,等她想好了再次这般肯定后,再来找他。 回去的楚韵想到自己确实不能说走就走,便有了此刻的一幕,对着昏黄的灯光,楚韵那被自己不小心扎到的手指,正左手捻着颜色素净淡雅的荷包,右手拿好了穿了红线的银针,在荷包的里层上绣字。 第175页 手指指腹还有手指关节周围被扎出密密麻麻的针眼,刚开始绣荷包的时候,给她扎得连拿毛笔都拿不起,都不能好好地拿起筷子吃饭,拿筷子的姿势怪异得活像是哪里来的妖精,第一天变成人所以用不好筷子那样;她一拿就疼,好似已经止住的血又要流了...... 没有跟阿娘学过针线活,真是太可惜了。 楚韵嘆出一口气,她绣坏了少说也有十几个荷包,因为先是要在荷包的中间绣上一个大大的「福」字,然后再绣上祥云,一开始她字绣不好,等把手都扎得她都麻木了,这「福」字总算绣好了,这然后云朵又绣歪了,又大小不一的,可把她给累惨了...... 大概她这一辈子,就只会绣这一次荷包了。 这样想着,每每想要放弃的她,便能硬着头皮继续绣下去。 「终于,绣完啦!」 此时的她都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大功告成了,还是终于能从针线活中解脱出来了而内心充盈着喜悦,这段时间熬夜熬得她精力不济,楚韵这样喊了一声后,这一放心下来,人就倒在书桌前,睡下了。 唿唿大睡的她,自然也注意不到,自己所处的小木屋里来了一位客人。 踏着夜色,飞奔而至木屋的魈,身上还裹杂着经过带有湿度的风所沾染上的雾气。 快有两个月未曾见面,本以为她能一直好好地待在山上,可又从浮舍那里得知,她已经提出来向岩神大人辞别,明日便是她道别的日子。 这段时间他的伤势也在缓缓痊癒中,以为自己知道她在仙山上有在好好的学习吃饭,她能过得好,他便能感到满足,可夜深人静的时候,当他手持长枪,孤身一人站在荒芜的野外,只有冷峻的风穿膛而过时,会分外想念她的声音,想要看到她的笑,想要,她会和自己说话。 当这样的念头越来越频繁的时候,回过神来,在战斗的时候,他会无意识地避开别人刺向他要害的攻击,可以前,他宁愿让自己添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只为快狠准地干掉敌人...... 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不好? 他下意识地不希望自己这般显得畏惧受伤和疼痛,甚至畏死,可当终于见到楚韵的时候,即便她现在不能言语,她只是睡着了,但是当看到她好好的那一瞬间,心中就涌上了安心的感觉。 他明明都能想到她一天到晚都会在做什么,甚至也能想像出她的声音,她写到生僻的字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咬住笔桿,又或是皱着眉头扁扁嘴,她有点毛毛躁躁又不够小心,在写字的时候,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在墨水还没干的时候,她的手就会压下去,等练完字,又或是在拿下一张纸,回过头来看她这一张写得怎样的时候,她才能发现,自己的手掌又或是衣袖上沾上了墨汁。 当手掌上有了墨水印子,她就会摇摇头地嘆气,又或是对自己感到无语而抿嘴,可是当衣袖上沾了墨水,没准她会一时激动将毛笔一甩,就拿着衣服袖子心疼地看起来,可这甩出去的毛笔,没准又会把墙壁,或者她才练好的字都甩上墨水,她就会受不住地抱住脑袋...... 而此时,他若是可以在她的身边,便会听到她跟他说刚刚都发生了什么事。 他明明都能想像得出来,她吃到好吃的饭菜时那脸上洋溢的笑容,她说话时上扬的语调......可这都不如他真实地看到她时心里那种踏实的感觉。 就像是没有来路亦没有归处的随风漂泊的人,找到了可以停留的避风港的那种踏实。 好似有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事物,在静谧深邃的夜里,在无人发现的角落,尽管有谁在极力地隐忍,可它势必要破开重重封锁,恣意而热烈地生长着,提醒着谁,它强烈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白天似乎总是会比黑夜多了几分克制,而在隐秘的黑夜里,又好似能比白天多了几分放肆。 魈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在快要触及到楚韵的侧脸时,纤细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又勐地往回一缩,他看着停在空中的手,这样的变化,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他的手,便这样尴尬地停在空中,既不肯往前一步,也不愿后退一步。 他阖上的双眼遮掩住了眼底涌动的情绪,再睁开眼时,魈的眼里又是平静一片,好似什么都不曾存在过。 他伫立良久,静默地最后看了一眼楚韵,他的身影便又消失无踪,就好似,他从未来过这里,风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 ** 「呃啊......」楚韵哀嚎了一声,她的脸立马皱成了苦瓜脸。 一醒来就发觉自己腰酸背痛,她手臂还被自己的脑袋压了一夜,脖子也扭动就痛! 「再也不会趴在桌子上睡觉了......」 腰疼哪哪都疼的楚韵,她从椅子上起来,屋外头的阳光正烈,楚韵打了个呵欠,就算是睡了一夜,可之前她熬了好几宿,只靠一个晚上是补不回来的。 她伸完懒腰,就开始收拾东西,她被几位夜叉仙人带上仙山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东西过来,所以她自然是不会收拾这屋里头的物件的,只是她自己做的玩意儿,她都要带走,还有闲云真君给她的发明,她也要给人家还回去。 捡出一个大包袱,楚韵背在身上,就要迈出小木屋的时候,那要跨过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 「......」 楚韵背着沉重的包袱,她回过头环视小木屋。 第176页 之前说要走的时候还不觉得,那时她每天都忙着做各种小玩意儿,忙着赶时间,也就没有注意到,算上她刚从过去回来,醒来还躺在小木屋里的时日,她就在这里待了有两个多月了呢! 一开始她并没有意识到,可真的在临走的时候,心里便滋生出不舍来。 也不是捨不得山上的生活,而是她好似渐渐习惯在这里待着的时候,她却要离开这里了,离开一直住着的小木屋,她只是在单纯地感到捨不得而已。 最后看了一眼小木屋,楚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转过身,大步大步地迈出了门槛出去了。 「小云!」 双手抓着包袱带子的楚韵,她站在前院中,向天空的方向唿喊了一声。 片刻间,就有一朵软如棉花的云朵,从高空飞到她的跟前。 这是她在走之前,问岩神大人讨的一朵云。当然也仅限于她在仙山之上要去哪里的时候,送送她而已,她离开了这里就不能乘云朵去哪儿了。 让小云把她送到闲云真君的洞府前,当她第三次叩门的时候,那幻化在山洞面前的门才从里面开了,露出是仙鹤形态的闲云真君来。 「你不是今日要辞行么?待会儿本仙自会赶去岩神大人的殿宇,怎么还得要你专门过来一趟?本仙知晓此事啊。」闲云看到楚韵背着一个大包袱,想是终于感觉到累了一样,她干脆将包袱拿下,压在穿了绣花鞋的脚上,不愿包袱沾上地面的灰尘。 「诶嘿嘿......」一想到自己接下来的举动,她就感到有些害羞。 闲云眼里闪过疑惑,平日里见楚韵,她都是笑得大大咧咧的,何曾见过她笑得这般腼腆的模样,看她应该不是来通知她的,正欲问她临走前还来她这里一趟是为何事时,便看到她很是纠结地要不要把包袱放在地上。 她还是把包袱放到一边,然后楚韵理了理衣襟和裙摆的褶皱,有模有样地上身直立后微微前倾,两臂成合抱姿势举起,她双手相握,规规矩矩地向她行了一个拱手礼: 「留在仙山之上,受了您颇多的照顾,楚韵不才,自己尝试做了一个机关,想送与闲云真君。我虽不出色,也没很大能耐,但无论我再笨拙,也想向您表达我的感谢!」楚韵诚诚恳恳地向闲云拱手一拜,她此前也不知道如何行礼,只是看到过夜叉仙人抱拳请求她救人的时候,就误以为只有抱拳礼,现在对闲云真君这一拜的礼仪,也还是她教给她的呢。 闲云微微一愣,竟然是给她送礼物来的? 她注意到了楚韵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这还是这个孩子亲手做的呢。 「它,它自然是比不上闲云真君您的发明,呃,也不是想和您相比的意思......」 哎呀,她刚刚行礼还做的好好的,怎么一说话又暴露了呢? 可是她真的会很忐忑啊,在决定要走的时候,她就在想啊,自己留在这个仙山上受了其他仙人的照顾,就这么走了吗?即使他们不需要,但是她也应该感谢他们呀! 没有什么能比她自己亲手做的东西更有心意了,可是闲云真君是大发明家呀,她做的东西,都是顶顶好的,那她见惯了好东西,还能瞧得上她的么...... 「这是我能最拿得出手来感谢您的,还请,真君不要嫌弃......」楚韵低下头去又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你是本仙教导过的人,你的努力和上进,本仙都看在眼里,你大可对自己更有自信一些,本仙虽然有很多的发明创造但是......」仙鹤伸直脖子,将下巴更抬高了一些,「本仙会永远记得,有一个人类名为楚韵,她费心费力制作出送给本仙自己做的机关,本仙,自会妥帖收好的。」在楚韵双眼亮晶晶地向她看过来时,闲云略感不太自在地看向别处说道。 楚韵放下行礼的双手,她喜滋滋地解开扎紧包袱的带子,从中拿出一个像是小房子模样的,用木头做的机关。 闲云看到她这副不被拘束住的活泼模样,她心里微微一笑,暗道这才是她。 「你制作这个机关的灵感是什么?」糟糕,看到新的发明,她习惯性地问出口了。 「呃,说出来请您不要生气哈......」楚韵也看向别处,她的笑容也有点勉强,「您还记得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问您戴着的东西是什么的事情吗?」 第110章 「嗯?」 楚韵也无法从一只白鹤眼里看出闲云真君在想什么,便自顾自地说道:「您说戴在眼前的东西名为眼镜,此物对视力有碍,看物模煳的人来说很有用处,我便想着,您化为人形的时候也会戴眼镜,那会不会是平日里看书做发明太久了,用眼过度才会戴眼镜的呢?所以,就做了一个这个玩意儿了。」 楚韵双手抱住发明,将它捧到闲云面前,「我想做一个能提醒您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希望您能注意到从而休息的机关。一说到声音,我就想到了像是猫喵喵叫或者狗汪汪叫的声音......可您或许会觉得吵,我就转而选择做一只小鸟来,它平常就在小木屋里,只是每过两个时辰,这住在小房子里的鸟就会出来『啾啾!』地鸣叫,提醒您两个时辰已过,您要休息一下啦!」 本来想设置是间隔一个时辰的,但是她也怕闲云真君觉得烦,然后把她的机关放到角落里吃灰,这样闲云真君还是不让眼睛休息,所以两个时辰的话,闲云真君应该也能接受吧? 第177页 闲云先是感到意外,后又心中觉得熨贴,「你有心了,难为你能考虑得如此细緻。」 往常觉得楚韵大大咧咧的,可她也有细心体贴的一面。 她幻化成人形,楚韵双手递给她礼物,闲云也双手接过。 「......」 闲云看着面前的木头小房子,楚韵像模像样地做出屋顶还有烟囱,还有报时的小装置,她并未教她很深奥的机关术,而是教了她一点简单的原理,没想到楚韵竟然能融会贯通,把自己的想法变为现实。 「你做的很不错。」 「诶?」没有料到会被夸奖的楚韵感到很惊喜,她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笑得傻里傻气的。 「闲云真君,往后有缘再见啦!」也不好在这里耽搁时间了,她还要去其他仙人那里呢! 见楚韵要走了,在她又要背起包袱的时候,闲云犹豫了一瞬,还是压下了心中的念头,「......如你所言,有缘再会。」 在楚韵送给她礼物时,她也想到了一份给她的回礼,只不过那份回礼,她若是没有驾驭它的心性,反而会给她,给她周围的人招来祸患。想到这里,闲云也对自己说,罢了罢了。 楚韵拜别闲云真君,便去向了削月真君的住处。 削月真君的外形是一只鹿,头上长着比树枝还大又向上弯曲的角。 她来他这里,自然也是因为在学习的方面,这位真君也教过她。 闲云真君教她认字,削月真君教她识数。 来到另一座山上,她走到山洞前,削月真君也和闲云真君一样,在进他住处的地方上下了禁制,当他从洞府出来,听到楚韵的来意,看到她捧在他面前的小机关,也注意到了她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你似乎对我的头顶上长的角很好奇?」 「呃?」楚韵愣住,不明白鹿仙人为何突然这样说。 「往日里曾教你识数,你的眼神总是若有若无地看向本真君头上的角......」 「呃......」楚韵心虚地看向别处,托着小机关的手指也蜷缩了一瞬。 她就是好奇嘛,她又没见过,想摸想得不得了,她就说以往怎么会突然被训斥了,原来是削月真君发现了啊...... 气氛好像变得有点尴尬,自己要不要说几句话赶快去别的仙人那里算了? 「那个,削月真君......」 她的声音小了下去,因为她发现削月真君一句话也没说,而是向着她走前几步,他低下头,头上的角垂下来的高度,正好可以令她上手去摸。 「哼,你可是第一个敢摸我角的人类。」 「......」 楚韵放下手中的小机关,她紧张又兴奋地搓搓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削月真君的角,见削月真君没什么反应,他也没有不耐,就大胆地抓抓摸摸了。 「什么感觉?」 「啊?」 「......」 「硬硬的,很光滑,手感很好!」 「哼。」 ** 楚韵陆陆续续地去到仙众夜叉以及其他几位照顾过她的仙人那里,给他们送去自己做的礼物,当自己大大的包袱变小后,到了约定的傍晚,她才去到岩神大人的殿宇里,正式地辞行。 她站在庄严气派的殿堂正中央,而很有名望的仙家左右依次站在大殿的两旁,进来的时候,她一眼就在众多仙人里找到了魈,可他目不斜视,沉默地站在一旁,没有往她这里看一眼。 心中涌上淡淡的失落,不过其他的仙人,比如伐难和应达仙子一个朝她俏皮地眨眨眼,一个对她抱有鼓励的微笑,似乎是要她不要太紧张,她熟悉的她们都在这里呢。 她注意到她们的腰间也佩戴上了她制作而赠与她们的香囊,有些拘谨的楚韵也深唿吸地让自己放松。 「蒙受岩神大人的好意与眷顾,楚韵在仙山上叨扰多日,实在是放心不下家里,故今日特此向岩神大人以及诸位仙人道别,也多谢诸位仙人对楚韵的照顾。」楚韵向高坐在殿宇之中的摩拉克斯拜了拜,又转身向周围的仙人们遥遥一拜。 在听到楚韵找的藉口时,魈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楚姑娘客气,是你不辞辛苦,不畏生死,将护法夜叉大将救下,作为你勇气的嘉奖,你可有什么需要实现的愿望?」岩之神不苟言笑时,当真极具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垂眸的楚韵微微一愣,想起岩神大人说要她正式的辞行,那时她也没想什么,只是觉得要在正经场合说个过场话罢,没成想,岩神大人竟要实现她一个愿望? 楚韵就要脱口而出的拒绝,又被她咽了下去,她不想和别人假客气,毕竟回了自己的家,可没有这么多的好菜好饭吃,也没有新衣服穿,也不觉得自己应下是厚脸皮,这不是她死皮白赖去乞求的,而是鼓励她勇气可嘉,她当初救人时虽然没想着求回报,但是能有奖励,她还是会感到开心的。 楚韵在心里纠结了一会儿,随后跪在地上:「感谢岩神大人的恩德......」 以浮舍为首的几位夜叉仙人,他们的脚都不约而同地往前迈出些许,他们都以为楚韵是要推辞,正准备如何不着痕迹地打断她的话,就听到她接下来说的话,「回岩神大人,楚韵是楚家村的一户人家,我们那里不知道为什么,田地干旱就算种庄稼,那苗苗也养不活,总是坏死的,大家常年都吃不上饭,有一年,更是闹出饥荒,很多人就这样没了......」说到这里,楚韵的眼神微微黯淡下去。 第178页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请您赐一大块良田,这样我们楚家村的人都能种上庄稼,就都能有饭吃了。」 跪在地上的楚韵,她的背嵴挺直,她眼里满是期盼地望向摩拉克斯。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没有饭吃,她真的会饿死的! 「......」 有的仙人,譬如闲云,皆是在心里感到讶异,他们有的通过魈而知道了楚韵的身世,她在楚家村里过得并不好,若非不是自己聪明,她甚至差点死在那些人的手上......可是她非但不计前嫌,还将只是给她一人的赐福,让全村的人都沾光,因为自己没有食物果腹,她能由己度人,她的眼界已然超脱了自己,而是看到了别人的苦难,如此宽广又仁厚的心胸,竟然出现在一个还未及及笄的少女身上! 楚韵不知道仙人们心里所想,只是感觉到有的仙人看向她的目光里都是赞赏,弄得她挺摸不着头脑的。 她只是觉得,只有她一人有食物吃,那么村里的一些人完全做的出来过来抢她食物的事,大家都有,应该也不会来抢她的吧? 她也不是不记仇,看到对自己很坏的坏蛋过得好,她也会很不忿,但是也要吃饱饭来,再来生气啊。 不过吃饱肚子后,她根本也想不起来那么不开心的事情了,肚子饱了就没有地方来装「气」咯! 有饭吃是那么开心的事,计较着她讨厌的人也通过她有了饭吃,这样想着想着,就不会觉得能吃饭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了。 既然如此,她就不想。 「......」 端坐的岩之神还未发话,却是听到一道声音,「还以为那人类会提出要金银珠宝呢。」他声音不大,像是在跟旁边的仙人小声交谈那样,可在场的仙人谁不是耳聪目明的,再细微的声音也能被他们洞察。 感受到众仙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甚至摩拉克斯也看向了他,那个仙人心里丝毫不发憷,反而神情倨傲地双手抱臂。 啊,对哦。 跪着的楚韵只觉得膝盖有些凉。 一块良田和金银财宝相比,提出良田的她似乎过于蠢了...... 然而楚韵很快就释然了,「这位仙人的提议也很不错。」楚韵点点头,「不过我既然说了希望能有一大片良田,那么说出口的话也没有反悔的道理呀!」 「我娘还在的时候,就跟我说,人不要太贪心,不然一定会被老天爷嫌弃的,要珍惜所拥有的,所以我觉得有能种庄稼的田就很好了......」人要知足呀! 「生活有钱当然好咯,不过这钱总会越花越少的,而且会在不知不觉中依赖上金钱的,这样当失去的时候就会特别心痛,可我一时又赚不到很多让我过得很好的银钱,那到那个时候,我该怎么办呢?我又会变得怎么样呢?我有手有脚,又还年轻,我依赖自己就不会心痛,银钱能带给我吃饱穿暖的生活,那我依靠自己也能带给我想要的生活的!」楚韵拍拍自己举起的胳膊,她咧嘴笑道。 这都是她去到过去让她悟到的道理,那时的她能靠许愿而有钱花,她都觉得自己的内心里蛰伏着一只野兽了,如果她不看好,就会冲出来吞噬她。 太依赖忽然得到的东西,这种不付出努力很快就得到的东西,也会很快失去。到时候,她已经养成了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就会失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能力了。 「楚韵小妹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不是吗?」浮舍对着身后的魈轻声说道。 「......」 不知是不知者无畏,还是她的眼眸原本就是如此明亮,他只觉得,在他的眼里,她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楚姑娘,你的愿望我已知晓,话即出口,自当兑现承诺。」 「谢岩神大人!」 楚韵高高兴兴地谢过摩拉克斯,想到她这就是要回去了吧,她低下头来,眨眨眼睛,想到了什么的她,那眼里的喜悦情绪又被沖淡了一些,楚韵微微偏过脑袋,眼尾的余光从众仙家之中精准无误地扫到了魈的脸庞,她嘴唇绷成一条直线,楚韵把心一横,内心咬牙地说道: 「岩神大人,楚韵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之前出言的仙人,他眼神冷漠地打量着楚韵,见她那么纠结的脸色,这人类心里定是觉得亏了,想要为自己的愿望加码。 「我是被夜叉仙人带上仙山来的,可否请夜叉仙人......魈上仙送我一程?我甚是敬畏诸位仙人,也不好意思麻烦他人,只是与,与魈仙人算是比较熟悉......」说完这番话的楚韵,感觉自己都要虚脱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打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热切得能将她的脸烫熟,在她身上盯个洞出来。 可是不说的话,此前她怎么喊他,也不见他来看望她,现在不说的话,万一,万一此刻就是她见到他的最后一面呢? 一想到这儿,那在众多仙人面前,在岩神大人面前说出自己的私心,这样羞得她只想找一个地洞躲避他们审视的目光,或者眼神有点奇怪的打量的窘迫与羞涩,都能被不知从何而来勇气给覆盖掉。 楚韵还是被他们的眼神盯得很不自在,她藏在袖子下的手也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心里又在不安地想着,只有岩神大人发话了,他才不会不听从吧? 她的要求也不是很过分呀,也称不上是强迫他的意愿吧? 第179页 只是,让他送送她都不可以么...... 最重要的是,她要送他的礼物还没有给他呢。 哪叫怎么喊他,他都不来,她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他呀。 第111章 在安静的大殿里似乎能听到她说话的回音,当她说要他送她回家时,他的心也重重地跳了一拍,在她说是因为是与他相熟所以需要他送时,他的嘴角下意识地微微上扬,可当内心犹疑不定的楚韵,又不禁好奇魈此时的表情,他会怎么想的她,而有点忐忑地回头看魈时,却看到他微微低下头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的样子。 「......」比起失落,她的心里好像又在难过了。 也许是有岩神大人在,其他的仙人看向楚韵与魈的目光不能过于放肆,想打趣两人几句的浮舍也忍着,只不过顶着众仙家看向她的视线,仍然感到心虚的楚韵,在拜别了岩神大人后,羞得脸颊通红低下头去,魈虽然面色如常,可被头髮遮住的耳朵染上的粉红却若隐若现,他们一齐走出了殿堂。 散会后,闲云出了岩之神的殿宇,便飞去找到要走的楚韵,拦下了她。 楚韵看到挡在她去路的闲云真君,不知道她是何意。 闲云扫了魈一眼,并未与他搭话,而是径直与楚韵说到,「我既收了你的礼物,断没有不回礼的道理,你且在此地等候片刻。」 「啊?」她还有礼物拿的? 在闲云的身影快要在眼前消失前,楚韵连忙出声阻拦他:「闲云真君,不用了不用了,我是特意感谢您又和您道别,才想制作机关给您的......我这又怎么好意思收您的礼物呀!」 「本仙既然说了要送你礼物,你自收了便是。」说完,也不等楚韵的回话,她的身形瞬间便从原地消失。 没让楚韵等多久,化作仙鹤形态的闲云很快地飞回到她在的地方,在离楚韵更近时,又化作人的模样,她递给了楚韵两张图纸。 楚韵接过这两张摺叠好的图纸,它们合起来的厚度都快赶上一本书了,真不敢想像张开了会有多大! 「这是本仙绘制的图纸,怎么组装制作,旁边也都有文字解释,你回凡间后,学习一事也不可落下,拥有知识从而能够学到傍身的本事,你可知晓?」闲云想起护法夜叉大将曾和她说过楚韵过去的事,也对她的未来有了一丝的忧心,便如此嘱託她。 楚韵自小便被比她年长又空有蛮力的村民欺负,他们人多势众,而她又活得艰难,她会如此,也是因为她孤身一人势单力薄。闲云甚少在人间走动,思维模式也更直接,且仙家之间惯是若有不服,基本都是各凭本事见真章的。 而这两张图纸上面绘制的是用于战争的两类机械战车,不过这只是大致的设计,并不是完成了的图稿,且上面制成战车以及炮弹的材料造价不菲,又需要用仙力催动才能有上战场的威力......她此前,是觉得楚韵不一定有能驾驭这两个机关的心性,虽然想到了用这个作为她的回礼,但是也担忧楚韵要是用此疯狂报復伤害过她的人,本是让她用来自保的好意,却酿成了恶果该如何,便没打算给她了。 可听到她刚刚在大殿内的一番言语,她的心性品德已然不用质疑,就算楚韵能做出来这两个机关,想必她也不会拿它们去害人。 至少,她希望她在村里头生活,不用担心再受欺负,以楚韵现有的条件,她难以制作出那么有威力的弹药,不过让她用来保护自己给她看家护院是绰绰有余,不怀好意用心险恶的人,本该受到教训。 「多谢真君!」 见闲云真君心意已决,不容她回绝她的好意,楚韵也只有谢过闲云真君,对她认真回应到她即使回到村里头,也不会怠惰学习后,闲云便动身归家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仙鹤姿态的闲云再度拍拍翅膀,飞走了。 之前在大殿上出言的仙人,正好与还要外出清剿邪魔的伐难弥怒顺一段路,此时天色已黑,而其他的仙人都不需像他们这般忙碌,他见到伐难弥怒身上皆佩戴了一眼就能认出是凡物的东西,他眉头皱紧。 「这种毫无灵气,对修行也无助益的东西,为何你们戴上会这么开心?明明用仙法制作,实在想要我等自身来做就能得到更精美的东西,再退一步,凡间里比这做工好的东西不知能有多少......那个人类只是在浪费自己短暂的光阴,做出这种毫无用处的东西。」他自然也是服气仙众夜叉的能力的,只是他们怎么在身上戴这种毫无价值的小玩意儿? 本以为他是酸了,看到有的仙人有,有的仙人没有,毕竟楚韵只有一双手,也不可能每个仙人都能送到,别人送照顾过自己的仙人小礼物有何不可?又是私下送的,哪位仙家能看出来或者能知道是谁送的,那是他耳聪目明,都说无功不受禄,总不至于有谁心胸这般狭隘,因为自己没有还能生闷气吧? 弥怒本想和人调笑几句,可这人说的话听着听着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伐难更是直接回怼:「哟,蚩尾,以前没觉得,今个儿听你说话,才发觉你这么傲慢哪!」 「此物的贵重,并不是一眼便能看穿的,我们是仙人,所以有的事情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可她受限于自身,倾尽全力所能做出来的东西,其中包含的心意更是不能被衡量的。」 「弥怒,你何必和他说这些,他能听得懂么。」伐难哼了一声。 第180页 「我不明白。」蚩尾并没有被激怒,「岩神大人有恩于我等,我等只是完成岩神大人的期望保护岩神大人的信众,可人类实在太过弱小,相比我们又太过无能,这样渺小的存在......他们不曾有恩于岩神大人,可岩神大人所思所虑皆是为了他们。」 「而别的魔神也是如此,自身力量如此强大,又为何将眼光放在小小的人类身上为其操.心?又为何让自己去理解人类的想法?又何需为他们如此费劲?说到底,我等自身强大却愿意去保护弱小的他们,人类怎么感激都不为过,又怎敢对我等的想法有意见甚至质疑?我等不比他们全知全能?他们只需要听从就好了,我们还能害了他们不成?」 「因为我等所追随的岩神大人是人的神,我等亦是人的仙,能力越大责任越重。」弥怒声音微沉,「伐难说的没错,蚩尾,你太傲慢了。」 伐难嘆了一口气,她似乎明白了。 这又是一个因为被岩神大人救下,而在仰慕他的强大的傢伙。蚩尾追随的不是岩神大人,而是在崇拜那至高无上的力量。 在他心中,约莫是觉得强大能够决定一切,别人比他强就能比他做到更多的事,各方面能胜过他,就有资格统领他。 「我比你强吧?」伐难忽然出声问蚩尾。 「嗯?」蚩尾细想片刻,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既然你觉得强大就是无所不能就是绝对正确的话,我现在直接地告诉你,你的想法都是错的,你大错特错,我否定你的所有,服气吗?」 「你这是在不讲道理......」 「你不是觉得只要强大便够了么?若此刻说这句话的人不是我,是岩神大人,那你会更认可么?你就不再辩驳了?你不服的话,为什么又可以这样理所当然的评判人类?他们的力量不及我们,难道这是他们的一种过错吗?更弱小的存在就不能够被平等的对待吗?」伐难的个子不及蚩尾高,她说话时也要仰起头来看他,而她句句诘问,步步紧逼,浑身的气势竟是比蚩尾更强。 「这里的仙人,就算守护璃月,保护人类的方式各有不同,对人类的态度也不一,但是真正能与岩神缔结契约的仙人,就算无法理解人类,也不会歧视人类;就算是你所瞧不起的人类,他们也有他们底蕴,面对天灾人祸,面对人生的重重困难,他们也能展示出生命的韧性......蚩尾,你太高高在上了。」伐难冷冷瞥了蚩尾一眼。 说完,伐难也不管蚩尾会如何想,她摸了摸佩戴的香囊,低头温柔一笑地飞走了。 「蚩尾,你只是追随着岩神大人,还并未与他定下契约吧?若觉得保护人类令你难以忍受,你大可不必勉强自己去做这样的事。保护人类,是因为他们大部分人值得保护,诸如楚韵之流,他们勤劳勇敢,会感恩又上进,朴实的内心有着对他人的关怀与善意,他们力量不及我们,但是他们未必事事不如我们。」弥怒说完,也摇摇头地走远了。 而走远的楚韵,此刻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注意到的魈以为她是被夜间颳起的风吹得要着凉了,便对她如此说道。 一听到他这么说,楚韵立马不情愿地晃晃脑袋,「我不,我不要......」她看向周围随风飘摇的荻花,再走一段路程,就是楚家村了。 她望向前路,楚韵的目光略过石桥流水,穿过浅滩旁的白荻花,似乎她的家近在眼前了。 这段路的尽头为何如此近? 她不想这么快和他分开呀...... 楚韵无意识地撅起嘴,她看向魈的目光既有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生气,又有难过。 为什么一路上,他也不想和她说话呢?带着她在空中穿梭云层的时候,速度快得让她害怕到下一秒就会到家,她实在没办法,只能扯了一个很蹩脚的藉口,说他前行的速度太快了她承受不住在空中都要窒息了,又是恐高了,好说歹说才让他把她放回陆地,和她一起走一段路程的...... 之前她怎么唿唤他,他都不来见她,就算他很忙也好,有伤在身不方便也罢,可是他难道不知道,她回楚家村去了,以后他们想要见面的话,也只有他来找她了呀! 难道,难道只是她在感到不舍吗? 楚韵又回想起,她进岩神大人的殿宇时,她明明在看向他,可他目不斜视;她跪在大殿中央回头看他的时候,他仍然毫无反应...... 那道声音说的话,[业障]并不只是为了蒙蔽她,而是,也说了真话吗? 她,只是他救了的千千万万民众的其中之一,她对他并没有特别之处,他的关照,也只是他生性温柔,也善于为他人着想么? 他真的会觉得,她会拖累他,妨碍他的行动,所以才要这么快地送她回家,是打算以后都不再有任何牵扯么? 不,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楚韵想着想着,脚步就停了下来,而也怀有心事的魈同样心不在焉地,等他走出了好几米远,才发觉楚韵并没有跟上来。 楚韵望着离她几米远的魈,她都没有走在他的身边,原来他也不会注意到...... 他和她隔着不过两三米远的距离,可是谁都没有向对方走动一步。 楚韵望着魈的脸庞,以前的他额头上没有这个紫色的印记,眼神或许会比现在的更有戾气,但当柔和下来,也没有现在的清冷疏离似乎看谁都没有不同,会比现在有情得多。 第181页 或许如那个[业障]所说,他跨越的光阴,比她的要远要久得多。 以前他是可以与她一块上街游耍,一起吃喝玩乐的金鹏,而他现在是灭苦除厄,救苍生于水火的护法夜叉大将魈。 只有她一直是阿韵吧。 他不会嫌弃她,而是,她确实会影响到他。如果看她伤势那么重,知道诅咒的都是和他关系更密切的仙人,他们也不忍心他拖着这么重的伤去与敌人战斗,去清剿邪魔,而以魈的性格,他断然是不会说出口的,他只会默默忍受,说自己没有关系。 本来刚刚还在生无名气的她,忽然就气不起来了。 他是一个责任感那么重的人,又因为过去,他的负罪感使得他无法停下脚步,只有当他种下的「好果子」更多一些,他以前酿出的恶果,那些影响才不会进一步地腐蚀着他的心脏;以前的他不得不拿起武器,挥出的每一枪都是那么地身不由己......但是现在,他行为都可以说是出于自愿,他终于可以为守护他人而战斗,也为了那个曾经不得自由的自己而战。 而她在那里,会打扰到他的。 在魈想要向她往后走一步时,楚韵先他一步,走上前来。 她从怀里拿出那个她绣了又绣,改了又改,浪费了十几个荷包,熬了无数个晚上才绣得她满意的那一个荷包。 这么宝贝的要送给他的东西,不放在怀里,她怎么安心。 整理好心情的楚韵,她的脸上重新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本来想挑大红色的绸缎做荷包送给你,红色喜庆,也想要它为你带来好运气,不过......」楚韵一手拿着荷包的束口那一端,一手轻轻握住她编出来缀在荷包上的流苏,她将荷包往前递了递,像是在比对这个荷包若挂在他的腰间,合不合适。 「还是皓月色与你更相衬呀。」楚韵脸上笑意加深,她脸颊的一边凹出一个小酒窝来,「然后我选了青色的流苏,这与你的发色也算相配吧?」 「我便在荷包的中间绣上一个大大的『福』字,我想着啊,这样也是一样的吧?希望福气好运气常伴你的身边。」她用红色的丝线绣出一个圆形的「福」字,「在它的周围,上下左右都有祥云,意为祥云可以护佑你,愿你平平安安。」 她用明黄色的丝线绣的,一开始要么角度不持平,要么一个大一个小,一个歪一个斜,没想到把最难的「福」字绣好了,这又把云绣得不对了,拆来拆去,好好的一个荷包被她拆线拆得不能看了,又得重新绣最难的「福」字...... 不过啊,她却是觉得是值得的。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因为岩神大人有明黄色的流光,这明黄色的祥云,就代表着岩神大人。 她希望,他可以永永远远受到岩神大人的庇佑,无论他的寿命有多长,无论他会遇到多少危险,他都能转危为安,这一生都可以平安顺遂。 「......」 竟然是送与他的。 那一晚,往回赶的他先去到了医仙的住处,让他检查他身上可有别的伤口,生怕还有什么暗伤惹得她会痛苦,这之后,他才去了她在的小木屋那里。 他先是将睡着过去的她手中的银针给拿下,再放到放了一堆丝线的笸箩里,就这样拿着,万一睡着时她的手一动,一旦没有拿稳银针扎伤了她自己怎么办? 收回了想要触碰她的脸的手,他的目光又注意到被她的手指压住的荷包,还有她手上被扎出来的红点,魈不禁眉头紧锁。 他看到她眼底熬出的浓重青黑,和笸箩里一堆的彩色丝线,都是绣这个荷包上的字或者云朵的颜色,她周围还有别的荷包,只是上面的字要么绣得没有她手压住的这个好,要么云朵的线还被她拆掉了一半......有好几个。 足以见得,她对这个荷包是多么上心。 魈情不自禁地抽.出被她的手压下的荷包,拿起它,是那么自然地放在自己的腰间比对。 颜色与他很相衬,模样简约又好看,如果...... 又突然想起他问起医仙,楚韵最近有没有不舒服,可曾来过他这里看看的时候,医仙说,楚韵来过,不过看她的脸还有精神状态便能知道,她最近不怎么休息,而且手上的伤口,有刨木头雕木头伤到的,但最多的是被银针扎出来的。 医仙那时告诫楚韵要她多休息,以及不管她在做什么,都停下来,她那手指头再扎下去,都能扎成筛子了......她还想不想要自己的手指头了?! 可她只是面露难色,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楚韵问他,有没有那种灵丹妙药可以让她的手指头一夜之间就恢復就不疼了,被医仙无情地轰了出去,他是救死扶伤的,不是让谁心想事成的,他的仙法也做不到能施法直接就抹除伤口一样,呵斥楚韵把医术当什么了?! 她的伤需要养,但医仙架不住楚韵的苦苦哀求,就给了她暂时能麻痹痛觉的药。 所以她才能在临走之前,将荷包做好。 「喜,喜欢吗?」楚韵不由得心里感到忐忑,这个字是不是绣得还不够好?这个配色在他看来俗不俗啊?好不好看呢...... 「那个,挺照顾我的仙人我都做了礼物送给他们的,所以送你,是一早就打算好了的,跟送给他人一样,也不是独独送你一个,别有负担......啊不是!」 她都在说什么啊! 第182页 「就是,就是,你可以收下它吗?」所有用于掩饰的话,都只为了这一句。 「我真的,很用心做的,希望,你可以喜欢......」她越说声音越小下去。 哎呀,这跟用不用心有什么关系?要是他不喜欢,搞得她像是在强制他收下了一样。 她没能说出口的是,她在荷包的内侧里用红色的丝线绣了一个「韵」字。 所以,才那么想他能够收下...... 「没事的,没事的,你不喜欢,那么我......」 他半天半天不吭声,慌张的楚韵想要一把拿回荷包,魈拿着荷包手却是更为敏捷地往回一缩。 第112章 「嗯?」 「谢谢你,我,这个很不错。」 那句「我很喜欢」,连同想要问她的「是否每一个仙家收到的,都是你这般辛苦绣的礼物」都没有说出口。 魈看到楚韵的眼眸颤动了片刻,她眼里升起犹如点点星辰的期待也在她垂眸的时候隐去了,她眸光黯淡一瞬,随后脸上扬起一个极淡的笑容抬头看向他:「你觉得还行吗?」 「那就好,那就好......」楚韵缓慢地眨了眨眼,嘴唇微微张开嚅动几下又合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垂在身侧的手,楚韵的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着被针扎得伤痕累累的手指头,这种隐隐作痛的感觉令她感到难过。 「......」 托在魈手心里的荷包流苏不自觉地被他暗暗握紧,又在感受到丝滑的触感时,他皱得越来越明显的眉头也微微一松,更是在摸到荷包中央的「福」字,针脚细而密带来的不一样的手感时,他眼中逐渐浮上了纠结之色。 「它,很好看。」 「嗯......」 「多谢你。」 「不用啦......」 楚韵转过身去,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也随着吐出的气一起唿出体外了。 再转过身去,她面上又恢復成那副笑盈盈的样子,「我们走吧!」 没等魈回答,她向前走了几步跨过他的身侧,往归家的路大步大步走去。 魈拿着荷包的手,他的大拇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擦着她一针一线绣的「福」字,在楚韵经过他的身旁时,心脏就这么毫无徵兆地紧缩了一下。 就好似他冥冥中感觉到她在离他远去一样。 前所未有的酸涩感,在心间蔓延开来。 「......」 当他望着她的脸庞时,他并没有错过她眼里的期待,自然也看到她维持不住笑容,而在脸上剩下的失落。 可如今会让她一同受伤的他,让她找了一个拙劣的藉口放弃了仙山上的生活的他,似乎失去了回应她这份期待的资格。 楚韵望着前方破旧的木屋,以及搁浅在岸边无人划渡,日復一日而腐烂了的木舟,想到这里曾经住了一户人家打渔为生,或许人去世后,这屋子这木舟才烂在这里没人管......时光匆匆,如果再不把她想问的问出口,会不会她就再也没有机会问他了呢? 也许答案足够显而易见,可楚韵仍然难以感到死心,她不想一直活在忐忑中,更不愿意心里反覆纠结着,他对自己好,那么自己对他来说就是特别的,可过一会儿又会在心里呵斥自己想太多,他人那么好,对谁都好吧......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个不停。 她想要别人会在意她,会待她不同。 就算回到那个村子里,她也不是别人口中的灾星祸害,在这个世界上,好歹还有一个人会在乎她,他愿意对她好,就是在宝贝她。 因为她只在他的眼里,只是楚韵自己而已。 她可能有这不好那不好,可他不和其他人那样,他尊重她,在意她的想法,他还会为她着想,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被珍惜着的,她好像从他那里得来了好多好多的糖...... 她好像并不在意她在别人心里够不够特别,唯独只要他的答案,即使是这样的她,是否也能被他记住,甚至,能够留在他的心里呢? 她不贪心的,就算是一个小角落,就算她整个人的存在比一颗小石子都小,只要他心里可以有她,她就会很满足的。 握成拳头的手用力到止不住地发抖,楚韵的声音才听来没有异常,像是在谈论周围的荻花开得一茬高过一茬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那样,就连她的语气听着也不严肃急迫,而是很随意地,漫不经心地开口那般:「其实,我一直想要知道......我跟你也是经歷了不少的事情了,这样的我在你的心里,会不会有一点点点特别呀?」 少女故作姿态轻松地开口,乃至她的表情还有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声调,都显得很俏皮。 仿佛就算跟她说没有,好似她都只会笑笑遮过此事,像是毫不在意他人的回答那样,兀自巧笑嫣然。 可在他听来,是那样没有任何的言语修饰遮掩,也不允许有任何的含煳其辞,直白地问他的心。 「楚姑娘,与在璃月这片大地上的芸芸众生一样,是魈愿倾尽全力守护的对象。」他并没有看向楚韵说这番话,而是侧过目光看向远处的山石树林。 [楚姑娘]吗...... 不是楚韵,也不是楚韵姑娘,而是最为生疏的,一如他在仙山上刚醒时那样称唿她为楚姑娘。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送,送到这里就好了......天色,天色也不早了,真不好意思,还得麻烦你送我,你,你平常也那么累,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第183页 她说话慌慌张张的,就显得她整个人都很手足无措似的,看到魈还是与她同行,她说话语气也不由得变得更急促些,「这路我熟悉得很,我一个人走没有问题的,真的!」 「魔物惯会在夜晚出没,若你此刻并未感到身体哪里不适,不若我加快脚步送你归家。」 「也好。」 这一次,她再也没有藉口他们于空中在云层中穿梭,这风大得她唿吸不过来,还是她感到头晕了。 没有让他送到家门口,而是送到离楚家村只有几步路的地方停下,想到自己今后也不便来寻她,而她更是无法来找自己,魈不禁对楚韵说道:「此番多谢楚姑娘不畏艰险,捨身忘死搭救于我,为报楚姑娘对魈的恩情,若不耽于保家卫璃月,也不囿于儿女情长......只要是出于楚姑娘的意愿,无论是何种事情,只要是你希望的一件事,魈定万死不辞!」 在说到「儿女情长」时,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停顿一刻后,接着说道。 此时的楚韵尚不能理解他说的这四个字的意思,只知道,他似乎是向她承诺了为她做一件事,来报答她救他的恩情。 楚韵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对魈挥挥手后,人无精打采地像是游魂一般,向楚家村飘去。 果然,只是因为救过他,他才对自己好的,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们往后不会再见了吧? 他那么忙,还有很多人都需要他的,她也没有理由见他啊...... 或许在她遇到危险,性命垂危的时候,会再见到他吧? 可这样,她倒真像是成了什么负累似的。 魈专注地看着楚韵离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夜风擦过她的衣摆吹动她的长髮,吹进他的眼里,凉到他的心里,魈收回目光,也转身离去,不过他却没有瞬身飞走,而是也一步一个脚印,向着与楚韵相反的方向走远。 感受着脚走在不平整的路上,踩在碎石上硌人的感觉,冷风拍在脸上穿膛而过,寂静的夜里连一声虫鸣也听不见,视野里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漆黑,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清浅的唿吸声...... 他的心中无端端地生出一股这片天地,他的周遭实在是太大太空的荒凉感。 「魈!」 在听到少女清脆的声音时,他不受控制地停下了脚步。 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他黯淡的金色眼眸划过一道流光,好似这乌黑的天际,兀的划过一道流星那样,他的眼眸也变亮了几分。 转过身来的同时,就感觉她扬起了一阵清风,吹散了独属于黑夜而有的孤寂,少女带着整个夜里的星光,沖向他的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只是一片漆黑的视野里也撞进来缤纷的色彩,于他的眼前展开一幅绚丽的画卷,由她在他耳边微微带.喘的唿吸声,两颗同频跳动的心脏发出的声音,她的体温,鼻息间淡淡的馨香,她的一切而组成。 「我只希望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硬撑啊,希望你都能平平安安的......」 「我没有什么想要你做的事情,只要你好,你会开心,我就会开心。」 楚韵红了眼睛,如果他们从此再也不会见面,她一定会忍不住崩溃大哭的,但是她不想在他面前哭,如果他知道她是因为他才会哭,他肯定会感到自责的。 她不想要他难受,不想要他为难,她只希望他能幸福。 就算她再也不会见到他也好,知道他能过得好,她的心里也能得到一点安慰。 「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会高兴。」 「......」 本能想要回抱住她的手,在抬起来的时候,僵硬地停在空中。 如果,他还是曾经的金鹏,是不是就会,就可以自然地将她搂入怀中? 他比过去更加自由,但肩上也有不能懈怠的职责,他不是怕她一次次地向他靠近,而是担忧起了变化的自己,这变化不可控制,他亦是琢磨不透,最终变何模样他一无所知,怕的是自己会不受控制地,终有一天不顾一切地向她走去。 心中泛起的涟漪归于平静,几欲奔涌而出的情感也如他克制自我放下的手再度被压抑下去,没有瞬身离去,没有当下挣脱开这个拥抱,已是有了片刻的沉溺,他不该再这样下去...... 这样就足够了。 那时走得太匆忙,她还没有好好地道别呢。 『再见啦,金鹏。』 她心中想要对他说的话远不止于此,但正如她此刻果断的松开手,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那样,有的话错过了说出口的时机,又不能让眼前的人知晓,只好埋藏在心底,成为自己的秘密。 拉开小茅屋带缝隙的木门,听到它发出不堪拉动的刺耳声响,令楚韵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空荡荡的茅屋里没堆什么东西,但是仍然有一股怪味,她好像养成了什么娇贵的小姐毛病那般,竟然有点难以忍受地皱眉捏鼻,她打开门窗,躺在好像有石板一样硬的床铺上,她人翻过来翻过去睡着感觉身子疼,竟是不自觉地想念起过去,就算是住在狐盈那里的那个帐篷中的床也好,还是仙山上的小木屋里头的床,都比自家的「石板床」好多了,心中竟也生出自己莫不是在睡大街的荒唐念头。 她想着想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第184页 往事一幕幕浮现,她想起自己拉着金鹏的手,他们在热闹的大街上,在拥挤的人群中跑,想起她吃好吃的心急而被烫到,他看向她时心疼的眼神,在那之后,从他手中接过的吃食,总是温温的,刚好入口...... 想起在冬天时她堆雪人,明明堆得不怎么样,他却夸雪人样子独特,别具一格,不愧是她让她开心得找不着东南西北;跟他打雪仗,他也只是躲,从来不向她扔雪球,见他这么会躲,她也被激起一定要丢中的情绪来,可当真的丢中他时,她先是兴奋了一下,还没乐起来,看到他身上脸上沾到的雪粒子又觉得很不好意思,见她看向他时,他呆呆地「啊」了一声,又弄得她哭笑不得...... 在她极力要求他也砸她一下这才公平时,她都闭起眼睛等待被砸了,可他只是做了一个雪球,然后拿着它轻轻地冰了一下她的脸庞,告诉她这就是扯平了。 楚韵吸吸鼻子,绷不住地哭出了声音,原先她还以为,她怎么唿唤他,他都不来见她,是不是身上有伤,他心里有她,不想她伤上加伤才不回来见她的,可是通过她今天这样一问,其实都是她自我感觉太好了而已,她在他的心中,根本和那些他救过的人没什么两样,她只不过是也救了他一次罢了。 他对她的好,也只是因为这样而已,倒不如说,还能因为什么呢?她在痴心妄想什么呢?她只是一个很不起眼,很普通的人类罢了...... 楚韵将脸埋入枕头中,真的太羞耻了。 她曾经还以为自己有所不同,还拉过他的手,搂过他的胳膊,和他站的近,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让回想起来的楚韵感到头皮发麻又难堪不已。 自己,是怎么那么理所当然地和他走得近呢?她擅自把他当作重要的人,亲近他,有没有在无意之中造成了他的困扰呢? 楚韵哭到最后只感到全身无力,反正,他们以后也不会再见了吧...... 第113章 像是一只脱离了水源被扔在岸上晒了许久的鱼一样,无法活蹦乱跳,没有精神,脑子昏昏沉沉的楚韵,她眼睛半睁半闭着,皴裂起皮的唇微张,她像是饿了几天那样,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又虚弱得不得不躺在床上的样子。 自从和魈分别后,回到家的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哭得头痛欲裂了,哭得累了疲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可等人清醒过来,就这样躺着一动不动的,没有一点干劲,脑子里好像有很多想法,又好像什么也没在想,她什么也不想干,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自己躺着,好似已经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那样,就算肚子饿得咕咕叫她也不想动,就算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她该给自己做饭了,该去烧水了,可身体好像也动不了...... 她没有办法去想任何事,仿佛只要脑袋一动,她就会很被动地想起金鹏,从他们相识的一点一滴回忆起。 楚韵想起回到过去她第一次向金鹏搭话时的场景,那时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当风吹过草地,她甚至都记得那天的风扬起他那时看着还很凌乱的长髮,髮丝迷住了他的眼睛,她想到他会不舒服,她下意识地伸手给他拿开,他错愕地睁大眼睛,却因为那时候他们不算熟悉,他理所当然地身子往后仰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他看向她的目光变得警惕和戒备,她在他金色的眼眸中看到了茫然无措的自己,只能小心地跟他说,只是看到他的头髮迷住了他的眼睛,她想捋开而已,随后他的眼神也变得茫然起来...... 从他们在战场上的相遇,到在狐盈帐下的相识相知,回忆起他们在后来的相惜...... 她也不想的,可是一回过神来,名为楚韵的人生中,那些深刻的记忆,好似都与他有关,她每一处铭心的回忆,都有他的身影。 再也没有人,会在她走路打滑时沉默地,牢牢地搀扶她,会知道,会记住她喜欢吃什么,会夸她穿着打扮好看,会在他们都躺在草地上数天上的繁星时,为了那个数不到一百的她,一起数无数个从一数到十的星星......会在她寻找他确认他的身影时,发觉他就在附近看着她。 只是这样想着,她的心好像传来一股被撕裂开的痛楚。 就好像是有谁很毫不留情地拽走了就快要与她融为一体,融进她骨血的珍贵宝物一样,她的心空空的,灵魂好像也被一分为二,不再完整。 明明从未得到,明明也不属于她,现在却有一种丢失了的痛彻心扉。 无法思考,好似只要脑袋一转动,那些相处的曾经,让她感到幸福的记忆一幕幕地都在提醒她今后不復存在,如飞灰如烟灭,她仍然是孤单一人,她从未拥有过,那些美好的过往是一场必须要醒来的美梦...... 清醒过后,什么都无法留下。 「......」楚韵满心疲惫,又感到好似时光飞逝,只有她自己被留在了一段无人知晓的曾经,守着只有她留有深刻印象的记忆一样无力。 最终,楚韵还是被唤醒了求生的本能,她不得不起身给自己做饭吃,而她家里剩的陈年糙米粉,她买来的时间长,放了这些天也坏了做不了窝窝头吃,楚韵只好从柜子里拿出她留下的一点草药,她有过充飢的经验,挑选出药性不强的来嚼巴嚼巴吞吃入腹,身体勉勉强强有了一点力气。 这本是被文丽娘坑怕了,楚韵学乖了每次採药过后预留一点备着换钱的,没想到竟再一次地救了自己的命。 第185页 想到这里,她还是有十五两没有花的? 楚韵心思活络了一瞬,可又恢復成那副没有精神的样子,真的很奇怪,可是她就是一点干劲也没有...... 楚韵换回自己原来穿的衣裳,总之,先带一部分钱上街买面粉去吧,她总不能真饿死自己吧?! ** 翻过一座山,楚韵随手摘了树上的野果吃,又走过一个小土坡,这才来到人很多的集市上。 正是艷阳高照的时候,街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楚韵耳边充斥着商贩的叫卖声,或是他人和商贩讲价的声音......明明那么热闹,满大街都是人,可也许是周围都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庞,谁都不会向如此普通,如此平凡的她投来一眼,不少人从她身旁经过,谁也不曾驻足停留,站在街道中央脚步未动的楚韵,被向她涌来的人群挤着推搡着裹挟着,一步步偏离了街道,向后,向不知道何方走去。 视野时而变得狭窄,时而变得宽阔,她的心却好像出奇的平静,像是随风飘荡的芦苇,亦或是落在水中不受控制,不知飘向何方的浮萍,她的脚无法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她不知道自己的归处,更是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会被推向何方,只是这样被动地被挤着「走」。 忽然有谁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楚韵被大力一拽,像是脱离了陌生的人群那样,与照在背上炙热毒辣的日光不同,抓住她胳膊的手的温度虽然同样炽热,却没有那股热到刺痛的感觉。 楚韵顺着被拽动的方向看去,文彦发觉她前一秒还算明亮的眼眸,似乎是在她看到他时,认出来是他时,她眼里凝聚的光失落地湮灭了。 「......」文彦松开了手。 她的心里,在期待着谁拽住她的手呢? 在看到是认识的人,却不是他时,楚韵的脑海里蓦然浮现出这句问自己的话来。 「我见你被人群推搡着走,想到你毕竟孤身一人力量有限,会不会挣脱不开,便自作主张地将你拉出来了。」文彦温声道。 舔了舔干裂的唇,楚韵声音涩然,干巴巴地对文彦道了一句,「多谢......」 「无碍,应该的。」 可能觉得这般说有点暧昧,想到了什么的文彦脸颊微红,他有点急促地想要补充掩饰什么,却见楚韵一副出神的样子不在状态,想到她也注意不到他说的话有何异样之处,安下心来的同时,也不免有一点点的失落。 这话题还未聊起来,似乎就落了地,文彦不愿意与楚韵的话头就这般断掉,又问她:「难得见你上一次街,这次出来是想买些什么啊?」 说完,又觉得自己冒进了,「难得上一次街」这样的话会不会令她觉得他是在嘲讽她?! 这样的意思,他心中一丁点儿都不会有,然而楚韵在他家药店讨生活,往日里他家中两位也与她不对付,纵然她说过他是他,他们乃是朋友,与他爹娘无甚关系,可这时时送草药来,免不得日日相处片刻,他也知道她自尊心高,若是她心里会这样想,似乎也不奇怪...... 这般想到的文彦,他的一颗心好似也跟那放在药壶中煎煮的药材那样,一样煎熬了。 「我......」他没有那样的意思,这该如何解释清楚?! 楚韵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也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打过照面了,她去黄泉,然后村长还有文彦他爹的身体在这次灾劫中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你还好吗?」 楚韵脱口而出后,便感到了后悔。 感觉自己平常转得挺灵光的脑袋,这时候怎么就像转不动了似的,还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她当然不关心文景那个表里不一又恶毒的臭老头子了,只是文彦算是她的朋友,对比村中的其他人,只有他对她态度好,她当然关心他啦! 这么问,应该不会让他感到伤心吧......? 「我还好。」 想起自己做的梦,还有听村中的其他人说的,是有恶鬼作怪害人性命,而楚韵帮了仙家的大忙,可娘亲却觉得楚韵不为父亲伤到的腿向仙人求情医治,使他往后余生只能坐在轮椅上而痛骂她,委实没有道理,若没有楚韵和仙人,想必在这场灾劫中会有更多人失去性命,这事儿也不好说与她听,想来她也只是过问他的情况罢了。 文彦想了想,补上一句,「托你的福。」 「嗯?」难道文丽娘并未和他说,他们俩夫妻差点烧死了她,但被她诓走了十五两银子的事? 依文景文丽娘那个德行,肯定是说她百般不好千般不是,不说真实的情况,只说她「骗」走了他们家的银子吧,可看他的模样,他见到她也没有很纠结的样子,待她似乎也和之前一样热络,仿佛他们之间也没有隔阂...... 他都不知道这事儿嘛? 楚韵耸耸肩,反正这些事儿说到底也不是她的不对,不管文彦知情还是不知情,只要他见了她不觉得尴尬,不会心里不爽快,她还有什么好尴尬好不能面对别人的? 「啊啊,你没事就好,哪有什么托福不託福这么客气的。」退一步来说,她还真收了银子,也豁出了性命,楚韵也不是很想和人掰扯这件事。 「村中的大家都说你很有本事,竟然帮上了神仙的忙,我对此感到很好奇,正好今日撞见了你,可否请你与我说说你是如何大显身手的?」文彦面带微笑,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似乎也染上了期待。 第186页 也许是有段时日未见,他冥冥中感觉,眼前的少女看起来似乎变得有点陌生,明明她的容貌也好,还是身量也未改变,到底是哪里让他觉得,面前的她看着有了距离感呢? 若是从她愿意谈及的,让她感觉面上有光,很能得意的事情说起,想必她也会觉得愉快,那么他们之间莫名其妙的生疏感也能消融不少吧。 「呃......」 楚韵不知道文彦心里所想,她想的是事关诅咒,事关魈的事情,不由得使她变得更谨慎,反而让她不情愿说这些事,但是文彦也只是好奇而已,他又不知道她不能说出口的苦衷,若他和村中那些恶意伤害她的坏蛋一样,她才懒得搭理呢,连个眼神都不想给,可他不是啊,所以楚韵在心里想着这该怎么煳弄过去才好。 「我,我们边走边说吧!」她只好硬着头皮先挤出一个笑容来。 楚韵解释得磕磕绊绊的,文彦听着频频皱眉,他感觉有的地方楚韵没说明白,又见楚韵的注意力被一个煎饼摊吸引,他也只好压下心中的疑虑,跟在已经在摊子面前站定挪不动脚步的楚韵身后。 「大娘,你这个饼子多少钱一个哇?」 还得是这下油锅煎炸的东西最香,楚韵情不自禁地喉咙上下一动吞咽了一口,还是梅菜加肉末的煎饼呢! 楚韵发亮的双眼黯淡下去,脑海中又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在过去时,金鹏偷偷给煎饼摊的小哥塞钱,为了那时心情很糟糕的她,让他给要吃煎饼的她多一些肉末的事。 他们就被小哥「白送」了梅菜肉末煎饼,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呆呆地拿着全是肉末的饼,你看我我看你。 别想了,都是过去了。 想也没用啊...... 「啧。」在腰间围了块粗布防止油锅里的油会溅在衣服上的大娘,一看楚韵穿的手脚都短了的破烂衣裳,很是怀疑她能否拿得出买饼的钱,想着自己做生意的,这么穷酸的傢伙挡在她摊子前,她心下有些不爽,「十文一个,不想买就别挡在这里。」 她还真是心地好,没说她买不起这样让人难堪的话呢。 「十文?!大娘你打抢啊!」楚韵震惊地睁大眼眸,「这梅菜饼就两文一个的啊,加肉末的顶多三文钱一个的......」 她还没说完,就被黑了脸的大娘挥手赶走,「去去去,买不起就别占地方挡住别人,瞧你那穷酸样!」 「黑心老闆......」本来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了的楚韵,想说点什么找补一下,就听到大娘这么说她,她也反唇吐槽一句,在大娘要发作之前,楚韵朝她一手扯下眼皮吐舌做了一个鬼脸就熘走了。 就算她兜里有五两银子,可她又不是冤大头,就算饿得肚子叫得厉害,她也不要这样大手大脚的花钱呢! 这次十文钱说付就付了,下一次是不是几十文或者一两银子也不在意了? 文彦见状则是微微一笑,总觉得做鬼脸的她比刚才看着要有精神得多,有点以前的样子了,可她怎么知道一张饼子的价格是多少,又那么肯定呢?他并不是看不起楚韵,而是他也知道她生活困难,她应该也不会时常来上街的,更遑论她会买零食,她竟然买了一串糖葫芦来吃! 咬下一颗冰糖山楂,外面那层红色的糖混合着山楂的酸甜口感真是让人慾罢不能,楚韵美滋滋地再吃一口,就看到文彦看她的眼神有点怪异,她将嘴里的山楂吞下去,才不解地开口问他,「怎么了吗?」 文彦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楚韵嘴边沾上的一点点红色糖渣,后又看向她的脸,「没,没有......」 「对了,你来上街也是要买点什么东西吗?」他与她同行倒是没什么,不过他要是有事情要做,耽误到他的话就不好了。 楚韵说完,又咬下一颗山楂,在心里懊悔自己就该买两串的,一手一串左右开啃多好哇! 「我父亲腿脚不便,我这趟出来替他办点事情。」 「那你现在?」 「事情办完了,恰巧碰到了你,我也不想这么早回去,不然,也得被拘着看书写字亦或是磨药,这一天又不得空闲了......」自从他爹爹坐轮椅后,家中更多的事也摊到了他与娘的身上,虽然日子过得比往常要吃力些,但是他迟早也会成为家里的顶樑柱,他早有心理准备,便也不觉得生活有多难。 「哦哦。」楚韵瞭然地点点头。 文彦想到,何况他的日子,比起村中的大部分人,比起楚韵来说,都是不错的了,只是娘亲天天抱怨自己命苦又多劳累,又免不得和不良于行的爹爹吵架,他也劝不来,能在外头逗留的时候,便也躲个清净了。 只不过...... 文彦看了身旁毫无察觉,吃糖葫芦吃得正欢的楚韵一眼,爹娘上回还与他说,希望他早点娶个媳妇儿回来...... 不知道在脑海里想了什么的文彦,他因不常劳作而比旁人都显白的脸庞染上淡淡的红晕,想到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又去看楚韵时,见她在一个包子摊前停下脚步,似是在问老闆包子几文钱一个。 老闆拿开蒸笼的那一刻,白色的雾气混合着肉包子菜包子的香味扑鼻而来,和老闆说拿两个包子后,楚韵正要掏钱呢,却是被人抢先了一步。 「公子,是这位姑娘先......」老闆看文彦穿着打扮也是一表人才,不过他做生意的也不看人啊,也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嘛! 第187页 「我替她付。」他说得是那样理所当然。 「啊?」 楚韵颇为意外地看向文彦,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突然这样做,她呆呆地看到文彦谢过老闆,从他手中接过包子,却微微皱眉,向她说道:「虽然用油纸包着了,但包子还是有点烫,我先替你拿着,等它变温了一点再给你可好?」 「......啊?」楚韵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这是怎么了? 「呃,谢谢......」难为他这样替她考虑,楚韵又勐地晃晃脑袋,「不是,那个没关系的,我拿着油纸边边就好了,对了,包子钱......」 楚韵将钱给他,文彦却没有接过,「我请你的。」 见文彦态度坚决,楚韵也只好收回举在空中的手,想着那么自己下次请回他就好了。 包子铺老闆看着面前的少年和小姑娘笑而不语,他瞧着这位公子在看向穿着一眼就知道家境贫寒长得却俏丽讨喜的姑娘时,他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地变得更柔和些,只是这个小姑娘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个公子对她的不寻常之处。 「走吧,你不是出来买食物的么?」 他没有向往常那般,对她待常人不同一些都要找个藉口不让她误会或者多心,亦或是背着爹娘让楚韵帮他一些小忙,好能有个名目让她赚钱那样继续遮掩他的心意,当他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不会从她身上移开的时候,便总在心里暗暗想着,能不能有一天,她也能如他这般眼中有他。 以往,他总是规戒自己不允许自己出格,当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情意时便在默默隐忍,并不是在嫌弃楚韵出身不好,不该被喜欢,而是家中父母因楚韵的出身对她有意见。 他不明白,为何喜欢一个人不是看重她这个人怎么样,而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事物,越是让他与楚韵划清界线,越是这样约束着他,他的情意便如火烧不尽的野草那样肆意疯长着...... 他只明白,自己从很早的时候,或许是那次他与家中父母赌气一个人上山去,撞见了在山上挖食物的楚韵,她长得是那般的俏丽明艷,一副不该是拿着锄头挖呀挖的长相,她明明都不认识他,却见他渴得快要虚脱的时候,将自己的水递给他,见他喝个精光自己也渴得不行,也没有指责他把水都喝光了而独自忍耐的时候;还是后面认识,他被闷在家中每天被拘着读书写字,爹娘也不允许他与村中的其他孩童一块玩耍...... 他们总是说着,他将来和这村里的所有人都不同,说着君子不与三教九流之人为伍,可他却想要和别的小孩一块玩儿,他们并不关心也不在意他的手练得酸得快要断掉的声音,不在意他被书本药材淹没,原来有找他玩的孩子,被他父母发现后,就再也没有找过他了,甚至很避讳和他一块玩了。 只有来他家送药材的楚韵,会偷偷带着他爬树玩,带他去踩溪水,跟他说,「要是被你父母抓到了,你就说都是我带你去玩的,他们就怪不到你头上了,反正村里的人讨厌我的有那么多,要骂我的也不差你父母两个啦!」 又或许是他刚开始怎么爬树都爬不上去,不像她一下子就爬上去了,而她坐在树杆上晃悠着双腿笑着给他鼓劲让他爬上来,她一双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的样子,让当时在树下的他被晃到了眼,他一个晃神,一没注意就摔了个屁股蹲儿,便听到她脆得就像果子一样清甜的笑声...... 从此让他,一见到她便心生欢喜。 正如他早些时日对她说过的那样,等他是掌柜的,他是家里当家的,他自然不会亏待楚韵,不会剋扣她的工钱,他原先百般遮掩自己的心意,是发觉父母对楚韵颇有微词,他私下为她抗议她拿这么少工钱的事,甚至饿昏了自己,他们也不为所动,他便知道,自己的心意并不合适在那个时候暴露。 而现在,是否到了可以堂堂正正地向她表达自己心意的时机呢? 可以没有任何理由,也不再有任何藉口,将日復一日藏在心底的情意,光明正大地诉出于口。 文彦忐忑着却又期待着,当觉得自己似乎能够说出口的时候,竟是一刻也不想等待下去,却发觉楚韵走到不少人围着的一处地方,正费力地挤进去。 第114章 见楚韵已经从密不透风的人堆中挤进去了,文彦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衫,若他也这般挤进去,大概衣服会褶皱不堪,衣冠不整很不雅观,且回去让爹娘看到了也免不了一顿说,进而在询问之下知道他没立即赶回去,想到这里,文彦便站在人群外,听周围的人怎么说,站在人群外的他看不到楚韵,文彦忍不住微微皱眉,她的好奇心也太浓烈了。 许是从小也没吃到什么东西,楚韵的身量比同龄人都显得娇小一点,此时却便于她能灵活地挤到前排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刚刚在人堆外听到什么「卖身葬父」的话,还有另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说是要买人的话,此时挤到前面的楚韵,她看到一位穿着全身素白的女子,她跪在地上,眼神空洞如无水的枯井,麻木地听着旁人议论纷纷。 楚韵拧着眉,只是听着周围的人谈论的声音,他们似乎将这个不认识的女子当成货物那样打量,她非常不喜欢这样。 她是活生生的人啊,怎么能被当商品那样买卖呢! 「她发间别了一根草,这是要将自己贱.卖的意思啊。」 第188页 「这哪里贱.卖了?你没看到她旁边立的木板,上面写着急需五两银子呢!就算哪位老爷要买个丫鬟回去,那卖身契哪会要五两银子啊?!」 「不过你还别说,她长得还算标緻,那也不值五两银子......」 「嘿,她清汤寡水的你也看得上?怎么的,她是力大如牛一口气能耕完一亩田,还是有一门营生的活计?要是有营生的手段就不会走投无路的卖自己了,她也配拿五两银子?你还真是不挑啊......」一人上下扫了一眼神情木然的女子,他说出口的话语尖酸刻薄,眼里流露出的情绪让楚韵感到生气又反胃,「倒是前凸后翘的。」男人说完,脸上露出意味不明又猥琐的笑容。 「你这人没心的吗?她爹爹突然离世已经够难过的了,她现在还不得不......」被众人这样你一句我一句毫不尊重的话,被猥琐男子噁心的笑容给气昏了的楚韵按捺不住,出声道。 可她又顾及着陌生女子的心情,一丝尚存的理智令楚韵压抑下想要说出口的话,她差点说出这位陌生女子还不得不将自己的悲痛暴露在人前,忍受所有人对她肆意的指指点点,忍受他人不把她当人看,若是这样说出口的话,这个女子该有多难过呢?这不是再在往她的心里扎刀么? 她已经,很艰难了啊...... 是她被逼得没有办法,不能把自己当人看了。 女子平静如死水的眼眸抬起,她望了在为自己鸣不平的楚韵一眼,哀莫大于心死的她又低下头去。 「哪里来的乞丐啊?!」猥琐男子上下扫了楚韵一眼,在看到她的脸时微微一愣,心中觉得可惜,随后又换上不屑的神情,「这么干扁的姑娘家还是第一次见,你要是头髮再短点,说你是个男也没人会怀疑吧?」 「又不是我逼她出来卖的,这青天白日的,她既然跪在这里,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她都做出来贱.卖自己的事了,我凭什么不能看不能说啊?小乞丐滚回去要你的饭吧!」猥琐男子说完,横着身子用力撞向楚韵,楚韵被这个力道推得站不稳,她周围的人更是事不关己的远离了她,谁也没有说一句话,更不会掺扶她一把,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楚韵被推倒摔在地上,更别说还有其他人小声地议论起她来。 「......」 膝盖和手掌当下感到一片火辣的疼痛,楚韵也没管周围人冷漠的视线,她咬牙起身,呸了一口唾沫,使出吃奶的劲儿,整个人像是小牛犊子那样冲锋着撞回猥琐男子去。 猥琐男子以及周围的人都不觉得这个「小乞丐」的胆子有那么大,被欺负了被众人数落了,就该跟那些见过的乞儿一样,害怕再次被欺负被侮辱而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怕被众人注意和发现,都觉得她该灰熘熘地遁走才对,都没想到她有这么虎,直接撞回来了! 猥琐男子没有防备,竟然也被楚韵撞得站不稳,而他周围也没有人想扶他一把,就看到他摔了一个大屁股蹲儿。 「嘿嘿~」看到男子摔倒,楚韵毫不掩饰的笑着。 「你,你......好大的胆子!」感受到被众人围观着,觉得自己出了洋相,还是被一个「乞儿」冲撞了,猥琐男子也不管还在疼的屁股,龇牙咧嘴地起身,扬起手就要甩楚韵一个巴掌,可有着丰富挨打经验的楚韵熟练地躲过了男子的手,很是嫌弃地看着他。 下一秒,她眼睛从左到右转动了一下,眼里透出狡黠的笑意,她甚至往前走一步,看着男子又抬起手,大大咧咧地说道:「你打啊你打啊,你不是说我是乞儿么?哎呀,我这都有好几天没吃过饭了,饿得只有一把骨头了,你记得下手重一点,最好能把我打去医馆里,我伤得有多重,你就赔多少医药费,我也好上你家去吃吃喝喝......」她撸起衣袖,将手伸出来,递在男子跟前。 「哎,咱璃月有这样的律法么?光天化日之下无故伤人自己还没一点事的?你知道么,唐闻邡?」楚韵转过脑袋,眼神直勾勾地看向那个刚才在她往后倒摔倒时,还伸出脚想再绊她一跤让她摔到后脑勺的男人。 要不是他,她也不会为了不摔到脑袋而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好巧不巧,她学了百家姓更是在认字了,所以看到了那个看着文质彬彬,却黑心肠的男子身上带了写有名字的物品时,楚韵就故意地喊出他的名字。 猥琐男子要是以为她在吓唬他,那她确实在吓唬他来着,只不过楚韵想要他知道,别以为他真的下手打了她,她会没有人证,让他掂量掂量敢不敢动手,要他以为他会有麻烦就行了。 「我,我不认识你!」唐闻邡看到猥琐男子恶狠狠地看向了他,急忙喊出声。 「哦?真是让人伤心啊......好吧,我要跟小姐说你居然是这种没有担当的男人!」 其实那个带有他名字的像是香袋一样被他挂在腰间的东西?她这种做了手工的一看就知道这不会是男子自己做的,只会是别人送给他的,很像很像是女子做的物品。 她名字都敢喊出来了,没道理不继续赌这一把。 「......」 可唐闻邡变了的脸色在其他人看来,就是楚韵必然和这个人认识,搞得猥琐男子扬起的手停在空中,想到面前的这个「乞儿」不能随意欺负就拍拍屁股走人,只好憋屈地放下手来,可他心里怂了却还嘴硬道: 「你以为你在伸张什么正义呢?她在这里就是要等别人来买她,付这五两银子,你以为你是在为她好为她出头吗?现在这个女人估计心里不知道怎么恨你呢,恨你让她白跪了这么久,恨你耽误她的要紧事,恨你砸她的场子......」猥琐男每说一句,楚韵握住的拳头便更用力一分,「我们在这里凑热闹是给她脸了,没准就有谁把她买去当自己的婆娘,或者成为哪个老爷的贴身丫鬟......」 第189页 在说到「贴身丫鬟」几个字时,猥琐男的脸上的笑容越发地暧昧噁心。 「若她有点生存的本事,也不会跪在这里受人冷言冷语了,呵。」 「......」 她真的,做错了么...... 楚韵侧过脑袋去看跪在地上,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一无所觉的女人,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像是干涸的地,无法再留出一滴泪来,她无视着,或者说已经无法感知周遭的一切了,像是案板上的鱼肉,待宰的羔羊,被动地等待,接受任何一种她不期望却不得不屈从的命运。 「......」楚韵紧握的手慢慢松开。 她,有五两银子。 当要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如山体滑坡如海啸灭顶的压力向她袭来,这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看上去都要比她有钱,他们的衣服干净又整洁,脸蛋都比她要圆,可是每个人都只是在看热闹,只是在对这个陌生女人指指点点......没有谁想要管女子的死活。 也是,五两银子,真的太沉重了。 许是也觉得自己丑态毕露又没找回场子,猥琐男子放完话就灰熘熘地走了,也果真如他所言,闹了这么一出,一些看热闹的人自觉被搅和了兴致也散去了,很快地,周围就不剩什么人了。 唐闻邡见人都走了,他一脸忐忑的向楚韵走去,还未开口,就被不想搭理他的楚韵用话给堵走了: 「走吧,我今天没见过你。」她现在没心思与他周旋。 而站在最外围的文彦在楚韵与人起冲突的时候,便觉不好,也在往人群中挤,可无论他怎么说「借过,借过」都没有人能让他过去,他看着衣服上挤出来的褶皱,只好被人围起来的「墙」给堵在外头,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他立刻上前去,看到楚韵只是头髮丝凌乱一些,看上去没有大碍,他悬着的心放回肚里,可自己到底还是担忧她: 「楚韵,你刚才太冲动了......还好你人没事。」他嘆了一口气。 刚才她与别人发生争执的时候,他就在想怎么为她化解她不慎惹出的乱子,楚韵的性格是冲动了些,但是他也同样地不认同那个男子所说的话,见楚韵与人槓上,他心中也暗暗为她捏了一把汗,更是震惊她何时能说出这些仿佛她读过书的话来,愣神之间,她自己化解了这场风波。 「对不起,我没能及时地保护你......」作为男子汉,自是要维护喜欢的女子,「你认识那个唐闻邡?何时与他见过?你......」 她识字了,又认识了陌生的男人,更是能自如的和商贩砍价,这些都让他感到神奇,心中又觉得古怪,可一想到她竟然能帮上仙家的忙,这一切似乎又都不奇怪了。 他也不是时时刻刻与她处一块,若爹娘都忙而不在家,也得是能避开村中大多数人的时机才能与她相处片刻,其实也有很多时间,他并不知晓她的去向,她会做什么,这样吧? 一想到这儿,文彦的心中就不免感到焦躁,那么在他看不到,不知晓的时光,楚韵会不会看上了谁,也会喜欢上谁呢? 沉浸在思绪中,还在与自我交战的楚韵,并未分出心神也没能在意到文彦对她说了什么,不然,她定是要感到奇怪,他又为何说要保护她的话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文彦抓住她的胳膊,想要问她之前,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文大哥,我想帮她......」 她应该下定决心,她应该对自己说出口的话表示肯定,可她还在犹豫不决...... 心中仍然难以安定下来。 要不是拿命去换的,她这辈子也挣不到五两银子吧? 就在刚刚,楚韵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很多关于她自己的以后的,她的生活,她的各种情况,她也比谁都需要钱,这不是几文几十文,而是整整五两,重得她快要窒息的钱...... 毫不夸张的说,就算现在要她抉择,是要自己的命,还是要五两银子,她都会冲动但不太后悔地说,她要五两银子。 「......」 他看得出来,她眼里的挣扎纠结,他侧眼看去,她无意识抓上他衣袖的手,他的衣服被她用力抓到变形弄出摺痕,她在不安,她渴望有谁可以给她一个一锤定音的意见。 「你当然可以帮她,只要你想,你可以在这里等着,文大哥去给她买点包子馒头,买些吃食给她,嗯?」 「不,不是......」楚韵紧咬嘴唇,她闭了闭眼,小声说道,「我有五两银子。」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文彦一时嘴快,脱口问出。 「别人的答谢金......」楚韵垂下脑袋,默默地松开了抓着文彦的手。 文彦自是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他转而双手握住了楚韵的肩膀,「楚韵,小韵,你,你先冷静点......」可看起来他才是最不冷静的那一个。 文彦稳了稳心神,才勉强开口说道:「文大哥知道你的为人,倘若你不愁吃穿,你能解决自己温饱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你一定不介意,甚至是很乐意去帮他人度过难关......可你刚刚连十文钱的烧饼也不捨得买给自己吃,也没有给自己买新衣服穿,而且,就算你『买』下来她,她以后跟着你生活,她的吃喝也要依靠你,我不是要伤你的心,只是你也知道,你目前靠自己生存也很艰难,不是吗?」 「人应该先保住自己,再量力而行,楚韵,我知道你的心地好,但是没有帮别人帮到自己也受苦的道理,而且......」文彦忽然压低声音,他放下宛若钳制住楚韵的双手,他眸色一暗,俯身侧到楚韵的耳边,一手挡住更小声地说话,「就算你不是买下她来,你是借钱给她,你怎么知道她有没有营生的活计,能不能还你的钱?看她光天化日之下不得不来卖身,便知道她要么是没有亲族,要么是她的亲戚也靠不住,而她父亲也无好友能帮衬一把,这钱,你若是真的给出去了,你就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一辈子,你也不能拿回来了。」 第190页 文景文丽娘显然是花了心思栽培文彦的,没让他歹竹长不出好笋来,可他们家虽是经营着小药房,但是长年累月地做着生意,耳濡目染之下,与书本多打交道的文彦尚且还不是个生意人,可他的心里做事之前也会计较,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既然楚韵想要知道他的意见,他自然是让楚韵三思,更是在劝阻她。 「......」 文彦已经把利害关系,把她没有考虑到的情况与她讲清楚了,可楚韵仍在纠结,更是犹犹豫豫的。 就算她不懂得这么多,可是她的直觉也告诉她,这钱给出去了,她是要不回的,所以她才这么纠结。 楚韵沉痛地闭上眼,她垂在身侧的手握成的拳头咯咯作响,可人不能作为人来活着,不能有尊严的活着,好像会比没有钱,没命了更难受。 那些人讨论她,已经完全地将陌生女子当成可以随意买卖的物品或者牲口那样,从此以后,她的生活就会跟现在的她不能说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一样,她不被允许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见,被动的接受命运给她的一切。 如果她觉得五两银子能够换她的一生,这样真的值得,她就不会是这副仿佛行尸走肉的样子了。 因为是自己的选择,这个女子抛弃了自己的人生,放弃了自己作为人的尊严,所以她就该受着......但是现在,若她还能有别的选择呢? 「谢谢你,文大哥。」文彦拧紧的眉头一展,楚韵这样说,应该是把他说的话都听进去了,「不过,对不起啊......」 「嗯?」 「我是个笨蛋,明明你和我说了这么多的道理,也耗费了你的苦心,真的谢谢你,我不是没听进去你的话,只是我,我......」 「我还是,想帮她。」 楚韵说完,她不敢去看文彦脸上的神情,她有点怕看到他恨铁不成钢,一番苦心都白费了的失望表情。 她知道的,知道他是为她好,为她考虑的,只是,她自己这人吧,就是有够傻的,她考虑不了那么多,只晓得按照自己的心意走。 楚韵毅然决然地挣开了文彦抓着她胳膊的手,她没敢看他,而是走到那名陌生女子面前: 「这位姐姐,地上凉,你先起来。」 她下了决心之后,便走过去搀扶起陌生女子来,「你跪久了膝盖会很疼的,你别急,我有办法,我能帮你,我一定会帮你!」 因为她也非常的清楚,不被当成人来对待,没有尊严的活着有多么痛苦......苦得她曾经有无数次就想这样一了百了。 或许真的存在命运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它也让楚韵被动地承受着它要楚韵经歷的一切,也不曾给过她任何的选择,她的一生,也像是被註定好了那样,要她按照既定的轨迹走,遵循既定的路线死...... 可,凭什么呢? 她明明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也没有伤害任何人,可当爹娘故去之后,她莫名其妙就成了全村的罪人,谁都可以践踏她,有任何的怨气都能对着她来发泄,如果她不看重自己身为人的尊严,任人踩踏,认这所谓的「命」,这个世界上早该没有她楚韵这号人了。 因为心中憋着这口气,因为不能输给其他人对她无止尽的恶意,就算她毫无选择,她也不会放弃挣扎......就这样一直到现在,如今,她好像有了能给别人选择的余地。 楚韵又不禁想到,她当下凭自己的意愿想要做这件事,想要帮助别人,并没有期望别人能回报她,可阿爹阿娘说过,人要多做好事,会好人有好报的,可她如今已经失去了她最想要回报的,最期望他们能过得好的人,如果做好事真的会有好报,这样的福气,能不能加注在魈的身上? 他每天都要和邪祟,和[业障]战斗,她现在,只希望她重视她在乎的他,好好的。 温暖的柔软的手驱散了笼罩在女子周身,将她围成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那般的死寂,有一位少女温柔地注视着她,将她连同她被数人践踏的尊严一起捡起,将她以为不会再感受到跳动的心,轻轻地捧起。 许是少女逆着光,她看她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视线一片模煳。 ** 陌生女子的家离这大街上有些远,也据她所说,家里也早已被搬空,只是剩下一间简陋的屋子,说是楚韵二人若不嫌弃,不觉得会冲撞他们两人,去她家中喝杯茶也好。 这也是拿五两银子并讨论她今后如何跟随楚韵的委婉说法,可楚韵也不想自己会后悔,进而在心里打退堂鼓,五两银子再多在手里揣一刻,她免不了多纠结一刻,还是趁着头脑发热速战速决的好。 于是他们拐进一处没人的死胡同,藉由文彦的背影遮挡,楚韵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袋子,递给了陌生女子,楚韵也向女子表明,她不必卖身给她,就当作是她向她借的银子,这然后,他们又找到能替人写书信的大伯,这集市上不仅有买卖食物货品的摊,也有看风水卜卦的,自然还有这一类能替人写字而摆摊的人。 此时的璃月还未安定下来,又是战争,家里能供小孩读书识字的仍是少见的,而现在最常见的便是用书信传讯,这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只要是需要,便都能找到这样的摊子来,以口述的形式请人代替书写需要的信息,以及也能请对方看信件,或是转述纸张上的内容。 第191页 那陌生女子名为秋时稔,因姓秋,家里人便顺理成章地给她取名为时稔,取自「年丰时稔」,意为丰收之年已经到来,希望这个孩子的人生也能像在秋天是收穫的季节一样,能够取得许许多多的「丰厚收成」。 她并未向楚韵二人透露更多关于她家里的事情,楚韵对此也没有过多的好奇心,更是顾念着人家正是悲伤的时候,这有什么好问的,而文彦是陪同楚韵的,也没有心思在意这些。 秋时稔口述,摆摊的先生写下借条,让楚韵再三看过是否还有补充更改的地方后,楚韵收下了借条,秋时稔红着眼眶,趁着楚韵收起字条的空档,果决地当街向楚韵跪下俯身一拜。 「秋姐姐,你这是......」楚韵躬身去扶她,不过秋时稔并未起来,依旧跪伏在地。 「楚姑娘,你是至纯至善之人,何止当得我这一拜呢?你我不过今日才见,你却能为我如此,我对你的感激无以言表,今生今世,你都是我秋时稔的大恩人,从今往后,只要是我能为楚姑娘做的,只要是楚姑娘需要的,我定竭尽全力为楚姑娘办到!」 听着那些围着她的人左一句右一句地讨论着她的将来,无一例外都是她被买走,从此以后不得自由不再是人的悲惨命运,而这位少女怜她帮她,她为她做的何止是雪中送炭,更相当是挽救了她的人生......她怎么感谢她都不为过。 秋时稔握紧拳头,从楚姑娘的穿着上看,她的家境比之她还不如,却愿意借这等对她来说是天文数字的钱,她善良到愿意信任一个只是与她有一面之缘的她,她借的是她安身立命,她不辞辛劳一点一滴攒下的救命钱,从楚姑娘娇小的身形上看,或许她也很少吃上饱饭......只等安顿好父亲的身后事后,她也要努力筹钱,争取早日还楚姑娘的钱。 她万万不可懈怠,日后一定要更加勤恳,不早点还楚姑娘的钱她良心难安。 送别了秋时稔,没有钱的楚韵这上街一趟也没有买到面粉,更无兴致继续逛街,便草草归家去了。 只是这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越走越不忿,心中憋着一股气,下不去出不来,堵在她的心头,梗在她的喉咙里。 楚韵气愤地一脚踢向路边的碎石子,心里还是没能好受一点,又去踢一个更大一块的石头,文彦看到她吃痛地后退两步,又像是不服气似的还要踢石头,只得连忙拉住她:「你这又是何必呢,给银子是你自己的主意,现在来反悔还来伤害自己是做甚呢?」 文彦心里也有点憋闷,自己好说歹说地劝她,可她还是选择了让自己更受苦的方式,按照自己一时头脑冲动不成熟的想法那般去做,无论是谁,自己的好意不领情,心里都会不太爽快吧...... 可他心里又不免心疼起楚韵来,他从前就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或许是因为自己受过苦,所以特别能理解能体会到别人的不容易,催生出想要帮助别人从困境中解脱的强烈意愿;也或许是她天生比起自己,更能看到别人受的苦难,她不似好些人会熟视无睹,会垂怜自己,而不愿也不能对他人有那么强的同理心,可她却能看到别人的难处,会愿意伸出手帮助他人。 就像他一样,村中的所有人都觉得他过得是神仙日子,如果他抱怨父母不顾他的意愿,他们好似不在乎他怎么想的而是在乎自己要他如何,他从小被拘着不得玩耍等等,别人只会觉得他很矫情,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们这些人明明连饭都吃不了了,他怎能如此厚颜,去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当成苦难一样诉之于口? 可就是没读过书的楚韵却能对他说,「唔,人和人都不同嘛,那么你觉得难过,那一定就是有事让你心里难受了,难受就是难受,是自己的感觉,这有什么好比大小的?不要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你要让自己开心一点。」 她不一定懂他在痛苦什么,在表达什么,但是她会选择理解,尽管他可能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可是她会说,她会希望他要开心一点。 「对不起,我不是......」他心里都会不舒服,更别说现在的楚韵,他刚刚那样也带着情绪说的话,会不会让她更难受呢? 就看到身旁的楚韵早就绷不住地哭了出来,「我,我也,不想这样犹犹豫豫的,这么不果断,事后后悔的样子,真的很难看的啦!」她哭得说话声音都断断续续的。 「自己做的决定就要自己承担,现在这样后悔又是在做什么哇......」 「可是那是五两银子,整整,五两银子......我这辈子,都不能赚到的钱,我想,我想买好多好吃的,还有漂亮衣服穿,我想吃上白白大米饭,红烧肉,芝麻烧饼哇.......这些好吃的好用的好玩的,都长着翅膀飞走了哇!」想到这里,楚韵更崩溃了,她毫无形象地仰头大哭着。 「......」 文彦想,楚韵大概在对自己感到生气。 气自己为了不让那个女子心里更过意不去,而不得不强装出大气爽快的样子给银子,可她心里实在是捨不得,实在是难以放下,她不会怪为什么今天会碰到这样的事,不后悔自己帮助了别人,更不会在心中对被帮助的人生出怨怼,为什么偏偏撞见她等等,她仅仅是在生自己不果断又放不下的气。 「......」 他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可以让她的心里好受一点,因为只要一想到她现在是何种心情,他也会跟着一同难过。 第192页 或许哭出来也好,因为她心里清楚,她并不后悔伸出援手的这件事。 文彦伸出手,一下两下地摸摸楚韵的脑袋,感受到温暖的触感笼罩在头顶,渐渐地,楚韵哭声也变小: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楚韵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要勇敢又有担当了,那个女人的命运已经被你改写,她仍然自由自在,她的将来也会有更多的可能,就像你说过的,靠自己不会饿死,她的生活也会越过越好的,我们都该感到欣慰,因为你确实是实实在在地帮助了别人,也救回了她岌岌可危的自尊,所以你就不要苛责自己了,嗯?」他以一种哄小孩的口吻安稳楚韵道。 太善良的人只会伤害自己,这是文彦从楚韵身上悟到的道理。 楚韵是个不够自私的人,因此她也做不到足够地善待自己,可这没有关系,现在她的身边有他,他来组成她身上「自私」的那一部分,来好好地爱她自己。 「眼泪那么咸那么涩,流多了心里就会苦,喏!」文彦从袖带里掏出一袋糖来,「来吃点甜的东西压一压!」 「......」 楚韵吸吸鼻子,她伸出手,本想是拿一颗来吃,却没成想,文彦拉过她的手,将她掌心摊开,把这一袋糖都放到她的手心里要她拿稳。 「你,什么时候,这......」 也许是哭得太用力了,人也感到疲惫了,楚韵连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无力,她想把糖袋子给回给他,却是看到了这个小布袋子是米白色的,上面还画了一只很可爱的立起来站的小兔子,文彦看到楚韵盯着糖袋子看,又不禁上手摸了摸上面的小兔子,他脸上浮现出笑容来。 「哎呀呀,某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自然是管不着别人了,趁着你愣神的时候我就跑去买了这袋糖了,就是知道你一定会难受,可吃了甜的东西,无论心中有多苦涩,都能往下压一压了,不是吗?」 「......」 这好像,是某一次她跟他说过的话。 那一次,似乎是他们两个人蹲在河边,文彦因为什么事自己生闷气不说话,浑像是个锯了嘴的闷葫芦又仿佛是一块硌脚的硬石头,那感觉就是看着湍急的水流,要是有人从他后背推他一把,他掉入河里都会保持着这副宛若在沉思,可是整张脸都写满了气愤的样子,也不唿救也不挣扎,就这样保持着蹲着的样子被水沖走...... 想到那个样子,当时的自己似乎是不厚道地笑了。 这然后,才是她对他说的话,她说生活中好像总是有很多感到无奈啊,生气啊,难过的时候,这时候心里都是苦的,仿佛一张嘴那苦味都能往外冒出来...... 「喂,我这里有糖,甜的,要不要呀?是『刘人』的娘子给我的哦~」其实她一直捨不得吃,就随身带着。 「我给你讲个特别搞笑的事情,是这样的......」 她还记得自己眼巴巴地看着他吃下糖的样子,回想起来竟也觉得挺好笑的。 不过现在想起忽略了他事情,楚韵心里又感到过意不去:「那个,对不起哦......」 「我要是跟你计较这个,我还会说出口吗?」 文彦摇摇头,他伸出手拿出一颗糖,他剥开糖纸,白皙温暖的掌心托着这枚糖,递到楚韵跟前。 「我这里有糖,甜的,要不要啊?」 白日的阳光照在少年的脸庞上,他扬起的笑容干净又爽朗。 「......」 楚韵手指捻起这颗糖放入嘴里,清新又自然的水果甜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内心涌动的苦涩,好像真的被压到心底看不见的幽深角落里。 文彦见楚韵吃下糖,她的眉间也舒展开,他也再从楚韵手里的糖袋子中拿出一颗糖吃进嘴里,「这下,我们就扯平了。」 「什么啊......」这糖是他的,他给了她又从她这里拿了一颗,这算哪门子的扯平啊。 楚韵轻勾嘴角,成,目前就算她欠他的,等着,她一定还回去! 下一刻楚韵惊慌地抬起眼眸,文彦竟是说也不说一声,就向她伸手用衣袖擦去她的眼泪! 他可爱干净的,怎么...... 楚韵偏过脑袋躲过,后知后觉到他这样好像,待她有点亲密了? 她又看了他一眼,文彦也不说什么,没有一点解释,就弄得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也是好意吧?可是,她为什么心里觉得怪怪的? 这心中的感觉说不出来,楚韵只好沉默着。 「......」 还是太冒进了么? 在楚韵的心里,他应该还只算是一个朋友,或许是他曾经百般掩饰,也令她对他没有别的想法,他这样的举动在她看来很突兀...... 还是唯有忍耐,一点一滴地令她改变对他的看法,他如今年十七,她也未及笄,还有的是时间,他们来日方长。 两人便这样沉默地走回了村子,期间楚韵有心想说点什么好打破这看似僵硬的氛围,可她也不是嫌弃文彦,但是她也是下意识地躲开了,这确实不好解释,只能作罢。 文彦在进村之前,他习惯性地停住脚步,楚韵对此表示理解,因为被村里人看到他们一块走的,一次两次也没什么,多了还不得传到文丽娘耳里?不仅文彦要被文景文丽娘训斥,她被文丽娘骂也是轻的,也就没有等他,而是先一步进村了。 可如今下定决心要与楚韵多加亲近的文彦,自觉以往就是太怕被发现他和楚韵有来往而不得不压抑自己,就像此刻的楚韵,他宁愿她对他感到失望,这样也说明在她的心中,他也是有位置的,他与常人是很不同的,而不是,对他的理解。 第193页 文彦心一沉,随后大步赶上楚韵走在她的身侧,与她一同进了楚家村。 「你......没关系吗?」 「不能与你同行,才是有关系。」 还没有等楚韵品出文彦突然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看着村里头家家户户的人都不在家里待着,而是都出来了,看他们的架势,似乎在等人。 「是楚韵!」 「楚韵回来了!」 「楚韵啊......」 她立马掉头拔腿就跑。 文彦只感觉他身侧颳起了一阵风,吹得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第115章 开玩笑!这么多人在村里头等着,这摆出的阵仗她心里头很难不发憷的好不! 他们喊她,难道是在等她?! 那更要跑了啊! 楚韵来不及思考,更不想思考,熘就完事儿了。 可天大地大的,她还能跑哪儿去?哪里还能成为她的容身之所呢? 总之,他们一定是想好了怎么对付她的,不开玩笑,他们一人一口唾沫就足够喷死她了,她先在外面躲一下,等天色晚了,再绕路从另一边熘回家中收拾东西...... 「楚韵,楚韵,你别跑啊!」 「我去!」 楚韵不慎回头看看,发觉好几个正值青壮年的男女在后头追她,也跑得不慢,把她吓得差点一个趔趄......怎么,这是下定决心还一定要赶在今天把她杀了?! 一定是她好几天没吃东西所以才一会儿就被他们追上的! 看到男男女女挡在她的前方,他们逐渐形成一个围住她的圆圈,而楚韵就像是被困住的幼兽那样,她满脸的戒备警惕,想到要是被他们抓住,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她目露凶光,眼里涌动着戾气。 一个人被她这般充满敌意的样子给吓到,说话也磕磕巴巴的:「我,我们,不是要伤害你......仙人来过村子里了,不巧的是,那时你不在......」 仙人?魈?! 她第一反应便是他。 会是他来过了么? 楚韵眼里的防备消融了一点,像是浑身竖起尖刺的动物忽然停止了攻击意图那般,可随后她又在想,这是不是他们编的藉口,为了要她放松警惕甚至放弃抵抗,自魈向村里人託梦后,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她认识仙人么? 「哦?敢问,仙人来所为何事啊?」 如果是编的藉口,他们一定答不上来。 楚韵慢慢地往后退几步,以防他们突然不管不顾地扑上来。 「仙人说,楚韵你可有本事了,说你为人敦厚善良,你帮了他们很大的忙,岩神大人想要赐福于你,可是你却为全村的人求良田,说我们楚家村的田不知道怎么种不出来粮食,所以仙人过来看了,两位仙人解决了这个问题,说以后我们楚家村不用担心会没有粮食吃了!」另一个人急急忙忙地向楚韵解释道。 他说的是田地的事!那看来不是扯谎要抓她回去伤害她了? 「楚韵,你是全村的大恩人......以前都是我的不是,是我狗眼看人低,是我不知好歹是我不是东西,我,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男子说到后面,满脸的愧疚,果断地向楚韵所在的方向跪下,一下又一下地扇自己的巴掌。 真是太惭愧了,那时楚韵的父母过世不过两年,她甚至都不到十岁,村里就传起谣言,先是有的大人明里暗里编排楚韵的不是,大人的态度最容易影响到还是非不分的小孩,孩子的恶意是纯粹又残酷的,以前会跟楚韵玩耍的小孩,都会直白的嫌弃她,甚至好好的突然推她一把,学着家中的大人那样呸她一声,骂她是祸害是灾星,童稚的声音清亮无邪,又残忍得很,能从村头一直传到村尾,就这样伴着她一年又一年...... 那些经由大人教过的童谣,不知不觉便被编成各种各样的藏着诅咒楚韵的话来,明明是连死都不知道是什么含义的年纪,却能对着楚韵唱要她被淹死烧死被妖怪吃掉的歌谣来。 他看到过楚韵被小孩们,被大人打的只剩一口气的样子,还有父母离世得太早,还不知道要如何自食其力的她,被饿得毫无尊严地跪在别人门口乞求别人给她一口吃的,却没有人回应她,使她险些被冻死在别人门前的时候...... 他仿佛从今天开始才有心了一般,才能感受到她过去过得有多痛苦,这对她来说宛若炼狱一样的楚家村,她就这样撑过酷暑严寒,撑到了现在。 他曾经还觉得自己有良心,比起村中那些傢伙,他还是不错的,他也没怎么打过她也没怎么伤害楚韵啊,殊不知他自己也组成了楚韵痛苦的根源。 「楚韵,我,对不起......」 一个跪了,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楚韵见状,她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心乱如麻的她慌张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她咬着牙,越跑视线越模煳,在临近楚家村的时候,又强逼着自己隐忍住泪意,眼睛像是抽筋似的勐眨,将眼里泛起的水雾给逼退。 她绷住没有表情的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平静地走进村子里。 还在村中等待的众人,一看到楚韵回来了,不少人又惊喜又感到忐忑,他们纷纷围上前来,大声地对楚韵表达对她的感谢之情。 仙人腾云驾雾降临楚家村,又说明全是因为楚韵的原因,是她求情说村里头不能种庄稼,大家都没饭吃,她希望大家都有饭吃,因为她朴实又善良的心,仙人赐福于楚家村,今后,只要好好种庄稼,往后楚家村的人都会有粮食吃,从此大家再也不用担心闹饥荒,每个人都能吃上饭甚至吃饱饭,现在在他们眼中,楚韵的形象和地位都能比肩神灵了! 第194页 即使过去,他们对她那么不好,但是她还是如此深明大义,还能为全村人着想,试问他们村里的人能有几个人能做到这样?! 要真能被仙人相中帮到他们的忙,还能被赐福,肯定谁也想不起来要为村子里的人谋福祉,只会想着如何让自己过得更好了...... 更年长一些的村民想起了楚韵的爹娘,她爹在世的时候也是个热心肠,其他家里需要帮忙的时候,他也很爽快的说帮就帮;楚韵她娘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与她柔美的外貌不同,她的性子倒是像个辣椒那样,但人也很是爽利......这么想来,楚韵完全是继承了她爹娘的优点啊! 「楚韵,你这丫头真是有出息啊!」 「你这孩子打小就很善良机敏,大伯瞧着你就是顶顶好的孩子!」 「你这孩子哪哪都好,真招大娘稀罕!」 楚家村的人左一句右一句地夸赞楚韵,从未被他们如此热情地对待过,也弄得楚韵很是不知所措。 而在仙山之上,去往楚家村的两位仙人找到了正在摆动机关造物的魈。 「回护法夜叉大将,小仙已按照您的嘱託在楚家村村民面前大肆褒奖人类楚韵,只可惜她当时不在村中......」 第116章 「多谢二位。」魈向两位仙家颔首致意。 「如此小事怎能担当得起您的一个『谢』字?护法夜叉大将言重了!」 论资排辈,他们受限于自身的仙力,即便是报答于他们有恩的岩神大人,为璃月能尽的心力都很有限,自觉跟其他仙家也有差别,没成想岩神大人竟愿意交代他们去办此事,且被众仙敬重,法力高深又奔赴在战场第一线,很受岩神大人器重的仙众夜叉仙人找上,他只是拜託他们能在人前为楚韵美言几句这样的小事......能和崇拜的护法夜叉大将说上话,能帮上他的忙真是太好啦! 两位年轻的仙家喜滋滋地走后,魈便继续摆动着从闲云那里得来的机关造物,它外形也似一只鹤,不过通体都是金属质感,闲云真君称之为「机巧鹤」。 「还在摆弄这个什么机关造物?金鹏,你都已经两天不吃不喝也不曾休息了,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浮舍来到魈的住处,看到应达担忧他而给他提来的食盒,都放到他身旁了,可上面没有丝毫被动过的痕迹,浮舍心下气不打一出来,「你便直接与闲云说,都已经向她要来这机关造物了,又何必自己研究如何组装,直接让她帮你一步到位不好吗?!」 「你为了她弄这个机关,那你自己的身体就不顾了?」这货白天就清除邪祟做岩神大人吩咐他做的事,一旦有回仙山的空闲了就摆弄这个什么机关造物,把自己当成不用休息不会疲累的工具使用,真是气煞他也! 再装好最后一块零件后,他停下了手,转而打量着整个机巧鹤,蹲下的魈没有回头,「为何,什么都瞒不过浮舍大哥......」 倒也算是诚实,面对他也没有扯低劣的谎言,省去了他戳穿他的功夫。 「你啊。」浮舍感嘆一声,「在不熟悉你的旁人看来,总觉得你冷漠好似不近人情,其实你比谁都有心。」 战争残酷,一朝不慎,今日还能一起战斗或是说笑的伙伴便成了一摊白骨......很多时候都来不及感到悲痛,无法分心,无法停留脚步为其哀悼,而魈便是战场上最果断沖阵,永远把岩神大人交代的任务放在第一位的人,他似乎从不曾感到犹豫亦不曾迷茫,好似他的脚步也不会为谁停留,他只会流血,不会流泪。 可就是这样会让别人以为他无情无心只是强大的他,会确保岩神大人的子民安全,在交代他的任务完成后,于岩神大人下达撤退的指令,抑或是他们需要离开这个战场奔赴他处时,会不顾自身危险,孤身一人潜回战场,冒着被敌对魔神阵营的傢伙集火命丧当场的风险,去找回在战役中不幸殒命的仙家随身携带的法宝或者玩意儿,即使,那个仙人,他都未曾见过几面。 然后他会将他带回来的法宝玩意儿,交与在仙人当中同样有威望却交友颇多的他,当自己不明其意问他时,金鹏反而感到了诧异,「你曾说过,仙人殒命神形俱消,长辞于世,而与其交好的仙友往往悲痛不已难以自抑,却不得不快速振作,不容自己陷入伤感之中,而又频频怀念故人......若是身侧有他们挂念之人的物品,即便只能睹物思人,或许心中也能少些遗憾。」他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金鹏请他将他从战场上带回来的物品,转交给与身殒仙人交好的仙家,他曾不知道金鹏有没有在听他叽里咕噜说的一大堆话,从他的脸上往往难以窥见他真实的情绪,但其实他都有听到心里去,他也只是,习惯了把一切都放在心中罢了。 「有心便会有情,情又能滋生爱意,众生万物皆能有爱,爱之玄妙,古往今来,可有人能参悟透彻?既然众说纷纭,说辞太多也无法有个统一的解释,你因为她而诞生的情,而诞生的爱,不是从岩神大人,从其他仙家那里见得的对万物众生的宽仁大爱,而是只属于你自己,只因为她而产生的情爱。」浮舍看到他忽然僵硬的背影说道。 「你此前从未对谁滋生如此的爱意,又如何晓得怎么掩饰?爱无法假装,就算是遮掩,也能从你的语言和行为中窥见一二,你拜託其他仙人在楚家村人面前多说楚韵小妹的好话,是想她村里的人都以为这都是她的能耐,虽然也确实是岩神大人满足她的这个愿望......你希望她村里人能因此善待她,哪怕是因为仙人的威望,也不好再伤她。」他非要一字一句说得如此明白,就是希望他能直面自己的心,不要再为难自己。 第195页 「我暂且不知道你做这个机关造物有何用,但一定是为了她,你才会如此。所思所虑皆为她,你的心中存在爱,就算你可以压抑,它也不会如你所愿地不冒出来。如此,你又如何能够瞒过他人?」 「......」 而另一侧的楚韵仍旧被热情的村民包围着,听着他们左一句右一句对她的夸赞。 「楚丫头啊,今天晚上去姨屋里头吃饭吧?姨的蒜蓉青菜炒的可好吃了!」 「叔家里养的鸡下蛋了,你来叔这里吃饭,让婶婶给你炒香喷喷的鸡蛋吃吧?」 「楚韵啊,你想吃什么?姨明天上街给你买来吃?」 「......」楚韵看着围着她众人的脸庞,比起上一次对她的巴结或者讨好,他们的笑容里,似乎能窥见一点他们的真心。 楚韵垂下眼眸掩去了眸中复杂的情绪,心中五味杂陈的她声音淡淡的:「不用了,我今天上街太累了,只想回去休息。」 「楚,楚韵......」 她没有理会那些看着她感到错愕,或是震惊意外的村民,面无表情地向她家的方向走去。 她走着走着,又被人喊住,本想就这样无视掉,到底还是没能向前走一步,她侧过身去,看到那个熟悉的大茅草屋,那个她要日日避开的日夜不停咒骂她的,挥拐杖打她不成假装摔到地上,让她一家几口堵着打骂她的老婆子叫住了她。 楚韵冷冷地看着将头埋得很低,用衣袖遮挡住她的脸的老婆子,微微张口又合上,看她喊了自己一声就没有说话后,楚韵停住的脚步又有向前走动的迹象,就听到她对她道了一声「对不起」。 似有清风托住了她轻轻抬起的脚,让她迈不出这一步,楚二牛的奶奶继续以袖子挡住脸的样子跟楚韵说话:「我这糟老婆子自知曾经对你百般不好,无颜见你,也不敢舍了这老脸老皮地求你原谅......多谢你让我儿我孙,以后都能种粮食吃上饭,你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只能......」 楚二牛的奶奶说完她膝盖一弯,就要朝她跪下,楚韵看向别处,她的声音似乎都能听出不耐烦来:「你一把老骨头向我下跪这不是在折我寿么。」 其实,就算是折寿她不会介意往日的「仇人」向她跪下的事,每当被人欺辱的过后,她都会在心里想像那些人后面痛哭流涕对她道歉的样子,可真的到这一天,她却...... 楚二牛奶奶身子一僵,只是维持着没跪下去的动作,她都略略踉跄,楚韵说完话径直经过了楚二牛奶奶,又听到她低声地,持续不断地对她说「对不起」。 之后楚韵未曾停下脚步,也不想理任何人,她面上维持着冷漠的样子,可一拉开家门,她关上门身子抵在门背后的时候,却再也绷不住情绪,无声地泪流满面。 「......」 她好像,等了很久很久了。 仿佛是从出生的时候就在等,等那些伤害过她的人的一句道歉。 她从未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仅仅是因为她活着,就成为了一种过错。 他们狂妄地,自私地,丑恶地宣判了她的「罪过」,经年累月地实施着对她的「惩罚」。 她等到早已失去了希望,失去了对此的期待,可真真正正地等到的时候,内心里又感到茫然和愤怒。 他们此刻向她示好,是不是觉得自己做错了呢? 她向岩神大人许愿的时候,并不是为他们考虑,而是想着自己要能种粮食才能生存下去,而他们不过是沾了愿望的光,他们现在对她的友善,那些热情,好像不是因为他们意识到自己曾经有多么荒唐,自己曾经对一个无辜的人犯下如此恶行,他们不是在后悔,不是意识到了错误,仅仅是因为靠她让自己的生存有了保障,而良心未泯也才想要对她好吧?又或者是因为仙人的威严使得他们感受到了压迫感...... 如果他们真的有良心,那么为何当初没有谁把她当作一个人来看待?! 他们大可以无视她,就当楚家村没有她楚韵这号人,可为什么要欺辱她?为什么逼她去死? 楚韵死死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也不想记仇的,更不想这些事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在心间反覆地回忆起来折磨她。 她愤怒的是这些人好似仍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过错,就这样无知无觉地凑到她面前来向她示好,好像她曾经的痛苦都不復存在,觉得请她吃几顿饭,说几句好话,仿佛就能将她过去经歷的那些都一笔勾销,大家都能和和美美的,愉快地生活...... 凭什么呢? 以为对她客气些,待她和过去都不一样,所以她该对他们感激涕零,她就要感动得不知所以了么? 第117章 楚韵吸了吸鼻子,又重重地嘆息一声,她往嘴里塞了一颗糖后,便躺在了床榻上,感到疲惫的她不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她再度醒来是被鸡叫声吵醒的。 「咯咯咯!」的声音闹得她很想吃烤鸡啊...... 就算吃了糖葫芦和糖,可她毕竟几天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了,楚韵掀开用衣服拼接缝出来的薄被,还半梦半醒的她只是随手一拿,就听到「呲啦」一声,这「薄被」就被她扯出一道口子。 楚韵愣愣地看着手中犹如碎布,哦不,它就是碎布的薄被,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她先是感到不可置信,随后就像回忆起来了那样,她沉痛地往自己额头上煳了一个巴掌,她真是在魈过去的记忆中,在仙山上待久了,竟然没想起来自家这床薄被已经有好几年了,这本身还是爹娘还有她穿不了穿坏了的衣服缝出来的薄被,她以前都养成习惯轻拿轻放的,今天这一不注意就...... 第196页 外头的鸡鸣声听着更烦人了。 楚韵烦躁地下床穿鞋,口干舌燥又想喝水,才想起来自己这几天都没打水,家里又没有任何的东西吃,她心里适时地涌出一股绝望感来。 她走到桌子上,一把拿过被自己丢在桌面上的糖袋子,抓了几颗拆开糖纸就往嘴里扔,这才感觉胃里没那么难熬,人也有了一点点力气,这之后她又拉开门去,她就说怎么这鸡叫的就跟她家养的似的那么吵,是谁那么缺德啊?!把公鸡母鸡都丢到她家门口......欸? 许是在清晨时分,天边虽然亮了但是太阳还未升高,此时吹拂的微风非但不燥热,还有丝丝清凉的感觉,将放到她门前的包子馒头的香味,一股脑地吹向她的鼻息间。 她家门前,有被绑好的公鸡母鸡,此时头戴鸡冠的公鸡还不死心地去啄跟它放一边的菜叶子,楚韵没有动,便眼睁睁地瞧着那只母鸡将水灵灵的白萝蔔啄出一个小坑来,也许是萝蔔够清甜,母鸡下喙的速度越来越快。 「......」 她看着放在她门边的一篮子鸡蛋,看着都没坏;还有大白菜小白菜油麦菜,都挺新鲜的,还有摘的李子苹果,还有一坛两坛酱菜好像还有一袋子面粉......这些放在她家门口的东西,都快要堆成一个小山了。 楚韵关上门,她身子压在门背后,头靠在木门上,想到上一次,因为那次去黄泉,魈给众人託梦说她帮了仙人的忙,他们争先恐后地在她家门前堵着她,想要讨好她,也是给她提了吃食来,可那个时候,他们都希望她能记住谁对她好,争着在她面前露脸,不像这次一样,她根本就不知道谁送的,东西上面又没有名字,她平常跟他们也不打交道,根本认不出来罈子是谁的,菜是谁的,这包子馒头又是谁的。 楚韵扁起嘴,只觉得鼻子有点酸。 肚子非常不给面子的咕咕叫,楚韵挣扎犹豫再三,无奈地拉开门,她蹲下身拿出仅仅用一层白布盖住,装在木盆里的包子馒头来,迟疑地咬下一口后,肚子里的馋虫好似被这个腌菜包给唤醒了似的,搞得她狼吞虎咽地吃下这一个包子,又勐地吞了几口大白馒头,香香软软的馒头在嘴里嚼多了竟然就带有甜味了,她连着吃了好几个包子馒头,这股饿惨了的劲儿才缓过来。 她人也清醒了一点,吃包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想着她才不白吃村里谁的东西呢,要么赚钱再给谁要么用劳力换,她才不要欠这个村子里任何的人情! 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看着自己居然快要吃光这小木盆里的包子馒头了,楚韵又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烧,哎呀,怎么就被饿得失去理智了呢! 楚韵的视线慢吞吞地移动到那对鸡身上,她情不自禁地吸熘了一口。 好,好想吃烤鸡啊...... 而被绑起来的公鸡吃几口菜叶,又不忘自己报晓的职责似的那样「咯咯咯!」又勐地吃几口嫩绿的菜叶,母鸡更是忙着啄大白萝蔔,丝毫察觉不了楚韵对它们的邪恶想法。 「......」 那难道要她在村里敲锣打鼓地挨家挨户问,这是你家的萝蔔还是青菜嘛? 可是,昨天他们围着她说这说那的,让她不自在极了,她现在也不想和他们多说什么。 因为楚家村和楚韵,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今后不来找她麻烦她就谢天谢地了。 想到这里,楚韵简单地梳洗了一番,就去找到村长家里,她等了一会儿,见村长女儿开门出来了,她才说有事要找村长的。 村长女儿不像以前那样对她爱答不理也嫌弃她的样子,而是给她倒了一杯水,因为她要上学堂去,也没跟楚韵说上几句话,只是笑眯眯地和她挥挥手便走了。 楚韵忍不住地咕噜咕噜喝下一杯水,见村长夫人看她,楚韵感到不太好意思,这哪叫她几天都没喝水了,想想她也真是厉害哩! 「......」村长夫人没说什么,而是再给她倒了一杯水。 「啊,谢谢。」楚韵双手接过水杯。 「那个,我今天醒来,看到家门口有一些菜叶果子,不知道是谁的,可否请村长在村中说一声,有谁不小心放到我那里的话,我不会动,他们自己来拿回去就可以了。」 楚韵坐在村长夫人对面,只是一段时日不见,她脸上的皱纹还有头上的白髮变得更多了,她好像苍老了好几岁。 「就算我去通知大家,想必也没有谁想要拿回来。」村长夫人疲态尽显的眼睛划过一抹深思,楚韵当真是不懂得村里人的心意,还是,她不想懂得呢? 「他们既然放到了你家门口,便是做了送给你的打算,你愿意收,便收,不想收,便不收。」 「......」 在楚韵出门时,村长夫人忽然喊住了她。 她走上前来,摸了摸她的脑袋,眼含歉疚地对她说:「对不起。」 当她的丈夫因为厉鬼闹出来的乱子,为了保护他们的女儿而被伤到了身子,从此一天躺在床上的时间多过他脑袋清醒,身体能稍微动弹的时间,她当时觉得天都塌了,又悲痛万分,失魂落魄地在众人面前求楚韵要她求仙人救她的丈夫,可那时,仙人却说了「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的话,她被那句「自作孽不可活」给生生吓晕过去,再醒来,又熬过了这些时日,早已不是当初那副失去理智的样子了。 第197页 都是因为,那时他们想要用楚韵的命替他们女儿的命,才会报应到积极促成此事的丈夫身上,他们家会有这样的下场,又跟楚韵有何关系?都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罢了...... 仙人已经给出警示,为非作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您,要多保重。」 她不知道她在为什么而道歉,是为村长无视他人对她的欺辱,还是有她不知情的事情呢? 楚韵不愿多想,她总归是记得他们家请她吃的那顿饭,记得她为她舀了一勺菜的事,也不愿对她说出难听的话来。 回到家中,楚韵还是先将那些菜收起来了,她总不至于为了赌心中的那口气,觉得吃了别人的食物就不好在心里计较曾经的伤痛了,所以表明态度不接受他们的食物什么的,她虽然想,但是菜放到外面她可以放一时,这菜多放几天就全烂了,这么浪费要天打雷噼的! 有骨气归有骨气,也不能为了这劳什子的态度就这样浪费吧,将菜收进屋子的时候,她心中还是很纠结,要不她还是挨家挨户问问算了? 楚韵郁闷地度过了上午,在考虑中午吃什么的时候,她便被文彦找上门来。 「嚯,家中堆了这么多的菜,你一清早上街去买的?」 「怎么可能啊,我一醒来,家门口外边就有这么多菜了......你帮我看看,这些东西你能辨认出都是哪家的么,我给他们送回去。」 「那你可太为难我了。」文彦撩开衣摆坐在楚韵家的木凳上,「既然你连是谁送的都不知道,就算你要送回去,他们都能推脱说不是他们家的又给回给你的。」 「这是他们的一点心意,或者想要对你的一点补偿。」看到楚韵脸色一沉,文彦连忙说到,「你当然可以不接受他们的心意,但是东西他们都捨得给出来了,也没想着要你记到这份情,你大可以当作是路边随手捡的无主的东西,何必跟食物过不去呢?」 「......」 「咳,不说这个了,我来是想给送药膏给你,我昨日看到你的手,手指头有一些针扎的痕迹,你的手心手背都有伤,我翻阅医书又花了一整晚才调制好这个药膏,你擦手能好得快些,记住擦了就要少碰水。」 「不若我现在就帮你上药?」 忽然听到了一声鹤唳,打断了文彦的话。 楚韵向声音的源头看去,发觉有一只仙鹤模样的机关造物,就停在了她家门前。 楚韵眼前一亮,她走上前去,想着是闲云真君让这只机巧鹤来的么? 而在几十米外,有一只貌似团雀但通体青绿色的小鸟,站在枝头上注视着楚韵。 他听到了有另一位男子,说自己整夜为她调制药膏,他揭开瓷白的盖子,想要为楚韵擦药,而楚韵,似乎并不抗拒他,也好像与他熟识。 第118章 「金鹏,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么快回仙山来,怕是话都没和楚韵说上一句吧? 浮舍好说歹说,甚至最后都扯上了魈自己拼做的机巧鹤,万一没按照他既定的路线去到楚韵那里呢,只是去看看这个机巧鹤能不能把东西送到而已,这个傢伙才动了动,跟在机巧鹤的背后去了楚家村。 「她过得好,如此,我便放心了......」 丢下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魈离开了。 「啊?」浮舍一手摸摸后脑勺,他实在无法从这句话中品出其它的来,比如金鹏去到楚家村又看到了什么,「哎哎,你饭还没吃呢,又提着枪去哪儿啊?!」 与此同时楚韵走到门前,看到这个机巧鹤,她一瞬间就认出这是闲云真君的发明,看到机巧鹤旁边还放了一个三层食盒,她隐隐约约地闻到了香味,难道说...... 楚韵双眼发亮,她下意识地双手握住食盒的提手,又想到那闲云真君该是在她附近才是,她得先去拜见她,谢谢她带来的食物,这才是有礼数吧。 可走出去她环顾四周,就算望天也没发现有仙鹤的影子,想着难道闲云真君急着研究发明,她根本就没来这里,只是让机巧鹤过来送吃食来? 楚韵看了看此时自己不方便做饭的手,想到闲云真君人也太好了吧! 她喜滋滋地将食盒提进屋里去,而机巧鹤也飞往高空飞走了。 「这是......?」文彦看到了楚韵家门口的一个像是动物可比起动物又缺少了生气的存在,然后就看到她提着食盒进来,他心中充斥着对未知的好奇,又有些惶恐。 「啊,这是机巧鹤,是仙人的发明!」楚韵也与有荣焉地向文彦介绍,「呃,就是帮仙人一个忙,这之后岩神大人想嘉奖我的时候,我就在仙人居住的地方,见过仙人发明的东西......」 尽管楚韵极力把见仙人,或者把仙山上的生活解释得稀松平常一些,不想文彦还是那般震惊,也一副好似重新认识到楚韵的样子,仿佛她已经不是他过去认识的那个受人欺辱需要照顾的楚韵,而是摇身一变,成为很了不得的存在了。 「哎......」楚韵受不住地捂着额头。 「你,你见过很多仙人吗?他们是不是都是三头六臂高大威勐,各个都有城墙那么高?我们人在他们看来是不是特别特别小?还有仙女是不是个个以星河为羽裳,如话本如传说那般美得不可方物?」文彦激动得没了平常的稳重端方,他紧紧地握住楚韵的手腕,要她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第198页 他和楚韵一样外出,便不知道那两位仙人是如何夸赞楚韵的,不然,估计他和村民的反应能如出一辙。 文彦原先以为楚韵大概是见了几位仙人,而他也如芸芸众生那般对神仙充满了敬畏之心,可世人大多是因为未曾见过,却知道对方轻轻一挥手便能星移斗转,山崩地裂,更是能轻易更改凡人命运,决定凡人生死的畏惧而产生的敬意,在他的想像之中,楚韵必然是跪伏在地诚惶诚恐地聆听仙人教诲那样,而不是好似还短暂地与仙人生活过一段时日。 「没,没你想像的那么夸张!」楚韵感到很头痛,「呃,仙人们的确很有威严,但是都,怎么说呢?就是很有正气的感觉?就是看着他们就不害怕妖魔鬼怪了,虽然给人的感觉都不同,但是他们都好好。」但其实她也能理解文彦现在的心情啦。 「......」 他有种「只是这样?」的感觉。 「哎呀,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啦,我们凡人都不喜欢在背后被别人议论,何况仙人们呢?」 文彦忽然双手合十,紧闭着双眼,同时他嘴上还念叨着,「仙人莫怪仙人莫怪,小生文彦无心之过无心之过......」就见他一脸后怕地告罪。 「那你见过岩神大人吗?」他闭着的眼睛撑开一条缝隙,他看向楚韵,还特意地压低了声音,仿佛这天地之间只有楚韵能听到他的声音似的。 「......」楚韵看了一眼他紧紧合住的手,无语地抿抿唇,「拜託,那可是岩神大人,我还能盯着他看?我也得有那个胆子啊!」更别说跟岩神大人谈话的那次,她心虚得不行,根本就不敢看好么! 难道她跪在大殿中央的时候就敢看了?宫殿里围了好些气势那么强的仙人呢! 她也害怕什么逾矩啊,她比心还亮堂的眼神被说不敬啊等等,不看才不会给自己招惹麻烦好吧! 既然食盒送来,也说明是午餐时间了,楚韵觉得这不正好撞上了,也没多想就问文彦要不要留下来吃个午饭,自己也没小气到不想和人分享美食啊。 「不不不,这是仙人赐给你的,我怎可沾染一点?」文彦连忙挥手拒绝,看他穿的长袍宽袖,明明平日里看着很儒雅的样子,此时袖子疯狂地甩动,还颇有喜感。 只是在出楚韵家门的时候,再次嘱咐她要好好擦药后,「你说,你吃了仙人的饭菜,会不会长生不老啊?」文彦站在门边,他扭头眼巴巴地望向楚韵。 「......餵。」 他平常看的都是什么书啊! 楚韵「轰走」了文彦,他走的时候还贴心地给她带上了门,楚韵将食盒的盖子揭开,第一层是一个炖汤,汤颜色清亮,能看到里面的红枣枸杞和鸡腿,香甜又醇厚的气息使得楚韵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她拿开食盒的第二层,是她喜欢吃的蒜蓉空心菜和水煮肉片! 楚韵开心得情不自禁地晃晃脑袋,第三层是辣肉窝窝头和白白大米饭! 为什么闲云真君会晓得她喜欢吃什么呀?她也没有和她同吃过饭菜啊? 不管了,总之感谢闲云真君的一片心意,她会心怀感激地将这些都吃光光哒! 急哄哄地将筷子洗好,楚韵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口水煮肉片放入嘴中,这辛辣带麻的口感,嫩滑的肉片以及恰到好处的咸香调味......真是好吃得她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呀! 除了水煮肉片的汤她实在不能喝下去,其余的盘子干净得就像是洗过一遍似的,楚韵满足地趴在桌子上,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愉快地将饭菜盘子都洗好洗干净再放入食盒中,楚韵就等着机巧鹤再过来拿走食盒,它飞走了或许还有别的事情要它做呢,应该会再飞回来拿食盒的吧,总不能这碗碟食盒都白送了吧。 楚韵双手举高伸了懒腰,吃饱喝足人就很想休息嘛,想着先睡个午觉,等醒来了再想下午晚上做什么。 刚坐在床铺上,在脱鞋的时候便听到了一阵拍门声,拍门的人虽然急,拍得又快,但是力道却不重。 难道是文大哥还有事找她? 楚韵走到门前去开门,她一拉开门,就看到有好几个大娘还是婶婶拉着自己的孩子,看到楚韵出来了,便争先恐后地按着自己孩子的脑袋,又大力拍着他们的背,要他们向她道歉。 「楚韵,对不起,我,我欺负过你。」 「对不起,楚韵,我不该推你骂你,我......」 就连晚上也是,有叔叔婶婶领着自己的孩子,上门向她来道歉,一连几日,她家门口都堆了不知道是谁送的蔬果米面。 这几天,楚韵变得很沉默。 擦了药膏的手在渐渐变好,随之而来的是仙人处理完他们楚家村土地的事,而未开垦的肥沃的土地怎么划分的事。 好不容易清醒一点的楚家村村长,他表示划地的事情由楚韵来做,因她楚家村才有了良田,自然由她来决定村中的每口人能分得多少土地。 楚韵并未有多纠结,在风和日丽的一天,在众村人的见证之下,她说村中共有多少户人家就分成多少块等同的土地,不管这户人家是人多还是人少。 田地只有这么大,每个人都分是划分不过来的,而她划地也用不着还要对照村里人的户籍精确仔细地了解到每个人的情况,一家人一块地,也不用说什么谁家人少分得一块地,就显得他家的地更大他能吃的粮食就更多,也要他自己能种得过来才行,何况他以后不会成婚么,家里不一定总是一两个人,也不会总是有那么多的人,那么以一户人的形式来分田,在楚韵看来是目前最省事也最公平的方式,若是以谁人多人少来分大小不同的地,那当人数变动之后,这以后还有得吵的。 第199页 何况家里人多也不只有这一个养活自己的出路,甚至也能和家里人少的人合作,帮她/他种田,再来考虑怎么分收成等等,楚韵虽然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她自觉与他们没什么好说的,草草解释分田的想法后,他们服也好,不服也罢,别再拿此事来烦她就成。 夜晚,楚韵躺在床上转辗反侧,想到明天她家门口应该就不会堆有那些东西了。 她想着,约莫是分田的事情,事关他们自己往后生存的问题,村长没发话,而最能对田的事情说上话的就是她了,所以对她好一点也正常。 楚韵是这样想着的,可是第二天拉开家门,她门前除了堆了蔬菜野果,还有什么布娃娃和一小袋子糖啊,小孩子玩的弹弓啊,还有什么小玩具的...... 楚韵抿了抿唇,怎么感觉更离谱了。 第119章 而一连几天,机巧鹤早中晚都有给她送饭送菜来,中午的时候,手更好一点的楚韵她自己做了窝窝头,她将食盒中的荤菜拿出来,把装着的烧鸡腿倒入自家的瓷碗里,再连碗和自己做的窝窝头一起放入食盒中,她关好家门,提着食盒向着她爹娘的坟墓走去。 这么久了,她终于能让爹娘吃上大鸡腿了,一直以来只能在他们的墓前供上窝窝头,真是太没出息了。 今日并不是多特别的日子,也不是往常来拜祭的日子,只是她想把鸡腿把这些送给爹娘吃,也想,和他们说说话。 「元宝,你手脚麻利点,这墓的周围都搞干净!」一位胳膊还挂着一个木篮的大婶指挥着一个年轻的少年说道。 「娘,您真是......您不憷得慌啊?」少年说归说,还是乖巧地按照大婶说的话做事。 走过一个个坟包,楚韵看到楚家村的一个阿婶,她将木篮里装的咸肉和包子都端出来放到她爹娘的墓前,而在此之前,这地上已经摆了其它的鸭腿还是什么荤菜素菜,地上还有没烧干净的纸钱,看来应该还有别人先她,先他们一步,来祭拜过她的爹娘了。 「......」 她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鬼神之说,胡乱祭拜谁会不会给他们自身招来不幸,村中人最忌讳的就是这个......不过她爹娘都是好人,这么多年了也没冒出来吓过村里的谁,想来他们也没必要怕吧。 楚韵提着食盒的手,不自觉地更用力的握紧,感受到食盒的提手刮擦着掌心,楚韵吸了一口气,又嘆出来,她继续往前走去。 「楚韵?你来了?」不像她,差不多年龄的少年,他的个子蹿得比她高,「呃,你来了......」 少年说完便感觉有点尴尬,这是人爹娘的墓,人家来不是正常的?他这么问才有问题吧! 而在放供品的大婶听到自家小子的声音,她身子一僵,手像是粘在碗边了没有收回来,随后她才慢腾腾的起身:「楚,楚丫头,楚韵,你,来了......」 「嗯。」楚韵淡淡地应了一声。 空气中瀰漫着寂静,楚韵如此平淡的反应反而让这个大婶不淡定了,「我,我走了。」 如今,她见着楚韵,终究是心里有愧,自觉不好面对她,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然地与她搭话,或是问她什么,楚韵的态度她也捉摸不透,总归是,不欢迎她的罢。 楚韵没吭声,在大娘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的嘴微张,可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又合上了。 等走出了墓地,少年这才唿出一口气,只感觉浑身都畅快了,周围也不阴森森的了:「娘欸,你还在看什么啊?你今个儿突然说要拜祭楚韵的爹娘,我都已经陪你来了啊,咱赶快回去,这墓地还是什么好地方不成,待这儿干嘛?!走走走!」说话间少年推搡着他娘往前走。 「......」 大婶收回了看着楚韵背影的目光,为什么会对她心里有愧,是因为在从前,在楚韵还是个不记事的小丫头的年龄,因着她一家人都是出名的热心肠,楚韵爹还是个有主意有担当的,楚韵娘更是几个村里都知道的美人,他们一家与人为善,夫妻俩性格都不错,这小楚韵也长得讨喜可爱,想着她娘亲长得这般好,她做女儿的又会差到哪里去? 这家里面有男娃娃的都想和楚韵家订个娃娃亲,也包括他们家。 但是她比其他人都更有优势的一点是,她和楚韵娘的关系不错,她们是朋友,从小也让楚韵多来她家和她儿子玩耍,只是,在楚韵双亲都离世后,就断了联繫。 她一开始不是和村里那些人一样觉得,楚韵长得漂亮,长得比村里人都好看,她可能是妖怪转世,才会害了她爹娘;甚至在楚韵娘离世几年后,也有人在背后传楚韵娘那么美,指不定她就是个妖怪,什么把楚韵爹的精气都吸光了,娘俩害死他的......流言蜚语越传越离谱,而楚韵,从小就在这些可怖的谣言,这些恶毒的声音中长大。 她没有帮她一把,甚至是自己小孩在楚韵被别人欺负的时候为她出头,回来时她还训斥了他,阻拦他。 她太害怕了。 害怕,自己也会站到全村人的对立面,沦落到跟楚韵一样的境地。她若是对楚韵和善些,她的亲人,她的丈夫,大概都会觉得,她是被楚韵「迷惑」了,跟「灾星」走得近,迟早她也会成为「祸害」。 她就这样冷眼旁观着,不知不觉中,也会把自己所有的不顺心,都怪罪到楚韵的身上。 第200页 事到如今,她又有何颜面,和她搭上话呢? 心中有愧,说出来也会被她觉得她假惺惺吧...... 明明在她最需要帮助和保护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向她伸出手过。 其实全村中的不少人都以为,楚韵或许会给自己划很大的一块地,就算她这样做,也没有人可以指责她...... 可她没有这么做,她将自己分地的想法说出来,她对村中的每个人都一视同仁,至少在她看来,这样的做法是对每个人都公平的。 她是个很好的孩子,错的,坏的,都是他们这些人。 楚韵将自己带来的瓷碗拿出来,把其他人放的碗移开一些,再把带的鸡腿和窝窝头放到正中间,同时,她的心里也浮现出以前的回忆来。 她记得那个大婶,因为她和阿娘的关系好,是阿娘的朋友。 冬天的时候,她儿子玩摔炮,那个东西小小一个又很便宜,差点炸到她的时候,那个大婶还训斥过她儿子,她还记得大婶一把拉开不知道躲闪的她,将她护在怀里的感觉。 因为是冬天,所以心里还有身体都暖暖的,即使这样的回忆后来变成了刺向身体的冰冷的刀,她也还是记得。 她还记得,在大婶家,他们一家人和她一家人围着火吃烤红薯的记忆,那红薯真是香甜啊,也许在记忆中太甜了,让她,好几年都不再吃红薯了,看着就会想起来,就会,觉得难受。 「阿娘,阿爹,你们有这么多好吃的,会感到开心么?」楚韵喃喃道,「是给你们吃的,所以我也不能扫开不是?」 「阿娘,阿爹,我......」 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如今楚家村的人。 「阿爹,你女儿虽然有时候是挺傻的,也会缺心眼,但是,我只是装出来的没心没肺啊,要记住要想那么多事太痛苦了,我又不是真的笨,我那么为难自己干什么呢?我又,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只能自己选择遗忘了......」 「不然,我也不能还活着给你们带鸡腿啊,可这心里这些年确实憋屈得很,真让我报復他们,哼,我什么人啊,他们不是东西,我是东西啊!啊,不对,我不是东西,哎?怎么骂自己了还?」楚韵烦躁地晃晃脑袋,「我是人嘛,我有那么心狠的话,这村里头的人得少一半呢!」反正吹牛不打草稿。 「这怎么能说我记仇呢......搁谁有这些经歷都很难不记着吧?想忘也忘不了,所以原谅什么的,我,现在......」 楚韵垂下眼眸,「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在原谅,他们好像有点觉得自己错了,他们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了,我才不是因为他们对我好一点,我就心软了啊,只是这心里头,我想到这点就......可我如果就这样轻易地谅解,总觉得,现在的我会对不起过去的我。」 「她的心中仍然很不甘,还在痛苦中无法挣脱,过去的我,是绝对无法原谅的。」 哎,这么说感觉好奇怪啊,不过在爹娘面前胡言乱语又怎么样呢。 「过去的我,一直假装笑着,强撑着,为了证明给所有人看楚韵就是该活下去的,她更不是什么祸害,为了你们而活下去成了我的执念,我不知道每一天对我来说,我可以期待什么,我只能感受到我又捱过了一天,这样的日子让我害怕自己会问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不敢去思考,不敢去想,我害怕死亡,又不惧怕死亡,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 楚韵的眼睛看向别处,她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我看到湍急的河流,我就想啊,我可不可以跳进去双臂不挥动,像鱼一样游泳呢?我爬到树上,爬得很高的时候,我就想啊,我能不能像小鸟一样张开双手,我挥舞着手我从高处一跃,是不是我也能飞起来......」 「然后有一天,我被妖怪抓走了,我其实没那么怕,只是觉得要是你们太早见到我的话,我会被骂成什么样子呢?但心里也挺想听你们骂我的,一个人待着太久了,能听到你们骂我都是好的,这之后呢,被一个长得无法形容的帅的仙人救了。」楚韵咳了咳,她眼里冒出星星点点的光亮来,「我,我不是那么在意外貌什么的,这不是重点!只是,嗯,就,和人家牵扯上了。」 「他温柔善良强大又细心,还会为我着想,我绝对不是灾星,要不然我怎么会遇到这么好的他呢?可我,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阿娘,我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还会一直想着他?您能託梦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第120章 「我也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我一见着他,我就,我就开心,他做什么我都很乐意看,就算他只是端起茶杯喝口水,我都觉得,啊呀,那动作那姿态怎么这么优美呢?可我看别人喝水啊,就觉得,这很普通也很寻常啊,为什么就他不一样呢?」 楚韵双手捧起脸颊,她惶恐地看向插在坟包前面的木牌,越想越觉得对劲。 「阿娘......我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楚韵捧着脸的手用力地揉搓脸庞,完了完了,这样的脑袋还怎么学习啊! 不学习,怎么发家致富,怎么给魈,给闲云真君修石碑建庙呢! 是的,她楚韵初心不改,她仍然心怀这样伟大的志愿。 「可是阿娘......」跪着的楚韵侧过身子,她的头轻轻地贴着木牌,手不自觉地抚摸上自己好几年前,在木牌上歪歪扭扭刻的字,「我好想见他。」 第201页 就算见了也不知道能怎么样,可就是,想看看他。 「阿娘,阿爹,这到底是为什么啊?韵儿有好多不明白的,没有人能告诉韵儿,我该怎么办......」 楚韵幽幽嘆息一声,她看着自己以前刻的字,手指抚上道道深刻的划痕,她清楚的记得,在那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她被锥子磨出血的手托着木牌,独自一人来到这里。 别人都说如果去世之人的坟没有石碑没有名字,就会成为孤魂野鬼,可那时候的她不识字,只能哀求村长,可能村长也看她可怜,那时又是新丧,村里的人对她没有后来的恶劣,她从村长那里得了一张字条,她便对照着那个不眠不休地刻字着。 「爹,娘,韵儿现在识字了......」楚韵闭了闭眼,睁眼的下一刻,她又恢復成平时那副有活力的样子。 「哎呀,肚子饿得咕咕叫,我也回去吃饭喽!」即使没有任何人看见,楚韵的脸上也兀自笑得灿烂,「这吃饱后才有力气做事啊,爹,娘,你们安心吧,你们的韵儿才不会被打倒呢,村里那些人,反正我想不明白的事情我也懒得管啦,就这样吧,这一天天都这般过来了,往后的日子也没什么难熬的,我会越过越好的,这样以后也能给你们带来更多好吃的呀!」 站起来的楚韵转身后,她脸上扬起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从前她不知道这些年来跟他们说过的话他们会不会听到,她不想他们知道她过得不好,所以她一边哭着却强迫自己在他们面前笑出来,一遍遍地告诉他们她过得很好,一开始还会找蹩脚的藉口,说是自己一不小心摔了,才哭着见他们的等等。 到后来她心里也清楚了,这些年来她说的所有话,听到的人,只有她自己而已。 「爹,娘,我也,好想你们啊。」 楚韵抬头望天,眼里映出漂浮的云彩。 「我会好好活着的。」 因为她活着,就是在代替离世的他们好好活着。 日復一日让她坚持下去的理由,便是她从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活,而是为了不能活着的人而活。 如果是阿爹阿娘的话,一定希望她长成一个正直又善良的孩子,会希望她能开心的活着,她便是这样日日夜夜地安慰着自己,支撑自己过来的。 她拍拍自己的脸颊,回家后先吃一顿饭,然后也要给自己找学堂读书,她可是答应过闲云真君的,回去之后也不会懈怠读书写字的事。 清风拂过脸庞,像是在温柔地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楚韵想着自己似乎从未想过将来要怎么样,以前是不能想,不敢想,光是活下去就能耗尽她一生的力气......可现在,楚家村的人往后也许也不会针对她了,她在村里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过了吧。 她也有田了,可以自己种庄稼养活自己了,好好经营,她不会让自己饿死的。 那么,以后呢? 「楚韵」想要做什么呢? 这样的念头便如此突兀地于脑海中浮现,楚韵眼里划过一抹茫然,随后她勐地摇晃脑袋,这般让她感到心慌感到无措的想法才消失了。 「阿爹,阿娘,我是因为你们而存在的,今后,韵儿想要离开村子,用你们给的这双眼睛去看看璃月有多大。等到韵儿老得走不动了,这么多年过去到时候来见你们也能有很多话跟你们说,才能够告诉你们璃月的山,璃月的水,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这样,让她活下来的他们也会感到欣慰吧,会觉得她没有白白地活着。 ** 这次机巧鹤还带了笔墨纸砚来,居然还是她在仙山上用的那套,磨墨时,手指还是会感到刺痛,楚韵无视这份疼痛,想着自己哪里有这么娇气了,她咬着牙执起毛笔写了一封对闲云真君表达感谢的信,和洗干净的碗碟一齐放入食盒中,等待着机巧鹤来拿走。 稍晚些时,机巧鹤又飞回她这儿,这趟不仅是送晚饭来,也送来了一封简短的回信。 楚韵将信纸展开,她注意到信上的字苍劲有力,字迹虽然规整,但是一笔一画都很锋利,无端端地令她感觉出一股杀伐之气。 楚韵拿着信的手一僵,她倒吸了一口气,她原先在仙山上也没见过闲云真君的字迹,可实在是想不到啊,原来,闲云真君的字,会是这种感觉...... 楚韵联想到幻化成人形的闲云真君,她又看了看这封信,这字给人的感觉,跟真君那副平常只会搞研究发明的形象有些不搭啊,不像是那样会提刀提枪去跟人火拼的感觉啊? 哎,仙人都是千变万化的,谁知道呢,楚韵摇了摇头,她的视线落在闲云真君写的最后几个字上,「近日可还安好?」 楚韵轻挽嘴角,她将食盒放在一旁,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她还没捡开,便顺手拿起毛笔沾了墨,坐下的她左手拿来一张信纸,提笔便在信纸上写下字来。 「魈,你身上的[业障]气息,为何变得更为浓重了?」清剿完这一带的邪魔,弥怒看着身旁的魈,他刚刚使用傩面战斗时,周身涌动的仙气好似混进去一缕暗黑色的气息...... 可他们一齐战斗,一起压制封印魔神遗恨的力量,彼此受到[业障]的负面影响的程度该是一样的,可最近,魈不知为何,明明几人中他的心性最为坚定,但他身上缠绕的[业障]更多了。 「无碍。」 第202页 一刻不停地攻击着他精神的[业障]最近换了一种方式攻心,竟然敢以楚韵为藉口...... 「你别硬撑!」弥怒拽着魈的胳膊,他敏锐地觉知出魈最近战斗的样子透出一股狠戾,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业障]的影响。 「左右这里没有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弥怒将魈赶回去,深夜的风吹着他的脑袋,也没有让他变得更清醒,反而使得在脑海中吵闹不休的声音变得更嘈杂,[业障]一刻不停地扰乱着他的心绪,踏进住处的魈看到机巧鹤停在他的房间前,想起给楚韵的回信,那么她是否会再写信来呢? 魈拿开食盒发觉里面确实有一封信,而侵扰他意识的声音似乎变小了一点。 「谢真君挂念,托真君的福,楚韵近来都好,不知道闲云真君近日是否还是用眼过度呢?还请注意则个,楚韵唠叨几句,烦请闲云真君勿怪,也不知道,魈上仙近来可好?楚韵过去受魈上仙颇多照顾,是以,心下有些......」 后面两字被她涂黑了,可他仍然能从写字的痕迹中瞧出点端倪,她写的是「惦念」。 可她接的「在意」两字,似乎和她原先想要表达的意思并未相差多少。 「他可还好?可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身上有伤可有去看医仙?他,还有其他几位夜叉仙人,还请诸位不要太过拼命,话太多并感到不好意思的楚韵敬上。」最后的话,她像是还想写些什么,却生硬地改掉了话头。 魈舒出一口浊气,小心地拿着她写的信,放入一个信封里,又觉得不妥,再套了一个信封,这才锁入抽屉里。 往后几日,楚韵发觉她都能收到「闲云真君」的信件,心想真君对她真是关怀备至,还会过问她每天都会做些什么,有了「闲云真君」的督促,楚韵也觉得自己要早些上学堂去才行,多学些知识,这样才能早日把真君给她的图纸研究明白。 知道她想去念书这一打算的文彦很是贊同她,不过也委婉地提醒她最好能换一身衣裳。 「楚韵,你少与外边的人打交道,便不知道世人惯会以貌取人,但这也怪不得旁人,多少人和你一照面只能先看到你的外表,便会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对你有一个大概的印象,你也不要觉得文大哥说的话难听,换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去念书,至少能为你略去一些不善的目光。」 文彦一直以来对她都是偏善意的一方,楚韵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她整合一下剩下的银子,拿了一小块碎银藏在兜里,想到文彦又会问她哪里来的钱,可她这怎么解释给他听啊......她想了又想,这家里不是还堆了很多蔬菜和果子么,她吃不完又给不出去,放着坏了也怪可惜的,不如一併拉到街上去,能不能卖出去是其次的,主要是这样一来在众人眼里,她不就有了很好的藉口了么? 第121章 只能说裁衣店老闆是赚大钱的料,无论楚韵拿起什么颜色的布匹她都说这颜色衬她好看,给她一通夸得天花乱坠的,楚韵虽然没被哄得昏了头脑,但本来只想做一件夏装的她,愣是被热情的老闆连推带销地在她这家店里定了各两套的夏装秋装和冬装。 这给自己花钱,她还真挺捨不得,老是在心里算着这又能买多少面粉能做几顿窝窝头能吃多少碗肉的。 要老闆先改出一套夏装来,楚韵谨记着文彦说过的话,她也不想别人会因为她穿得很破烂而不愿意收她读书,只是这该怎么找学堂呢...... 而打定主意要与楚韵拉近距离的文彦,文丽娘催他早日成家心中盘算着多个人来承担家中琐事,文彦正好藉此提出自己需得多出去走动,才能觅得有缘人,是以他一天中也能匀出两三个时辰,跟着楚韵上街去找学堂。 这段时间又是询问商贩店主,又是翻山越岭的,找到的几个学堂的管事人,文彦与楚韵虽然都与他们搭了话,可一听是楚韵来读书,有的便先行拒绝了,有的在问了她的年龄后,也是摇了摇头,委婉地拒绝了。 「文大哥,为何呢?我又不是给不起钱来白念他们的书......」 意欲高涨的楚韵,即便这几日天天走山路,从天将将亮就出门,到太阳下山了才回到家里,走得她脚板疼,腿都肿了她也凭着一腔热情地去找学堂,第二天便是爬也要爬出村去,可为什么,他们也不给一个明确的理由,她感觉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让她来念书,凭什么呀? 「......」想到学堂的管事人小声地在他耳边说的话,担心说出来会打击到楚韵,她的心中怕是会更不忿,「不凑巧,这一个学堂的教书先生统共才一两位,教不来更多的学生,我们再去找下一个吧。」他也只能这般撒谎。 而他自幼是有爹爹启蒙,又请了先生只教他一人,不说这般一对一的教学所需要的束脩,每年起码两次登教书先生家门,向其献礼表学习的诚心也是最基本的,更别说一段时间只教一个人的先生,也自持身份,太过寻常的人家他瞧不上也请不起,因此也不适合介绍给楚韵;村中还有在念书的便是村长的女儿了,可她是楚家村村长的女儿,也与楚韵的情况不同。 因此,他们也只有这样一个一个地找过去。 「......」 楚韵下意识地想要质问出口,可她看到文彦抬起袖子沾沾脸擦擦脖子上的汗,想到别人陪自己来找学堂,他也很累,可是他都不曾向她抱怨一声;而去跟学堂管事人沟通的事,也是他自觉比她更有与外人交谈的经验,况且不是他的话,自己好像还会跟个无头苍蝇那样乱转,不知道从何找起,是她自己怕搞砸,也默许了他去交谈的,那么她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第203页 她拽住文彦的袖子:「我们,我们去前面的茶摊喝碗水呗?」 「小韵可是累了?」 也许是近日来少女都有好好吃饭,也不似过去那样逼着自己干活,她的脸庞也在渐渐褪去稚气,没了若有似无的愁苦,五官逐渐长开的她显得越发地标緻,文彦注意到楚韵拉着他的衣袖,感受到她的亲近,看到她仰起头看向他时,莹润明亮的眼眸只倒映出他的身影时,不一会儿就红了脸庞。 「不是啊,我是担心你会累。」她看到了什么,文彦的脸看上去,怎么红通通的? 在楚韵疑惑地向他靠近一点时,文彦移开目光,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咳咳,那我们去前面喝茶吧!」 这野外的路边有人搭出一个棚子,支起一个茶摊来,两人分别坐在小四方桌的对面,「老闆,有没有什么茶点呀?都给我们来上呗!」 人家陪自己辛苦走了这么久,她请客自然要大方些,看他都热到脸上去了,她也真是的,怎么没有一早注意到文彦都这么累了呢? 两碗凉茶下肚,楚韵两人歇了一会儿,便又赶路去寻学堂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楚韵和文彦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收下她的学堂了,而且也不介意楚韵要从基础的知识学起,楚韵喜气洋洋地交了束脩,她明天就能来上学啦! 看到楚韵这么高兴,文彦也同样地为她感到开心,这间学堂虽然不比之前去的几个看着规模大一点,但都同样地建在较为偏僻远离闹市的幽静之地,这样学子们才能静下心来念书。 不过,这个学堂坐落的位置似乎...... 「文大哥,你也累了一个上午了,我们快些回去吧!」楚韵一蹦一跳地踩下凹凸不平的,一节宽一节窄的台阶,这学堂就在半山腰上,就这一条小道拐上来,周围都是茂密的树木,太阳照不到脸上,还怪清凉的咧! 她都下了一半的台阶了,怎么文彦还没有跟上来呢? 「哦哦,就来了。」随后他一手提着下摆,踩在山道陡峭的石阶上下去。 左右他没有想起来,也许是没那么重要的事。 「可小韵啊,你真的想好了?」 「嗯?」 哎,一出来这眩目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 「你从楚家村来到读书的地方很远呢,管事人说晨学始于卯时七刻,我估摸着,你怕不是要从寅时三刻醒来赶路了?」她毫不犹豫出手极快地交了钱,他根本来不及拦下,而学堂这边竟也不要办什么入学手续,也由不得他们反悔。 「没关系的啦,酉时五刻放学,我会赶在亥时之前到家的,一回到家我倒头就睡就好啦!」楚韵笑眯眯地说道。 上回她写给闲云真君看的信,被她挑出了错字来呢,这多不好意思啊,她要加紧学习才行! 一晚过去,多亏了那只送来的公鸡,天不亮就在咯咯叫,成功把她吵醒,楚韵简单梳洗一番踏上了去学堂的路。 楚韵抬头看去,这墨蓝色的天空中似乎能看到星星,她翻过山丘走在山路上,发觉低处的田地里已经有人在忙忙碌碌的劳作了,听到牛哞哞地叫,清晨升起的一束光接连唤醒了在睡梦中的人们,上山的楚韵看到远处村落中飘起的裊裊炊烟,只感觉心中一片安宁。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算她和别人素未谋面,就像在今日看到别人在耕地,一家家农户的烟囱飘出炊烟来,她的心中会感到有一股安定的力量,就仿佛有在谁告诉她,大家都在很努力的生活,所以她也应该如此。 努力的,坚定的活在当下。 来到学堂里,看到摆出来的桌案分为左右两排,而最前方上边的摆放的书桌便是教书先生的位置了吧? 楚韵很自觉地坐到了最后面,她发觉与她一起念书的多为男生且看上去年龄好像比她要小,前面应该都是他们的位置,何况坐到前面万一挡到别人呢? 楚韵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等待教书先生,正是卯时五刻,文彦也醒过来了,草草披件外套,他便拿起昨日还未看完的医书看了起来,只是看着看着人就走神了。 他心下有些担忧楚韵,不是担心她学习的问题,而是这学堂中多为男孩,不知道楚韵能不能适应。 虽然如今的民风比以往更开放一些,但是家中愿意让女儿上学的人家仍是少数,就像那些他找过的学堂,也不缺人来读书,仍旧秉持着迂腐的做派,一听是女孩来读书,又看她年纪大了,不是启蒙的时候,很自然地有了各种推脱的理由,便不愿收她。 只有昨日那个学堂不讲究,也差钱,才容许楚韵来念书。 可他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楚韵去上学的第一天,便和学堂的男孩们吵了一架。 尽管他们都在打量她,还在小声地交头接耳着,楚韵也不觉得尴尬,她是来学习的,比他们年纪大一点点又怎么了?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坐她前面的一个少年比在座各位男孩的年纪看着都稍大一点,像是他们派的代表一样,他壮着胆子问楚韵:「这位姑娘,你怎么来学堂里了?我们夫子可不教怎么掌管家里大小事物的!」 「啊?」他在说什么? 「她看着多少岁了,这个年龄不是都该准备相看人家了,怎么还出来抛头露面的?」 「......啥?」听到这话的楚韵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第204页 「喂喂喂,你要念书的话,怎么会跟我们一起学啊?」男孩上下扫了一眼楚韵,很是嫌弃地开口,「你看着比我们都大欸,是因为脑子太蠢了是个傻子就还跟我们学一样的内容吗?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尖锐刺耳,看着他很没礼貌地指向自己,楚韵眉头微蹙。 这些萝蔔头不过比她小个几岁的,说出来的话这么不讨喜不可爱啊?! 「说不定是身上有什么隐疾呢......我们这里这把年纪的女人,不都是在家里做家务赚个贤惠的名声么?我娘就是这样的,这样才能嫁得好,哪像她啊,正经人谁现在才出来读书啊?肯定是哪里有毛病要靠读书得个清名遮掩什么啦......」 那说话的倒霉玩意儿用手挡着嘴和别人嚼舌根,以为声音小她就听不到。 楚韵默默地盯向那个说话的男生,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盯着,还有先前嘲笑着楚韵的男生,本来招来周围的男童一起嘲笑楚韵来着,可是看到楚韵不像那些因为他们顽皮逗弄的女孩那般会被他们惹哭,或者羞愧不已,渐渐感受到楚韵看向他们的视线有莫名的压迫感,他们的笑声便变得很干巴了。 「我看你是脑子有疾,口舌生疮吧,讲出来的话听着一股异味呢,我来读书关你们什么事啊?又没让你们给我交束脩,管这么宽是不是见到老汉推的粪车都要喊停看看牛马今天拉得如何啊?还有你,来读书有什么好笑的,你也读书啊你怎么不笑你自己?这么难听的声音你是怎么笑得出来的?都不嫌污人耳朵?」 在心里告诫自己她比他们都大,不要跟孩子计较,可楚韵转念一想,她十来岁的时候也不嘲笑别人啊,她愿意让着他们是她人好,怎么能反过来因为她的退让还让他们变得更嚣张呢? 当她从小打的群架是白打的? 有的孩子被这样说的楚韵给吓到了,她,她...... 「骯脏,粗鄙之语!」 「你来学堂读书,知识本事没学到一点,就学会讲别人闲话了?骂别人有疾病的时候就不粗鄙了?退一步来说,你听得懂,说明你就是个粗鄙之人!」 不过看他们吓到的样子,楚韵是真的感觉到意外,村里头骂她的话比这不知道要难听多少,那才是真的脏呢,这才哪跟哪儿,哪叫他们当面编排她啊。 怎么,只许他们说她啊,她说几句他们有必要这么大的反应么,一副她不该回口的样子...... 「说别人的时候没想过会被别人说么?本来也相安无事,是你们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的,这能怪谁?」 后面教书先生来了,与楚韵起争执的几人方才作罢,直到上完课他们也不再找她的茬,楚韵便以为这事儿就过了,毕竟她也要忙着学习才行。 没想到第二天,这几个倒霉玩意儿回去向爹娘告状了,不仅如此,还惊动了教书先生和管事人,因为,他们闹着要楚韵退学。 第122章 评论破百加更章 由于教书先生不是从孩童启蒙的阶段开始教起,也不是单独教导楚韵一人,所以楚韵只得费力地跟上大家正在学的阶段,昨晚回去之后,她也没有睡觉,而是练了一个时辰的字,因此为了早起赶路堪堪睡了两个时辰的楚韵还在打着呵欠,她推开学堂的门,发觉里面没有一个人,她是最早到的。 她走到自己读书的座位上,想着只趴着休息一会儿,就一会会儿,便闭上眼睛假寐着。 感觉没过多久,就被一阵嘈杂的声音给吵得睁开眼睛。 楚韵难耐的睁开眼睛,迷迷煳煳中听到那吵闹的声音,竟是冲着她来的。 「你就是混进一群男童堆里读书的女子?真是不知检点!」 「看着年纪不大却生得一副狐媚子样,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娃!」 楚韵一副还没清醒过来的样子,不过看到了昨天嘲笑她以及骂她有病的那两个男生就在两大娘的身旁站着,只一眼她就明白了眼前是何状况。 嘶,这熟悉的感觉...... 「我还纳闷了那两个倒霉玩意儿不是读过书了,怎么还不会好好说人话,原来是他们家的大人就是这个德行,这歹竹能长出好笋子?」 「什么?!你这有人生没人养的小东西,你家里造孽有了你......」比起看上去云淡风轻一点也没有被这句话打击到的楚韵,说这话的大娘倒是先快气得脸都扭曲了。 「谁说我阿妹有人生没人养?这位大婶,你说话积点口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快要半截身子入土了,才这么无所顾忌!」口吐恶言的大娘的话被一道柔柔的声音打断。 身侧藏于袖口的手死死握住拳头,楚韵的脸上才看不出任何异样,她最厌恶的便是别人说到她家人身上,她还没反唇相讥呢,顺着说话的声音看去,楚韵惊讶地睁大眼睛,来人居然是秋时稔! 秋时稔挤过围在学堂里面的人,站到楚韵的身边,向她点点头。 几个男孩的娘一听秋时稔说话这般不客气,当下就骂开来了。 「哎呀呀,这位大娘真是好嗓子,比我村口那条大黄狗都吠得响亮,看来它最强看门狗的称号要让出来了呢~」 楚韵脸上堆出一个笑容,她伸出大拇指「赞扬」那个大娘,满意地看到她气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楚韵加深了脸上的假笑。 扯到她珍视的阿爹阿娘身上,无论是谁她都不会客气的。 第205页 要是楚家村的人在这里,必定要说现在的楚韵,她的脾气实在是和她娘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还能青出于蓝,跟吃了炮仗一样。 而眼看好好的一个学堂就要变成菜市场那样闹哄哄的,堂长,也就是学堂的管事人不得不出来和稀泥:「各位学生家长咱们有话好好说,有什么不能谈的呢?孩子们都在这儿呢,吵起来对他们的教育也没有好影响啊!」 「还有你,楚韵,你说话太放肆了!」 没有面对学生家长时的和颜悦色,堂长呵斥楚韵一声。 「教书先生,堂长,你们看,这女娃实在缺乏教养,如此恶意中伤他人,放任她在这里念书,一定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一定会把我们孩子带坏的!」 「是啊是啊,堂长,你们可要为学堂的声誉着想啊!」 「这学堂里怎能有女子来读书?可见过母鸡打鸣?这不是太阳得从西边升起了?学堂里都是男子,混入一个女子来,这简直荒唐!」 「这传出去该有多难听啊,别人肯定说是有女子在学堂里与众男子厮混呢,她不要脸......」一中年男人指着楚韵,「我们孩子还小哇,他们不能不要脸啊!」 这些个学生家长围着堂长你一句我一句的,实在是吵得人头疼,「楚韵,你......实在不好意思,你还是另寻去处吧。」 留着鬍鬚的堂长并不想这些学生家长还在这里闹事,这对开学堂的他影响很不好,既然是由于楚韵闹出来的,本来这学堂里也就只有她一个女子,这很也很突兀啊,早知道会出这样的乱子,他就不该贪那点钱! 说到底,外头的正经学堂都不会收十几岁的少女当学生吧?她都过了启蒙的年纪了,既然当时没读到书,那就是没缘分,註定读不了,还执着什么呢,这个年纪不去帮家里干农活做家务,跑出来读书,她家爹娘也不管她? 现在把她退学了去,这样一了百了,也一样省了麻烦。 秋时稔越听她握成拳头的手都气得止不住地发抖。 这些人,这些人...... 怎可如此蛮横不讲理?! 明明就不是楚姑娘的错,是他们找她的麻烦,堂长怎可不分是非黑白,竟是要让楚韵退学?! 怎么办啊...... 「厮混什么意思?」没有理会他们犹如几百只鸭子嘎嘎叫唤的指责她的声音,楚韵问向身旁的秋时稔。 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她这突兀的一句话诡异地凝滞了。 「......」 秋时稔一副被雷噼过石化成渣的样子,她缓了一会儿,才用手挡住在楚韵的耳边小声跟她解释这个词的意思,见楚韵还是没懂,只好红着脸跟她进一步地阐述词意。 「哦。」楚韵听后点点头,表示理解了,「大叔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到底是谁会教坏孩子啊?读书都能被你说成厮混,还什么学堂混入女子来,那么你们现在男男女女都在这学堂里,是不是你们都是厮混过了啊?」 「嘿,你这红口白牙的小混蛋,往外吐什么话呢!」一个人气急败坏地指着楚韵。 「哟哟哟,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你才这么急啊?」见那个男子抬手就要打人,「哎呀呀被我说中喽,比如你儿子不是和你媳妇生的,是你和别人厮混生的,你心虚喽,你怕大家知道,你现在还要打人掩盖事实!你们说的嘛,男人中有女子都是厮混,那你们全部都是鬼混!」 被楚韵这么胡乱一怼,其他人也在气头上,但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就他那么激动,倒还显得他真有问题似的。有的人也与他相识,也真生出几分凑热闹的心思来,搞得那男人落手不是,不放手也不是。 楚韵伸出手指了这一圈的人,「传我多没意思,还是让所有人听听你们这一个个没脸没皮的聚在一起厮混,这生得儿子都不是自己的儿子,是某某和某某的~」楚韵伸出双手,左手和右手的食指分别指向一男一女,她脸上扬起暧昧又不怀好意的笑容。 「想必大家都会很好奇,都会很想听这样的故事吧?」 「你满口胡言什么?!」 「是你们胡言乱语不讲道理!」 「学堂里为何不能有女子?就算这学堂里立了一块牌子写着女子不能入内,那凭什么,又是何道理?!何况这里没有......」楚韵不能理解,明明她和这几位大娘都同为女子,为何她们却和几个男人一起说什么都没做的她不检点,一齐指责她,一副她道德败坏的样子。 「这么害怕女子,那么你们怎么来的?不是女子生下你们的?这书本上的字都不分公母,为何读书还要分男女?什么害怕我会扰乱他们......明明是他们会影响我学习!」 「蠢钝无知,你这般泼辣没有女儿家的样子,不是女子的怪胎,竟敢说我儿影响你?!」 「怎么不会?明明是他们先来找我的麻烦,有不爽快不找我,反而和你们哭唧唧告状,自己的事情自己都不会处理,还要作为家长的你们给他们出头,就是一群没种的都多少岁了还要大人给他们擦屁股的东西!」 「你!」 「敢不敢跟我定下一个月的赌.约!」楚韵的手伸得笔直,她没有理会气得快要失去理智的孩子们的家长,而是直直地指向藏在大人身后的男孩,「这一个月,我们学习各凭本事,一个月后,由教书先生来考校整本书的内容,他随意抽取目前在学的各个书本的一段话,一篇文章都行,我必能倒背如流!」 第206页 「你,不,是你们所有人,可有与我比试的胆量?!」楚韵掷地有声地喊道。 「我们就来看看,到底是谁才是那颗老鼠屎,是谁不成器,是谁妨碍谁......若我输给你们任何一个人,我就此离开绝无二话,反正你们家长闹起来不就是觉得有我的存在才会影响你们吗?我一个人对你们所有人,我都不怕,还是说你们就是觉得会输给一个没读过书的我?要是我赢了,我自然留下来继续念书,从此你们休想拿这做文章,怎样?!」 楚韵说完这番话,学堂内静默片刻,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好!那我就来跟你这个无耻的女人比比看,谁怕谁啊!」 「你有种就在这里跟你爹娘说,无论比试过后谁输谁赢,都不能让你那给你擦屁股的爹娘来学堂里闹事,这样会让教书先生和堂长都很难办,年纪都有三四个我大了,还来找我的麻烦?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没脸没皮耍无赖啊?!」 「你这小人......」 「好!一个月后,谁输了,谁还要跪下给对方磕头,大喊三声『你是我爷爷,我错了!』」又是一个男孩激动地喊出声来,打断了他爹娘想要说的话。 「来啊,怕你不成!」 第123章 「......」堂长和教书先生面面相觑,特别是教书先生,他不由得多打量了楚韵几眼,看向她的目光略微复杂又带有探究。 原本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会对这个少女很不利,是她陷入了很被动的境地,可她的一番话却扭转了局面...... 在场的男孩都被楚韵激将激得应下她提出来的比试,那些来找楚韵麻烦的家长,谁也想不到会变成这样,都觉得堂长顶不住压力,似乎要劝退楚韵了,这事该这么了结了,但是这个傢伙忽然提出来要比试,说的那番话又那么恼人,好像他们的孩子都不如她一样! 她是个什么东西,她凭什么,她怎敢这么说?! 当大人的都这么想,更别说更小的孩子们会怎么想了。 堂长一见大人们都没再吵架,局面好似要稳定下来了,深怕他们还要继续在这吵闹折腾,便也出声说此事就如此决定了,又是好声好气地才哄走了那些家长。 等有的家长回过味来,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时候,可是又觉得,自己的孩子是很冲动的应战了,但是反过来说,为了不输给那个臭丫头,也会好好读书,这样一想,他们也没亏什么,这停下的脚步又动弹着往回走了。 见此事拍板,那些烦人的大人们也都滚了,楚韵内心松了一口气,这场风波算是过去了。 她还真没想到这些个男的,那么不爽的话,当时就跟她吵架好啦,有不痛快说开了就好了啊,竟然回去告状把家里大人请来,肯定把她说得很恶劣,这些个人才会这么口径一致地要她退学,虽然也没指望堂长会维护她,但是他一受到学生家长给的压力,就是非不分地将她当成麻烦去处理掉......楚韵的心里也不免感到了失望。 不过以往的经歷也让她不会对除自身以外的人抱有什么期待,因此楚韵也很快地调整好了心态。 她既然来上学堂,当然是想好好读书的,她一开始没让着他们么? 她又没招惹他们,没对他们做什么,她更是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被这样不清不楚地,被这么荒唐地赶出学堂啊! 哼,这些傢伙向自己爹娘告状的内容,通过他们爹娘说的话,她大概也能猜到,这首先他们一定说了她欺负他们,她怎么怎么不好的话来。 可是关于这一点她就很想说了......这些大人能不能想一想,她刚来的,她一个人欺负他们十几个人?她图什么啊?她真这么能耐这么霸道,这些傢伙都能被她的拳头给威胁住了吧?再不济他们身上都没带伤的,她怎么欺负他们啊? 他们十几个人吵不过她一个人,不是更显得他们没点用? 闹了早上这一出,使得今日放学的时间都提前了,楚韵倒是没受影响,她无视了把自己当成竞争对手,所以没有好脸色更没有好态度的其他学生,她温习了一下今日所学,就导致她是最后一个走的,却又被教书先生喊下。 「今天学的,可还有哪里不懂?」教书先生淡淡道。 「先生......」楚韵大感意外。 「有便说,没有就走吧。」教书先生冷着脸,一副不想和她多说话的样子。 楚韵出学堂前忍不住地回头打量了一眼教书先生,见他在收拾桌案上的书,她顿了顿,还是走出去了。 也如她所想那样,秋时稔在外头等着她,刚好她也想问她,白天的时候她怎么会恰好在这里出现。 「秋姐姐,等很久了吗?」 见楚韵也不意外她在外边等她,秋时稔摇了摇头,脸上扬起一抹淡笑,「我家离这儿不远,所以我知道这里有一间学堂,念书的孩子要是去玩而绕路回家的话,偶尔能听到他们从家门前经过的嬉笑声,久而久之,便也晓得了学堂何时放学,我不过是来早了一点点到门外等你。」 「啊......」 楚韵想起来秋时稔曾经和她说过自己的家住哪儿,可当时她没心思听,而且是怀着这钱她没办法要回来的心态,觉得她们以后都不会碰到了,所以也没有记住秋时稔家的位置。 「而会在今天找到你,是我归家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上学堂的孩子,他们谈到学堂里来了女子,我听他们喊的名字中带一个『楚』字,这些天我也处理完家父的身后事,我有些好奇,便过来看看了。」 第207页 「原来如此。」楚韵点点头,心中想到那些个傢伙肯定不会好好喊她名字,约莫是拿她的姓起了难听的绰号吧?亏得秋姐姐还得说得这么委婉...... 「对了,多谢秋姐姐今日为我说话。」她向她道谢到。 秋时稔微微一笑,她看向楚韵的眼神也温柔了几分,「应该的,倒是我自称是你阿姐,还是我冒昧了呢。」 「你也是为了帮我嘛。」 「可看来我也没有帮到你什么,反倒是你,楚姑娘,你真的很厉害呢!」 「欸?也没有吧......」看着秋时稔隐隐有点崇拜她的样子,楚韵有些难为情地抓抓脸。 「你真的好勇敢啊。」秋时稔像是在感嘆,却又像是嘆息一声。 当时她站在人堆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便挤进去看,果然是一段时日未见的楚姑娘,她欣喜有余却意识到她遇到了麻烦,那些尖酸刻薄的人,都是当别人爹妈的年龄,自己也有小孩儿,却如此欺负楚姑娘...... 她看到她一人被一堆人围着,指责着,就这样孤零零地面对着这些人。 她想去帮她。 她那样帮过自己,她只是帮她说话而已,可当怒气沖沖的所有人都看向她时,那种感觉就像是她把自己推到众人面前去应对,去承担他们无理的责怪和谩骂,她也没有人可以帮她,曾经可以站在她身前的,为她挡风挡雨的爹爹不在了,她也是一个人啊! 想到这一点的秋时稔,她控制不住地在心里害怕起来。 秋时稔不禁在心里感到很懊悔,她懊恼自己为什么这么冲动,自己在心里凝聚起的,想要为楚韵撑腰的勇气,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挺身而出了,这然后呢?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啊! 秋时稔强撑着让自己站在楚韵的身边,便看着听着楚韵把那些人都怼得没话讲。 「唔,你怕他们,他们越得意,就越会欺负你,所以我才不能怕!」 纤细敏感的秋时稔听到楚韵说的这句话,隐隐约约觉得她似乎不是单单地指着这件事。 「楚姑娘要去我那儿坐坐吗?既然能再度相遇,也是我们有缘呢。」 还没等楚韵回话,秋时稔似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补充道,「瞧我,你上午老才说了要与那些坏东西比试一番,现在也抽不出时间来吧?不好意思啊......」 「啊,没事没事!」楚韵急忙摆摆手。 「对了,楚姑娘的家离这里远么?若你方便的话,我想前来拜访,还有还钱的事情......」秋时稔说话的声音变得低沉,不復刚才的轻松,她眼里的惆怅挥之不去。 「还钱的事慢慢来就好,秋姐姐也不要过于逼迫自己,我家的话,呃,我家离这里赶路少说也要一个时辰呢......」楚韵的手指挠了挠脸颊。 「那你来回不是起码需要两个时辰?!时间本就这么紧迫了,你现在怎可把时间都花在赶路上!耽误不得的!」秋时稔着急起来,今天看到楚姑娘即便被那么多人围着也面无惧色,更是一通说得那些人没话讲,她不由得对她心生欣赏,也羡慕她临危不惧,勇敢直前的性子来。 无论是她对她有恩也好,还是她这般令她颇有好感的性格,她都不希望楚韵会落败,要输给那群荒唐的人。 秋时稔轻咬嘴唇,她看向楚韵:「楚姑娘,若你不嫌弃,要不这一个月,你就搬来和我一起住吧?我家就在这附近的,这样你就不用这么辛苦地赶路了。」 「......啊?」楚韵费力的眨了眨眼,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啊,是我唐突了,楚姑娘的家人也不会放心吧......」秋时稔为自己的冒进感到难为情。 「不凑巧,我家中,只有我一人了。」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本是想让话题不要变得沉重而故作轻松的楚韵,此刻只觉得自己的脸笑得好僵。 「秋姐姐别在意啊,我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 她的眼中瞧不出有任何的悲伤,想起楚韵白天的表现,又忆起那时的她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却还来帮她,秋时稔只觉得心中堵着一口气,闷闷的。 「楚姑娘明明比我小,却要比我坚强得多呢。」最后,她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也只能向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她与她同样经歷过亲人离世的痛苦,她想,自己是能与楚韵感同身受她的一部分苦痛来的,但是,她似乎比她过得更不容易一些,想到初见时她穿的一身衣服破烂不堪,想到她为了维护一个陌生的她不惜和别人发生争执,即使自己的生活都保障不了,却还是能向她伸出援手...... 她自知自己是做不到如此的,更无法风淡云轻地向他人说出自己的悲痛,好似那些事都已经过去,都不再是压在心头的巨石,不是无法癒合的伤口了。 对她们这样的人,若是表现出会可怜她们,这一定会使她们感到很不适,唯有,在伤痛中一次又一次地振作起来,才会是她们心照不宣的,跨越疼痛的良药。 「很了不起呢,楚姑娘。」思绪万千的秋时稔感嘆出声。 「嗯?也没有啦!」 她看着她展露出来的笑容,从中无法窥见一丝阴霾。 「那你愿意来我家小住一段时日吗?我非常希望你可以赢过那些傢伙。」 「唔。」楚韵思考了一下,「秋姐姐都这般邀请我了,我当然来啦!」 第208页 但是在搬去秋时稔家之前,楚韵还得回村里头一趟,去家里带换洗的衣服,以及把笔墨纸砚等等收拾一下一齐带过来。 回家的路上,想起秋时稔说的话,楚韵也不禁想到,自己跟过去的自己比,有没有成长一点呢? 她无法忘怀,在魈的过去中,她和他商量着怎么救俘虏的事情,只是这一件事,他却能说出很多看似没有关联却都有联繫的事情,他能考虑到方方面面,能瞬间与她分析出事件的关键,能直指问题的核心,看到事情的本质,而她,没能像他那样看得那么长那么远...... 那是她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她与他的距离,好像不止是仙人和凡人,在身份上不同的差距。 失落,惶恐,不知所措,就连梦境中的他都在往前走,任凭她怎么追逐,好像怎么也不能缩短距离,直至,她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 午夜梦回的惊醒,萦绕在心间的窒息感,渐渐演变成了高高悬挂在心头的结。 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她都没做到与他想到一起去,那么她曾经说的什么她会站在他那一边,就算是这样的她也想要理解他什么的,不都成了大话嘛! 即使,在神仙妖魔的眼里,她都只是一个特别软弱无力的凡人,都觉得这样的她没什么用,会帮不上忙也好,再怎么努力对他们这样的存在来说,都是无用的也好......她仍然痴心妄想着,或许有一天,即使是这样的她,只要不断努力的话,会不会就能追上他的背影了呢? 「我是真心实意的......」楚韵喃喃自语着。 她也知道他是比人类强大那么多又那么厉害的的仙人啊,也许她所做的努力都是很可笑的...... 可是万一呢? 万一有一天,他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会需要帮助呢? 不是在说着无法实现的大话,她想要理解他懂得他,想要知道他会为什么烦恼,当有一天他需要的时候,一直一直站在他那一边的她,就可以支撑他了。 在他们吵闹不休的时候,她便在想着,事情的关键之处在于哪,又该如何解决。 他们说的话,直指的核心就是觉得她会影响他们孩子的学习,那么问题的癥结便出在这里! 什么告状啊,他们骂人啊,相比之下都不是最重要的,她没有必要非得跟他们争个高下,再说了就算她一个人把他们都吵赢了,他们对女子那么有偏见的想法,也不是靠她几句话就能掰回来的,万一有那么点可能她真吵赢了,可问题还是没解决啊。 问题是他们想要她退学,她不能被他们退学。 她便故意那般说话激那些男孩,只晓得去告状不敢跟她面对面掰扯的傢伙,哪里有不被她激将到的能耐,大人或许没那么容易被煳弄,可是他们的孩子都「应战」了,她都放话了看看是谁影响谁,她跟这一群人比,比不过她自己会走,她话都说得如此没有退路了,就更让他们说不出来什么了,又还能挑剔她什么? 楚韵心里清楚,这些学生家长现在消停一点了,因为她又不是和他们有仇,他们非得怎么对付她,而就是觉得她妨碍到了他们的孩子,就想要驱赶她,可她也通过他们,还有堂长的态度明白了一件事,如果离开了这里,别的学堂很可能不会像这里这样收她念书...... 所以,这场比试,她无论如何都要赢! 就算最后失败了,好歹,她还能有一个月的时间被教书先生教导,她更是要好好珍惜。 翻过小山丘回到家的楚韵听到了一声鹤唳,她抬头望去,发觉机巧鹤就站在一棵树上,而她的家门口旁边放了一个大盒子。 自从上次她写信说自己的手恢復得能自己做饭后,她再度感谢了闲云真君且也觉得不好意思老劳烦人家张罗送饭送菜的事儿来,她就没有见过机巧鹤了,没想到今天还能看到它。 不过这次楚韵把大盒子抱进屋里头去,机巧鹤也没有飞走。 楚韵打开盒子,一瞬间她就睁大了眼睛:「枣泥酥饼?!怎么会!」 这可是她在魈的过去,和他一起逛夜市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很爱吃的糕点啊! 她回来以后,就算是在仙山上都没有吃过的,闲云真君不会晓得的吧?! 第124章 想到或许是魈要机巧鹤送来的枣泥酥饼,楚韵感觉到自己的心蓦然跳得更快了,她看着手中袋装的枣泥酥饼,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 也许是她之前写信会提到他,所以他...... 楚韵把枣泥酥饼放在桌上,又急急忙忙地去看盒子里还有什么,她将送来的其它几袋零食糕点,还有宣纸也都从盒子里拿出来了,看着底下空空如也的大盒子,楚韵不信邪地伸手去摸摸,又双手把它举起来看,还差点砸到自己的头,就连盒子外面的底部她都看了三四遍,没有发现有信封。 「......」她忽然就失落得不行。 可能,是她在信中频繁地提起他,虽然每次为了不显得突兀,她都免不了再提到其他仙人,连他们的近况也一起关心,但是从收到的回信中,她能知道关于他的情况的,只有闲云真君写的两个字,「安好」。 她也一直以为,没收到过他的来信,且闲云真君提及他的回信也如此简短,他会不会被她问烦了?他太忙了也根本没空在意,一个此生都不会再见的凡人的无关紧要的关心吧。 第209页 她越想越难过,但是今天她又惊喜地收到了枣泥酥饼! 应该,只有他才晓得她喜欢吃的吧? 可是,竟是连一封回信也不能写给她么...... 让她无法确定会是他送来的,真是白白高兴一场。 或许送枣泥酥饼来的意思是,嫌她总是在信里提起他,给她带来吃的这样还不能堵住她的嘴么? 楚韵动作很不温柔地拆开装了糕点的包装,拿起一块枣泥酥饼就往嘴里塞,尽管知道自己这么想也很没有道理,可是如果他都愿意给她买蛋黄酥啦,麻团啦,还有她喜欢的枣泥酥饼,都没有时间写一封回信给她,哪怕只是几个字都不可以么...... 吃了一块枣泥酥饼,楚韵又拿了一块麻团来吃,一咬那酥脆的声音那芝麻的香气,那甜丝丝的味道也令她郁闷不下去了。 楚韵又不禁想到,可是这是在过去的她那么那么喜欢吃的糕点呀,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知道呢?如果是闲云真君买的,依她的个性应该会写一封信给她吧...... 所以,没有信,恰好说明,这就是魈送来的吧?! 「好耶!」 楚韵忍不住地喊出声,早上跟人吵架呀,还有走了一个多时辰的疲惫感好像都消失了大半,她兴奋地将几袋子零食一把搂入怀中,幸福地闭上眼还抱着它们晃了晃。 [业障]说的什么因为时间过的太久了,什么他对那么久远的记忆都没有印象了都是骗人的! 她也不是相信了啊,只是之后问他自己对他而言特不特别的,却是得到了和别人一样的答覆,她才很灰心的觉得,自己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可是现在看来,她大错特错耶! 因为他们的过去留在了他的记忆中,在他的心里中留下了痕迹。 虽然她和别人没什么两样,但是他还能想起她喜欢什么,那是不是说明,她在他的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的位置呢? 「嘿嘿嘿......」楚韵捧着脸傻笑起来。 「啊,对了!」她转身去到外面,看到还在树上站着隐匿身形的机巧鹤,楚韵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它为何此时还没有飞走,或许是它按照往常的时间大约在吃晚饭的时候来到她家门口,可它身旁的大盒子迟迟没人来拿走,所以它就没有飞走了吧? 不管怎么说,这真是太好了,这样她为他做的东西也能送给他啦! 楚韵又走回屋里头来,她赶紧拿出笔墨纸砚来写一封信,写好之后拿起来吹吹信纸上还未干透的字,才将它装入信封里。 她又将放在装衣服的柜子里,自己一早就做好的三个药包也一併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把信放入大盒子底下,再把三个药包放进去,当楚韵抱着大盒子出门的时候,机巧鹤也从树上飞下来,楚韵把盒子轻轻地放到地上,随后机巧鹤的爪子抓着盒子的提手,提起它便飞走了。 楚韵不由得唿出一口气,看着机巧鹤飞往高空直至再也看不见了,楚韵才回屋里关上门。 将门拴好,楚韵便趁着微暗的灯光收拾衣物还有装好笔墨纸砚。 把准备带去秋时稔家的东西都收好后,左右还没有睡意,想到自己还有赌约在身,楚韵把快要烧完的灯油换了新的,就着灯火看书。 只是看着看着,她兀的出了神。 他会,收下她送的药包,会佩戴它吗...... 此前,她的心里一定很没底,他过去吃雪的经歷实在是令她印象深刻难以忘怀,想着无论她如何关心他,想要他能正常作息好好吃饭,可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她在他的心里又没有份量,想必他也听不进去她说的话吧...... 他一向是不太注重自己的,她以为大概也只有他那么尊敬的岩神大人发话了,他才有可能爱惜自己一点。 但是现在,她心里却觉得,或许有那么一丢丢的可能,他能听得进去她说的话,也许也会有点在意也说不准呢! 所以,她之前一想到他在彻夜未眠地清除邪祟,只为了他人安稳归家能够安眠,纵然他的身体和精神非常人能比,或许还能支撑得住,她也还是想要为他做点什么。 她想到他会很累,便想着她能做什么能够赶走他的疲累呢? 与文彦一同去寻找学堂的时候,看着他就很自然的想到他们家是开药房的,她随口一问,还真让她知道了可以做药包的事,她自然也想做清凉的药膏给魈,虽然制作起来很难,她是不在乎自己多费些时间的,但是还要他拿开盖子来涂抹,有这功夫他多眯眼休憩几息不是更好吗?不如药包只要挂在腰间就好了。 说到药的方面,从小在学的文彦便滔滔不绝地与她讲起来,他也想当然地觉得是她需要用到,很是热情地跟她介绍怎么搭配药材做药包。像是他举例的薄荷、黄芪、穿心莲啦...... 这然后她从他家那里买了药材,拒绝了他说来帮她做的好意,自己动手缝制药包了。 楚韵想着,至少在他再这样熬夜的时候,有一个药包可以为他驱除虫蝇,或者在他劳累了一天脑袋昏昏沉沉的时候,闻到药包的气味头脑可以清醒一点,多少能够减轻一点他的疲惫感也好...... 这样熬着,如此劳累他的身体也吃不消不是? 楚韵放下书本,她双手交叠在一起,后又闭上眼睛,仿佛是在虔诚地许愿。 希望他可以佩戴药包,希望药包对他来说很有作用,希望他不要太过劳累,他一定要好好的。 第210页 其实等她做好了药包之后,自己这段时间又忙不过来,粗心地忘记了自己都写信不需要机巧鹤再送吃食来了,虽然饭菜真的好好吃,但是她也实在是不好意思还麻烦闲云真君给她送三餐了,而且也会想起和其他夜叉仙人一起吃饭的快乐回忆,可现在只有她自己一人,也会感到寂寞...... 她那时便想着,大概是没有缘分吧。 本来嘛,之前人家都亲口说了,她和其他人一样在他心里没分别啊,然后她写信提到他,也不晓得他知不知道她在挂念他,想来是不知道的,不然他一封回信也没有,就让她忍不住地胡思乱想到,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烦,还是觉得会打扰他。 于是,她做好了就放到柜子里,也不想自己会看到。 秋姐姐说她很勇敢,可其实她一点都不勇敢的...... 可现在,她心里似乎升起了不该有的期待。 ** 清晨时分,魈拢着晨间的雾气回到了仙山上,他一整晚都在战斗未曾休憩。 耳边,是还在蚕食他意识的[业障],它似乎化身成千万人在他的脑海里,他的耳旁吵闹不休。 魈不由得停下脚步,他单手撑着额头,在原地站立了一会儿才再用意志力强压下[业障]对他精神的侵蚀。 房门外停着机巧鹤,略过它走进屋里时,机巧鹤忽然鸣叫一声,只觉得身体沉重如山峦压身的魈,他看到机巧鹤细长的喙点了点盒子,魈脚步微停,拿起盒子进去。 将盒子放到八仙桌上,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盒子来看。 机巧鹤的反应告诉他,这盒子里会有她送来的物品,魈的手搭在盒盖边缘,手指磨擦着盒盖与盒身之间的缝隙,想到或许有她写来的信,即刻柔软下来如水波晃荡的眼眸却又浮现出纠结之色。 在她写信来说以后不需要再送饭菜给她,自此无法得知她的近况,[业障]时刻未停在脑海中吵闹不休,直至它们提起那个凡人,它们嚎啕着,嘲笑着,说他会离她越来越远。 [你能去到她的身边吗?你只能逐渐感受到自己淡出她的生活,你的身影于她而言只会变成一个模煳不清的黑点再到消失不见;你的存在迟早会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抹除,你看,现在她的身边已经有别人对她好了,你再也不是关心她照顾她的唯一,日子一长,谁还能记得你?连对她好都不能明目张胆,真是可笑啊......] 想到那个凡人,他的心中竟是一阵遏制不住的气闷,他此前从不会对人类产生如此负面的情绪,难道是[业障]对他的侵蚀竟到了这种地步? 第125章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凡人坐在楚韵的另一边,他拿着药膏逐渐靠近楚韵的画面。 「呃啊......」像是针刺入脑袋那般,尖锐的疼痛伴随耳鸣逼迫他不得不坐下来缓一缓。 缠绕在他周身的[业障]愈发放肆,更是不遗余力地侵蚀他的意识,污染他的精神。 [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啊,仙众夜叉!] 成百上千道声音在他耳边吵闹不休,魈闭上眼睛,他忽然盘起腿双手放在大腿上打坐,只要入定便能维持心境的平静。 可是[业障]怎么会放过他,对它们来说,这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此前不知为何,在仙众夜叉之中唯独他的心性最为坚定,无论怎么攻心他受其的影响程度都是最轻的,他的心防是铜墙铁壁是攻不下的城池堡垒,日日被最深重的,凝结着世间一切污秽,魔神级别的恨意所酿造的绝望包裹,可他却迟迟没有疯魔的迹象,不像其他人,一旦沾染非死即疯,到最后,下场也只有死...... 明明他的同伴都隐隐有了颓势,渐渐心力不支,只是看着还能强撑硬挺到几时,只有他受到的影响仿佛是最小的,可变故却发生在他和那个人类少女分别的夜晚,他的心神出现了一刻的动摇,更是在前些天,他一直久攻不下的心防裂开了一条缝隙,虽然他很快就维持住了心境的平和,但是对它们来说,很足够了。 作为一切负面情感的结晶,它并不需要多费周折才能明白这个夜叉的心神为何会动摇,反而令它晓得为何之前他的心防久攻不破。 因为他对未来根本没有期望。 他像是一早就隔绝了,就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了一样。 其他夜叉能被污染,渐渐疯魔,是因为他们的脑海里还有对未来的期望,他们对将来拥有美好的设想,他们的内心仍然存在着热烈的希望。 越是在感到痛苦,便越渴望得到解脱,想要从犹如枷锁缠身的悲痛中挣脱,会对能抚平内心的那些正向的,温暖的能量会更为憧憬......这便是在支撑着还在苦苦挣扎的夜叉们的力量。 总想着有一天能彻底摆脱[业障],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或是和喜欢的人厮守终生,或是有想要为了自己而去实现的梦想......这些都能成为他们拖着[业障]前行的力量。 可它啊,是世间最深沉的绝望,是专门摧毁他人的希望,吞噬掉他人理想的存在。 试问这世界上又有几人,能够持续不断地拥有抵抗绝望的正面力量? 但是它,却能日日夜夜折磨着玩弄着他人的心灵,可以抵御它一时,一天,却无法抵御它一个月,乃至一年又一年。 又有几人的意志,能与世间所有的恶意相抗衡呢? 第211页 [业障]没有目的,也不需要得到结果,它只是一切邪恶,一切负面与恨意的结晶,它的存在只是为了吞噬希望与理想,毁灭掉沾染上它的所有生灵罢了。 没有人能忍受自己时刻被泡在遮天蔽日足以窒息的绝望中。 他/她自身与[业障]相抵抗的意志,越是清醒只会为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而这样的苦难是没有终结的那一天的,自身便是永久禁锢自我不得挣脱的牢笼,[业障]不会被沾染上的人灭除,只有自己无力抵抗的那一日,被恐惧被悔恨被绝望吞噬,到最后,不是[业障]而是「自己逼死了自己」...... 而这个夜叉,应该是在更早的时候,在[业障]还未缠上他的时候,便封闭了内心,失去了对未来的憧憬。 所以无论如何威胁,如何攻陷他逼他陷入绝望的境地,他好似都无动于衷。 与那些夜叉不同,他好像很早,便觉得自己没有未来,他对将来没有任何的想像,可他的心灵却不脆弱,不管它如何贬损打压他的自尊,如何引.诱令他失去生存的意志,都没有将他逼入轻生的境地......直到那个人类女孩的出现,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她却成为了动摇他心灵的关键。 夜叉因她的存在而感到快乐,也能因为她在感到痛苦,或许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内心滋生出了渴望。 这样的他,便有了软肋。 一个,足以杀死他的弱点。 [真是可悲啊,仙众夜叉,你虽有万夫莫敌之勇,移山倒海罕有敌手之能,你连我都不怕,却惧怕她会因为你而沾染上我,对吧?堂堂护法夜叉大将,竟然还要这样掩耳盗铃,连让她知晓你的心意都不敢呢,哈哈!] 谁人能想到他一个仙众夜叉,钟情的傢伙竟然弱得如同一只不费吹灰之力捏死的虫蚁呢? 持续不断的骚.扰对他起了作用,魈周身游走的灵力紊乱,破了他的入定,[业障]更是笑得放肆: [那个人类好像挺受欢迎的呢,她啊,不久后就会和别人在一起吧?她会彻彻底底地将你遗忘,你对她而言又算什么呢?你护法夜叉大将,连对她好,都要假借别人的名义呢......你!] 真是块难啃下来的骨头,难道他只是打坐一会儿便能凝聚出这股强大的意志力,竟然还在牴触它驱逐它的声音?! 「......」魈睁开金色的眼眸,默默无言。 或许下一次他便会战死在战场上,或者不久的哪一天就会被[业障]吞噬,而靠近她,会让她感同身受他身上的伤,他无法许诺她以未来,又如何能...... 可他还是冲动了。 魈收回打坐的手,他看向桌子上的盒子,不知道她收到那些她喜欢吃的糕点,写来的信上会写些什么。 他忍着头疼打开盒子,发觉里面有三个药包,在药包底下还压着两封信,信封上分别署名写给闲云真君的还有写给他的。 「......」 他当即拿起署了他名字的信,可转念一想,又放下来,拿起写给「闲云真君」的信。 毕竟,也不能真的拿去给闲云看吧。 他一直记着楚韵手伤到了的事,可即便是医仙也说也没有让人的伤一瞬间就恢復的药,他便想着尽量不让她用到手,在楚韵误会这是闲云派去机巧鹤给她送去吃食后,他自然不会拆穿,可每次看她写来的信,仍旧难掩心虚,魈拆开信封,看到这一次信封里面不同往常那样写了几页纸,而是短短一张,上面写了问候闲云真君的话,以及她送来自己亲手做的一个药包,说是有明目的功效等等。 将信叠好放入信封中,他拿起她写给自己的信,手中的触感令他敏锐地感知到,给他写的信要比写给「闲云」的要厚,当意识到这一点,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但是他的心间不可抑制地泛起隐秘的喜悦。 「魈上仙在上,不知道上仙近日可好?还望上仙一切顺遂......」看着公式化的开头,和生疏的称唿,魈垂下眼眸,微微弯起的嘴角也默默撇下,「酷暑难耐,夜间虫蝇颇多,恐其滋扰上仙,且上仙为璃月为众生付出良多,楚韵心怀感激也忧其劳苦,故此为上仙奉上两枚药包。」 「嘿嘿,怎么样?我的书面语学得还行吧?」魈不禁伸手摸向信封上的字,仿佛透过她的字迹看到了她坐得端正写信给他的姿态,可坚持没一会儿又苦着脸,换回她平时的样子来,她朝他吐了吐舌,眼里露出狡黠的笑意。 「我看了医书然后也问了可靠的人了解药材用处,才放心做药包给你的......希望它多少能够驱赶你的疲惫,药材有清热解毒的,你经常会熬夜,保肝利胆的药我也有放哦!谢谢你送来的糕点,我很喜欢!希望你能多多休息,不要太劳累啦!」 他捻着信件的拇指停留在她写的「喜欢」上,下意识地来回抚摸。 之后的两页纸她写了她的近况,说是她上学堂读书,只不过离她住的地方有些远,刚巧遇到一位她帮助过的人说是可以去她家中借住,末尾还说她会努力学习云云。 魈眉头微蹙,她并未在信中写明是如何帮他人,这些事都被她一笔带过,他不免忧心那人她是否信得过。 自己是否有必要...... 「笃笃!」谁人来敲门。 「护法夜叉大将,我是医仙,我来给你送药了!」 第212页 魈赶紧将盒子收好,这段日子他身上的[业障]变得更为浓重,而浮舍他们身上沾染的[业障]远没有变得如他身上这般重,此事也惊动了岩神大人,怀疑是诅咒的影响,可他心里心知肚明是为何,却无法诉之于口...... 而医仙一直也在尝试制出能够驱除[业障]的药,从岩神大人那里得知他身上的[业障]异常增多后,便很积极地为他配药要他试药。 只是,[业障]如跗骨之蛆,与仙众夜叉产生近似于伴生的联繫,他更是清楚,[业障]带来的是因果,它消磨心智,侵蚀意识,不是能用药清除的。 「咦?护法夜叉大将你哪里来的药包?」医仙来到魈的住处,对药材敏感的他闻到药的气息,一眼就发现了魈佩戴在腰侧的药包。 「这药包装的药材还不是灵药......」前一秒他还在想究竟是谁想挑战一下他的权威,可一闻出来不是灵药的气息,他眼里的火苗便消失了,「护法夜叉大将,在下失礼了,能否请你让我查看一下这个药包?」他话虽然说得客气,但是上手的动作却够放肆。 魈躲开了他伸来的手:「此物于我来说很宝贵,恕我不能交与你。」 「呃,好吧。」 医仙也没问他为何把毫无灵气的药材当成宝贝,可没准就是喜欢闻闻药材的味道,或者是有什么爱好呢?他心想自己管别人那么多作甚。 医仙向魈走去,然后出乎魈意料地蹲下身去,他凑近药包鼻子动了动,「唔,薄荷,黄芪,一见喜......」 「什么?」 「我,我。」被突然出声的魈吓一跳,医仙磕磕巴巴地回答,「你不让我拿药包来看,我只好这样来确认这药包里的药材啊......」 「一见,喜?」 「对啊,这药包里有大量的一见喜啊!」医仙说到,「不过我也放心了,不知道护法夜叉大将从哪里得来的药包,里面的药材并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危害,只不过终究只是凡药,也对你没什么作用就是了。」 魈忽然心念一动,不禁问他:「这样的药包可否能在几个时辰之内做好?」 他是中午让机巧鹤送去盒子的,而他是在第二日的清晨回来,这是她想到的回礼,还是...... 医仙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这做药包的工序虽然简单,但也没有快到几个时辰便能缝制好的。」他将今天让魈试用的药交给他后也走了。 那么,是不是能说明,她一早就想到了要送他药包? 她时刻关心他的情况,她的心里挂念着他。 「一见喜......」 若是医仙走慢一点,还能看到英勇无匹常常一副看不出情绪的魈,破天荒地露出了就算是闲云真君摘下眼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笑容。 他的手托起挂在腰间的药包,爱不释手地握在手里,还在耳边叫嚣的声音也散去了些许,只觉得前一刻还混混沌沌的脑海与心境,也变得清明。 一见喜,我一见到你,就满心欢喜。 第126章 而另一侧在赶路的楚韵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喷嚏,感觉到鼻子发酸的她很是纳闷有谁会在心里想着她。 前一天与秋时稔说好,她会一早把收拾好的行李带过来,这之后她再赶去学堂念书,秋时稔一开门便注意到了楚韵脸上显眼的黑眼圈。 她心下感动:「楚姑娘当真了不得,竟然通宵看书!有这股拼劲自然是好的,但是也要保重身体呀!」 楚韵默默看向别处,「呃呵呵,秋姐姐言重了......我,我上学堂去了啊!」 虽然不是因为比试的事情通宵了,但她确实是逼自己整夜看书来着。 ** 「诶嘿~」浮舍想趁魈不注意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药包来看,「切!」可还是被敏捷的魈躲过,外带着撇了他一眼。 「他这样多久了?」 今日轮到弥怒来收拾残羹冷炙,于是站起身的他边捡着碗筷,他的眼神不自觉地瞥向靠着树干席地而坐的魈,以及在他旁边还想逗弄他的浮舍,边问着坐在石凳上的伐难和应达。 「不知道,反正看着他有空的时候,不是握着流苏观察,就是手中捏着药包。」伐难的手撑在石桌上,她托着腮回答。 「哦,那是楚姑娘送的吧?」没有一秒的犹豫,弥怒很轻松地便猜到了答案。 「唉......」伐难闭了闭眼,无奈地嘆出一口气。 「也就是楚韵不在这儿,不然他这心思,呵。」伐难嘟囔着。 「可是我们代为他去说什么的话,魈他......他肯定不希望会这样的。」应达看向伐难。 伐难重重地嘆息一声,「我有分寸啦,可他就是太过小心了,岩神大人和灶神大人上回也召我们过去查看状况了,我们身上的[业障]一直以来都被我们好好地压制住了,没那么容易沾染上旁人,况且岩神大人也都在想着如何进一步地遏制住我们身上的[业障]。」 是的,不是消灭,而是抑制。 「可楚韵小妹她还是沾上了呀。」应达。 「......只可能是受了诅咒的影响了,都是该死的吉梦莉!」伐难忍不住地握紧拳头。 「她已经死了。」收碗筷的弥怒。 「......你不刺我一句你浑身不太舒坦是么?」 伐难瞪了弥怒一眼,弥怒耸耸肩。 「只盼望早点有办法,至少,可以让他不用顾忌那么多。」应达担忧地望向魈。 第213页 「哼,你等他想通?不如信固心那只乌龟的壳是薄纸做的。」伐难吐槽到。 「他还在纠缠你啊?」弥怒。 「他哪一天不来烦我?」伐难垮着脸,看向弥怒。 「下次见到他,我去找他好好切磋切磋。」弥怒微微一笑。 「......」她虽然嘴上说他讨厌,但是也不想他真的出什么状况,「我知晓固心的心意,可我对他无感。」 「眼下璃月纷争四起,瘴疠丛生,我也没有往那方面想的心思,岩神大人的理想是荡涤四方,护得璃月生灵的周全,我等亦是对岩神大人心生嚮往之才跟随他的,岩神大人的理想,也是我的理想,我与固心说得清清楚楚,但他执迷于此,我是拿他没什么办法了,他烦是烦人些,但也不曾冒犯于我,他好歹也是个战力,教训教训得了,若他某天与我们道不同的时候,才是要考虑他是不是一个隐患的时候了。」伐难眸色一暗,她顾念着同为岩神大人分忧的情谊,但前提是,那人得是他们的「友」。 魈稍微休息片刻,便又飞身去清扫战场了。 等到魈走了,伐难才再与弥怒和应达说话,刚才她顺口岔开话题便是为了等魈离去,就算他的心神都落在手中的药包上,可这还是当着他的面啊,这怎么好继续聊呢?! 这傢伙就算是有了心爱的药包,也不肯分给自己更多一点的时间休息,还是跟以前那样不仅不耽误做任何事情,还总是先别人一步做更多的事...... 「我真是不服他不行。」伐难嘆息一声,「我们尚且还会偷得浮生一日闲,你可曾见他与其他仙家玩闹过?仙人间喜爱斗技比艺,比如闲云真君和......」斯人已逝,再提也是徒增伤感,伐难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就连岩神大人兴致来了也会与我等把酒言欢,仙家间的聚会也好,比试也罢,他可曾参加过一次?若不是浮舍大哥总拉着他与我们相处,或许我们一直到现在与他的关系也不会亲近多少,更别说还会为他忧心,把他的事当成自己的事那样替他考虑了。」 应达点点头,「诚如你之所说。」 「我们和他一起拼死拼活,一起受[业障]折磨之苦,多少次浴血奋战后互相搀扶着归来?这样的情谊总归是世间少有的吧?又怎么能不替他感到着急呢......」伐难秀眉紧蹙。 「我知晓你的意思,你是想说,他从不曾放松自己,也不允许自己休息,若不是浮舍多少能管到他一点,我们对他也有点影响力,不然就得眼睁睁地看着他像是被使用的工具那样不要命地运转自己,直至某天他再也动不了了,耗干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地长辞于世,好似不是在活着,好似从一开始就在往一个名为死亡的终点奔赴而去,是吗?」弥怒说道。 「听着真闹心......」劝说魈无果的浮舍在他走了之后,也坐下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 「我们好歹对这个世间,各自有各自的迷恋与憧憬,正是因为如此,也正是因为不会把自己时刻逼得像是一根不敢松懈的绷紧的弦那样,我们才能扛下[业障],他倒好,他迷恋什么,又憧憬什么?没有这股积极的力量,怎么抵抗一天到晚吵得人睡觉都不安生的[业障]?」伐难越想越气不过,她锤了一下石桌。 「他远离楚韵小妹,却让自身体内的[业障]变得更浓郁,再这样这样压抑下去,会给[业障]可趁之机的!」浮舍也认真起来,他正色道。 「仙人怎么不能和凡人在一起?麒麟仙君不就是与人类结合诞下那位么?」伐难压低声音,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也或许他早有觉悟,觉得自己生来便是背负这一切,註定与绵长的痛苦为伴,所以,也不愿沾染上凡尘吧。」弥怒看向远处,他的目光深邃而幽远。 「所以,拿这小子怎么办呢?」浮舍重咳一声,特意破坏气氛。 「应该说是,该要怎么创造机会,让这个不开窍的傢伙,看似自然而然地与楚韵见面吧?」伐难摸摸下巴。 能制造出「意外」和「巧合」的话,就算是他也迴避不了了。 「有了!」一直在沉思的应达忽然合掌,清脆的一声把另外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露出笑容的她。 她以手挡嘴,靠近坐她旁边的伐难,在她耳边轻声说到什么。 可这哪能挡住仙人的听力,可弥怒和浮舍还真没听到什么! 只见伐难边听着,眼里也冒出了惊喜之色,等应达说完,她们两人还面对面地双手击掌,然后开心得十指相扣地摇晃。 「......」 浮舍和弥怒面面相觑,在浮舍开口之前,还是伐难先说到,「我们两个想到办法啦,你们就负责到时候要把魈拐来就行!」 「那是什么办法,你们也说来听听呗?」浮舍好奇地问向伐难。 「二位就瞧好吧!」什么都没说。 而在夜晚,清理完山丘间藏着的妖邪后,受[业障]所累的魈靠着竹子闭目休憩片刻,却是听到了几声「魈」。 身体快过脑袋,他忽然便出现在楚韵所在的地方,站在树杆上的他往一间较为破旧的房屋里看去,屋内,是楚韵在念书。 他驻足片刻,发觉只是古诗词的词与他的名同音,楚韵并不是在唿唤他,已养成习惯,每天会无意识地握一握药包的魈,他的手不自觉地微微用力捏了一下腰间的药包,仅仅只在树上逗留一息的他,眨眼间瞬身走了。 第214页 楚韵拿着书的手抖动几下,最后从手中脱落,等到秋时稔进房间来看她的时候,看到楚韵趴在书桌上,秋时稔轻挽嘴角,面露无奈的笑容,她摇了摇头,现在才到戌时,她便趴着小憩了,莫不是她近几天都在熬夜? 虽然也想让楚韵就这样休息片刻,但是她醒来的话肯定会很懊悔睡着了的,于是秋时稔便走进去,她很确信自己只是轻轻地推了几下楚韵,她人就跟没骨头似的,往地上倒去! 秋时稔一手撑在桌子上,她惊呆了,这人刚才还好好的,怎么...... 看着楚韵的脸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秋时稔才缓过神来,她赶紧去扶楚韵起来,手一碰到她,就感受到了滚烫的温度,楚韵这是突然发起高烧来了! 秋时稔更是惊诧不已,楚韵的唿吸声变得很重,她双眼紧闭着,好在楚韵很轻,秋时稔没多费力的将她半托半抱地扶上了床榻让楚韵躺好。 眼下的状况来不及多想,秋时稔便跑出门去,还差点被门框绊了一跤,赶紧从厨房的水桶里舀出一盆子水来,直接将她的汗巾扔进水盆里,端着就往楚韵在的房间里走。 秋时稔也没含煳,她把凳子提到楚韵床前,把水盆往凳子上一放,坐在床沿边的她撸起袖子就拿着沾湿的汗巾拧掉水,然后放到楚韵的额头上,先给她降温。 第127章 另一边的魈对此毫不知情,他自觉身上是没受到伤的,他只能感受到[业障]带来的疲乏劳累,殊不知他对伤痛的忍耐早就超越了常人,即使身上没见血,也没感觉到内里有伤,也没有感觉到细微的痛,却并不能说明内伤不存在。 「......」 秋时稔坐在床边,她的眉头深深地皱起,她已经拿了两条汗巾给楚韵轮换着盖到额头上了,不说这木盆的水她换了多少盆,而是她昨天才挑满一缸子井水的大水缸,那里面的水都快倒掉一半了,可是楚韵丝毫没有退烧的迹象! 可是家里也没有钱了啊...... 秋时稔咬唇,这样怎么给她请大夫看病和拿药呢? 想到什么的秋时稔忽然起身跑向自己的房间,从梳妆柜里拿出一根簪子。 秋时稔看着这根样式简单连花纹都没有的银簪,只是它的头部镶了一小块翠玉,她握住簪子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这是她娘留给她的簪子,她一直留做当个念想,就算是卖身葬父的时候,她都没有当掉换钱...... 她走回楚韵在的房间,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甚至她的唿吸都不笨重了,她就躺在这里,像是睡死过去那般。 秋时稔伸出另一只手去探楚韵的鼻息,感觉到她出气多,进气少,她牙齿咬的下嘴唇用力到发白,终究是把心一横,「她等不起,我不能,再犹豫了!」 楚韵幽幽转醒是在三天后。 她只觉得眼皮子好似有千斤重,缓慢睁开眼的瞬间,首先感觉到的就是自己的喉咙像是吞了一把火那样烧得嘶哑,又干得仿佛能喷出烟来。 「水......水......」楚韵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只能勉强晃动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她无意识地重复着。 坐在凳子上的秋时稔,她一手撑在书桌上,手支着脑袋,每当睡过去一点,头便往下滑,悬空往下坠的感觉又会弄醒她来,意识也尚且混沌的她听到楚韵微弱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復一句:「是要水吗?」 秋时稔起身便感觉到身体僵硬不舒服,特别是右边身子更是酸疼,也是因为她侧过身体全身都往这边压着休息的,她情不自禁地连打三个呵欠,这间屋子里的摆设不过是一张床和床头柜,还有一个衣柜,书桌凳子这般简单,是以,秋时稔走到楚韵床头,拿起水壶给她倒了一杯水,再扶起毫无力气的楚韵,给她餵水喝。 喝过水的楚韵仍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只是躺下的表情更平和,偶尔伴随着几声咳嗽。 秋时稔却是放心了,她请大夫来到家里诊治楚韵,大夫开了退热解毒的药来,却也说她脉象很乱又很怪异,不像是重病久卧床榻之人,但有如此的症状,但她又只是发热,没有隐疾...... 大夫摸了摸他的山羊鬍须,说到若这几副药下去,她能退热,在三天之内有醒来的样子,那她这病是能好的。 给她餵了水后,秋时稔等了一会儿,看楚韵没有吐出来,她又打着呵欠去到厨房,等给楚韵熬了药后,她还要给她煮粥,这几日,楚韵是喝水吐水,喝药也会呕吐,直到昨天这个现象才好了些,坐在小板凳上拿着蒲扇扇火的秋时稔想到,也许再过两天,自己也能睡个好觉了。 楚韵是在晚上才醒过来的,全身有退烧后又有大病一场的虚脱无力,睁开的眼睛看到的东西也有点模煳不清,顺着光源看去,是撑不住的秋时稔,她趴在书桌上睡觉的身影。 不知道是发生了何事,撑着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的楚韵,就这般如此简单的动作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无力的她躺下,头几乎是砸在枕头上的,眩晕的楚韵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此后又过了两天,楚韵的「病」也有转好的迹象,恢復意识的她晓得了这五天,一直都是秋时稔不厌其烦又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扶没有力气的她起来时,会把枕头竖起放好让她靠着更舒服一点,她为她熬了几天夜,人都憔悴了不少,她一直都在这个房间里陪着她,端着粥和药餵她前会柔柔地吹一吹,她听她说她头两天一直呕吐,把她吓得不行,还好她醒来了...... 第215页 楚韵会想到她就这样守了她几天,她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她肯定会吐得地上都是,可是她也没有埋怨,只是欢喜着她醒过来了,她的病要好了。 「阿姐......」秋时稔餵完粥后,还欣喜地跟她说,她今天喝完了满满一碗粥,看来很快就要好,楚韵忽然身子往前倾,头抵在秋时稔的肩膀上,又软软糯糯地喊了她一声,「阿姐。」 坐在床沿边的秋时稔意外地睁大了眼,她将空碗放到床头柜面上,一手扶住她,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想到,她竟然叫她阿姐,便也柔声问她:「怎么啦?」 「......」 楚韵咽下细碎的呜咽声,情不自禁地湿了眼眶,咬着唇的她把脸埋入秋时稔的肩膀,不一会儿眼泪就沾湿了她的衣服。 她倒宁愿秋时稔抱怨她几句,这样她的心里也会好受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愧疚死了,又感激得要死了。 「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哪里还不舒服?你等等,我这就出去找大夫......」 刚有起身动作的她,就被楚韵伸手回抱住:「我就是,很感动,没有人会这么照顾我,我很感激你,可是,又觉得很抱歉,给你添了很多很多麻烦,让你受累了,我,对不起,对不起......」 听着她哭得情难自抑的声音,秋时稔的心里也不好受起来,「不说你如何帮我的,自然我帮你也是理所应当的,你都唤我阿姐了,阿姐照顾妹妹不是更是应当的?」 她边说着边拍拍楚韵的背,又想到她说出这番话来,想必以往都过得很艰辛,是她先救了素未谋面的她,她也才愿意倾力照顾她呀! 也许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是孤身一人了,如今她也是,以前不曾觉得,自处理完爹爹的身后事,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从今往后,只有她一个人捱过漫漫长夜,那不如...... 「你若真心把我当成阿姐,那么愧疚的话就很见外了,你要是愿意,我们俩以后就相依为命吧。」 「愿意,当然愿意了,我的好阿姐......」楚韵吸吸鼻子,更加搂紧了秋时稔。 「嗯。」秋时稔想到什么,她眼神黯然了一瞬。 又过了几天,楚韵这场来得突然的病才大好了,她后知后觉地问秋时稔哪里来的钱替她治病。 「我,我的意思是,我怕秋姐姐,咳咳,阿姐去借钱,这样阿姐要更辛苦了,这多不好意思啊!」 「我会织布啊,换来的钱给你拿去治病了而已,你也不要多想,钱赚来就是要用的,只是能还你的钱只得让你再多等等了......」 秋时稔没有说把自己的簪子拿去当铺抵押当了的事,说出来的话,楚韵会感到更愧疚的,她近日也发觉了,楚韵是别人对她有一点好,她恨不得还给别人十分的人,真让她知道她当掉的簪子是她娘留给她的,楚韵一定会歉疚得无法面对她了,又何必说出来呢? 何况她生活也需要钱,迟早都要当掉的,没事,好好攒钱,还能再赎回来。 秋时稔也只有这样安慰自己。 第128章 「......」楚韵张了张嘴,她瞄了秋时稔一眼,又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地移开视线。 她也很想说,她是她的阿姐了,那么钱也不用总想着还她了。她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却不敢说出来。 她现在没有那么捨不得钱了,她舍不下的是,秋时稔说的,从此以后,她和她相依为命了。 也许,有个人,可以陪她,可以与她相伴着过一辈子,光是这样想着,楚韵觉得自己都会幸福地哭出来...... 楚韵抓着衣袖的手止不住地抖动着,她默默地将手背在身后。 当秋时稔笑着跟她说,不然她们互相扶持着过一辈子的时候,她感觉胸腔里的心脏发出剧烈的咚咚声响,像是有天大的馅饼砸到她的头上,让她幸福得头晕目眩的,当她被她抱在怀里,她久违地有了阿娘还在身边的错觉...... 她很想顺着心意,大声地喊出好啊,她很想问出,是不是真的可以与她过一辈子,当她们一起上街买东西的时候,人很多,秋时稔牵着她的手,她很想问,可不可以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松开。 可不可以,直到白髮苍苍了,她都还能在她的身边与她相伴? 她想要走遍万水千山的梦想中,已经在幻想着空旷的身边会有一个她了。 楚韵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想像,她想着啊,秋姐姐比她年纪更大,当她腿脚不便了,她会背着她走的,等她背不动的时候,她会搀扶着她走的,她和她,能不能,一辈子不分开? 越是这样想像,内心越是如此渴望,自己就越害怕说出口来。 楚韵害怕着秋时稔少了这一份她会记挂着要还她钱的牵绊,她会离开她。 说的所有话都不作数,她没有非要陪伴她,与她相伴的理由了。 说不出口,不敢说出口...... 或许以前是可以忍耐的,看到别人一家和和乐乐的,就算是吵闹不休也好,可是她连个跟她吵架说话的人也没有,别人家就算会吵架,就算还在气头上,也会喊着要自家小孩吃饭,多穿一件衣服这些细碎的小事,她虽然很羡慕,但是也让自己习惯着接受自己只有自己的事实。 可她在后来先是遇到了魈,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被尊重的,她的想法也会被重视着的感觉,这之后她毫不犹豫的去到了过去,与其说是去救回他,不如说她也很感谢有他的陪伴,第一次感受到,有人愿意为她着想...... 第216页 即使是这样的她,也会有人需要,她也可以被在乎着。 去到仙山上,和更多的仙人认识,还与几位夜叉仙人一起吃饭,还有闲云真君的关心,和越来越多的人相处,已经让她无法适应,无法再度习惯她只有自己的生活了。 她知道自己十四岁了,不该有这么孩子气的念头,可是就算是那群讨厌的萝蔔头,在放学的时候,学堂外边会有人在等他们一起回家,或者是他们的爷爷奶奶,或者是爹爹阿娘,他们一手拿过孩子的书本,一手牵着他们回家。 他们闹腾的要死,说着天花乱坠颠三倒四的话,他们的爹娘可能在沉默的听着,或许还会附和他们几句,可能听着回应着也有点敷衍,却是会在他们蹦蹦跳跳不看路的时候,一把拉过或者直接提醒他们前面有一个小坑,要他们好好走路。萝蔔头们还会嫌自己的爹娘啰嗦,聒噪,还和他们拌嘴...... 可是,她真的好羡慕啊。 她再也不想独自一人踏着夜色归家了,她也想一回到家里可以有人等她,而不是推开黑漆漆的门,冷冷清清的。 她说要与她相依为命的话,她会当真的,她真的会当真的! 虽然心里已经没有要她还钱的念头了,如果她愿意与她作伴的话,但是喉咙就像是被卡住了那样,她说不出来。 楚韵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有如此卑劣。 她的人生第一课,就是村里的人教给她的。 有的时候,她自己也感觉到自己很难去相信谁。 或者说,是她很难去信任除自己之外的人。 她期望能与人心心相印,却不敢去赌任何人的真心。 「阿妹,怎么看起来这么没有精神,可是还要去休息一下?」 秋时稔伸手过来摸她的额头被楚韵躲过,「阿姐,不好意思啊,我去看书了......」 「嗯,好的。」秋时稔虽然感到困惑,但是并未问出口。 回房间的楚韵瘫在书桌上,她眼神没有焦距地看向远方,想着自己身上还有点钱,她想带过来和秋时稔一起生活,只是要如何瞒过她,想个法子编出这是她赚来的呢...... 楚韵唿出一口浊气,这些都不是一时之间就能想到怎么做的,她目前最要紧的是,与那群萝蔔头的比试她一定要赢下来! 可是,她生病又恢復,这里就过去了十天,在学堂念书也念了十多天,一个月的约定只剩下七天了...... 她当时为什么那么嘴快,这期限定的怎么只有一个月啊! 越是想要看进去书,脑海中的思绪便越纷杂,扰乱得她一点都看不进去! 想到自己背书的时间不足一周,她还夸海口自己会倒背如流,楚韵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冷静,她要冷静下来,说两个月,那些家长会嫌时间太长的,可能她也没办法还能上学堂一段时间,都是说不准的。 哎呀,现在是要看书,她干嘛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当时真的不能把比试的时间延长到两个月吗? 楚韵静不下心来,烦闷地趴在桌子上。 ** 第二天去到学堂的时候,果不其然地被那群不讨喜的傢伙嘲讽了。 「哟哟哟,某人怎么十多天没来学堂啊?是不是害怕了,不敢来念书啊?」 「那还夸下海口说什么要比试,爱吹牛,做人不诚信,谎话精......」 「就算你现在想打个地洞从我们面前钻下去都没用哦,自己说过的话,自己可不能不认帐呢~」 「哈哈哈哈哈,要不要现在叫我们爷爷啊?当着我们的面磕头,好过你过几天在那多人面前磕头好吧?也不是不能对你宽容一点的~」 无视掉这群倒霉玩意儿故作噁心人的姿态,内心沮丧又崩溃的楚韵翻开书,不管她心里如何,在外的表现她都是一副淡定的在念书的样子。 今日放学,那群萝蔔头每经过她都要嘲弄她一句,皆是一副笃定她会输的样子,等人都走光了,楚韵也还没起身,余光中瞥见一片衣摆,楚韵抬眸见是教书先生来到她桌案前站着。 以为是他来催她走的,楚韵这就收拾课本起身:「先生,明日见。」 「身体好些了?」教书先生依然板着一张脸,从他说话的声音也听不出喜怒。 「多谢先生关心,楚韵感觉好多了。」在她生病的时候,秋姐姐已经替她来学堂请过假了。 「《孟子》、《礼记》的那几篇可有背熟?」寒暄一句,教书先生直接考校她的功课。 楚韵心下有些发蒙,教书先生这话问得突然,这两本书的内容有很多,她怎么知道是要背哪几篇? 「学生愚钝,还请先生赐教是哪几篇?」 教书先生不愧是教书先生,他都不用翻书,直接念出书本名字,并念出多少页的哪一篇,外加一本《论语》,让楚韵回去把他说的几篇文章都背出来。 夜晚,楚韵读写背书的时候,着重记忆和背诵教书先生说的那几篇文章。 她一边背书,一边记住文章的意思,她反覆地读和背,楚韵兀的睁大眼眸,她想,她懂教书先生的意思了。 第二天,依旧是放学后,教书先生来到她的座位,问她可有熟读课本。 「回先生,您指的五篇文章,一个晚上过去背出三篇。」 「记得,要背得滚瓜乱熟。」 第217页 「是!」 教书先生看到楚韵走远的背影,心中默念到,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转眼间便到了约定比试的日子,一大早学堂内便聚集了不少学生和他们的家长。 「臭丫头,快滚吧!」 「碍眼的赔钱货,你现在磕头认错还来得及!」 「你们一个两个的,到时候输了,可别没脸没皮的反悔!」秋时稔气不过,厉声回击道。 「好大的口气啊,我家小子还会输给这个怪胎?!」 「肃静!」是教书先生来了,他后头还跟着与各位家长陪笑脸的堂长。 也许是看在自家小孩还要跟教书先生念书,亦或是对读书人总归是多了几分敬重的,吵闹的学生家长在教书先生这般说过后,确实是安静下来了。 堂长给每个家长都搬来了长板凳和小板凳,让他们在天井,也就是学堂一进门来有一块露天空地稍坐,这之后的里面有墙有遮顶的地方,才是学子们跟着教书先生学习的地方。 可一到秋时稔这里就没了凳子,从堂长那看着很无辜的表情,真不好断言他是不是故意的...... 秋时稔拉住想要和堂长理论的楚韵,在她耳边说到比试要紧。 「我年轻,跟那些人不一样,我站站没事的。」 楚韵二话没说,把和桌案相配的小凳子拿出来让秋时稔坐下。 「阿姐,我没关系,我会赢的,我会赢给你看的。」 说完,她也不管他人嘻笑的窃窃私语声,执意让秋时稔坐下后,她才回到自己的桌案前等待教书先生宣布比试的开始。 第129章 教书先生撇了楚韵一眼,再次让人群安静下来,不得影响学子后,才从座位上拿着一沓纸走下来,往每个人的桌案上发白纸,确保他们都有后,他报出要他们默写的文章,并规定他们必须在半柱香的时间内写完。 楚韵蹲下身来,秋时稔拍拍楚韵的肩膀,要把凳子给回给她,楚韵还没回话,却是听到她后头有人说,不要妄图给学子报信舞弊,气得饶是柔弱的秋时稔也忍不住咬牙。 楚妹妹蹲着怎么写字?他们就是不想她通过比试而已! 楚韵无所谓地吸气再呵出,拿着毛笔沾了墨水就开始写。 而在后头坐着的人,有的眼尖的看到楚韵下笔如有神,一张白纸不一会儿就被她写满了黑字,心里感到惴惴不安,又安慰自己那丫头没准是一通乱写。 半柱香烧完,教书先生从座位上下去收纸张,有的男孩没写完,想到自己的爹娘还在后头看着,教纸张的时候有点不愿意松手,被教书先生横了一眼,也被吓到松开手了;有的倒是都写完了,甚至还吹起口哨来,双手背在脑袋后面,挑衅地扭过头去看向楚韵,然后收到了她的一枚白眼,气得握紧拳头。 收完都写上了姓名的白纸,楚韵也站起来,她蹲了半柱香的时间,腿也有些麻。 这之后,便是教书先生点名学子背诵他选出来的文章,被点到的学子就站起来背文章,有的人没背出来,兀的感觉到脖子一凉,他也不敢回头,额头上滑落一滴汗,想着回家一定要被娘狠狠训斥了...... 这时楚韵举起手来引起了教书先生的注意:「楚韵,你这是干什么?」 「先生,他背不出来,我可以背啊。」楚韵扬起一张无辜的脸庞。 「你......」好生气,但是也说不了她什么! 得到教书先生的准许,楚韵很是流利地背出了文章,而有的学子背出来了文章,她又举手示意要背诵文章。 「呵,她也背出来又怎么样?也不能说明......」下一刻,妇人细长的眼勐地睁得好似有两双眼那么大。 楚韵竟然是在倒背文章!!! 「她,她......」众人惊诧不已,有的下巴张大到快脱臼了。 「先生,学生有一个提议,您一个一个抽背也太耽误您的时间了,不如看看在座的哪位能像我这样倒背文章的,与我同台比试即可。」楚韵微抬下巴,傲然地看着在座各位男孩,「我一个月前不是说过,我能倒背如流么?」 「......」 十几个学子皆是咬牙切齿不甘握拳,原因无它,楚韵看向他们的眼神仿佛在骂「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在座各位都是垃圾!」这样的话来,可他们还真不一定能倒背出来! 「先生,请选需要背诵的文章。」楚韵躬身,手抬起,向教书先生行了一个弟子礼。 在所有人都屏息说不出话来的见证下,教书先生点出五篇文章,楚韵声音嘹亮地各正背倒背一遍。 她背完,现场的人久久回不过神来,谁也好,一开始看向楚韵有些鄙夷的,或是嘲弄的,这样的眼神统统不见了,转而都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就连心里的那点偏见也不翼而飞了。 她还是人么?! 此时,在现场内的学生和学生家长他们在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到。 怎么可能呢,她还真的倒背出来了?只有短短的一个月!这可是几本书啊! 站得笔直的楚韵目光一转,看向还在座位上坐着的萝蔔头,被她盯着的男孩瞬间感受到无言的压力,急忙移开视线,在楚韵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过来一点,竟是把好几个人吓得身子往后挪了。 「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输么?是因为我与你们这些吊儿郎当的,能轻而易举地坐在这里学习的傢伙不同,我光是要留在这里读书,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都必须要证明,我,楚韵,不会干扰到任何人......我与你们,是决心上的,更是实力上的差距!」 第218页 「......」 楚韵一说完,不少人都沉默了。 「小韵,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你可以留下来了,这下谁都不能说你什么了!」秋时稔忍不住惊唿出声,「你一回到家,吃饭的时候都在拿着书看,经常整夜整夜熬通宵,就算生病,病得连药都喝不进,你昏迷都在背书......你的努力是有回报的!」她开心得就要哭出来了。 「还有这事儿?」 楚韵微微一愣,这个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醒来后浑身没力气也央着秋时稔把书拿到她床前,让她看书。 「你都病得神智不清了,哪里还记得!」 她那么想要楚韵与她一同生活也是如此,她很倔强,也很上进,很少看着她会气馁,她之前觉得她做不到,不免说着丧气话,说她那么想要读书,要不要还是另找学堂念书,还是要去和各家家长赔罪,实在不行,她与她一起去低头赔不是,别人会放过她的。 可是她听了却脸色一沉,「秋姐姐,我知道你是好意,可这件事,我没有过错,他们存心找我麻烦,我没有向他们低头的道理,我也绝对不可能向他们认不存在的错。」 「可一个月熟读五六本书,还要倒背如流,怎么可能呢!」 「我只管着读书背书就好了,不论到时候是输是赢,我至少也在学堂里念了一个月的书。」 「这之后呢?你还能找到学堂读书么?」 「之后的事情,之后来想,眼前的困难都无法跨越,又谈何未来?又不是只有在学堂里才能读书,办法总比困难多的。」 她看到了和自己很不一样的人,在她眼里,楚韵时而会流露出自己也不知道的自信,时而神采飞扬,一副天塌下来都不怕的气势......或许是那一天她和那些人对峙也不落下风,也许是她和她说,越怕别人越会欺负她,所以她不能怕的时候,她萌生了想要待在她身边的念头。 秋时稔看着站姿挺拔如松的楚韵,在心里想着,若有一天,她也可以变得和她一样勇敢,不畏风雨就好了。 听到秋时稔说的话,不说在场的其他人,饶是教书先生也不由得动容。 而人的良心真是个玄妙的东西,有的时候可以看不见,更是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可有的时候,人又会突然良心发作,正如此时,这些秋时稔说过的,明明自己也有小孩,为什么还要这么为难楚韵的这群大人,不知道他们在心里联想到了什么,看向楚韵的眼神里,竟也有了淡淡的羞愧。 更别说已经被楚韵震慑住的学生们了。 「哼哼,我赢了。」 要不是人多,她指不定地还要伸个懒腰,轻轻拍拍衣服上看不见的灰尘,装作非常不经意,非常不在乎的样子,她会口气极其随意,但是要狠狠提醒他们这个事实。 「你们,谁先下跪喊爷爷啊?」楚韵双手环胸,头偏过去,饶有兴致地问道。 「楚,楚韵啊......」有人的家长坐不住了,紧忙喊楚韵一声。 「你都,你都赢了,要不,算了吧......」后头坐着的谁支支吾吾地说道。 「别得理不饶人啊。」一个人遮挡嘴巴瓮声瓮气地说道。 楚韵看着眼前这群点头如捣蒜的萝蔔头们,冷哼一声:「要是赢的是这群傢伙,你们还会这么说么?我上学堂来读书,这些个萝蔔头每天都在对我冷嘲热讽,还有你们这些大人,见着我也没有一句好话,和他们一样;将心比心,要是你们是我,你们面对这个情况,想要放过他们么?会放过他们么!」楚韵指着这堆男孩说道。 楚韵双手抱臂,她看向后方,只是没有谁想和她对视,「何况,我最初只是说了,赢了,我留下里读书,你们也别找我,找学堂的麻烦;输了,我没二话,我自己会走。提出来要磕头认错,要喊爷爷的,真正胡搅蛮缠的,是你们的小孩啊,是谁得理不饶人啊!」 楚韵话音一落,后头彻底不吱声了。 「......」只有教书先生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他帮楚韵,并不是希望会是这个结果的。 可,听了楚韵说了这些话,他似乎也不太该出声制止她。 「哼,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一个男孩咬牙喊到,声音响得似乎能将这屋顶掀翻了去,可起身向楚韵走来的腿,却抖得不成样子。 他把眼睛一闭,就要朝楚韵下跪的时候,又是被人一把拽起来。 「欸?」 「想要下跪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楚韵问他。 「......屈辱,不服气,一点点的,恨。」不知道楚韵此举为何意的男孩愣愣地看向她,却又在她这般问到,没让他继续跪下去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倒也诚实。」楚韵点点头,看着其他起身的学生,楚韵不耐烦地翻了一个白眼,「想必你们都是这样觉得的吧?愿意赌,自己加码,却不服输。」 「从头至尾,我都没有招惹你们,是你们找我麻烦,输给我了心里又有很多怨言,既然知道自己输了,都不愿意下跪认罚,又为何在说出口的时候,可以那么没有考虑呢?只想着自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跪了会伤自尊,会难受,甚至会恨别人,不想你们这样的举动,更会伤害一个无辜的人么?」 第130章 「我不想要你们跪下,人跪天跪地跪爹娘,跪我干什么?当然你们非要给我跪,我是不会拒绝的。」楚韵说道,「我只要你们的道歉。」 第219页 「做错了,就该给我认!」 楚韵话锋一转,「哎呀,哪叫我和你们都不同,我人善心好喽~这也是我们的差距呢!」 「......」 坐在后头的家长,有的已经别过头去了,不想看自己的孩子跪下磕头认错;有的起身准备胡搅蛮缠,直接拽着孩子走,即便听了楚韵她们说的一番话,不忍有之,可这点被激起来的微薄同理心,怎么能比得上自家孩子的一根毫毛?! 有的家长已经越过他人去到前面,有的也跃跃欲试,都是在听到楚韵后面说的话后,顿住了。 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虽然说话仍要拿出那种不客气的腔调,但是确实如她所言,她心善,要放过这些孩子。 「......」 有的家长更是被震得后退一步。 他们不管不顾恶毒地辱骂她,也根本没有考虑她也有自尊心,也不想她和他们的孩子一样,也该是有爹娘疼爱,要是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外受辱,该有多生气多心疼,不管她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要跪下磕头,对她来说是种怎样的羞辱......她都知道,并也说出来了,可她,还是决定轻轻放过这些不懂事的孩子。 她只是要为自己拿回她应该得到的道歉。 「卢谦和,快向这个姐姐道歉!」 「林晓晟你这个小混蛋,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没听到别人要你道歉么?!」 「崔琰之!给我麻利的道歉,真丢你老子的脸,都背不出一篇文章来!」 还抓着男孩手臂的楚韵,被后头突然响起来的声音给吓得一激灵,她的手抖了抖,看到面前的男孩一脸的悔意,也就松开了。 楚韵有些茫然又大感意外地向后头看去,这些人再度闹哄哄的,却不是要骂她,而是都吵着要自己的小孩快点向她道歉,大有谁道歉慢了,都想要抡起鞋子打谁的气势...... 「唉......」 秋时稔拉过还在呆楞中的楚韵,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来。 「你啊你。」她伸出食指,用力地戳戳楚韵的额头。 「痛!」 「知道痛就好。」听到楚韵的唿疼声,秋时稔说了这样意有所指的一句话。 她啊,是做不到她这样的。 就算是她,有谁想要这么折辱她,而她也有让别人受辱的能力,她会报復回去的。 她没有对别人不好,但是别人这么来伤害她,有这样让别人下跪的机会,她一定不依不挠的。 可如果不是这样的楚韵,也不会救了她;不是她,别人如何会输给她呢? 「你喝了几天的粥,今天赢了这群......小萝蔔头,姐姐给你下碗面,窝两个蛋!」秋时稔也学着楚韵那样喊他们萝蔔头。 虽然她没明白这个称唿哪里有侮辱人的性质了,反而还挺可爱的。 「好耶!」没懂姐姐为何戳自己,但是有鸡蛋面吃而兴高采烈的楚韵。 站在她身侧的秋时稔忽然走开,听到有谁在喊自己的楚韵扭过头去,便听到:「楚姐姐,对不起......」 「我不该说你骂你,是我不好,不懂事,对不起,楚韵姐姐。」 「楚韵姐姐,对不起,你,应该很难过,对不起......」 这些男孩呈「一」字排开,个个低着头,面带愧色地向楚韵道歉,倒真像是栽在地里的白白嫩嫩的萝蔔一样了。 楚韵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她微抬下巴,正襟危坐地,很是骄傲地轻轻「嗯」了一声,以表示她在听。 教书先生看到这一幕,他微微摇头,哑然失笑。 果然,自己没有看错人。 由于比试的这天是旬假,在比试完后大家都早早归家了,顾虑到人也比较多,楚韵也不好单独去找教书先生,便也随着秋时稔一起回去,只是在路上,秋时稔仍是一脸的不忿:「就这样放过他们,你真的甘心么?」 「他们恶言伤人,侮辱人在先,对别人能轻易要他人受辱,他们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同样的情况轮到自己却忍受不了,明明是自己自作自受了却还要怨恨别人......只是让他们道歉,就只给他们这点教训么!」秋时稔想不明白,她都会如此不甘,为什么当事人的楚韵却还能这样轻轻放过他们。 「可是很多人都会这样吧?对自己轻轻放下,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能轻易地对他人横加指责,更有甚之会蓄意伤害......」说到这个,她还是比较有经验的。 只是话没说完,就被秋时稔打断了,「那你就这样咽下这口气了?我虽与你认识不久,但也知道你不是这种性子的人啊!」 「那我就算当时出气了又能如何呢?」楚韵眨眨眼,她说出这话来无论表情还是声音都看不到听不出有任何的情绪起伏,「阿姐,你也听到了,我问那个萝蔔头,如果我让他下跪了,他心里会怎么想,你也知道了吧?是啊,是他们很恶劣,又做错在先,但是反过来还要恨我。」 「恨又......」秋时稔勐地止住话头,反应过来的她脸上不禁露出后怕的神情。 是啊,这些孩子自己自尊心受辱了,他们连带他们的亲人,都会记恨上楚韵,只要心中有了这份恨意,只要楚韵还在这个学堂里读书,他们就会想尽办法继续找楚韵的麻烦,甚至伤害她。 那么多的人,只怕她也要受到牵连...... 「阿姐,是阿姐唐突了。」想到这个后果的秋时稔一阵心悸,连说话也磕磕巴巴的。 第220页 秋时稔细细想来,楚韵大度地不与他们计较,后面那些讨人厌的傢伙都向她道歉了,这似乎是这件事能取得的最好的结果了? 「何况阿姐,你注意到了教书先生要我们背的几篇文章都是什么内容么?」 「嗯?」 秋时稔一愣,见楚韵停下看着她,秋时稔回忆着楚韵背的文章,这对她来说并不难想起来,毕竟这可是阿妹大出风头的时刻呢。 随后她嘆出一口气,「原来如此。」 秋时稔心中不禁感嘆到,就连她也被愤怒影响了,楚妹妹比她都要小,可她却能忍住怒火,且她思虑事情竟有这样成熟的一面,令她不禁好奇她的过去究竟都经歷了什么,才造就出如今勇敢机智,又不失善良的她。 ** 第二天,楚韵照例去学堂念书的时候,平常都是最早到的她,破天荒地在学堂里面发觉那群萝蔔头都已经在里面了。 楚韵先是僵在原地,后拔腿狂奔进入学堂,想着难道姐姐记错时间了?这有人叫她起床念书,她当然就放心地唿唿大睡了,结果,是她迟到了?! 可她来到座位向前方看去,教书先生也不在啊? 见楚韵来了,被迫起得很早的学子们,一个两个提着自己桌案上放的东西再放到楚韵的桌案上面:「楚韵姐姐,我娘说了,向人道歉要有诚意,这是我家做的柿饼,我给你带了一罐子来,你一定要收下啊,要不然我娘......不不,是我心里过意不去,我很诚心的,诚挚的向你道歉!」 小萝蔔头又向楚韵弯腰鞠躬,嘴里还一直喊着「对不起!」。 原因无它,昨天回家被他娘拿着擀面杖给抽了一顿,说着「尽在学堂里给我闹事,让我丢人!人楚韵小姑娘多温柔可亲,多么上进的一姑娘啊,你这回来给我告状告得人十恶不赦似的,还比不过人家没读过书的,你这皮猴儿整天就知道玩!几天不打真是皮痒了,明天早早地去学堂,给我稍上家里的那罐柿饼给人赔礼道歉去!」 「楚姐姐,这是我家风干的腊肉,你收下啊,你一定收下啊,嘿嘿......」另一个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男孩说完,一看到楚韵看过去,他立马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唉,他也是一回到家,爹娘都没给他好脸色看,说着要他明天好好道歉,他不服,说着他们也骂了楚韵,他们怎么不道歉呢?被戳到心窝子的家长总不能说舍不下这张脸,来向楚韵这个低他们辈分的人道歉吧,只能男女混合双打,边打边教育自己的小孩,说都是他蛊惑他们啦罔顾事实告状啦,他们当爹娘的当然信任自己的小孩了......反正是弄得他没脾气了,只得好声好气地跟楚韵道歉先。 第131章 「楚姐姐这是我家买的干货,炖汤喝对身子很好的......」 「楚姐姐对不起,我从我家也给你带了东西来。」 「楚姐姐,我家......」 教书先生来上课时,就看到楚韵的桌案上面堆成一座小山了。不过,他只是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放学后,学生们先是一一与教书先生道别,其次是很有礼貌地跟楚韵挥别,等人都走了,楚韵看着还在收拾课桌的教书先生,主动走上前去,朝先生说到:「多谢先生助我在学堂留下,楚韵无以为报,今日其他学子太过热情送了些许吃食,唯有借花献佛则个......」 昨天人多也不好当面道谢,楚韵也想过几天再私下道谢的,她也担心会被别人注意到,觉得此事有猫腻,可她也没想到这些个学生家长,说他们人坏吧,但是也让自己的孩子来道歉了,人好吧,就一个月前那个阵仗,谁看了都说不出这么亏心的话来。 可他们居然送东西给她表达歉意,楚韵想的很简单,这也是因为教书先生提前暗示她抽背什么,才能让她过关的,她想感谢先生。 「这是学生的,还有他们家长对你的歉意,你收下便好。」教书先生轻轻摇了摇头,「我乃你的师长,我不过是在传道授业而已,何况,你的谢意,我已经收到了。」 「欸?」楚韵微微一愣。 「你懂得我让你背的那几篇文的含义,你没有被心中会滋生的怨恨影响,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他人,楚韵,你做得很好,我并没有看错人。」 教书先生说完,一向不苟言笑的他,在楚韵的记忆中都是爱板着脸的先生,第一次向她露出了赞许与对她表达肯定的笑容。 「......」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神一盪,眼眶也热热的。 「楚韵,一个人的为人如何,是可以被别人看到的。」教书先生温声对她说到。 自她那日与人争执周旋后,他便在留意她了。 她很珍惜读书的机会,因此总是第一个到学堂,她爱惜书本,眼里跃动着求知的光芒,她不曾主动出言中伤谁,他总会说要他们记得浇学堂里的花草,那些学生表面答应得好,却从不记得,而光是他看到的,便总是她去做这样的小事...... 短短十几天,是无法看清看透一个人的,所以,他想给她一个机会,看她会如何抉择。 他心知她是在放狠话,一月之期过去,她或许可以赢过几人,却无法赢过他们所有人。 她不得不把自己逼上绝路退无可退,而身为师长,他的职责不就是为学生传道解惑,去给陷入困境中的学生指一条明路,或是递一把梯子么? 第221页 两方都是他的学生,可他们赢,另一个学生会受辱,会痛苦不堪;而她赢,事情未必就会如此发展。 「学生明白,先生指点的几篇文章,皆是讲有关宽容或者品德的故事,先生读圣贤书,那自然是圣贤的学生,我是先生的学生,自然也知道先生会希望学生这般做的。」楚韵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教书先生。 已经上了年纪的教书先生,这一次是对楚韵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孺子可教啊!」 他教书二十余载,见过的学生数不胜数,当是毛头小子的时候,自是满怀热情与育人的理想,读书以启智,读书以明理,他希望每个学生成才,每个人都能走上自己人生的康庄大道。 只是时移世易,见的人多了,再热再滚烫的血也有凉了的时候,他对楚韵也没有多少期待,只不过是想着能够这样帮她一把罢了。 可是这个孩子,令他的心中久违地感受到了一股由衷的欣慰。 「楚韵,你很好。」 楚韵眨了眨眼睛,眼里的泪意似乎怎么也挥之不去,明明被如此夸奖了,是该仰天大笑的,是高兴的事情,为何她却想要哭呢? 因为,被肯定了吧。 是名为楚韵的她,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被同样身为人类的,教导她的教书先生肯定了。 他夸她好,他认可她。 好像与一直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楚韵,终于被接纳了那么一点。 楚韵极力绷住情绪,不想在尊敬的教书先生面前哭出来,这一定会让他很尴尬吧? 楚韵努力地平復心情,听着教书先生的滔滔不绝,平日里,到了下课的时间他也没那么早地放学,他对她说了很多大道理,不愧是读过很多书的人,每一句话都能找到出处,并跟她说。 虽然,现在的她是听不懂的,但是,她可以学呀。 或许当授课先生的,都免不了爱说教,也是欣赏这个聪慧的孩子,他不由得与她说了很多话,见她神情认真地倾听,他心下大感宽慰: 「冤冤相报何时了?若他们赢,你必然受屈辱,而心中滋生的恨意会摧毁你的理智,毁了你这个人;若你不曾宽宏待人,他们也必定会记恨上你,永久纠缠于你,使你永无宁日......」 教书先生嘆了一口气,「先生并非想要你一昧地忍让,只要你如昨日这般,能保住自己,守住自己的原则与底线,如昨日这般处理便很好。」 暖橘色的夕阳照进来,为教书先生日渐浑浊的双眼增添了一抹亮光,「好好学习,勤奋努力,若你一朝大有作为,若有一天你可以影响很多人的时候,勿忘此事此时,你没有被情绪支配,而是宽宏待人,使得他人也多少理解了一点你的处境,同理到你的心情;但不是每一次你的好心,你的善意都能有与之相同的回报,但是或多或少也能如今日这样,对他人产生好的影响。」 「做人常怀宽仁之心,做事记得以人为本,如此必能善始善终。」 楚韵躬身,一丝不苟地向教书先生行了极其标准的弟子礼: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与教书先生道别,又是提着又是抱着其他学生家送的东西,有夕阳伴着回秋时稔家的楚韵,只觉得心中一片安宁。 走到秋时稔家门前,拍不了门的楚韵只好扯着嗓子喊,秋时稔很快便来开门了。 看着楚韵抱着提着一大堆的吃食,在秋时稔张口问她之前,楚韵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她的脸上浮现出充满活力的笑容:「阿姐,我回来啦!」 总觉得只回一声「嗯」听起来有些冷淡,看着她灿烂的笑容,秋时稔舒出一口气,也以笑容回应她: 「嗯,欢迎回家!」 ** 明日便是旬假,与因不能上课而感到惋惜的楚韵不同,学堂里的男孩子们趁着教书先生此次不拖堂下课就走了皆是欢唿不已,兴致勃勃的与相熟的玩伴谈论着明天去哪儿玩耍。 十天怎么过得这么快啊...... 当然,这个念头楚韵只会在心里想想,说出来那些萝蔔头听了怕是要丢书本。 「哎哎,你们都听说了么?」一人露出神秘兮兮的样子。 「什么啊什么啊!」另一个人性急地抓扯他衣袖,拽他胳膊要他别卖关子。 「呵,你们这都不知道?」 有的人本来就要带着书本回家了,一听到男孩在说什么,便走也不走地停在原地,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男孩见其他人都看向他,看来他们都不知道,心中得意得不行,没等他继续吊胃口,他斜对面坐着的少年横了他一眼,悠悠开口:「不就是那沉玉谷上谷过去,两座山的山脚不是有河相隔开么,这不知道哪一天啊,竟出现了一座拱桥横跨河水搭在山脚边,这突如其来的桥还有个传说......」 「呵,你这口气什么意思啊!」那男孩被人抢走了所有人对他的注意力,心中正是很不爽快的时候,一下子就和那少年争吵开了。 「我只是单纯地看不惯你,就这么点事还要卖关子罢了。」 「......」楚韵无语地眯了眯眼睛,对此生不出半点兴致听他们吵架的她,连忙收拾好书本,头也不回地熘出学堂了。 因此,她也就没有听到他们后头说的内容。 「这然后呢?」好不容易把快要上手的两人给拉开了,有的人就问了。 第222页 少年哼了一声,也懒得搭理男孩,径直走了。 男孩很满意其他人的目光重新聚集在他身上,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据说从前有一对男女,他们很是相爱,即便同生共死过也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在一起,女人整天以泪洗面,男人悲痛欲绝,无助地在河边仰天痛喊,『为何我们不能在一起?若我能化身成桥,是否就能横跨过这些阻碍我们在一起的困难!』在男人这样喊过之后,奇蹟发生了......」 「一座桥连夜从河中冒出,男子震惊不已,只觉得一切都是天意,连天也被他的痴情打动,于是这座桥也成了男子为了与深爱的女子在一起,而决心破除万难的勇气,更是他们在一起后白头偕老的见证。这之后啊,听说真心相爱的男女从这座桥走过,他们就能永永远远在一起了,因为这是天定的缘份。」男孩一口说完,不由得拿出水壶来喝一口。 「那这个『听说』又是听谁说的?」有人问他。 「别人说那是一个老婆婆说的,她见证过很多男女走过这座桥都成为一对了。」 而男孩口中的老婆婆,正挡在楚韵归家的路上。 「小姑娘呀,能帮婆婆一个忙吗......」 第132章 时间回到半刻钟前—— 「是楚韵,楚韵就要过来了!」 借着土路与田地的高低差,躲在田边的伐难向着身后同样和她施展了隐身诀的应达兴奋地说到。 此时,楚韵离她们还有一百米的距离。 「伐难,这个办法真的可行么?」应达褐红色的眼眸流露出担忧来。 主要是,楚韵小妹真的有那么好骗过去么? 「哎呀,你就瞧好吧!」伐难给了应达一个眼神,示意她也准备好。 伐难快速地左右张望着,见方圆十里内只有楚韵经过这里,放心地再施展一个变身术,她变成了一个头髮花白的老婆婆的模样,而应达也变成了一个穿着碎花衣服的小姑娘的样子。 当楚韵距离她们不足十米的样子,伐难朝应达使了眼色,应达朝她点点头:「哎哟哟,老婆子的腿啊......」伐难这就开演了。 「奶奶!」应达扮作的小女孩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与些微的惶恐哭腔。 此刻经过的楚韵,如她们所料那样停下了脚步。 「快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我奶奶她,她一下不慎,摔到田野里来了,呜呜呜......」 伐难在心里给应达竖起了大拇指,如此饱满的情绪与自然的演技,外加她们出神入化的变形术,绝对能瞒过楚韵的! 听到有人唿救,本在正常赶路回楚家村的楚韵,听到小姑娘哭喊的话,似乎是她的奶奶摔了?! 她当下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声源处跑去,这可不好,老人家可摔不得的,很容易出事的! 「小姑娘你别怕,老奶奶你还好吗!」走在土路上的楚韵跑向路边有田野的那一侧,见果然是一大一小,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拉人,「老奶奶还能动吗?小姑娘,要是我拉你奶奶上来的话,她不会痛得更厉害吧?!」 伐难与应达是施展了变身术,在楚韵看来,她们对她而言就是完全陌生的人,见楚韵二话不说这般热心肠地施以援手,心下或多或少都有些感嘆。 与小姑娘合力将老婆婆半拉半抱地弄到土路上,楚韵也险些跟老婆婆一样体力不支地坐到地面,看着小姑娘还在嘤嘤啜泣,楚韵想了想,先拍拍小姑娘的肩膀,看向她的眼神暗含着关怀与鼓励: 「你们是哪个村的人?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楚家村,在这个村子周围的几个村子只有那里有药房,可是它离这里还有些远,你奶奶肯定是不好走那么远的,你家里离这里远么,家中可还有人在,方便赶过来吗?呃,你别误会啊,我没有坏心思的,因为现在这里只有你的话,你是不能走开去替你奶奶开药的吧,我不清楚这附近有没有药房,你知道吗?」 楚韵沉思着,「呃,我不是大夫,我也看不出你奶奶的腿是扭伤呢,还是伤到了骨头,也不好盲目地为你们跑一趟......」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见楚韵还在为她们想主意,假装老弱的伐难与应达不免感到心虚,额头上疑似要出汗了,更是对楚韵的一腔真情感到抱歉。 还是「小姑娘」应达接上话,「我家,我家爹娘都外出劳作了......都怪我不好,我想帮爹爹娘亲做些事情,替他们送东西,奶奶不放心我一个人出去,我这跑快了,奶奶在后头追我,这一个没注意奶奶就,呜呜呜......」 「老奶奶」伐难也适时地唉声嘆气了一会儿,「我觉着,这腿该是没摔断了的,只不过,我还得缓上一缓,妞妞,你也不要太自责了,你也只是想帮他们俩,为这个家尽点力罢了,只是这要送过去的包袱该怎么办呢,这包袱里的东西别人也急着要呢......」 伐难说着说着,又重重地嘆出一口气,她看了楚韵一眼,眼里冒出一点希冀来:「不知道这位好心的姑娘......唉,你都帮忙把老婆子给拉上来了,我又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呢,唉,算了算了!」 「是啊是啊。」应达附和道。 「......」楚韵的视线在她们的腰间停留一瞬,之后移开,「没关系,正好我也有时间,敢问老婆婆,你要把这个包袱送到哪里去呢?」 「沉玉谷上谷,到那儿给姓陈的掌柜就好了!」 第223页 看到楚韵走远,伐难和应达解开了变身术,应达望着楚韵缩小成一个黑点的背影,不禁为她感到忧虑:「楚韵小妹心地善良这很好,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么容易就信了陌生人的话,就不怕遇到的是坏人?就算她内心足够坚强,可是她自身的力量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还未及笄少女啊,万一遇到的是歹人......」 「唉,过于良善,是会更容易遭遇危险,确实也让人放心不下呢,感觉多少能理解一点魈的心情了。」伐难点点头,「正因为如此,我们的存在,我们所做的事才变得更有意义不是吗?人因为自己的好心还要遇险,根本没有这样的道理。」 「说回我们的计划......」那天应达与她说的悄悄话,便是想到了现世有流传开来的那么多的传说,为何他们不能依葫芦画瓢地也编造一个故事,将它传开来呢? 于是,她们便想到编一个有缘千里来相会,姻缘天註定的浪漫故事。 魈大概不会被这样的把戏所蒙蔽,但最主要的是他「意外」地与楚韵相遇,而因为这次遇见,能让楚韵的心里对魈有更多的关注,对他滋生出不同的情愫该多好啊。 这样,也不枉她们这般煞费苦心地忙活这一场了。 反正楚韵是被她们诓去沉玉谷了,剩下的就看浮舍大哥他们怎么把魈弄来了。 「嘿嘿嘿,应达你的演技真是精湛欸,情绪太到位了!不过我也是第一次演戏,感觉我演的也还可以吧?就是对不住楚韵啦,哪叫我们还用上了变身术呢?楚韵根本也没办法发现不对劲嘛!」 「......」楚韵看着手中的包袱沉默着。 伐难和应达仙子为何要用变化面容的方式,给她这个包袱呢? 楚韵看着手中平平无奇的包袱,展开了头脑风暴。 「小韵,你怎么在这里?!我正要去找你呢,能在此地碰到你,我们还真是有缘呢!」 闻言楚韵抬头看去,发觉是文彦在向她走来。 「咳咳,你今晚有空么,我们一起去沉玉谷看看可好?」 楚韵歪歪脑袋,怎么又是沉玉谷? 这沉玉谷里到底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惹得夜叉仙人不惜变换身形面容,也要以这么委婉的方式将包袱交给她,再让她过去;惹得文彦也邀请她一块去玩儿...... 楚韵张了张嘴想要拒绝,这一路上她就在想着,伐难和应达仙子为什么要将包袱交与她,这肯定不是送个东西去沉玉谷那里这么简单的,会不会有人在追踪她们,使得她们不得不变换身形容貌,转而把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们在人类中最信任的她......她应该是她们最能相信的凡人吧? 怎么说她们都一同在仙山上吃过饭,也是有了情谊的吧? 看啊,她们为了让她放心,就算改变了容貌,可是腰间依然佩戴了她当初送给她们的香囊,以示身份,让她不要怀疑地接过包袱呢! 当她认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呆滞了一下,也当然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她觉得她们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才不得不改变身形变换面容的,要不是她看到了香囊,她就要被瞒过去了! 她想着绝对不能坏她们的事,便主动接过她们给的包袱了。 果然,她们需要她带着这个东西,还要她去沉玉谷。 她们为了瞒过在暗中监视她们的人,真是煞费苦心啊! 所以,这必然不是简单的包袱而已。 这般想到的楚韵,她的眼神变得很坚毅,她的神情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悲壮起来。 她们这么信任他,交给了她这么重要的任务,说不定还会有危险,她怎么好让文彦牵扯进来呢! 可楚韵又转念一想,伐难和应达仙子不会让她身陷险境的,她能这么信任她们,纯属是因为她太相信魈了。 所以这个包袱并不会让她有送命的危险吧? 「小韵,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啊?」 文彦走到楚韵的身边,看到她手中的包袱,还未开口,便被楚韵注意到他想问的样子,只好连忙抢断他还未问出来的话:「啊啊,好,好啊,我们一起去吧!」 说不定在暗中还有谁在监视着她呢,她不能表现出有什么异常来,更不能让人发现这个包袱很重要很特别...... 哎,只是没办法跟文彦讲清楚情况,为了不让躲在暗处的人察觉出不对来,她只好先同着他一道走了。 没想到楚韵如此爽快地答应与他同去沉玉谷,那她,知道那个从桥上经过的传说吗? 文彦不禁侧过脑袋,打量与他并肩同行的楚韵,从她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她反而很注意手中的包袱,这个包袱里面装了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吗? 里面会装了什么,要不要先陪她去放好包袱再一同去沉玉谷呢? 楚韵敏锐地感觉到文彦看过来的视线,见他对她手中的包袱挺关注的,不想他会问,连忙引开他的注意力:「啊哈哈,说来真是巧啊,怎么就迎面碰到了文大哥呢!」 第133章 「呃......」文彦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是特意寻她去沉玉谷过桥的吧? 就在上次,他发觉有一段时日未曾见过她后,一开始觉得她课业繁忙,自己也不好叨扰,可一旦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一旦没有了太多的阻力,也不会因为他的过度关注而给她带去麻烦的时候,他便再也不愿等待下去了。 第224页 即便他娘对楚韵还有不满,可是他有信心能劝服她,再者就算他现在去找楚韵,村中人也不会传出不好听的话来,大家对楚韵的态度也早已改变,她也不再是别人口中的「灾星」而是「福星」了。 如果不经常在她面前出现,又如何能拉近他们的关系呢? 这之后,他发觉楚韵根本没回过她家里,巨大的恐慌包围了他的心脏,焦急的他并未多想,直接去她的学堂找她,可她只是那样平淡的,随意的告诉担忧她忧得生怕她出事了的他,说秋时稔的家在附近,为了读书方便,她邀请她去她家住了。 她也并未对此多做解释,也似乎并不关心对翻过山丘,走了近两个时辰的他,为她担惊受怕,想着如果在学堂都找不到她的话,天大地大,还有哪里能找到她而近乎绝望的他,想着她要是真的出事了要怎么办的他...... 那一刻气急了的他狠狠拽过楚韵的手腕,面对文彦对她的连连质问,每天睡眠不足费尽全力在追赶上学堂其他人的学习进度的楚韵,全副心神都投入在二十天后的比试,只觉得每天的压力大到她都喘不过气的楚韵,也被激怒了。 「我又为什么要事事与你说?」 他所有的质问,看她像个无事人一样,只有他在担惊受怕而气急脱口而出的责怪,无法再掩饰下去的关心,在认真地向他说出这一句话的楚韵面前,都变得可笑起来。 「......」对他内心的想法毫无察觉的楚韵,在被逼问烦了,就说了这句话。 当时的楚韵并不能理解文彦为何会露出很受伤的表情,她默默地后退两步,虽然心里很烦,但是她也没有凶人啊,也没有说狠话啊,对他,她也没有像过去对村里人那样反驳或者怼回去啊? 她去哪里,做什么事,为什么要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她有哪里说错了吗? 可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难过的样子?是她刚刚的态度很差吗?也没有吧? 尽管楚韵很不解,但她还是顾及着文彦的心情,看到他难受的时候,她总会想起他过去偷偷拿家里的馒头给她吃的事情,一想到便总会不自觉地对他更耐心一些,也希望他开心起来。 「不好意思,我最近真的太忙了,连吃饭的时候都在看书,睡觉做梦也是梦到被抽背文章,你若有什么事,下个月来找我,我一定空出时间来专心听你讲。」也总是会软下态度。 看着她不停留往前走的脚步,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他终究是挪动了脚步,她不会向他走来,也只有他去追赶她。 「楚韵,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伯父伯母会在意你,还会有别人想关心你,也在乎你......」 文彦想起那天听到他这般说的楚韵扭过头来,她感到意外,带有淡淡困惑的脸庞与此刻望着他的楚韵的脸重合在一起,他嘴角挽起一个上扬的弧度,可是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是啊,迎面碰到你,真是巧啊。」 不是他知道了学堂每过十天便会放一天旬假;也不是知道了楚韵的比试已过,如果趁着旬假邀她去玩,她顾念着他的心情,很大可能会同意;也不是他翻山越岭从出楚家村出来,沿着她回来的路走来,这样一定会与她撞上,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 夕阳下山,也带走了太阳最后一丝光亮所散发出来的燥热,许是秋天就要到了,夜晚的风吹来也混了淡淡的凉意,楚韵抬头望去,今晚月明星稀,想着傍晚看了天空云彩的样子,明天应该还是一个好天气...... 此前,阿姐也和她说了,要不她往后就住在她家,不过她还是会趁着旬假的时候回家一趟,或者是打扫,也或者只是单纯地想在她家里,在这个阿爹阿娘的曾居住过的地方,留有她很多回忆的地方待一会儿。 「小韵,你听过近日流传的关于沉玉谷的传说么?」 「嗯?」 沉玉谷还有传说? ** 「魈你怎么还在这里?!」 伐难拉着正在展开幻想,被自己脑补的场景给浪漫住的应达,也心情很好的回到了仙山上,左右无事,两人也决定去练功,却看到在灵气充裕适合修炼静功的洞天福地,魈正盘腿打坐入定着。 听到伐难的声音,魈并未睁眼,「我为何不在这里?」 是了,这傢伙平常就是过得犹如苦行僧那样的生活,上战场杀敌,降妖除魔,修炼这般循环往復的日子。 平常就算了,但是今天他怎可...... 「浮、舍、大、哥!」伐难咬牙切齿地调头就飞走了。 应达没有跟去,而是留在了这一处演化出来的秘境中,唿吸着充盈的灵气,她向魈走近了一点,应达随意地坐在一块石阶上,「听闻在沉玉谷那里流传出一个有意思的传说......」 见魈不为所动,应达继续说道,「有一座桥连夜拔地而起,听说男男女女相偕着走过那座桥,便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如此虚妄,无趣至极。」 「......」好端端地感觉身上被插了一枪的应达。 「不过为何会流传开来这个传说呢?不过若能促成凡人之间的良缘也未必不好,被此吸引而去的,年轻的男男女女有很多呢......这突然传开的故事,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妖邪耍的把戏吧?哎呀,怎么会呢,定是我想的太多了!」应达说完,她也席地盘腿而坐,闭上眼睛打坐。 第225页 不一会儿,魈睁开了金色的眼眸,回想起应达说的,「年轻的男女」时,一派平静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波动。 他瞥了应达一眼,见她唿吸和缓,似是已经入定了,魈沉默一息,起身从秘境中出去,等这方洞天再无魈的气息,应答见自己计划得逞,闭眼的她无声地勾起嘴角。 就算说男女都会去,假设楚韵会去的可能性很大,也不能打动他的话,那么假装这个传说有古怪之处,会不会是什么妖邪故意散布的谣言想要藉机生事,两重考虑之下,她就不信他不动! 她还跟沉玉谷那边的花精灵打好招唿了,当楚韵小妹和魈分别来到桥的一端时,要瞬间一朵接一朵地,在河的两边都开满鲜花,等他们走向桥中央的时候,正好就能漫天飞花,置身在无尽的芬芳与连绵的花海中,有一位俊逸非凡的人,命定一般地向她走来,再加上这个传说,很难有人会不心动吧? 应达缓缓唿出一口气,在心里为魈加油助威。 「小韵,怎么不走了?」 被传说吸引而来的男女都往沉玉谷这边聚集,这条街上人很多,一不注意,他们就会失散了。 「我,我感觉......」 楚韵四处张望着,她感觉,似乎有谁正看着她。 可环顾四周,却只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从她身旁经过的人,并未有谁向她投来一眼,更别说有她感受到的,那样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强烈的眼神。 而隐匿了身形,谁都无法发觉他的魈,也置身于人群中,遥遥地望向楚韵。 第134章 「感觉什么?」文彦看着楚韵到处张望着,也不自觉地学着她看来看去。 「不,没什么......」明明没有谁在看她啊,要是说出来也好奇怪,一定是错觉吧。 不过,那样强烈的存在感,莫名使得她心悸的感觉,真的只是错觉么? 「那我们走吧,人似乎越来越多了。」 「哦,好。」 「......」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魈的耳中。 『这传说啊,若是对彼此有意的男女,过了这沉玉谷上谷突然冒出来的桥,他们的感情就能长长久久哦!』 耳边忽然想起应达的声音,魈收回目光,转身逆着人群匆匆离去。 在楚韵找到店铺,把包袱给老闆之时,文彦瞧见店外头行走的年轻女子不少都提灯而行,有以盛开的花为形的灯,也有兔子模样的,还有扇形等等,文彦侧过脑袋看向楚韵,想像着她提灯与他并肩而行,如同外边的男男女女有说有笑的样子,光是想像此景,文彦的嘴角都止不住地往上扬。 「你在此地等等我,我去去就来!」留下这句话,文彦一手撩开衣袍下摆,大步大步走出店铺。 「哎!」 楚韵正要把包袱给老闆查看,一时走不开,只能看到文彦的背影像是离弦之箭「嗖!」一下就没影儿了。 「也不知道楚韵小妹和魈现在见上面了没有,情况怎么样了呢?」应达双手托着下巴,看着水池里的锦鲤游来游去。 这做戏做全套,她早就化作常人模样,找好一个藉口又费了一点点银钱告诉店老闆有人会拿着包袱前来,让他代收一下,至于她为什么不自己来嘛,她的变身法术能瞒过凡人,或许也能瞒过修为低她一些的仙人,可断是不能瞒过魈的感知的。就算她去了那里用隐身诀,但魈在他们几人之中隐匿功夫是最好的,也没有完全能瞒过他的自信啊,省得被他发现弄巧成拙了,那她们的布置都白搭了,故此,她也只好托人帮忙了。 「老闆,我看沉玉谷这里聚集了好多好年轻的人啊,沉玉谷这么好玩吗?哪里最好玩?」楚韵很是好奇,等问到了,她改日也要带阿姐来玩! 不过他们有说有笑的,举止似乎也比较亲密,一个两个她看着也只觉得关系好,挺亲近的,可看到来这里的年轻男女大部分都是如此,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很肉麻...... 楚韵感觉哪里怪怪的,她看向柜檯后面的老闆,「对了老闆,这个沉玉谷有什么传说啊?」 她想起来文彦问了她,可她不知道,而他说他也不清楚才问她的,眼下正好有店都开在这儿的老闆在,问他再合适不过了吧? 「你和刚才那个小哥儿不是一对,你还不知道?」 「呃?」楚韵大感错愕,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啊? 「传说年轻的男女只要走过这座桥,就会......」 「楚韵!」买完提灯的文彦一头扎进店来,急急忙忙地喊住她,「你包袱送到了吧?我们走吧!」 竟是一把将她拉出店铺。 「来都来了,很多人都过桥玩呢,我们也过桥回去吧?」 楚韵看向文彦,又环视了周围的人,他们似乎都对上桥这件事热衷得不得了,她不明白,不过是过桥而已,为何也能如此激动。 和楚韵在层层人群中穿梭,终于来到那座桥前,一想到她会与他一起走过这座桥,文彦抑制不住内心的期待,只觉得自己的心情都飞扬起来,整个人都感觉轻飘飘的,看着街边悬挂的一个个彩色灯笼,绚丽的色彩映入眼帘只觉得此刻梦幻至极...... 听说这座桥是守护人们姻缘的神灵用伟力变出来的,当年轻男女走过桥时,若是被神灵注意到,一同过桥的男女就会相爱;若互通心意的男女走过桥,神灵会保佑他们的感情长长久久。 第226页 想起传言,文彦只觉得胸腔内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他期望着他与楚韵能有一个好的开始,希望他的这份感情能够开花结果。 「楚韵,我们,我们上桥吧!」 「我去买个糖葫芦。」 不行,她还是很在意。 刚刚被文彦打断了,导致她没听到传说的内容,而且,这里这么多人都是年轻的男女来的,感觉有点古怪。 「欸!」可他们,已经到达桥边了? 文彦下意识地想要牵住楚韵,却被她躲开,楚韵微微皱眉地看了他一眼,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她更是没有必要疑心文彦,可他刚才委实有一点反常,是因为什么呢? 就在楚韵转身的时候,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疾风,把街边的落叶唿到空中,还刮来数不胜数的鲜花,这突如其来的狂风来得怪异,很多人也和楚韵这样反应不过来,楚韵双手挡在面前,她紧闭双眼,只感受到风吹得她快要站不稳,有无数花瓣打在身上,不太疼却弄得她不知所措。 「楚韵,楚韵!」文彦也被犹如排山倒海之势袭来的花海给弄得动弹不得,更是无法睁开眼睛,只能焦急地喊着楚韵的名字。 「我......」状况太过突然,本要回应文彦的楚韵,却是感受到与花香一同袭来的一阵心在绞痛的感觉。 她眼前有片刻的模煳,人差点摔倒在地,等回过神来,眼睛不受控制地流下一行泪。 可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难受啊? 「......」 楚韵右手用力压在心口,持续感受到疼痛的感觉令她几近昏厥,越来越多的泪水夺眶而出,「魈,你在吗?你在哪?魈!」 还有很多人也在喊着谁人的名字,大家都乱作一团,都睁不开眼睛,只能感受到自己被一阵阵馥郁的花香包裹,全身都落满了花瓣,楚韵一手护住心口,一手挡在身前往回走,她莫明其妙这么难受,一定是他出事了,她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应该找到他比较好。 「魈......」视线越来越模煳,在疼得失去意识倒下之前,她似乎,落入了谁人的怀抱。 ** 靠在他怀里的楚韵隐隐有醒来的迹象,他连忙将她抱去树旁,等楚韵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魈迎风而立的背影,楚韵环视周围,她似乎到了山坡上,人倚着树干坐在地上。 楚韵一手捂住心口,疼痛的感觉完全消失了。 她抬头望去,恰好他回头看她。 「你......」 「你......」 两人同时出声,却又在彼此开口说话后一同噤声,等待对方先说。 「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只过了一息,又是异口同声。 楚韵站起身来,她走到魈的身边,身子往前倾地认真地打量着他的脸色。 凑得太近了...... 他本想提醒她,却没能说出口。 楚韵仔细盯着魈瞧,他的脸庞白皙,可双颊微微泛红,不过看着气色很好,一点也不像是受了什么严重的内伤撑不住心脏在疼的感觉,他脸上也没有泪痕。 楚韵移开目光,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这心痛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应该没有大碍吧? 「你刚才晕眩片刻,可要去看大夫?」见楚韵退了一步站直身子,他和她之间的距离足够站下一两个人,魈微微抿唇,问她。 「没事没事,就是太累了而已。」楚韵连忙说道。 听他这样说,他应该没有看到她之前痛苦的模样吧?虽然她能够确定自己突然的难受跟他有关,但是她不想他会知道,就像她病好后问了阿姐她生病的细节,得知这病症来得勐烈又古怪,她只能想到大概是因为诅咒的原因,也许恰巧是受伤的他从阿姐家经过,就使得她不得不「病」了这般。 可如果他知道了,就如他以前总是习惯将一切的事情,或是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那样,他会感到愧疚,心里又该不好受了。 「是我最近在很努力的学习啦......」仅此而已。 「倒是你呀,近日来会不会太辛苦了,有任何的不适不要拖着,去医仙那里看看呀!」她只能说得隐晦点,「对哦,你怎么在这儿?」 虽然通过诅咒而感应到了,但是他正巧在这里,难道是因为沉玉谷的传说? 「我......」魈停顿了一瞬,他侧过脑袋,眼里的慌乱一闪而过,「来查看此地有无妖邪作祟。」他说话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这样,也算不得是对她扯谎吧? 「你忽然唿唤我所为何事?」 「我......」楚韵眨眨眼,她结巴上了。 第135章 「我喊你是因为,因为......」 想不出来,完全想不到合适的藉口! 楚韵看到魈的眉峰微微蹙起,不想瞒着她因为他刚才心痛的事情露馅,急中生智地说道:「这风颳得突然,颳得怪异,我有些害怕......」她说完就在心里给自己翻了一个白眼,这对她来说,算什么藉口? 「我最近很努力的学习,也认得了不少字了吧。」她边说着,边眨眼睛费力地想像,「可这,学习就要多练习,我就想写信锻鍊自己写字,平常自己练习又看不出来的,颳风也好,还是练字也罢,我只能想到你啦,就想请你帮帮忙,你看可以吗?」 说出来她就感到后悔了,「可能也是错字比较多的一封信,也许你会看不明白呢?」 第227页 她才学读书写字没多久,就算认得了一些字,又不意味着她都会写了,要是她的字迹不够好看呢?要是写错了字呢?要是意思无法正确的传达呢? 这些在与「闲云真君」通信时从未考虑过的问题,忽然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 反正,也只是随口扯的一个藉口而已。楚韵默默低下头,背在身后抓来抓去的手如同她此刻的心情,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那还是算......」 「好。」 「欸?!」 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干脆,「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会,我会写很多话给你的,可能会很啰嗦的,信纸会变厚的!就连路边开了一朵小花,今天吃的面是清汤面放了葱花的这样的小事都会写给你看的,这样也可以吗?」 「只要是你写的,你想要我知道的,我都会看。」魈说完,他和楚韵皆是一愣。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勐地移开视线。 耳边迴荡着她说的只能想到他的这句话,令他这般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了,她听到这话会作何感想?会意外,会吃惊,还是...... 侧过脑袋的魈忍不住用余光去瞥楚韵的反应,而听到魈说的话内心止不住地窃喜,正如她紧紧抿住却仍然压不住向上翘起的嘴角那样,也不禁偷偷打量他,还是魈率先反应过来,移开视线直视着前方,而发热的耳朵很好地被深色的头髮,被黑夜遮挡,并未让楚韵察觉到一点。 楚韵伸出双手使劲揉了揉脸颊,也揉不散聚在脸上的笑意。 「咳咳,那说好了,以后我会写信给你,也期待你的回信。」不是通过诅咒,不是面临着生死,她和他终于再度被联繫起来了。 「嗯。」魈重重地点头,「你之前,为何哭了?」 「呃......」果然,就算她有心遮掩,他也不是那么好煳弄过去的,「花,花粉!这漫天的飞花虽然很喜欢啦,但是,这不知道哪里来的风也连带着花粉刮来了,就是,有点被刺激到了而已!」 「这风颳得真勐啊!」楚韵不由得感嘆了一句。 「......」 魈垂下头,是因为他,她才哭了。 不明白他为何不说话了,可楚韵不愿他们之间变得沉默,「不过颳风就算了,为何还能刮来这么多的花呀?」 「沉玉谷上谷周围有花精灵在附近。」 赶来沉玉谷查探是否有妖邪作祟的他,为了不引起人群的注意或是产生不必要的恐慌,便用了隐身诀。 魈仔细探查周围确保并无妖邪作祟,只是河岸边有花精灵藏着,他上前查看情况,没等戴着傩面的他靠近,它们似乎就被这强盛的气息给吓得四处逃窜了,他卸下傩面问它们为何聚集于此,却听到它们说,因着这则流传的传说有很多凡人前来,使得沉玉谷这儿很热闹,它们只是想在凡人过桥时送些鲜花,增添点浪漫气氛,并为这些凡人送上祝福而已。 花精灵打量着魈的脸色,想起另一个大仙交代过它们,若是有个看着气势很强的上仙找到它们,这样说的话,他就不会追问或是为难它们的。 魈看了楚韵一眼,声音有些涩然:「沉玉谷流传着一则传言,年轻的男女相携着走过这座桥,便能彼此相爱不疑,相守一生。这漫天的飞花,便是花精灵赠与凡人的祝福。」 那一次,他撞见那个凡人送给她药膏,如今她既与这个凡人过桥,想必在他所不知道的,无法陪伴她身侧的时光,已经出现了能够照顾她的人,她与那人已然互通心意约定终生,才会相约着一起过桥吧?这场忽然颳起的花海,便是他送给她的祝福...... 既然如此,她也不该是「只能想到他」,只是他一时答应得太快了。 楚韵一手撑着心口,不知为何,心闷闷的,那股难受的感觉又来了。 「还有这样的传说?我都不知道呢。」既然是花精灵送祝福来,想必那里的人们都没事吧,风停了还能抛花瓣玩,真好! 她清亮而又甜丝丝的声音,上扬的语调将他心中的郁气与在节节攀升的躁意卸去了大半。 楚韵困惑地瞄了魈一眼,在她这样说过后,那种闷得她快要窒息的感觉又诡异地消失了! 好想问他是怎么回事啊,但是问了就露馅了呀! 楚韵暗自咬牙。 「你当真对此一无所知?」 「嗯。」楚韵点点头,「我来沉玉谷送东西,看到有好多年轻的男女来到此处还很好奇呢!」 他这样问她,是不知道伐难她们托她送包袱的事了? 楚韵瞥了魈一眼,轻轻摇摇脑袋,仙家的事她还是不要太好奇了,总之帮忙把东西送到了就行。 「我要去别的地方巡视了。」他忽然的出声,打消了她想要就这样与他静静待着的念头。 「你先前说人感到乏累,不若我送你回去吧?」 「呃,谢谢......」 她只感觉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回到了楚家村,到了她家门前。 「那我准备休息了,你也不要太累了,晚安了。」 夜风拂过发梢,扬起的髮丝像是在眷恋在挽留风一样,随风飘起。 「嗯。」 可风又怎会为谁停留。 楚韵推开门又关上门,她没有走向床铺,整个人靠在木板门上。 眼里的情绪在无声地泛滥,此刻与黑夜融为一体却是不用担心会被谁瞧见...... 第228页 背在身后的手,修剪过的指甲在木板上留下浅浅的划痕,为何只能这样草草见上一面,为何她总觉得,与他待在一起的时间过得那样的快? 为何再见他一面的想法实现后,非但没有愿望成真的满足,反而还是觉得不够?! 他很忙碌自己当然不该打扰,可是他们已经见到面了,以后也能联繫了,这不就足够了吗? 自己到底在不满什么,在不舍什么,又在想着,想要什么呢?! 她不明白啊...... 与楚韵一门之隔,说要去巡视的人却还留在原地没有走动。 深夜鼓动的风吹起魈一边宽大的衣袖,吹出那落在她发间,被他拿下放入袖中的花瓣,他看着花瓣被风捲入空中越飘越远,直至远离他的视线,魈收回目光,瞬身从此地离去。 ** 「你们有谁看到金鹏了?」浮舍问向弥怒三人,同时从提来的食盒里拿出菜和饭来摆在大理石桌上。 伐难坐在石凳上,她托腮瞥了一眼天际美丽的晚霞,看着一只只仙鸟飞过,「没看到,不过肯定是在练功吧。」 「这傢伙,都五天没和我们一块吃饭了......」浮舍嘟囔着。 「五天的话,之于他来说,还是正常的频率。」弥怒将筷子递给伐难和应达。 应达接过筷子,「可是他都没和我们一起吃饭,练完功后他就更不会想到要吃饭的。」 「也或许是那[业障]缠人,使得他不得不练静功呢?」弥怒想了想,向另外三人说道。 「他真练功着也不好打搅他,不管怎么样,明天一定得把他弄来吃饭!」浮舍摆放好饭菜就坐下了。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边吃边聊些什么,多半是浮舍和伐难在说,弥怒与应达倾听较多,可话题一扯到最近时兴衣裳的款式版型上,弥怒就来劲了,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应达收拾好碗筷就提着食盒走了。 是夜,乌云遮月,仙山上一派黑漆漆的。 应达送回食盒去,想到了什么的她,又是不好意思地在灶神大人那里端了一碗干拌面去。 将煮好的面捞起来,把浇头和面分开装的灶神大人打量了应达一眼,不由得问她:「今日的饭菜可是少了?」 「没有没有,是我那小兄弟他还没吃饭......」应达拘谨地回復。 「原来如此。」马科修斯闻言一笑,在那装好的浇头上又添了一大勺子切成小块又非常入味的滷肉,再让应达一齐带走。 应达又提上了食盒飞往魈经常去练功的秘境门前,才刚落地,就敏锐地感受到了好几道气息,她走上前一看,本来藏着身形的三人也不躲避了,也都出来了。 「呃......」弥怒看着自己带的一盘精緻可口的点心,又看到应达三人都带了食物来,而略有点尴尬。 「嗯......」伐难看到大家都给魈带了吃食来,亏她还说灶神大人的饭菜太好吃了没吃饱,才端来了一盘子辣肉窝窝头来,眼下也不太自在的用手指挠挠脸。 「哈哈哈!」浮舍更是左手一盘烙饼,右手一碗酱牛肉,天生四臂的好处这不就来了,第三第四只手还端着一碗酒酿小丸子。 这几个人吃饭的时候都不吭声,结果背地里都给魈带吃食来,浮舍见状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 应达一手握拳抵在唇边,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我们大家都想到一块去了呢。」 伐难和弥怒看向笑着的浮舍与应达,又对视一眼,弥怒不禁摇头失笑,「是啊,不过这么多吃的,魈能不能吃得完呢。」 「我看到的时候,心里就这么想了,啊呀,他要是都吃了,这大晚上的可不得把他撑得不得了了?」伐难俏皮地眨眨眼。 虽然看到对方都为魈带食物来并不意外,但是这凑巧撞到了一起,想着要魈吃饱就都带着主食来,这下要把他给撑出个好歹来了。 「嘿嘿,这时候就能体现出当大哥才有的先见之明了~」浮舍向众人晃了晃手里拿的果子,「吃完饭再吃这个就能消食哦。」 「浮舍大哥,这明明就是你趁着我们说话的空档,不知道从哪棵仙树上摘下来的吧!魈真的要撑到了!」伐难不管得意的浮舍,直率地说到。 「伐难真是不给面子啊......」 几人插科打诨了一会儿,随后浮舍几人都把各自带来的吃食都放到应达提来的食盒里,应达将食盒放到秘境门口,一个保准魈一出来就能看到的显眼位置,这之后,几人才离去了。 不过,弥怒在飞走前扭头看了秘境的门一眼。 隔天,弥怒拦下了想要亲自逮人的浮舍,只说让他去寻魈。想到就算他们负责清扫的区域不同,但是白天多少还是能碰面的,可这几天都不见魈的踪影,在魈如常清除完邪祟之后,弥怒便有了跟着魈看他这几天都去做什么了的心思。 弥怒本想远远跟在他后头,尽管隐匿了身形,还是被魈察觉,但是他见魈并没有避开他的打算,弥怒索性也不藏着了。 踏着月色,弥怒跟踪他去到一处人类住所。 「你......这是在做什么?」化身为一块不起眼的石子的弥怒,看着化形成只有团雀大小的小鸟模样的魈,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一个人类男子,他疑惑道。 第136章 弥怒注意到在这个人类家的前院有许多药材,而后院则是居住的地方,这个人类男子住在这后院楼房的二层的一间房内,自打进这个村子里来,目之所及之处,皆能看出这个村子的贫穷落后,唯有这个人类男子住的地方不仅是最大的,房屋还有三层,不是比周边的居民都要好的层次,而是相比之下,这户人家都算得上是「富贵」的了。 第229页 化身为墨绿色小鸟的魈,落在人类男子家院子里的那棵树的枝头上,目光透过人类男子打开的窗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他犯事了?犯什么事了?」弥怒传音入密,这样他的声音就不会被除魈以外的人听到,他不禁问魈,只因为魈看向这名人类男子的眼神实在称不上友善,反而如同见着了邪祟妖魔那样的锐利。 可他们很少参与进人的纷争中,难道是这人做的事情罪大恶极,使得竟要仙人来惩恶锄奸了? 但他们之所以护卫璃月,是因为忠于岩神大人,依照与岩神大人定下的契约自愿保护在璃月这片大地上每个遇到危险的人,清除魔神遗恨与邪祟,随岩神大人征战四方等等,已经分.身乏术了,若人类事事无论大小都要仙人出马,也别怪他说话难听,那么凡人未免也太软弱无用了一些。 不知弥怒已在头脑风暴各种猜测了,魈不解地问他:「嗯?为何这样说?」 「你看他的眼神很不善呢。」可他瞧着这人类在读的是医书,又结合他家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个大夫,不像是作奸犯科之辈。 「竟是如此吗?」 弥怒点点头,看他有点错愕的样子,似乎是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旁人看来会是这般模样。 「......我自当反省。」 「为何?」眼见他又有变成锯嘴葫芦的样子了,弥怒只能如此对他说到,「我知你为人,所以你这样说,我只能觉得,你对自己过于苛刻了,你既不说出心中所想,我也不清楚你为何会这样,我不能认同你所说的反省。」化形成小石子的弥怒往青色小鸟的脑袋上敲去。 心里藏了事,心里的话不说出来,久而久之就会成为心结。 [无论你想说什么,你说的每个字每个字我都会认真地听你说的!你的想法,你的感受于你而言就是最重要的,也是我很珍惜很在乎的,所以,你大可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听,我都想听。] [因为我想要更理解金鹏的心一点,如果连你的想法都不明白,我又怎么能够真实地支持到你呢?我对你说的话就是为了做到我才会说出口的呀,不然的话,我就没办法在你感觉开心的时候与你欢笑,在你觉得难受的时候与你分担了,两个人的话,高兴会翻倍的,难过也是可以减少的!] [和我抱着一样的想法的人会越来越多的,相信我吧,在未来呀,会有更多的人想要听你说话,想要知道你心里的想法,都想要像我这样理解你的。像这次我在你身边这样,慢慢地,一次次地尝试着对真正会关心你的人说出你的心声吧。] 想起过往种种,唯有她的声音在内心中一遍遍地响彻。 弥怒等了一会儿,便听到墨绿色的小鸟也秘密传音给他。 「前些日子,沉玉谷那里流传的传言,你可有听说?」魈呵出一口气,淡声道。 「呃......听说了。」弥怒默默移开眼神看向别处,这能没听过么,从应达那里听来这都是她们制造的传言,本来是想给他和楚韵制造出一个浪漫的邂逅的,结果花精灵都被戴着傩面的他清退了,应达还为此事消沉了两天呢。 不过魈此刻愿意开口说话倒是让他心中舒出一口气,跟以往相比,他似乎也有点改变了。 魈传音时,眼神也未曾从文彦身上离开,「那日,他与有事去到沉玉谷的楚韵同行,言行间都很期待与楚韵一同过桥......」 等等,这意思是说楚韵姑娘的身边出现了追求者,且他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他当时在场,该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别人上桥了吧?! 这样想像到的弥怒,想到魈那时的心情,这心里头也不自觉地好似感同身受地堵得难受。 难怪他看他的眼神那么...... 可一同上桥是这个人类的想法,未必楚韵姑娘与他抱有同样的想法,可他与楚韵姑娘同行,起码说明楚韵姑娘不排斥他,甚至...... 她们劳心劳力的策划,到头来不会是给这个人类「作嫁衣裳」了吧?! 浮在空中的小石子摇摇欲坠,这样想到的弥怒感觉自己快要碎掉了。 不知道弥怒心里所想,魈继续道:「他们并未一同过桥。」他话音一转,「楚韵会心悦谁,这都是她的自由,我没有干涉的权利;同样地,我为仙人,自有应行之事,应尽之责,如何能做出阻挠一介凡人心属谁的事,他对楚韵有意,我该对有人能关怀她照顾她而为她感到开心,可我......」在她表明并不清楚传言,也不是为了过桥而来沉玉谷时,自己却是那样反常地,急迫地,将她送回家中。 明明传言只是虚妄。 「如果,我说这是『人之常情』而情有可原呢?」听到魈说他们未曾一同过桥的弥怒这才缓过神来,他不知道魈与楚韵后面见了面的事情,便还以为魈在为他刚才说的话而责备自己。 「人之,常情?」 一想到那个人类看楚韵的眼神,不知为何,他心里感到发堵,看着他们走得过近,这个人类甚至想与楚韵有肢体接触的时候,他就...... 这也会「情有可原」吗? 「只是觉得这个说法更贴切罢了。我们因有一身超凡的力量,所行皆为苍生,因而能被尊为仙人,被他们视为高高在上的存在,可我们也不是全知全能又完美到不会出错的存在,也会迷茫也会无措,只是我们不能像凡人那般轻易地犯错。」一念之差,一个失误产生的代价远比凡民做错沉重得多,他们必须比凡人更加约束己身。 第230页 「能力越强责任越大,我们更需要守住底线与原则,但这也不是让你把自己逼向另一个极端,要你克己復礼到完全没有自己,仙人非人,但不是只有人类有心,不是只有他们拥有情感......」他不希望他压抑着自己到最后由爱生嗔痴。 「你既知不能拘束旁人,又如何能阻挠自己的心呢?」 第137章 见魈迟迟不吭声,无法从他面上窥见他心中所想,弥怒也不知道他是听进去了在思索,还是没有听进去,幽幽嘆息一声,转而问他:「你既然想的明白,也不会允许自己做出格的事,又为何在这里盯梢这个人类呢?」 丝毫察觉不到被注视着的文彦将书合上,他吹灭油灯躺床上睡觉了。 而魈也从树上飞出去,弥怒也跟了上去,他跟着魈去到斜对面的一户人家的住处,感觉到那家无人,只是魈停在那家小茅屋的上方,他恢復成人形的样子,弥怒也同样解开了变身术。 不知道魈为何停在这里,只是见他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可在说话的时候又绷着脸,看着有些严肃:「我虽不会干涉楚韵,若有人亲近她也没有立场加以阻挠,那个人类若是爱慕楚韵,他必然想要接近楚韵,可他是否是值得楚韵託付一生的人,若让她受到伤害,或者真心错付,我无法坐视不管......」 「可什么是人类眼中的幸福?我非人族,过往也并未思虑人类会如何想,这些,都是我少有考虑的事情,因此我以为的好,或者我以为的周全,对身为人类的楚韵来说,不一定就是对她的好,就能让她感受到幸福,无论我再如何尝试贴近人类的思维以此想像,这也只会是我的想法而已。」 夜风萧索,弥怒侧目看去,平日里骁勇善战受众仙敬畏的夜叉大将,时常能从他的眼里瞧见无畏的战意,此刻却显露出寡见的落寞。 「我想知道人类的情感,对于人类来说,如何称得上是爱,如何会是她的幸福。我听闻,在人间,若男子爱慕女子,就要一生对她好,照顾她陪伴她,对她的一辈子负责。」平日里听着清冷的声音,此时听来却多了几分温度,几分坚定。 「若他真心心悦于她,该是对她百般好千般好,而不是藉助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来彰显自己对她的感情,用不知真假的故事来印证他们之间的缘分,用这样虚妄的传言,来证明他们也能如传说故事当中的人一样相爱,若他对自己的感情足够坚定,根本不需要用任何的传说作为参照和见证,他对楚韵付出的爱意便是答案......这样的人,如何让我确信他能负责照顾楚韵一生?」 「......」 弥怒看向说着说着脸色都更严肃冷峻的魈,这便是他盯梢那个人类的理由? 因为觉得自己无法去到她身边,便希望有谁能照顾她一生一世,就这样在暗中审核人么? 弥怒听着他说的话虽然感觉微妙,但又觉得有那么几分的道理,不过,「你口中的『他人』是谁?你的感悟又是从哪里悟得的?你这几天忙完任务就不见人影,难道就是去体会何为人的感情去了?」人间还有这种能教会他人感情的地方? 「在那名为茶肆的地方,有一人在台上,而台下坐满了人,都在听他说话。而能使得所有人都认真专注倾听他讲的话,想必他在人间也是德高望重之辈,那么从他讲诉的内容来看,该是人类广泛能接受的,或是能令他们产生极大认同感的事情。」 自那日与楚韵分别,那个人类男子与她相处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没由来的烦闷和焦躁于心中堆积一日多过一日,便越发想要了解身为人类的楚韵,她会产生的情感为何模样。 弥怒瞧魈说这话时一脸的认真,听他的描述也觉得有一定的道理,就好似岩神大人是众仙之祖,就算不看身份,他的能力也毋庸置疑,他说的话在一众仙家中无人不听从,大家都很信服他;因此若是有一个人类他说的话很多人都听,没准就是魈说的这个状况。 弥怒想当然地觉得情况会是如此,他没有细想,自己很少有去到人间的机会和时间,就算去到了人间,顶多只是关心一下在人类中风靡的衣装设计,更别说是不接近人们的魈了......因此他们谁也没有发觉魈是对说书人产生了误会。 「那人谈及人类最真挚的情最热烈的爱,无一不是双方对彼此的感情矢志不渝,直至海枯石烂意志也不曾动摇,不顾艰难险阻亦不在乎万人阻挡只坚定地向对方奔赴而去......」弥怒看着魈,见他似是陷入了回忆中,就连面上也有点动容,「人类的身体或是精神虽不如仙人强劲,但意志却能坚如钢铁,即使会阴阳相隔,对另一个人的思念与爱也能跨越生死,不会就此断绝......」 「我希望她能拥有世上最赤诚的情,最炽热的爱。」 弥怒侧目看向魈,只觉得说这句话的魈,他挚诚的眼神,他的真心已经显而易见。 「我并非对那人抱有意见,只是几日观察下来,这人做事很会权衡利弊计较得失,不够真诚。」魈顿了顿,「且他一顿吃得很多,不知是否会谦让楚韵,睡觉偶尔会讲梦话,睡姿还霸道......怎能让她忍受这些?」 「......」弥怒一手摸着下巴,那个微妙的感觉更强烈了,他观察的如此仔细,未免也太关注那个人类男子了吧! 「哦~」想到了什么的弥怒,他看向魈,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第231页 「怎么了?」 听到弥怒这一声转了好几个调子的「哦」,魈目露疑惑地看着他。 「会不会是你太挑剔他了?按照你这么个观察筛选法,世间或许也没几个男子能配得上楚韵姑娘了。」 弥怒这么说,本想逗弄魈几句,想到魈会因为他的玩笑话而慎重思考的样子,他可算是能感受到一点浮舍总是锲而不捨地逗魈的乐趣了,只不过还没体会到,便看到魈几乎不经过思考,脱口而出: 「她值得世上美好的一切,值得被人珍之爱之,若没有人能与她相配,自然是因为他们都不够好。」 他用着仿佛在陈述事实那般不容置疑的口气,向他笃定地真挚地说到。 「......」 看着他坚定如磐石的眼神,那一刻,弥怒忽然感觉到,魈的感情,也许要比他,比他们想像得都更深刻,都更认真。 「若此世间无人与她相配,那么你呢?」是那样自然而然地,弥怒问出口了。 「我......」 在想着如何回答弥怒的话时,一想到楚韵,纷飞的思绪便将他拉入回忆中。 第138章 好似在一瞬间,眼前的景象都在倒退,他仿佛回到了那段沉重的,却因为她的到来,而带来了另一种不可磨灭的意义的记忆中。 她的一颦一笑,与她相处的一点一滴,都在脑海中鲜活起来,时至今日,依然能清晰得像是昨日才经歷过的事情。 魈忽然想起一件,楚韵都不知道他已经知晓了的事。 就在那个她为他撑伞的雨天过去不久,时值秋季,正是松鼠活跃的时候,一天他在山上看到有松鼠,在落满了或火红或枯黄落叶的路面寻找可储藏过冬的食物,松鼠身子小小一个,尾巴却又长又卷翘的,看着很是可爱,他蹲下身,不禁想摸摸它,可松鼠太过警觉,他的手还离着它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松鼠就察觉到而跑走了。 其实这只是很寻常的一件小事,他自己都未必会记挂在心上,可也许是他当时的眼神有一瞬的失落,还是他抿唇的样子被她瞧见,他记不清,也没有在意这样的事情。 可在过了一个多月后,当他再上那座山时,身侧依然有她的陪同,也见到了在觅食的松鼠,她看了他一眼,就说到很是凑巧,她前天才从夜市里买了葵瓜子和花生,想要喂喂松鼠。他那时竟然也没有对此感到疑惑,明明她该是和他一样偶然看到松鼠的,它瞧见人就会跑了,为何她会很清楚松鼠能吃什么,怎么就这么刚好便带着了...... 「算了吧,它会跑的。」他没有接过她从挂在手腕上的布袋里,拿出来的葵瓜子。 「嘿嘿,这可说不好~」 见他不伸手,抓了一把瓜子的她只好用另一只手拽住他的手将他拉过去,蹲在松鼠身后,然后塞给他葵瓜子,要他先去投餵松鼠,还跟他开玩笑说,如果松鼠跑走了的话,就是他吓走的。 他只得小心地靠近松鼠,看着松鼠毛茸茸又蓬松的大尾巴,几百年前的金鹏内心还会抱有微不可察的期待,看着他凑近去,可这一回松鼠没有跑,它转过来,把他掌心里的葵瓜子都抓着塞进嘴里,把它的脸颊塞得鼓鼓囊囊的,模样可爱得不得了,它的身子圆墩墩的,他就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它的尾巴,还以为自己这样得寸进尺了它一定会逃跑的,没想到,它竟然很乖的让他摸尾巴。 他顺着它的身子一直摸到它的尾巴,山林间颳起微凉的风吹来带着草木气味清新又湿润的空气,每吸一口气都令自己的身心也不自觉地感到更加放松,他就这样摸啊摸的,松鼠也不反抗,又软又滑又毛绒绒的感觉就这样一直触动到了他的心坎,令他的心也不由得柔软下来,那一刻,他恍惚间有种自己与自然融为一体,被生灵接纳的短暂错觉...... 「哇,它很喜欢你很愿意亲近你耶,都不跑的!是我的话,小松鼠就肯定要跑走啦!不过当然的嘛,无论谁只要对你有一点点的了解,都会喜欢你都想对你好的啦!」她一只眼睛眯起,食指贴着大拇指对他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看他有点无奈又不好意思的样子,她又朝他吐舌一笑。 「我又没说错!」 当时,她看他不捨得,就提出来要不要把小松鼠带回去养,他犹豫了一会儿,那时他受狐盈挟制,军营从上到下都视他为眼中钉,就算只是照料一只小动物,可朝不保夕的他都不能确定能好好养它,不想反过来害了它的性命,但是楚韵说既然如此,她来养也是一样的。 这之后就是她帮助那三个人类孩子谋生的事了,他还记得那三个孩子,年纪比她大和年纪与她相当的两人经常早出晚归,而年纪最小的那一个,楚韵说,看着他不得不经常一个人待在庙里等人回来,会让她想起她的小时候也是如此,因此在不被狐盈发现的前提下,她有空了便会来陪这个小孩子玩耍,直到狐盈那边传来消息要走了,那时她和他说,如果他也同意,她想把小松鼠送给小孩子照料。 一天他来接她时,那两个人还未回来,而楚韵还在陪着那个小孩玩。 「漂亮姐姐,这只小松鼠你真的愿意送给我吗?」 「当然,你不是很喜欢它么?这也是那个神仙哥哥的意思哦,要谢就谢他啦,不过你可要珍惜这条陪伴你的小生命啊,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它哦!」 第232页 「嗯嗯!仙女姐姐好厉害!我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要抓......咳咳,请小松鼠陪伴我,但是,我都逮不住它的,仙女姐姐你居然能让它乖乖的!」 他就要推开门进去,可是手指才触碰到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她得意的声音,「哼哼~那是自然,这个小傢伙可警惕了,我可是足足找它餵它一个月多五天,它才愿意让我摸让我碰耶!我啊,可是费了一番功夫才让它亲近我,再看到我都不跑的啦!」 他推门的手一顿,就这样僵在空中。 她悄咪咪餵松鼠这样的事,他根本没有想过。 她为何从不与他提起这件事,为何假装是松鼠对他没有防备,想起她那时说的话,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就是如此单纯的,心思如此纯粹的,想要他能感受到,他被接纳着,他也能被喜爱着,他的存在是充满意义的......像这样他都不知道的,她却在他的面前装作是「不经意」的,实际上是在为他做的事情还会有多少呢? 她从不跟他说,也不期望他会发现,她不想要感谢,也不要他的回报,她好像只是想着他能够感到开心就足够了。 曾经,有发光的生灵,亦或是有蝴蝶向他飞来,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接住,想要托住它们,哪怕,它们只能在他的手心停留一刻也好,但是它们像是凑近了来看发觉是他一样,忙不迭地逃离他的周围,将他独自一人留在孤寂的夜里...... 他早就不会盯着指尖出神了,可究竟是哪一瞬让她看到了呢? 那么他呢? 「我,想珍惜她。」 「......」弥怒垂眸不语。 他给出一个好似不是回答的回答。 「楚韵她倔强伶俐,遇事很少抱怨,总是积极地想办法解决,即使是在比她强大太多的妖魔面前,也不会屈服,始终在捍卫自己的尊严......」 想起楚韵的种种,他想到了一个不太合适却又贴切的比喻,她是那种就算被人推进深深的坑里,外头有人不停地拿着铲子往坑里往她身上铲土进去,她也是会踩着地上的泥给自己垫着,或者挣扎着向上爬出坑里的人,然后抢过要把她埋了的人的铲子,狠狠地敲那人一下再走的人。 「过往的经歷没让她变得畏缩懦弱,好像将她锻鍊成一个不畏风雨,面对困境迎难而上又勇往直前的人,可我却觉得,她将自己柔软的一面深深地藏住,总是会不自觉地逞强......」不知从何时起,想起她,他既觉得美好,可心里的某处又会泛起隐秘的疼。 她明明能竖起浑身的刺,却仍会在别人靠近她时露出内心的柔软。 「能使得她可以託付一辈子的人,至少也该如她这般,歷尽艰辛,对他人仍然能心生善意付诸善意,她能对别人好而没有一丝私心,不计较得失,仅是希望他人开心幸福......最后能站在她身边的人,起码也该如此,满心满眼都会是她,对她好过对自己好。」 「一说到楚韵姑娘,你的话也变多了呢。」弥怒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站在她身边的人,为何不能是你?」 第139章 「......」坐在楚韵家屋顶上,右腿支起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的魈扭过脑袋,只给留给看向他的弥怒一个头髮茂密的后脑勺。 双手抱臂站在屋顶的弥怒,他收回目光转而远眺前方,深夜静谧得虫鸣声也十分清晰,「给未经歷过情爱的年轻人一个忠告吧,在你眼中千般好万般好的人,也只有你会把她当成掌上明珠捧在手心,什么觉得比起自己,还会有更适合她的人对她更好的人在她身边,如果觉得会是别人能让楚韵姑娘幸福,你一定会失望的。」 「别人不是你,又怎么像你一样会把她当成稀世珍宝来对待呢?纵然你觉得那个人类男子不行,可万一楚韵姑娘被哄走了呢?你可以阻止别人对她动歪心思,但是你不会阻拦楚韵姑娘对别人生出情意,那到时候你......」 「我问过了,她没有心仪的人。」 「什么?!」伐难勐地站起来,她激动得差点拽住弥怒的衣领,「他竟然这么直白的问了?啊?!」 「可以啊,竟然还会主动出击了!」可恶,这小子要不然没有动作,可一主动居然背着他们来了个这么大的! 伐难几人聚在一起,听弥怒转述他昨晚和魈的谈话,他的几位夜叉同伴皆是兴致勃勃地围着他。 「亏我们之前还为他担忧这儿担忧那儿的!」伐难刚兴奋地蹦起来,又唰地一下坐下去,「完了完了......」 「哎呀,哪有这么直接问女孩子有没有心上人的,那楚韵这是拒绝了吧?那被这么问了,她也知晓了魈的心意了吧?他这不就是单相思了?那他身上的[业障],唉......」伐难又不免感到沮丧。 「我倒觉得未必如此,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吧。」弥怒脸上端着从容淡定的笑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而在另一头,楚韵也在为别的事情苦恼发愁着。 在自己说了可不可以给魈写信,而他又答应好之后,那晚楚韵就时不时地翻开自己最近看的书,一翻书她就忍不住地翻到她夹着花瓣的书页,这是她当晚替他拿下飘到他肩膀上的花瓣,本来该丢掉的,却被她一路带着,还放到了她近期都在看的书中。 只为了一翻开书就能看到这片花瓣。 想到这是飘到他肩上的花瓣,楚韵的手就不自觉地抚摸那片花瓣,这花瓣的手感好得出奇,娇嫩又柔软的感觉令她爱不释手,摸着摸着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魈的脸庞,手下的触感仿佛不是花瓣而是他的脸......楚韵又勐地将书本合上,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啊! 第233页 楚韵捧着「嘭!」的一下就红透了的脸庞,一头扎进床铺里让自己冷静下来。 「......」 等等,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啊啊啊!」是文彦啊! 她是回来了,可是和她同路的文彦,还留在沉玉谷啊! 他应该......会直接回来吧? 想到他那天好像对她感到生气,可说出来的话却又听着有些委屈,他告诉她,还有别人也会在乎她,楚韵的心中不自觉地有点担心文彦会不会在看不到她后就去找她了。 这么想着,楚韵也没办法继续窝在家里,这想到还有一个人会到处找自己,谁能坐得住啊! 楚韵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起来,她拉开家门,本想去文彦家里找他,可是实在是不想见到文景和文丽娘,万一抓着她问她儿子的下落,又要怪在她头上,她不就是在自找麻烦? 路过文彦的家时,她特意沿着他家围的墙绕过去,又爬上了一棵树,隔着墙看到他家二楼窗户里是暗的,楚韵下了树,又沿着去沉玉谷的路寻文彦去了。 走在山路间,清冷的月光时不时能透过茂密的树林照进来,而就在前路,楚韵看到了一个人影,等他们距离不足五米时,楚韵认出来那是文彦,她改走为跑迎了上去。 「文大哥,那个我......」 回应她的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却炽热滚烫的拥抱。 前一刻还在苦恼着该怎么和他说她先回来的楚韵,瞬间脑海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都被吓飞了。 感受到怀里中的人她身体骤然变得僵硬,文彦也没有松开手,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明明此刻不是最好的时机,若还是在沉玉谷,若他们一起过了桥,若还在那片花海中,他便能理所应当的,在气氛正好的时候,向她表明心迹。 至少,当以后想起这个场景,当置身于花园丛中,也能一瞬间就能想起他吧?也能在她和他的记忆中留下足够好的回忆。 「楚韵,我......」 「文大哥,你身体都这么虚了啊?!」 她一句话,让他如遭雷击。 「什,你说什么?」徒然也身体一僵的文彦,大脑一片空白。 「文大哥,你就别逞强了!都脚步虚浮支撑不住了,还好有我来当肉.垫这才没让你摔到地上,走吧走吧,我们快回去啦!」 「......楚韵。」想要表白心迹的气氛被她三两句话给冲散得一干二净不说,现在还被她误以为他人很虚的文彦不由得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松开楚韵,搭在她肩膀上的手那暴起的青筋,是他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忍耐下没有死死扣住她的肩。 「你知不知道,我在找你?」他心里无语又气得要死,又不想看着她唿疼,无奈之下只能自己隐忍下来。 「风停了,身边没有你,我问着,沿着街边的路,问每个经过的人,有没有见到你......」他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似的说话,是那般的咬牙切齿。 「我,我不是之前说去买糖葫芦,这走着走着,风停了我就在这儿附近了,我也是想着你不见了,我也赶紧来找你了......」 这她怎么解释啊,完全想不到该如何说的楚韵,只得掐头去尾地扯出这么不像话的话来。 「还好你没事,我要担心死了......」 下一刻,他毫无徵兆地又俯身将她抱入怀中。 他不去想,不去问,也没有怀疑,只有遍寻未果,抓着别人问有没有见过她,而被当成奇怪的人,差点和别的男子起冲突的累;只有见到她好端端的,人忽然泄力似的安心下来。 「......」 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湖泊里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因这意想不到的话语,楚韵颤动的眼眸深处泛起了涟漪。 「你也,稍微长点心吧。」 他松开了她,狠狠地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将她的头髮都弄乱了,才从她身旁经过,见楚韵忽然呆在原地,又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着往回走。 「笨蛋。」 「谁,谁笨蛋啊!」反应过来的楚韵,她甩开文彦的手,径直往前走。 莫名其妙的,她突然,心慌了一下。 「嗯,你不是,我是。」 喜欢这个笨得还没开窍的她,被气得说不出口心意的他才是最大的笨蛋。 「很,很晚了,既然你也没事,我也累了一天,就赶着睡觉了去了!」也不管文彦有没有在听,甚至说话的时候,楚韵也没有回头。 她说完,就仿佛有谁在后面追魂索命似的跑了。 ** 毫不意外地,楚韵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中都会蓦然闯入刚才文彦对她说过的话,强横地搅走了她的困意。 「......」 楚韵的手伸出来压在薄被上,她毫无睡意地睁开眼。 文彦,好像不太对劲。 她感觉到他哪里怪怪的,但是她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奇怪...... 她更是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感到慌张。 果不其然,一夜都没有睡意的她,第二天也理所当然地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楚韵,你在家吗?」 她是被拍门声给唤醒的。 迷迷煳煳的楚韵在听清楚,在意识到那是文彦的声音的时候,她浑身勐然一抖,将薄被拉高盖过头顶。 她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只露出一双张惶的眼眸。 第234页 『楚韵不在,楚韵不在!』 她在内心里这般吶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下意识地想躲着他,总之她顺从了自己的直觉,躲就是了! 令人煎熬的一天旬假一过,天没亮楚韵感觉自己就跟做贼似的熘去学堂。 然后,趁着教书先生还没有来上课,她趴在桌案前补觉。 为什么想要避开他呢? 她整整想了一晚也没有答案,她只觉得自己就是想不明白,那晚心慌的感觉让她很不知所措,是想起来就会感到手足无措,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怎么面对这种好奇怪的感觉...... 昨日还是艷阳天,今日没有一点徵兆地,在离学堂放学只有一刻钟的时候,外头雷声大作,不一会儿就落了打湿满地的倾盆大雨。 楚韵在心里唿出一口气,有种幸好的感觉。 她实在是怕万一放学会见到文彦,那该怎么办。 看着其他学子的家长要么早有准备,一早就在学堂外头披起蓑衣或是打着伞地等着了;要么在他们不得不留在学堂等待雨停的时候,一个接着一个的学生家长后面带了伞来接自家孩子回去。 有的家长看着楚韵还留在学堂里,见她好似要等雨停,看着好像也没有谁会给她送伞来的迹象,便也好心地提出想要送她回家,可楚韵看着一把伞就那么点大,她一起去的话,大家都会淋湿的,也只有谢过他人的好意,等学子都被接走了,只剩她一个的时候,堂长脸上顶着对她感到不好意思的笑容,言辞委婉地把她「请」出门外,倒不是针对她,因为平常到了放学的时辰,堂长是巴不得学子们都快点归家他好关门的。 「......」 只是,他确实也没什么人情味罢了。 楚韵坐在学堂门前那高高的门槛上,好在学堂门头的屋檐够长够宽,想来是堂长为了招揽学生就读,而特意修得气派点,是以她坐在门槛上,也没有被打湿身子,只不过裙角和鞋底免不得被沾湿了些。 「哎......」滂沱大雨砸在房屋树木,砸在地面发出的嘈杂声响,将她的心湖也扰乱成一团乱麻,坐着的楚韵并起双腿,她把装了书的书袋子放到大腿上,她手肘撑在书袋子上面,双手托着脸颊,无精打采地盯着地面上的水渐渐汇成一条小溪。 「信的事情,又没着落了。」楚韵喃喃自语。 在她说了可不可以给魈写信,而他又答应好之后,她不自觉地对以后能给他写信的日子充满了期待,可当时魈根本没说他们怎么传信,她也没办法找他呀。 楚韵闭了闭眼,心里不断想着,如果她没有提出来,他也没有答应,现在的自己也就不会那么期待,又那么失落了...... 自己怎么就忘了,她反覆告诫过自己的,只要内心不抱有任何的期待,她就永远不会感到失望的话呢? 就像看着一个个萝蔔头被他们家长接回去的时候,自己也没有期待秋时稔会来接她;况且这场雨越下越大,秋时稔要是来,就算她是撑着伞来,也会淋湿的,那可不行呀。 被倾泻而下的瓢盆大雨吵得内心烦闷的楚韵,看不了书就默背着今天学的诗文,她背着背着就出了神,逐渐失焦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黑点,那个黑点向着她所在的方向移动而来。 许是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许是这厚重的雨帘让人看不真切,直到撑着伞的秋时稔走到她的面前,楚韵仍然是一副没有预想到,而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秋时稔的样子。 「阿,阿姐,你怎么......」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她抢在她的前面,脱口而出。 楚韵微微呆滞地看着秋时稔的脸庞,她额前和鬓间的碎发都打湿了,不知道是淋到的还是被风吹到的,她的裙摆一直湿上了小腿,可她都仿佛没有注意到似的:「我来的路上,看到别人的家长都已经带着孩子归家了,原本我想再等一等再来接你,这雨实在是太大了,可是越等它越下越大,我又怕你会冒雨回来,还好还好......」 她的手放在心口前,秋时稔闭着眼睛舒出一口气,好像真的安心了的样子,看着楚韵有点呆住了的模样,秋时稔不明所以,却微微弯腰,向她伸出手:「让你坐在门槛上等,真是对不住啦......」 「小韵,阿姐来接你了。」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握住了她向她伸出来的手了。 被秋时稔拉住,她用力将她往她的方向一带,楚韵就站起来了。 「阿姐......」 也许是雨声太大,吞没了她的声音,秋时稔只听到楚韵轻轻唤她一声阿姐,她眉眼微弯,应了一声「嗯」。 「我们回家吧!」 她的头顶瞬间被不大不小的油纸伞罩住,而被风吹来的冰凉的雨,还是带着寒意的风,似乎都被站在她面前的人挡住了,此刻,她只能感受到她柔软又温暖的掌心紧紧地与她相握。 雨下得很大,倾盆大雨不仅阻绝了视线,更是让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雷声滚滚,暴雨如注哗啦哗啦的声音。而她们共撑的这把油纸伞的大小,好像原本只是适合一个人用,因此她们不得不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不一会儿楚韵的右肩便湿掉了,而她穿的绣花鞋早在下台阶的时候就被浸湿了,更别说是她现在像是踩在水中前行那样,纵然眼前看不清一点归家的路,只能全凭记忆走回去;尽管周身嘈杂得只能听到急速坠落,落势又勐的雨声,可她的心里却出奇地平静,出奇地感觉到安定。 第235页 就算瓢泼大雨电闪雷鸣,也让她垮不下向上弯起的嘴角。 两人就这样相伴着,好不容易地回到了秋时稔的家。 回到家的楚韵被秋时稔推搡着让她赶快洗个澡,这之后楚韵换上了一身干燥的衣服,拿着汗巾擦拭长发,心里想着秋时稔有没有洗好,她的腿也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带着她去找秋时稔。 同样洗完澡的秋时稔在厨房蒸着玉米棒子,她回头看到楚韵正倚着门框看着她,秋时稔对她微微一笑,温和地与她说道:「回来得晚了,加上又洗了个澡,现在我也有些累,今晚就蒸玉米吃吧。」 「阿姐辛苦了......」 看着她将汗巾缠起来包着头,楚韵走过去问,「阿姐的头髮还没有干吧?我给你擦擦?」 「欸?」 楚韵也用汗巾包起头髮,她就站在秋时稔的身后替她擦头髮,边擦边夸,「阿姐的头髮好亮好顺呀!」 等吃过玉米,秋时稔去了她休息的房间准备织布,却看到平时在这个时辰,一般吃过晚饭的就会去念书的楚韵,她也跟着她来到她的房间,见她坐下织布,她也没有走,就那样傻傻地站在她的旁边,见她看过来,楚韵像是没事找事儿干的摸摸她的织机边上的木框,令她不由得觉得好笑。 「怎么了,还不去念书?」 「哦哦......」 她明明没有训斥她,楚韵却灰熘熘地走了。 秋时稔便一心织布了,只是偶然间想起楚韵的脸色,失笑地摇摇头,想到今天的她就像是跟在母鸡身后的小鸡那样,她去哪里,她也要跟着来,好像有一点粘人。 第140章 回到房间的楚韵趴在书桌前沮丧了一会儿,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但是还是很快便调整好心态,温习今天所学的内容。 隔一天回到秋时稔的家,在吃过晚饭,她照常背书时,却发现有只灰色的兔子正翻过她的窗户,它注意到了楚韵,对她露出两颗很长的大板牙:「嘿!」 「我是好妖怪,我是好妖怪!小姑娘你别冲动!」口吐人言的灰兔被楚韵的气势吓得颤颤巍巍地喊到,「是上仙让我来的啊!是魈上仙,小姑娘你认识的吧!」 「......」楚韵举起凳子往下挥的手一顿。 感受到凳子横扫带来的劲风,把它的短毛都吹开了,兔子妖怪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它心中唿出一口气,随即纳闷上了,正常人看见它这么可爱的兔子不是冲上来摸摸它的头就算了,听到它开口说话不也该被狠狠吓一跳而惊声尖叫吗? 怎么到这个人类这里,她在房屋里快速地巡视了一圈,然后抄起靠背凳子就要往它身上砸啊! 还好它喊得及时,这个人类停手了...... 「小韵,怎么了?你房间里好像有声音?」秋时稔家一进门就是一个小院子,在前院的两边各是两间房,而院子后面就是小厨房,楚韵住原来秋时稔住的偏小的房间,而秋时稔搬去她爹娘曾经住的房间了,毕竟屋子不大,这兔妖悽厉的喊声多少能传到在那头织布的秋时稔耳里。 听到秋时稔说话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放下凳子来的楚韵瞥了兔妖一眼,只迅速地对它说一句「对不住了,别出声!」,在兔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提着它的耳朵将它塞进衣柜里关好,再冲刺坐到凳子上翻开书本装出在背书的样子。 等她做好这一切,刚刚好,秋时稔便推开了楚韵的门,从她的背影上来看,她似乎一直都在读背书本,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也没有察觉到异常的样子,秋时稔迟疑了一下:「小韵,你,听到了什么吗?就是,好像有比较奇怪的声音......」 看到自己随意翻开的书竟然是拿反了的楚韵,她兀的瞪大眼眸,此时的她生怕秋时稔这时候走上前来看她,楚韵难掩心虚地默默将书掉了个方向,「......什么?有吗?」她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回头,面上带着淡淡的困惑。 楚韵毕竟也是回到过去在狐盈手底下讨过生活,又去到仙山上跟岩神大人一对一地聊过天,也跟诸多的仙人打过照面了,简而言之,见过大场面的楚韵表现出来的样子,成功地迷惑住了秋时稔,使得她反过来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没什么,可能是阿姐这几天织布太过劳累伤神了,打扰你看书了,不好意思啊!」 「哪儿的话,阿姐快快休息去吧!」 「嗯,你也注意不要看书看得太晚了。」 「嗯嗯!」 被楚韵勐点头的乖觉样子可爱到的秋时稔,也微微一笑地带上门退出去了。 确认人走后,她才拉开衣柜,看到兔妖脸上似人那样露出满脸不悦的表情,楚韵就没动手把它拿出来,而是说道:「对不住啦,可是你会说话,这让我阿姐听到了,万一她被吓晕过去了呢?」 虽然都知道这片地界上有神仙有妖魔,但是又不是天天见或者还会一起生活,那可是妖魔啊,正常人哪有不怕的?她不怕是知道怕也没用,如果它的体型有一座山,像一堵墙,她大概会害怕吧,但它也不是啊。 这兔妖一开始也没有说明来意,还扮出一个想吓她的表情,露出让人不爽的笑容来,谁知道突然出现的妖怪是何居心,那她抄起凳子自我保护哪里不行啊? 不让秋姐姐知道,是不想她把她当成奇怪的人,觉得她跟妖魔打交道使得她们有了嫌隙,还是认识神仙什么的,觉得她是很厉害的人,那可就误会大了。 第236页 她和各位仙君仅仅只是见过几面的关系,也不敢说有什么交情,而关于闲云真君,几位仙众夜叉大人,他们本身就是对人友善又品德高尚的仙人,她的心里对他们只有敬意和感谢,也不觉得他们与她会是何种关系......她更是不知道怎么界定,或者形容她与魈的关系。 守护璃月的仙人与被搭救过的人类?还是一同被诅咒的对象? 还是说,他们,会是朋友呢? 会吗? 如果只是朋友,这心里,好像很不是滋味呢...... 她很想骗自己说,他还记得她喜欢吃的糕点,那么自己对于他来说,会不会,有点不一样呢? 她当然知道他是很好的人,那么他对她的照顾,会不会跟他对每个人的都一样呢...... 就跟他亲口说的那样,她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 他守护着璃月的每个人,只是恰好,她也是璃月人;只是恰好,被一同诅咒了,他们会互相影响,所以不得不留意她;只是恰好,她也帮助过他,而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注意到了她的喜好,是滴水之恩,他也想涌泉相报吧? 更有甚者,若万一,他的好,是可怜她呢? 他是仙人,怜悯凡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兔子精看到楚韵忽然紧闭眼睛摇晃脑袋,不知道她怎么回事。 楚韵重重地嘆出一口气,在心里劝诫自己不要多想。 她再也不想为了他多看了自己一眼,多和自己说了一句话而胡思乱想,想到晚上睡不了觉了,简简单单地,关怀也好,特别也罢,都是可以说出口的,不说就是没有。 反正,她再也不要擅自期待了...... 「这位,兔子小哥或者兔子姐姐?哎呀,你是不知道啊,我和我阿姐已经很多天没沾荤腥了,要是她没被你吓到,反而把你捉去炖了,说着什么这兔子都成精了,吃了肯定是大补的,我也怕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是?那情况紧急,只好把你藏起来啦,勿怪勿怪嘛!」 心里头不知是何心情又出于何种心态的楚韵,见这只背着信封的兔妖,站在衣柜的夹层隔板上,它双手环胸,脸拉得老长,脚还高速点地来表达它的不爽,楚韵惯性地露出掩藏心思,让人无法透过她的表情看出她内心是如何想的笑容来。 「......」一听楚韵这么说的兔妖也摆不出大爷姿态了,真是奇了怪了,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怎么遇到的人类都不怕它了,它可是妖怪,是妖怪呀! 「姑娘说的是。」它绝对不是怂了啊! 兔妖将自己绑在背上的信封拿下递给楚韵,「从今以后呢,我兔五爷就是姑娘你和魈上仙的信差啦,这是魈上仙写给你的信,姑娘若是准备马上回信呢,我就在这儿等着,不然我就在这里睡觉等着了。」 「知道了,谢谢你。」楚韵话音一转,「你没有看里面的内容吧?」 她就是不太希望他写给她信会被别人看了去,就算要看,她也得是第一个看的人吧。 是写给她的呀...... 迎着楚韵和那个仙人如出一辙犀利的眼神,兔五爷内心一悚,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来,「我怎敢看仙人的信啊!」 楚韵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随即她也回它一个笑容,「咱们也是第一次见,这信任也是慢慢建立的,你说是不是?那我的回信,也请你一定不要好奇,好吗?」 听着这个少女后头说的话不仅语气变了更是咬重音地说,兔五爷烦躁地挥挥前肢,「知道了知道了,人类也挺多事的......」 「嗯?」 「好的呢,这位小姐~」 楚韵细细盯着这只灰兔瞧,不一会儿,她不免发出感嘆,「你长得好可爱哦!」小动物中她最喜欢兔子了! 「哼,你这个人类还挺有眼光的,魈上仙也说我长相讨喜,才把这么艰巨光荣的送信任务交给我呢!你要是太喜欢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地允许你摸摸我吧!」灰兔把头仰起,很是得意地说到。 可没骄傲多久,又想起自己是被魈上仙给逮住了,它立起的耳朵又塌了下去,天地良心啊,它兔五爷只是干点偷鸡摸狗的小事,也不伤害更不会吃人类的,可这犯错了就是犯错了,魈上仙的气势太强了,它可不想死啊!还好魈上仙饶了它一命,也只是让它送个信小惩大戒,它哪里还敢有怨言?! 而另一处跟沾染了魔神遗恨变异的妖魔战斗的魈,当他清理完这一片最后一处藏了邪魔的洞府后,当能休憩片刻时,也不禁思索着楚韵现在是否拿到了信件。 他也不能未卜先知养了信鸽,机巧鹤身形过大,而且,他也不想被楚韵察觉到一直以来是他与她通信;何况弥怒他们似乎有些过于在意他和楚韵的事了...... 魈也下意识地不想被人发觉他与楚韵写信往来的事情。 想着怎么送信给她,可他又比较忙碌,思虑的时间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就在这时,逮住了这只爱吓人的兔子精。 想起在过去,楚韵就很喜欢兔子,于是他认真嘱咐这只态度良好,力求为他做事改过的兔子精去送信,可不知为何它一副很害怕他的表情。 楚韵将信纸展开,她瞥了一眼兔子精,见它根本没往她这里投来视线,但楚韵还是坐到凳子上去,手伸直遮挡兔子精的目光,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默念魈的来信。 第237页 只不过这个笔迹......好像跟闲云真君的,有点像? 楚韵微微蹙眉随后又舒展开,他们都是仙人嘛,会同样的字体又有哪里奇怪的呢? 淡淡的疑惑在她心里划过便再无踪迹。 一张信纸上面写的话也很简短,无非也是告诉她以后让这只兔子精送信,只不过在末尾,他问了她一句话。 「心仪......是什么意思啊?」楚韵喃喃道,在看完信后,她就将信纸叠好,暂时夹在书里。 这「心」她知道,应该指的也是心脏的意思吧?那么「仪」字,反正她现在所学也只能让她理解为仪表的意思。 那这般组合起来,心脏,仪表,这根本说不通啊? 何况连起来看,他问她是否有心仪之人,就说明,这两个字是形容什么样的人的。 楚韵抱住脑袋,所以是什么意思哇! 她反过来问魈,会不会使得她看起来很无知啊?都跟他说了自己有在很努力地学习了! 那去问阿姐? 楚韵勐地一起身,凳子划拉地面的声音让准备休息的兔子精立起耳朵,趴好的它抬头看向楚韵,见她站起来便想要问她怎么了,却又看到她下一刻又坐回位置去了。 不行,阿姐一定会问她为什么突然问她词语的意思,她已经向她隐瞒了认识仙人的事,也不情愿对她说谎,什么都不说,她也不想阿姐会对她失望...... 那去问教书先生? 可是先生他通读了很多书,真要跟她讲解词意的话,没准能讲出好几种意思,到时候她还是不懂魈说的是哪一种要怎么办? 「哎......」也只有提笔写下真实的情况了。 一天后,魈收到楚韵的回信。 信上写了对他简单的问候,以及在末尾她写到: 「心仪之人是什么意思?」 再次收到魈的来信,他向她解释了这个词的意思,他问自己,她心中是否有喜欢仰慕,思念爱慕的人。 一说到喜欢,她就会想起王桂花曾经和她说过的,喜欢是她喜欢了,别人就不能喜欢的,只能一个人对一个人的感情。 她仰望的,她思念的,就是他吧? 可是她应该不是喜欢他。 因为她永远也不会希望若是她喜欢了,别人就不能喜欢他了。 她期望有越来越多的人能知道他的好,知道他就是值得被很多人爱着。 就好像她仰头看到蔚蓝的天空,漂浮的云彩,一轮高高悬挂在天际的弯月,她都喜欢,却又不喜欢吧? 独占什么的,她没有这样想过。 她只希望有一天他心里的负担能少一些,过去发生的事无法更改只有背负,但是她希望他多少能真正地对自己感到释然一点。她有想过,为何他如此拼命不顾自己,除了想要报答岩神大人赐名的恩情,或许也因为现在的他不像过去的他,那挥舞的每一枪都不再身不由己了。 他是凭着自己的意志,自己的选择,在为万家灯火而战斗,也在为自己战斗。 当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就能理解为什么他总是不会停下脚步,不得休息了...... 可她也不愿意他那么漫长的一生,都在负罪感中度过。 那样长久的暗无天日的时光令他痛苦不堪,不得自由,她便更不希望他将来会被谁人的爱意给束缚住。 他是金鹏呀,要鹏程万里,翱翔于九天之上的。 她只愿他从今往后自由自在,所行皆为他所愿。 虽然不清楚自己对他抱有的是何种感情,但是她想,这不是喜欢他吧。 当觉得自己想明白了这一点的楚韵,她松开咬着的笔桿,提笔就在回信中写到「没有」。 关于魈为何忽然会问她这个问题,楚韵一丝都没有多想,只是很平淡地,他问了她就回答了这般。 「可若是说到我会喜欢什么人的话......」 将回信交给兔子精,目送它跳窗离开后,楚韵手肘撑在书桌上,手心托住脸庞,脑海中划过魈的身影,想到是因为他突然问她这个问题,才引发了她的思考吧。 就像王桂花跟她聊天说起她阿爹阿娘,他们之间的爱也容不下第三个人那样,喜欢什么的,认真作答的话,她也只能想起他们,回想着过去的记忆来想像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吧? 虽然她对情啊爱啊的也不懂得吧,但是就算是这样的她也能感受到阿爹是深深爱着阿娘的。 因为他总是觉得自己没能让阿娘过上舒舒服服不用干活的日子,总觉得阿娘跟他过了苦日子而很愧疚...... 她的爹爹一无所有,但是只要他能拿出来的他能给的,什么都会先想到阿娘。 就连她都要往后排。 有饭是阿娘吃,有多出来的才是她吃;总捨不得阿娘提东西干活,这走山路总要牵着阿娘的手,买的东西就会把东西丢给她拿;看着阿娘换了新的衣服,即便是好几年的老料子都会看着阿娘笑得合不拢嘴...... 他总觉得自己亏欠亏待阿娘太多,可是阿娘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委屈,她永远记得阿娘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我们的韵儿迟早有长大的一天,将来也会有喜欢的人,阿娘希望,你会嫁给不让自己觉得后悔的人,就跟阿娘一样。」 爹爹他什么都没有,可是她有记忆以来,家里从来都是他用最差的,他吃最差的......他有的只是一颗想着阿娘爱着阿娘的真心。 第238页 她并不是想要谁非得无时无刻,或者满心满眼都想着她;也不是一个把她当成娇贵小姐捨不得她做这做那的人,不是他有,才给予,才对她好一点,而是即使没有,也愿意对她好。 就像爹爹总是对她耳提面命阿娘怀她生她有多辛苦,所以家里能有的,最好的第一个都要给阿娘;可是村里大多数的人,好像很少有人会心疼自己的婆娘,他们总觉得,女人干农活怀孩子喊累是矫情,生完孩子想休息是偷懒,因为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过来的,怀了生了是如此正常又简单的事情,把这一切都视作理所当然。 不是爹爹说的,她在娘胎里要跟娘抢吃的,弄得娘很憔悴,娘明明呕得吃不下一点东西,却还是为了她,逼着自己吃东西,她的肚子变得大大的重重的,走路都很累,睡觉都不好睡,生她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纵然那个时候还不记事,可听多了总会懂得一点,她就特别特别难过哭着跑去找阿娘,然后阿娘抱起她亲亲她,当着她的面把爹爹好一顿的臭骂。 后面阿娘对她说了什么她记不清了,小时候的事要么是爹爹这样经常念叨的,要么就是让她印象太深刻的所以记住了。楚韵摇摇头,提醒自己开够了小差就要继续念书了。 可若是自己会喜欢上谁的话,一定是能理解她体谅她的辛苦,用一生爱着她的人。 第141章 「你的意思是楚韵未必就会多想?」伐难听完弥怒的转述不禁问他。 「嗯,我后来也想过了,魈意识不到自己这样问是直白的,他几乎不与人类接触,而显得『不通人情』是其一;其二是他的情况,说是自己野蛮生长了近千年也不为过,反过来说楚韵也是如此,年幼之时便失怙恃,自小被不待见她的凡民包围,全副心神都托在挣扎求生存上,应该也无法意识到魈的直接。」弥怒说道。 「这般想来是有几分道理。」应达闻言轻轻点头。 「那我们可要......」坐在石凳上的伐难环视几人,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那小子倔强得很,他的心结不主动解开,就算楚韵小妹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他也不会迈开那一步......」浮舍话音一转,「我们重视他在意他,所以他的事在我们眼里就是重要的,但是楚韵小妹的意志同样该被重视,给他们制造机会可以是可以,但不要做得过头了,我辈虽为仙人又如何,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或是凌驾于凡人之上,让楚韵小妹凭着自己的意志自主地选择才是。」浮舍正色道。 「如你所说。」弥怒点头。 「知道了,浮舍大哥。」应达/伐难。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楚韵正苦恼着怎么写信给魈。 她每日都想与他通信,每天都想收到他的回信,可她哪里有那么多事能跟他讲呢? 楚韵执起毛笔的手顿住,郁闷地将才润了墨的笔放到笔搁上。 在上学的路上看到喜鹊了,今日的树叶掉的比昨日多了,秋天来了的这种事,虽然她当初说就算很小的事情也会写出来的,但是这样的小事写个一次两次就差不多了,重复写的话他也会感到厌烦吧? 自己的生活为什么不能再有趣一些,多一点好玩的事情呢...... 这样的话,她也不会没话可写了。 等一下,今天那群萝蔔头说再过几日就是秋收的时候了,一般的学堂都会在这个时候放假,为了让学子在家里很忙的这段时间帮衬家里,所以他们在下课的时候热火朝天地讨论要去哪儿玩来着。 好,就把这件事写进去吧! 她拿起毛笔就兴沖沖地在信纸上写字,可写的第一个字,字迹就很淡,楚韵漆黑的眼眸晃过讶异,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纠结了这么久,连毛笔都等干了些。 目送兔子精带着信走了,楚韵单手托住脸颊,看向某一处发呆,不过说到秋收,她自己分到的地她一直没时间去打理,等放假了她也去市场上问问有没有什么菜能在秋天种...... 房间的门忽然被大力的推开,它重重砸在墙上,把楚韵吓得一激灵,她勐地回过头去,身体紧绷的她就这样被横冲直撞的秋时稔,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来抱住了。 「......阿姐?」将她紧紧抱住的秋时稔哭得撕心裂肺的,楚韵不由得放缓放柔了声音,很是小心翼翼地喊了她一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楚韵还是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她回抱住秋时稔,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背。 秋时稔从一开始的哭得肝肠寸断那样放声大哭,到后面像是哭累了一样小声啜泣地依偎窝在楚韵怀中,直到她情绪平復了一些,楚韵也没有问她发生了何事,只是觉得先任由她发泄情绪会比较好。 她今天去学堂读书的时候,阿姐就跟她说,自己今天会出去一天也会晚点回来,可现在不过傍晚时分...... 阿姐会为了什么而这么难受呢? 她能想到的不过三个方面,这首先是织布,她赖以生存的活计出了问题,若是织机突然坏了应该不会让她哭得这样崩溃,这解决办法实在是太简易了;如果是买她布匹的买家不要她的布了,可绣庄有那么多,成衣店也有不少,或许情况没有恶劣到把生路断了那么糟糕...... 其二,或许是和阿姐家人有关,可她也只知道她有一个阿爹,但他故去了,这段时间以来也没有见到阿姐的亲戚,这个时候冒出来的话,他们早干嘛去了?在她卖身葬父时都没有出现,要是现在知道她还欠了别人钱,更是不会找上门吧?是旁人的闲言碎语的话,她都没见过阿姐的邻居有跟她往来,更是没在上学的路上听到过别人对她的不好的议论啊? 第239页 阿姐大概不是因为这个崩溃,那么她能想到的第三个原因,那就是阿姐之前提到过的,她有喜欢的男人,而她说想去沉玉谷那里看看,被那个传说吸引的人不在少数,因此,比较有可能的就是要么她织布养活自己的事情出了状况,要么就是这个男人的原因了吧。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好一通哭过后,秋时稔的内心也不似刚开始的那样悲痛欲绝,情绪缓和一些的她慢慢开口:「我钟情的男子,喜欢上别的女人了......」 「嗯。」 从字面意思上,结合下文来看,阿姐的说的是她喜欢的人喜欢上别人? 可,她喜欢他,他喜欢别人,这好像,也,挺正常的? 并不是觉得阿姐哭的不对,只是她不太能明白让她如此悲痛的地方在哪儿,因此楚韵感到有点茫然。 「......」靠在楚韵怀里没有一丝力气的秋时稔,只觉得楚韵的这声「嗯」太过平淡了。 面对这般痛苦悲伤第一时间想到来找她的自己,楚韵表现得太过冷静了。 从她进门的那一刻直到现在,楚韵也没有问号啕大哭的自己发生了何事,她从之前便是这般,关于她的事很少过问,就连她跟她说有心上人,楚韵也没有一丝好奇,好似一点也不关心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稍稍平復的情绪又变得激盪起来,她不是把她当作阿姐么,她放心地在她面前放任自己的脆弱,为何她还如此无动于衷?是觉得她的悲伤她的难过根本不算什么,不值一提么! 哭得疲累了的秋时稔并未抬头去看楚韵,也就没有瞧见她满脸的关怀与担忧:「可他并未与我道离别,却喜欢上别人,实乃寡情负心之人......」她隐忍着情绪,声音飘忽地说完这句话,起身低着头,没有看楚韵一眼地出了房门。 坐在原地的楚韵还在努力消化秋时稔说的话,别人喜欢一个人为何要向他人道别离? 楚韵一手摸着下巴,等等,「负」理解为辜负的话,负心就是辜负心意,「寡」是缺少,那么结合来看,就是这个男人无情无义辜负阿姐......因为他什么都没说却转头喜欢上别人? 楚韵一拍脑袋,她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阿姐喜欢上了一个坏男人,直到最近才发觉他不是对她一心一意,还喜欢上了别人,所以阿姐很难受。 哎呀,她对字词的理解似乎太死板了,心仪她都能理解为心脏和仪表,可她确实联想不到情意那方面去。 「阿姐!」 想清楚了的楚韵冲出去找秋时稔。 她房门紧锁,楚韵只好拍拍门,便听到里面传来秋时稔的声音:「我想一个人静静。」 楚韵抬起的手硬生生地放下,她在秋时稔房门口来回徘徊几遍,才回了她一句「那好,有需要阿姐一定要来叫我!」 ** 如学堂里的学子所言,过了几天学堂便因为到了收穫的季节而放了授衣假,这得了空闲,楚韵看着秋时稔一连几天都郁郁寡欢的,便想着拉她上街去,她也去家中取了些银钱,藉口前段时间卖菜剩下来的,这样她就能请阿姐吃顿好的,给她做身新衣裳,买点小玩意儿,楚韵想着这样她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好阿姐,你就陪我去嘛,多出去走走总是好的,不然,你就当是帮我一个忙,看看买什么能种菜苗,去嘛去嘛~」楚韵揽住秋时稔的胳膊,不太熟练地撒娇。 她笑得极其不自然,主要是心里在吐槽自己不好好说话,而且感觉很怪。可是阿姐难过了好几天,饭都没怎么吃,她也不想她一直把自己闷在屋里啊。 没办法,她是看学堂里的那些萝蔔头,他们跟自己的爹娘还是爷爷奶奶就是这样说话的,常常都这般哄得他们的家长心软的。 「......走吧。」坐在梳妆檯前的秋时稔,面无表情的她看向镜子前照出楚韵看着好像是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却笑得很是勉强,隐隐有嫌弃自己这副样子的感觉,秋时稔沉默起身,拂去了楚韵抱着她胳膊的手,没再说一句话地出门。 集市上永远不缺人,而人很多的时候,每每都是秋时稔先牵住她的手,楚韵便在不知不觉中养出习惯,这回她上前要握住秋时稔的手时,却被她避开了。 楚韵微微一愣,以为只是不经意地错开了,接下来几次想要牵住秋时稔的手都被她躲开了,楚韵这才确信是她有意避开的。 「......」楚韵心跳漏了一拍,无措地站在原地。 「不是要去买种苗吗?」感受到身后没了那个小尾巴跟着,秋时稔偏头看向她。 「不急,走走看看嘛。」不知为何,她觉得她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听着人心里凉凉的,与她说话的时候身子都没有转过来一点,本来想说她们出来吃吃逛逛的楚韵,想到之前邀秋时稔出来她都不想动,如果说只是为了她能开心一点,买买东西什么的,不想她掉头就走,她也就没有把真实的意图说出来。 「还是快点吧。」 听到她不耐烦的语气,楚韵的心突兀地重重跳了一下,她压下这种微妙的不适感,跟了上去。 可在接下来的路程中,就算她看到有不少女子聚集的地方,有的是卖漂亮的摺扇和帕子,她兴沖沖地赶过去想要为秋时稔挑选,还是什么小吃,问她有没有想要的想吃的,都被她拒绝了,听着她越来越冷的语气,令楚韵无意中也拘谨了很多,使她莫名有一种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的感觉,让楚韵不自觉地变得小心起来。 第240页 「不是说出来买种苗的吗?我们一直都在闲逛......」厌烦燥郁的感觉在心里节节攀升,秋时稔隐忍着开口。 「那里有一个脂粉摊子,聚了好几个人,阿姐你就陪我去看这最后一个摊子,可以吗......」楚韵打量着秋时稔的脸色,心里惶惶地,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 她在阿姐的房间里看到过这东西,用圆圆的盒子装了颜色偏红的脂膏,想来她是喜欢的,那么她就想给她买这个。 在胭脂摊附近的秋时稔,她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心里堆积的不爽越来越多,她明明还在难受,楚韵却无视自己的痛苦,还缠着她出来买东西,她的心中真的有她这个阿姐吗?还是她只是嘴上叫得欢?! 「够了,我要回......」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这道突兀响起的女子嗓音,令秋时稔浑身僵硬起来。 楚韵看着秋时稔兀的变了脸色,与她相隔几米站在她对面的楚韵大步走上前去,又注意到一个女子与一个男子站得尤为靠近,且那名女子看向秋时稔的眼神满是不耐以及鄙夷,她语气嘲弄地开口:「都追别人的男人追到这里来了,真是不要脸又下作!」 女人故意扯开嗓门,惹得周围的行人纷纷停下,听到女人说的话,看热闹的眼神在楚韵两人和女人之间来回游走。 楚韵一听这女人这么针对秋时稔说话还如此不客气,她人就跟点燃的爆竹那样炸了,「这路你花钱铺的?还不让人走了这么霸道?!我都没说好好上个街突然被诬陷一口呢,怎么,『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好啊,你去拿个破碗在街边要躺要跪都没关系,本姑娘看你生下来就没有脑子很可怜,会施捨你的!」 女人看到楚韵艷丽的脸蛋心头一紧,她不由得抓紧了身边男子的胳膊,「说的又不是你,你这么急作甚?上赶着来的狐媚子,知道自己这么泼辣嫁不出去也眼馋别人男人了?」 「......」 楚韵放下撸起的袖子,她被女人说的话逗得冷哼一声,此前她是因为阿姐被无端骂了而在生气,可现在又被这女人说的话弄得心里很无语,有种自己居然想跟这种人动怒了,她是不是也脑子有疾的感觉。 「怎么,被说中心思了?」看楚韵不吭声,甚至气势也弱了下去,看着周围人看向楚韵她们的眼神渐渐变得鄙夷,女人一副仿佛赢了什么的样子,摆出胜利者的姿态睥睨着楚韵,可一想到楚韵她们居然还对自己的男人动心思,就不想这样简单地放过她们。 「你和你后面那个都是下作东西,周郎明明与我在一块儿了,你后面那个女人还来纠缠于他,还想与他一同过沉玉谷的桥......」 楚韵没忍住地翻了一个白眼,现在她也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在女人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之前,楚韵开口道,「怎么,你身边的男人没和你说过,他之前和我姐姐是一对儿,对这事儿还没有个交代呢,就转头和你在一起了?」 「哈哈,听到有人在指责你了,就胡乱扯藉口了?知道自己这么不堪,慌不择言了?」女人环视周围,依旧一副得意的样子。 「你长没长耳朵啊,我说......」 「够了!」秋时稔忽然喊出声,伤心气极的她不想在被众人围住指指点点,更不想成为他人口中的笑料谈资,她一副不堪受辱的样子冲出人堆跑走了。 「阿姐!」楚韵追出去几步,却又硬生生地停住脚步,她转过身子来看着讥讽笑看她的女人,沉静地开口,「看你一副以为自己大获全胜的姿态我就觉得你很可怜,明明是你身旁这个烂如垃圾的男人不作为,他没有担当,他伤害了一名女子的真心,对不起她的一腔真情,现在,还眼睁睁地看着之前对他有感情的人,被另一个女人中伤污衊,而这个女人丝毫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愚蠢,还把垃圾当成宝贝......」 楚韵打量了一下女子身上的穿着,虽不是穿金戴银,但也穿了一身不错的衣服料子,她看上去稍显富态,想必有点家底,「我阿姐之前有过很困难的时候,许是因为这样,他才转头找上了你。」楚韵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若你哪天遭遇不幸,若你不再有钱,他一定会头也不回地抛弃你,这种没有骨头,担不起责任的垃圾,不知道你迷恋他哪一点,算是为你好,垃圾就该丢了,你看上垃圾,还爱得不行,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说明你们就是天生一对,都是一对烂人而已。」 女子欲要发作,可楚韵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你可以不信我说的这些,包括我阿姐与他有过感情的事,只是,这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不是么?」说完,楚韵也没有理会女子从原来信心满满,自己是胜利者变为隐隐被她说动而产生迟疑的样子,也不在乎男子想要掰扯而有点气急败坏的模样。 她更是不会被男子拦下,周围人也有指着她小声议论着什么,楚韵也不在意这些人围绕她而展开的各种声音。 第142章 她看了挡住她去路的行人一眼,那行人也没注意到楚韵转身时要离开了,而在与她对视时,下意识地为她让路了。 「多谢。」 「啊,客气......」 走出人群,楚韵想到秋时稔会直接回家,便也朝她家里跑去了。 秋时稔跑出人堆,眼眶里凝聚的泪水扑簌簌地滑落,可她明明那么用力跑了,那么快地跑了,却还是感觉到街上有人在看着她,也许就在指着她的背影议论她了...... 第241页 楚韵为什么这么冲动呢?她难道一点也没考虑到她当街吵架,她们都会被围观都要被指指点点,所有人的目光都要集中在她的身上,她私密的心事要袒露在众人眼前,或嘲笑或指责,或可怜或同情,他们都会把她当成一个笑话看! 跑着跑着,她喘气喘不过来,只好改跑为走,愤怒委屈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都在令她感到更加难堪,她心中对楚韵积压的那点不满更是让她埋怨上楚韵了。 「阿姐,阿姐!」 就要走到家中的时候,听到后头楚韵的喊声,使得秋时稔慌了神,她又跑了起来,可楚韵速度极快,让她前脚踏进家门,后头楚韵就好似追了上来,秋时稔连忙把大门关上,楚韵看到关上的门差点没来得及剎住脚步,虽然卸了一部分力,但她还是撞到门上去,而门后秋时稔落了门栓,自然也没让楚韵就这样闯进去。 「阿姐,为什么关......」 「楚韵,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只考虑你自己,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我的伤心事拿出来说,如此冲动没有考量!」 忍不住惊唿一声,还在揉揉自己被撞疼的手臂的楚韵,被这莫名其妙又突如其来指责给说懵了,她的手无意识地放下,「不是我啊,是那个人她污衊你,我......」 「你就为了吵赢她,就这么不顾及我是吗?」 「我没有,阿姐,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自己邀她出来明明只是想要她开心啊,就在刚刚她也是在为她说话啊...... 「你就不顾别人议论纷纷,传来传去,我又该如何自处?你只顾自己耍嘴皮子过瘾不是吗?!」 「别人说什么那重要吗,明明......」 「你太自私了!」 几次话没说完都被打断不说,更是被她毫无由来的指责一通,想到自己那么看她脸色,对她那么小心翼翼,她居然这样说自己,楚韵当下也被激得生气又难过,「你一点道理都不讲,我怎么会对你这样,你这般恶意揣测我的心太过分了!」 「好啊,你难过,我也难过,那就别过了!」秋时稔情绪失控地喊出这一句后,气愤地大步走回房间。 「阿,阿姐?不是,为何......」该在气头上的楚韵却感到一阵心慌意乱,她趴在门边喊了秋时稔好几声。 她们不是说好了相依为命的,为何这么突然,为了这样一件没什么了不起的事情,阿姐却要跟她散了呢? 当自己脑海中划过想要和她低头认错的想法时,楚韵忽然不继续拍门了,她硬生生地遏制住还要拍门的手,她收回搭在门首上的手,僵硬地放下,她看了紧闭的门扉一眼,想到自己这么喊她都不搭理她,她这般为她考虑,还要被她这样无理地指责......明明当自己被人欺辱打骂,面对妖魔鬼怪的时候都不曾低头过! 楚韵也越想越气,她更加容忍不了自己居然想要认她觉得没道理又不存在的「错」,她靠在门前的身子往后仰,楚韵站直身子: 「好,不过就不过!」 咬牙放下这句狠话,楚韵决绝转身,头也不回身体板正地走了。 楚韵气沖沖地往楚家村走,她自己又不是没有家,可走着走着,她脸上的怒容一变,那抿紧的唇又往下撇,楚韵咬着下嘴唇,眼里雾蒙蒙的。 「骗子,大骗子,坏蛋!说好了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但其实秋时稔也没有跟自己约定。 「不管,说了互相依靠,不就是要一生一起过的嘛,我哪里没考虑她,我哪里自私了!就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她就要生我的气?还是为了那个臭男人?!」 想不通的楚韵气愤地一脚踢走路边的石子,她越过飘摇的荻花,来到一片浅滩,蹲下身子抓起路边的石头就往水里丢去,看着碎石「咚!」的一声沉入水底心情也没有好转,她越想越气,又越来越感到委屈,也不管会不会被经过的人看到,她蹲着双手环抱自己,脸埋入手臂,也不压抑声音哭了起来。 哭得一抽一抽的楚韵还未哭嚎上,便被一阵浓郁的甜腻香气给打断,她心正难受着,人还沉浸在情绪中,可鼻子下意识地动了动。 那香甜的气息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近了,足以令她闻出那绝对是刚做出来的蛋黄酥! 压在手臂上的脑袋不自觉地微微抬起,楚韵眼前仍是一片模煳,本来也不管旁人如何看她,可此刻却意识到有谁在自己附近,总归是不想让人看了笑话,她不由得用袖子擦擦眼睛。 向香味偏过脑袋去的楚韵看到了双手抱臂站着,离她几步之遥的魈。 「......」 楚韵又很快地移过脑袋,又将脸埋进臂弯里。 正是感到烦闷闹心的时候,怎么这么不凑巧地碰到了他,令楚韵越发心烦意乱起来,更使得她不想说话,也不希望有任何人在此刻来搭理她,自己此刻更是没有心情向他解释她如何了。 搭在手臂上的手把衣服抓出道道褶皱,她更是不情愿被他撞见自己哭泣的一面在他面前难堪,可她也有难过到不想顾及情绪,不想顾及她身上根本不存在的形象,不管会不会难堪,不想自己总要隐忍下去,此时她只想放任情绪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他刻意停在离她几步之外远远的距离,却在看到她泛泪的眼眸里流露出的委屈,小巧的鼻子也哭得变红时,停顿的脚步也有了自己的意识,在回过神来停下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第242页 「蛋黄酥,吃么?」 身侧传来草地被压住的声音,想来是他坐在了草地上。 浓郁的蛋香味令楚韵抿住下嘴唇,想到自己从早上就没有吃东西,因为打着与秋时稔出来大吃一顿的主意,所以她都在为中午这顿空肚子呢。 「......」 飢肠辘辘的感觉使得楚韵抬起头来,她心中嘆息一声,纵然难过,也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呀。 只是她没料到魈与她的距离竟然隔得如此之近,他半边身子近似要贴着她了,而就在她抬起头时也注意到了他似乎一直都在看着她...... 她心中来不及做何感想,身子却是快过脑袋,勐地向后仰去,这突兀的动作使得她不受控制地向地面倒去,比她摔倒更快的是魈伸来托住她肩膀的手,可他也被她一带,俯身向她倾去。 「......」 那像是上天最满意的杰作,那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庞近在眼前,他稍长而又垂落的发梢几乎就要碰到她的眼睫,楚韵唿吸一窒,在他微微颤动的金色眼眸中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模样。 她看到了自己哭红的双眼,想到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有点难看,她下意识地躲开他滚烫的掌心,慌乱地推搡了魈一把,与他拉开了距离坐着。 「那个,谢谢......」 抱着双膝蹲坐着的楚韵撇了魈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脑袋。 看着她骤然与他拉开距离,她脸上惊慌的模样似是在说不愿与他靠近,魈垂下看不出情绪的眼眸,可左手托着的纸袋却被他攥紧。 装了蛋黄酥的纸袋被他攥在手中,楚韵犹豫片刻,终究是这香甜的气息太过诱人,她极力压下心中节节攀升的不知名情愫,向魈靠过去,「我,拿一个蛋黄酥吃哦?」 「嗯。」 看着他低着头,拿着纸袋的手没有动弹的迹象,楚韵抿了抿唇,她又看了魈一眼,之后闭上眼睛,人不由自主地吸气再唿出,让自己放松下来,更是不要想着还要靠近他去拿蛋黄酥的事情,魈左手拿着的纸袋刚想递给她,却见楚韵倾身过来,她一手撑地,另只手伸过来拿蛋黄酥,他微微抬起的手又重新压在腿上,隐隐用力抓着纸袋。 楚韵拿过一粒蛋黄酥便吃了起来,像是为了让自己冷静淡定下来那样,无意识地一口一口咬着蛋黄酥。她咬开外边酥软的皮,裹在蛋黄周围的红豆沙刻意多放了些糖,但配合咸口的蛋黄一起吃倒是别有一番滋味,楚韵几口吃下肚,只是一颗蛋黄酥,也根本称不上能垫垫肚子...... 「我还能再吃一个么?」毕竟这是他买来自己吃的,她真的只在吃一个就够了,一定不能再拿人家的了。 「你吃吧。」他本来,就是为了她买的。 「多谢哦。」 可当凑近他的时候,她心里就感觉怪怪的,又想躲得远远的,可她并不是想躲避他啊? 也想离他近近的,内心纠结向魈靠过去的楚韵不小心地撞到了他的手,在碰到他的一瞬间,楚韵羞得连连后退:「啊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 他看到她又是捧着脸,好像也注意到了他在看她后,蹲坐在地的她又重新将脸埋进臂弯里,只是轻轻碰了他一下,为何她的反应如此之大? 楚韵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滚烫得像是烧沸的水壶,整个人都无法淡定下来。 「你,还好吗?」她的身子似乎都在轻轻晃动? 感觉到他的声音就在耳边,楚韵连连点头,她默默移动,又拉开与他的距离。 为什么这个时候会突然想起做过的梦啊! 就是在沉玉谷被他送回来不久后的一天晚上,她梦到了自己在一片花丛中走来走去,而他就背对着她站在路的尽头,看到是他,她急沖沖地向他跑去,跑得太快被花叶的根茎绊倒时,他转过身来接住了她,就这样顺势地跌入他怀中什么的...... 楚韵两侧手腕压着脑袋,她抑制住声音发出细碎的尖叫声,只感觉羞耻得无法出现在他面前了:「那个,谢谢你的蛋黄酥,我,再见!」 擅自梦见他什么的,他还在梦中对自己笑了什么的,没有脸见他了...... 「啊!」 羞涩到闭眼瞎跑的下场就是不看路而滑一跤,只是这地面比她以为的要软又有温度? 睁开眼的一剎那楚韵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似乎都要停跳了,被他紧紧抱入怀中,令她一时间分不清这是她的梦境还是现实,鼻息间萦绕着松木香味,那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清爽气息,他的体温也透过相触的肌肤让她清醒地意识到她真真实实地被他抱着...... 「小心些吧。」他略带无奈和担忧的声音好像并没有传入她的耳中,魈扶稳了她的肩膀后松开了手,可楚韵仍然一副呆住而失神了的模样。 难过也好,伤心也罢,所有应该缠绕在她心间,将她团团围困住的情绪似乎都消失了一瞬,只有不合时宜陡然变快的心跳,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经歷着什么。 看着楚韵怔住的样子,魈犹豫片刻,还是对她说道,「随我去个地方吧。」 「哦......」 眼前的场景在飞速向后掠过使得她只得闭上眼,阔别已久的失重感令她回想起在过去他们一齐熘下营地的时光,再度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她才敢睁开眼,鼻息间馥郁的芳香让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眼前是连绵得看不到边际,一片粉橙黄白盛开的繁花,而她正置身于花海中央。 第243页 目之所及之处,一朵又一朵的鲜花皆是舒展开花瓣,是那样热烈地恣意地绽放的模样,恰巧一阵清风吹过,拂过她的脸颊,扬起她的裙摆,捲起数不胜数的片片花朵,在她所在的地方,从天而降。 离她几步之遥的他,终于再一次地在她的脸上看到她展露出来的笑容,她的眼眸也迸发出些许明亮的光采。 魈看着她不自觉地举起双手要接住这漫天的飞花,转圈的她晃动的裙摆也像层层叠叠而盛开的花,看到她恢復精神的样子,他唇角的弧度也随着她绽放的笑容而微微上扬。 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清凉的风带来阵阵花香,楚韵侧过脑袋看向魈,而重要之人就在她的身旁......他脸上淡淡的微笑,也会是因为自己置身于花海中吗?因为他也喜欢这些鲜花吗? 楚韵的视线落在魈腰侧挂着的药包上,若是这份喜欢,多少也能因为她而变得更喜欢一点点就好了。 楚韵轻轻闭上眼睛,唿吸一大口空气。 算啦,那样太贪心了,而且也不会那样吧,此时此刻她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心里感到如此温暖,让她只想铭记眼前的这一切,永久珍藏有他在身边的这一刻,难道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吗? 「你之前,为何独自一人在浅滩边,又因何而在哭泣?」说完,似是觉得自己的关心有些明显,魈清咳一声,「我,想尝尝蛋黄酥的味道,只是买了之后正好路过那里见到你似乎有些困扰的样子,此处也是一个品尝蛋黄酥的好去处,不如一起......」 「嗯嗯,谢谢仙人顺带带我来这么好的地方,多谢多谢!」 她怎么会自作多情到觉得他是特意带她来这里的呢?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 可其实上一回见面她说喜欢花,觉得漫天的飞花很好看,他外出途经一片花海,想着既然自己那时把她送回家去,没有令她与旁人一样置身花从中玩闹,总归是欠了她一次的,便留意到了此地;一连几日没有收到她的来信,召来兔子精询问一番也得知她最近心情不佳,想起她在信中提及最近喜欢吃蛋黄酥,想到她才买了蛋黄酥来。 因为他能想到的,世界上最能让楚韵开心的事,就是吃和玩。 在从前,一说到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她就会兴奋起来。不过想来也与她曾经未出过楚家村,因此看什么都觉得新奇都想去尝试也有一定关系吧。 看她笑眯眯的样子便知道她并没有多想,他应该感到放心的,可是...... 「嗯。」魈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第143章 魈看到自他问过楚韵发生了何事使得她暗自垂泪后,她扬起的嘴角缓缓垮下去,脸上的笑容也如同天际被云朵遮去的日光那样消失,眼里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惆怅与忧郁,他不自觉地迈出脚步,走到楚韵的身旁。 「是现下与你同住的,那个你帮助过她的人吗?你与她发生了什么?」 依他对她的了解,能使得她难过落泪的存在,一定是她在意的人。 只是一般的人,楚韵是不会上心的。 「她,她挺好的,挺照顾我的!」尽管楚韵觉得忙碌的魈应该也没有机会能与秋时稔见上面,他也不会对秋时稔做什么吧,但是她也不想他觉得秋时稔她不好,「她会在下暴雨的时候来接我一起回家,和她逛街的时候,我们在小摊子上点了两碗面,她还会把面里的肉夹给我吃......」 负手而立的魈侧目看向楚韵,她似乎总是这样,自己对他人的帮助不过信中寥寥几笔草草带过,而别人对她的好,却像是烙印一般刻在心里。 「她真的挺好的,只是,只是我们......」楚韵平日里明亮的眼眸也暗淡下去。 「我们吵架了。」宛若嘆息那般,她声音轻轻的。 楚韵闭上眼睛,她重重地吸气又唿出,再睁眼,却不是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而问他另一个看似跟她遇到的事情毫无关系的问题:「魈,你会觉得,我冲动或者急躁吗?有没有觉得,我不应该这样做,还是处理事情的方法不对的时候?或者,有希望假如我能改掉这点就好的时候吗?」 她视为朋友的文彦曾说过她有时过于冲动,有的事情明明能够有更好的不是让她很受影响的解决办法;她当作阿姐的秋姐姐也觉得她有时就像没有刀鞘的刀一样,过于锐利了。 那么他呢? 迎着楚韵询问他的目光,她好似很在意他会如何回復她而看起来有些紧张,魈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 「『楚韵』想要成为他人期待的模样吗?」 听到魈的反问,楚韵不自觉地皱紧眉头,甚至眼里也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我不会成为任何人期望的样子,『楚韵』更不是为了满足谁的期待而存在的。」 楚韵紧抿嘴唇,光是这样想想,她就觉得噁心...... 可当自己下意识地这样说出口了,她感觉自己忽然间想通一点当时趴在秋时稔家门口的她,为何当自己想要妥协的时候,却又强硬地使自己挺直胸膛大步大步离开了。 「因为,在与他人相遇之前,『楚韵』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她是向着他说的这句话,可她眼里的坚定使得这话更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自己不是不辨是非好赖不分,有的人说的话她会考虑也会听进去,但是想要扭转她的性格,想要她变得不像自己不是自己,想要她变成别人想要的样子......她生来就是不被期待的,她为了活下去才会强势,为了自保才会尖锐,已经像是她生存本能的东西,她没办法为了任何人去更改。 第244页 从前是村民觉得她不该出生,如今是被重视的人误解责怪,往后她还会遇到大大小小的状况,可她觉得怎样都没有道理的事情,她就不能也不愿自己低头,更不可以去承认不存在的错误。 「好也罢,坏也罢,楚韵就是楚韵。」她本来就是这副样子,她可以退让,但绝对不能妥协! 「如你所说,他人的看法,他人的意见并不能凌驾,不能主宰你的意志,世间的事未必就有诸多的『正确』或是『应该』如何做,只要是你当下凭藉自己的意志所採取的行动,说的话也是你想诉说的,我只觉得如此便好。」 感受他的视线,在看向她时,他的神情好像总是这般认真又专注,使得只是侧过脑袋的楚韵下意识地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我相信你,如果一定要说我会对你有何种期望的话,我只希望,你所做的每件事都是依从你的心意,你的想法不受束缚,你的意志不被影响,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对你,对你的人生来指手画脚,不止是凡人,也包括我,亦然。」 迎着他那双盈满了真挚的眼眸,楚韵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的,他的话滚烫得她才止住的眼泪又有往下掉的趋势,「说出来也不怕被笑话,就算觉得这样的我很软弱也罢,我就是很渴望有谁可以爱我,可以陪着我啊......」 头髮迷住眼睛,不适的感觉使得不断有温热的泪溢出眼眶,「我生病了她会照顾我,她会跟我一起回家,她会在人多的时候牵住我的手,在我看书看得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第二天醒来身上会盖了衣服......」 「我不要和她散了,不想和她分开呀!」楚韵勐地蹲下身,把脑袋埋得低低的,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魈嘴唇紧抿,她的哭声里似有浓浓的委屈,使得他的心间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他蹲下来,手刚伸到她的头顶,却又僵在空中,自己的到来好像没有让她感觉更好一点,她反而哭得越大声了。 像是一场说下就下说停就停的阵雨,哭声将歇,楚韵也平静下来:「我虽然渴求爱,但是,我绝对不会去乞求他人的爱......」她吸吸鼻子,哭过后人还一抽一抽的,像是还没从情绪中缓过神来。 「哭过之后心里畅快多了。」楚韵抬手用袖子擦擦眼睛,魈看到她脸上重新展露出笑容,被泪水浸润过后的眼眸却越发地明耀,「只是哭可是没用的,我既然不想和她分别,我就要去找她,误会也好,不理解也罢,我都想要和她说明白,我要清清楚楚地告诉她,我在意她在意得不得了,我还想要和她一起生活,她会不会也和我想的一样?因为她对我说我们要相依为命的呀!要长长久久在一起的人怎么能因为一点误会就散了呢?」 「就算,都解释清楚了我们还是散了......」楚韵垂下眼眸,「可这总比稀里煳涂不明不白地散了,不敢见面得要好。」 她一定会很心痛吧?也一定会在心里留下深深的伤痕,大概会不开心很长一段时间......可万一和好了呢?发生了状况,出现了问题从来不是靠蒙住自己的眼睛,无视它害怕它,它就不存在了的,反正都要痛,还不如与秋时稔坦诚说出心里话,至少,她努力过了,起码就不会那么后悔。 魈看着楚韵「噌!」的一下站起来,她人似乎也恢復精神了。 「那就拜託你送我回去啦!」 「嗯。」 回到刚刚遇到魈的浅滩边,当心中已有决断要如何做的楚韵,眼下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秋时稔,不过在与魈分别之前,她也有话想对他说。 「刚才真是多谢你了,如果不是魈的话,我可能没这么快就能打起精神来,谢谢你,你说的话,那每一句对我来说都很珍贵!」 魈眸光微颤,他面色一柔,看着她笑着与他挥手道别轻轻点头。 对她有帮助就好。 魈目送着楚韵转身离去,只觉得她从今以后就如此刻这般,能自由自在地,无拘无束地去做任何她想要做到的事,去实现不是他人附加给她的,不是他人期望的,只凭自己的意愿去实现自己的愿望。 不要怕会犯错,也不要太担心去往自己想要抵达的目的地会走弯路,会绕远路,也不要怕会摔倒...... 因为风会托住她,所以她只要自信地大胆地走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就好。 魈目光一凝,他看到走得好好的楚韵忽然转身往回走,当她朝着他在的方向跑来时,他才确信,她是为他回来的。 心里正疑惑着,思虑着她所为何事,楚韵却是向他跑来,她脸上洋溢着如春光般烂漫的笑容,在离他不过几步之遥时,张开双手抱住了他。 她突兀的举动,使得他的心境难以维持平静,漾开一圈又一圈因她而起的涟漪。 魈不自觉地屏住唿吸,脑袋变得空白,一直以来告诫自己要与她保持的距离,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她越过了。 「你不知道我听到你说的话有多开心,心里又有多感激,是即使用语言也无法很好的传达,能向你清楚表达的心情......」楚韵松开手,脸上不知是因为跑的还是羞涩得浮上两抹红晕,可她的眼睛却闪耀如宝石,「可是我真的很想你能感觉到一点我此刻的心情,因为你,我好像拥有了可以做到任何事的勇气!」她转而双手握住了他的手,一字一句清楚地向他说到。 如果不能把此时的心情告诉他的话,总觉得很遗憾很可惜,因为他内心的勇气在急速壮大着,她甩开担忧,也不想去考虑这么多的「其它」,只想将她的心明明白白地说给他听。 第245页 望着她黑白分明,明亮纯净的眼眸,他清晰地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他自己,此时此刻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令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是因为她而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这次真的再见啦!」 楚韵咧开嘴,她露出一口白牙笑着高高举起手和魈挥挥手,看到他似是迟疑片刻,却还是微微抬起手,能够拥抱他能够这般直白地向他表明心意,已然使得她感到异常满足,就算此刻他没有回应,她都觉得无所谓,楚韵转身,她大步大步地往前走着,发尾也很是活泼地一甩一甩的。 「......」 魈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捏紧了挂在腰间的药包,明明视野中早已没了楚韵的身影,可他还是跟之前被她抱住那样,仿佛被定在原地那般动弹不得,颳起的风似乎能吹来在远处的她的声音,使得他耳朵上的热意直至此时也退不下去,鼻息间好似还萦绕着淡淡的花香,可他并没有置身于花海中...... 脑海中浮现出她如一汪清澈池水的眼眸,魈唇角微弯,脸上显现出淡淡的笑容,他一手抚上心口,是她随手抛下的一粒种子,由他的心日日滋养......他面上的笑容顷刻消失无踪,开出了连绵一片无边无际的,却不能被她知道的馥郁芬芳。 ** 自己好像对楚韵说了很过分的话。 也不是好像,而是她确实说了那样的话。 「怎么办......」 情绪平復下来的秋时稔,那离家出走的理智也回归了,此前积压的不满,使得情绪失控的她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她可是自己的恩人啊,自己怎么能够对她这样! 如果不是她的话,自己或许早就被谁买回去当牛做马一生不得自由了,哪里还有现在的自在?日子虽然清苦,但是这已经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最好的局面了,何况楚韵还不着急催她还钱...... 她不是得寸近尺不知感恩的人,可她说出来的话,听着好像确实是她忘恩负义了,此前她有心理准备的,要用一生报答楚韵的准备,她不仅是在她以为她人生最灰暗的时刻帮助了她,她更是把她当人看,即使她对她有天大的恩情,也从未仗着自己是她的恩人来要求她为她做什么,或者把她对她的好都视为理所当然,都没有把她的行为视为一种偿还而根本不在意她的付出,无条件帮助她的人又怎么「只会想着自己」,怎么是「自私」呢! 她的指责毫无道理,让楚韵伤心,她却不像对别人那样对她反唇相讥,只是说她过分,可当时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也无法察觉到楚韵的忍让,她对她是在意的事情...... 可笑的是,她对她的不满,皆是因为,她以为楚韵并不在意她。 在楚韵一声声的「阿姐」中,她不知不觉也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她不明白为何她很少过问她的事情,在她那么难过的时候,楚韵看着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自己的亲人为何在她哭得那么伤心的时候,她还是那样不在意她情绪的样子,她为何不懂自己的心?当楚韵追到她门口来问她情况,她只是在口是心非,其实还是希望有人可以陪伴她,可她却在她说了想要静静后,就直接走了,一连几天都没有问她有没有好一点...... 楚韵明明想要对她撒娇求她跟她一起上街,却在嫌弃撒娇的自己,是觉得自己不该放下身段,在对自己求她的样子感到不屑么?她明明那么难过,楚韵却一点都没有考虑到她那时的心情,只是想到自己的需要那样强求她上街,一切的一切就让她在今天爆发了。 她偏激地固执地认为,楚韵就是心里没有她,不会想着她,因此她很生气很难过。 可回过神来,她却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怕...... 秋时稔承认自己有小心思,因为楚韵很厉害,她有些时候展露出来的强势不仅能保护她自己,想必也能保护她,要是将来嫁人了,她还有这么厉害的娘家人,不至于家中没人,楚韵一定会维护她的;但是她险些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她真的在心中把楚韵当成亲人的时候,她一直在无意识地向楚韵索取。 她在强求,在索要她的关心,她的爱护,因为是亲人,因为她们同为女人,她们年纪相差不大,就那样理所当然地觉得她能懂得她,所以她的伤心,楚韵都能理解,她没有表现出来,那就是她不情愿,她不在意她。 因为她失去了如同最后一道屏障一般的家人,明明是该与楚韵相依为命互相扶持,她却在急躁地把楚韵推上那个位置,她怎能如此可恶...... 想到这一点的秋时稔,坐在梳妆檯前的她捂着脸失声痛哭,自己已经没有脸见她了...... 本想就这样跑去秋时稔家中的楚韵临时拐了一个弯,她还是走到集市中去,都决定了给阿姐买胭脂的,怎么能不带一个去见她呢? 而同样走在集市这条街上,置身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的秋时稔早已眼尖地发现就在人流的对面向她走来的楚韵。 「......」她身子僵硬片刻,当下就想转身跑走,她在家中纠结万分,但还是决定要向楚韵赔礼道歉,就算她不会接受,至少,她也要向楚韵表达她的歉意,她不是真心的,不是故意要说那些伤害她的话的。 想起她时,她仍然会在心中叫她小韵,可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这样称唿她了。 她就想着,只是道歉太没诚意,小韵喜欢吃,她就买一盒糕点送去向她道歉,可为何如此巧,又这么不凑巧地,在这条她们最初相遇的大街上再度与她偶遇呢?! 第246页 秋时稔没有做好此刻就见到楚韵的心理准备,甚至在她的预想之中,也是她去到楚家村,到她家门前放下一盒糕点和一封道歉信这般,根本没有料想到还会和楚韵见面的事! 她心里就是感到害怕,对此感到恐惧,怕楚韵不计往日情分狠狠嘲讽她,怕楚韵厌弃嫌恶她,或者这个时候见面对彼此来说都很尴尬,又站在原地被人围观该怎么办...... 秋时稔慌得直接转身撒腿就跑,却不慎撞倒他人,反摔倒在地上,她吃痛地唿喊一声,手也擦到地面上更是疼得她当下没有马上起身来。 第144章 「阿姐?!」秋时稔因为这下意识的喊声感到揪心,光是从声音里都能听出楚韵此刻有多着急。 自己为何错得如此离谱,还觉得,她不关心自己呢...... 「秋姐姐,我扶你起来。」却是因为她突然改变的称唿,心里又止不住地难过。 楚韵扶起秋时稔后,给她拍拍因摔到地上衣裙上沾到的灰,又心急地问她:「可有哪里摔伤摔疼了?要去看看吗?」 没等秋时稔回答,楚韵正要拿过她的胳膊看看有没有擦伤,秋时稔却是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秋时稔的手垂放在身前,她低着头不看向楚韵,声音轻轻地向她道了谢。 秋时稔鼻子一酸,她隐忍住泪意,眨眨眼睛对楚韵说道:「对不起,我上午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 「嗯,确实是很过分的话呢。」 秋时稔听到楚韵这般说,她的心勐地往下一沉,这次她后退一步,向楚韵躬身,「对不起,是我混帐了,你不要往心里去,不值得为了我这样的人的一两句话就......」 「因为哪叫阿姐是我那么重视的人呢,所以被阿姐那样说了,我哭得很伤心来着。」 听着少女清甜的声音,低着头的秋时稔她的眼睛勐然睁大,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因为在意阿姐才会哭,我们之间或许存在了什么误会,大概也还有很多没有说开的话?所以也会因为这份在意,想要和阿姐说清楚,我还想要和阿姐在一起生活。」楚韵呵出一口气,「虽然我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旁人的目光会让阿姐感到困扰,觉得有负担的话,那大街上就不是一个好说话的地方,那我们回家去说吗?」 听到楚韵说她还想和她一起生活,听到她说的「回家」二字,低着头的秋时稔只觉得心里酸酸软软的,又揪揪麻麻的,硕大的眼泪从眼眶坠落,不一会儿就在她脚下的路面上砸出一个小水坑。 她忽然颤抖着身子,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那些话我绝对不是发自真心的,我不想伤害你的,我很抱歉,对不起!」秋时稔说话磕磕绊绊语无伦次的,「我,我还可以,喊你小韵吗......」 她的心里不会对她有疙瘩吗?她还能被她接纳吗?她们的关系还能恢復成以前那样吗? 她真的,不怪她吗? 「当然啦,我的阿姐。」 秋时稔再也绷不住情绪,她挺起身一把搂住楚韵,她的下巴搭在楚韵的肩膀上,这次没有管来去匆匆的行人,因为她哭得毫无形象而伫足停留看她的热闹,她只是在觉得,在茫茫人海中她和她的相遇,不是短暂的擦身而过,她没有将她遗失在人群中,就消失不见,她没有被她「丢弃」真是太好了。 她们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理所当然地,手牵着手一起回家。 「阿姐,这是我给你买的胭脂。」楚韵伸手进袖子,从袖带中拿出一个上面绘有花纹的漆黑小圆盒递给秋时稔,「因为见过阿姐妆扮自己的样子,我就依着印象买了老闆介绍说的桃红色的,本来今日说是要去买种苗也只是我扯的藉口,阿姐这几天都闷闷不乐的,所以我想带阿姐出去散心,上街吃吃喝喝来着,只是想着直接跟你说,或许你还是不想出门,才找的这个藉口。」 楚韵觉得既然要解开误会,那就要把自己的想法说清楚,不过秋时稔想起上午与她逛街的情形,楚韵确实一直拉着她左右看看,她那时不明白她的心,却觉得她贪玩拖延,根本没考虑她的心情,可其实她是做的比说得多的一个人,她不说,未必就是不在意。 想到这里,秋时稔越发地感到愧疚了。 「对不起......」秋时稔自责地垂下脑袋,只觉得手中的胭脂盒重若千斤,她如何能拿得起。 「阿姐,把事情说开了就好了。」楚韵抱住秋时稔,她的脸靠在她的肩膀,手来回摸摸她的背,不太熟练地安抚她。 「所以阿姐说我自私,我在上街的路上,回来的时候就在想着,是什么让阿姐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是我的不对,你不要因为我多想,甚至责怪你自己,这千万不行的!」羞愧难当的秋时稔急哄哄地打断楚韵的话。 「可是阿姐,你会这样想,一定是有原因的不是吗?我想知道为何会如此。」 「......」她如何能将自己这般见不得人的心思说出来?! 她怕说了万一惹得楚韵难过呢?也更怕她会嫌弃她。 「就当都是我的不好,我以后不这样了,阿姐向你保证,好吗?」秋时稔抱住楚韵的手渐渐收紧,她语气近乎乞求那般朝楚韵说到。 「......不好,阿姐。」楚韵也用力抱紧她,「阿姐,我只能猜你此刻在想什么,我能猜到的是,你觉得说出来要么我难受,要么觉得我对你的态度发生变化,是吗?」 第247页 秋时稔唿吸一促,她都知道! 「可我不想回回都猜,我不会每次都能猜中的。我想要的是就算我们不需要多想,就能明白对方的心呀。我知道你会担心,也会害怕,可是阿姐,我们是要长长久久生活在一起的人,对我,对你自己都要有信心一些,一两个矛盾,一两场误会,我们怎么能被这样轻易地拆散呢?就是为了少一些误会,我们才要沟通解决呀,不是吗?」 「......」回答她的是她更用劲环住她的手,好像生怕她会从她怀中飞走一样。 「一想到我们还会彼此误会,还会有矛盾,我就感觉很讨厌,伤心的感觉我也不想再体会了......可是这好像是没办法的事情耶,因为在你和我相遇之前,我们都不曾待在对方身边,而是独自地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呀,就像我从小独自长大,所以很多的事情,就算别人认为我该知晓,我该懂得的,我都不知道,我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认认真真地向他人解释自己的想法的习惯,因为在过去,根本没有人想知道我会如何想,也没有谁愿意耐心地听我说话,我也就那样过来了。」 她是如此真挚地向她表明心迹,楚韵真诚到她觉得自己似乎配不上她如此的真心。 「不是只要住在一起就会彼此了解就能变得亲密的,不是吗?这样不同的我们现在才认识,所以会发生不愉快的事情也是正常的吧?可阿姐却让我觉得即使我们在以后会吵架,我也想要和阿姐一次又一次地和好,我们可能还会有矛盾,还会有不开心的事情,但我仍然想要与阿姐生活在一起,想要长长久久地和阿姐在一起。」 「阿姐,你呢?你愿和我相伴着走过春夏秋冬吗?」 「我愿意啊,怎么会不愿意呢......」 楚韵感觉到自己的衣服好像湿了一片,在她问她话时,秋时稔早已泣不成声。 怎么会有楚韵这样的人呢? 她好像被上天垂怜了。 「年丰时稔」,她名字的寓意便是希望为家里,为她自己带来丰厚的收穫,也让名为楚韵的人来到她的生命中,照亮她的人生。 秋时稔抱着楚韵哭了很久,哭得她快筋疲力尽了才停下了。 这时候她又感觉很不好意思,她是楚韵的阿姐,却在她面前哭得像个孩子,实在是没有姐姐的担当与风范...... 可是大哭一场后,心里爽快多了。 这之后她才忍着羞耻,也把心里的想法告诉楚韵。 看到楚韵听后也没露出任何嫌恶的表情,反而感到很意外,秋时稔这才真真正正松了一口气,她竟是不知道,能把心里话这样毫无保留地说出来,竟是这么畅快的一件事。 话到嘴边,楚韵又咽了下去,她担心那么直接地说出哭是没用的话,会使得秋时稔多想,她思忖片刻,换了一种说法: 「我当然也很想陪着阿姐,无论是阿姐开心的时候,还是难过的时刻,不过或许是我养成的习惯?」楚韵歪歪脑袋,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被背叛了感情当然是非常难过的事?只可惜我当时都坐在凳子上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阿姐被垃圾辜负了感情,我真的有很多不太懂得的事情,所以有些时候我没法儿那么快地反应过来......」楚韵难为情地挠了挠脸。 「假设是我的话,哭还是会的吧?」 她不太确定,对方可是一个垃圾啊,她要为一个垃圾哭吗?! 虽然不是说阿姐和那个男人接触,别人就有义务照料阿姐的一生,毕竟阿姐还不是他的妻子,也幸好没与他成家,只是在相爱的人受难时不曾给予一点帮助,确实也称得上是寡情薄意,没有担当,但是不能和别人道分别再和别人谈爱嘛? 使得阿姐还在为这段感情受累苦苦坚持,甚至把那个男人当成支撑自己的力量,而臭男人没有丝毫负担地去和另一个人谈爱,虽然她对那个女人感到很无语,但是她的感情不是也被欺骗了吗?她以为那个男人对她都是真心实意的,最坏的就是这个玩弄别人感情的垃圾了。 说哭没用,她的性子确实过于尖锐了,她自己也会哭的。 「不如说,碰到了这种事情,我只想让那个臭男人哭,要他后悔敢这样践踏别人的感情。阿姐是我重视的人,所以我也只会想着怎么打击那个臭男人。」难过归难过,可不能只有难过。 这番话倒是把秋时稔逗得笑出声来,是楚韵的话,就会这样做吧? 可随后她又嘆息一声,「只是我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家庭状况,怕是很难找到一户人家了......」 「啊?」楚韵表示不解。 秋时稔触及到楚韵纯净的眼眸,她看上去还很茫然的样子,她的心里就感到一阵刺痛,秋时稔抬起手,不由得摸了摸到她肩膀高的楚韵的脑袋,「婚配嫁娶既看生辰八字,又看门第是否匹配,正经娶亲的人家都会看男女双方的家室是否门当户对,只是我一个孑然一身的人,自是没有哪户好人家愿意要,成了老姑娘,也要被街坊邻居戳骨头了。」 「我不明白,阿姐说的我不太懂。」楚韵皱起眉头,「我知道阿姐能干人又好,别人凭什么挑剔你,又怎么说得上是没人要呢?!」 「旁人的言语,就这般......阿姐,太在意别人的话,就没办法开心地活着了。」楚韵本想说别人说的都是闲话,又何必在意,可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改口了。 第248页 「可我生在人堆中,又如何不受他人的影响呢?这就像是从杂草丛中走过,一个两个的人走过不算什么,走的人多了就成为了路;一两句闲言碎语不算什么,说的人多了就能传出谣言......」 秋时稔摸着楚韵脑袋的手缓缓下移,她单手捧起楚韵的脸庞,拇指轻轻来回抚摸,楚韵看到秋时稔的脸是笑着的,可她的眼里没有丝毫的笑意:「我当初说没有你勇敢,是真心的。」 可怕的不是闲言碎语,而是被他人自发地当成异类排斥在外,她会窒息的。 也许是楚韵,就不会害怕吧,是她的话,说不定她自己就能为自己闯出另一条道路来。 她不羡慕,也不会憧憬,因为她知道自己远没有楚韵坚强。 「我还没有跟你说过我家的事情吧?」 「欸?」 秋时稔勾了勾嘴角,「我自小和爹爹生活,我的娘,据他说,是某家的小姐,因仰慕他的才华与他私奔,他们度过了一段很甜蜜的日子,然后生下我后,娘被家丁找到,经歷一番痛彻心扉,哭得肝肠寸断的娘不得不跟着家丁回府,自此我爹和娘亲再也见不到面,生生别离。」 「才子与佳人的故事,很浪漫吧?」 「......」好像有哪里有点微妙,不过她不好说。 「可在某一天,我意外地得知,娘其实不是被家丁带走的,她是难以忍受和爹继续过这种清贫的日子,而那时候又怀着我,才不得不生下我再逃走......她一位娇养着的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如何能忍受得了如那寻常妇人那般洗手作羹汤,做农活,穿粗布麻衣呢?曾经的诗情画意郎情妾意,不过化为家长里短,一地鸡毛。」 楚韵听着倒吸了一大口冷气。 难怪了,平日里也不曾见阿姐看过什么书,可她的文采她的学识,楚韵很清楚比自己高许多,家中也有一书柜的书,不过她看到过阿姐拿着书去垫过桌腿,还说没柴火烧了就拿书去烧...... 阿姐的曾经也很不容易啊。 「根本不是他口中的棒打鸳鸯,佳偶天成苦被拆散......」所有的说辞,不过是为了挽回他的面子显得他多能耐而已。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我这些年过得没有你想的那么辛苦。」 只不过家里没几个铜板,都被他拿去买酒喝的时候,一喝醉了就骂她拖油瓶,赔钱货,怎么舒坦怎么讥讽怒叱,文人的尖酸刻薄在他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只不过是醉醺醺的他会在天黑的时候把她赶出家门,把她关在外面关上一夜,无论她怎么哭喊,也不会开门,也令小小的她怀疑过自己为什么会被生下来,又为何要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清醒的时候,总是把那个她不曾见过一面的娘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可她渐渐地知道了那不过他为了最后衬托自己的手段,凸显他的才气能耐,使得娘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还总是要跟她讲他们爱得多么矢志不渝;可喝醉的时候,却极尽贬低之词羞辱折损他曾经的爱人,也连她一起贬损...... 什么女子的天就是男子,一个女子的幸福都依託在男子的身上,时刻要她牢记女诫女德,日復一日地将她规训在一个方框里,她的天地好像也越变越小。 郁郁不得志,终日酗酒很快就拖垮了他的身体,直至在病榻上,在弥留之际,迴光返照之时,她的父亲好像变回了曾经会握住她的手一笔一画教她练毛笔字的那个,看到她写出一个字就开心得不得了的,会带着她念书的,她记忆久远中的才子。 「都过去了。」 被框在一方天地里的她,那高高围住她的墙,有人爬了上去,她探出一个脑袋,笑着向她跳下来。 第145章 也因此,她对曾经倾心过却又辜负她的男子没有想像中的怨恨,他确实不是好人,也该骂,可她多少又能理解一点对方为何如此。 可能当初他接近她,说不定是不是因为听到她爹吹嘘的事情,他也跟她一样幻想过,说不定哪一天,她就会被那家的小姐认回去了呢?日子就会好过起来了呢? 毕竟她们血脉相连,是骨肉至亲不是吗? 当痛苦的时候,觉得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她就会拿出娘在这个家唯一留下的那根簪子看,盼望着某一天她会来找她,或是因为她戴在头上的这根簪子来认出她...... 她一直心存幻想,把那根簪子当成苦难中的慰藉,直至父亲重病缠身,那个满口说疼她爱她的人,对她忽冷忽热甚至很少找她的时候,直到父亲去世,她举目无亲孤立无援之时,她的白日梦方才醒了。 「也别一直说我的事情,说来说去也就是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秋时稔嘴角扯了扯,「你此前确实在考虑家中的田该如何用,已经想好怎么做了吗?」 楚韵本就比一般的孩童启蒙晚,既然要念书,她也只能奋起直追,如何还有精力去耕田劳作?那么,是她去帮忙吗? 不过她也没有耕过地种粮食,家中也只是种了一点青菜吃,应该也能触类旁通吧? 「啊,我想了想,我现在光是读书追赶学堂中的学子们都挺费力的,这念书起早去学堂,快晚上了才回家,哪里能抽.出时间去种地呢?」楚韵不知道秋时稔心中所想,幽幽嘆息一声,「可我也不想荒废了这块地,打算和别人约定租给别人来种植打理,能顺利租出去约好分成的话,就太好了。」 第249页 所以她从一开始真的只是找个藉口,只是想把秋时稔拉出去透透气而已。 正好趁着学堂放假,方便她回楚家村处理地的事情,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不然就要等到来年春天了。 「楚韵回来啦?」楚家村的村民一见到楚韵,很是热络地向她打招唿。 「呃。」 以前都恨不得把她当成空气无视,现在反而是都会凑上前来跟她说话,倒不是她那么记仇,只是她也不是很适应这种状况,楚韵纠结了一下,还是朝别人点点头,当回应。 「婶子家刚摘的柿子你拿几个去尝尝!」一个背着大竹筐的婶子手伸到后面掏出几个熟透的柿子,不由分说地就塞给楚韵。 楚韵下意识地接住了,主要是对方那说是塞,感觉就是丢给她一样,要是没接住柿子,这就直接摔到地上,该多可惜多浪费啊! 「叔这里也有梨,可清甜的咧!」也挑了两个最大的,看着水分就很足的送给了楚韵。 「我......」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们放了就脚底生风健步如飞地走了。 而其他的人一看到楚韵手里拿着的柿子和梨,不知道想了什么,竟也不甘示弱地献给她水灵灵的圆白菜,还有黄瓜萝蔔等等。 「那个谢谢,我不收,我不是......」 「你们自己留着就好......」 丰收的季节,她的家门口也丰收了一堆。 坐在凳子上的楚韵,她单手撑在桌子上,无奈地扶额。 她目光偏过去,看到红彤彤的大柿子,上下吞咽了一口。 既然还不回去,水果蔬菜什么的,也留给阿姐吃去。 「小韵,你回来啦。」 听到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楚韵下意识地一激灵。 是文彦! 「听到外头的动静,我就猜测是不是你回村子里了,果然呢。」 文彦笑眯眯地跨过摊在地上的瓜果蔬菜,走到楚韵跟前来,「喏,『入村随俗』,这是刚洗的苹果。」随着他抬起手,宽大的袖袍之下是手心里握住的红皮大苹果,「都收了别人的,断没有不收我的道理吧?」 「.......就别取笑我了。」她也只好接过。 这果子的成色一看就很甜,楚韵拿起来就咬了一口,看着她嚼着嚼着眼睛瞬间睁大亮晶晶的样子,文彦嘴角噙着笑意,不客气地坐在楚韵另一边,也拿着苹果吃起来。 「这次回村来是有事要做吧?」他咬着苹果,声音有点含煳不清。 「嗯。」楚韵点点头,很是意外地看向他。 文彦瞥了她一眼,似是在对她说别小瞧他。 「为的什么事啊?」 「地的事情,我现在读书可管不过来。」楚韵也没有隐瞒。 「我......」 「嗯?」 「没什么。」 文彦下意识地想要说他能帮忙,可是他跟村里的人不一样,他不需要劳作,在楚韵看过去时,只好硬生生地止住声音。 「你等下有空吗?我要去轻策庄採药,这几天都可以,不过毕竟我没你经验丰富,还得麻烦楚韵师傅带带我,这跟着楚韵师傅学习,自然也得奉上报酬......」 一听到来钱的活,楚韵就认真上了,她现在要读书,又不是以前还能做工养活自己,这吃喝拉撒处处都是花费,更不能让阿姐来养她啊,这算是什么事! 採药她的老本行啊,这敢情好! 见楚韵意动,他就知道这样对楚韵有效果,对比村中的人,楚韵不排斥他,更能接受他,可仅仅是这般是不够的,他要的是楚韵习惯有他在身边,足够的接纳他,直到能顺利的接纳他的心意。 楚韵微微张口又合上,她很在意这报酬怎么给,按以前文丽娘的算法她才不干呢......她是很想直接提出来的,但是太公事公办的话,文彦是她的朋友,会不会伤人啊? 算了,相信他的为人,到时候再说。 「不过这轻策庄好像离我们村子挺远的,那里是哪位魔神的驻地吗?」她都没去过,且不是岩神大人庇佑的地界范围内,如果是别的魔神的领地,她也得劝劝文彦,要不还是别去了。 「呵呵,那块领地还没有魔神大人占据啦!」文彦轻笑一声,「我还听说,那里还有绝云椒椒呢,万一运气好我们採到了......」他一手挡在嘴边,靠近楚韵压低声音说话。 「成!!!」 楚韵的眼前下起了铜币雨,她瞬间被绝云椒椒身上散发的元宝气息给吸引。 这真的很难拒绝啊,一般的辣椒随处可见,可那是绝云椒椒耶,市面上买都买不到的绝云椒椒! 她会知道,纯属是说的人很多,但吃过的人很少,但是大家都在传什么菜加入了一味绝云椒椒风味就会变得大不一样,听说有男子,吃过加了绝云椒椒的菜后衣服当街爆裂开,正兴奋着被以有碍街容抓走了,但是绝云椒椒绝顶好吃的名声就传开了。 但对楚韵来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她的元宝在朝她招手! 「不过你要去采什么药材啊?」 「琉璃袋和清心。」 「啊,那确实很难采。」这两味药大多长在山崖峭壁或者山顶上,特别是琉璃袋,一个不注意都会忽略过去...... 原本很激动的楚韵瞬间镇定下来,她看上去甚至多了几分沧桑。 第250页 ** 顺利处理完田地的事,楚韵与文彦约好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去轻策庄。 文彦理想中的情景是他一路上与楚韵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现实是他爬坡爬得气喘吁吁,一开始还能跟上楚韵,可越往后走,翻山越岭过后他就落在楚韵的后头,后面更是喘成犹如耕了十亩地要瘫痪在地的老牛一样,还得在楚韵回头看他的时候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保持风度...... 那点子风花雪月的心思是荡然无存了,萦绕在他脑海中的念头只有在想自己还有没有命爬回家去。 「要不,就我去采,你在附近先休息一会儿?」楚韵犹豫了一下,就文彦的脚程,他们到天黑了都不能走到轻策庄去,半夜到吧。 前提还得是他们真的走对了路。 「没事,我只是不常出来走这么久而已,我完全可以去採药。」文彦露出坚毅的眼神望向楚韵。 这个时候打退堂鼓了他还是男子汉么?! 可他也没有在喜欢的人面前展露出帅气的一面...... 越是想要在她眼前表现出他的可靠他很有男子气概的一面,可是连爬坡上山他都没她快,腿脚都不如她利索,她会怎么想他呢...... 会觉得他这个人不堪大用很不值得依靠吗? 楚韵不知道文彦为何突然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她拿起刚才随手在路边摘的一根草,她握住草的尾端去戳戳文彦。 感受到痒痒的感觉,坐在一块石头上,沉浸在思绪中的文彦抬头望去,是楚韵拿着草晃他,有人半截手臂长的杂草的尖端轻轻戳刺他的脸,却不痛,只是微微发痒。 「不是要去採药么,你如果不打算休息,现在走了这么久,一旦停下,身体就会很痛的,会很难受的哦?」 「......」 文彦从石头上下来,他看着背着竹篓的楚韵见他下来,转身继续往前走,不禁想问她,「小韵你会觉得我拖后腿吗?不用在休息的时候才感受到了,我现在就觉得身体十分酸痛......」浑身难受得已经顾不上在她面前承认自己不行的那点刺痛了。 「啊?」楚韵疑惑地看向他。 他们是朋友啊,再退一步来说,她现在给他打工呢,他又不是黑心的文景文丽娘,她嫌弃给她发工钱的人? 「为什么要这样觉得?你又不常常这样跋山涉水的,走久走累了很正常啊。」楚韵继续走着。 「可是,我连赶上你都变得很困难了......」文彦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到。 「哦。」他是在拿她和自己比啊! 「我那是习惯了呗。」楚韵很无所谓的说到。 文彦和村里的人对比,他过得就像一个小少爷那样,楚韵觉得村里头的,只要是干过几年农活的人,现在都不至于觉得这么累。 文彦垂眸,是啊,楚韵从小就吃了很多苦,那些在别人看来很辛苦的事,在她眼里从她的经歷来看,甚至都不算什么。 他只是看着比她优越而已,实际上,他好像不如她...... 「所以你要是走到了轻策庄,你不觉得自己很厉害吗?」 楚韵心中感到莫名,他又何必跟她比呢?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啊。 「真的?你真的这么觉得?!」 「嗯嗯......」 文彦忽然就充满了冲劲,更是让楚韵摸不着头脑了。 也令楚韵意外的是,他们居然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就到了轻策庄。 这个时候就不是很方便来採药了,但是楚韵不仅是为了药材来的,更是为了绝云椒椒来的,这辣椒还能长在悬崖峭壁上吗,不都是长在地上的? 不过她还是凭藉经验带着文彦採下两株琉璃袋,不至于让他空手而归,以往她也很少来採集这两种药材,难采不说,文丽娘又会压给她的工钱,她才不干这种费力不落好的事情呢。 带着一种来都来了的精神,这一路上认出来的其它草药,文彦和楚韵也都採摘了,虽然没能摘到清心,但是两人背的竹筐里都有不少能用的药材了。 「嘿嘿,绝云椒椒......」楚韵还带了剪子来,剪掉了绝云椒椒连着的茎再放到竹筐里。 这一小株上只有两个,正好她和文彦一人一个,她想着好东西大家都有就不会吵架了。 「咦?怎么跟听到的不一样?我听说,一株绝云椒椒是有三个的。」跟一脸幸福样子很是宝贝绝云椒椒的楚韵不同,站在山路间的文彦望着黑压压的周围,微微皱眉。 「啊?」 这她倒是不知道了,可哪有人来采绝云椒椒就只要一个的呢? 而距离他们方圆几十里之外的伐难正对一个鼠首人身,穿着盔甲拿着画戟的傢伙怒目而视:「混帐,这底下还有许多凡民,你刚才使出那一招,你到底是来杀妖孽的,还是来杀人的?!你把他们的命当成什么了!」 「螺卷大将好大的口气啊,我不过是奉命前来讨伐恶螭的,刀剑无眼,若不幸损失几个凡民,我亦感到悲痛,倒是螺卷大将挡在我的面前,是在阻碍我为民除害吗?你我各为其主,才一照面就口出恶言污衊我,为了岩神能笼络人心竟不择手段到如此地步......」鼠首妖将嗤笑一声,轻蔑地看向伐难。 「你这贼眉鼠眼的宵小之辈!」伐难并不想在此时与其他阵营的眷属产生龃龉,更没有兴致与谁打嘴仗,不如在战场上见真章,可若不是这个鼠首妖将太过分,在那没有邪魔的地方往凡人那里落下一击,她也不会与这鼠首妖将对峙上了。 第251页 「恶螭作乱为祸一方,我顺应信奉大人的民众的意愿为其清扫祸患,螺卷大将却横加阻挠,到底是谁不把凡人的命放在眼里呢?是谁包藏祸心为达自己见不得人的目的使出这种手段呢?」鼠首妖将冷冷笑道。 真是烦人啊,不过是一群信奉它们魔神大人的蝼蚁而已,没有一点能力派不上任何作用,只会摇尾乞怜地乞求魔神降下恩泽,使得它却要为他们战斗...... 这些人类死了就死了,没人看见的话,只是「距离恶螭太近,不幸捲入战斗中」而已,这样的藉口足以搪塞过去,就算这个村庄的人都死了,也不足以洗刷它受的屈辱! 却被这个该死的夜叉撞见,害得它不能肆意妄为! 在伐难与别方魔神麾下的眷属对峙之时,魈早已潜入村庄去将村中活人一併带出,而好些人都被鼠首妖将刚才那一击吓得失魂落魄,知道自己是被岩神大人阵营的仙人救下,纷纷对其感恩戴德。 「切!」鼠首妖将见状,再看向伐难时,它嘴角扯出一抹嗜血残暴的笑,「恭喜你啊夜叉,又为你们的岩神招揽到了不少人心呢......」 伐难丝毫不惧,「你的恭喜,不如留在某一天我们在战场上兵刃相见的时候,我砍下你脑袋的那时再说吧!」 「哈哈哈!你等死吧!」鼠首妖将也不会意气用事在这里与伐难打斗一场,放过狠话后,它就走了。 伐难看着鼠首妖将远去的背影冷哼一声,又看向身侧的战友魈,口中喃喃:「果然,追随岩神大人,是我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只有岩神大人才有资格掌管璃月,也只有她的同僚们,会发自内心地去保护人类。 他们此行,也是来处理恶螭盘踞轻策庄,不能消灭就镇压它的大事。 只是突然,身侧的魈只来得及跟她草草交代一句话,人就没了身影。 「楚韵现在在轻策庄这边,怎么会?!」 却没有人能回答她。 而就在一刻之前,楚韵与文彦好端端地走在山路上,她看文彦因为只採到了两株琉璃袋而感到很失落,想着来都来了,这清心就长在山的高处,想着爬上去就能採到了,就与他说能给他採到清心,他们便一起爬上山尖了。 楚韵刚摘下清心,她举起来晃给文彦看,他才弯了嘴角,楚韵拿着清心向文彦走去时,她的身后冲出一条有一人合抱树木那般粗长的,就像是章鱼的触手那样的东西,将楚韵拦腰捲住就往下拖! 两人都被这个异变惊得不知所措,看到楚韵被拖着往后,文彦飞奔扑过去,本想将人抱住往回拽,只来得及抓住楚韵的双手,和楚韵身后那股拖着她的力量对抗着。 不知道是文彦的还是她自己的心跳,杂乱吵闹得将她脑子搅和得无法思考,被往后拖的楚韵只能看到文彦写满了恐惧的脸,她不知道是被文彦浑身散发的惧怕所影响,还是自己也只能想到被不知名的怪物缠上,那股惧意也使得她大脑空白,令她一瞬间什么都想不了,求生的意志让她只能紧紧抓住文彦的手。 全身趴在地上的文彦感觉到自己好像也被拖动了一点,最初被袭击的恐惧过后,尽管心脏还在狂跳,楚韵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最主要的是,文彦的表情也很不安,他使出牙龈都要咬碎的力量紧紧抓住她,可不知道是不是他手心出汗,她感觉到抓着自己的手有点滑,黑灯瞎火的这荒郊野外也没有人能来救她,这样下去,文彦也坚持不了那么久的,那么...... 楚韵额间的汗滑落,那么让文彦全力抓住她一只手,她竹筐里还有剪刀,不知道剪刀对卷着她的东西,能不能造成伤害? 它还在跟人类的力量对峙,它可能没那么强,说不定...... 「文彦,你能起来吗?能不能蓄积力量,没准等下,你可以一把将我拉上来!」 不可以等死,她也绝对不是等死的人! 若是她拼尽全力拿起剪子扎怪物,怪物吃痛或许会松开她呢? 来不及多想剪刀到底有没有用,先试一下吧! 「你先松开我一只手......」 「不行!」 「别怕!」即是安抚他,也是安慰自己,「我想到办法了,我们都不会死在这里的!」 文彦一愣,死? 他会因为救楚韵而死在这里吗? 「......」 他跟怪物对峙了多久?是不是过了半个时辰了?他的手越来越没有力气了...... 全身都好痛,小小一个的楚韵好重......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摆在天平的一端,另一侧是楚韵,只见她越来越重,越来越往下压,不是将他高高托起,而是就要将他也掀翻了去。 「文彦?」 他忽然没了反应,任凭她如何喊他,他都没有回应。 「不管那么多了,你先松手啊!快啊!松开一只手,不然我们两个都要交代在这里了......啊!」 焦急的楚韵大声喊着,往下拖拽她的怪物的力量忽然变强了,是有第二根触手拽住了她的腿! 文彦仿佛陷入了癔症那般,在楚韵喊着要他快点松手的时候,竟然真的松开了! 只不过他松开了两只手。 「啊!!!」 文彦像是勐地惊醒那样回过神来,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又趴在山崖边往下看,楚韵就这样被怪物抓着坠落下去! 第252页 她是他脱力被拖下去的,还是他自己松手的......? 「楚韵!!!」 不,他怎么会松手呢?不,不可能的! 急速坠落的感觉让想要张嘴唿救的楚韵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无尽的风灌入嘴里,在绝望侵袭的一瞬间,她看到了墨绿色的身影向她俯冲而来。 第146章 桎梏在腰间,卷着她的腿的东西瞬间失去了拖拽她的力量,她被人紧紧搂过身子,抱在怀中。 她随着抱着她的人安安稳稳地落在平地上。 「我不是说过,你若需要便直唿我名,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若不是我在万千声音中分辨出你的喊声,你要是出事了......」像是藏在巍峨稳重的山峰之下意想不到迸发而出的滚烫熔浆,他眼里颳起的风暴越发剧烈,想要说的千言万语,都被她一声压抑的抽泣给打断。 魈愣怔片刻,是他太兇了吗? 「是,魈吗?魈,你来了?」楚韵仍旧惊魂未定,一副回不过神来的样子。 「嗯,对不起......」 听到他的回应,一直从遭遇危险就强压恐惧,在绝境中也迫使自己镇定的楚韵终于绷不住情绪,崩溃地哭了出来。 「我,我好害怕哇......」她将脸深深埋入他的肩膀,用力地抱紧他的身躯。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我......」楚韵语无伦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刚才好像真的要死了,就差那么一点,就会被怪物吃掉了吗?! 「对不起,我来迟了。」 温柔缱绻的声音落入耳中,更令她的眼泪流得越发汹涌。 楚韵哭得发不出声音,只能摇晃脑袋,紧紧地抱住他。 轻柔摸着楚韵脑袋的魈忽然神色一变,他眼神锐利地盯向一处:「楚韵,这里很危险,我先送你出去......」还有那个人类,自己去追坠落的楚韵的时候,他并没有受到妖魔的攻击,难道还是因为诅咒的原因,才使得楚韵遭遇危险? 总之,要把楚韵和那个人类都带去安全的地方...... 可下一瞬,他们踩的平地有无数的妖魔破土而出,而早一步揽住楚韵飞至高空的魈也被怪物伸出来的根根触手拦住去路,它们速度极快地向魈攻去,却被魈轻轻松松地齐齐斩断,可它们好似能无限再生一样,根本不惧怕魈对它们造成的强大破坏力。 魈单手搂过楚韵,一手握住长枪,下一瞬,楚韵只觉得自己好像也与魈融为一束光,她只能闭紧双眼,连唿吸都变得很轻,生怕会给魈带来负担,只听到「噗呲!」一声,鼻息间腥臭的气息一晃而过,之后她的脚又落回了地面上,她这才悄咪咪地睁开眼。 刚才还遮天蔽日,似乎要将外界和他们身处的地方,划分出结界将他们困住的触手们都了无生气地垂在地面上,她这才看清楚拖拽住她的妖魔的样貌。 「......」 楚韵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挺强的,这些个怪物长得都是奇形怪状的,有的下半身像是蜘蛛那样,有好几对看着很坚硬长着倒刺的腿,却又有状似虫蝇一样的身子,脑袋也像是嫁接哪种生物一样的东西;有的更是由老鼠蝎子,五毒四害拼接出来的妖魔鬼怪,特别是那个长满了触手身子是放大了无数倍的蟑螂,已经被魈杀死的怪物,楚韵觉得自己现在没有呕吐出来,已经算是心灵很强大了。 「拿着它。」魈言简意赅。 他从腰间拿下挂着的小香炉,交给楚韵。 魈深深地看了楚韵一眼,随即走前几步,挡在她的身前:「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双手捧着小香炉的楚韵闻言用力的点点头。 「哈哈哈,小子,你还真是口出狂言啊!」一只妖怪发出尖锐的暴鸣,魈不受任何影响,可作为人类的楚韵,已经感受到噁心难受了。 若不是有小香炉的保护,凭她人类之躯,免不了被这眼前多如牛毛的妖怪汇成的妖潮所散发出来的邪气给吞噬撕灭了。 为什么凭空出现了这么多的妖怪?它们都在这里做什么? 他们,能平安的出去吗...... 楚韵勐地晃晃脑袋,自己怎么能有这么消极的想法? 「毛头小子,你刚刚可是杀掉了阵眼啊,阵眼一死,你们谁都出不去!」一妖怪说话间,其它妖怪已在向魈与楚韵逼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围的景色好像有些变换了,她明明踩在碎裂的地上,可下一秒,却是踩在了平地上! 楚韵被这诡异的情形弄得心里毛毛的,她忍不住向魈靠过去一点。 察觉到了楚韵的动作,他放缓放柔了声音:「妖魔鬼怪最善蛊惑煽动人心,不必在意它们说什么,它们只有一个目的,为了勾起你的恐惧,进而吞併你。」 「若我们身处阵中,集合了这么多的妖魔鬼怪的阵法,那怪物一定另有目的,不会轻易将阵眼暴露出来。」魈轻柔的声音将楚韵提起的心安抚下来,可背着楚韵的魈,他的脸色并不轻松。 其实,在看到眼前这些形状各异的妖魔时,他就隐隐猜到了所谓的「阵」是什么。 「小子,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没有见识啊?」一妖怪嗤笑一声,「管你魑魅魍魉还是妖魔鬼怪,一旦入了此阵,就出不去了......只有最后存活的才是胜利者!」 在妖怪说话间,魈引动几根银针刺入体内,若他所料不假,这些妖魔鬼怪连同他们,都不是被困在阵中,而是,被困在「蛊」中。 第253页 这些妖怪身子都像拼接出来的,是因为在他们被困在这里之前,妖怪们已经经过不知道多少轮的厮杀了,活下来的就像现在这样成为了一个又一个的,为了强大自身的实力,将败者的身体吸收掉的怪物。 而布下的这个蛊,或许是能将一定范围内的活物「抓」进来,就导致刚开始楚韵被怪物纠缠上,而这个地方本身也在激发着他的战意,意志不坚定的傢伙便会被挑拨去与这里的活物战斗,正如眼前的妖魔鬼怪们,这场战斗没有胜利者,妖魔们若是以为,当成为战斗到最后的赢家就能从这里出去的话,就太天真了...... 这明明是某种存在设的局,看眼前这些不断吸收妖魔残躯的怪物就知道,它们都被影响到自己暗示自己,要成为活到最后的那一个而被杀意沖昏了头脑,可活到最后的,有很大可能会被幕后黑手也如这般吸收掉! 就算有的妖怪反应过来了,也被这个蛊影响到不得不杀,从开始,它们便没了退路。 楚韵看到眼前黑压压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妖魔,它们每一个都带着想要彻底撕碎他们的狠戾,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向他们齐齐涌来! 这密不透风能掠夺她唿吸,逼得她几近窒息的蛮横邪气离她越来越近,楚韵颤抖着身子,眼下就连直立站着也要耗费她莫大的力气,楚韵腿一软,跌坐在地。 「你们怎么会被引.诱至此?是谁将你们困在这里的?」魈冷声问到。 若有可能,他需要获知更多的信息,套取敌人的情报。 可被迷惑住心智的妖魔是不可能回答他的,虽然他猜测会不会是恶螭布下的局,但毕竟不能求证,更不能得知这恶螭还有什么手段...... 楚韵变得沉重的唿吸迴荡在耳边,魈手持长枪,化作一道青绿色的光,如离弦之箭杀入妖潮,他所经之处,如同飓风过境,将想要围困住他的妖魔鬼怪撕成粉碎。 「只是去救楚韵,魈为何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伐难沉吟片刻,难道他已经在和恶螭战斗,所以顾不上回来或是传信了? 可关于恶螭的情报,他们所知少之又少,反而最近传出来妖魔都在轻策庄聚集的消息,唯恐它们危害一方,他们也来此地查看情况预备来扫除邪祟,可轻策庄附近也没有感知到邪魔的气息,本以为到轻策庄来免不得要来一场激烈的战斗,可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没见着恶螭的影子,竟然也是从别人口口相传中知道恶螭盘踞在轻策庄下...... 久久不见魈回来,伐难担心有异变,她就要顺着魈离去的方向追去,却在看到一抹如萤火虫一般荧绿色的光芒,颤颤巍巍地飘到她的跟前,在她还未伸手触碰它时,就消散殆尽了。 「......」伐难勐地在空中停下,这是魈的仙力的气息! 为什么不是传信,而选择以这样的方式,他想告诉她什么呢...... 可如果,是他陷入了不能传递消息的状况呢? 伐难先用自己独门的传讯方式,将目前发生的一切告知给浮舍,又在自己沿途去寻找魈的路上留下隐蔽的印记。 在救下楚韵的时候,魈意外地发觉这触手妖怪的气息,居然只有离近了才能感知到一点,他当下警觉起来,谨慎地分出极小一部分的仙力脱离他本身,本有别的打算,却是在触手妖怪的真身在他们面前出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入局不得出去了。 魈手持长枪,一个横挑,那一片的妖怪都被掀至空中,哀鸣喊声不绝,只希望这缕仙气能撑到见到伐难...... 「魈,加油啊!」 对此尚不知情的楚韵,只能看到魈的身影迅如疾风,从那密密麻麻的妖怪堆中硬生生地杀出一条路来,一手枪法使得出神入化,好像谁也都不能也都不够格成为他的敌手。 楚韵揪紧心口处的衣裳,看着奋战的魈,她的耳边迴荡着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可能很不应该,可能现在的自己真的很奇怪,被妖怪拖拽险些死掉还是落入妖怪魔窟的害怕或是绝望,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心情,她统统都感觉不到,她只知道自己的视线牢牢地追逐着魈的身影,跟着他起起落落,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那亮起来的青绿色光芒竟然有那么耀眼,是将她温暖将她照亮,让她拥有无限安全感的唯一希望! 只要这些妖怪都被扫除掉,他们就能出去的吧? 楚韵心中升起的信心还未建立,就被一只恶毒的妖怪一掌拍散。 还好有小香炉护住她,不然这一下,她真的要和会摔在地上的柿子那样变成「柿子酱」了...... 看着妖怪伸过来的老虎爪子,可它的头却是昆虫那样的,附肢上还沾有腥臭的液体,可怎么看怎么觉得,它好像是把她当成了食物那样? 她被吓到还是被臭的尖叫还未喊出口,下一刻魈冲过来以枪撑地一个侧身翻来把妖怪踢出几十米远,扫起来的劲风连带着周围的妖怪也被撞开。 「魈!」 楚韵眼里的惊喜立刻化为浓浓的担忧,原本站立的魈身形一晃,像是体力不□□样,单膝跪地地撑着身子,她在这片空间里也不知道待了多久,明明魈已经干掉了数不胜数的妖怪,可这里的妖魔却像是无穷无尽似的,只会一波又一波的袭来。 「魈......」 听到楚韵的声音,守在她身前的魈勐地回过头来,他眼里冰冷凛冽的猩红杀意,刺得楚韵浑身僵硬,仿佛她已经被他拿着长枪那样捅了一个对穿。 第254页 楚韵被他周身释放的浑厚杀意吓得拿不稳手中的小香炉,而当小香炉摔倒地上,滚到魈的脚边,触碰到了他,他眼前模煳不清混乱不堪的影子,才渐渐重合拼凑出楚韵的模样。 [杀吧杀吧!这里是天生为你打造的战场,是最适合你的归处,不要去管那个人类,那么弱小,只会成为你的弱点不是吗?将你的全身心都沉浸在这个地方,去战个痛快!]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响,这妖魔鬼怪横行,邪气肆意的地方,最是能助[业障]增长。 第147章 还好魈是情急之下冲去救楚韵的,就来不及如往常那般掩藏自己的气息,伐难一路追踪着空气中魈残留的气息来到楚韵他们消失的附近,却感应到一座山峰上还有活物的气息,她凑得近些,发觉是凡人,伐难当即飞身前去山峰,看到一人类男子像是全身脱力那般瘫在地上。 「我乃岩神大人麾下的仙众夜叉,这里比较危险,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不过你在此地可有发觉什么异常?」人类男子脸上还带有反应不及的恐惧和悔恨,他此前应该是经歷了什么,而她与岩神大人结下契约,自然对他的信徒有所感应,故此伐难报出身份,也是降低这个人类对突然出现,对他而言陌生的她的戒心。 一副心死仿佛失去知觉的文彦,在听到伐难自报身份后,他灰暗的眸子冒出点点光亮,在伐难掐诀使得她手中的一片树叶转眼间就变成了木筏般大小,将文彦托起来时,文彦立马朝着伐难的方向跪下:「仙人,求仙人救救楚韵......求仙人救救楚韵啊!」 他认识楚韵,是和她一起来的...... 现在不是在意这等小事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楚韵又如何了,你细细说来!」 惊惧之下的文彦注意到不到伐难言语间似是与楚韵认识,只如实相告:「我与楚韵前来採药,就在刚才,有像章鱼一样的妖怪,它的手捲走了楚韵,我精疲力尽,没能救下楚韵......求求您了,救救她吧!」 「我自当竭尽全力,这叶子会把你送去安全的地方,它停下后,你自己多加小心归家。」见人类男子这个状态,她也问不出来什么,只交代他一句,随后驱动叶舟把他送下山去,远离轻策庄的地方。 「谢谢仙人,谢谢仙人......」 文彦道谢的声音逐渐变小,乃至消失,可伐难紧皱的眉头没有松开的迹象。 妖怪抓了楚韵,那么这附近应该有妖气的残留,再不济,也该有魈战斗过的丁点痕迹,可这里都没有......魈救下楚韵后,这个人类男子同一时间也会被他送走的。 伐难又飞身到平坦的地面上,她离魈越近,按理说他的气息也会越强,可他的,连同楚韵作为人类,天然更强的气息感应都让她感知不到,能将感知隔绝到这种地步,难道他们都陷入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去了? 地面突然传来一阵异动,伐难跃动至空中,与此同时,她感受到了喷涌而出的强烈妖气。 意识清醒些许的魈望着楚韵惊恐的脸,眼下松懈不能的他并没有意识到楚韵是因为他而在感到害怕,而是以为这里的妖魔鬼怪太多,还是妖怪刚刚那一击又令她直面死亡,因恐惧而微微发抖,他捡起脚边的小香炉,重新放入楚韵的手中。 没有说话的余裕,他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她不用害怕眼前的一切。 魈握紧手中的长枪,极力压制[业障]吵闹不休的声音,眼前又出现了重影,[业障]又在试图侵占他的意识,可他想要拼死守护的人就在身后,他绝对不会在这里倒下! 「......」 心悸的感觉无法消失,他看她的那一眼带给她的震撼太大,楚韵双手握紧小香炉,这一次,就算再有妖怪来袭击她,楚韵也没有一点反应。 平日里活力而莹亮的眼眸失去了光采,楚韵黯然地瘫坐在地上,理智告诉自己一定是这个突然变换地形的地方有古怪,就连魈也被影响了,他怎么会对自己展露杀意呢?他不是针对自己,即使心里在这样说服着自己,可楚韵又不免感到难受,自己是不是拖后腿了呢...... 她很信任魈,也许是看他刚开始一个人就像千军万马那般,在场的妖怪无可匹敌,他战斗的身姿是那么潇洒俊逸,她就放心了,觉得他们迟早就能出去,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楚韵死死咬着下嘴唇,就连握住小香炉的手也在微微抖动。 可是......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不知是何种妖怪发出的,足以使得地动山摇的尖锐暴怒吼声,只是普通人的她无法抵挡,嘴角溢出鲜血,在逐渐变小变暗的视野中,她看到魈向她跑来,手中的长枪落地,他焦急地用手捂住她的双耳,楚韵当下感觉好了一点。 「我们,得救了吗......」可她还是昏了过去。 那句「我有拖累你吗?」,却是没有力气再问出来了。 楚韵躺了整整三天才醒过来。 一睁眼却发觉这里不是她的家,眼前的房屋似乎有些熟悉,好像是......仙山之上的那座小木屋?! 「你醒了?可还有哪里难受?」 是魈的声音,躺着的楚韵侧过脑袋去看,魈双手环胸站在床边,而这个地方,不就是她回到过去再醒来的,曾经和魈排排躺着的房间嘛! 她旁边也仍旧还有一张床铺。 楚韵掀开薄被缓慢起身,看到魈,她心中还是隐隐作痛。 第255页 见楚韵没有说话,魈不自觉地绕过床铺,走到楚韵身侧,想着带她去医仙那里再做检查,浮舍却是在此时进屋子里来:「金鹏,医仙说让你躺着休息的,你怎么还站起来了!」 「嗯?」 楚韵闻言不由得向魈抛去困惑的眼神,因为他看起来,好像一点事情也没有? 楚韵上下打量着他,真的看不出来魈哪里受伤了,他的样子看起来太正常了! 「啊,楚韵小妹醒了啊!」端着药碗来的浮舍这才注意到楚韵醒过来了,「医仙已经给你治疗过了,这药是开给金鹏喝的。」他向楚韵解释道。 「魈他受伤了?很严重吗?」楚韵话是对浮舍问的,最后看向魈,目光中满是关心与担忧。 「他啊......」 「咳咳!」 说到这个,浮舍心中不免来气,可魈的两声咳嗽,将话头掐断了,他走过去接过浮舍拿的药碗,「多谢浮舍大哥,你去忙吧。」 「......」这小子! 出门前,浮舍不仅甩手,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我没事,不打紧。」浮舍前脚刚走,魈后一秒就朝楚韵说到。 「......」楚韵还想再问,可魈已经举起药碗喝药了,何况如果魈受的伤很严重的话,她应该也会感到疼痛才是,可她现在感觉还行? 楚韵也就不过多纠结这件事了,可她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被困在「蛊」中时,在战斗前,魈引银针入体,封住有的经脉或是穴道,就是为了在战斗的时候若是受伤了,伤势不会一下子显现出来,使得楚韵也一同感受到伤痛,不过代价是当他拔.出银针,经脉不免受损,而当时受的伤会更严重地反噬他自身,时间越久,反噬越重。 当魈抱着楚韵去医仙那里的时候,察觉到异常的医仙当下气得不行,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这种法子的,这原来是一本古籍当中的治疗之法,只是方法还有不少弊端还未完善,他就这么胡来的用了,以为他是为了无忧战斗而採取这么极端的方式,医仙当下要给他取针,被魈拒绝,被他如此不爱惜自己的样子给气到,就连拿药医仙都是让浮捨去拿的。 楚韵闻着那刺鼻得几欲让她作呕的苦味,她捂住口鼻,眉头紧锁人都被熏得恍恍惚惚,可她看魈喝这犹如十几颗黄连熬出来的药,面上没有一点表情,眉毛都不曾动一下,要是不知情的外人来看,谁都觉得喝药的楚韵而不是魈。 「你没得罪医仙吧......」 「嗯?」 「不,没什么。」 魈把药喝得精光,看到他唇边沾到的漆黑药渍,楚韵感到很揪心,想也没想地用袖子为他拭去了。 见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瞧,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楚韵连忙低下头去,「啊对了,后来我们怎么出来的呢?」楚韵说完嘴唇紧紧抿住。 「岩神大人赶到,数根岩枪落下,破了恶螭的阵法,并将它封印在轻策庄下。」 「哦,这样,太好了......」 魈目光一凝,从醒来到现在,她好像都是这副情绪低落的样子。 将楚韵送回她家,在告别前,楚韵看到准备离去的魈忽然回过头来朝她说道:「你送的药包它......」太珍贵了,所以,「我常常置身于险要之地,或是经歷恶斗,常佩戴它,恐它会被刮坏我才没戴......」 小木屋中她坐在床上,低着头的她视线刚好能看到他腰间,是不是因为看到他没戴药包觉得他不喜欢,或者不珍惜而感到失落呢? 「我以后,一定天天戴在身边。」他想来想去,觉得就是这个原因。 「欸?」 楚韵错愕地看着他朝她伸出小拇指,就跟她在过去每当要与他约定什么的时候,她也向他伸手与他拉勾那样。 「......」 迷迷煳煳地抬起手与他的手指相勾,他们的手在空中轻轻地晃悠几下,直到最后他与她的大拇指相贴时,楚韵才回过神来,「就算药包破了也没关系,我可以再给你做啊?」 他要是那么喜欢的话,她再做过就是了。 「不一样的。」 「嗯?」 他却是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与她约定好,魈便又是那样来无影去无踪地走了。 楚韵回到屋子里关上门,她靠在门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拇指,片刻后,她弯起了嘴角。 第148章 楚韵一手抚上心口,眼神惆怅地望着屋内某处,从醒来到现在,心中作堵的感觉没有丝毫地减退,反而还是令她在意得不行。 自己当时虽然被魈的眼神吓到,但是冷静下来想想,是那个地方有古怪才会使得魈也被影响到,而且他本就是在战场上拼杀的人,有杀意什么的并不奇怪,何况她知道,他绝对不会想着杀她,因此她有惊吓却不是为此感到难受...... 是觉得,无力吧? 好像因为太过信任他的实力,所以自己就那样放心了,好像只是在等待着,也觉得自己在那种都是妖魔的情况下,似乎做不到什么,能不给他添乱,能不拖后腿就是万幸了。 她也曾因为自己年龄小,自己孤身一人,由于双拳难敌四手而埋怨过自己力量小,无法从众人的欺凌中保护自己,但又为了不想因为他人的过错而责怪自己,便自我安慰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有的事情是没有办法的,她已经在尽力地保全自己了...... 第256页 可眼下,她又久违地感受到自己很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在那种状况中什么都做不了,尽管魈很厉害,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需要支援,不需要能支撑他的力量啊! 这种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等待着的感觉才是让她很不爽,很难受的。 想清楚的楚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巧的是,她最讨厌自己什么都不去做的情况,会一次又一次努力自救破解困境的自己,绝对不是只会软弱地坐以待毙的傢伙。 能与妖魔对抗的力量,即使再身陷险境也有自保之力......楚韵想起闲云真君送给她的两份图纸,说是能研究出机械战车,只是炮弹造价不菲,加之以仙力催动才能有用于战争攻城掠地的威力,而当时送给她,想的也是让她用来自保,不过她从仙山上回来事情太多了,又忙着念书学习,自然还没能抽空来研究图纸。 况且闲云真君说过这两份图纸并不是战车的完成稿,仍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但没关系,她从现在开始就研究怎么做机械战车,炮弹材料的花费嘛,她不是还剩九两三钱银子嘛?除去还要上学堂交的束脩,自己日常吃饭的一点开销,这个她可以能省就省,就算她一日三餐都吃白馒头也成,其它的应该都把钱花在造战车上吧。 楚韵单手支起下巴,对了,替文彦去採药,虽然很可惜的是她那一箩筐的药没了,但是她可是差点没命了,而且他应该还活着,不说后面岩神大人来了,何况那个妖怪把她抓下山崖都没去缠着文彦的。 楚韵打开门,走出去几步,远远看到文彦家的门楣上也没挂白布,他绝对还活着,那他的竹筐里不得有她给他采的药? 那她再去轻策庄......楚韵勐地晃晃脑袋,她心里已经对那地方有阴影了,暂时,反正现在还是不去了,就算说那个大妖怪被镇压了,可之前怎么就好死不死地把她给抓了呢?她就倒霉到这种地步了?! 被魔神诅咒后,她的运气一直就好的不行坏的特灵,还是别赌上自己的小命去那里吧。 但不管怎么说,文彦休想赖掉她的工钱! 「哎......」楚韵重重地嘆出一口气,想到他那时突然松开她两只手,她就心里闷得恨不得给他来上几拳。 就算他的脸高高肿起来,都是便宜他了! 心中已有决断的楚韵,没有直接去文彦家,而是拿出笔墨写了几个字条才带着弹弓出门去了。 她随手捡了路边的几个小石子,又注意到此时外头没人,楚韵松了一口气,省的别人和她打招唿,非拉着她说话不可,她爬上离文彦家近的长在他家外面的一棵树,她坐在树杆上,挪动身子更靠近文彦所在的二楼,看着他的房间因是白天而没有亮灯,窗户也是开着的,不过她才不管窗户开没开呢,没开她也会用弹弓将纸窗给砸个洞出来。 主要是直接拍门去找他也不知道他在不在,更是不想惊动文景文丽娘,要是知道她是来找他们儿子的,他们肯定很不情愿,若是知道了她是来问他们儿子拿钱的,那她这辛苦钱就更别想能拿到了,还得白白跟他们大吵一架,烦不胜烦...... 她没有一开始就把小石子缠上纸条,这万一没打进去呢?楚韵先拿了几块小石子试试手,看着都投进文彦房间的窗户里了,楚韵这才将小石头绑了字条用弹弓投进文彦的房间里,把字条送进去后,楚韵才从树上下来回家去了。 剩下的,就是等文彦拿钱来找她了。 他会给钱吗? 楚韵心里不太确定。 她要价二两,这确实是多了些......可是她差点连命都没了,这一路上采的药材也就琉璃袋最值钱,如果清心没掉下去的话,这二两银子辛苦费还不算亏心,但是他那时松手了啊,这样想想二两银子哪里拿着心虚了啊?! 等等,他不是还有绝云椒椒么? 「可恶!」 这样一想,才二两银子,她亏死了! 但是他家的药房还不是他在管,她也不觉得她的命才值二两银子,可这又不是她要多少就能有多少的,是要看文彦能拿出来多少的。 二两银子,应该不算难为他吧...... 「哈......」心里更郁闷了。 楚韵上午投的纸条,待她吃过午饭看图纸的时候,被一阵急促得像是要砸破她门的敲门声给震得收起图纸,她起身开门去,刚拉开门,焦急的文彦看到从头到脚好端端的楚韵出现在他眼前,登时欣喜若狂,他张开手就要抱人,可楚韵一瞧他的样子,敏感地往后退去,就让他扑了空,察觉到他竟然还想抱她,楚韵拉下脸来。 「楚韵,太好了,你没事......」 「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与激动异常的文彦不同,楚韵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被她冷漠的态度刺到,对上她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眸,文彦心中一慌,「楚韵,你可是在怪我?我那日不是要松手的,我......」 「你既然找来,想必看了我写的字条,怎么说也是采了两株琉璃袋还有其他的药材和绝云椒椒,我的辛苦费你带来了吧?」楚韵打断文彦还想继续辩解的话,她向前伸出手,「你不会想要赖帐吧?」 「不会不会!」 见她大有不搭理自己的架势,慌张的文彦只好把钱袋子拿出来先递给楚韵,看她收下,好似也没那么不耐烦了,想到自己给了钱,他说话也更有底气了些,「楚韵,你别这样对我,我心里难受得很,我不想松手的,我也很自责的,只是我累了一天实在没力气了,后面还遇到了仙人,我也没管自己而是跪着求她来救你,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几天也吃不下睡不了,天天担忧你的安危为你祈祷,你现在也好好的......」 第257页 楚韵听到他后面说的话不由得冷笑出声,「我对别人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态度,你觉得不舒服那是你自己的感觉,来挑我的刺没道理吧?何况你不适的话那就别与我搭话不就解决了?」 说完楚韵就将人用力推出去,关上门,任凭文彦如何敲门喊她,楚韵也懒得理会。 只是在这之后,文彦却是缠上了她。 「趁我好好跟你说话的时候,快滚,不要再纠缠我,不然我真的会收拾你。」 要上街的楚韵发觉文彦离她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头,她失去耐心地转过身子,双手环胸地冷声呵斥道。 「只要你一天没有消气,我就会跟在你身后,我也没有妨碍你,你大可以去做你自己的事。」他觉得并未自己做了什么,而楚韵还有如此反应,就跟她还在生气一样,她心中多多少少还是在乎他,才会这般吧。 「可你就这样跟在我身后,让我挺困扰的,我说真的。」 「我那时真的不是有意的,你我认识多久,你的安危对我来说也很重要的,你那天也对我说过,我不常劳作比不得旁人,能走到轻策庄采了药已经是极限了,我当真是脱力了,幸而楚韵你也福大命大,你过多久才能不生气不计较呢?在此之前,我打定主意,你不原谅我,我也只好跟着你一遍遍解释希望你能消气,楚韵,从我们认识至今,我都是真心对你好的......」 楚韵眯起眼睛,越听越觉得这人厚脸皮了,怎么以前倒是没有察觉出来呢,「这几天你缠着我说的所有话,无非都是在表达着,因为我现在人不是还好好的,为什么还计较着你松手的事?你口口声声像是在请求谅解,可我听着,你怎么都在说着自己的不容易,只是在极力辩白和撇清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我凭什么还跟你闹别扭,对吧?也没有规定你说话我一定要搭理你,也没有哪条律法说了我一定要热情待你,怎么你却一副我在无理取闹的样子呢?」 只是他们以前也没有面临生死的考验,而她对他一向宽容,觉得他们是朋友,有的事情也不会放在心上,不去计较,这才忽略了吧。 一开始她确实是在感到难受的,跟村中人相比,文彦对她友好,因此她把他当作一个朋友来珍惜对待,所以他突然松开两只手,让她感受到了背叛,纵使她好好的,也不是他的功劳,若不是及时赶到的魈,她现在还能活着听他掰扯么?! 「我被救不是因为你的祈求,只是运气好,有仙人在附近顺手救了一把,那位仙人还想把你一併带走,但是当时妖魔鬼怪在旁虎视眈眈,我经歷的,我遭遇的危机,如何是你几句话就能轻飘飘地揭过的?你从我看似平安无事的结果来倒推我也不是遇到了灭顶的危险,所以不该置气不该有情绪,何况你有补救的行为,你尽力了......你也不想想,轮到你去求救的时候,那时的我坠落多久了?纵然仙人神通广大,到那时救援真能赶得及?」 所以她起初是很生气的,可过了几天,她又觉得自己能理解一点,他害怕自己也会受到牵连被妖怪攻击,就松手了。 一个人他怕死,并不是十恶不赦的罪过。 只是因为把他当作朋友,在生死面前,他竟然真的松开了她的手,令她有一种被果断抛弃的愤怒与难过...... 「可当时的状况要换作是我,若是你被妖怪捲住,若是换我疲惫不堪,我也不会松开手,哪怕我也会被妖怪缠住,我能毫不犹豫地说出我做得到。」楚韵目光直直地看向文彦,眼眸中只有说真话的坦然无畏。 文彦下意识地避开了楚韵的视线,有些狼狈地看向别处,想要反驳,可心里也清楚,楚韵说到做到。 「如果你觉得我不搭理你是在生气,那就大错特错了,我怎么对人,要怎么对人,全凭我的心意,更是我的自由,觉得我有针对你,那是多想了。」 她能够理解人会畏惧死亡,但是不能原谅他在那种境地下,当意识到他们可能都会死的时候,那样果断放弃她的生,他说的话,更是从头至尾都在为他自己考虑,听到他隐隐责怪自己没像从前那样对他,她也失去了问他多大一张脸的兴致,他们之间的牵扯,无非是他临时僱佣她,而她要问他拿报酬而已。 只是如此,也仅剩如此。 文彦从楚韵说的一番话中,隐约察觉出她以后不想再搭理他的事实,莫大的恐慌一时袭上他的心头:「楚韵,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我喜欢你很久了,我怎么捨得你出事呢?这次真的是一个意外,我会对你好的,我以后会待你更加更加好的,求你了,你别不理我,我没有你不行......」 看到文彦脚步蹒跚地向她走来,楚韵大感意外地往后退了好一段距离拒绝他的靠近,她是真的没见过文彦这副慌乱无措口不择言的样子,更是被他如此卑微的模样弄得大吃一惊。 「你......」 他说,他喜欢她? 短暂的惊讶过后,楚韵平静看向文彦:「会有更适合你的感情的人出现的,恕我不能回应你的喜欢。」 楚韵如此平淡的语气仿佛化作一柄尖利的刀,狠狠刺向他的心脏,他多年来的喜欢,那不得不藏在时光中的,一粒一粒堆沙成塔的感情,好似在一瞬间被眼前的人全盘否定,在她的心里没有一点感觉,不能牵动她一丝的情绪,就在那一刻,文彦觉得,面前的楚韵好像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第258页 似乎,是她已经配不上他多年的恋慕了。 长久的隐忍终于爆发,文彦冲上前去,他抓着楚韵的手腕,歇斯底里地质问楚韵:「一点都不为我的心意而感到惊讶,你是一早就知道了就察觉出来了?就如现在这般冷眼瞧着我为你执迷,就这样享受着我对你的情意对你的偏爱......你不过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儿,有人爱慕这样的你,很得意吧?」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钳制住,被大力拽住的手腕疼得楚韵暗自咬牙,文彦虽然不和村里人一样劳作,但是年长她几岁又情绪激动发了狠地抓住她,倒还真的使得她一下子难以挣脱开。 「别人都说你的娘是......」 下一刻文彦的声音都变了样,他疼得直直倒在地上,像个虾米那样弓起身蜷缩着,豆大的冷汗从额间渗出,脸也因为两股之间的剧烈疼痛而失去了血色。 被松开的楚韵看到文彦痛苦倒地,不由得冷哼一声,学堂中除她之外都是男孩子,又是调皮捣蛋的年纪,这偶有口角发生争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也围观过他们打架,就是好奇他们打起来跟她过去的会有什么不一样。 果然让她学到这一招,她看着一人就是蓄力向另一人□□踢去,当场就把那人踢得没有一点反手之力瘫痪在地仿佛要死了一样,她瞪大双眼,居然就用这样一击就使得别人面如金纸,唇色惨白,顿时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若她过去会这样一招,那么倒地的就是那些欺负她的臭小鬼们,而不是她了...... 楚韵深深记住这个「杀招」,并在心里嘱咐自己,非必要时刻不能轻易使出。 楚韵看着自己的手腕,都被掐得青紫了,一碰就疼,想到他竟然还编排起她娘来,楚韵紧绷着脸,又狠狠地往文彦身上重重补上几脚:鲸木整理「我不是说了,让你别来惹我吗?!你活该!」 楚韵眼里翻腾着怒火,她的脸色寒冽如冰,「你尽管去朝文景文丽娘告状,你们一家我都没在怕的,你的喜欢就跟你的人一样让我噁心,晦气!」 「真是可笑,你若真如你所说长久地喜欢我,可我被欺凌的时候,也不曾见过你帮我一分;你就该知道,在全村人的针对下还能活着的我,能做的可不仅仅是对你放狠话,是我往日对你太温和了,让你觉得我是可以被你肆意摆布,随意对待的人吗?」说罢,楚韵蹲下身,她握紧拳头,用力朝文彦脸上挥去一拳。 在心里想过要给他几拳,如今才打他一拳,真是便宜他了! 文彦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楚韵别过眼去,双手撑在腿上站起身来,看着文彦还支支吾吾却疼得说不出话来,楚韵双手抱臂,无助瘫在地上的文彦在他变得模煳的视野中,却清晰地映出楚韵的脸庞。 他看着她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没有一丝温度的漆黑眼眸如同深邃望不到底的暗色漩涡,无端端地令他心中生出恐惧感:「你是想说,你给过我馒头之类的事情,那就是你在表达你的喜欢,你在对我好?」楚韵嗤笑一声,「你们家剋扣我多少工钱,够我买多少斤馒头了,再说了,我没对你好过?我总是在顾及你的心情,才给了你我很好惹的错觉吧?觉得我像棉花那样可以任人揉搓捏扁?」 「真要跟我一桩桩一件件翻旧帐,死的只会是你!」楚韵忽然啊了一下,「要不趁着你毫无还手能力,把你打得半死不活吧?反正你爹娘欠我的多了去了,父母债子偿嘛~」 楚韵说着就在活动手腕,指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文彦只能以疯狂摇头,摇得他感觉脑浆都在晃荡了来表示抗议。 见他当真信了,当真怕了她,楚韵才收了装出来的架势。 楚韵深深地看了文彦一眼,沉声道:「你跟你爹娘一个样,歹竹长不出好笋,都一样的虚伪至极。」 有的人他平常看着好好的,甚至对别人态度都不错,可当真的遇上事情之后,才能看出他竟然是这种货色。 「......」 楚韵转过身,大步大步走,离文彦越来越远。 怎么说呢,就是挺失望的,又有一点可惜吧。 她当然也听到了他颤抖着声音,像是喃喃自语,又好像在问她,就算他没松手,真的豁出性命去救她了,那么她就会爱上他吗?若真的会,他也会不顾一切的。 他不是故意的,却是下意识地如此选择,因为比起旁人,不管是谁,只有他自己的命更重要。 他说他喜欢她,可是他要求她对他的态度要好一些,要她不许计较,要她能理解要她去宽容......无论他说得再好听,他所有的话,都是为了他自己。 如果这就是他的喜欢,他应该是只喜欢他自己。 因为他的心中只有自己,才会露出一副仿佛被她辜负了的样子而发狂吧。 被救了就一定要爱上救人的人吗?感激会是爱吗?报答也会有多种方法,就要必须为了感谢而搭上自己的一生吗? 她只知道,如文彦这般付出也要锱铢必较,也要计算能收穫何等回报的人,是无法得到一颗真心的。 没有什么他爹娘是他爹娘,他是他,他们一家人就是一个样子,他们就不会是朋友。 所以,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楚韵用力拍拍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哎呀,你就当认清一个人喽,他不值得你不开心!」 第259页 「今天是个好日子,去街上买点滷肉回去和阿姐一起下面吃!嗯,就放纵一下下,之后就真的要为战车节约开支了!」 第149章 「姑娘,姑娘,你的酱香猪肘给你切好了!」 「啊,哦,谢谢师傅......」 出神的楚韵反应过来,连忙从滷味店的老闆那里接过给她包好的猪肘子。 她双手托着滷味,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在大街上。 「糖葫芦喂,又酸又甜的糖葫芦喂!」 听到小贩的叫卖声,差点撞上人的楚韵这才回过神来,她拦下抱着糖葫芦架的小伙子,从他手中买了两串糖葫芦。 酸酸甜甜的滋味总算让她心里好受了一点。 话可以说得很爽快,但是人好像就没办法能一下子就变得那么潇洒,说不在意转身就能忘却。 越让自己不要去想,可文彦的话与他过往展现出来的态度,却让楚韵心中越来越感到窝火。 她怎么觉得,他好像就没有把她当成和他一般的人? 或许曾经有过照顾,她以为是他觉得她过得不容易,所以她也会回报他,但是他似乎天然把她当成弱于他的存在,直至刚才,竟然想用力量使她屈服吗?! 她不清楚他是不是在看不起她,但是她能感受到,在文彦的心中,他们好似不是对等的。 「......」看来光是踹他几脚都是轻了的。 明明知道他不值得,现在在她的眼里,这个人也烂掉了,可自己为何还会感到惆怅呢? 绝对没可能是捨不得他,这样想着她都要吐了,可心中的这种感觉,是因何而起的呢? 楚韵想起在与秋时稔把话都说开了,她们和好之后,阿姐还是会为那个臭男人而暗自神伤,好似还是会为此纠结郁卒,她感到不解,只能委婉地问阿姐是否还记挂着那个男人,并希望她能放下这段让她痛苦的回忆。 可阿姐却对她说,挂念旧情,并非是捨不得曾经的人,也可以是捨不得那熘走的光阴,自己在过去那毫无保留,炽热的情意。 那么自己,是否也是如此呢...... 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把他当作朋友,就好像,比起过去也有过觉得开心的,让她珍惜他释放善意的时光,她更觉得,「他」好像是一种留给她的牵绊,而此刻,这份留在世上属于她的,将她与别人联繫起来的牵挂,又消失了一些。 好像此时此刻,她只有阿姐了。 「哎,这心中怎么感觉好悲凉啊......」 楚韵使劲晃晃脑袋,咬了一颗冰糖葫芦,觉得吃起来不得劲儿,又连着咬了好几颗,将嘴里都塞满了,两颊鼓鼓囊囊的,等吃完了一串糖葫芦串,楚韵带着猪肘向秋时稔家一熘烟地跑去。 「阿姐!」 清脆响亮的声音在前边的小院子里响起,正在厨房下面吃的秋时稔一听是楚韵的声音,她盖上锅盖就从厨房出来,被冲过来的楚韵抱个满怀,下一刻秋时稔脸上也扬起了笑容,她也很喜欢被楚韵抱住的感觉,好像她们紧紧依靠在一块,她被她强烈需要的样子。 「阿姐,我给你带了酱香猪肘~」 闻言,秋时稔眸光亮了一瞬,这世界上哪里有不爱吃肉不沾荤腥的人呢! 不管旁人,反正她是爱的。 「怎么突然想到买猪肘啦?是你与别人谈租地的事谈成了,用别人给的定金买的?」 「呃。」不愧是她的好阿姐,这藉口都这么会替她找。 不过这也能算作是她的工钱吧? 「吃饭没有?既然带了猪肘来,肯定是没吃的吧?等着,阿姐去给你下面条。」 秋时稔说着就推开楚韵,却注意到她的唇边沾了点点冰糖碎渣,秋时稔抿抿唇,有点无奈又眼带笑意地抽.出自己随身的帕子,给楚韵拭去嘴角糖渣,「你啊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吃东西还挂在嘴边......」 「嘿嘿......」楚韵憨憨笑到,「阿姐,我也给你带了一串糖葫芦!」 就跟那孩童走在田野间,在天黑了发现萤火虫,却觉得那是天上耀眼夺目的星辰落在凡间那般,楚韵也把这随处可见,并不值几文的糖葫芦当成宝贝似的献给她。 「你吃吧。」 「阿姐~」 她这回撒起娇来,倒是没了她第一次那样生涩,只让人瞧着觉得古怪,她拉着她的手轻轻摇晃,甜如蜜糖的嗓音听得她心里软软的。 秋时稔嗔了楚韵一眼,像是在说败给她了,从她手中接过糖葫芦,当着她的面咬了一口吃,她虽然不喜欢这股酸甜可口的滋味,但并不是不能吃下去,因为比起小女孩喜欢的,她更偏爱胭脂水粉,可哪叫她妹妹喜欢呢? 「嗯,好吃。」秋时稔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嘻嘻!」 秋时稔看着楚韵兴高采烈的模样,缓缓摇头,伸出食指戳戳她的脑袋,又拿过她带的猪肘,转身进去厨房了。 秋时稔边拿着长筷子和下到铁锅里的面不让它粘黏,边咬着糖葫芦吃。 自家阿妹有的时候看起来比她成熟多了,又很会处理事情,但是在她的眼里,楚韵更多时候还是像个小孩子那样,喜欢吃喜欢玩,喜欢吃甜腻腻的零食还爱闹腾...... 可她更喜欢把她喜爱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 「面好了,快来吃!」秋时稔在厨房里喊了一声。 第260页 「好咧!」楚韵应到。 秋时稔端着两碗面出来,楚韵也进厨房去拿两双筷子,这是她们不用言说的默契。 两人面对面坐着,秋时稔的那一碗放了青菜和猪肘子的面比起楚韵的来说,味道都有点淡了,因为楚韵的那一碗面除了有烫好的蔬菜和猪肘,秋时稔还额外给她舀了一勺酱辣椒,又在面里加了一点醋。 「阿姐,面条加辣子还有倒一点点醋很好吃的!你真的不来一点?」 「不了,我只喜欢放盐。」 「哎......」 看着她肩膀耷拉下去,宛若一只垂头丧气,耳朵也塌下去的小狗狗,秋时稔忍不住轻笑一声,不过她是不会让步的! 她的面里绝对不能有醋! 「好吧,辛苦阿姐下面条啦!」 楚韵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随后她眉头一皱,连忙咳出来,「这面里怎么还有姜丝啊!」 「噗嗤!」哎呀呀,看来这姜丝切的还不够细呢,这面的味道如此丰富,却还是被她尝出来了。 「阿姐~!」 热闹地吃过一顿午饭,楚韵端起碗去厨房,这洗碗刷锅的家务就落到她的身上了,而秋时稔则是回自己房间继续织布去了。 春去秋来,她们已经相伴着走过两个多年头的酷暑严寒了。 这一年,楚韵十七岁。 秋时稔看着此时的楚韵,虽然她的个头并未往上窜多少,这也是早年间她没有补到营养,即便后面与她相遇,她们的生活也不过是改善了些许,偶尔能吃上荤腥,可长时间的营养不良使得楚韵错过了长高的时机,秋时稔为此感到很遗憾,但是唯一欣慰的是,楚韵出落得越发标緻了,近日里竟也有媒婆上门询问她的情况。 可在得知楚韵父母早亡,现在与她相依为命,家底不丰且没有拿得出手的嫁妆,更是在女工等方面不算擅长后,皆是露出一脸难色。 秋时稔忧愁得重重嘆息出声。 「阿姐阿姐,怎么啦!在为何事烦忧呢?」 看着只在面对她时,才会露出天真而不被世事沾染模样的楚韵,秋时稔掩藏住心事,随意地扯了一个藉口遮掩过去。 楚韵表面上应承她晓得了,相处来的默契使得她并没有轻信秋时稔说的话,而是思虑着她真正的烦恼是什么,毫无疑问的是阿姐目前只会为她自己以及她的事情苦恼,那么是她的还是阿姐的呢? 「快吃早饭,还要去念书,不是说今日会公布学堂大比的成绩么?阿姐可等着听小韵的好消息呢!」秋时稔出声打断楚韵的思考,彼此熟悉的好处就是这样,坏处也是这样,对方要是说谎或者有心遮掩什么,都能被另一个人听出不对劲的地方来。 可她们又习惯互相理解不会多问,除非是自己觉得有必要的事情,才会追问。 被秋时稔这样一打岔,楚韵也只好草草吃过早饭,看她吃那么快,秋时稔又微沉脸色,嘱咐她吃得慢一点。 楚韵神色讪讪地放下碗筷,对秋时稔露出一个讨饶的笑容,随后收拾好书本,逃似的离开家门。 哎,阿姐越来越有长姐如母的风范了,爱唠叨她不说,也爱管束她了,真是甜蜜的烦恼呀~ 走在路间的楚韵转而思索着,她目前能想到的,能让阿姐感到困扰的无非就是金钱和姻缘,眼下她们还能餬口,这日子她们也在越过越好,那么只有姻缘了? 是现在和阿姐谈爱的那个男人他让阿姐......阿姐瞧着不像是伤心的样子,只是在忧虑,若是考虑他们之间的感情,就会想到他们的将来,所以阿姐很有可能因此伤脑筋中,她要怎么帮阿姐想办法呢?晚上回去的时候与阿姐谈心,旁敲侧击? 而目送楚韵出门的秋时稔,也一样满脑子都是楚韵的事。 在常人眼中,她二十岁还未出阁,虽然能惹得旁人几句闲言碎语,但眼下她还能撑下去,何况她也有了谈婚论嫁的对象,可楚韵目前连一个心仪的人也没有,甚至对男女感情之事也一知半解,还是几年前那副没开窍的样子,就连她也知道她学堂的学子有的也对楚韵心生好感,时不时地找藉口来到她家,要私下见楚韵一面,可楚韵连别人对她的示好也看不出来,只觉得奇怪,更是没有喜欢上谁的样子,她没见过她对谁感到过羞涩,都是很坦然的样子,她如何能不急呢? 她能给予的爱是有限的,她放心不下她...... 秋时稔想起楚韵认识岩神大人麾下的仙人,他们算是熟识,那么楚韵的终身大事,是否可以...... 秋时稔勐地晃晃脑袋,自己怎么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想当初楚韵向她坦白她认识仙人的事情时,她都被震惊得僵在原地,更别说后面真的看到了仙人,她直接晕过去了。 对神仙的崇敬乃至畏惧,甚至远远超过对自己父亲的,那是一种高不可攀无法想像的存在,他们拥有至高无上的权能,只是动动手指,就能轻易办到人类做不到的事情,决定人类的生死,因此她甚至一度无法面对楚韵。 怎么能想到拜託神仙来管楚韵的婚姻大事呢? 可她...... 秋时稔烦闷地闭上双眼。 而在路上走的楚韵又被人打断思路了。 「楚韵早啊!」 「呃,早。」 看着眼前精神奕奕跟她打招唿的少年,她学堂的同窗,可是他以前是走这条路上学堂与回家的吗?她原来都没碰到过他几次,反而是最近能见到他了。 第261页 「你有倒着走路的爱好吗?」 见他始终面向着她笑着走路,楚韵不禁疑惑地问他。 「我从今天开始,从此时此刻,可以有这个爱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仍然是脸正对着楚韵,笑得灿烂。 楚韵刚想提醒他看脚下的路,果不其然,这位同窗就被路上凹凸不平的小坑给绊一下要摔倒了。 「呃啊!」 他的手在空中乱挥,楚韵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往回一拉,见是楚韵拉他,而自己要顺着她的方向倒过去,少年的眼睛勐然睁大,这样自己是不是就能顺势倒入楚韵的怀中,不然撞到她也好,少年脸上刚露出幸福的笑容,可下一刻就发觉自己失算了。 第150章 楚韵拉了少年一下就顺着这个力气往身后一带,自己敏捷地侧身避开,连衣角没擦到少年。 「谢......」连个道谢的机会也不给,少年只能看着楚韵大步流星地远去。 「楚韵姑娘,早啊。」一位同窗见楚韵进学堂来,坐在座位上的他起身向楚韵拱手行相见礼。 「早上好。」对方对自己如此客气,楚韵也只好拱手向对方回礼。 「楚韵,早上好!」旁的同窗似是觉得这个行礼的少年太过装腔作势,可还是先向楚韵热切地打过招唿,才白了他一眼。 楚韵神色淡淡地入座,她的同窗们已经不正常好一段日子了,不知从何时起,会争着与她早上道好,又如现在这般,只是盯着她瞧。 楚韵的视线从课本上移开,望向少年:「你一直这样看着我,让我感觉很有负担。」 「啊,抱歉抱歉......」一少年急忙转过头去,楚韵也就重新低着头翻书。 这样的对话总是过个几天,就要发生一回的。 并不是她不考虑别人的心情,而是好声好气又委婉的说法不起作用,她又因为他人过于灼热黏在她身上的视线而感到困扰,反而在她冷面直白地向对方说出来后,别人才会收敛,她便如此了。 可他们又忍不住偷偷打量她。 「......」楚韵想不明白。 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些一开始对她还有敌意的萝蔔头们也渐渐蜕变成一个个少年郎了,随之而来的,是他们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 知道他们心中还不算服气她留在学堂里读书时,她便是这样与他们维持表面和平的样子,只要他们不来找她的麻烦,她倒是不介意温和的对待他们,在此期间她也没做什么,忽然有一天,他们对她就变得殷勤起来了,莫名其妙在意起自己在她眼中的形象什么的。 不过楚韵对他们还是不冷不热的样子,被暗暗排挤的时候只要不会影响到她念书,她也懒得搭理他们,现在依旧是如此,就算对她越发和善,她也秉着礼貌的态度回敬对方一点。 楚韵的心被学习和研究制造机械战车占满,根本分不出心神去在意他人对她的态度变化,别人身上又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只要不对她造成困扰,不妨碍她学习,一般来说,她对别人的态度还是挺友好的;只是既然用委婉的方式不能说动影响她的人,那她只好直接一些了。 所以她虽然不太明白,但是也并未放在心上。 待教书先生来上课时,宣布此次各个书院联合举办的诗文大赛中,楚韵取得甲等,座下一片譁然,等今日课毕,楚韵的座位前围满了人,一个又一个地向她道贺恭喜,楚韵也好心情地一一谢过。 而当教书先生走来时,学子们纷纷让开一条道,身子都站得笔直,教书先生一手置于身前,一手背在身后,不笑时脸上或深或浅的沟壑,只让人觉得严肃又带有压迫感,他看着人群中心的楚韵,古板的脸上显出笑意,眼里的慈爱与欣赏,使得他眼尾的皱纹也衬得人和蔼起来: 「楚韵,恭喜你在比试中获得甲等。」 楚韵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极力压下声音中的激动,向教书先生深深躬身,一板一眼地行了极其标准的弟子礼,「是先生教导有方。」 一年一度举办的诗文大赛,是各个书院使得自己的声名更出名的办法之一,而如何能引得人们对此有更多的关注,某一位堂长便想到与各个学堂相互较量,这又能突出书院的能力,又通过比试,让其他人知道哪间学堂的教书先生与学生更加优秀,就算自己学堂的学生比试结果不太理想,但至少也让他人知道了参赛学堂的名字,而比试的内容,参赛学子,这都是茶肆说书人能讲来的新鲜事,各个书院的竞争关系,又能成为他人的饭后谈资......总之,对于参与进诗文大赛的学堂是利大于弊。 而在一年前,教书先生便建议她去参加,比起感到忐忑,她更开心能有与其他学堂学子交流的机会,比起带着一定要拿下名次的决心,楚韵反而觉得这是一次磨练试验自己的机会,只不过被拿去比较的就不只是她了,就连她就读的学堂,教书先生都会被拿去比较,或许也因为如此,各个参赛的学子的竞争意识太强,去年的诗文大赛不是多么愉快的一次经歷,她当时的成绩还是丁等...... 想起教书先生也要被比对,可她还不能说出反驳的话,还要被嘲笑说输不起,那时心中只剩下对先生的惭愧了,可先生却说她第一次参加就能获得丁等是很不错的成绩,并鼓励她。 [先生这把年纪了还会在意他人的三言两语么?嘴长在别人的身上,何况他也没有在先生面前讲话的胆量,又何须在意?重要的是你可有在此次经歷中学到什么没有?若下一次你胜出了,也不要做出在他人面前说闲话的事情,不入是非,不较一时长短,你若想赢,就要在方方面面都胜过别人,这便是真正的赢。] 第262页 楚韵将身子又压低了一点:「学生时刻谨记先生的教诲。」 「哎呀哎呀,恭喜楚韵姑娘了,楚韵姑娘天资聪颖,真是有出息啊!也多亏了先生的辛勤教导......」是乐得找不到北的堂长来了。 楚韵直起弯起的身子,无论堂长如何夸她,楚韵都只是礼节性的颔首,脸上神情也淡淡的,对堂长保持着基本待人的尊重,忍耐着听堂长的夸夸其谈吹嘘拍马,直到他按照约定拿出奖励取得甲等学子的三两银子后,楚韵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 制作炮.弹的钱这不就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堂长太拖拖拉拉了,等他拿出三两银子的时候,学子们都走得七七八八了。 毕竟是学堂扬名的大好机会,堂长也捨得下血本许出承诺,若是有学子在此次比试中取得最高的成绩,他私下再有奖励;而取得甲等的学子,各个学堂给予的奖励则是被赠予上好的文房四宝,以及在各个学堂选取珍贵藏书拓本的机会,既然是藏书,便不是市面上能随意买到见到的书本,而藏书越多,在外人看来就是这家学堂越有实力。 给出真品,要是保管不当失传了怎么办?或者又哪里有那么多的藏书能给出去呢?而藏书拓本是本学堂学子都未必能看的,书本最为珍贵,金银什么的,在主流读书人的眼里还是太俗气的黄白之物,又怎么能拿这种东西作为奖赏呢? 楚韵也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去参加了一个比试而已,就拿到了堂长给的奖励,还有古书奇书可以看,在归家的路上,她扎起的马尾都高兴得甩来甩去。 「阿姐!」她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取得甲等的消息告诉秋时稔。 「啊!」踏进家门楚韵跑得太急不看路,不知道脚底踩到什么一滑,还是秋时稔听到楚韵回来喊她的声音从厨房出来看看,看到楚韵要摔倒了,急急忙忙上前接住她。 「阿姐!」 「还笑,十七岁的大姑娘了,还如此毛毛躁躁的!」 楚韵脸上刚扬起来的笑容,就被秋时稔呵斥没了,像是做错事那般,她默默低头听训,她视线一偏,去看刚刚是踩到了什么而滑倒的,是个带滑轮的小部件。 「......」楚韵无语住了,她又看了看自己住的房门,她走的时候没关上吗? 看着楚韵被她训得闷闷不乐的样子,秋时稔心里也不好受,她不是不知道这是楚韵对于亲近的人无意识的亲昵和依赖,她个性从前便是如此,大大咧咧,对于细节什么的却很难注意到,不经意就像这次这样粗心到没看路,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想到如此出神......她在担心未来楚韵嫁人了,别人的家人能不能包容她。 尽管嘴上说得再亲热,媳妇都不会是女儿,别人也不会真的把楚韵当成和自己从小待着的儿子那样宽容,不会觉得她不注重细节,毛毛躁躁的也能觉得这样的她可爱,或者是去替她注意,所以即便会有不忍心,秋时稔也只能态度强硬地让楚韵去意识到这样不好,她必须有所改变,等到以后再来改,等到那时才反应过来别人会因此嫌弃她,那样她会更难受的。 「阿姐,我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个诗文大赛啊,各个学堂举办的,我取得了甲等耶!」 秋时稔看着兴奋不已的楚韵,她说这话的时候都要手舞足蹈地跟她比划了,她下意识地拧眉,「好好说,我可以听懂的,你是大姑娘了,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要稳重一点,嗯?」 接连被泼凉水的楚韵,她面上灿烂的笑容也僵在脸上,秋时稔沉静的声音压得她心头有点堵,「我知道了,阿姐。」 「也,没什么啦......就是,虽然有很多人参加了,但是我最后赢了,教书先生和堂长都挺高兴的,那个堂长还额外奖励了银钱,阿姐......」 「既然是你赢回来的,你自己收着,阿姐不用。」楚韵拿出钱袋子递给秋时稔,却被她的手往回推,「做得很棒,小韵,这个钱你收着后自己要记着怎么花的,不要一下子就大手大脚地採买完了,家里不缺什么东西,你要好好计算怎么使用。」虽然她在管家方面也不是有多出色,但是多少能嘱咐楚韵几句。 「嗯,阿姐我进房间了。」本来她想自己昧下一两来,实在是需要钱制作炮.弹,另外的二两给阿姐,持家本就会花费很多,可秋时稔不要,楚韵一时难过,也就没有执着。 「......」 秋时稔看着楚韵的背影,她不是感觉不出来楚韵感到难过,可她不能像以前那样再抱住她,那样自己的阿妹是成长不起来的。 她也想以她自己的方式,让她的未来更好过一些。 楚韵进去房间,将门关上,她绕开摆在房间中央组装的机械战车,拉开凳子将书桌上图纸都扫开,趴在桌面上。 「......」 楚韵的脑袋枕在臂弯里,失神地盯着窗外,她想像中的情景是她冲进家门来一把抱住阿姐,兴高采烈地拉着她转圈圈,她哈哈大笑着,阿姐也看着她在笑。 对于别人围绕她的声声夸赞,她心里也没有觉得有多高兴,或者感到有多得意,在教书先生面前,她也牢记先生的教诲,不会变得妄自尊大,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别人都比不上她而骄傲自满...... 可在回家的路上,一想到会见到阿姐,她才有了自己赢得了甲等,是参赛的那么多学子当中的第一名,大家都读过书,他们都比她早启蒙,可她都比过了那些人,她并不是瞧不起别人,她回家以为阿姐会问她比试的详情,楚韵觉得自己会一边装作这并不是什么大事那样看上去很无所谓的模样,但是一会儿就破了功,拉着阿姐和她滔滔不绝地讲起来怎么比试的,还要讲得有波折一些,显得她能拿到甲等可是很不容易的...... 第263页 她不是想吹嘘自己,只是想让阿姐觉得,她真的很厉害,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别人夸奖还是诋毁,无论说什么,她的内心都很平静,并不会为此过于开心或是难过,是真的难以感觉到自己的情绪,能因为不太在意的人而能有那么多的波动。 她只在乎阿姐,只想要她能好好夸夸她而已。 那会比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藏书,那三两银子都要来得让她喜悦不已,会比顿顿吃上烧鸭烤鸡,比吃上奶酥和许多糕点都要让她欣喜若狂。 可阿姐总说,她不是小孩子了。 楚韵转过脑袋,将脸埋入臂弯里。 这样渴望夸奖的行为,在她看来是很不成熟的,是不能被允许的...... 「嚯,姑娘你可真不一样啊,别人的房间里放的要么是书柜衣柜,您这儿这么大的一个战车摆着,当真不是一般人啊!」送信的兔子精从窗口跳到楚韵的桌面上来。 在听到兔子精的声音时,楚韵也收拾好情绪,不是在阿姐的面前,魈面前时,她在面对任何存在,总会心生淡淡警惕和戒备,「这次也有劳兔五爷送信来了。」 「嘿嘿,姑娘客气了。」它都送了两年多了,感觉都习惯了,要是从哪刻起不送信了,它都会不适应的。 在写回信的时候,楚韵顿了顿,还是提笔简单地写下自己参加诗文大赛,取得甲等的事情。 晚上吃饭时,楚韵看到平常一顿只吃两个菜的她们,今日足足有六道菜,把小餐桌都堆得放不下了! 「阿姐......?」看着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还有一锅汤,楚韵有些傻眼地看向秋时稔。 「恭喜我阿妹取得这样优异的成绩,多做几个菜怎么了?」秋时稔像是理所当然那样很是淡然地说到。 难怪今天喊吃饭的时间,比往常都要晚上些许。 看来要吃两天的剩菜了。 这是楚韵的第二反应,随后,端起碗扒饭的她,越吃脸上笑容越大,到最后都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秋时稔无奈地摇摇头,自家的傻妹妹啊。 「这诗文大赛考的是什么?阿姐还不知道呢。」说罢,秋时稔夹起一筷子的鱼香肉丝就放到楚韵碗里,又把唯一的一个鸡腿夹过去,跟她说她中午吃过鸡腿了,可楚韵还是夹回给她。 「这不一样,这不是平常姐姐妹妹的谦让,这是诗文大赛成绩甲等的学子,夹给你的鸡腿,阿姐不能不吃。」 「啧啧。」秋时稔无语地抿唇。 楚韵又夹了一筷子的蒜蓉炒青菜,她兴致勃勃地准备夸夸其谈,却又想起阿姐要她有个大姑娘的沉稳样子,只好压抑着内心的欣喜,平淡地将诗文大赛上发生的事说给秋时稔听。 虽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但是能将此事说给阿姐听,分享也能让阿姐为她感到骄傲的事,这本身就让她高兴得不得了,她也感到心满意足了。 另一侧收到信的魈将信纸展开来看,看到楚韵写到在诗文大赛中她取得甲等的消息,思忖着这对她来说一定是很好很值得庆祝的事情,便也想着如何恭喜她。 他将楚韵写来的信反覆看了几遍,才将它沿着楚韵折出来的摺痕折好,确保不会有额外的痕迹后,再轻柔地把信塞回信封里并锁入抽屉中,如往常那般在放了信件的抽屉周围,布下必须他本人来了才能解开的封印。 楚韵正在收拾碗筷,却听到一阵拍门声,因着天色晚了下来,这拍门声过于着急,楚韵迟疑片刻,隔着门,问门外的人是谁。 「楚韵楚韵,是我呀,周子游!我来向你道喜的!」 「可是白日在学堂里,你不是已经向我贺喜过了么?」 周子游怕要是说他带礼物来道喜的楚韵直接在门内把他挡回去,又喊来秋时稔,这才让楚韵把门打开了:「楚韵,这是我做的书籤,贺你在诗文大赛中取得甲等,不过是一个小玩意儿,不劳你想着回礼什么的,我走了啊!」 没直接给楚韵,而是交给了秋时稔,也不等楚韵说什么,正如那急切的敲门声那样,束髮的少年又急急忙忙跑走了。 秋时稔与楚韵对视了一眼,她笑着将手里的书籤交给了楚韵。 楚韵看着手中有三指宽的书籤,好像是用硬纸板裁剪做的,书籤的四个尖硬的边角也被细心地剪出弧度变成圆角,白色的书籤中央大概是他用毛笔沾了颜料画出了朵朵盛开的浅蓝浅绿色的花,下边还有坠有细细短短的青色流苏,可见是花了一番心思的,从这个书籤上来看,一点也瞧不出他是那么急性子的一个人。 「......」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学堂的其他人时不时就想送她一些小礼物,或者是零食,她想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概不愿收,她不喜欢欠别人的,收了就要回礼,她哪里有那银钱和精力去准备回礼呢? 就算他们说不需要她回礼,她也觉得不妥,这样不好,所以都是严词拒绝的。 「不过一个小书籤,也不到需要回礼的程度,也不会让你有负担,但这也是别人的一番心意,改日若是他也有这样让你贺喜的机会,你也送一个小玩意儿给人不就好了?你还没有书籤吧?」秋时稔看着书籤被裁减的边角,忧愁地想着自家阿妹能不能有别人一个男人这样细心呢? 她越想越发愁,「总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会很伤同窗之谊的,你当真心中没有心仪的人吗?若你心中早早有了谁,或许也能少去一些烦恼呢?」秋时稔意有所指地说到。 第264页 听到秋时稔这样说,楚韵也只好收下这个书籤,在秋时稔说到她心悦的人时,她摸着青色的流苏,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魈的身影。 「我没在烦恼啊?」 楚韵不解地看向秋时稔,为何她有了喜欢的人就能少去麻烦呢? 秋时稔看着楚韵抚上书籤中浅绿色的叶与花,不知从何时起,自家妹妹似乎很是偏爱青绿色的一切,就连不感兴趣的胭脂盒若是上面有青绿色的花纹,也会多看两眼,衣服花样也喜欢穿印有青绿色的,便让所有人都觉得,她仿佛生来就喜欢这种颜色。 第151章 (修) 楚韵就要拉上门关门,又是一个同窗找上门来,也同样地送了她一个青绿色的书籤,样子看着很像她上街路过的小摊上面售卖的那种,不过要二十文一个,她才捨不得买就作罢了。 一晚上收了好几个书籤和其它小玩意儿,楚韵有些苦恼,这种感觉就像是她欠人情了一样...... 她没有随意丢在桌面上,挑出一个用得上的书籤,其余她就都放到抽屉里,不管怎么说这是别人的一份小心意,用不到就收好。 楚韵将碗筷都洗好,再将厨房和餐桌都擦了后才回房间,而兔子精也带来了魈的回信,没想到这次能当天,还是这么快就收到了回信,楚韵就将信纸展开看看魈写的什么,原本坐着的她「蹭!」地一下就站起来了,兔子精就看着楚韵像是受了什么刺激那样在房间内来来回回走着,弄得它很好奇魈上仙在信上写了什么。 楚韵又将信纸贴在眼前睁大眼睛看着,兔子精更是疑惑住了,它只知道人类年老的时候才会老眼昏花,要把东西放到跟前看,才能看得清楚,可是这个人类少女看着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看不清东西呢? 在心里将信的内容翻来覆去读了几遍,楚韵才将信折好,可她仍旧难掩激动地将信纸「啪!」的一下盖在书桌上,兔子精看到眼前的人类脸上洋溢着越来越灿烂的笑容,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神看得它浑身一抖。 「没事的话,我,我先走了.......」兔子精想脚底抹油开熘。 「嗷!」 是楚韵一把将它抓住,然后一手牵它一只前腿那样拉着它在空中转圈圈。 开朗的少女那甜熘熘的笑声,在转得眼冒金星的兔子精听来,像是熬药的女巫想到什么恶毒的计划而展露出来的瘆人讥笑。 「小韵,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在另一头织布的秋时稔,听到一声惨叫,那声音似乎是从楚韵的房间那边发出来的,秋时稔便停下手中的活计,去到楚韵房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台机械战车,不过楚韵一早和她说过自己要做这个东西,所以此时见到逐渐成型的战车,秋时稔也并不觉得意外。 「欸?有吗?」坐在书桌前拿起一本书在看的楚韵,她扭过头来问秋时稔。 「嘶......」秋时稔倒吸一口气,楚韵此刻脸上洋溢的笑容太过荡漾,又似日光爽朗耀眼得她觉得夜晚都不用点油灯了,「那是阿姐听错了吧?你看书别看太晚了,要好好休息。」硬生生地把她从她房间里逼退出去了。 「好~」 秋时稔出门后,还是有点不放心,也不是觉得古怪,可楚韵的心情忽然变得这般好,没有一点徵兆,她又想偷偷进门去看楚韵在做什么,但一听到她这一声应答,把她鸡皮疙瘩都激起来了,秋时稔搓搓手臂,脚步加快地回了自己房间。 等秋时稔走后,楚韵又展开她折好的信再看一遍。 可惜啦,兔子精突然惨叫一声,使得她只好松手,结果她一松开它,兔子精就跑没影了......不过经过刚才这般闹腾,她激动的心也淡定了一些,可是一看到信上写的内容,楚韵就控制不住地捧着脸脑袋晃来晃去,并起的腿也在地上踩来踩去。 魈写信来说恭喜她诗文大赛中取得甲等,所以想在她放旬假的那天约她出去玩! 楚韵紧紧抿住嘴唇,勉强控制住表情,可她双手又在桌面上杂乱无章地敲来敲去,到了晚上准备歇息的时候,她躺在床上,也没有一丝睡意。 啊,为什么旬假还有三天才到啊,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一睁眼醒来的第二天就是旬假了呢...... 就连放假也希望学堂开门的,要是被别人知道她脑海里有这样的想法,会被学子们丢的书给淹没的楚韵如是想到。 被浮舍赶去睡觉的魈也同样的没有睡意。 就当他写出这封信后,并没有在当天收到楚韵的回信。 自己的提议会否让她觉得唐突了呢?或许她最近也很忙碌,会不会不太方便,自己的提议会否让她感到困扰了呢? 为什么还没有收到回信? 他们信件往来已有两年多了,就算知晓她过后一定会写来回信,可每次写出信件,不久后都会为此感到苦恼。 当他想着该如何为楚韵庆祝,恭喜她,并抱着这样的疑问去问浮舍几人时,明明他们都不在一处,更不可能事先通气的,却无一例外地告诉他,把对方约出去与她吃喝玩乐就好。 「记得打扮得帅气点。」浮舍。 「约了什么时候见面吗?不是明天见面的话,我还来得及给你量身定做一套服装。」弥怒。 「我去给你找情话大全。」伐难。 「?」魈。 「等一下,人间不是有那种《三句话让她为我神魂颠倒》还是《语言的艺术这样才是沟通》的书吗?那个更有用吧!」应达。 第265页 「......」 他只是问如果别人有喜事该如何为其庆祝,根本没有提到楚韵,他们却都不约而同地觉得他口中的人就是她。 ** 第二天去上学的楚韵又碰到了与她「同路」的同窗,他本以为楚韵会直接略过他去,所以只是简单地与她打了声招唿,却没成想,楚韵破天荒地对他微微一笑,嘱咐他要看脚下的路,再越过他走了。 少年魂不守舍地走在山路上,走着走着就直直摔向别人的田地里。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对他笑...... 去到学堂后,其他的人也发觉楚韵的不寻常,她竟然一整天都笑眯眯对人,说话也不冷冷的,而是如清风细雨一般温柔,反而弄得好几个学子害羞得不知所措,更不敢与她搭话了,只敢偷偷瞄她几眼。 这一天一天熬啊熬的,终于等到下课,明天便是一天的旬假了。 楚韵飞快地吃完饭,收拾好就进屋子里,她将战车收起来,使它变成半掌大小,给它放入小匣子中,刚好能挂在腰间,她后面也再请教过闲云真君如何做机械战车,仙家的机关造物的神奇之处便在于此,需要用的时候又能变回原来大小,平常不用的时候为了不占地方,便设计成能缩小到随身携带的样子。 收起机械战车,楚韵来到落地镜子面前,她对着镜子就在研究如何编自己的长髮,平常图简单省事,她一直都是扎个高马尾就出门了,可就在昨天照镜子的时候,发觉自己这样看起来太普通了,和平日没什么两样。 衣服也是,怎么简单怎么便捷就怎么来,完全没有想过打扮的事情...... 可是她在街上看到的女子,各个都有编发和设计的小巧思,使得自己看起来与旁人不同,像她这样只梳个马尾的,是几乎见不到的,要她编发,她大概只会编成两股麻花辫,还是太简单了。 镜子里映出垂下头去,看着有些沮丧的楚韵。 哪叫自己平常都不注重如何装扮自己呢。 因为根本想不到魈会约她出去玩呀! 楚韵折腾自己头髮的手一顿,她想起阿姐要和与她谈爱的对象见面时,总是要把衣柜翻了个遍,也跟她一样,把衣服都挑出来,一件件拿到身前,在落地镜前面来回比对,看哪一件穿在身上要更好看;三个水粉胭脂盒来回试颜色,刚刚梳好的髮型,她明明觉得很不错,已经很好看了,可是阿姐就是哪儿哪儿觉得不行,不够好看,她花了半个时辰才梳好的髮型啊,说拆就拆了,要去见心上人,她起码要花上一个时辰打扮才能出门...... 楚韵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梳子没有拿稳摔到地上也没察觉,她知道自己是很在意魈的。 不,是非常珍视他。 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她就感受到了他于她而言的与众不同。 因为那时的他在她的眼里,也是高不可攀的仙人吗? 可不知道从何时起,在她也不清楚的某刻,他在她眼中不是那么高高在上的存在,意识到他离她过于遥远的时候,不像从前那样觉得可以接受,而是想要自己可以追赶上他,怀揣着若是被别人知道了,一定会说她吃了熊心豹子胆那样的,想要站到他身边去...... 她只知道,从某一刻开始,她会非常期待见到他,见不到的时候会想着他,感受到他迴避自己的时候心里酸酸的,他不用对她做什么,更不用去说什么,他是那样轻而易举地就能牵动她的情绪,她好像因为他变得更脆弱,变得很容易的开心或者难过。 她对其他人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不会因为谁而想要打扮,不会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何模样,不会纠结自己在他面前说的每一句话是否有好好表达清楚,不会过多思考,别人在她面前说的每一句话会不会有别的意思...... 不会想着,要在谁的眼前,展现出自己最美的样貌,她只希望在他的眼里,她会与众不同。 「原来,是这样的心情啊......」 楚韵倒在床上,她的手中抓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衣裳,她仰起头望向房顶,久久无言。 第二天,魈比约定见面的时间早一刻钟赶到小吃街入口旁的一棵大树下。 他听弥怒几人说,若与人相约,早点到约定的地点等待会更好,便提前在此等候。 可说到等待,自己今日不知为何,比往常都缺少一些耐心,明明哪怕他驻守一方,埋伏在暗处等待敌方将领,就算维持一动不动地姿势盯梢十天半个月的,他都能沉住气,但此时却感觉熘走的每分每秒竟是那般漫长。 以往的等候,他都能聚精会神地将全身心都专注于等待中,没有杂念,不像此刻脑海中涌入了纷杂的思绪,所思所想好似都要与不在眼前的楚韵扯上联繫,越是这般,越是感觉到等待竟有如此难熬...... 又想到,这是他们书信往来的,各自忙碌的两年间头一回的见面,魈忽然低头打量着自己的着装,心中涌动着自己都感觉到陌生的侷促,和此前从未想过,只是与她单独见面,与她独处,心中蓦然升起丝丝缕缕的紧张。 可一想到他们相约,为彼此而来,心里又不可避免地感到无比期待。 「应达,魈的约会不会出状况吧?他可以和楚韵顺利地,开开心心地约会吧.......」伐难不禁焦虑地问身旁的应达。 「可恶,我放心不下,好想跟过去看看啊!」 第266页 「还是别了,我们被发现了,不就搅和他们单独见面的机会了?」虽然她也很想去看,心里是又担心又好奇的,连带着这几天也掺和着给魈出主意,可真到魈他们见面的这一天,她和弥怒一个劝住一个,她负责伐难,弥怒拉住浮舍,说什么也不能打搅他们两人的约会。 「可魈这几天很奇怪啊,给他拿去的宝典也不知道看了没有,反而有空见到他时,他好像都在观察别人的神态反应的样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她们口中的魈,他嘴角微微弯起,又收敛,脸上想展露一丝笑意,却不自觉地拧眉,就像是在练习如何微笑的样子。 他从不参与众仙家的聚会,也不会出现在岩神大人与好友把酒言欢的场地,很早以前,便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像他人那样放松,不能使自己松懈下来,因此说到如何恭喜他人,像是触及了未知的领域,使他进入了盲区那样,萦绕在心头的疑惑是他如何能让楚韵清晰地感受到,他会为她取得的成就,发自内心地为她感到高兴呢? 他能感受得到,自己在楚韵心中是重要的存在,所以她的这些分享,尤其是她看重的事情,如果他能对此表现出开心的模样,楚韵也会因此感觉到幸福。 所以为她庆祝这件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更不是能随意对待的事情。 要和原先的自己展露出不一样的样貌,要让她能真实地感受到他...... 「魈!」 脑海中引发的万千思绪都在这道忽然响起的,却是他期待已久的声音面前瞬间消融了。 「你等很久了吗?对不起呀!」 魈循着声音侧目看去,脑海中的少女跳出了思念,跃至他的身前,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剎那间,他的唿吸变得轻而浅,像是快要止住那般。 第152章 此时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他那时对着清澈的湖泊看着自己的倒影练习,在见到她要恭喜她时该摆出何种表情,印象中的楚韵还是过去那副稚气未脱的样子,不似今日这般,不过是稍加梳妆打扮,便从含苞待放的花蕾,蜕变成奼紫嫣红绽放得最为热烈的芍药,使人移不开眼。 周身涌动的风也变得躁热,她曾说过若是手指被烫到捏住耳垂便能驱热,可此刻耳朵上却传来让人无法忽视的滚烫热度,又该如何是好...... 楚韵一手抚上心口用力压住胸膛,尽量让自己的喘.息小一点,她不想在魈的面前那般没有形象地大口大口喘气,想来样子很不好看吧。 「魈?」 他为何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瞧? 楚韵的另一只手摸上自己托人做的编发,是它看起来怪怪的吗?这可是她提前两个时辰去找人专门给她编的头髮,想到今天要见面,她昨晚上一整晚都没有睡,在编发的时候,还被婶子扯到头髮把打瞌睡的她扯醒了;那是这身衣裳哪里不好看吗?她纠结了很久的,是要穿米白色的上面绘制了青绿色图案的衣裙,还是穿自己喜欢的,她想来想去,握紧拳头,下定决心要在他的心里留下自己很美的一面,才穿了自己想穿的衣服......果然还是穿青绿色的那套会更好吗?! 楚韵的手轻轻碰了一下脸颊,编发的婶婶说再加点价,妆容也给她包了,她想着这敢情好,没有任何犹豫地付钱了,她提前这么早去做这些,还差点迟到了呢!是她现在看起来很奇怪吗? 可在化妆的婶子那里,她看铜镜中的自己感觉还行啊? 难道说仙人的审美和凡人的审美是不一样的?! 楚韵嘴唇微张,她很想问出口,是不是她在他眼里看着有些奇怪,他才这般盯着她看,可若是得到了魈肯定的回覆,她会沮丧得一整天都没办法开心起来吧...... 这样想像着,她就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楚韵今日穿了一身妃色齐腰襦裙,比较少见她穿如此靓丽的颜色,可她喜欢的颜色乃是妃色与天青色,魈垂眸看向自己穿的这身衣服,在弥怒提出为他做衣裳时,自己对此并无异议,只是下意识地提出能否绘制妃色的团花,或是天青色的纹路。 他看着文武袖上的妃色团花,再看看楚韵今日穿的衣服,不由得轻轻挽起嘴角。 楚韵也上下打量了穿的这一身衣裳,虽样式与以往风格不同,但同样很干练,她眼里露出被惊艷到的样子:「魈,你今天好帅气呀!」 想到什么的楚韵又连忙补充到,「呃,以往也觉得你英俊潇洒气宇轩昂,只是今日瞧着更加俊逸非凡,啊哈哈......」 楚韵不由得红了脸庞,为了圆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她又大力夸赞他的样貌,可魈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只看外表的人啊?明明他的内在一样不凡而可贵,她是不是要再说点什么补救一下呢? 「谢谢,今天的你也很漂亮,我是说,你以往也如此风姿绰约......」魈脸上露出了和楚韵一模一样的神色,仿佛觉得自己失言了的表情。 「谢谢。」 两人都低着头,他们之间,突然就变得生分又客气了。 「恭喜你在诗文大赛中取得甲等。」虽然在信中已经向她说过了恭贺的话,但当面说会不会更能让她感受到被祝贺的感觉呢? 至少在他心中,会觉得与她面对面地道贺更好。 楚韵不自在地扭过脑袋,当他看过来时,自己不知怎的,竟有些胆怯与他对视,可自己明明是那么高兴能与他相见啊。 第267页 想要与他在今日留下美好的回忆,因着这个念头,楚韵握紧双拳鼓励自己,她侧过脑袋,身子也偏过来些,如往常那般,如每一次见到他那样,对他扬起笑容:「谢谢,谢谢你想为我庆祝。」 楚韵面上还带着微笑,可是心里却在尖叫,他为什么看着自己不说话,又为何突然移过脑袋似是不愿看到她?! 「你腰间的挂饰也很好看,你眼光很好,很适合你。」 「是我同窗送我的小礼物,是他们有眼光。」因为觉得只是穿这一身衣裳有些单调,她便把同窗送的小玩意儿拼接了一下,又编了一条络子,正好能挂在腰间。 「......」 他记得,她的同窗都是男子。 见魈久久盯着这个挂饰,楚韵也不自觉地视线往下移,可惜这是别人送的,她再转送也不好,他要是很中意的话,她可以重新做一个更适合他的挂饰再送给他? 「我们走吧。」 「嗯!」 也许是身旁有他在,所以对比夜晚,这白日里有些冷清的小吃街,走在其中也别有一番滋味,她看着迎面走来的一对男女,女子挽着男子的手,而男子低头小声地与女子说着什么把她逗笑了,他们肩挨着肩走路,楚韵偷偷瞥了一眼魈,心下有些羡慕。 腹中空空的感觉使得她一时也生不起旁的心思,只想赶紧吃点什么填填肚子。 摊主们不像在晚上人多的时候那样会热情地叫卖,在白天,都是有人走近摊子,老闆才意思意思询问几句要吃什么,楚韵一个晚上没怎么睡,又起了个大早去专门编发的人那儿,正是感觉到有点困,但更多是觉得饿的时候,就想吃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再来点烧卖,或者来一碗热豆浆和油条,有魈在的话,外加一屉一笼小笼包吧?她要沾醋和辣油,听说这不同的铺子,配的辣油的滋味都是不一样的,可那叫肉夹馍的东西看着也很好吃...... 「香喷喷的蜂窝糕咧!公子,小姐,二位要不要来尝尝蜂窝糕啊?不是我吹,小店这道糕点,只有没吃过的,吃了的没有只吃一回的,我敢跟两位打包票,这整条街,这方圆二十里,只有我这里有这道点心吃的!」一中年男子十分热情地朝楚韵他们喊道。 这两位公子小姐看着年纪不大,长得极好,穿着也不错,特别是公子那一身看着就很贵气,肯定是捨得花钱的有钱人家,而他这蜂窝糕可是从老远的地方拜师学来的,这糕点的制作对手艺的要求可是很高的,且很容易发酵失败,不少人想偷师都做不明白,他也是学成了才敢摆摊售卖的,这条小吃街也只有他这里卖这道点心,吊吊他们的好奇心,想必他们会想要尝试一番的。 楚韵与魈对视一眼,她心下有些意动:「那咱们尝尝?」 「嗯。」她既然好奇味道,他自然没有异议。 人就是这样,对新奇的没见识过的东西总想试一试,虽说这点心有老闆吹的那么好吃的话,他的摊子周围该围了些人吧,他如今的店铺也不该只是这样的一个推车,看着有些简陋,且推车改造的小摊子上就像包子铺那样堆满蒸笼的样子......但是一盘糕点她能受什么骗啊?顶多不好吃呗,就算难吃她也想知道怎么个难吃法儿。 楚韵自然而然地把这蜂窝糕的样子想像成平日里见到的,挂在高大的树上,或是屋檐夹角上的蜂窝形状了,没想到老闆拉开蒸笼,扑鼻而来的是一股从未闻过的香甜气息,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能用何种尝过的糕点来形容这股味道,这糕点金灿灿的,切成细长条状,正面看上去的确是有细而密的蜂窝孔,难怪如此得名...... 看到楚韵一副被吸引了注意力,眼里满是跃跃欲试的样子,魈取出一颗成色上好的红宝石给老闆:「蜂窝糕我都要了。」 不仅是老闆傻愣住了,听到魈这么说的声音,楚韵循声看去,本来也准备掏钱的她,看到魈拿出来的那颗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的宝石,就这样递给老闆时,她整个人眼睛都瞪大一圈,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败败败家啊! 楚韵像是被人施展了定身术那样纵然心里在吶喊,可人过于惊讶,反而被镇得动弹不得,而老闆也好似丢了魂那般,他下意识地伸手接过红宝石,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后,他大喜之下失控喊出声,声音嘹亮得能迴荡这一整条街。 惹得其他人都诧异地看向卖点心的老闆,不知道他因为什么事而惊声尖叫,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纷纷白了他一眼。 而卖蜂窝糕的老闆一副生怕魈会反悔的样子,在接过红宝石后,另一只手紧紧盖住那颗拿了宝石的手,只是整个人都颤抖不止,唿吸急促,兴奋得脸都绯红的。 「公子,您这宝石太贵重了,我这,找不开啊!」狂喜过后,老闆又哭丧着脸,仿佛这颗宝石长出了翅膀要飞走了。 这颗宝石的成色这般好,估计买间酒楼都买得了,他这个小摊子算什么啊?这少爷也太贵气了,这样的财宝说给就给,还只是买个糕点! 「以物换物,你得宝石,我得蜂窝糕,如何需要再找?」 「好好好,您二位请坐,我这就把蜂窝糕给您们端过来!」天老爷,他这辈子发达了,居然碰上了傻财主! 楚韵这才缓过神来,她想到了什么,颤颤巍巍地问魈:「你过去,曾给我买过蛋黄酥,还有枣泥酥饼等等小吃,都是这般付帐的?」 第268页 魈点点头,他不清楚楚韵为何有如此大的反应,看着有些茫然。 对上那双此刻在她看来纯净又无辜的金色眼眸,楚韵只感觉到有些眩晕,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的,她身子直直往后倒去,魈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揽,楚韵就靠在他的怀里,他的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温热的身躯依靠着他,搂住她的手掌贴在她的腰腹,柔软的触感令他意识到,他的手心只隔着薄薄一层衣衫与她相贴,顿时心跳如擂鼓在胸腔中震盪不休,魈急忙推开楚韵,扶她站好。 「......」仍然感觉晕眩的楚韵注意不到这个小插曲,摊主摆出四方桌,那桌面本就干净得无需擦拭,可摊主硬是来来回回擦了又擦,还嫌弃这板凳硬,怕他们坐了难受,也不知道从哪里薅出来垫子,给他们垫好才让他们坐下了。 楚韵一手撑着额头,默默无言。 「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何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浮舍大哥说,既是为他人庆祝,便是自己做东,简单来说,对方的吃和用,是由他来出,他依言这般做了,可有她喜欢的吃食,为什么不见她感到高兴呢? 「嗯?没有啦!你愿意为我庆祝,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听到魈这样说,楚韵连连摆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只是......」楚韵左右看看,紧接着移动身子向魈靠过去,她一手搭在唇边,小声地说话,「宝石太过贵重,它在人间的价值,远远超过一碟糕点,像这样的点心摊子,你这宝石应该都能买下好几个了,所以只是为了一碟糕点的话,就太可惜,又很不值得的......它是珍贵的东西,这样的好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更好,千万不要像今天这样再轻易地给出了。」 她原来就无法对他说一句重话,更别说是在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后,又怎么捨得像是指责一般说他浪费呢? 即使自己的内心宛若轰然倒塌,碎了一地,感觉下一刻就能直挺挺地眩晕倒地人事不省,或是气得悲愤交加大喊「浪费败家」,她也只能隐忍下来,默默咽下溢到喉咙处的血不让它喷出来。 她不知道魈的情况如何,可此时此刻,他在她眼里是极其有钱的存在,他应该也不是不把宝石当钱,或许是太少在人间走动,心中存有的概念便只是以物换物,只是知道金银珠宝是人间流通能够採买的东西,没有金银,但是有宝石,就拿出来换物了,也无法细究一颗宝石能换多少银钱,它价值几何,他毕竟不生活在人世间啊。 可恶,她的心还在滴血,好想把宝石换回来...... 楚韵沉痛地闭上双眼,是她太穷了。 「你说它不值得它太贵重,可它若是能换来你的喜欢,你的需要,在我眼中便是值得的,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惜的。」 楚韵楞楞地看向魈,他说话的语气还是此刻看向她的神情都不似作伪,就像是她觉得非常贵重的宝石,在他眼里竟然不算什么,他也是那样平淡地向她讲述,似是在他看来理所当然,却让她震惊万分的话来。 就好像在对她说,她以为的,她看中的,她觉得的,都不如她要来得重要。 从指尖传来的颤慄一直酥酥麻麻进心里,身子靠前的楚韵勐地向后退去,躲开了魈看过来的视线,她脑袋晕乎乎的,却不是刚才那样难受,而是感到飘飘然,像是在云端漫步那样。 楚韵晃晃脑袋,自己怎能有这么荒唐的念头。 恰好摊主端来几碟蜂窝糕,还有别的小吃,有烧卖,有灌汤包......一下子就堆满了小小的四方桌,心慌意乱的楚韵连忙拿起筷子,就要夹起蜂窝糕吃来压压内心的不知所措,却是被魈一把握住手腕:「太烫了。」 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他手心炽热的温度将她的脸也染得绯红,楚韵拿着筷子的手控制不住地轻颤,待魈引动风吹温了四方桌上的吃食,才松开了她的手。 楚韵的手仍在颤抖,不知为何,她怎么也使不上力气,连只是拿起筷子夹一片蜂窝糕这样的小事,她都不能顺利地做到,还是魈拿起筷子,夹了几片,放到她的碗里,又给她夹了其它小吃,她的碗都堆满了,而他自己的还是空空如也。 「......」楚韵紧紧抿唇,难为情地闭上双眼。 好丢人啊! 等魈注意到楚韵的耳根红透时,才反应到自己又下意识地越界了。 不能许诺以未来,便不该与她亲近。 在桌下搭在大腿上的手缓缓收紧,有心遮掩而想要说些什么的魈蓦然眉头一皱,他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有人在求救。」 「一切小心!」愣神中的楚韵听到这句话后,顾不上害羞,像身旁看去时,已没了魈的身影。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这句话。 楚韵重重嘆气,随后自如地拿起筷子来,虽然没能与魈一起吃饭有些可惜,但是或许谁正面临着危险,只希望那个人和魈都要平安无事。 她夹起碗中的蜂窝糕咬了一口,香甜的滋味在齿间蔓延开来,糯糯的,却不是甜腻的口感,她在过去吃过牛乳制成的糕点,不是那种醇厚的奶香味,而是有蜂蜜的味道,可另一股味道很是清甜,是很清爽的感觉...... 「老闆,这个蜂窝糕真的好吃!它是怎么做的啊?」如他所说,这个糕点的口味确实新奇,看着也别致,不知道魈有没有吃过呢? 第269页 她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想法,可随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仙山上应该有很多好吃的吧? 眼下也没人来他的摊位,摊主也就来到楚韵这里,他双手放在身前,微微躬身,对楚韵毕恭毕敬地,却是没看到魈,不由得问起他:「咦?那位公子呢?」 「他有事先走了。」然后她对着老闆形容自己吃这个蜂窝糕的口感,向他问出心中的困惑。 「回小姐,这不像牛奶的清甜口味是我放入了椰浆制作的。」 「老闆,你这小吃能教我怎么做么?」 「教您,您确定?!」摊主震惊地后退一步,他惊恐地看向楚韵。 「嗯,老闆方便的话,我就来跟你学怎么做小吃,还请老闆务必教会我。」 楚韵想着这个老闆看在那颗贵重的宝石的份上,应该不会拒绝她这个请求,毕竟他可是赚大发了,说不定以后都不出来摆摊了,而她也不能一直在学堂里念书,两年来她造战车制作炮.弹,当初剩下的九两多也被她花得七七八八了,现如今她还没有谋生的手段,要还要做出机械战车,家里租出去的田那收的钱是不够她如今的花费的,能多学门手艺就有多养活自己的可能。 「呃,好的,只是您若真的要学,会很辛苦的。」 摊主心里纳闷着,这富贵人家真看上了他的小吃,大可派家僕来学,哪里还要这么一个金贵的小姐亲自来学啊? 第153章 而与摊主说定后,楚韵也没客气,将老闆好一顿夸后打包走了他的小吃,带回去跟秋时稔一起吃去。 「阿姐......哎呀!」楚韵推开虚掩的门,就看到秋时稔依偎在她未来姐夫的怀里,看样子,他们似乎在说话,闹得阿姐脸色红红的,可她看向男子的眼神却是充满了情意。 楚韵连忙捂住眼,「天气真好,我再去外面走两圈......」说着就要拉上门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这两年间,她瞧着,杜斌对阿姐是很好的,原来就是想着法子对阿姐示好,在与阿姐彼此确认心意后,一有空便会来看阿姐,回回都要给她带东西,有一次外头下了大雨,适逢那天她留在家中,开门就看到了他背着打着伞的阿姐,连她出来开门,鞋子都湿了点,可被杜斌背着的阿姐,无论鞋面还是裙边都没被雨水沾湿,而杜斌的裤腿和布鞋早就湿透了,他背了她一路,将阿姐放到屋檐下才走。 即使是她这个对男女之情不太懂的人也能看出来,他真的很爱惜很看重阿姐,自己现在进去,就打扰他们了。 「楚韵,恭喜你在诗文大赛中取得甲等,我给你带了一些小吃向你道喜。」杜斌看向要离开的楚韵,诧异地看着转过身来的她,今日里她竟然妆扮了一番,和平时见到的样子很不一样,可是想到对方有这样的大喜事,自是该好好打扮的。 「谢谢杜大哥,我带了吃的回来,杜大哥不留下来一起吃吗?」楚韵笑眯眯地说到。 哼哼,只怕是顺道贺个喜,主要还是为了来看阿姐吧~ 「不了,我还有事。」 他又对秋时稔说,「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嗯,路上小心。」 「姐夫再见!」杜斌和秋时稔都被楚韵这突然皮的一下给闹了个红脸,杜斌更是脚底生风地走了。 「欸嘿嘿,阿姐......」皮那一下很开心,但是杜斌走后,阿姐就不是刚才那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她盯着她的眼神让她冷汗直冒。 「我,我去把吃的先放厨房去!」 楚韵脚底抹油地沖向小厨房,秋时稔则是将大门关上,然后守在门口,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了楚韵一遍才开口:「你今天去见了谁?」 楚韵只和她说了今日会出去一趟,可能不回来吃饭,她也没多问,却是没想到她竟然打扮了一番,能让她如此,想必这个人对她来说很特别。 「呃,去见了魈。」 「......」秋时稔倒吸一口凉气,她还是不太能接受楚韵如此直接地称唿仙人的名讳,再说出口的声音都变得飘忽,「你喜欢他?」 与杜斌不同,秋时稔与楚韵就住在一块儿,对彼此的了解不是旁人能比的,能使得楚韵有了打扮的念头,这意味着什么,不必多说了。 楚韵被秋时稔的直白给弄得心脏停跳了一拍,从别人口中听到她喜欢魈的话,楚韵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起来。 她人不自觉变得扭扭捏捏,手也在揪扯着衣袖,秋时稔一看楚韵这个样子,嘆了一口气,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以往她察觉不出来,也有楚韵的心思都落在念书与制作那个什么车上的原因,虽然也有过怀疑她对别人对她的示好统统拒之门外,是不是她心里已经装了人,但是她一副今生只会与书本为伴,他人的感情好像都变成了多余的,只会耽误她念书的冷淡模样给打消了念头,秋时稔也就没有多想,何况楚韵对感情确实不像是开窍了的样子,她更是不会想到有仙人的情况,这才让她「灯下黑」了。 「这么明显吗?」 「......」看到楚韵捧着脸羞涩的模样,秋时稔忧愁地偏过脸去,不懂得情爱的人,又怎么晓得掩藏心思,能让她一眼就看透,只可能是她原来爱而不自知,突然间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了。 可,那是仙人啊...... 与她们普通凡人,乃是天差地别的存在啊。 第270页 「你和他见面,所谓何事?」 看着眼前陡然凌厉起来的秋时稔,楚韵不知她为何突然变了样子,还是老实地回答她,「我取得了甲等,他便说为我庆祝一下,阿姐,我带回来的吃的也是魈买的。」 楚韵伸出手拽住秋时稔的衣袖,「阿姐,怎么了......」 她很少在阿姐面前提及魈,也是因为她顾忌对方仙人的身份,总是会战战兢兢的,可都没像今天这样,阿姐竟会沉下脸色。 「小韵,阿姐不会害你。」秋时稔反抓住楚韵的手,她重重握住,「你是凡人,你和仙人不合适的,趁着用情不深时,尽早放下这份错谬的爱恋!」 楚韵用力甩开秋时稔的手,心里一阵刺痛的她来不及细想,只是反问她,「为何?阿姐是在说我不该喜欢他吗?就因为他是仙人?!」 「这难道还不够吗?男女婚嫁大都讲究门当户对,彼此条件不够相配,只会造就怨侣,我爹娘的例子就摆在你的眼前,你可有想过,现在一无所有的一方是你,他是仙人,就算我妄议仙人好了,他会喜欢的也是和他一般容姿倾城实力强大的仙子,你又何苦单恋下去?我知道他救过你,或有让你心动的时刻,但他绝对不适合你,你不会幸福的,你可明白?!」 「我不明白!」 楚韵使劲甩开秋时稔将她抓疼了的手,没再看秋时稔一眼,气闷地向房间里走去。 「小韵!」秋时稔跟上去,被重重一声关门声隔绝在外。 「......」秋时稔抬起手想要拍门,又硬生生地遏制住动作,她摇摇头转身离去,自己已经把利害关系讲给她听了,楚韵一时接受不了也很正常,只希望自家妹妹不要执迷不悟了。 楚韵趴在书桌前,眼里隐隐有泪意。 阿姐是在真心的劝阻她,她都不惜搬出她爹娘的事来说服她了...... 正是因为秋时稔真挚地与她说这些,她好像变得更难以接受了,心中憋屈难受不已,却又知晓阿姐的真心,她无法对她发脾气,只能把自己关着任由怒气膨胀,在心中反覆灼烧自己。 她也没想怎么样,为何只是喜欢,都不被允许呢? 自己的喜欢又为何需要别人的准许呢? 可阿姐不是别人,是她重视的人,她会对她说这些,都是在为她好...... 但是她又会叛逆地想到,阿姐眼中的「好」,对她来说,就是真的好嘛? 她也没觉得自己会和魈在一起,或者说对自己的感情她还没考虑到这种程度,她仅仅是意识到了自己对他的感情,她为此欣喜得不得了,又盼望他多少能知道一点,又害怕他会知道,她很矛盾,对自己的感情,有些感觉还是感到很暧昧,很朦胧。 可她只清楚一点,因为察觉到了自己对他是喜欢的,所以她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 脑海中也只有这一个念头,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她想要一直喜欢他。 接下来的几天,她们都在沉默中度过。 每当秋时稔想要对楚韵说些什么,楚韵就会迴避她,她说的她听不进去,也不想与她争吵,便只有躲开她。 秋时稔也没有放弃,她感觉得出来,楚韵也在避开与她发生争执,而又到了秋收学堂放假的时候,楚韵半是找藉口,半是真心要将战车拼装好,故而选择了回村里自己家,专心地沉浸去制作机械战车,秋时稔想着给楚韵一点时间,等她情绪不再那么激动,再与她好好谈心。 不说朱门大户,若是纳了一个破落户,别人艷羡她能嫁进富贵人家,以为她衣食无忧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可到底家里没有能耐,就人微言轻,只有受家族势力更强的一方压迫的份,对比男方要什么有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又如何能与男方抗衡?她的前半生足以让她深刻认知到这个道理,世人都是如此,更别说是仙人,秋时稔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她不想楚韵蹉跎了岁月,守着一份无望的感情,到日后连后悔都来不及。 ** 已是深夜,楚韵还未睡下,她就着油灯的光将机械战车拼装完成,蹲着的她直起身来,她擦去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欣慰地笑了,这炮.弹也制作好了,毕竟没有仙力的加持,不知道威力如何,她又拿起图纸仔细比对,只希望这机械战车能让她拥有能与邪魔一战而自保的力量。 楚韵敛眸,她握紧手中的图纸,若是没有与他并肩作战的力量,至少不要拖他的后腿。 「楚韵。」寂静的夜里,响起了魈的声音。 楚韵抬起头,她意外地向门边走去,拉开门来。 「魈?」 「本是要为你好好贺喜一番,但上次走得太过匆忙,后又在追踪妖魔,直到现在才寻你说明情况,抱歉......」 「没事没事!你已经请了我吃小吃啦,这便是为我庆祝过了,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千万别记在心上啊!」 「只要是你信中所写,都不会是小事。」于他而言,便是如此。 何况寄来的两页信纸上,她将此事重复点了三遍。 「......」 阿姐决绝的声音与他此刻轻柔如凉风的声音在耳边重叠,她心中充斥的感动化为点点酸涩,阿姐不知道的是,就算她没有喜欢他,但是魈对她的意义,因他而存在的记忆,已经是她生命中无法割捨的一部分了。 第271页 她何尝不知道,就算他近在眼前,可实际上却离她远在天边呢? 自由的风不该被抓住,就像高高悬挂在天际的明月,如何能生出摘下他的想法? 楚韵努力控制住表情,不想让面前的人察觉出异样。 只要她能抬头便能看到那轮清冷的月,那温柔的月光时不时地能照在她的身上,就足够了。 「那时没能转交给你的贺礼,这是岩神大人亲笔写下的字制成的书籤,还有我从医仙那里拿来的药膏......」楚韵这才注意到,与魈一同来的还有机巧鹤。 楚韵看着书籤上写的「勤勉」两字,落笔苍劲有力,仿佛能透过这个样式简洁的书籤窥见岩神大人玄黄衣袍的一角,仅仅是这样想到,都有种被震慑住的感觉。 「呃,没关系的,你那日已经请了我吃小吃了,哪还好意思收你的礼物呀!」 「可是我突然走了,留你一人在那。」 「你也是有急事啊,实话实说,我是很想与你逛街吃喝玩乐一天的,平常你也很忙碌,肯定没有时间好好休息的,借着为我庆贺的事情,我也很想你能放松一天,但是有人唿救,那当然是他人的性命更重要,何况我更在意的是你有没有事,你平平安安的,我就安心啦。」 「......」 那日他救了人,后面追踪魔物的气息无果,被浮舍截住问他这一天过得如何,他如实说了,浮舍看着他一脸的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无奈地摇摇头,觉得此事也没办法,不过他对他说,约了楚韵出去玩是打着为她好好庆祝的念头去的,没准她会对此很期待,可他忽然离去,纵然旁人的性命与一日约会没有可比之处,但是楚韵的心情也是很重要的,嘱咐他回头一定要好好跟人解释。 可是她在说起此事时,眼里瞧不见一丝失落,或是对他有一点的不满,反而对他很是理解,只关心他好不好。 「那便收下吧,既是需要,便用最好的才是。」他人的凡物如何经得用。 楚韵有心想说什么,可是看着魈坚定的神情,好像也不好拒绝,她看着手中的书籤,不自觉地忐忑起来,自己真的可以收下么,不过书籤也不需要如何使用,她只是用来夹在书中,平日里多注意,自己会爱惜的,才淡定下来。 只是那装着药膏的小盒子,怎么还红橙黄绿七种颜色都有呢? 知道的晓得他也是一番好意,不知道的,得说这人得多希望她受伤啊,她好端端的,却白白收下这些药膏...... 「如此多谢你,我就厚颜收下了。」 「还有,此物给你,你便挂在腰间吧。」魈从腰间卸下随身携带的小香炉,递给楚韵。 「不行,旁的也就算了,这是你的随身法宝,怎么能够轻易送给我?!」 「我那日去救人,当我飞奔而至赶到那里虽救下了人,但空中连一丝邪魔气息都不存在,足以见这害人性命的妖魔是何等实力亦或是行事何等狡猾,而近日来,都是妙龄女子受袭,妖魔擅于藏匿踪迹,但是频频被我截断救下人来,它不能得手,动作似乎越来越频繁了,我不会有事,我不想你出事,所以,你一定要收下,并佩戴在身。」 见楚韵没有接过小香炉,魈继续到,「那我便放在这里。」 如此少见的,他竟然会摆出一副不容她拒绝的态度。 「我去别处巡查,看是否能查到这个妖邪的藏身之处,就先走了......」 「等一下!」在魈转身就要瞬身走了之前,楚韵连忙喊住他,「我的机械战车做好了,只是不知道炮.弹的威力如何,依图纸上的记载,若是有仙力加固,它就能发挥出更强的力量,看来我得麻烦你帮忙了,可以吗?」 没有一丝的犹豫,魈即刻向她答覆:「好。」 第154章 是夜,浓重的墨色仿佛能吞噬掉一切。 一只青绿色的小鸟从楚韵家支起的窗户缝熘进来,小鸟落在楚韵家简陋的木桌上,金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熟睡的楚韵。 「......」 青绿色的小鸟又挥动翅膀,来到楚韵躺着的床铺上,像是要把躺着的人深深地印在心中,豆粒大的眼眸中流露出似人般恋恋不捨的眼神,许久,小鸟才振动羽翼飞走了。 夜叉能够感知[天命]也就是能感应到劫难,天机不可泄漏,却能隐隐约约地感应到笼罩在自身上的死亡危机。 劫难一定会来临,却不能预测半分,更不是能够逃离的[命运],幸好,他自始自终都压抑着,克制着想要向她走去的自己,他的心意从未对她展露半分,那么若是他没有撑过这次危机,于她而言,不过是觉得他太忙了,从此不会再见面,或许刚开始会不适应,但是很快,她的生命中又会出现其他的人,使得她忘却他曾经存在过...... 穿梭在云层中的魈,他墨绿色的身影在天际一闪而过,就算是天边划过一道流星,却转瞬即逝,漆黑的夜犹如怪物大张的口,将他远去的背影吞噬得一干二净。 「魈!一起去巡查吧。」是弥怒来到他的身侧,眼下没被事务缠身的就只有他了。 仙众夜叉各司其职,又在封印魔神残骸时一起行动,且魈作为护法夜叉大将,他身上的职责更是重大,为了若是他没有挺过这次危机,不至于让他的空缺影响到岩神大人的战略部署,使得同僚们措手不及不便应对状况,他便如实告知了预感到死亡危机的事情,为了他们能提前做准备,也向熟识的夜叉同僚嘱託请一定代他照顾楚韵的事。 第272页 而岩神大人此时奔赴战场正在前线战斗中,魈便只将此事说给了和他一齐安守后方的弥怒和应达,且这件事不能声张以免动摇己方人心,更不能让敌方抓到破绽,只暗中将他的空缺造成的力量损失补上即可;弥怒和应达却没有魈如此淡定,就算分.身乏术,一天之内也要有一两个时辰与魈在一块,只期望当魈的危机来临时,能一起应对。 ** 楚韵不知道为何,最近她的心里总是在感到不安。 思来想去,楚韵决定回秋时稔家里,她只能想到是不是因为魈说过的,狡猾的妖魔会袭击妙龄女子的事情,她也很担心阿姐......就算回去会起争执也好,会吵架也罢,这都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楚韵吃过午饭,将家门锁住,她便出门走上去秋时稔家的路上了。腰间一左一右挂着魈的小香炉以及装了机械战车的匣子,有这两样东西在,楚韵心中只感觉有了不少安全感。 如果要走近路,就要经过无妄坡,那是个阴森得树木长势能遮挡住天光的,在在那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的,真的能看见鬼魂的地方。 楚韵重重地嘆息一声,只能赶着自己去无妄坡了。 一踏进无妄坡的地界,楚韵就忍不住搓搓双臂,熟悉的阴冷气息缠绕周身,还有亮起来的鬼火使得楚韵很想掉头就走,这颳起的风迴荡在林间像是鬼魂在哭嚎......楚韵半是提醒半是安慰着自己,她有防身的小香炉和她还没有试过威力,但是已经有仙力加持过的机械战车,只好把心一横,不许自己怂下来,她一脸视死如归地往无妄坡的深处走去。 前方飘来的淡淡的血腥味迫使楚韵勐地剎住脚步,她也不能分辨出这是人的还是勐兽的,是人的她当然要赶过去,万一谁受伤了还要赶紧查看情况救人,可要是勐兽的,她有些怕自己误入凶兽搏斗现场反过来被扑了吃掉,还是又是鬼魂作怪呢...... 楚韵使劲摇晃脑袋,她双手握住小香炉企图给自己增添一些勇气,自己这是还没习惯有法宝的存在,还把自己当成普通的人,没事的,总之,先去看看! 楚韵看到破碎的木板,她顺手就捡起来,打算当作武器使用,又摘下目光所及之处长在山壁上的琉璃袋,这是很好的药材,功效有很多,希望能派上用场。 顺着血腥味飘来的地方走去,等她离得越来越近,发觉竟是杜斌受伤了!他半身靠在树干上,脸上血色尽失,自他的大腿处还有鲜血冒出来,好像是破了一个大口子。 「杜斌,杜斌!你怎么回事?!」 他看着人昏昏沉沉的,一副就要失去意识的样子,楚韵丢了木板,双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这荒郊野外的,失血过多昏过去了就真的要死翘翘了! 楚韵只好将琉璃袋揉了又揉,掐住杜斌的下巴,迫使他张口,硬把药材塞进他的嘴里,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楚韵只好喊到,「想想你家里的老娘,还有我阿姐,秋时稔,你不可以昏死过去啊!」 楚韵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环视周围没发现有合适的材料,又看着杜斌身下流淌出来的鲜血汇成的小血泊,楚韵当机立断,她手撕不开就用牙齿撕咬开衣袖再扯成长布条的样子,给杜斌做了简易的包扎。 「娘,阿稔......」 不知是哪一句话让他有了反应,杜斌嘴里的碎碎念,这气息微弱的声音还是让楚韵听到了,她稍感放心,想着要不要把他扶起来再说,只是这杜斌是不是吃秤砣长大的,她脸都憋红了,都没把他扶起来! 「楚,楚韵......」模煳的视野中,杜斌认出了要把他搬起来的人是她。 「省点力气,把药嚼了先!」 杜斌整张脸痛苦地皱在一起,他的手搭在楚韵的肩膀上,想让她放开他,却使不上一点力气,「去,救你,阿姐......」 「我阿姐怎么了?!」 「妖怪,抓了,她,快去啊!」只有气息而发不出声音的杜斌,他撑着向楚韵说到这句话,又虚指了秋时稔消失的方向,此时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了他剧烈的情绪,杜斌负担不住地晕了过去。 「对不住了,你可一定要撑住啊!」楚韵咬咬牙,她立即起身,顺着他最后指向的方向跑着去了。 可是周围什么异状都没有看到,只是泛起了死气沉沉的雾霭,身后身前都是一样的景色,没有洞穴,也没有怪物拖拽的痕迹还是挣扎的痕迹,亦或是血迹也没有...... 楚韵的心脏在狂乱地跳动着,害怕秋时稔出事的情绪几乎要将她的冷静吞噬殆尽,没有一点办法,找不出一点踪迹:「喂,妖怪,你出来啊,不是要心脏吗?来啊!」只能先想办法闹出来点动静,吸引妖怪现身了! 「啊啊啊......」 楚韵连着快速地勐拍自己额头数下,她关心则乱了,这个时候应该装成因为落单了很害怕的样子,妖怪才会出来吧?否则她这样叫板,万一邪魔有所忌惮呢?! 可从杜斌的样子来看,或许他和妖怪搏斗了,有两个人妖怪也没有顾忌啊,在邪魔的眼里,大抵都觉得人类不堪一击吧,所以怎么还不现身啊,她现在一个人它有什么好怕的! 忽然间,于她的眼前就像是被什么撕裂出一个椭圆的空间,周围还是无妄坡的模样,可是从凭空出现的椭圆空间往里看去,却是黑漆漆的一片,望不到底。 第273页 这撕裂出来的空间,周围泛着墨绿色的暗芒,让本想后退一步,不想被怪物打个措手不及的楚韵顿住脚步,她心中涌起微弱的希冀,会不会是魈的法术撕开的空间呢? 不一会儿,漆黑的空间中显现出一个人形,楚韵定睛一看,惊喜地朝里面喊到:「阿姐,阿姐!」 听到楚韵声音的秋时稔,单手抱臂的她也顾不上手臂上的伤,看着前方冒进来的光亮,朝着声源处一阵小跑。 「小韵......」 「阿姐!」 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阿姐,担心死我了......」楚韵抱得越发用力,生怕她会不见了那样。 「嘶!」秋时稔倒吸一大口气。 「怎么了阿姐,你哪里疼?对不起!」 「我,我没事,我们快走,妖怪,妖怪......」秋时稔抓着楚韵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整个人像是没了力气那样瘫在楚韵怀中,看起来她吓得不轻。 「好!」楚韵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背,希望以此能给她力量,尽快让她平静下来。 「不,仙人,仙人还在里面......」 与此同时,楚韵发觉那个撕裂开来的空间,在缩小。 她心有所感,楚韵再度拍拍秋时稔的背才松开了她,紧接着她向那个黑洞一样的空间走去。 「不,不要!有妖怪,仙人都没有出来,不要进去!」可惜惊吓过度的秋时稔拉住楚韵的手根本使不上力气,楚韵没有费力地就轻轻挣脱了她的手。 「阿姐,顺着我指的方向,杜斌就在那里,我给他做了简易的包扎,虽然用了药,但仓促之下你还是尽快带他去看大夫!」楚韵快速地说完话后,头也不回地向椭圆空间里走去。 想到杜斌,秋时稔一时开小差,当楚韵只留了一个背影给她时,她才勐地回过神来:「楚韵回来!!!」 「阿姐,那个妖怪胆敢伤害你,我要给你报仇。」听着楚韵出奇冷静的声音,秋时稔只觉得她说的话荒唐,「还有......」 他还在里面,我不得不去。 秋时稔没听完楚韵说的话,因为那靠魈的仙力撕扯出来带她离去的空间,已经消失了。 楚韵进来后发现,这里就是一片纯黑的空间,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感知不了,虽然没有后悔自己冲进来的行为,但是眼下还是不免慎得慌。 她控制不住地想像,或许下一秒,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会冒出一只张牙舞爪的多足妖怪,或者就在她的眼前勐地冲出一张阴测测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脸庞,或者有阴冷的气息靠近她的颈脖...... 所有她能想像到的恐怖场景,都在心中浮现,而此刻,她只能听到自己变得粗重的唿吸声,以及走在路面上的脚步声,这个不知名的地方寂静得仿佛只有她自己。 「不要自己吓自己......」 楚韵不再漫无目的地走下去,而是让自己镇定下来,排开心中的恐惧。 她之所以敢进来,是因为她仗着自己制作的机械战车和魈的小香炉,她相信自己能成为魈的助力,从那墨绿色的暗芒来看,应该就是魈的仙力了;所以她不是不管不顾地只是因为着急而进来,这样是在添乱,不是说很有把握,至少她能自保......那可是能用在魔神战争中的机械战车啊,何况她担心,没有小香炉,魈如果去到了很怪异的地方,他身上是有[业障]的,万一被这个坏东西影响到了该怎么办? 所以她有非进来不可的理由。 一通想来,楚韵感觉身体内躁动的血液也冷静不少,独自一人身处黑暗中面对未知危险的恐慌也消失了些许,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在这个空间内唿唤魈,是先汇合好呢,还是她的喊声反而会令他分心,应该先默默地找到他,路上有什么妖怪收拾掉就好了呢...... 可这里不太可能是魈为了与妖怪战斗,而划分出来的战场吧?她觉得不会,而算上理由,就是竟然还要魈用仙法,撕裂开通道才能送阿姐出来,怎么想都是妖魔故意把人困住的地方,那么妖魔会不会已经感应到她的存在? 阿姐能顺利的出来,保不齐是魈用法术为阿姐开闢道路,一路指引护送她出来的,如果妖魔当时无法再费力阻挠阿姐,包括现在它还没有对她动手,只能说明,它被魈拖住了,有可能是魈占上风,再不济也是打了平手,互相奈何不了彼此,那么妖魔会不会利用身为人类的她进来的消息,扰乱迷惑魈呢? 那么...... 「呃啊!」 楚韵突然感到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她维持不住站姿,跌倒在地,浑身痛得颤抖起来。 是魈他...... 同一时间,与楚韵一同困在这个空间某处的魈,他的眼前出现重影,此地非常古怪,就像是刻意针对他那样,压制在体内的[业障]被诱.发,此时疯狂地反扑他,好像有成千上万只在哭嚎咒骂的怨灵,在与他争夺自身的意识。 [你还真是愚蠢吶,明明察觉到这里不对劲,却为了救那个人类,毅然踏入别人为你设下的陷阱,竟然将大半的力量都分去护送那个人类了,业障焚心噬骨的滋味怎么样?哈哈哈!] 「呃啊!救命啊!」 悽厉的惨叫声令魈瞳孔细缩,他幻听出了那个女子歇斯底里的叫声。 [不是你的幻觉哦,那个女人,正被怪物撕咬剖出心脏呢~] 第274页 「仙人,救我啊,救我......」 [听到了她被如此折磨的声音了吗?你什么也没有做到,根本什么都保护不了,那个人类因为你的无能而死,你这样也算是护法夜叉大将吗?哈哈!] 魈想要极力维持镇静,可眼前渐渐蔓延开一片血色,头越来越疼,意识越发地混沌起来。 [说到底,你的存在到底有何意义呢?活着对你来说才是痛苦不是吗?每时每刻承受着噬骨之痛,其实早就已经受不了了吧?几百年来都为了根本不知道你名讳的人一次次地身陷绝境,为了不会感谢你的人而在战斗,其实已经厌倦了吧?你的付出都是自以为是呢,也没有人会记得你,你所做的,都可以被他人代替,甚至那些人都不会有你罪孽的曾经,还要让你的枪缨染血下去吗?就此消失也无人在意吧。] 曾经,它们发觉魈很容易将外因归结在自己身上,很容易揽责在身,便利用这一点,无限放大并凭空捏造出所谓的错谬,企图用他的负疚感打击他,让他自我攻击自我否定,却还是没能将他逼上绝路;将他困在这里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消耗他的力量,换来的是[业障]空前的力量增幅,甚至能捏造出混淆现实的假象......那么这一次,它们就要彻底否定他所做的一切,他存在的意义。 怪就怪他自己,不是他把力量分出去保护那个人类,也不会死到临头了! [你光是接近他人都会犹豫不决,从今往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身带业障的你无法靠近任何人,就算不是出于你的本意,可是你的存在只会给他人带来伤害啊,他人害怕见到你,因为一看到你就说明自己陷入了九死一生的险境,也没有人会需要一个让他人染上业障的存在吧?没有任何人能与你为伍,寿命越是漫长,却只能孤独一人的你,只有无尽的痛苦伴随,这样的一生还有何必要继续下去呢?] 楚韵疼得眼前阵阵发昏,她苍白的嘴唇剧烈的抖动着,魈不是身体受伤了,而是,正如在她耳边响起的不男不女的,一直叽叽喳喳缠着让她烦透了的声音,也在吵着他啊! 「一直以来,都在让他这么痛吗......」 楚韵疼得只能蜷缩住身体,她费力地,以头撑地顶着,双手扒着地,仅仅是直起身子来,都让她脱力地喘着粗气。 她气得眼眶通红,内心里磅礴的怒意将她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你们,这些噁心的,可恶的坏东西......」 「不许再伤害他!!!」 「楚韵......?」 陷入混沌的意识,因为这声响彻云霄,带着滔天怒气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明。 「你们一个两个的统统给我变出身体来,看本姑娘轰不轰你就完了!躲在一边说那么多废话算什么本事啊?知道正面打不过就採取这么阴险的手段是吧?就这点能耐这点出息还想扰乱我,呸!」 盛怒中的楚韵并不能听到魈那犹如呢喃般的声音,而[业障]更是将他们的声音隔绝开。 [明明就要成功了......] 不能将他的心志击垮,便想借着这里的天时地利先使得他的意识陷入沉睡,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给搅和了!? [该死!] 他此刻的意志力竟能与它们互相拉锯抗衡! 「楚韵!」 不会错的,虽然只是短暂一瞬听到了她的声音,现在也追踪不到她的气息,但绝对不是错觉! 她在这里,她有危险,他必须快点去到她的身边! 「......」 楚韵抚上心口,不知道为何,那股锥心的疼痛,似乎淡去了一些。 难道是声音能驱赶[业障]的声音? 楚韵感到很荒谬,但是她也想不到别的可能,可她也没力气再喊出声了。她趴坐在地,缓一缓回復体力。 眼下最重要的是掌握楚韵那边的情况如何。 可声音无法传出去,也感知不到她的气息,更别提能用仙法追踪到她了...... [业障]本以为他心神都在系在那个人类的安危上,那就有漏洞可钻,仍然试图攻陷魈的心理防线,但他的意志竟然变得无法撼动,找不到可以攻击的空隙,甚至很不合理地被他反压制了! [业障]无法作妖之时,魈也想到了对策,楚韵佩戴了他的法宝的话,他就能通过小香炉与她建立起心灵的联繫;就像平日里人类求仙拜佛,通过供奉,或是通过殿宇中的物品,所谓的在凡人口中开过光的物品,若人类真挚地在心里祷告,能以这些形式,隐秘地让神仙知道凡人的心里话。 「楚韵。」 「魈?!」楚韵下意识地出声。 她的耳边忽然就能听到他的声音了! 「你身上带着小香炉,是以我还能通过它直接与你的心灵进行沟通。」 那她现在所想的一切,都能被他知道咯? 「是的。」 「......」 「你为何进来了,不管情况是怎样,我会找机会把你送出去。」 「我不出去,我担心我阿姐,就回她家找她,经过无妄坡这之后看到好像是你的法力划出来的空间将我阿姐送出来了,我听说你还在里面,我就进来了。」 果然是邪祟在迷惑他,可一听到楚韵因为他而来到这里,饶是素日里可靠的魈也忍不住了,「楚韵,这里很危险,你!」 她也听到了他全部的心声,他在担心护不住她,不想她会受一点伤,这里漆黑一片,暗藏着多少未知的危机,他暂时无法和她汇合,又在担忧她在黑暗中孤身一人会感到害怕,像是碎碎念那样,她从来都不知道,他对她有那么多的关心,可后面就像是意识到她会知道一样,他的心声就断了。 第275页 「嗯,刚进来的时候,会害怕,可是我想着,我是来帮你忙的,这样想着,我就感觉好多了,我有小香炉,还有做的机械战车,我不是来拖你后腿的,我不是想也不想地就冲进来了......」 「我放心不下你,只要你会被拖拽进深不见底的黑洞里,我就一定会为你而来,然后和你一起从黑洞中出去,去到有光亮的地方,无论多少回,我都会我都要来到你的身边,过去,现在,未来,直到哪一天我的脚无法再迈出一步,直到我这个人都不再存在,因为我就是这样烦人的嘛,从以前,你就知道的吧?」 第155章 楚韵的心声轻而易举地让他想起珍藏在脑海中的回忆,那是在她回到他过去的那段时光中的记忆,那时与她还不熟悉,却不知道为何,她在面对他时,总是笑呵呵的,如清晨的日光,对他展露笑容纯净而明朗,一副没有任何烦心事的样子。 对于长久习惯独自一人待着的他,她是那样「不讲道理」地,以势不可挡的气势闯入他的世界的人。 不过初相识,她便展现出对他毫无防备的姿态,对他也好得没有道理......太过超出他的理解,与狐盈帐下的妖魔相比都是另一种极端,反而使得他对她生出警惕心来,不明白她所图为何。 「啊?那是因为我对你一见倾心啦。」 直到后面她才解释到,一见到他就觉得很合眼缘,就想掏心掏肺地对他好,这就是她理解的「一见倾心」。 却因为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比起那些妖魔,「同类」,她更加趋于[美梦]中告诉他的,他对于同伴的理解,接纳她似乎比想像中的要更快速也更容易。 每当被狐盈逼着吃下[美梦],战败者的所有情绪,他们印象深刻的记忆,都会被动地令他觉知到,就像是被迫地经歷一遍战败者的一生那样,有过喜悦美好,最终都化作深沉的悲戚与绵长的痛苦,他每每被那样庞杂的情绪,复杂的记忆折磨,都会令他消失于人前一段时间,默默消化那些持续消耗他精神力的负面能量。 他一贯如此,却是在她来了以后,常常被她找到想要独处的他。 看着她脸上洋溢着无知无觉的灿烂笑容,而当他状态和情绪也极不稳定只想独自待着,把自己藏起来,却总被她找到......就在某一次,有史以来第一次地,他失控地将折磨着他的苦痛,一股脑地说给她听,想起她总会说想要理解他支持他,不知此时,她又会作何反应。 她并未对他近乎宣洩的话语吓到,而是很欣慰他能将自己的苦恼说出口。 「对不起,我不太会安慰人,因为我觉得他人遭受的苦难,那一日一日让自己的心更加疲累受苦的难过,不是靠几句话就能化解的,如果轻易说出什么,也会让我纠结,这样好像有些看轻了你的遭遇,会令你,令别人更加难受吧?重要的不是我怎么说怎么做,那都只是我的想法而已,只顾着自己说什么的话,不就是在把我的意愿强加到你身上吗?」 在对她倾诉的那一刻便在感到后悔了,她明明没做什么,却承接他的宣洩...... 「不要露出这副表情,我很开心你能把心里话说出来,有的事就算解决不了,可是说出来心里也会好受很多的,何况我就是想你能够开心快乐呀,虽然我不会安慰人,但是也有我能为你做的事吧?我很烦人的,也不是能完完全全站在你的角度去想的哦,我就想着呀,我要把你从让你陷入不开心不愉快的漩涡中拽出来!我对于在苦难中找乐子的事还算有心得哦~」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她说那句话的含义。 「听不到你的心声了,你不会又在想着,我想来帮你,你却觉得在麻烦我吧?我要来是我的事,我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许你在心里责怪自己哦!」 疼痛的感觉在渐渐消退,楚韵逐渐感觉自己恢復了些许力气,「魈,我不太清楚那些烦人的业障对你说了什么,但是根据它们刚才还在我耳边吵闹的样子......」 「你还好吗?没事吗?」 「呃,我好像把它们都吼走了?」突然被打断了心声,楚韵只好先回他的话,却好似听到他轻笑一声。 看来那些坏东西没再纠缠他了,楚韵也松了一口气。 等再恢復一点力量,她也要有所行动了,所以在此之前,她还有一定要让他知道的,她的心声。 「我猜想,它们大概是在你耳边诋毁你,贬损你吧?可恶,想想就很来气!无论它们说了什么都是胡说八道,在我眼中你就是最好最了不起的人,与你相遇以后,我一直都在思考关于你的事情,我有想过,你现在挥出的每一枪是不是不仅仅是在保护他人,更是在为了自己战斗呢?你在与过去,与曾经的自己一刻不休地战斗着。」 「楚韵......」因她的心声所说的话语,令他心神一震,情不自禁地喊出她的名字。 「你背负的过去无比沉重,你不曾逃避,也不会放下,那些苦难在你的一生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至今还在对你产生不小的影响,而你被狐盈不折手段驱使逼迫做下的事,最该死的是压迫你的邪恶魔神,你却也在因为做错的事情,厌恶着这样的自己......」 她最心疼,也觉得最可恶的就是,几百年的奴役带来的创伤至今还在伤害着他,又因为自己成为了别人的「刀」,为不是出自他本意,却是用他的手犯下的错事,背负着影响他一生的罪恶感,遭受的苦难太过深刻,无法释怀,又无法原谅自己的过错,两相叠加,她清楚他是那么一个温柔的人,他没有宣洩,没有破罐破摔的大肆破坏,而是将锋利的刀尖对向自己。 第276页 一刻不休地,伤害着自己...... 凭什么,凭什么要这样对待他呢! 「别哭。」 楚韵错愕地抬起手摸了脸庞,摸到了一手的冰凉,还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源源不断地溢出。 他应该看不到她啊...... 「谢谢你。」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好像包含了没能说出口的千言万语,让她眼泪流得更加汹涌,楚韵双手用力地捂住嘴,她身体一颤一颤的,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不是在这里哭的时候,楚韵抬起袖子用力地擦擦眼睛,可是眼泪就像决堤了那样止不住。 「不管,你在刚才都听到了什么......我都想对你说,你我敬重的岩神大人,在你心中千万般好的岩神大人,他选择与你缔结约定,难道还不能说明他对你的认可吗?岩神大人文韬武略,强大如斯,你真的只觉得,是缺少你一个战力才选择你的缘故吗?还有浮舍大哥几位夜叉仙人,他们都是因为认可你,把你当作兄弟,很多敬重你的仙人,他们也不只是觉得你本领高强才想与你交好吧?」 楚韵吸吸鼻子,她擦干眼泪,恢復力气的她站起身来,「对很多人来说,你都是很重要的存在,不仅仅是因为你的能力,就算是和任何存在相比,这样微不足道的我,你对我来说,就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我无比珍视,我最重要的人。」 「哪怕你一次又一次被拖拽进这样漆黑的深洞里,就算再一次地去到不同的时空,我既然能跨越光阴与距离地来到你的身边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说过了,我很烦人的,你别小看我。」 在他的跟前,似乎显现出一片朦胧的幻影,他好像看到了楚韵一脸的倔强,她的眼眸一如往昔那般熠熠生辉,对他一字一句地说到。 因她的话语,那些曾被他忽略的,与他人相处的细节,跃然眼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间蔓延开来,自己仿佛回到很早很早,宛若初生时,第一次被太阳照耀到的那一刻,从指尖到发梢,四肢百骸都在流淌着暖意,他好像被她稳稳地护在手心里,被她那能驱散所有阴霾,让黑暗无所遁形,只属于她的,温柔而坚定的爱意包裹着。 「你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存在......即使我的存在失去了意义,即使我不被你需要,我也想,去到你的身边。」 长久以来无形中束缚住他的陈旧枷锁,也悄无声息地断裂开。 「......」 楚韵的心狠狠地颤动了一下,又勐烈地跳动起来。 会是她以为的意思吗? 真是受不了,怎么让她又哭又笑的,现在更像是吃了一罐子的糖那样,心里甜得她能吃下黄连呢! 「咳咳,这个心灵的联繫能不能断开来?」 她要控制,从现在开始不在心里说一句「多余」的话! 想到了什么的楚韵,她情不自禁地羞红了脸颊,不行,绝对不能现在就让他知道,不然她都没办法面对他啦! 「你要做什么。」她肯定是有了主意,要去做危险的事情了! 「呃。」他语气听起来有点嗯...... 「魈,你要相信我啊,不能总是你来保护我,我也有能保护你的能力的!我既然说了我会一次又一次地去到你的身边,就不能说大话呀,不许小看我!」 「......」想像到与楚韵相见的场景,他会看到她那双明亮得装得下他整个人的眼眸,他忽然就红了脸庞。 「还有,这个将你我的心声连接在一起,不会从此以后,我们都维持着这个互通心声的状态了吧!」 「这样不好吗?」 「欸,欸?!」他过于理所当然的反问,使得楚韵卡壳了。 「这,啊,嗯......」楚韵脸颊红得,她脑袋上方似乎有烟冒出来了。 当,当然不行了,她,她也会有自己的小秘密,不可以让他听到的!以后如果她想什么都会被他知道,要是一天想他很多遍呢?要是一直在心里念叨他呢?要是要是......不行,绝对不行! 「不管不管,怎么断开嘛!」 她不管啦! 要真的没办法的话,她要么学会控制住心声的绝技,要么不佩戴小香炉了,楚韵害羞得只想将头髮都揉乱。 就好像他见过浮舍抱来别的仙人养的猫,他一直逗弄着,一开始猫猫还跟浮舍玩耍,后来被逗弄烦了,就狠狠抓了他一爪子炸毛那样,楚韵现在就很像那个样子。 明明她此刻的心情绝对算不上是开心,可为何他却如此想笑呢? 「当我试图与你建立心灵沟通的时候,你会有所感应,而你对这种感觉强烈排斥时,我们便不能互通心意地联繫了。」 「哦,好的,知道啦!」 「......」楚韵非常干脆地掐断与他心声沟通了。 只不过,他没能说出来的是,这毕竟是他的法宝,若他想要与她沟通心声,可她回绝了,他还是能朦朦胧胧地察觉到一点点的。 只是说出来的话,楚韵一定会感到很郁闷吧。 第156章 「原来如此。」 在魈与她说明情况后,片刻之间,楚韵已有决断。 「楚韵,我从未小看过你,只是......罢了,你万事小心!」 「嗯!」 在他们通过法宝用心声沟通时,魈也没有停止战斗,藏在黑暗中的妖怪也未曾停下对魈的攻击,只不过它们似乎都是未开灵智的怪物,对魈的进攻没有策略,也没有用过何等术法,更是连在面对压倒性的实力面前,对死亡也没有恐惧怯懦...... 第277页 像是被谁刻意下达了攻击他的命令那般,这些妖怪被控制着,运用着最原始的攻击方式进攻他,比如赤身搏斗,或是撕咬冲撞,虽然不堪一击,但是妖魔的数量无穷无尽。 但这样的战斗并不能对他造成负担,真正消耗他的,是他所处的这个怪异的地方,能诱.发他身上的[业障],而这些妖怪的用处,便是拖延他,使得这个针对他的陷阱生效,强行将他困在这里,利用他身上的[业障]来达到除去他的目的。 也导致了他现在不能去到楚韵身边,对楚韵来说,眼下最危险的,可能是浑身散发着[业障]的他...... 可这里还有一只邪魔,他感应到过它的存在,在这之后,便像是被屏蔽了对楚韵的感知那样,这个空间,也让他感知不到那只邪魔的气息,也就不知道它现在的位置,也就是说,楚韵有可能会碰到它。 魈说,就在之前,他一路追踪那个夺人心脏的邪魔来到此处,他注意到了邪魔故意卖出破绽诱他进来,不过他还是追去了,而他在这里感应过的邪魔气息与那只挟持住她阿姐的不一样,这之后在此地的战斗,只有杂碎妖怪,并没有那两只邪魔的参与,魈猜测,或许是他一路上留的隐秘记号被弥怒或是应达仙人察觉追来,而那只诱他前来的邪魔,此时应该在与他们二位其中之一战斗中。 另一只,或许就藏在这个能困住魈的空间的某处,因为不能力敌,就设计等待[业障]将他拖垮,最后来给他致命一击。 这样听来,她怎么觉得,这个设下陷阱的邪魔,似乎对魈挺熟悉的? 楚韵皱起眉头,她压下心中的疑惑,让自己专心应对眼前的状况。 那么目前,她能做的就是去找到另一只邪魔。因为这个地方,竟然能屏蔽魈的感知,还无限放大劣势使魈陷入困境......但如果这个空间处处都是杀机,那么躲在暗处的邪魔也不能倖免,它也在给自己找麻烦;它既然能被魈感知到,就说明,这个古怪的地方有能让它藏身的安全地带,不然它一开始不会被感知到。 楚韵觉得,有很大的可能,要是将那只邪魔干掉,那么此刻被疯狂针对的魈也能安全,很简单,因为这里是它的主场,而这个地方这么诡谲,或许也是这个邪魔运用了能力,虽然这都是她的猜测,但是不管怎样,干掉杀人夺去心脏的邪魔,都是百利无害的。 楚韵沉吟片刻,随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漫无目的地行走。 自己没有追踪邪魔气息的能力,而肉眼也无法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看到任何东西......但她还有一样「能力」呀。 她只是想起了自己身中诅咒的事情。 那诅咒可是让她差点被水鬼杀死,被火烧死,差点死在厉鬼手下,又「倒霉」地被很多只手的妖怪抓走呢。 只要她一直往下走,想必也能将她带去最兇险的地方吧? 楚韵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握紧,不断地在心里告诫自己镇定。 当她能预测到最糟糕的结果时,便能说服自己不害怕了。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她身死,但是就算她会死,她也要拉着这个害她阿姐受伤的,伤害魈的,伤害那些无辜的人的邪魔一起死! 楚韵在黑暗中走着走着,她的前方冒出了点点惨绿色的,像是萤火虫漂浮在空中的萤光。 她嘴角一勾,眼中没有半点笑意,只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越往前走,惨绿色的浮光越多,她越靠近,点点萤光又变为苍绿色,到最后于眼前显现的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也只有这棵树的周围,散发着很有生命力的苍翠绿色,楚韵的身后,她的周边依旧漆黑一片。 而有一位约莫与她阿姐差不多年纪的女子,身着丝绸罗裙的她好似被这棵树的枝叶缠绕绑在这棵树的树干上。 「......」 楚韵停在她刚好能看清女子面容的距离,没有再前进一步。 看样子不像是这棵树在吸食「她」的生命力的样子,「她」眼眸紧闭面色红润,就像是在沉睡着。 眼前的女子只是有人类的外形,但看着不像是人类,在「她」睁开眼睛,楚韵看到「她」这双没有眼白,一红一绿的眼眸时心中更加笃定。 她按动佩戴在身侧的匣子,下一秒,她的身前就变出了对准邪魔的机械战车,并被楚韵装上了弹.药。 「女子」竟然对她微微一笑:「你是来杀我的?」它嗓音柔美温醇,若没有如鬼魂那般的气虚幽怨,倒真与寻常女子说话的感觉相差无几。 它说话间忽然又闭上了眼睛。 「显而易见。」 楚韵拧眉,不知道邪魔为何装出这副温和的样子,是想降低她的戒心? 也不对,因为没有必要。 楚韵快速地填充上炮.弹,「女子」冥冥中感觉出在那炮.弹中蕴含着恐怖的,令它为之胆寒的,像是它的天敌那般的力量。 它长长地嗟嘆一声,脸上带着解脱一般的笑容,喃喃道:「那太好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不知过了多久,这片空间发出剧烈的晃荡,而扫来的余震,竟将与魈缠斗的怪物们通通杀死,只听到有什么噼里啪啦碎裂开来的声音,很快地,这个诡谲的地方便像房屋轰然倒塌那般,外边的天光照了进来,而诱.发他身上[业障]的力量也在消失不见,那迴荡在他耳边的,带着愤恨不甘的声音,统统被他压制下去。 第278页 在能感应到楚韵的那一刻,只是眨眼间,魈便冲过滚滚浓烟,来到楚韵的身侧,在看到昏迷倒地的楚韵时,他连忙蹲下身将人抱在怀中检查她的伤势,她脸上身上沾了些许爆.炸后的灰屑,从她的脉象来看并无大碍,幸而她有法宝在身,现在昏迷不醒,应该是受到了炮.弹发射后爆.炸的冲击而晕过去了。 魈呵出一口气,他垂眸看向怀中的楚韵,金色的眼眸漾开情意:「楚韵......阿韵,多亏有你。」 想不到竟然再有一天,将只能在心里,在睡梦中对她的称唿,再这样清清楚楚地说出口。 ** 躺在床上的楚韵眼皮子动了动,再睁开眼的瞬间,她注意到有谁注视着她,楚韵侧目看去,是秋时稔坐在她床边,见她醒来,既欣喜又埋怨,眼里又掩藏不住对她的担心,还有点生气地看着她。 楚韵缓缓起身又被秋时稔一把抱住。 「疼,阿姐......」秋时稔力气大得楚韵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疼死你个小没良心的,就这样冲进去了,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是吧?!也不管我会有多担心,我能有多大的事儿,不过是手臂受了一点伤,你瞧,我现在抱着你,哪里像是有事的样子?!偏你个小傻子,还巴巴地冲进去报仇,我看,你才不是为了我,是为了那位吧?!」 「也不全是,为了阿姐,也为了他,我当时都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呃,是楚韵心智不全,求神灵莫怪神灵莫怪!」秋时稔后怕地说完这一串话,又恶狠狠地朝楚韵说到,「不许再说这个字,笨蛋,呆瓜,傻子......」秋时稔把所有能骂楚韵傻骂她笨的话都说了一遍。 「你让我,从此以后,如何能放心你呢?」 「阿姐?」不明白秋时稔为何突然这样说,楚韵感到茫然,「对了,我这样,昏迷了多久了,还有杜斌,他还好吧?」 「......」 秋时稔的沉默让楚韵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想,她稳住心神,打消了心中的念头,想到刚才看到阿姐,她并不是很忧愁很哀戚的模样,杜斌肯定还活着,她更多的是对自己感到生气吧? 「阿姐?」 「小韵。」 「嗯?」 她的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并不能看到阿姐是什么表情,想要挣脱开她的怀抱,却是被她更紧地抱住。 「没什么,你躺了一天一夜,送你回来的那个仙人,无法一直守着你,几个时辰前便走了。」秋时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据实说了。 秋时稔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没有发觉楚韵反常地没有搭话。 「我给你下碗面就要去杜斌那儿了,他为我受了腿伤,现在躺在医馆里,我自该去照顾他。」 「阿姐......」楚韵感动地回抱住秋时稔,「你不是在守着他,而是在守着妹妹我,我真的,我怎么好意思怎能受得起,阿姐,你待我太好了哇!」 「也没有,医馆就那么点大,我杵在那里,那么着急的样子也惹得老大夫心烦,好似在质疑他治不好那样,左右帮不上忙,就只好先回来一下。等下再去看看他便是。」 「......」倒也不用这般坦诚。 第157章 隔天上午,楚韵便去医馆探望杜斌。 他伤势重,又伤在腿上,是以大夫将其留在医馆后院躺着,也方便诊治。 虽然阿姐说在那里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她还是一早就去守着杜斌了,反正她一醒来去厨房,只发现蒸笼里有给她留的包子和玉米,都微微发凉了。 她本就决定这几天去探望一趟,先前和阿姐说了她还要改进一下机械战车,之后还要回家一趟,不过一上午都没什么灵感,便临时决定今天去看望杜斌。 与在为别人看病的老大夫打过招唿,楚韵来到更为安静的医馆后院,她找到杜斌躺着的那间房,她挨着门边站着,正要抬起手来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杜斌的声音:「你说要嫁给我?」 楚韵瞪大双眼,这要敲门的手转为捂住了嘴。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眼里最初的震惊又化作欣喜,只是开心着阿姐与心爱的人好事将近。 楚韵沉默了一下,想着自己是不是先走比较好,还是改日再来探望,并立站着的右脚率先迈开半步,却又听到杜斌接着说话,那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你是愧疚,还是在可怜我?因为我为了救你,弄得伤了腿,这今后要落下残疾了,你过意不去,便想以身相许了?」 「......」 楚韵脸上的笑容一凝,自己似乎该走的,但是这脚却有了自己的主意,不愿动弹一步。 「你这是哪儿的话,原先我便想嫁给你的,大夫不是说了,幸好在来他这里之前包扎过了,好好休养的话,情况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阿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 「那在我与你谈论婚嫁之事时,你为何推三阻四,又找藉口搪塞我?」 秋时稔重重嘆息一声,「你也能猜到吧?我放心不下小韵。」 「......」 楚韵大感意外,又有些茫然地朝里面望去,只能从门窗里看到两团朦朦胧胧的影子,想到自己会不会被发现,她立马压低了身子,躲在门下。 毕竟谈到了她,阿姐好像是因为她在拖延与杜斌的婚事,她没办法话听一半就走。 第279页 「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她与你,不是亲姐妹......」 听到这话的楚韵眼神一暗。 屋内的秋时稔横了杜斌一眼,又使得躺在床上的杜斌连忙改口,「却胜似亲姐妹。」 「你果然还是会因为我对小韵比对你好而心里吃味吧?可你难道不知道,是她在我最需要帮助,也最需要人陪伴度过那段我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她不是我的亲人,却胜过我的血亲太多,何况我既决定与你成亲,我的下半生,那么长的时间都是你的,你又何必计较呢?」 「我......唉,对不住。」杜斌没有再辩解,「可是你真的想好了?我的积蓄本就不多,存着要来娶你的钱,也因为这次腿伤,在这医馆住着花去了很多,你以后会跟着我过苦日子的。」 「也只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秋时稔语气轻快不少,「就像我妹妹常说的,办法总比困难多,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这个家也不是只有你一人努力就够了,我也会努力啊。」 真情难得,她不想错过一个敢为她拼命的男人。 「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小韵,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现在这样,让我有一种我放下了她,独自去幸福了的感觉......」 把圆木凳搬到床边坐着的秋时稔垂下脑袋,她神色有些黯然,躺着的杜斌伸手搭在她交叠放在身前的手上,他宽大的掌心包裹住秋时稔的手背,紧紧握住。 「当我想和她说这件事的时候,想着告诉她,我还是会有一天离开她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她那么认真地记住,我曾和她说我们相依为命的话......她原来过得很不容易,非常艰难地才成为了现在的她,她原本可以不依靠任何人的活着,是我让她有了依赖,是我成为了她的亲人,可这样的我,却要跟她说,我要离开她了。」 或许是她爹的训导太过深入她的心里,她说的相依为命其实她自己也很清楚,是在没有值得依靠的人的时候,不得已与楚韵作伴;爹娘有离开的一天,子女会各自成家,好友也会嫁人......到最后,只有她的丈夫才会与她相伴一生。 「她因为我养成了解释的习惯,一个不会示弱的人,却频频为我退让,我说是她的阿姐,但是她却是比我更可靠的,当遇到突发的困难或是危险,她往往能先冷静下来应对,可就是这样的她,却意外的在感情上很笨拙,就连自己的真心,都很难察觉......」 楚韵会突然跟在她的身边,一声不坑地,又或是欲言又止地,轻轻地拽动她的衣袖,在她问她有什么事的时候,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着急又失落;有时会什么也不干,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她身旁,看她择菜,看她添柴,露出满足的笑容...... 在她耐心地与她对话,在她们一次又一次地谈心中,秋时稔才理解了楚韵那些费解的举动是为何。 她就像是一人在冰天雪地里走得太久太久了,心里知道自己要去取暖,可是当面前真的出现了一个可以遮挡风雪的房屋,里面有温暖的炭火,只要拉开门就能进去取暖,可是她的手冻僵了,或者说,别人都知道,只要拉开门,怎么拉开门进去,可她不知道,只能呆呆地盯着门,任由自己身上堆满了落雪。 在出现了温暖的房屋后,便更觉得严寒难耐,可她只能围着房屋打转干着急,怎么也进不去。 想要被人关心,想要被人疼爱,想要被人在意,却没有办法顺畅地与她说出口,做着自己都不明白都感到困扰的举动,只能观察别人是怎么和亲人说话相处,她学了然后笨拙地与她闹出不少笑话,楚韵却又觉得,自己这样索要爱意太过羞耻而很苦恼,就像是终于拉开了房门,却害怕自己身上的霜雪会扑灭屋子里的温暖,而踌躇不前,不敢依靠她。 到现在楚韵会无意识地流露出对她的依赖。 「阿稔,你要明白,你也无法成为她的依靠。」 「......」 杜斌能做的,楚韵也会为她做,楚韵也敢为她拼命,可是她需要的爱和陪伴,不是楚韵能给的。 她也是需要炭火取暖的人啊。 「她会很难过的,她把我们之间的情谊,把那四个字看得太重了......她的身边还没有值得依靠的人出现,她该怎么办呢?我之前那么犹豫,便是想等她的终身大事定了,我才能放心啊。」 楚韵无心再听下去,或许是蹲得太久腿蹲麻了,楚韵木着脸离开,起身的瞬间却重重摔了一跤,可她就像是感觉不到膝盖,双手直直磕在地面上的疼痛似的,颤着身子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老大夫看着刚才这个少女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一副丢了魂魄的样子,如行尸走肉一般。 楚韵摇摇晃晃地走在街上,别人不小心将她撞退了几步,跟她道歉的时候,她也只是在受到那个冲劲的时候脸庞皱了一下,没有理会别人,又像是已经听不到别人的声音那般,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那样,麻木地走远了。 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茶棚,是一位大娘开的,楚韵呆滞地走过去,因着是饭点,这个茶棚里没什么人,楚韵坐在四方桌的一边,等大娘上茶。 「大娘,女子成婚,便会和亲人断了联繫吗?」腰间围着围裙的大娘给楚韵提了一壶茶,端了一盘茶点,刚放到桌子上,便听到楚韵喃喃对她说到。 第280页 「怎么会?!」大娘下意识地反驳。 「那为什么,我的阿姐,她说得好像要离我远去,一副从此不再和我联繫的模样?」 「你们关系很差?」 左右没有其他客人,她也就坐到楚韵对面了,大娘看楚韵的神情痴痴呆呆的,又好像有八卦能听,她有点担心楚韵这个样子,看她的模样,她和她姐姐的关系好像不是很差,她很好奇她口中的情况。 楚韵木木地摇了摇头,「她待我好,可是她说嫁人,就是与我分别,她就要离开我了,她把我放下了,为什么呢......」 「嗨!」大娘琢磨过味儿来了,「你这丫头看着也不小了,怎么这也不懂啊?这女子嫁到别人家里去,当然是要和亲人别离开来了啊,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无论从前在家里的光景如何,与家人关系多好,都是外嫁女了,都是别人家的一份子了,要给别人操.持家务尽心尽力,入别家族谱的,生的孩子都和夫家姓,死了也是夫家的人安排葬在何处,怎么还能和从前没嫁人的时候一样啊?」 楚韵的眼神在大娘说的那句「泼出去的水」时有了波动,「她是人,形容成水就算了,如何能把她,把那些女子还要形容成泼出去的?!」 就好像她们都一文不值那样,听着让人生气。 「嘿你这丫头打哪儿来的?这规矩习俗就是如此,大家都是这样,你将来也要嫁作他人妇的,自己家再好,那都是娘家了,不能常回来的,要被背后议论是不是婆家苛待她了;你姐姐的家就是她丈夫在的家......」 心乱如麻的楚韵不想与她争执,「那么那个家,不能有我吗?」 大娘一脸惊呆了下巴的样子,她从头到脚把楚韵打量了好几遍,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姑娘,您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这,为世俗所不容啊,太惊世骇俗了!」 到底看楚韵失魂落魄的样子可怜,大娘也就软下了声音,「姑娘,你是第一回经歷家里人出嫁吧?虽说你和你姐姐从今以后是两家人了,不过这感情深厚多少还能来往嘛,放宽心,你姐姐要成亲了这是大喜事儿,瞧你长得这如花似玉的模样,你姐姐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她丈夫也会很疼爱她的......」 「不论我阿姐的长相,不管她如何,她都值得被爱,她只是她自己,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她嫁人,也只该为了她觉得这样能够幸福。」说完,楚韵又浑浑噩噩地走了。 「嘿小丫头片子......」看在楚韵付了钱的份上,她就不计较她满嘴胡言乱语了! 「怪胎!」她还是看着她的背影,狠狠卒了一口。 一路上她的脑海里都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与秋时稔相处的种种,摇摇欲坠的楚韵回到家里,视线模煳的她关上了家门,忽然间眼前一黑,人倒在地上。 「阿姐......」 楚韵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幽幽转醒,但可以知道的是,外边已经天黑了。 醒来的楚韵坐到家里的凳子上,她一手搭在桌子上,沉默地发了很久的呆。 楚韵突然扯动嘴角,她想起与阿姐一同上街,她们买东西一起砍价,后面去做了颜色相近,同款式的衣服一起穿,别人看她们穿着相似,尽管长相不同,但是都会将她们认作是姐妹,每当那时候,阿姐就会很自豪地与他人夸起她来,明明她是一个不喜欢在别人面前侃侃而谈的人。 住在山中,这免不了家里会进些虫蚁,有一次还爬进一条蛇,阿姐吓得够呛,双腿都打颤了,还是挡在她的身前;阿姐一边怕,一边想赶走它,后来是她拿出那个夹木柴和蜂窝煤的钳子夹住了蛇的七寸,将它丢回山里,这才有惊无险,可阿姐都怕得跌坐在地了,都还是要挡在她的前面...... 她将自己视为她的长姐,便想处处照顾她,连做了噩梦受惊,害怕一个人睡的事,也是她们熟悉起来后,她才忍着羞耻,来找她与她同睡一床被子的。 楚韵走到自己新置办的床头柜前,她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坏了的坠子。 是阿姐坏掉的扇坠子,她要丢掉时,她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态,说着自己去给她丢,最后又没有丢掉,而是被她留下来了。 她真的变得很奇怪,她好像有些患得患失,那时想要极力证明,她们的情谊存在过,这个扇坠就成为了记忆的见证一样...... 她在觉得幸福的时候,不是能够享受这种美妙的感觉,而是觉得它如梦幻的泡影,总会想着,它会不会下一刻就消失,也觉得它易碎脆弱。 她总对魈,对阿姐,她重视的两人说,他们都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可若是有谁对她这样说,她会忍不住质疑,真的吗?她可以吗? 就好像下一刻要是有人将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她会将自己的手擦了又擦,却还是觉得不干净,觉得她不能够接过,会控制不住地想往后退一样。 她害怕自己不够珍惜,不会珍惜,也不配...... 这是楚韵,无法对任何人说出口的心声。 可就是这样的她,也有了想要一生陪伴的人。 她将那个怯懦的,不知所措的自己推出去,准备用一辈子践行「相依为命」的诺言。 她想要她不再害怕黑夜,她此生都会站在她的跟前,她下定了决心一辈子呵护,一辈子对她好得不能再好的人,要从她的生命中离开,与别人携手共度一生了。 第281页 第158章 几日后,楚韵又去了医馆探望杜斌。 这次,饶是秋时稔再犹豫不决,还是与楚韵说了她要与杜斌成亲的事情。 「那敢情好,姐姐姐夫乃是佳偶天成,天作之合。」楚韵由衷地祝福他们。 因着之前秋时稔与他说明情况,杜斌还担心了一下楚韵的反应,想着楚韵倒不会极力反对什么的,毕竟她很顾及秋时稔的心情,但是猜想她会很激动,没想到她反应与预想中的相比还要来得平淡,使得杜斌和秋时稔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也没可能她会事先知道啊?他们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 「......」 秋时稔注意到楚韵眼睛布满红血丝,只是几天不见,楚韵看上去竟消瘦了一圈,她看着精神不济的样子,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秋时稔当下就皱紧眉头:「小韵,你这几天是怎么回事?为了修那个什么车,是睡都不睡了?将身体熬坏了可怎么办!瞧瞧你,连饭也记不得吃了么?!」 「......这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楚韵沉吟片刻,没什么精神地回话。 见秋时稔要动气了,杜斌连忙转移话题,他伸手拍拍秋时稔的手背,「我家虽是小门小户,但这该有的三书六礼,定不能少了你的去。」 「倒也不用铺张,省得浪费,先下聘书,寻了媒人提亲,你我交换庚贴,再选个吉日摆上两桌便可。」秋时稔果然被转走了注意力。 「不行,那也太委屈你了!」 关于秋时稔的终身大事,能拿主意的就是她自己了,而杜斌家中尚有一位老母,他是家里的顶樑柱,他家也是他当家作主,所以他们这般商量也不顾忌什么。 楚韵听得昏昏欲睡,实在是她这几日精神不太好,就算他们谈得热火朝天,她都能在这里睡着去。 楚韵眼睛一睁一闭的,坐着的她身子靠着墙,就算外头的日光通过窗户透进来,她的唿吸逐渐变得绵长清浅,注意到她在休息的秋时稔,她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示意杜斌说话小声一些。 「......」秋时稔担心地看向楚韵,她想了想,还是起身去给楚韵买吃的去,省得她等下回家都没力气走路。 在听到关门的声音后,闭眼假寐的楚韵缓缓睁开眼睛,以为楚韵在休息的杜斌,在感受到她看过来的目光时,心里还在诧异,她眼底青黑眼眸通红,可看向他的眼神却很凌厉,暗藏锋锐:「我接下来说的话,希望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你要说什么?」 「我阿姐既然选择了你,就是相信你可以带给她幸福,我想,她想的是将自己的下半生託付给你,你如果不能承担照顾她的责任,没有爱她护她一生的决心,就不要轻率地向她提亲。」 「你怎知我不是这样打算,没有这般的决心?」杜斌对上楚韵的视线,毫不退让。 「那就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敢让她伤心难过,敢辜负她的一片真心,我一定,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不要以为她家中无亲眷,就能欺负她,我永远在她的身后。」 敢伤害她的话,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楚韵压抑住内心澎湃的情绪,她是来警告他的,自家水灵灵的阿姐被一个她也没觉得为什么就非他不可的男的拱走了,她郁闷又好难过,可是这是阿姐喜欢的人,她只好忍住,也不能把话说得太难听,把他搞得也不痛快,让阿姐夹在中间,她也会难办的,只能收敛自己,在心中补上这一句,暗暗握拳下定决心。 楚韵又不禁想到,如果真的让阿姐来选择,就是什么什么情况下,她会选她还是这个男的呢? 楚韵偏过脑袋去,神色落寞地垂下眼眸,可其实,阿姐早就选出来了不是吗...... 虽然听过秋时稔在谈到楚韵时,曾笑着跟他说,别看她是个姑娘家就小看她,她有时也会像出鞘的宝剑那般锋利而有锐气,他当时只听听并未放在心上,但是她刚才说话的语气带着凛冽的寒意,看向他的眼神更是锐利,像是牢牢锁定住了猎物那般,在感受到自己竟然对这样的楚韵产生了一点畏惧的感觉时,杜斌心中很是不快。 躺着的他移开脑袋,胸膛起伏变快,可不一会儿又想到,楚韵会这样对他说,还不是因为她太珍惜秋时稔了吗? 不管怎么说,她们互相把对方当成亲人,那么楚韵的不舍,她的不放心,也是能理解的,他又何必和她置气,楚韵没有恶意,这样只会让她更不安心吧?会觉得他不是值得秋时稔託付终身的对象什么的。 或许在楚韵看来,他是将秋时稔从她身边夺走的「坏蛋」吧。 「在阿稔最艰难的那段时日,谢谢你陪在她的身边......从今以后,我会守住她的。」 「少得意了。」 她心里知道阿姐选择杜斌,因为他对她来说足够好,她也想心平气和地发掘杜斌身上的优点说服自己,可她还是没控制好情绪,忍不住地怼了杜斌一句。 可又因着杜斌说的话,她干涩的眼睛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楚韵闭上眼睛,心中多少感到安心了一点点。 下一瞬,秋时稔推门进来,她将带的千层酱香饼递给楚韵。 「先垫垫肚子吃点,不然没力气回家。」 「......」 本来不想吃的,她这几天都没什么胃口,很少见,很稀有的,她居然吃不进东西,可是阿姐放到她跟前,那酱香的味道「蹭蹭蹭」地窜入鼻息间。 第282页 刚做出来的饼子实在是太香了。 楚韵拿着木籤子串起被切成一块块的饼子,她串了一小块放入嘴中,这种刚做出来的都很烫的,可这个吃着只是些微的烫嘴,还能入口,楚韵感受到秋时稔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她吃着吃着,不知怎的,就有些想哭。 可这里还有外人,她是绝对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她软弱的样子的。 在盯着楚韵把酱香饼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秋时稔与杜斌说了一声,把楚韵领回家。 等楚韵一回到秋时稔的家,就被她推着回房间休息去,倒头就睡的楚韵一觉从上午睡到傍晚,适逢秋时稔回来做饭,来楚韵房间看她醒了,说什么也不允许她继续睡下去,要她下床来吃晚饭。 「......」吃饭间,秋时稔偷偷打量着楚韵的脸色,吃饭吃得心不在焉。 「阿姐好好吃饭,筷子就别戳来戳去啦,今天可是还有鱼吃呢。」说罢,楚韵给秋时稔夹了一筷子鱼肚子上的肉放她碗里,那里刺最少。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嗯?」 「我,和他成亲的话,就会嫁到他们家,小韵你以后,我......」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变得很艰难,秋时稔吞吞吐吐的,她的手扣住饭碗,从刚开始就没有吃下一口饭,「对不起,小韵......」 「小韵你听了肯定会觉得烦吧,但是嫁给他为他打理家中上上下下的事,还有与他一起照顾他年迈的母亲,这都是我的本分,我不能经常回来,或许,一个月几个月,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我不好常常来见你。」秋时稔越说,声音越小了下去。 该怎样解释,该怎样说,才能让她没有太受伤的感觉呢? 要她接受,要她理解的话就太过分了,她只希望楚韵不要太过伤心。 「你怪我,怨我也没关系,对不起,是我没有遵守承诺。」 「姐姐有了心爱的人,想要和他度过一生,又怎么会是要道歉的事呢?」楚韵呵出一口气,她也没吃下几口,就将碗放下。 「可我们说过,会相依为命的......」她宁愿她情绪激烈一些来责备她,也好过现在这样平静得像是心死了一样。 「是啊,我也真的很希望,能跟阿姐过一辈子。」 秋时稔垂下脑袋,她眼神黯淡下去,果然...... 「我是想和阿姐在一起,可是我更想看到阿姐幸福啊。」 「阿姐,我希望你选择和他在一起,是因为这是你的期望,因为你爱他,因为他是你的幸福,那样我会很为阿姐感到开心的。」 秋时稔缓缓抬头,她愕然地看向楚韵,没有想过能从楚韵口中听到这般令她意想不到的话语。 「所以阿姐,不要太担心我,也不要感到愧疚,因为能看到你幸福,是我的期望呀。」 秋时稔忽然起身,隔着小餐桌俯身将楚韵一把抱住,她推得桌上的菜都晃动了一下,有的菜汤洒出来些也不管。 她的脑袋靠在楚韵的肩膀上,紧紧与她相贴。 「阿姐,我喜欢你,我爱你哦。」即便秋时稔看不到,楚韵也习惯性地露出一个安抚她的微笑,她抬起手,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她此前难受得不能自已,却也因此明白,爱不是紧紧攥住某一个人,是即使自己会感到心痛,即使会分别会痛苦,却仍然想要看她/他飞往自己的幸福,会为她/他开心,为她/他献上自己最诚挚的祝福。 「我也是......」 或许,她人生中最值得她去感谢的事,便是能遇见楚韵吧。 ** 杜斌还在养伤的时候,便向家中写了信,说要娶秋时稔的事情。而在腿能动弹的时候,立马去找媒人带着一对大雁去秋时稔家提亲,这之后又是问名纳吉,如他所说,三书六礼一个不拉都做全了,最终他们成亲的日子定在入冬的时候,而现在就就是秋收的时节,或许是没想到会这样急切,可杜斌说若不是赶在入冬的时候,便要明年春末夏初的时候成亲了,那样又晚了,用好事宜早不宜迟的说法说服了秋时稔。 因为很快就要与楚韵分别,所以格外珍惜剩下与她相处的时间,以往各自睡各自房间的两人,在秋时稔的要求下,便天天同床而眠了。 「阿姐,你这样子做,到时候你出嫁了我该不习惯了,更加捨不得你了该怎么啊?」洗漱好上床睡觉的楚韵她睡在床更里面的一边,不一会儿,秋时稔也掀开被子上床来了,她不由得打趣到。 「即是一人难眠的话,你不如也早些觅得如意郎君才是。」 「阿姐,你说什么啊......」 「我就要出嫁了,也没什么好矜持的了,这个冬天一过,你也十八了,有什么听不得的?」秋时稔看着与自己面对面害羞上的楚韵,她顿了顿,还是跟她说到,「你的终身大事没有着落,我仍是不能放心下你,阿姐并不是想要阻挠你,更不是觉得我妹妹不够好,只是,你和仙人,你们之间......太悬殊了,我是怕你未来会辛苦,小韵,你可明白我的心?」楚韵没说什么,而是翻身背对着秋时稔。 秋时稔攥紧了被子,纵然知道这话不是楚韵爱听的,也只能对她在心里说声抱歉,却还是不得不说。 「阿姐,我知道的,你放心吧。」 从她的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来,秋时稔大感意外地盯着楚韵的背影,没想到只是过了一段时日,她似乎想开了些,秋时稔不由得舒出一口气,看来阿妹用情不深,她能明白就最好。 第283页 转眼间就是迎亲的这一日了。 「小韵......」化了新娘子妆的秋时稔,她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有些忐忑,脑海中有很多杂乱的想法,更是担心起未来的生活。 见正在忙的楚韵看过来,秋时稔只好摇摇头,对她微微一笑表示无需在意。 「杜斌......姐夫给我的,说是你一天都吃不了东西会饿,他特意给你带了这种方便入口不会花了口脂的小糕点,要你垫垫肚子。」楚韵走过去,塞给秋时稔一个小锦带。 「姑娘,您的新郎可真体贴啊,姑娘真是好福气!」给秋时稔化妆的喜娘说到,在这种迎亲嫁娶之日,多说些吉祥话总是好的。 秋时稔收下,藏在袖子里。 他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吧。 这一天秋时稔家外头也挂上了红绸,门外的鞭炮噼里啪啦响,楚韵也笑容满面地给围观的人分喜糖,拿了喜糖的众人也纷纷说着吉祥话。 当秋时稔身穿红嫁衣披红盖头地被人扶着出来上花轿时,迎亲的队伍最前方是穿着喜服,胸前系了一个大红绣球的杜斌,在他身后有一个拿着唢吶,一个拿着钹的人,等有人喊着起轿的时候,他们边吹起唢吶,擦着钹,一路上合奏着喜庆的曲子去到杜斌的家。 楚韵跟随着迎亲的队伍,去到杜斌家,一路上只觉得心情也变得很神奇,不知道是从早上开始就热热闹闹的,还是听了太多吉祥话,还是这鞭炮这奏乐太喜庆,她的心中也充斥着无限的喜悦。 今日盛装打扮的阿姐也美得不可方物,她整个人好像镀了一层奇妙的光晕,阿姐从未给她有如此柔美温婉的感觉,和平日里真的很不一样...... 内心的喜悦好像被沖淡了一点,今天这身也穿了大片红色的楚韵晃晃脑袋,而坐在轿子中的秋时稔,似是心有所感地,她偷偷撩开盖头,又撩开花轿用块红布遮住的小窗户,看到跟随在侧的楚韵,小声地唤了她一声。 楚韵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的,想着这几天她看着都喜气洋洋的,更是从得知自己要出嫁以后,在她们那次谈过心后,楚韵都是一副开心的模样,她也在忧心着她是不是为了她而在压抑着心中的伤感,刻意地在她面前表现出开朗的样子呢? 「小韵......」 「嗯?」楚韵愣了一下,「阿姐!快快盖上啦!我听说要全程盖着盖头,这才有个吉祥如意的彩头,我没看到没看到,你快盖上!」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只能压低声音着急地朝秋时稔喊到。 来到杜斌家,这里也到处挂了红绸和红绣球,杜斌牵着下花轿的秋时稔,走向高坐在厅堂中的母亲,三拜过后,天色已晚,预先准备的三四桌酒席也开席了。 这婚宴上少不得要喝酒,何况楚韵还是新娘子的义妹,左一个要跟她喝一杯的,又一个要敬她的,这又是秋时稔大喜之日,她更是无法推辞了,就导致她菜吃的还没喝酒喝得多,到最后离席的时候,她快要睁不开眼,这天地间都模模煳煳成一片,旋转不休。 还是杜斌注意到楚韵被灌醉了,只好托在场的一个好友送楚韵一程。 「我没醉,我的家就在那里,不用送我了。」 听着这口条清晰,声音也听不出混沌感,看着人也不迷煳的楚韵,她好像真的没喝醉,而杜斌的好友也喝得人发昏了,只能和楚韵摆摆手,反而比她更需要人陪伴那样,走路歪歪扭扭地走了。 离楚家村还有一点距离,她认识路,她还有意识,所以不想有人跟着她。 楚韵慢慢吞吞地往回走,没走出几米,就累得靠在一棵树木那儿休息。她心里酸胀得发慌,好像胸腔里压抑着她再也包容不下,承受不了的委屈和难过,把她憋得难受得紧。 喝下的酒在蚕食她清醒的意识,无限放大她平日里压下去的情绪,又让她发泄不出来,只是憋着越来越难受,楚韵脸挨着树木,她张开嘴,呜呜呀呀地哭了起来。 「回,嗝,回家......」楚韵只是把身子往后移,想从这棵树上起开,人却站不稳地向后退了好几步,「可是,我,嗝,我的家里,没有谁在等我了......」 没有人的家里,还是家吗? 初冬夜晚的风也没能将她的脑子颳得清醒一点,整个世界都在颠倒旋转,她已经分不清是脑袋在痛还是心再痛了,只能跌跌撞撞地,步履蹒跚地走着,走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走。 她忽然,就撞进了谁人温热的胸膛。 温暖的感觉热得她的眼泪流得越发汹涌:「好疼......」 「只有我一个人,只剩我一个人,回家的路,谁也不能和我走......」 「人生的路,太长,太苦了,只有我一个人走,路的尽头,也不会有人等我,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魈将楚韵横抱起,送回她家中。 她的脸贴近他的胸膛,不一会儿他的胸前便湿润了一片,把她放到床上时,仍不断有滚烫的热泪从她眼角溢出。 [如果觉得别人能让她幸福,你一定会失望的。]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日弥怒与他说过的话。 俯身给她盖好被子,在起身时,忽然被她抓住手腕:「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她明明紧闭着双眼,却好似本能那般握着他的手。 醉酒的她使不上力气,可他的心好似被无形的手用力地攥住,楚韵像是被梦魇缠住那样,在睡梦中重复着请求着不要将她丢下,尽管她不会听到自己的声音,魈一如既往耐心地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应她。 第284页 「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以契约之神的名义起誓,食言者当受岩石之罚。」 他柔软的指腹贴在楚韵的眼尾,动作轻柔得像是轻飘飘的羽毛拂过她的眼睛,拭去她的眼泪将她皱起的眉心抚平,而自己却又皱紧了眉头。 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楚韵才醒过来。 「呃啊......」一醒来,就感觉头痛得快要裂开。 还什么都想不起来,只留有印象的是,她跟着迎亲队伍走,去到杜斌家,见证阿姐与杜斌成亲,其余什么都记不起来,光是想起这些,她头就疼得她只想去撞一下床铺以痛攻痛,看能不能好受一点。 却是被微凉柔软的掌心给挡住。 鼻息间萦绕的松香气息,已经告诉了她,手心贴着她的人是谁。 「魈?」宿醉的感觉让她脑袋犹如一团浆煳转不起来,就连话也说不明白,「你怎么......」 「你昨晚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愿我走。」 「啊?」仿佛只有她所处的世界,那时间的流速与旁人不同,她眼下干什么反应都得慢几拍。 坐起身的楚韵视线下移,惊觉自己居然还握着他的手不放...... 她不会是,这样抓着他的手一整夜吧?! 「对,对不起!」楚韵慌张得连忙松开魈的手,「那个我......」 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她毫无印象! 楚韵懊恼地紧闭双眼,就要举起手锤锤脑袋,看能不能锤出来点记忆,却是被手疾眼快的魈抓住手腕放下。 「那个,我想不起来我们什么时候见过了,发生什么了,我怎么会抓着你不松手呢?」她怎么想也只记得去吃席了,然后什么也想不起来。 「因为这段时间,你都不曾唿唤我,所以只好我来见你了。」 「......」他直白的话语让她的耳朵变得滚烫,渐渐地心也乱了。 无拘的风若是想为谁停留,便能那般轻盈地化为绕指柔,楚韵避开了那双带着情意向她抛来的目光,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样看着她,会让她忍不住想靠近他,万一她失去理智将他一把抱住了该怎么办! 下一瞬,他的气息勐然向她靠近,额头上贴来的温热触感,令她的心脏瞬间变得与这阳光中的浮尘那样上上下下,起起落落。 「听说这是人类互道早安时会做的事情。」 「早上好,阿韵。」 第159章 乱了,全乱套了,心脏仿佛不是自己的那样,不顾她的死活在剧烈地跳动着。 她是在做梦吗? 魈竟然,竟然,亲了她?! 楚韵当即撩开袖子,就想往自己的手腕上咬一口,看是不是身处在梦境中,又被魈一把拦下:「你这是在做甚?」 「我一定是在做梦。」 楚韵圆熘熘的眼眸看向他,她那样肯定认真的语气落入他的耳中,又像是带着一股执拗的傻气,令人不由得想笑。 「那,要再道一次『早安』才能确信这是现实吗?」 说完,魈看着楚韵慌张得眼睛不住晃动的样子,不知怎的令他嘴角牵出一抹笑意,他俯身向楚韵靠近,这一次楚韵反应很快,她一把躺倒,将被子拉高,整个人都躲进被窝里。 心脏,你争气一点啊,你这样狂跳,让我很难办啊。 不对,该争气的是她自己吧...... 楚韵将脸埋入被子里企图闷晕自己,她无助地嘆息一声,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想着她刚才整张脸都烧得沸红,犹如滚烫的水壶还在往上冒蒸汽,他看着被子下将自己蜷缩成虾子形状的楚韵,缓声道:「你昨夜醉得人事不省却一直在哭,是你和你的义姐发生了什么吗?」能让她这般在意到泪流不止的人,他也只能想到是她那位义姐。 「......」 她想不起来,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哭过。 那他,不就看到了自己很任性的一面了吗? 以往她会介意得要命,现在也不是不在乎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却是希望他能觉得她不够好。 「我哭得很难看吧?」她压下揪心的感觉,刻意地提醒他,想要他回想起她不堪的,甚至觉得她丑陋的样子。 「你的哭声听起来太过悲伤,睡梦中也在皱着眉头,而我只能听着看着,当时只觉得一颗心好像也落入了滚烫的油锅当中那样煎熬,令我对不能做什么而让你好受一些的自己感到生气。」 顾不上心里的失落,听到魈真挚的语气使得楚韵从被子中露出脑袋,她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来,「你......」 哪有人这么傻,这都要怪在自己身上! 可看他说话的神情那么认真,在跟自己较真的样子,告诫自己要与他拉开距离的楚韵也没办法对他狠下心肠,听到他说的话后,她的心早就软得一塌煳涂:「你过来一点。」 魈依言坐在她床边,楚韵靠过去将他一把抱住,「我一早醒来看到了你,你说你陪了我一整晚,你在我的身边,这样已经让我感到很安慰了,不许怪自己,傻瓜。」 她这样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总是希望他能敞开心扉,要注重自己的感受,如今这样的他,又怎么能让她说出违心的话呢...... 「我阿姐成亲了,我只是,一时不能接受又要回到一个人生活的境地中。」如果不曾有谁和她相伴,或许她一生都能自己独自一人地生活下去。 第285页 就好像在阳光明媚的春光里待久了,曾经能够忍耐下来的寒冬腊月,如今只是一阵寒凉的冷风就能吹得她感到刺骨了。 「可是我也该为她感到高兴啊,她找到了相守一生的人,又不是再也见不到,只是很难再聚而已,没关系的啦......」 「阿韵,你不会一个人的,我会在你的身边陪伴你。」 「......」 她突然的沉默,令他的心兀的打起鼓,楚韵松开搂住他的手,她扶着魈的肩膀将他往外推,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穿着昨天的衣服入睡好不舒服呀,我换衣服了,请你迴避一下,耽误你一整晚真的不好意思,要是可以,你也回去休息一下,我也很担心你没能休息。」 他就这样被面带笑容的楚韵「赶」了出去。 「......」 门外的魈看着紧闭的门扉,他的脚往回迈出半步,又收回来了。 或许楚韵只是想一个人待着,她需要片刻的清静才会让他出来。 可最近,他写给她的信,她的回信越来越精简也越来越少,就连在人类眼中成亲乃是人生大事的,她重视的义姐出嫁的这件事,也没有告知他。 是她太忙了忘了,还是,另有蹊跷呢? 关上门的楚韵靠在木板门上,她脸上佯装出来的笑容早就消失,她垂眸盯着地面,默默不语。 时光匆匆,在今年冬天下的第一场雪时,正好就是她生辰的这天。 阿姐纵然很想来和她庆祝,可她又在信中说到自己是新嫁妇,杜斌的母亲早些年间为了补贴家里也伤了身子,这一到冬天更是需要人照顾,她便来不了了,但是秋时稔托信差连同她的信一起送来的是,她一早为楚韵去庙里求的平安符,于信中也嘱咐她要贴身佩戴。 虽是生辰,但她也没有庆祝的想法,能与她庆祝的人也不在身边,自己自娱自乐又有什么意思呢......楚韵晃晃脑袋,自己的想法太过消极了。 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消沉下去,可她仿佛一朝丧失了动力那样,人不由自主地经常发起呆来。不过冬天也冷,家里还有炭火烤,她也不是很想出去。 「阿韵。」 单手支在桌上,下巴搭在手心的楚韵正神游着,听到熟悉的声音冷不丁地使她浑身一僵。 就像是机械战车里面转动的齿轮那样,她也一下一下地扭过头去看着门的方向,人还没有动作。 「啊切。」 外面有这么冷吗? 当心里冒出这个念头时,她人已经起身去开门了。 一开门来,冷风唿啦啦地灌进来,被冻得打了一个哆嗦的楚韵赶紧将魈拉进屋内来,他掌心微暖,指尖却是冰凉的,楚韵下意识地合握住他的手,替他搓搓手心手背,又牵着他的手让他坐到自己的位置去烤火取暖:「我给你倒杯热茶暖暖身子。」 哎,这冰天雪地的,魈也没得休息,真是辛苦啊。 见魈起身,楚韵皱了眉头,「这就要走了?怎的不能休息一下吗?这邪魔冬天也不能安分一点......你的手都凉了!」 「不是的,门外有我带来贺你生辰的礼物,我是为你而来的。」 因魈的话楚韵失神了一瞬,她倾倒的茶壶里滚烫的茶水,差点从水杯中溢出烫到她自己。 「你,知道?」 就算在过去,她也没有和他说过她的诞辰,他又如何得知的呢? 「每个璃月人出生的那一日便有一株琉璃百合盛开,这种花承载着美好的祝愿而生,我便想找到属于你的那一株送给你,因为你的诞生,也是如此。」魈边说着,边从门外抱来一盆琉璃百合,在交给楚韵时,他看向她的金色眼眸也柔软下来,他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阿韵,今日是你的诞辰,愿你顺颂时宜,万事皆可期。」 「多谢......」 楚韵接过这盆琉璃百合将其抱在怀中,她的手不由得紧紧扣在花盆边,璃月这么大,璃月人这么多,纵然他神通广大,可要从千千万万的琉璃百合中找到她的那株,想必不是多容易的事情,但他却只字不提...... 「只是普普通通的生辰而已,不用如此费心的。」 「于我而言,你诞生的这一日便是特别的,并不普通。」他以为她会如往常那般展露笑颜,为此高兴,可她的反应实在超出他的预料,魈鎏金般的眼眸闪过一丝错愕,「我记得你说过喜欢鲜花,那是不喜欢琉璃百合吗?是我考虑不周了。」 她曾对他说过,她是世界上只一个的楚韵,他也是天下无双的金鹏,他们都应该为自己的独一无二而感到高兴,所以他以为她会喜欢这株独属于她而特别的诞生花。 她故意跟他客气,可魈好似并未察觉到这一点,反而觉得自己考虑不全,使得她只好否认:「是觉得你找这花一定找得很辛苦,并不是有这样的必要......」说到最后,她声音小了下去。 楚韵闭了闭眼,她这话说得不太领情,可她只能逼迫自己对他疏离。 「所以,你不是不喜欢吗?」在心里对魈道对不起的楚韵便听到他这般说到。 他像是心中松了一口气,「今日是你的诞辰,在这等重要的日子里如何能使你欢欣,全副心神都依託在此上,反而身心都充满了动力,又怎会感到辛苦。」 说罢,他又出门去,楚韵也放下手中的琉璃百合,再回首时,她看到他带进来一堆大大小小的礼物。 第286页 「这?」她目光瞥向礼物,又看向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听说,人类会在孩童满周岁的时候送上金银等贵重器物,以辟邪保孩童平安,这是我想送给一岁楚韵的礼物。」他打开一个红色绒布盒,里面托着一颗珍珠。 「......」 他是祛除邪祟佑人平安的仙人,自是不会信这等在他这般的存在看来,是宽慰自己,迷信寓意的事情,却还是依照人类的习俗做了,只因为她是人,这是他们会相信的,并将自己的美好祝愿寄託其中的事情。 魈将绒布盒递给楚韵,见她没有收下,便放在一旁,又拿出其它的礼物,「这是想要送给楚韵二岁的生辰礼,这是三岁的......」他一个一个拿出来展示给她看,「四、五岁的楚韵经常自己待在家中,这是一套泥人玩偶,和灯影戏。」 在考虑送她生辰礼的时候,魈想起在他的过去,楚韵若得空了,便会陪伴那个小孩玩的事情,因为她的曾经,就是由于太过年幼,还无法帮衬家里,每每被留在家中,独自一人等她的爹娘干活回来,从早等到晚......若是那个时候,她有这些玩具的陪伴,或许就不会感到那么寂寞了。 他带来给她的一岁一岁的生辰礼,有玩具也有古董字画,每一个都不重样,把这间小小的空荡的茅屋都堆满;他好似也在将她缺失的过去,一点一滴地填补上。 「你无需感到有负担。」他以为她不接过礼物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为你准备生辰礼的过程中,我不自觉地想像你在收下它们时会露出何种神情,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充盈着内心,我会感到如此,也都是因为你。」 还要说些什么的魈目光触及放在桌上的食盒,他忽然露出懊恼的神色,「应该最先把它端出来的......」 面对着魈站着的楚韵让开,就看到他从食盒中拿出一个青瓷海碗,里面装了满满一盆热气腾腾的长面条,面上还有荷包蛋。 在看到那碗面的一瞬间,一直隐忍住情绪的楚韵终于绷不住地落下泪来,魈回头注意到楚韵哭了,他的声音都染上了些许的紧张:「怎,怎么了?」 楚韵双手捂着眼睛,又擦去越掉越多的眼泪,「没事,只是感觉太幸福了,人在很开心的时候,也会哭的......」 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拥入怀中,像是触碰什么易碎的珍惜品那般,他的手心轻轻地触碰几下她的髮丝,不太熟练地却精准控制力道地拍拍她的脑袋,最后温暖的掌心贴着她的脑袋,一下两下地抚摸。 越是想要忍住,却越无法控制住眼泪肆意流淌,下嘴唇被她咬得发白,至少不要哭出声来。 她其实对生辰什么的没有那么在意,因为在过去,她光是活着,想要填饱肚子都花光了精力,哪里会注意到又哪里能想到这是一个要庆祝的日子,就算后来阿姐知道了她的生辰,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她们也不过是在那一天去逛街看看或是大吃一顿,仅仅是这样,她都很满足了,所以她并没有觉得,这一天有多特别,反而是她爹爹耳提面命她出生的这一天让阿娘受苦,所以她要记着以后要很孝敬她之类的。 可他却让她觉得,好像这样平凡的,普通的她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那样。 有人会为她的诞生而喜悦,愿意倾尽心力为她庆祝,只是一个生辰而已,却能被他如此看重...... 「我真的,真的可以这么幸福吗?」 「楚韵十八岁以前的,我不曾参与,不曾存在的过去,我始终都感到很遗憾......」如果他能早一点明白,早一些确认这份非她不可的心意,「所以今后你每一年的生辰,你感到开心,或是难过的每一个时刻,我都想与你一同感受,一同经歷。」 「......」楚韵无声地紧紧回抱住他。 「面再这样放下去会坨的。」 也是她先一步推开他,从魈的怀中离开,楚韵洗了两双筷子又拿了一个碗来,「既然是长寿面,当然要一起吃啦!」 内心的喜悦压过不安分的酸涩,楚韵向魈绽放出笑颜,两人一左一右面对面地坐着,楚韵给魈夹出一大碗面条放他跟前,就挪过青瓷海碗来,她才夹起一筷子还未入口,却是注意到魈紧盯着她的样子,虽然他在极力保持镇定的模样,但是抿紧的唇与稍稍不安的视线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怎么了?」 「这是,我做的......我听说在人间,是要由亲近的人给过生辰的人煮长寿面的,这是我第一次下厨,还不知道味道如何......」 今日上午,在灶神大人那里吃过朝食后,魈没有离去,而是去到了厨房寻马科修斯向他请教该如何制作长寿面。 「前来麻烦灶神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只是今日是一位对魈而言无比重要之人的生辰,我希望能亲手为她做一碗长寿面。」 马科修斯看着说话间脸颊浮上两抹红霞的魈,想到这位夜叉大将平日里只有他帮别人的忙,当下也有点好奇是何人竟然能使得他开口寻求帮助,可到底看他向是掉入染缸那样全身红彤彤的,也不再多问,就教给他制作的步骤,想着若是自己在一旁看着,他会更窘迫,便也将厨房让了出来。 楚韵忍不住地呜咽一声,堪堪止住的眼泪又要往下掉了。 听着这像是奶猫喵叫发出的软糯声音,他的心也好似被收了指甲的爪子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他唿吸错乱了一瞬,别开脸去:「尝尝看吧。」 第287页 「嗯!」 楚韵夹了一大筷子的面条送入口中,将脸塞成仓鼠,魈克制却又暗含期待地向楚韵撇去目光,却看她只动了这一筷子后,整个人都僵硬住了那般。 「太好吃了!」 要命了,怎么这么咸啊! 第160章 没怎么咀嚼几乎是将咸水面条吞下去,楚韵差点噎住,她极力控制表情,在脑海中想像过往吃过的所有美食,说服自己这个面条十足美味。 「真的吗?」她脸上的表情看着有些夸张。 他还没有尝过自己做的长寿面,看楚韵大口大口吃,魈正要夹起来吃时,被她一把拦下,她死死扣住他的手腕:「我居然能吃到你亲手做的长寿面,感动得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个面的味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她没开玩笑。 「今日既然是我的生辰,能否请你满足我一个任性的愿望?」 「你说吧。」 「我吃的不是面,而是你如此耗费苦心为我庆祝的心意,我想独占这份珍贵的心意,所以长寿面我都吃了吧?」楚韵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她默默把给魈装了面条的碗向自己这边挪过来一点。 「拜託啦!」如果他自己尝到了,发觉这面很咸,有的面条还带点夹生的口感,他吃了大概会责怪自己没做好的,所以她来全部消灭掉。 「......」 「哎!」 魈轻轻松松便挣脱开楚韵扣住他手腕的手,这面她吃的第一口时眼皮就在跳,感觉楚韵有点可疑的魈,按住了她的手,他夹起碗中的面条送入口中,吃相斯文细细咀嚼的魈,下一刻也跟楚韵之前那般僵硬了身子,看到魈垂下眼眸,好像受到打击的样子,楚韵趁着魈松了手上力道时,反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我吃过的最特别又饱含心意的面,我喜欢得不得了,它的口味也是与众不同,这是我收到的很棒的礼物,我很开心的!」 「......」她温暖的掌心覆上他的手背,手指按了按他的手心,魈抬眸看去,就看到楚韵脸上烂漫的笑容,可眼里仍是掩盖不住的紧张。 「你又何必勉强自己吃下去。」魈别过脸。 「在我看来,这是你珍贵无比的心意,我想要珍惜,不是想要故意要欺瞒你的,而且这是你第一次接触并制作人间的食物耶,就能做得有模有样的了,我觉得好厉害!」 魈微微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我下次会做得更好的,阿韵你也不必这般小心。」 还要有下次吗? 楚韵微微一愣,想起他刚才说过,每一年的生辰都想为她庆祝,可是...... 压下心中的想法,她故作轻松地开口,「既然是我的长寿面,再由我本人稍微加工一下也很有意思吧?」楚韵收回握住魈的手,她端起面前的青瓷海碗去到灶前,「那就拜託你生火啦!」 这儿有现成的仙人就省事省时多了,不然等她生火再下锅,面都要坨了。 「这面真多啊......」将两碗面都倒入锅里,拿筷子搅和拌开时,楚韵不禁感嘆一声。 「人间好像有这个说法,长寿面越多,福寿也越多。」 「哦哦。」所以他的盐也越放越多吗? 浮现在脑海中的心声一直挥之不去,吃长寿面时楚韵也有些心不在焉的,而魈今天来为她庆生,但也无法与她一直待在一起,一齐吃过午餐,他也要走了。 楚韵裹了一件厚厚的披风出门送他,魈注意到她临时带上的披风有些松垮地披在身上,便为她拢紧披风,并繫上了飘带。 「......」他上手的动作是那样自然。 「现在是冬天,你更要注意些,切莫着凉了。」 「知道了。」见魈目光紧盯着她,楚韵也只好郑重地点点头。 走出屋外,满地银装素裹,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将天地都妆点成纯洁无暇的白,楚韵却无心欣赏,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起,他曾说过,雪积起来就能挖来吃的事。 「真讨厌......」 「讨厌什么?」没想到她无意间的嘟囔也能被他听到,但谁叫她身侧的人是魈呢。 楚韵避开了魈看过来的视线,她盯着地面上的雪,小声回復他:「讨厌冬天,又要刮寒冷的风又要下冰冷的雪。」 她似乎听到他轻笑了一声,「我原先觉得春夏秋冬在我眼里并无任何分别,如今却很喜欢冬天,也在期待着冬季的到来。」 「为什么?」 「因为是你出生的季节。」 楚韵往前走的脚步顿住,就打乱了他们原本并肩一同迈步前行的和谐,魈下意识地走出了两步才注意到楚韵停下来了。 明明是如此动人的,能将她发凉的指尖温暖的话语,可她的心里却感到异常的难过,无法再压抑下去的悲伤也在心间翻涌。 魈往楚韵的身后看去,原来他们已经走出了好一段的距离,只是他是常年练武之人,若是有意,雪地上都不会留下他的脚印,与楚韵并排走来留下的脚印如今也被纷飞的雪花覆盖,这一路竟只剩下楚韵走来的脚印。 魈想得出神,又被楚韵的声音拉回注意力:「多谢你让我经歷了一个此生难忘的生辰,能拥有如此美好的回忆......魈,你有什么想要我为你实现的心愿吗?」 「就当是满足我在生辰的这一天对你的请求,你一定要说啦。」不然,她要亏欠他的就太多了。 第288页 因她的话而陷入了思索中的魈,想到了什么的他脸色忽然变得不自然了一瞬,他清咳一声,耳朵可疑地变红,「真的,什么都会实现吗?」 「我办得到的,我一定会为你做的!」她就差拍拍胸口向他许诺了。 「你还欠我一个早安......」 他说的是一个,而不是一声。 留给自己那样印象深刻的事,又怎会需要细细回忆才能想起来,楚韵屏住唿吸,他当时说的每一个字,那每一个的细节都清晰地于眼前浮现,鲜活得就像是刚刚才发生过的事情那样。 「只需要如此?」 他费心费力为她做了这么多,仅仅只是要求她做一件小事就足够了吗? 看到魈微微愣住的模样,楚韵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 「不是的,我!」楚韵连忙挥手,状况怎么就变成了好像她不满足于此,想要,想要...... 魈看向她的视线仿佛都带上了滚烫的温度,慌张的楚韵伸手扶住魈的双臂以支撑,她难为情地闭上了眼睛,倾身向魈靠去,在他一边脸颊落下轻轻一吻。 「午,午安!」说完,她更是不敢去看魈的脸庞,而是转身落荒而逃。 「......」魈的手抚上刚刚被楚韵只是蜻蜓点水那样碰了一下的脸颊。 他为她庆生而做的这些并未想过也并不需要她的回报,可她说这是她在生辰之日的请求,不知怎的,脑海中只能想到那日她没有与他行那本该是互相为对方做的事情。 她刚刚说的话,是让他不该满足于此,能够再贪心一些的意思吗? 沖回家的楚韵将披风胡乱散了丢在凳子上,她急不可耐地脱去外衣,掀开被子一头扎进床铺中,将被子高高盖过头顶把自己闷在被窝里,黑暗中她像是不可置信地,伸手碰了碰嘴唇,她居然亲了他...... 脑海一遍遍地闪回自己搭住魈的手,她亲吻心上人脸颊的画面,楚韵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变得酥酥麻麻的,使得她的手脚都蜷缩着,可又控制不住地在黑漆漆的被窝里无声地,放肆地笑开来。 「喜欢你,喜欢,我喜欢你啊。」 放任自己开心了好一阵的楚韵,当她拉下被子不再将自己闷住,眼睛接触到光亮,目光触及房屋内的一切,她眼里的喜悦与心中的激动都荡然无存。 想要大声在他耳边,天天说给他听的话,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对他说出口了。 先前内心涌动的甜蜜通通化为解不开的苦涩笼罩在心头,又将她禁锢住使得她动弹不得。 自那日她用机械战车消灭了妖怪,不,是依姜娆霜姑娘所言,将罪孽了结,不要让她的爱人一错再错下去,待自己醒来后,便有了与魈划清界限的念头。 当时被困在那方天地中,她确实准备下手,纵然觉得眼前被绑在树上的女子有古怪,但是是她杀人夺去心脏,魈又[业障]缠身还与邪魔周旋搏斗,眼下只有她,也必须消灭妖怪,可女子对她毫无杀意,也没有防备,一副甘愿赴死的样子,就这样让她顺利地动手,楚韵也疑心有诈,便也在试探女子。 「请不用担心我会伤害你,或是你解决不了我,反倒让你陷入更兇险的境地,刚才我闭上眼就是为了不会被动地向你攻击,若我睁开眼,便会不受控制地进攻你,最终把你吸纳进我的体内。」 「你既然不想伤害我,又为何伤害那些无辜的人,要夺去他们的心脏?我的......」楚韵卡壳了一下,互通心意之后,她竟然在说到魈的时候,直接加上「我的」这样的字样。 压下心中的窘迫,楚韵清清嗓子,「你既然无意伤人,那么为何将另一位仙人困在此处?你意欲何为!你若真心不想害人,那便把他放了就是。」 「我做不了主。」与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融为一体的女子面上露出苦笑,「大概有五百年了吧?我已许久没与人类说过话,你既然没有给我一个痛快,那么要听听我的故事吗?」 手脚都隐入树干中的女子说她名为姜娆霜,于几百年前与一位仙家相识相恋。 在听到此处时,本是沉默的楚韵心中微动,不禁多打量了姜娆霜几眼。 「我的心上人名为戚瑶光,你可知瑶光为何意?是玉的光彩,是被认为是祥瑞之兆啊!他本体乃是仙兽,是万人敬仰的瑶光仙人,是我不方便说出名字的魔神大人得力的手下,他有那么好的前程,从前是何等的风光,却为了我沦落至此......」 姜娆霜在提起戚瑶光时,语气中满是自豪与对他的钦佩,时至今日,他仍然是她心尖上恋慕又景仰的爱人,楚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也同样爱慕着身为仙人的魈,她感觉自己好似能体会能理解一点姜娆霜流露在外的感情,包括她说到最后时的心痛,悔恨,她心中深沉的悲恸,似是通过她的言语传入她的心中,令她好像能对姜娆霜感同身受一点,而也一同为此感到哀伤。 但她也仍然警惕着,反正炮.弹已经被她装上,随时能发射出去,而姜娆霜目前对她说的话中,比较像真话的是她说她闭上眼,那么她就不会攻击她,当姜娆霜睁开眼看到她时,确实如她所说,楚韵听到悉悉簌簌的声音向她靠近,而在她闭上眼时,细微的声音也都没有了。 「我十几岁时与他相遇,那时虽被他的风采仙姿所迷,却未对他倾心,而是因着我与他的缘分,在次次相处中与他共坠爱河,彼此深陷于对方的情意中。」姜娆霜忽而自嘲到,「可身为人类的我,却妄想和寿与天齐的他共度一生......」 第289页 「你知道吗,当看着自己的爱人永远容姿依旧,而你却渐渐老去,你能感觉到岁月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从以前别人看到你们在一起时也会称一句男才女貌甚是般配,到后面却在明里暗里议论红颜已老,我不配他了。」从刚才一直说话都很温和的姜娆霜一改语气,她变得激动,声音悽厉,逐渐失去冷静。 「或讥讽或嘲笑的声音和目光,虽是打击却不致命,真正扼住我的命脉,使得我昏头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便是日日夜夜在梳妆镜前,我摸着自己的脸不似从前光滑,看到自己老去,时时刻刻担心他不再爱我,越是在意他的爱,越是想要他能证明,即使我容颜不再,他也真心不改,却频频与他发生从未有过的争执,使得我越发地患得患失......」 躺在床上的楚韵翻过身,她惆怅地面向墙壁,姜娆霜的声音,她说的话犹如在耳边,她说人和仙的差距,她与她爱人的距离,是她穷尽一生也追不上的,她无法与戚瑶光坦诚她的心思,他是高高在上的仙,他的心中除了她,还有他效忠的魔神大人,有他的同僚,有璃月万千的民众......这样高大的他,是无法理解一个小小的姜娆霜,一个用全身心,用自己短暂的一辈子来爱着他的女人。 他不懂她的不安,他那时并不是责怪她,可说出口的话语却无情地刺伤了她的心,她误以为,他在她人生中最年轻,最美好的一段光阴爱上了她,曾经的那些美好,那些炽热的爱意,都只是因为她在绽放的年纪遇见了他,而当她逐渐凋谢,逐渐枯萎时,他的爱意也会随风而去。 戚瑶光很好,他是她眼中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是众人眼中形象伟岸,受人尊敬的仙,而这样的他竟然喜欢她,爱上她,让被爱情沖昏了头脑的她一头扎进他浓烈又滚烫的爱意里。 也使得她恍然发觉,她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她身上的优点更是无法与他相比,她只是凡间的萤火,而他是日月的光辉,这样的一个他为何会喜欢上普通人的她? 前所未有的恐慌袭上了她的心头,她在爱中变得卑微,变得渺小,再也无法忍受自己看着要比戚瑶光的外表看上去要大了,她渐渐的,没有能站在他身边与他并立的信心了。 「时间在往前走,他也在往前走,我一开始与他一起走,可他的步伐迈的太大太快了,我跑啊跑啊,我拼尽全力想要去到他身边,可是我怎么都追不上他,我只能看着他和我越来越远......」 「或许,我和他走的从来不是一边,人和仙的差距,远不是生与死能简单概括的。」 她开始寻找怎样让自己容颜不老的办法。 只要还能以年轻的模样待在他的身边,只要她的寿命也能跟他一般长,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可以被缩小的。 那般急躁的心,所祈求招来的不是降下福泽的神,而是诱人堕落走上末路的魔。 丧失理智昏了头的她与邪魔定下协议,可那是狡诈卑鄙的邪魔啊,又怎会实现她的愿望?就在邪魔要杀死她的时候,戚瑶光将她救下,虽斩杀了邪魔,但是她的心脏已经受到邪魔的侵蚀,临死前,她倒在爱人的怀里,最后一次与他诉说她的情意,带着悔恨离去,可不知过了多久,她竟然再度「活」了过来。 戚瑶光深切地爱着她,在她心脉受损严重的时候便用仙力动用一切办法替她强行续命。 「如果在那时,我没有忍受噬骨焚心之痛,而是干脆的死去,或许瑶光他,也不会到如今这种偏执的地步,可我不忍心啊......」 「我从未见过他有那么无助,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为我痛哭,哀切地求着我要撑下去,求我不能死。」 他不愿接受她终将离世的事实,那样正直伟大的他到最后不惜动用邪法,使得她维持着魂魄不散身体不消的状态,直至找到让她「活」过来的邪法,竟是要用活人的心脏转移进她的躯体里...... 「他为了『救』我而四处奔波,那时他有任务在身,该去救人的,可他没有赶上,便间接地害死了那些凡人,使得他被民众怨恨,他的同僚也不能理解他。」 [娆雪,你常夸我神通广大是举世无双的英雄,可我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我一直以来勤勤恳恳地为岩神大人做事,可他,可我的那些同僚都说我错了;几百年来我在战场上为民众赌上性命地战斗,屡屡救民众于水火,我为他们做了多少事,他们非但不心怀感激,只是因为我的一次失误却这般憎恨我!] [因为我没有对他们摆出仙人的威仪,我对他们太好了,竟然聚众打砸当初为我建的庙,只是一次不小心就否定了我的过往,我所有为他们而做的事情,我也有我重要的,挚爱一生的人啊!难道我不会痛,我不会伤?我就该无私地奉献我的所有,搭上我的一生?我瑶光是欠了这天下所有人的吗?!] 再度醒来的她,便看到已经堕了魔的他。 世上再也没有英明神武的瑶光仙人,他光辉的过去,被全部抹杀,世人不再记得他,他们的心中只会留下邪魔瑶光的印象了。 姜娆霜说着说着,流出了血泪,一如她当初得知戚瑶光堕魔,并投靠了与岩神大人敌对的魔神时那样悲切又无力。 「他毕竟曾是救苦救难的仙人,知道要拿别人的心脏来救活我的时候,就算那时的他已经被很多人辱骂,他也没有对一般的人下手,而是去找大奸大恶十恶不赦之人,企图用他们的心脏来復活我,可是那种人的心太脏了,不仅不能救我,还要使得我更加受累,他就这样一点一滴地,从悔恨,从唾弃厌弃自己,到麻木,到无所谓,到再也不会把除我之外的谁放在心上,谁在他眼中,都是可以被牺牲的人了......」 第290页 「我痛苦得想死。」姜娆霜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我见证他从前何等风光霁月,为凡民为天下无怨无悔付出,到一步一步,走入万劫不復该下地狱的地步,我一开始也会怨恨,是爱他怜他气那些人把瑶光过往的牺牲与付出一笔勾销,去打砸他的庙......可是时间长了,我也懂得,那些凡民本就是没有能够在灾害中,在魔神战争中保护亲人的力量,只能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信仰的魔神,以及他们麾下的仙人身上。」 「如今我谁都不恨谁也不怨,我只怪我自己。如果我没有招来邪魔,如果我当时能对戚瑶光狠心,我不忍受痛苦强撑下去,会不会事情就不会演变成如今的模样?他还能是受人敬仰的仙,可惜啊,人生没有如果,所以上天对我的惩罚,便是一日一日让我活在这无比沉重的愧疚与悔恨中吧。」 「姜娆霜......」楚韵张了张嘴,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姑娘,我懂的,谢谢你。」姜娆霜扯动嘴角,几百年来,她早已忘记了如何笑,或者说,她认为自己不配再露出笑容来了,「我从很早便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每一天都在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我不想我的意中人一错再错,可我也不能自寻短见,他所做的一切恶事都是因为我,我自裁,便是背叛了他的情意,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信念突然瓦解,他会崩溃的。」 「你就当我自私吧,从前能用人类之躯为他忍受噬骨的痛楚,就是为了他不要崩溃,此后陪伴他的数百年,仍旧是不忍心,或许他也发觉了我求死的心,所以也在防着我自戕,近日来他越发地暴躁,在做的一些事也不再说给我听,我很抱歉,你和那位仙人遭遇的一切,还有,这些年那些无辜的人们......不过,我这个『祸害』终于能死了,姑娘,你为他人除害了该高兴才是,不要露出一副难过的样子呀。」 她终于等来了她的天意,她的死期。 听完她的故事,楚韵忍不住眼睛一酸,无辜的人因为他们而死是不争的事实,她不会拎不清,可她听了她的故事心情也很复杂。 从前姜娆霜被自己对戚瑶光的爱意所困,如今姜娆霜却是被戚瑶光的爱意所囚。 「你每日每日蹉跎着折磨着自己,明知道死了一了百了,自己也能解脱,但是为了他,你还是捨不得。你死了,就没有人与他一起背负这所有的罪孽了。」 姜娆霜听罢,闭着眼的她狠狠地愣住了,随后,她弯了嘴角,绽放出一抹笑颜,「到最后能遇到姑娘你,真是太好了。」 「多谢你。」 楚韵坐起身来,她无言地盯着地面。 「人仙之恋是没有好结果的,仙人不像人类犹如生来便有丰富的情感与喜怒哀乐,或许正是因为人类的寿命太过短暂,所以能够轻易地喜欢上一个人,就算当时山盟海誓,表现得矢志不渝,最后很多人的一生也不只喜欢了一个人,也不止有一段情,能轻易的开始,再轻易地放下,人类的心在他人看来,变得实在是太快了;可是仙人不一样,他们的寿命太长,长到完全可以为一个人执迷深陷,他们能用他们漫长的一生去了解情,解析爱,只要情起便能一往情深。」 姜娆霜的声音迴荡在耳边,最后她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跟她说,如果人生能重来一回,她愿与戚瑶光桥归桥路归路,最好不相遇,那么,他还是受人敬重,被人仰望的仙。 可她的语气并不确定,她说人心易变,可她的这颗心早就属于了戚瑶光,姜娆霜日復一日忍受煎熬,对他的爱,对他的情几百年都未曾改变。 那么她呢? 要不要在一切才刚刚开始,他尚未泥足深陷的时候,决绝地斩断一切情意呢? 她想起他们最初的相识,他抱拳的请求,她无意中抱住他通红了脸庞,却以为自己在发烧,他护在自己身前,背着她回家,他们同游夜市,他说她笑起来很好看,他替她服下毒.药...... 与他的一点一滴,都让她难以抉择,痛得快要窒息,无法给出答案。 第161章 「你不能自私,楚韵,你放手吧。」 姜娆霜的故事令她深刻地领悟到仙与人的不同,一旦动情便是一往情深,至死不渝,他们的寿命实在是太长了,能为了一个道理,为了爱,为了责任等等而执着一生;就像魈,他履行着与岩神大人定下的约定,至今守护璃月数百年没有动摇过,也没有一刻能对自己的过去释然,他身上背负的责任也是他执着的证明,她丝毫不怀疑,就算有一天他不必履行这份契约了,他依旧会坚持守护璃月。 她不知道若是放任自己不顾忌地与魈相爱,他们的未来会变得如何,但是她也不会质疑他的感情,而是会想他一生只会钟情一人的话,那么相较他而言,寿命短暂的她离世了,魈的往后余生,都要受到她逝去带来的打击与活在失去爱人的痛苦中吗? 楚韵想得入迷,不禁死死咬住下嘴唇,在听到姜娆霜说的故事里,最让她揪心也最让她感到害怕的是,曾经那样一个受人敬仰,英勇无匹的仙人,最后因爱成执,为爱发狂,堕落成魔...... 若是魈......不,他不会的,怎么可能?!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楚韵嘴间瀰漫出一股铁锈味,她太用力不自觉地把嘴唇咬破,可这点痛楚远远比不上心口传来阵阵疼得她眼前模煳,快要窒息的疼痛。 第291页 她比任何人都要希望他能拥有光辉璀璨的未来,若她不是适合陪伴在他身边的人,若这份根植在心底的爱会牵绊住他,会使得他痛苦,她会连根拔起,她会彻底剷除掉,也会与她此生最在乎也最重要的他形同陌路。 「若是不曾相遇就好了......」 此时此刻,她竟然也发出了和姜娆霜一样的感悟。 相识相知的记忆都化作无尽的后悔,更是令楚韵怨恨上自己为何要喜欢一个註定不能在一起的人,她不想放弃,不愿意放弃,却只能逼迫自己对自己狠下心放手。 [姑娘,姑娘?你还好吗?] 楚韵以为自己幻听,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下一刻勐地睁大眼眸,她竟然看到了魂体模样的姜娆霜。 脑子乱糟糟的她一时太过震惊,反而没能有一点反应。 她为什么还能留在世间?为什么找上她?难道在那天有什么出了差错,说到那一天的事,不会魈出事了吧?! 「你,你......怎么回事?」 楚韵顾不上悲伤了,姜娆霜却是哀伤起来,[我此前是人类,被復活后变成非人非妖非魔的存在,现在灵魂得以解脱,本以为能去黄泉转世投胎去,但是或许我本身就变成了怪物,就连鬼魂徘徊的无妄坡我也去过了,就连见到的鬼差也不收我,这种感觉,好像我成了天地都排斥的存在,也无法入轮迴了......] [如今要说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就是担心姑娘你会有麻烦,我就来找你了。]说到这里,姜娆霜的眼神有些闪躲,她那时是求这位姑娘解决了她好一了百了,可她当时是痛快了,但是不就让这位姑娘被戚瑶光记恨上了吗? [当日闹的动静虽大,但是周围应该没什么人,或许不能让他查到姑娘这里,但总之,我对不起你......]姜娆霜低下脑袋,自己好像又做错了,自己给她带来了危险,还敢出现在她面前,怎么听怎么觉得她不厚道又厚脸皮了。 「听了你的经歷后,我就有觉悟了,姜姑娘也不要自责。」果然,身上的这个诅咒会将她指引去更兇险的境地,但谁叫她碰上了,又必须了结她呢。 经过姜娆霜这一打岔,楚韵也没办法沉浸在情绪中,纵然还是感到痛心,但好歹能强迫自己分心一点。 [既然我还未消失,便厚颜请求姑娘让我留下,万一有一天姑娘被他找上门来,我还能做的便是分他的心,或者您装出一副挟持住我的样子,试试逼他就范,总归能为姑娘消灭他增添一份助力吧。] 「你......」先前与她的对话中,她能看出来姜娆霜心中仍然存在善念,也能辨是非黑白,可是这是她爱惨了几百年的心上人,她竟然也能如此果断地想着如何除掉他吗? [我和他都已经是不该留在这个世上的祸害了,我现在的心愿,便是与他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此前跟姑娘接触过我便记住了姑娘的气息,姑娘是人类,又因为你体质特殊,我找到你并不多费力,而他不一样,我也只好待在姑娘身边静待时机,却也期望他一辈子都不会找上姑娘。] 她生前已经变成了怪物,不知为何还留有魂体,虽然力量大不如前,但是多少能护着这位姑娘一点,又或许她也会在一天天的等待中灵魂消散也未可知。 姜娆霜是不敢在外飘荡的,她也害怕被戚瑶光找到然后拘禁魂魄,只怕他又要折腾着復活她,现在她没了躯体,就让他以为她魂魄尽消,反而是好事吧。 「体质特殊吗?」 [嗯嗯,在姑娘身边待着好舒服啊,我在人间徘徊的时候,在别人身边也没有这种感觉!] 楚韵无奈地摇摇头,想当初,她就是因为体质特殊才被吉梦莉降下诅咒。 [他若找上你,你一定要用大炮狠狠轰他!姑娘你还认识仙人,到时候你们联手对付他,我就偷偷摸摸地出现分他的心,这样你们一定能干掉他的!]姜娆霜斗志满满地握拳。 「呃。」楚韵欲言又止。 姜娆霜不再与楚韵说笑,而是目光坚定地望向她。 楚韵想她口上说得坦然看似潇洒,没准心里还是会感到难受,便随口转移话题,「也许我们会相伴一段时日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名为楚韵,随便你如何唤我。」 [楚韵姑娘!]姜娆霜高兴地喊了她一声,[对了,不知道楚韵姑娘这里有没有什么随身带的物品,人间的阳气太盛,我感觉到日光会灼烧我,想要留在你的身边,看来我得附身在一个物品上,这样也能掩藏住气息,我也不会受人间的阳气侵扰啦。] 至少在楚韵姑娘的生命走到尽头前,她不能那么快的消散掉,要不然她不仅没派上用场,还连累了楚韵姑娘。 楚韵低头,下意识地看向小香炉。 [不行不行!我能感觉到这个宝物中有很强劲又很霸道的气息,我敢钻进去,现在就会灰飞烟灭的!] 楚韵掀开被子下床,既要随身携带,也不能让姜娆霜附身在她装了机械战车的匣子里,她要用的时候还要拿出来,何况要姜娆霜附身在了结了自己的战车上,她是什么魔鬼要这么做。 啊,家中堆的礼物尚未收捡好。 楚韵头疼地扶额,纵然打不起精神,人也颓废着,可是日子还是要过的啊...... 「死不了人的。」 [嗯?楚韵姑娘怎么了?] 第292页 没有亲人相伴,没有了心上人,死不了人的。 不过是又回到从前一个人生活而已,没事的,她能挺住。 ** 「我们走吧。」楚韵低头看向腰间挂着的织带,它尾端悬着的一个编钟模样的小铃铛。 [嗯!]附身在小铃铛上的姜娆霜应了一声。 楚韵压了压被大风吹起的帽子,待大寒一过,在立春之前,外头不再大雪纷纷而是会落些小雪后,楚韵才决定动身踏上她的旅途。 姜娆霜说她要不要等到开春了天没那么冷再走,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没办法等下去了,再这样闷下去,她会在痛苦中发疯的。 她迫切地想要找到什么事做,最好能占据住她全部心神的,能麻痹住她,自己此刻也在经歷着生命中的寒冬,她必须找到能让自己捱过去的办法,她满腔的愤懑没处发,满腹的心事没处说,她必须要找到什么能将魈从脑海中挤出去,不至于让她每一次想到他,痛心得就像是她自己在拿着一把刀刮去满身的血肉,剔去所有的思念与情意那样,痛到对人生感到绝望。 她静不下心来做任何事,也什么都不想做,比之阿姐嫁人前还要严重,她食不下咽,整宿整宿没办法睡,每天都在和自己做拉锯战,脑海中的两道声音整天打来打去...... 一个声音在说,他就是她这世上最后的最重要的牵挂,他说过会陪在她身边的,她活这一遭,双亲早亡,她没有亲友,她什么都没有,她什么也不剩下了,与她紧密联繫的就只有一个他了,她要的不多,她不要荣华富贵金山银山,只是一个心中也有她,真心待她,能与她相伴的人而已,她曾以为阿姐能与她相伴一生,可她让她明白,无论是谁,都只能伴她一段路程罢了,可魈也不是对她无意,她不是在强求他,世界不曾善待于她,她要对自己绝情到这种地步吗? 另一个声音也在说话,说她不能这么自私,她的爱是困扰是麻烦,她现在只是短暂的痛一阵子,难道她只顾着自己的感受,不去想当她离世,魈会有多痛苦吗?他那么漫长的一生凭什么搭在她的身上,她要在他的心间永远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痕吗?这就是她的爱吗? [楚韵,你休息一下吧!] 「没事,我还好,我还能走......」 冰冷的雪落在身上,吹来的风也拂走了她身体的暖意,山路崎岖难走,可再难走,这也是她人生的路,本该就由她自己走下去。 不仅是让自己熬过现在的痛苦,她更是想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熬过这漫漫人生。 从前的楚韵目标很明确,她就是为了活下去,再大的苦再多的累她也能隐忍下来。 与其说是她自己的期望,不如说,这是她爹娘的期望,她的这条命无比沉重,所以她轻易不能死去;后来有了想做的事,她努力念书学习,更多的是为了能懂得能理解魈,能真正帮上他的忙。 「楚韵」似乎从来不问自己想做什么,她也没有去想自己要做什么的余裕。 她觉得自己好像就是被推着走的,被一个又一个的事件,也被她自己逼着往前走,她也不问自己要去哪儿,又为什么出发,只是让自己往前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想起来,自己曾在爹娘的墓前说过,她想要走遍璃月的大地,遍览山水的愿望。 那是因为小时候的楚韵只能感受到无穷无尽的恶意,楚家村对她来说就是地狱,所以她迫切地渴望着走出这里,期盼着在外头她的日子就会好过一点,就总是想着要从这里走出去,外边一定会跟楚家村不一样,会有善良的人,会有她的一方天地,让她活得不那么逼仄窒息...... 而现在,她想要找到一件事,可以让她持之以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被动摇,能坚定信念,就算她是在逃避痛苦也罢,可以让她花上漫长的时间耗费大量的精力去实现的事情。 日夜兼程,翻山越岭,她走出了曾熟悉的,踏上了未涉足过的陌生地方,身上带的银钱不足以让她留宿客栈酒楼,出来半月有余,她都宿在荒废的庙殿和无人的破屋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太差,夜晚她不是撞见哭泣的鬼魂搅她清梦,就是有被觅食的勐兽发现的危险,扰得她这段时间真正能好好休息的时刻也没几天。 往好处想,她已经没余力顾上自己的情伤,脑海中也只充斥着想要找个温暖又干净的地方好好睡上一整天的想法,她鲁莽背井离乡全无计划......但这一通折腾她也不是全然没有收穫。 去到从未去过的地方,领略从未见过的风景,看瀑布一泻千里,看山川重峦叠嶂,当她爬到高峰,疲累得瘫倒在地喘着粗气,当漆黑的天空犹如被划开一道口子,透出晨曦的微光,当日出东方太阳升起,大地也好似被唤醒,当第一抹光照到了她的身上,当第二十六只飞鸟鸣叫着从她头顶上空飞过,她唿吸着清晨清爽又清新的空气,唿出身体里凝滞的浊气时,一种根茎长出新芽,仿佛她也焕然一新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一天,楚韵良久地趴在地上仰望着天空,眼里映出一朵又一朵形状各异,漂浮的云彩,也是这一天,楚韵对自己说,即便她还是做不到放下对魈的感情,可是她好像有了可以继续往下走的动力。 虽然她尚且不清楚,她从这些天的流浪中具体感悟到了什么,但就像花开花谢復再开,此前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机械战车里的那个生锈了的,再也转动不能的齿轮,可现在,她的人生,楚韵不会再停滞不前了。 第293页 「唉哟,唉哟哟......」 此刻太阳渐渐西沉,好似是她的前方有一位老太,不知怎的却瘫倒在地。 本来脚程较慢的楚韵登时迈开了步子,快速上前去看是怎么个情况。 「老婆婆你怎么了?是哪里很不舒服吗?我先扶你起来,老婆婆你的家就在附近吧?」 头髮花白,躺地的老婆子听到楚韵后面说的话心里一惊,她心中迟疑片刻面上却不显,继续摆出一副哪里疼的样子,唉哟喊叫,「老婆子年纪大了,这腿脚老毛病了,老婆子的家就在前方,求求好心人,送送老婆子,家中孙儿闹着要吃糖,俺儿俺儿媳妇又还在做农活未归,老婆子也是磨不过孙儿,唉......」老妪说着滚瓜烂熟,屡试不爽的藉口,她每每都以这副可怜的模样和装出来的慈祥,骗得好心的年轻人动恻隐之心送她回村。 楚韵没接话,她将老婆婆搀扶起来,心里想的却是她这都这把年纪了,即是腿脚不便,怎的家里人都没给她做个拐杖?她穿得比她村里二牛的奶奶要好,那个天天骂她的老婆子都有拐杖呢,再说了她孙儿总该要被教导他奶奶年纪大了不能折腾吧,还不管不顾地吵着要吃糖,看来还不是能懂点事的年纪,那么就放心他一个人待在家里?家中又无人,他偷偷跑出去玩,到时候找不到人了怎么办? 楚韵微微晃动脑袋,自己这是下意识地想东想西了,没准儿人家就是太疼爱孩子的奶奶,这也算正常吧? 「老婆婆,你这腿你说是老毛病了,是什么毛病啊?」 「就是年纪大了不好使了,年轻的时候也伤过......」她不敢多说,这个小姑娘好像有点敏锐,她怕说多错多,她是那么理所当然地说出来她家会在附近,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她在装疼而有了怀疑,想要进一步确认她的状况,往往她骗进村里的那些年轻人,对她这样老弱的老婆子都没有什么警惕心,而她又刻意利用他们的怜悯。他们大概想着无非就是顺手帮个忙,还会宽慰她几句她也是太疼爱孙儿云云。 老婆子唿疼声越发大了,她死死扣住楚韵的手,甚至将身体倚过来,楚韵只感觉到被人压着身体的半边,更是让她不好动弹了,索性村落确实离老婆婆瘫倒的地方不远,不一会儿村里的人似乎听到了老婆婆的声音,有几个青壮年从家中出来,先是看看楚韵,又看向老婆子。 随后有一男一女冲上前来,他们激动地看向老婆子:「娘欸,您去哪儿了,我和宛娘回到家中发觉你不在,可着急死我们了!」 「哼,还不是你儿子嘴馋,老婆子没法儿,只好去出去给他买零嘴了!幸好遇到了这个善良的姑娘,不然你今晚都不一定能见到你老娘呢!」 这对男女听后,皆是一脸感激地看向楚韵,女人上前来搀扶老婆子,男人对楚韵说,「多谢姑娘了,要不是姑娘的话,我娘可要遭罪了......」 「呃,举手之劳。」 「不不,还请姑娘到我家中一坐!」 女人也在对她道谢。 他们的话一套一套的,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配合默契,就这样架着楚韵去到他们家里。 可就在这时,一个年纪看着不大的女孩,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她沖向楚韵并朝她丢出石头,砸到她的腰间,楚韵吃痛得倒吸一口气,「你滚,这里不欢迎你!!!」她怒吼着,又目露凶光,像是讨厌极了楚韵。 却是被围观的其他人一把抓着拽走,期间女孩还在挣扎,而抓着她的男人弯下腰,不知道在女孩耳边说了什么,渐渐女孩挣扎幅度变小,最后安分下来。 「唉哟唉哟,造孽啊......」是女人的声音,「姑娘莫怪,咱们村里有个疯婆娘,那个女娃娃就是她的孩子,一个疯子怎么照顾人呢?就把这女娃子也带得性情古怪了,真是对不住啊姑娘!她也可怜着,求你不要跟她计较,这天色也晚了,姑娘不如上我们家吃顿便饭,权当是赔罪和感谢姑娘你的好心了。」 女人扶着老人进屋,男子让楚韵快快请坐,他背对着楚韵给她倒了一杯茶再端到她的跟前,他们的脸上皆是对她露出很和蔼可亲的笑容,楚韵不自觉地摸了摸垂着的铃铛,她能宿在野外,也多亏了姜娆霜,夜晚她会守护着她,若有危险,她会快速唤醒她,可这样也在耗费她的力量,为了维持魂魄不散的状态,她不得不在白天沉睡着。 「哎呀。」楚韵看着面前的茶水并未端起来喝,她装作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我出来这么久,我姐姐姐夫该来出来找我了。」她边说着边起身走到门外。 男子和女子对视一眼,女子还想对楚韵说什么,她看上去有些焦急,却是被男子阻拦,他脸上笑眯眯的,「那姑娘快些回去,别让家人担心了!」 而就在楚韵背对着他们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颈间一阵剧痛,随后人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楚韵注意到自己被五花大绑着,她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 这乱世中,好人也有,但是坏人也挺多,她今日不过好心帮人一遭,却落得被绑的下场,怕是当她一进这个村子时就已经出不去了吧。 她借着从窗户外透进来的昏暗月光打量着周围,她好像被关在一个空的毛胚屋子里,还有好几个人跟她关在一处,都是和她一样被绑起来的,他们或坐着或蹲着背靠着墙壁。 第294页 她只能压低声音悄声喊到:「娆霜,娆霜,救命哇!」 下一刻,楚韵佩戴的铃铛中冒出如裊裊炊烟的气息,在空中汇成姜娆霜的模样,她睁开眼,就看到了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楚韵。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们也亲近了一些,姜娆霜边鼓动着周身的风,凝聚成风刃把楚韵身上的绳子都砍断,边吐槽着:[不是我说,楚韵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啊,这些天来你碰到的麻烦事儿也忒多了吧!] 在野外遇到勐兽,赶路走去断崖,差点陷入沼泽......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欸嘿嘿......」楚韵憨憨笑到。 她能怎么办?她能说什么! 随后她清爽地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嘶......」她脖子处还是有点酸痛,那臭男人使了多大劲啊! 「你你你!」一旁被捆的,看上去与她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都是一脸震惊帝望向楚韵,这凭空她身上的绳子都断了,她还对着空气笑,这,这太恐怖了! 啊,一般的人也看不到姜娆霜,楚韵后来有想过,她能看到别人的灵魂,这之前是因为她先前身上背负着两个冤魂,虽然后面被黄泉判官抽.出,但是她已然被迫开了灵觉,又因体质特殊,想必是由于如此,就导致了她能看到常人所不能见的存在。 也就是说,现在在这几个人的眼中,她身上的绳索突然就断裂开,肯定觉得很不可思议吧。 「一点江湖把戏,你们也是被这个贼村庄被黑心的人绑来的吧,我这就给你们解开绳索,咱们一起逃吧!」虽然不知道他们绑了她,绑了这些人要做什么,但是她不管,只要他们逃了,这个贼庄,谋划着名绑架他们的人,就什么也得不到。 楚韵看了这里加上她一共十个人,与姜娆霜对了眼神,楚韵也蹲下身去解离自己最近那一人身上的绳结,却是被人当头棒喝:「住手啊蠢货,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第162章 姜娆霜凝着风刃的手一停,楚韵也僵住了动作,喊的少年还在变声期,不是一个难听足以形容他尖锐又嘶哑的声音的。 楚韵收了手,她站起来,与此同时她也反应过来,这些人嘴里都没塞东西的,绑了他们的人根本就不怕他们会哭喊会大喊大叫惹来关注,有很大可能,这个村庄里的所有人都是知情的人这是其一;其二她醒来就看到自己被绑,还有陌生的年轻人与她一同关押在这里,她自然而然地觉得他们都和她一样无辜受累,却是因为少年的这一嗓子叫喊,发觉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而这些人也一脸紧张兮兮的,又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就仿佛......她是叛徒一样? 就在她思索愣神之际,有的少年纵然双手被绑,却蹲着走路,越过楚韵走到房子的门边,他直接抵着门坐下,把楚韵的出路挡住。 「什么意思,说清楚。」窗外黯淡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而眼前的八个人的脸都藏在阴影里。 勐一下要动脑,楚韵只感觉到人阵阵发晕,她因为腹中空空,这些天又是没好好休息过,人现在疲累不堪,好像连脑袋瓜子都不灵活了。 她那时心中明明对那个老婆子起疑心了,但是又觉得自己多心了,她脑袋转不动,抓不住她疑惑的关键之处在哪儿,就好比那时候那个冲出来丢石头的女孩,还有据说是那个老婆子的儿子儿媳妇,他们说的话也有漏洞,首先这么年迈的老人当然无法走太远,她的家就会在附近,腿脚不便的表现也有不同之处,她好歹送过几年药,偷听过文景给人看病的,若是她没那么疲惫,人状态好一些,就能更快地察觉到不对劲吧...... 那对「夫妇」装得很像一回事,关心的表情说话的语气完全能唬住人,但是那个老婆子说给孙儿买糖去,那么她儿子儿媳妇一回到家发觉家中没老人,但还有小孩子的话,也能从他口中过问一下他奶奶去哪了,如果孩子话还说不清楚,至少那老婆子能和邻里打声招唿,通知一下,他们就不该是不太清楚干着急的样子,自然也该出来寻找一下。 楚韵抱住疼痛的脑袋,她的心跳变得很快,紧接着她也靠着墙坐下休息一下。 她现在状态太差了! 「能被进献给神灵,这是天大的福分,偏偏你这样的蠢货还想着要逃走......」公鸭嗓又开嗓子说话了。 楚韵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周围,「你生下来头先着地所以把你脑子摔没了的?」她横了开腔的少年一眼。 「你!」 「既然你觉得是好事,你们这些不吭声的人都觉得这是福分,怎么你们还要被绑起来,好像害怕你们逃走一样,这不是值得你们开心的事情么,怎么没一个人脸上带着笑容,一点都瞧不见你们的喜悦啊?说话之前动动脑吧,一张口就是狠狠打自己脸的话,没见过这么蠢笨的,你个破锣嗓能不能别说话了,又吵又难听......这群混蛋又凭什么把什么都不知情的我给绑来!」 「......」喊了楚韵好几声蠢货的少年被她这一通话噎住。 魂体模样的姜娆霜也听得懵住了,她和楚韵相处不过月余,从未见过她如此咄咄逼人,也不是,就是觉得她话多又密跟连珠炮似的,却听得人只觉得她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有道理,把那个看着不好惹的少年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那副找不着话反驳而憋屈的样子看得她心情好愉悦啊! 第295页 就在破锣嗓少年企图用眼神盯死楚韵,而楚韵不予理睬,只是继续按摩自己的脑袋,活动手腕时,一个少女绷不住地哭出声来: 「就要死了还怎么开心得起来......」少年与楚韵之间的氛围剑拔弩张,少女更是因为少年说的满嘴胡话,又好似被不知情的楚韵那说出来的话戳到心窝子里,「我不想死哇!」她哭声里是浓浓的委屈。 「你胡说八道什么!」 不知名的少女还在哭泣,却是被破锣嗓的少年大声训斥打断,少年脸上兇狠的表情更是把她吓得打哭隔,使得她哭不下去,「我们是进献给神灵,被选中的幸运之子,神灵保护我们的村子不受妖魔鬼怪的侵扰,你十四岁了,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你可知道现在到处都是魔神战争的战场,神灵大人是那般至高无上的存在,他从纷飞的战火中护得村子的太平,给予我们安宁,他不过是要求我们这几个人的陪伴,这是多大的荣幸啊!你竟敢胡言乱语,还哭哭啼啼的!」 「要是惹怒了神灵,他不再护着我们,降罪于我们的村子,到时候连累全村的人,连你的爹娘都要遭殃,你就是全村的罪人!」 「......」 在少年的反覆洗脑之下,哭着的少女好似真的被说动了那样,她恹恹的,不出声了。 楚韵听着拧紧了眉头,这后面就纯是在威胁了吧? [楚韵,他说的话很不对劲啊!]姜娆霜在楚韵耳边说到。 「嗯。」楚韵应了一声。 通过少年所说的,她大概能拼凑出一点目前所遇的情况。 首先这里应该只有她一个外村的人,因为还有其他人的话,也该跟她的反应相似,对现状感到荒唐,并非如剩下的九个人那样不会挣扎,不想着从这里出去;其次这个村子有邪魔,所谓的进献,还需要少年少女,就是说明它要吃人,他们村子以向邪魔送人供它吃的方式,来换取它的「保护」。 「......」 她心中有了一个模煳的想法。 「餵。」破锣嗓少年喊了楚韵一声,「看你模样,虽然会点小把戏,你还是一个人类吧,那么和我们一起献给神灵,也是你可遇不可求的福分,神灵会保佑我们村的每一个人,也会保佑你的亲人的。」 他话锋一转,「你逃走就是得罪了神灵,神灵必定会对你降下惩罚,他那么强大,也一定会追踪到你的亲人,还会害得我们被你连累,到时候全村的人,还有你的亲人都会被你拖累,一个註定要接受赐福的人怎能跑得了,就算你侥倖跑了,不知道你到时候孤寡一生,一个人背负这么多条人命,你以后如何能过得心安理得,一闭眼,所有的人都血淋淋的出现在你的梦里,你还能睡得着吗?」 破锣嗓少年说话阴阳怪气,朝楚韵讥讽笑到,他眼里的恶毒如有实质,像是毒蛇的毒液,仿佛都要流了出来。 [喂,什么无耻卑鄙小人啊!楚韵你无辜受害被绑,他什么意思,还要让你一起去死?他泡在墨汁里长大的吧,这么黑心肝!]姜娆霜被气得破口大喊,可惜能听到的人只有楚韵。 「哦?我有这么重要啊?」楚韵倒是不怎么生气,大概是她从小遇到的无理取闹又对她胡搅蛮缠的人太多了,「那按照你的说法,我身上繫着你们全村人的命,我等同于这么多条命,那么以后我更要好好活着啦,好好吃好好玩,毕竟,是你们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又不是我,那我过得好,不也等同于在替你们过得好吗?我一人能抵这么多人,一想到如此,我就觉得跟你们说话都是在浪费时间,我的命也太宝贵了!」 「那你们都安心的去吧~」楚韵露出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来。 不仅破锣嗓少年愣住了,其余人都狠狠愣住了。 他们从未遇到过像楚韵这样的,这样的...... 「歪理!」 「邪说!」 见楚韵真懒得搭理他们就要走了,其他人连忙朝她喊到。 「哇,原来你们都能发出声音的啊?」楚韵眨眨眼,她装出来的无辜模样看着气人极了,「可是我是根据那个破锣嗓说的话往下说的啊,你们在他说的时候不反对,现在一个个的都不当哑巴了?」 那个挡住门的少年并未看清楚韵如何出手的,回过神来,他就已经痛得倒地了。其他人见状不妙,在破锣嗓少年的一声令下,他们纷纷起身,就算双手被捆被绑,也还能动身子,就想借着人多撞倒弄伤楚韵,迫使她动不了。 可都没看到楚韵怎么动手的,纷纷痛得「唉哟!」上了。 楚韵确实没出手,现在的她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出手的是姜娆霜。 [哎呀,这下才对嘛,心里真是舒服多了~] 「你们大概不知道,我呢,从小打群架过来的。」楚韵皮笑肉不笑地震慑倒地的众人。 一脚踢开还想拦路的破锣嗓少年,楚韵走到门边,可她没有出去。 而破锣嗓少年还有其他人实在是怕楚韵走了,见来硬的不行,又软下声音恳求她,救救他们村里的人,他们也是为了自己的家人云云。 「怎么,你们亲人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哦哦,我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所以无所谓是吧?既然如此,我跟你们非亲非故的,我凭什么要为了你们白白牺牲啊,你们蠢的要去死是你们的事......」她双手抱胸,低着头,直直地盯着倒地的少年。 第296页 破锣嗓少年显然被楚韵这副油盐不进,又毫不在乎的态度给刺激到了,他眼眶猩红髮着狠说:「你之前想松开我们,放我们出去,可从这里逃出去又有什么用,你这算哪门子的救人!」 明明是他们自己遇到了生存困境,结果现在眼看不能通过施压让她送死,又把他们遇到的困难都堆到她身上来怪她?! 楚韵哦了一声,「关、我、屁、事。」 少年听到楚韵的话不知道是气得浑身发抖了,还是害怕触怒「神灵」而吓得哭了。 其他人看领头的哭了,都纷纷绷不住也哭了起来。 「你们一个个的脑仁比芝麻还小吧?」抱臂的楚韵轻轻踢了踢破锣嗓少年的腿,「就你那德行,就算我把你们救出来了,我能救你们的人,却不能救你们的心,因为你们,连为自己抗争的勇气都没有。」 「你们不是心里挺清楚嘛,都害怕被吃掉不是吗?就算有人把你们从这个困境中救出来,你们也会再次被『抓到』,然后继续进行这种愚蠢的牺牲。」 「你说得轻巧,要是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破锣嗓少年吸吸鼻子,在讨厌的女人面前,他绝对不要露出这么软弱的一面! 「除非绝无活路,我才会为了重要的人牺牲,但是我绝对不会连尝试都不试,就这样愚蠢的走上绝路......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家人,可最重视他们的你都不在了,还有谁能替你,又能像你这样不顾性命地去保护他们?」 楚韵的话说得少年勐地止住了泪水,他错愕地看向楚韵,他的眼眸亮了一瞬,却又如风中残烛那般,迅速熄灭,「你不过说得好听,我们也想要有能保护人的力量啊,可是外边魔神大战打得火热,又有很多妖魔邪祟,我们只是软弱无力的人类,我到底为什么生而为人啊,为什么这么弱小啊......」少年堪堪止住的泪水又在肆流。 「那又怎么样呢?身为人,也有人类的活法,弱小者也有弱小者的生存之道,什么都不做,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命运,觉得身为弱者只会走向灭亡,你不是死在妖邪的手上,而是在自己杀死自己!」 少年仍然倔强地把头偏向一边,而有一两个少女哭声渐小,她们看向楚韵,认真地倾听楚韵说的话,「真正的神灵心中有天下,视苍生的安危为己任,你们大可以去外面搬救兵,或者一代一代蓄积力量直到有一天可以和邪魔硬碰硬......怕被邪魔吃掉而死,怕去到村子外面的世界太危险,怕蓄积不到能和邪魔抗衡的力量,要怕这怕那,确实不要考虑怎么活着的事了,你就被自己心中的恐惧吞噬,被所谓的命运压断嵴骨向它屈服吧!」 「人迟早都会死,为什么不为自己而战,为自己觉得重要的人而战,向不想接受的命运抗争到底呢?!」 「真是精彩的演说啊,讲得我也心潮澎湃了呢~」 下一刻,楚韵他们所待着的房屋的屋顶都被掀开,地上的少年少女早就被突发状况吓得动弹不得,更有甚者直接口吐白沫晕了过去,而楚韵也在瞬间拍动腰间的匣子,放出机械战车,她对准口吐人言的妖邪,「那么,我接下来的话你也听好——」 「下地狱去吧,死怪物!」 地面小幅度的震动,连同着能将全村人都唤醒的爆.炸巨响都传开来,许多人都被惊醒,有的要么没穿到鞋子光着脚出门,有的要么衣服还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他们惊恐地看到那间装了献祭给「神灵」的少年少女的房屋,扬起了沖天的火焰,而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有一位少女,她面带肃穆的神情,眼眸熠熠生辉,从火光中走出来。 而在她的身后,那些少年少女互相搀扶着,陆陆续续地也从大火中安然无恙地走出来了。 楚韵看着他们纷纷跑向自己的亲人,哭喊成一片,有人说着是她救了他们,她把怪物干掉了等等,随后又不知道是谁先朝她下跪,随即一排排围在外边的人都向她跪下。 「多谢神女垂怜我村!」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像是要将这黑夜都掀翻了去那样震声喊到。 「......欸?」 啊?! ** 楚韵在这个村里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在干掉了那个妖魔后,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实在是人太累了就问他们有没有能让她休息的地方,几乎是一沾到床楚韵就唿唿大睡了。 醒来过后,楚韵也吃了些东西垫巴垫巴,这人总算是恢復精神了。 她虽然讨厌那个破锣嗓的少年,也厌烦那对男女和一个老太婆联起手来骗她,把她抓起来要她送死,但是她在听了那个少年说过的话后,拼凑出这个村子里的情况,晓得了他们被妖魔所惑,毕竟她这个人她自己也知道挺倔强又嘴硬的,在知道这些人会被妖魔吃掉后,终究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她无法坐视不管,也没打算直接离开,而是想要拖着再了解这个妖魔的情况,看怎么除掉它。 她不是仗着有机械战车就觉得自己很厉害了,而是在想,邪祟是纯粹的邪恶化身,它是吃人的,又怎么会来保护人类呢?听少年的口吻,即便它和村子的人有约定,但是它就一定会遵守吗?它明明可以吃掉村里的所有人,却还是弄出一个约定,只能说明它出于某种原因,不能把这村里的人都吃了......比如,它的实力没有那么强,它无法一次性地吃下那么多人,只能先哄骗着村里的人。 第297页 但还有别的可能,她正要问少年,那邪魔就找上门来了,她也没办法,只好拿出战车来应战,没想到就干掉了邪祟。 这然后,这村子的人果真愚昧,有的人又吵起来说他们以后没有庇护了,他们被邪魔忽悠得太深,觉得她干掉了他们的「神灵」,她是邪恶的,所以要除掉她,却又忌惮着她做掉邪魔的实力;可更多的人是觉得既然「保护」他们的「神灵」不在了,是她干掉的,说明她更强,所以要极力把她留下来,要她继续保护他们。 这些,就是楚韵听面前的女孩说的。 那个朝她丢石头的女孩。 她也从她口中得知,在之前,这个邪魔要求村里的人献出牛羊,这之后就变成了人,然后次数变得频繁,人的数量也要求更多,而他们有的人即使清楚所谓给予他们庇护的不是真正的神灵,却因为害怕,因为太想活下去,还有死的不是自己,依靠别人的死来换回自己的生,村中的人也逐渐变得麻木越发地没有人性...... 也如她所料,这个邪魔大概就是因为实力不太强,而它要求吃人后,才是一点一滴变得更强,然后迟早会把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吃掉。 女孩望着靠着窗边坐着正在思索什么的楚韵,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 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屋外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好像为她镀了一层耀眼的光晕,她还除去了一大祸害,如果不是仙女姐姐说想见她的话,她恐怕要被村里的人活活打死了!就因为她朝她扔了石头,想要逼走她,不让仙女姐姐进村,往日里无视她的村民居然对她拳打脚踢......可仙女姐姐是无辜的,那些人为了自己去害别人,要不是她偷听到了,都不知道村里的人心思这么骯脏,如今还想着要将仙女姐姐囚.禁起来! 「仙女姐姐,我,我想帮你!你不可以留在这个村中的!」 楚韵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看着女孩子纯净的眼眸,她的双眼亮晶晶的,还未被世俗,未被任何恶意浸染,她当下心中也犯了难。 她救这些人,是因为她不忍心他们白白送命,不想这个村子里的人继续受害,更是因为他们同为人类,尽管差别很大,但她仍旧不忍。 当下的状况,她并没有考虑这些人值不值得去救,可当有这样的疑问了,其实心里的答案也会很清楚了...... 她要走,这些人拦不住她,可是她不能就这样走了。 她把他们救下,可他们还是很坏,说不准未来还会因为什么状况,依旧这样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依旧想着去牺牲其他人,那她救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伺机夺取他人性命的恶魔了! 可要怎么办呢...... 林囡囡见楚韵不说话,心中有些失落:「仙女姐姐不好意思啊,我说大话了,如果我力气很大,比村里的谁都要大,我就可以阻止他们,我就一定能帮上你的忙的!」 「谢谢你,不过你为什么这么热心呀?」楚韵心念一动,她出声问她。 「因为仙女姐姐是无辜的人,我虽然小,但是我有眼睛。」林囡囡指着自己的双眼,「我能看到他们是在做坏事,那就是不对的!」 林囡囡想的很简单,她的心思也很直接,坏事要被制止,好人不该受累,她年纪虽小,却比村中大多数人都要勇敢坚定;很多人都懂得也都会被教导做个正直善良的人,可最后能守住内心的底线,能践行心中的公义为此挺身而出的人又有多少呢? 那么她呢,此刻的楚韵想怎么做呢? 楚韵从凳子上起身,她来到林囡囡面前蹲下来,她抬起头来认真地看向她,楚韵牵住她的双手,温暖的掌心包裹住她的小手,林囡囡痴痴地看向楚韵,她从未被谁如此温柔地注视过,「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制止,去杜绝他们的恶行,让他们的心中从此都有一桿秤,明辨是非黑白,知道有可为,有不可为,要做就做顶天立地,无愧于心的人?」 是的,就从这个村子起,人的愚昧无知不是罪过,但是不能任由它发展下去,变成无可挽回的过错。 因为选择救下他们的人是她,楚韵觉得自己有责任,她不能在知道他们会恶毒地对待他人后一走了之,这样未来还会有人受害,这绝对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还有她面前的这个女孩,她勇敢又善良,就这样走的话,她的未来似乎可以预见,要么被村里人排斥针对,觉得她碍事而狠狠欺负她;或者她为了生存,不得不变得和村中的人一样,那在她看来是最恶劣的情况。 她也不是一开始就什么都懂得,但是她愿意学,愿意去懂得,而从今往后,她会和面前的这个小女孩,还有更多人一起摸索着前行。 多年以后,当林囡囡老去,她也无法忘怀,当第一次听到楚韵与她说的这些话时,她内心涌动着的澎湃情感。 「璃月这片大地上魔神纷争不休,邪魔作威作福残害众生,人类在夹缝中求生存,一定还有更多的人都觉得,我们自身太过弱小,不得不依附,不得不祈求,但我们不能连自己都放弃依靠自己的力量,璃月是魔神的璃月,还是邪魔的璃月?它是璃月众生的璃月,人类之躯又如何?便是这样的我们,也能自己争得一席之地。」 「便以我们开始,在璃月歷史的漫漫长河中,留下属于人类浓墨重彩的一笔吧。」 第298页 第163章 (修) 从岩之神的偏殿出来的楚韵,她望着晴空万里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她一副卸下了身上重担那样,重重唿出积压在胸腔内的浊气。 楚韵惬意地嗟嘆出声,就算与岩神大人说的都是背得滚瓜烂熟的一番话,是她在镜子面前反覆练习过,力求在面对岩神大人时不出错漏的神情,可她还是感觉到好紧张呀。 楚韵耸耸肩,嘴角愉快地向上弯起,她这次来找岩神大人,便是将自己的想法总结归纳出来,再汇报给岩神大人听,而她来找他为的就是两件事。 第一件,是想将岩神大人以及他麾下的众仙,把他们的事迹编纂成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传颂开来。 她这么做的目的,一则是希望神仙们为人们的付出,那所做的事能被铭记,这也是身为被保护的一方,一点微不足道的回报,就是发自真心的感激......这第二点才是她真实的目的,她想要树立榜样。 楚韵促狭地笑了笑,或许在其他人看来,她的想法大胆又大不敬,她居然敢有怎样的神灵才是值得敬重的想法。 在决定管理那个村子后,楚韵就在反覆地思考,也会询问村里人的看法,她发觉现世仍有很多的人盲目迷信神灵的权威,或者说,人们盲目崇拜在他们眼中,神秘又无比强大的力量,为此换取庇佑,还是讨任何比他们更强的存在的欢心,他们能做出拿活人祭.祀等许许多多残忍血腥,又丧心病狂的事情...... 楚韵听得身体和心灵上都极度不适,只觉得那些人都荒唐疯狂至极,更觉得有必要树立正确的观念,因此,她想要宣扬岩神大人与仙众的事迹,是想要告诉一些不可理喻的人,至高无上的存在从来不因为他们的身份而高大伟正,他们之所以能受人敬重,使人仰望,是因为他们高贵的品德与言行。 而她第二件想做的事情,便是在第一件事的基础上,希望仙人能传授人类武艺。为此她说尽了漂亮话,又是给岩神大人戴高帽的,还怕被岩神大人察觉到她的私心,在镜子面前反覆演练过自己说话的表情不要露馅...... 有些人如此谄媚和渴求强大的力量,其中一点,便是因为没有能够自保的力量。 可他们却选择了错误的办法。 人类虽然多,但是在处处是战场,灾害不断妖魔肆虐的璃月,实在是没有能保护好自己的力量,就只能一直处于很被动的位置。她以仙人授之技艺的事流传开来也是美谈,而且身为岩神大人的信徒,人们也想为岩神大人尽一份心力等等,半是真心半是藉口地想要在危机来临时,身为人类的他们也能拥有保护自己,保护他人的力量。 她从很早就明白,人必须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所以她觉得靠别人的保护不是长久之计,她绝对不是对神灵不敬,可是她始终很清醒地认知到,别人想要保护便能保护,那么想收回这份力量随时也能收回,作为凡人的他们也没有权力指摘,或许能做的,就是当那一天来临时,献上几句不痛不痒的抱怨......可人类的怨气或者爱恨,又如何能动摇到神灵呢? 所以她想尽力的,为现在的人类谋求发展和拥有自保的手段。 这就是她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私心。 「人类的成长,还真是不可小觑。」偏殿内,摩拉克斯看着舆图,眼里浮上点点笑意。 脑海中响起故友说过的话,又想起几年前,第一次见楚韵时,她战战兢兢的模样,更是不敢与他对视,而如今,却能面不改色,顶着心中千钧的压力,在他面前耍了小心思。 可她所求皆不是为了自己,且她说的两件事,也如她所表述的那般,在目前,人类对他们魔神这样的存在认知不多,心中始终觉得很有距离感,比起说是敬畏,更是对他们感到恐惧,也始终觉得他们遥不可及,楚韵极力想要证明,这是对双方都有益的状况,倒是难为她绞尽脑汁想到那么多的说法,不过若能人心所向,在将来他执掌璃月时,能快速稳定局面,使得信仰不同的人们更容易接受此等情况......上下一心,璃月的发展才会越来越好。 楚韵边走边想,既然与岩神大人都说明了情况,他也同意如此后,那么剩下的便是选拔能学到一点仙人本事的人类,但最重要的是,派去学习的人他们的想法必须是要保护人类,保护弱小,必须肩负着这种重大的责任感,有着这样坚定信念的人,心术不正的人若有能力和本事才是最可怕的。 以后若天下太平,他人可以是因为兴趣,或者单纯的想学,但是现在,只能是因为抱有守护千千万万的民众,考虑到人类的未来去将生存手段传承下去,至少是带着这样的认知而去学本事...... 「阿韵。」 如风清淡的人每每念着她的名字,嗓音中却带着缕缕的缠绵,听到熟悉的声音,楚韵下意识地抿唇,她抬眸看向来人,疏离地回了魈一声。 「可是要回去处理公务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可以召唤云朵,就不耽误你了......」楚韵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她说完就在默念召唤云彩的口诀,曾经在仙山上为了能出行,也短暂的乘过云,而如今她常常需要向岩神大人汇报情况,自然也会经常来仙山,于是岩神大人便教给她能召唤一朵云彩的口诀,方便她能到仙山来。 「咦?」 第299页 注意到魈看过来,楚韵有点紧张地望向天边,怎么还没飘下一朵云彩来?! 背手而立的魈忽而看向他身后的某个方位,他微微拧眉,迟疑了片刻,上前走了几步,来到楚韵的身边,「若你着急着回去,不如我送你?」 「......」怪了,这口诀怎么不灵了? 楚韵狐疑地瞄了魈一眼,「好奇怪啊,这平常都能召来的云朵,怎么今天失灵了呢......」 「许是有哪位仙家也在使用召唤云彩的术法吧。」 楚韵不死心地再试了几遍,可她到底急着回去,还有一堆公务要处理,她暗暗嘆息一声,「那就麻烦你送我了。」 「你言重了。」 魈嘴唇微张又合住,近些日子以来,她对他是越发地客气了。 等他们走后,浮舍才探出头来,他放心地唿出一口气,刚才差点以为魈要耿直地将他供出来了! 不是他说啊,他这个小兄弟要不要这么实诚啊,看到别人要回去不管怎么说送她就完事了,这本来是他该做的,却是他偷偷摸摸地藏住再使小动作控制住云彩,不让它飘到楚韵小妹跟前去......浮舍抬手上脑门抹了把虚汗,摇摇头。 楚韵悄悄屏住唿吸,这被魈送回来,免不了要被他拦腰搂住,而她也不得不靠在他的怀里,她只能在脑海中不断想着要处理的事情和公务,才能维持住心境的平和,不把注意力都放到魈的身上。 他最近过得好不好?刚才总在迴避他的视线,根本来不及瞧他的面庞,啊不对,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过几天要去视察工地建设,还有召开会议......许是压在身上的事情真的太多了,楚韵不一会儿又陷入之前的思索中,她此前想的能选拔出那样品行皆优的人的状况实在太过理想,人是活泛的,又怎么会是一成不变的,品德资质虽然重要,但是她并不能寄望于此,他们的魔神大人是掌管契约的神明,自然她也会依照[契约]行事,世人所求大都为名为利,开以丰厚的报酬和条件交换他们对他们生存的这片土地,对璃月的忠诚和付出。 既然说到选拔,除了需要一些能学到足以从妖魔灾劫中守护平民百姓的人外,她还需要比一般人更强大,能维护治安,虽不及能学到本事的能人异士,但是遇到危险依然能优先保护众人,而根据危险的程度又能划分出不同来比如军队,护卫队...... 而前者更是有硬性要求,作为誓死捍卫脚下土地,保卫一方民众,在关键时刻能为民众献出生命的军人,他们的待遇自然要更好,他们守护了一个又一个民众的家,若是他们不幸殒命,作为当权者的她,自是要负责为他们的家庭给予保障;目前这些也只是她初步的构想,她会在未来一一完善,但同样的,因为组建这样的队伍会出现种种问题,并不能用普通人适用和遵循的律法来进行管束,而在这一部分以璃月现有的法律体系来说还是空缺的,她也需要和他人再行修订商议。 「楚韵大人!您回来......了?」 听到他人在喊自己,楚韵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注意到自己回到一栋古色古香,从外观上看着就很气派的大楼房里,此时她正身处于大堂之中,楚韵看到了熟悉的人员,只是他们的脸色怎么都有点古怪,甚至有的人还很惊讶和兴奋? 楚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此刻,还靠在,魈的,怀里。 而腰间温热的手掌,此刻更是带着滚烫的温度,向众人宣示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现在已经成长到能出色地看懂他人脸色意味着什么的楚韵,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明白了他们此时看着她和魈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那,那个......」楚韵极力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但是她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此刻慌乱不已的内心。 恋恋不捨地收回了手,很想与她多待一会儿,只可惜楚韵很忙,他又怎能耽误她,魈并不在意周遭灼热的目光,他先前背在身后的手置于身前,他手中拿着一束花递给楚韵:「你要多注意休息。」 他瞧见她眼底的青黑,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疼惜,可见楚韵乖觉实则是已经懵掉的接过花束,看她将他送来的花捧在身前,心里又涌上淡淡的满足感。 走之前本想抱抱她,可这周围都是人,她必定会害羞,也只好在她接过花的时候,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 在魈走后,于宽阔的大堂里杵着的人才敢喘气,可他们皆是目光炯炯地盯着楚韵,那热切的视线仿佛能将她浑身抖烫出洞来。 「误会,都是误会!」 楚韵大吞一口唾沫,失了镇定的她连忙喊到。 她急得额头好似都要冒出汗来,「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我,我能......」 楚韵硬生生地哽住,这她怎么解释啊?! 看着大堂内搬文书的人,坐在前台的的人,其他的人基本上没有一个能相信她的话,都是一副仿佛得知不得了的大事那样,楚韵绝望地闭了闭眼,她已经能够想像到关于今天的事,这消息就跟长了翅膀那样飞往越来越多的人的耳朵里,又会谣传得有多离谱。 不是,真的不是...... 楚韵稳了稳心神,再睁眼时,她微微抬眼扫向大堂内的每个人,「一个个都聚在这里,都没有事情在忙吗?」不管她内心如何,至少外表上看上去她恢復成平日里镇定又波澜不兴的沉稳模样,「陆佑干,资料都整理完了?林苑,我要的文书报告,你是打算隔天才交给我吗?」陆陆续续点了在场的好几个人,这些人纷纷都没了看戏的表情,都变成了一脸的菜色。 第300页 「出了意外,魈上仙好心送我一程,不过如此。这点小事若是能传出谣言去,那便是有人在编排我和魈上仙的事了,你们自己掂量后果。」说完,楚韵草草吩咐一下接下来的工作,自她走后,大堂内又恢復成原先有条不紊,每人都在忙活的状况了,只是比之前更小心一些,有的人情不自禁地看向楚韵的背影,目光既尊敬又带有点点畏惧。 在楚韵上楼或是走过长廊时,他人看到了她都会停下来恭恭敬敬与她打声招唿,只因此人从一介孤女,没有任何家世背景,却在短短时间内成为管理一方土地的民生建设,修缮律法的当权者。楚韵则是面带淡笑点点头致意,守在她办公房门前的一位姑娘见楚韵回来了,便为她推开门,在楚韵进去后又合上门。 进屋的楚韵疲累地用手撑撑额角,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旁,她看着手中不知名的花束,犹豫了一刻,还是将它插.入水滴形状的细口小花瓶里。 「......」 想到刚才在大堂里的那一幕,楚韵随手拿过堆起来的木简,可视线却不自觉地飘到花瓶中的花束上去,这花中间是黄色的管状花,外侧是粉白色的花瓣,她不由得细细打量着,恰好此时有人敲门,她喊了一句请进后,是一位姑娘端着木托盘进来,她将木托上的茶放到楚韵桌上。 「林音,怎么是你?」楚韵意外地看向端茶来的少女。 林音,也就是曾经的林囡囡,这是她的暱称却不是名字,楚韵那时觉得,「囡囡」这个称唿虽然也有一层大人疼爱小孩的意思,但是它就好像四堵墙,将「女」密不透风地困住了,所以她曾问林囡囡要不要为自己起个名字。 听到楚韵问她的林囡囡只是认真仔细地盯着楚韵瞧,盯得楚韵心里毛毛的,她不是反感,而是那时的楚韵不懂林囡囡当时看她的眼神,那蕴含的感情她读不懂,良久,林囡囡只说,自己从今以后就叫林音了。 对于她自己取的名字,楚韵当然不会对此有意见,从此也这样称唿她。 可自从她对她说一起让那个村子越变越好,她也在教着年纪尚小的林音读书识字,林音也在飞速地成长着,到现在已经是她有力的帮手了,所以送茶来的琐碎事,根本不是她来负责做的,是以楚韵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林音微微一笑,她不好说,是听到别人悄悄谈起刚刚在大堂内发生的事,虽然楚韵放话不许外传但架不住见到的人小声讨论,她呢,也就知道了。 「当然是想来见见大人了~」林音没有回答,而是俏皮地回话。 「我们不是说过,只有你我的时候,唤我楚姐姐就好。」楚韵无奈撇了一眼林音。 林音说楚韵身居高位需要威严和震慑下边的人,所以在外她也该和别人一样,恭敬地称唿她为「楚韵大人」,而不仅是在称唿上,在其它方面林音也很注重以她为尊,楚韵不知道的是,林音也会敲打他人不得怠慢了楚韵。 在楚韵自己看来,她只是一步一步地去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可在旁人看来,能对楚家村既往不咎并求赐良田解决他人生存问题,当时什么身份地位也没有,却凭着正义之心消灭邪魔,后面管理村落,自荐安顿流民......提出种种举措,得岩神大人的信赖,一心引领民众谋求发展的她,是很了不起的人,因此自觉地与她拉开距离,对她越发地恭敬起来。 楚韵有点苦恼,但是她要操.心的事情太多,精力委实分不到维护她与他人之间的关系上去了,只要这种态度不会形成困扰,她也只好由着他人去。 「鳞托菊......」林音注意到桌上的花,想到刚才听到的话,她眼眸暗了下去。 「什么?」对花不够了解,只是浅显地喜欢着它的色彩与芬芳的楚韵,见林音好像知道这花的名字,她情不自禁地问出声来。 「好漂亮的花呀。」林音笑了笑,「只可惜再漂亮的花也有凋谢的那一天......哎,我的眼前不就是有一朵永不凋谢的花吗?再艷再美的花都比不上楚姐姐~」 楚韵单手支起下巴,「还有说俏皮话的余裕,看来你很闲哦?」她扫了一眼眼前堆起的木简。 「我去忙啦。」林音转身时敛去了脸上的笑容。 楚韵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结果也不知道林音为什么过来,不过她是她最信得过的帮手,更是她疼爱的妹妹,又何必管她那么多呢。 楚韵重新拿起木简处理公务,可在批阅公文的时候,却时不时地分心看向小花瓶里的花。 她心中对此止不住的在意。 没有细想的余裕,楚韵执毛笔批改公文,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经过她手,再由她筛选分类,大事她不能直接拿主意,而是上报给岩神大人请他定夺,而她处理过的事情,也事无巨细地向岩神大人汇报。 「......」 处理完几摞木简,楚韵端起茶托拿开茶杯盖喝了一口冷掉而发苦的茶,她每每都是喝浓茶代替休息,经常把吃饭的时间也用来处理公务,她摸摸肚子,要不今天还是去吃顿饭好了? 可吃过饭后,楚韵却没有马上回房处理公务,像是找到了一个能说服自己的藉口那般,她一再告诫自己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只允许自己花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去散步消消食。 她走着走着便去了一家花店,随口与老闆攀谈几句。 第301页 在问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后,她反而更失落了。 楚韵无精打采地回到了房间里,她趴在办公桌上,像是不堪重负那般,闭上双眼。 她向花店老闆形容魈送给她的花,问那是什么花,若是送人,可还有什么讲究。 「问我您可是问对人了,听姑娘的描述,您说的可是鳞托菊?这花可不能轻易拿来送人的,它还有别的含义呢!要是拿它送给心仪的人,就代表着......」 他对她矢志不渝,永恆的爱。 第164章 我会等你 而鳞托菊这种花开的时间持久,又不易褪色,象徵着他的这份爱意没有期限,永远也不会对她变心。 楚韵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皱成一团,又酸熘熘的,也许,他只是经过一片花丛,随手摺下几枝,瞧它好看才想着送她的呢? 「......」 楚韵紧紧咬住嘴唇,她也就这点出息,天天隔这儿自欺欺人。 在决定接管那个村子后,她也曾自我劝诫自己,放下这段註定不会开花结果的感情,可只要一看到他,那看似坚决的心就止不住地动摇,她实在是无法割捨对他的感情,她没有在第一时间跑到他身边去,没有沖他笑,就已经是用莫大的意志力在抑制自己了...... 听到敲门声,趴在办公桌上的楚韵坐直身子来,她喝了一口凉掉的浓茶,又苦又涩的味道蔓延开来,麻痹内心涌动的感觉,也将她眼里快要藏不住的情绪覆盖遮掩,苦味刺激着神经,使得她更清醒,楚韵恢復成面无表情一派淡然的模样。 「请进。」 楚韵打量了一下来人,他也没带公文来,她观察男人模样也不像是有事找她的样子,楚韵手肘撑在办公桌上,双手交叠下巴搭在手背上,她眉梢微挑看向男子:「裘越,何事前来?」 他没有一下说明来意,而是挑些不痛不痒的事情开启话题与她兜圈子,楚韵只觉得自己本来就忙,还有人跟她磨磨叽叽的,在她耐心快要耗尽前,裘越才绕到他真正想要说的事情上。 「大人若是觉得为难,何不假装和他人在一起以避开那位仙人呢?」 裘越是当初被献祭的少年之一,这之后也和林音一般跟随楚韵做事,比之旁人,他见过楚韵有意避开魈的情况。 「......」 楚韵诧异地看向裘越,他说的话看似是在为她着想,但是她不明白他为何对她说这些,毕竟他不知道她和魈的事情,所以可能是看着她尽量避免和魈有牵扯,就觉得她对此感到很困扰?可突然对她提建议什么的也太奇怪了吧! 「你越界了,裘越。你的心思不该放在我身上。」楚韵冷下声音,她低下头继续批阅公文,很明显地在赶人。 裘越听到楚韵这样说,差点以为藏在心里的想法被她察觉,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慌乱,可在楚韵说的后一句话后又恢復镇定。 「还有功夫管闲事,看来是你要处理的正事不够多了。」 「......是我僭越了。」沉默片刻,裘越向楚韵告罪从房间内退出去了。 他如此草率地找楚韵说这番话,也是得知了魈上仙和楚韵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且举止亲密的事,如今的楚韵更不是当初简简单单代行村长之职的她了,不知有多少人瞧上她的身份地位,过分关注她的亲事,也有不少人向她献媚,楚韵都不为所动,全身心都投入到民生建设当中;楚韵是如何一路走到今日的位置,而当她有更大的权力后又是怎样考虑为更多的人谋求福祉,一桩桩一件件他都看在眼里,不自不觉中,自己对她的感情,似乎超越了敬佩之情。 而今日楚韵与魈上仙一同回来,她好似不再躲避他,一般的凡夫俗子又如何能与魈上仙相提并论,是以他着急了。 「......」楚韵执毛笔的手微微顿住。 裘越的意思是她假装心有所属,以这种办法迫使魈放弃她,放下对她的感情。 若这个办法可行,而要找到和她假扮谈爱的人,最好是熟悉的人。这样也减少了磨合和暴露的风险,也不会耽误她处理公务,这般想来想去,只有他是合适的人选,裘越是这个意思? 楚韵强迫自己收心,这件事暂且放放,她还有一大堆的公务等着她去处理,如今她忙碌得连留给自己伤感的时间都没有,还有在会议上她提出的种种举措,当执行时又会受到何等阻力,她又要怎么协调各方面的矛盾等等。 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楚韵终于能上床休息一会儿,她这才有了一点点属于自己的时间,可以放空疲惫的大脑。 可她才入睡没多久,却又被噩梦惊醒。 「......」楚韵坐起身,一手遮住半边脸庞,她面色微沉,眼里好似有阴云翻滚。 她并未有一天忘记过自己尚且有被戚瑶光盯上的可能。 在她想要做到更多的事情,贯彻自己的想法与信念,这势必会让她走到更多人的视野中,恰逢岩神大人想要在信徒中选出能够统辖各地,协助他治理他的势力划分之地的人,这样很多事情就是由他交代下去,而被岩神大人选中的信徒依照他的吩咐行事,而一些不是重大到需要他来下决策的又琐碎的事情,也能由他们处理,这样省时又有效率,因此楚韵在得知了这个消息过后,在看到自己的管理之下,村子里有了变化,便起了自荐的心思。 第302页 是以,她必须展示她拥有这样的能力,能协助岩神大人的治理,也能尽责管理一方土地上所会产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所以她过去的作为都成为了她能被选上,也能使人信服她的资本,而这也加大了戚瑶光知道的风险。 戚瑶光的执念太过深重,楚韵早就做好被报復的心理准备,但是不知道他能做到何种程度,他的下限在哪儿,她在明,他在暗,这事也就像一根刺那样哽在心里,可她也不能因为未知却糟糕的结果而害怕去做想做的事情,将自己围困住啊。 这之后她也有多加防范,不仅是对于陌生人,对接触的人她也会留心,小香炉和装了机械战车的匣子更是日日不离身......只是有姜娆霜的魂魄附身的铃铛,她倒是不会常常佩戴在身,在得知她往后时不时要去见岩神大人汇报事务后,姜娆霜因着戚瑶光的事心里别扭得很,她替他感到惭愧,更是不想被岩神大人看出端倪,只让她平日里没别的事出去的时候才带着铃铛走。 她今日从仙山下来,也就没有佩戴铃铛,不知道是不是她和其他人所处的这栋楼房,有避邪的仙法护佑,毕竟他们在为岩神大人做事,平日里也在处理重要的事务,也不容有差池,姜娆霜好像也受到了些许的影响,往常还能和她说说话,在跟她说她要蓄积力量后,她好像有好长一段日子都没再听到过她的声音了。 ** 到了巡查工地这一日,楚韵起了一个大早,她梳洗一番穿上正装,在前几日向岩神大人汇报事务的时候,楚韵也将此事上报给摩拉克斯,那日岩神大人便说,他也会派一位仙人与她一同巡视这些基础建设的进度状况,综合考察过后,再看看是否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林音还有事情要办,就不是由她亲自跟去,而是想安排几个人跟随楚韵,到底如今身份地位不同,没有随从实在不像样子,却是被楚韵拒绝了。 每个人都有事情要忙,再者别人因为她没有所谓的当权者的排场便看轻她,不认真办事的话,也是该她考虑换人做事的问题。 因此楚韵便在办事处大楼的门外,等待与她一同考察工地的仙人。 「......」看到来人,楚韵倒吸了一口气,来的居然是魈! 怎么看他都是武将那一挂的,这种偏文职的工作他...... 算了,也没什么好问的,他来都来了又有什么好过问的呢?显得她对他关心就不妙了。 楚韵回望了办公大楼一眼,早知如此真应该让人跟着的,明明是一起去巡查的,被其他人看到了,又该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起疑心有误会了。 他瞧见了她眼里的意外,可她却没有过问,连同他一早准备好的说辞也没了说出口的机会,就像是和一个不太熟悉的人交谈那样,她与自己客套两句后,便以为他带路的藉口与他错开几步走到他的前面去了。 一路上,他们去的地方,很多人一看是楚韵和他来了,皆是毕恭毕敬的,在得知他是仙人后,更是点头哈腰得背都挺不直了,他很不适应这等场面,也不想这些人如此待他,他们说的场面话更是一套一套的,而这样的话似乎需要你来我往地接话,更使得他不自在极了,只觉得麻烦...... 可楚韵显然要游刃有余得多,不过在三两句话中,便使得这些人都挺直了腰板说话,又是肯定了他们的辛苦,又是感念岩神大人对他们民众的事负责上心,于是这些人也顺着她话往下说,也一併对着并不在此地的岩神大人好一通赞美,抒发了感恩之情,楚韵再话锋一转,藉机敲打他们一番。 「我秉承着岩神大人的意志选出诸位大力发展民生建设,自然相信诸位的能力,在民众的教育/温饱/医疗方面,各位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还望诸位不要辜负了岩神大人的信任。」 在他们声声表忠心与决心的话语中,魈始终注视着双手背在身后,站如松柏,微抬下巴,说话做派越来越有上位者气质,任谁都不可小觑的楚韵。 「......」 金色的眼眸变得黯淡,明明楚韵还是往昔那副模样,可眼前的她却与脑海中那个活泼靓丽的身影无法重合到一起。 她不似从前爱笑爱闹,比之以前她变得更端庄,行为举止也更为优雅从容了,处理很多事情也越发地得心应手了,若是依照人类的看法来说,楚韵这是变得更好了。 难道说,人在改变的时候,她的心也会跟着一起变么? 她又为何要与他生疏呢? 视察过后,听着负责修建的管理者与他们汇报完情况已是到了中午,楚韵自觉不好久待,他们继续待在这里,依他们现在的身份地位旁人还要陪着他们,别耽误了别人做事和吃饭才是。 「大姐姐还有帅哥哥,糖给你们!」 正要走的时候,一个被她爹爹抱起来,坐在他臂膀上,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她睁着纯真无邪的眼眸看向楚韵和魈。 她抱着一小袋糖,「这里的人,还有爹娘,都说大姐姐是大好人,帅哥哥保护我们也好辛苦,这个糖好好吃,给你们!」她奶声奶气地说道,向楚韵伸出双手,献出自己的糖。 「小芸,怎可对魈上仙和楚韵大人如此不敬!」楚韵注意到了周围的人望着他们的表情都有点紧张,特别是小女孩的爹爹也是意外自家女儿突然的举动,更是惶惶不安上了,他连忙低声呵斥小女孩,再向他们道歉,「对不起啊两位大人,小孩子不懂礼数,请魈上仙和楚韵大人勿怪啊!」 第303页 小女孩虽然懵懂,但是却能敏锐地感知到在大人间流动的气氛微妙的变化,使得她也变得紧张,一副自己好像做错事了那样慢吞吞地收回手去,楚韵却从一袋糖中拿出两颗来。 「没有的事,别吓到她了。」楚韵敛眸,却是在看向小女孩的时候露出温和的笑容来,「谢谢你想要请我们吃糖。」在面对小孩子的时候,楚韵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放柔。 下一刻小女孩的脸上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展露出笑颜,随后她拿了一颗糖本来想塞进自己嘴里的,却是拐了一个弯,塞进了自家爹爹的嘴里,这之后才是美滋滋地给自己吃了一颗。 男人仍旧不太安心地望向楚韵,眼神里带有淡淡的歉疚,楚韵则是轻轻摇摇头,她看到小女孩兴奋得脸颊都红扑扑的,像是玉雪可爱的白糰子撒上了桃花碾成的粉,看得楚韵不由得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她与他们简单道别便走了。 等走远了,楚韵后知后觉地倒吸一口气,她,好像在无意中替魈做主了...... 因为也不是什么大事,自己下意识便拿了两颗糖,她只想快点遮掩掉此事,小姑娘的爹爹那般说到,不大的事也要被他上升成闹得别人忐忑不安的事情了,可她的行为就好像把他们看作是一体的解决了! 可在别人看来,他们一同来考察,他人本就是因为他们的身份而将他们一同对待了,所以她的行为也不算突兀吧? 楚韵侧过脸,用眼尾的余光偷偷打量魈时,却是听到小贩叫卖糖葫芦的声音,楚韵双眼放光,也顾不得什么了,当即从荷包里拿了钱就买下两串来,一串都是山楂也就是原味的,另一串还串了冰糖橘的。 久违地吃到这股酸酸甜甜的滋味,满足得她眉梢都挑了挑。 「真是想念的味道啊......」 只觉得此刻的她好像有了一点他熟悉的模样,不是那副好像时时刻刻都要端庄大方,待人接物都很得体的她,却又听到她的感嘆,魈不由得出声问她:「为何?」 对她而言这般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却表现得好像很不容易吃到的样子? 「因为不是小孩子了嘛,糖葫芦是小孩子才吃的零食啊。」楚韵说着又咬了一口糖葫芦,从她含煳的声音中听不出她说话时怀着何种情绪。 「这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她也不像是会在意别人说这话的人。 读懂他看过来的眼神,楚韵咽下口中的糖葫芦,她本来也没想用这样的话来煳弄他,只是在和别人打交道多了,养出来不好的习惯了。 「因为我现在是别人口中的『楚韵大人』咯,很多人对于一个能在他们之上的人,总会想像他/她应该是成熟稳重又睿智的,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从容淡定,并云淡风轻地解决掉,也会觉得这样的人的目光放得比他们都更长远,所言所行都有深意......」 楚韵扯了扯嘴角,嘴角泛起的笑意看起来有些苦涩,「我也不是想要符合他人的期待,而是只有我看起来像这样的人,那么这些听我号令的人,才会感到安心。」 她看向手中的冰糖葫芦,「所以还像个小孩子爱吃这些甜的酸的,香的辣的零嘴,言行不够慎重的话,在他们看来,未免会觉得我没那么可靠呢。」她不想多余的质疑成为她的阻碍。 「阿韵......」 「我也没觉得苦啊或者很委屈什么的,这都是我走到现在这个位置该付出的些微的代价,何况重要的是,他们愿意听信我,一心为了更多人的将来而在努力,这就很好了,不是吗?」楚韵弯了眼角,笑眯眯地说道,「而且现在也没有谁看到,偷偷摸摸的吃不也挺刺激的?」 或许楚韵只是不希望还要他来安慰她,不想自己为此感到伤感才这样说,可是魈却以为楚韵的意思是他不是外人,所以可以放心地在他面前坦露自己最真实的模样,这样想到,内心的焦躁似乎散去了一点。 忽然楚韵脸色一变,急急忙忙想把糖葫芦藏在身后,魈见状问她怎么了。 「有认识的人走过来了,我就该吃快一点的......」就这么丢了她更是做不出来,楚韵还是那个楚韵,浪费点粮食她能心痛死。 眼看办公大楼里外出办公的人往回走来也注意到了她,也要上前来向她打招唿,更是看到了她手中的糖葫芦,他望向她的眼神落在了她手中的糖葫芦上,他似是迟疑了一瞬,又变得困惑,只见在那人就要到楚韵跟前的时候,魈突然抓起楚韵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张嘴咬下一颗糖葫芦:「入口酸甜,味道不错,多谢你为我买来。」 「楚韵大人,魈上仙......?」那人上前来向两人见礼,却疑惑他们为何在这里,而楚韵大人的手中竟然拿着两串糖葫芦,看着和她身上的正装违和极了,魈上仙又为何抓着楚韵大人的手,他们的关系其实很亲密吗? 「我们刚办事,魈上仙对人间的小吃感兴趣,便随手买了给他。」 楚韵只好顺着魈的话说下去,只是情急之下,他抓了她的手咬了一口糖葫芦便罢了,现在也该松手了吧? 「零嘴虽好,但既然到了用正餐的时辰,还是找一个地方吃午餐吧。」魈对着身侧楚韵说到。 听到此话的男人一惊,他简单地向楚韵交代了一下自己办事的情况后,「我也得赶紧回去,也不敢耽误两位大人的时间了!」他说话间,时不时地瞥向魈拽住楚韵手腕的手,脸上带着隐秘而又莫名的笑意。 第304页 「呃,好。」楚韵勉强扯出一抹笑来,这才化解一个小危机,又要迎来一个解释不清的大误会了...... 等那人走后,楚韵看着手中的两串糖葫芦,也没了吃的心情。 这般想着的楚韵下一刻就抬起另一只手,她咬了一口冰糖橘。 其实还是有的,就为了这两串东西,害得她被深深地误会了,要是不吃掉的话,那就太亏了。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魈,他依旧没有松手的打算,楚韵又咬下一口山楂,她在嘴里慢吞吞地咀嚼着,虽然她还没准备好,但是有的话似乎应该在今天与他说明白了。 而楚韵不知道的是,魈也有此意,与其自我苦恼百般猜测她的心思,他想要问她,为何要疏远他。 他们进了一座酒楼,楚韵和掌柜的说要一个小包间,他们二人便随着店小二上楼了。 给店小二点碎银,让他去跟掌柜的交差,暂时别来打扰他们后,楚韵喝着店小二倒的茶,在入口的一瞬间她皱起眉头,随后又舒展开,将入口有些苦的茶,连同一点茶渣也喝了下去。 楚韵润了润嗓,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魈,你是很好的人,或许,不,你就是好到,我这辈子再也不能遇到比你更好的人,正由于此,我不希望你继续把你的精力都放到我的身上,因为我无法回应你,你再对我好,就是在浪费你的时间,浪费你珍贵的感情......」 她垂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扣住大腿,用指甲陷入肉里的疼痛来转移心在滴血的痛楚,她就是在逼迫自己,将刻入骨髓的情意抽离出来。 她执拗地认为,这样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她也迟疑过,是否要按照裘越提议的那样,假装心有所属的办法来让他放下,可能对别人冷漠,以牙还牙的她,却一句重话都捨不得对他说,一直以来都在担惊受怕要是他先表白心迹,迫使她不能逃避,必须要直面他的感情的时候,万一有这一刻的时候,她拒绝的话语会不会伤到他,她是那样不愿意他会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更何况使得他受伤的人会是她,那样她是断然无法原谅自己的。 她不是在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而不想他心仪的人,是一个糟糕的人。 哪有人打着为爱的人好的名头,却做出伤害爱的人的事情呢? 既然决定放下了,她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可她绝不允许自己制造出所谓的移情别恋的假象去冷漠地对待他,这就是在伤害他的感情,使得他因为她的「不堪」产生错乱,质疑自己,他未必会把厌恶的情绪转嫁到她的身上,而是觉得自己哪里不好的话,她会气死的! 「有更值得你的好的人等着你,我不够......恕我无法回应你,耽误了你一段时间,我很抱歉。我们以后便桥归桥路归路吧。」就连维持住麻木的神情也变得艰难,楚韵只觉得唿吸困难,说出来的每个字都耗费了她极大的力气,说完话后,她直接起身,靠背木椅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声响。 她无暇顾及在听完她说的话后魈会是何种表情,眼中的世界都蒙上了一层水雾,既让她觉得此刻对他说出口的一切都像是她置身的梦境,因为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煳,可心痛的感觉却太过清晰,提醒着她不能后悔,不可以后退。 「对不起,再,还是再也不见的好。」 「为何不能回应?」没等楚韵张口,魈自顾自地替她接上了话,「因为你现在非常的忙碌,所以分不出心神来?」 「......」 楚韵没有说话,而是又向包间的门口走去。 「我会等你,既然决定一生相守,又何必在乎朝朝暮暮。」 他的话将她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你等不到的,又何必白白付出耗费光阴?」 「既然心有所属,自当坚持到底。」 「你!」 楚韵急得回头,她都这样说了他怎么还不明白,怒目而视的她却是看到魈向她走来,他明明没有对她如何,却是一点一点将她逼到贴在墙壁上,「你口口声声说无法回应,可若我愿意呢?我如何待你,我并不需要你的回报。」 「不可以。」楚韵努力梗直脖子,不想太输给他无意中散发出来的气势,「你付出真心,就要收穫别人的真心;你付出真情,就要得到别人的感情!」慌乱之下,楚韵口不择言到。 别这么傻啊,要是在未来喜欢上别人,也这样傻傻的付出不求回报,摊上那种没良心的人他要怎么办啊! 她也希望他记住,「感情是必须要有回应的。」 魈注视着低着头的楚韵,她心中的犹豫不安,她浑身的抗拒,都让他咽下了想要说出口的话,良久,他才微微移开身子,楚韵也如释重负地唿吸吐气,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与他对峙,他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气势也不是她能承受得住的。 「此生我的心,我的情都系在一人的身上,我只希望她能开心快乐,至少在我的面前,她就是她,是最真实的自己,想笑便笑,想闹边闹,无拘无束不需要担心,她不需要额外在意太多,更不要被责任感压垮。」 「......」他的一字一句,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她的心上。 「她曾对我说,她是站在我这边的人,所以我别想着推开她,而如今,她在为她想做的事情拼尽全力,我又怎会阻挠她,换我来成为她的支撑了。」 第305页 楚韵眸光一颤,那么久远的事,他竟然都记得。 「你不需要有负担,也不急于一时这么早便下了决断,仙人寿命漫长,我有一生的时间来慢慢等待,若你愿意,我便有了回应,你不愿意,也与你没有干系。」 第165章 责任与她 楚韵狼狈地躲过魈坚定而执着的目光,心慌意乱的她更是不敢让他看出她在因为他而内心动摇,楚韵死死咬住下嘴唇,视线下移的她注意到了腰间佩戴的小香炉,她想也没想地扯下它。 她不能和他有任何的牵扯了! 「还给你!」 她也不管他接过还是没接过,就这样塞过去,听到小香炉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楚韵无措了一瞬,还是转身就走,却是被魈拉住了手腕。 「干什么,松手!」 「不管如何,你都带着它,至少在我不在的时候尚且能护你平安周全。」 「那是你的法宝!」楚韵受惊过后急忙挣脱开他的手。 「我早就将它赠予你了。」魈皱紧眉头,楚韵现在的模样,像是不想和他扯上一点联繫那样。 「我不需要,我有机械战车,何况它改良过了,它如今的威力今非昔比......魈上仙请你松手,我还有要事去办,你这样我,我会,我会困扰的。」情绪激动的她忽然平静下来,如鸦羽浓密卷翘的眼睫颤动不止,后面几个字她说得极轻。 从不曾,也想不到竟然有一天会从她的口中听到,会觉得他是困扰的话语,那样轻飘飘的几个字,对他却如当头一棒,震得他手上不会弄伤她却能钳制住她的力道卸去了大半。 看着他犹如失神一般定在原地,楚韵眼里闪过懊悔与疼惜,纵然在心里责怪自己,她还是装作冷面无情的模样挣开他的手,可下一瞬,像是回过神来的魈,他握住她的手五指松开,楚韵以为他要放开自己,可他的手心却是贴着她的手腕,渐渐往上移,最终与她掌心相贴,十指紧扣。 如玉白皙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缝紧紧扣住她的手,这突遭的变故使得楚韵有些发懵了,她又是张开手指又是抽.离自己的手任她怎么晃动都挣脱不开。 「嘶!」楚韵吃痛得倒吸一口气,她注意到魈握住她的手的指甲忽然变尖变长,他用力到指甲泛白,可他身后好像有看不清的虚影,像是有青褐色的羽翼张开那般...... 楚韵晃晃脑袋,又闭上了眼才再睁开,她奇怪自己的眼前怎么会出现这种幻觉,她看不到的是,有一片金色的羽毛在魈心口的位置像是硬生生地被拔出来那样,从他的左心房来到右边,又顺着他的右臂缓慢飘至他的掌心,而这根金羽被他推着想要过渡到楚韵的手心里,明明他的手在不住地颤抖,可这片羽毛如何都推不进楚韵的手心。 只见魈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他的嘴唇也没了血色,不知道他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了样子的楚韵,她心中焦急万分,却还是用理智勒令住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关心:「你......降魔大圣,如若身体不适,还是快些回仙山找医仙看看吧。」 握住她的那只手脱了力,魈嘴角两侧都溢出鲜血,他整个人向前倒去,楚韵想也没想地接住了他,瞬间将他抱紧,「魈!你,你怎么了!」 魈的脑袋无力地垂在楚韵的右肩,可耳朵好像听到了她陡然变快的心跳,她声音里的急促紧张让他微微弯了唇角,「你还是,在意我的......」 楚韵唿吸一窒,她很快就想到了说辞,「你是璃月人民的英雄,是守护璃月的降魔大圣,自然得璃月万民的关注瞩目。」 「这个称号,也是你为我而取的,你根本,就不是你嘴上说的那样......」 「......」 楚韵嘴唇翕动,又合上。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重要的难道不是他都吐血了,发生了什么才对吧! 可他这么虚弱,她也不想万一说的什么话会刺激到他就不好了。 「你现在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回仙山比较好?我们......」 眼看自己说什么都没听到应答,楚韵双手扶住魈的肩膀推开他看他的状况,看到他的脸色比刚才都要白,她慌乱得顾不上许多,直接召唤云彩回仙山,所幸她借着时不时要去仙山上向帝君大人汇报事务,又藉口对医术感兴趣,会去找医仙,有时候是真的有事找他,比如问一些当撞上时疫的时候民间如何防治,再者就是旁敲侧击问魈的身体状况,是以她知道去医仙住处的路。 「医仙医仙,求你看看魈的情况,他怎么了!」 「谁啊,那么没礼貌硬闯......」看到是楚韵背着魈过来,医仙平常也与楚韵打过交道,说不上多熟悉,但总归有几分了解,见是她急急忙忙闯进来,他也没有怪她的意思,更遑论看到她背上的魈了。 医仙赶紧让她背着魈再扶他平躺下,楚韵本以为魈受伤这么严重,医仙应该要检查很久,她应该走的,但实在是放心不下,也就在一旁等着。 谁知道他忽然重重地冷哼一声,他看看躺在榻上紧闭双眼的魈,又反过来盯着楚韵,楚韵被他看得一脸懵,不知道他为何眼神奇怪地在她和魈之间来回打量。 「怎,怎么了吗?」楚韵被医仙瞧得浑身不自在,「魈他的情况怎么样?是最近太过劳累吗?能否请您多多规劝他注意休息什么的。」奇了怪了,他都吐血了,怎么她感觉不到疼痛呢? 第306页 楚韵心里正着急着,同时也纳闷着,医仙不治疗魈,这样来回盯着他俩瞧是干嘛啊? 谁知道医仙听到楚韵这样说,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更一言难尽起来,有一种很想说她,但是硬生生忍住的模样,「他怎么样,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啊?!」楚韵更加懵懂了。 医仙目光不善地瞥向紧闭双目昏迷不醒的魈,「也不知道他抽的什么疯,好端端的,竟然想把自己本体的护心羽给拔出来,那样珍贵能够动摇他根本的护体之物,是能说拔就拔的么?!」 「护心羽?」焦急的楚韵跟着重复了一遍。 医仙冷冷嗤笑一声,「他本体乃是仙兽,如他这般修为高深的仙人,有的也会长出护心鳞护心甲,可无一例外都会长在靠近心脏的位置,那可是用他的心脉滋养出来的护心羽啊,没发生天大的事怎敢说拔就拔?谁知道拔了会有何种后果?这不就真气逆流冲撞经脉自讨苦吃了?!」 「你怎么还冷嘲热讽起来了?」楚韵急不过,好歹他们是同僚,关系又不差,有他这样说风凉话的么?! 楚韵坐到床榻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摸魈惨白的脸,却是在下一刻硬生生地顿住。 「啊,忘记说了,他逸散的真气还有一部分缠绕在你身上呢。」见楚韵呆住,医仙继续说到,「该不会,他原来是想要把这只有一片的护心羽给你吧?」 「为什么?」楚韵愣愣地脱口而出。 「这谁知道呢......」医仙上下打量着楚韵,又看向魈,像是被自己顺藤摸瓜推测出来的想法给吓到那样,他看着魈直摇头。 「这护心羽脱离本体,虽然不像拿出本命元丹那样致命,但是日日用心脉滋养的只一片的护心羽,一朝取出也会让他元气大伤,那样宝贵又蕴藏了他的精血与灵力的东西,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类简直是暴殄天物,顶多也只能有护体的力量了?」 魈上仙,不,如今该称唿他为降魔大圣,在众仙家也属翘楚的他,这护心羽只为拿出来保护谁人的话,这也太冲动而又太疯狂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忽略掉医仙吐槽她的话,楚韵脸色变得难看且苍白,他想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自己这么珍贵的护心羽给她,就为护她周全吗? 因为她不想和他还有牵扯,决绝地把小香炉也还给他,所以就在那个瞬间,他便想到了把自己本体的护心羽给她? 她看到的虚影不是幻觉,他做这些根本也没想要让她知道...... 「你们在谋划着名什么?哎,这么大的事既然我不知道,或许也不该知道,他取羽失败了,那眼下这护心羽是取还是不取啊?若要取的话我来准备一下,尽量降低他因此而产生的损伤......你们也真是的,既然要取护心羽,就算有什么谋算不好说出来,通知我一声就是了,自己在这胡来,不还是得降魔大圣吃亏?」医仙说罢,又极为不贊同地摇摇头,「不行,这太乱来了,事态严重到要取羽了?最好还是不要这么做。」 来不及理会医仙的絮絮叨叨,他好像误会了,觉得是他们要拿魈的护心羽做什么事,「不不不,不取羽不取羽,麻烦医仙照料他的伤势,让这珍贵的护心羽回到原处!」楚韵慌乱得控制不住地向后退了几步,她摇得停不下来的头,与不住挥动的手,都在表达她对此全身心都在拒绝抗拒。 「求您照顾好他,拜託了!」 医仙看到楚韵脸上血色尽失,像是丢了魂那样木木地重复着这句话,在得到他的应允后,跌跌撞撞地出去,医仙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嘀嘀咕咕的,「那是自然的,这仙山就我这一个医仙,不是我来照看,是谁照看啊?不过他是不是嫌自己命长啊,怎么又给自己扎针呢!不行,回头我得和帝君说,这傢伙一定得强制留在仙山上调养!」 医仙苦大仇深地取出银针,这人也真是,怎么这么能折腾自己呢?这无论发生什么,也不会是帝君要求要魈的护心羽的,只有他们两人来,大约是自己偷偷摸摸计划着什么,大概是两个人都没想到会造成何等严重的后果吧? 楚韵回到自己办公的地方,她关上门,像是浑身都没了力气那般,她瘫在座位上,又趴在桌面,她一手抚上胸膛,揪紧了心口处的衣裳,不一会儿无声地泪流满面起来。 ** 而后的一段时间,或许是他元气大伤需要调理,适逢前方战事吃紧,他们并未有能够见面的机会,楚韵也全身心地扑到民生设施当中。 只不过她不是大力发展建设,而是让他们挖地道地窖採取方便一般民众躲藏等等措施,战争还在持续,与帝君敌对的魔神或许奈何不了帝君,可他们抬抬手降下的力量就能轻易覆灭一大片的人类,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又如何能稳步发展?能够保护到更多的人,只要人还在,他们的未来自然在等着他们去开创。 是以像在璃月港、云来海靠近水域的地方,她不会投入建设,那里更不会有居民区,因为海里有漩涡魔神;在得了留云借风真君的同意后,她也去寻能工巧匠依照图纸建造大批护城池的机械战车,还有仙人布下防护的阵法,还有连日以来,由她发号施令,演练当灾害或是妖魔攻来,如何安全有序地逃往一早准备的躲藏区。当遇到生命危险时,人们很容易慌乱,如果不一早排练如何撤退到相较安全的地方,突发状况来临时,光是逃跑就能使得民众自乱成一团,能造成更多的人员伤亡...... 第307页 这样的演练也是变相地告诉民众,他们这些人类高层有应对危机发生的准备,一方面也能安定人心,虽不是万无一失,但也在尽最大能力保全民众了。 可楚韵仍旧感到不安。 她不清楚这心中的感觉从何而来,是尽管做了许多准备,却依旧对能否保全璃月民众心里没底,还是在怕帝君再一次奔赴前线,而守护璃月的绝大部分力量也跟着出征了,尚且还未有学会仙法的人类,就连仙人留给他们的阵法他们都无法自主驱动,对于人类还未有抵抗妖魔的力量,却要自己守护自己的现状无法安心吗? 可很快,她便知道自己为何冥冥之中心里难安了。 只在她午夜梦回,在梦魇中出现的戚瑶光,于现实中现身了。 「我一直不现身,便是在等着这个机会......一个能彻底摧毁你的机会。」 原来,是她死期将至。 戚瑶光虽是人身,但身穿铠甲,裸露在外的肌肤皆是覆盖层层颜色奇异的鳞片,就连他的脸也魔化,眼睛上方长出类似于犀牛的触角,如今的他彻彻底底成为妖魔了。 他踩在碎山石砾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浑身是伤,奄奄一息趴伏在地,仿佛随时都能昏死过去的楚韵。 「知道我为何在知道是你杀死了娆霜的时候,没有马上向你寻仇么?你踩着娆霜的命,以此为功绩争夺人类高层的位置,我就要在你最春风得意,爬得最高的时候摧毁你的所有,你的一切!如何啊楚韵,是不是觉得失去你梦寐以求的高位,你看看你的周围,你建下的功业,大力发展的建设,一切的一切,都轻易地被我毁掉,是不是心里的痛楚比你身上的更甚啊?哈哈哈哈哈!」 完完全全自以为胜利的戚瑶光癫狂地笑着,如魔音穿耳的楚韵被激得勐吐一大口鲜血,意识变得越发昏昏沉沉的。 她不知道为何附身在铃铛上的姜娆霜没有出现,可楚韵也无暇顾及了,她满心都在想着这次漩涡魔神趁着帝君不在而发动的敌袭,其他各处的人们怎么样了,其他管事当职的人,是否按序疏散民众逃去了安全的地方,戚瑶光似乎只是冲着她而来的,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无法拖着或者能从戚瑶光的口中套出更多的情报吧?万一的万一就算她做到了,依她这副样子,也没有办法留下暗号,更遑论留下有价值的信息,可惜了...... 但楚韵最擅长在苦中作乐,在困苦之中发掘希望,所以她又安慰自己往好处想,这样也算她在拖住戚瑶光吧?他对她的仇恨太大了,就没有让他去伤害别人,去别的地方大肆破坏,这样一想,她的处境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那么绝望。 「喂,你这样就死了?」 下一刻,她腹部有大力冲劲袭来,像是碾死一只虫蚁那样轻易,戚瑶光抬腿用了一点狠劲,楚韵整个人身子凌空飞速向后撞去,撞到断壁残垣上,逼得她又重重地呕出一大摊的鲜血。 就在楚韵气息变得更加微弱的时候,戚瑶光一手捧腹,他仰起头,笑得歇斯底里的:「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死了的,那样太便宜你了!慢慢来,我啊,还没有看到你精神崩溃彻底疯癫掉呢~」 他没有走向摔出好几米远的楚韵,而是手指在空中动作,随后有两粒药丸从他随身携带的葫芦里飞出,再被他丢进楚韵的嘴里,不过一会儿,濒死的楚韵,她的意识清醒了一点点,随即而来是全身各处传来骨头粉碎,五脏六腑移位的痛楚,戚瑶光用药吊着楚韵的一口气,他要她清醒地感受到她现在所承受的疼痛,不及他心中的一分。 泪水混合着血液流淌而下,全身上下好像没有一个地方不在叫嚣着疼痛,她控制不住流下眼泪,什么也想不了,考虑不到,只有逐渐变得清醒的意识在清晰地感受到她承受不住的痛楚一波波地向她涌来。 戚瑶光在逼迫着她,「你现在是不是痛苦得很想去死啊?求我啊,求我,就给你个痛快?」他要碾碎她的一切,包括她最后的自尊。 「真是可怜......其实你也清楚吧,姜娆霜她,是受不了你,是被你逼死的。」 戚瑶光面上张狂的笑忽然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她和我说过,你们的故事......」楚韵每说一个字,她都要停顿喘.息一会儿,「她背着你,不是早就有了寻死的心了么?」 「住口!」 「你太可笑了,你觉得我,是为了争名逐利才登高位,你以为摧毁了这一切,我就会痛苦不堪?人类的发展,他们的建设,都是靠他们自己的双手,靠着不认命的决心才走出了他们自己的明天,我不过是,走得更快,更前面一些,何况死一个无足轻重的我,又算得了什么......」 楚韵唯一感到安心的是,这个蠢货被仇恨沖昏了头脑,看来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折磨她,而不是打着要为漩涡魔神套取情报的想法,毕竟她怎说也是人类的高层,有些事情她不一定参与,却会知道以便更好地配合帝君。 她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也不想自己成为他泄愤的工具,不如激怒他来个痛快。 「我不会痛苦,你根本不知道我在为什么执着,却在以你的小人之心来揣度我,哈哈哈......」楚韵倔着一口气,反过来嘲笑戚瑶光,纵然这会使得她嘴里溢出更多的血,痛得她想咬舌一了百了,「姜娆霜她为何寻死,因为你已经不是她心中受人敬仰,威风凛凛的仙人了,你自甘堕落,沦为邪道,是她恨不得自己早早离世,戚瑶光,该痛苦该绝望的人是你,你被众人厌弃,更是被自己付出一切的心上人所抛弃了!你这几百年来所做的都是无用功啊,你的曾经,你的现在,都被众人,被你心爱的人全盘否定!」 第308页 「我杀了你!你是不是很想我被你激怒直接杀了你?」 戚瑶光装做愤怒至极的模样说出前一句话,「魈啊,他一定会来救你的。」 看到楚韵变了的脸色,他笑得越来越癫狂,更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杀意,「我既然要对付你,你以为,我会对你一无所知吗?可还不够,你所受的罪还不够......你又懂我和她什么?她曾经为什么而痛苦,在为什么受罪,你就要原模原样地统统感受一遍!」 「你以为,我只单单为了折磨你,才一遍又一遍地餵你吃恢復体力的药?你会被救回来的,但是啊,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哈哈哈哈哈!」 就在他仰头大笑的时候,下一瞬他预感到死亡的迫近,戚瑶光连忙躲过刺向他要害的一枪,却还是被长枪擦伤,仅仅是被魈的枪擦过手臂,他的手就被这凌厉兇狠的一枪弄得麻痹没了知觉,不知道这一整条胳膊会不会就这样废了。 「你终于来了......」不然,他就控制不住,玩死这个蝼蚁的性命了。 「不愧是岩神手底下的悍将,隐匿气息偷袭人的功夫越发熟练了。」 金色眼眸映入楚韵血肉模煳的模样,下一瞬,楚韵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抱了起来,变得模煳的视野中,她看到自己浑身的血都染在了他的身上。 身受重伤的她,全身的感觉都在变得迟钝,乃至渐渐消失,可当下自他身体散发的暖意,透过他与她相触的肌肤,缓缓流入她的心里,不知不觉中,她的心也好像找回了安定感。 见魈眼里丝毫没有他的存在,要直接带走楚韵去疗伤的样子,戚瑶光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讥讽出声:「为了救你心爱的人,你要无视大肆破坏与你立场敌对的我吗?降魔大圣,多么光辉动听的称号啊,你这样还是守护人们的降魔大圣吗?你带着她走,下一刻,我可就去别的地方杀人喽?」 魈的身形只停滞了一刻,他带着楚韵飞身走了。 「什么降魔大圣,不一样会为了心上人置他人的安危于不顾!」戚瑶光急哄哄地向着空中怒喊到。 风中传来魈的声音,「戚瑶光,杀了你的,一定是我。」 「魈,不可以,不能为了我......」 当感到安心下来的那一刻,楚韵不可控制地意识越发昏沉,她抖着牙齿狠心咬了一下舌尖,才迫使自己清醒一点。 她最害怕的事,不能发生啊...... 「我,我还好,你赶快去救人,我没事!」满脸血污,眼睛都无法睁开,气若游丝的楚韵逞强到。 他们不可以走上戚瑶光的老路,绝对不能啊! 把楚韵送到医仙的住处,这次帝君并未让他跟随一起去前线,而是也考虑到需要人留守后方,让元气大伤被按下来休养的魈一同留下。 「这哪里没事了,魈再晚几息送你过来,直接就能办你.....咳咳,还好他送得及时!」注意到魈令人心里发毛的不善目光,医仙只好改口。 一路上,纵然楚韵意识都不清醒了,却还在重复说着自己没有关系,要魈去救人。 她似乎是在听到戚瑶光说的那番话后,才变得激动,不管不顾自己的状况,执意要他先去救别人。 一直以来困扰在心中,她对他忽然变得奇怪的态度,她刻意与他生疏要隔出来的距离,仿佛都有了解释。 她说,不能为了她。 她在害怕,他会为了她不顾别人的安危,而他彼时被称为降魔大圣,受人敬重的他又怎能为了亲疏有别,因为她,犯下跟戚瑶光类似的错误。 「那么,阿韵,你就是该被取捨被剩下的那一方吗?」魈低下脑袋,贴在楚韵的耳边说到。 仍旧抓着魈的衣袖,好似失去意识的楚韵,她的眼角划过一滴眼泪。 她当然不想啊。 可当面临抉择的时候,她不能成为牵绊住他,让他名声有碍,成为受人敬仰的他的缺陷,他的瑕疵。 「你从来都不该是被选择乃至被放弃的一方,我也不会让你面临这种境地,如果不能肩负责任与你,那是我不够强大,我送你来救治也不意味着戚瑶光就能逃走。」 第166章 楚韵·魈(上) 「楚姑娘的样子不像是中毒了,倒像是被下了奇异的蛊,如果这几种引蛊出体的办法都不成的话,可就难办了......」 「哎?!可你是医仙啊!」 深夜,躺在床榻上的楚韵幽幽转醒。 一时间楚韵只觉得头脑昏沉,胸口憋闷,四肢无力,光是用手撑着床起身,都费了好大一番力气,依稀记得彻底昏倒前,魈说要她不要担心会放跑了戚瑶光,让她安心,浑身的疼痛反覆折磨着神经,她承受不住才失去意识了。 现在醒来,不知道为何,看什么都朦胧一片,好在房屋里点了灯,只是房屋里的一切被灯光映照,在她眼中却成了一个又一个模煳的圆点,过了好一会儿,她视野里的桌椅板凳,才有了朦胧的轮廓,好歹能看出来那是什么了。 楚韵下床时,没想到自己的腿脚也很不便,动一下她仿佛都听到了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酸疼得她只想快点坐下来歇会儿,彼时她还未起疑心,只当自己被医仙治疗,她那时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或许这都是治疗后留下的创伤,可能自己也需要一段时日将养着...... 「呃啊!!!」 她只是想走到桌前给自己倒杯水喝,却无意中看到靠墙放置的落地镜里自己的模样,此时的她面有道道皱纹堆出来的满脸沟壑,就连手背也如树皮起皱枯藁,她身形佝偻驼背,头髮花白的,自己受惊尖叫,镜中的人跟她一样满脸惊恐,那不可置信的神态一模一样,这就是她现在的样子! 第309页 楚韵瞪圆了眼睛,她摸上自己的手和脸,只感觉得到粗糙皴裂的皮肤,而镜中的自己还穿着一身浅翠色衣裳,明明是如此生机盎然的颜色,却配上老态龙钟的她,看起来无比的滑稽与可笑。 [她曾经为的什么而在痛苦,为了什么而在受罪,你就要原模原样地,统统感受一遍......] 戚瑶光的声音如鬼魅一般迴荡在耳边,脑海中又断断续续地闯进医仙和谁的对话,在爆发出更悽厉的喊声之后,楚韵胸腔处忽然袭来一阵剧痛,使得她眼前一黑,人失去意识倒地。 「她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给楚韵把过脉的医仙望向身后的应达,他绷着一张脸,摇摇头,「骤然情绪大起大落,气急攻心,使得蛊虫加快孵化,而她又这样昏迷不醒,只怕不出三日,她体内的蛊虫就会孵化而出进而以她血肉为食,到时候怕是......眼下当务之急,是一定要促使她醒来!」 「可这几日,我们什么方法都用遍了,为何楚韵小妹一直不见醒呢!」应达急得右手握拳,连捶左手掌心好几下,最后左手包裹着拳头用力的握紧。 得医仙传讯,果然如帝君大人所料,当他们绝大部分战力都奔赴前线的时候,漩涡魔神并不想放过这个能够偷袭的机会,打着如果不能覆灭帝君的信徒,趁机掠夺侵吞他的势力范围之地,至少也能扰乱帝君后方,给他造成不小的麻烦;可他太过小看以楚韵为首的人类高层,觉得当帝君参战的时候,剩下的人类全都不堪一击,而事实上,帝君留了后手再加上人类撤离及时,一些建筑房屋不可避免的损毁,但是重要的工业并未被波及,且只有一小部分人类受伤,这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这些人类在应对危机时做得非常不错。 而以她为首的一部分仙人都回来驰援留守后方的魈和医仙,这也才将损失控制在很小的范围内。 如今都在清点战后损失,而其他人类高层也在统领组织人类做战后的修建,民众逐步又能恢復往日的生活...... 应达忧愁地看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楚韵,可当初充满自信放下壮志豪言,说人类总有一天也能成为仙人助力的她,此时的脸庞泛着一股掠夺生机的灰白。 「楚韵小妹......」 现在这样,她真的甘心吗?还有魈呢?她如何捨得不醒过来呢? 应达的眼神越发哀伤,还在外没有回来的伐难几人,也得知了楚韵身中奇蛊的噩耗,都在趁着稍有闲暇的时刻,去为楚韵寻找天灵地宝,希望能对治疗她有助益。 「降魔大圣,你回来了?!」随着医仙的一声唿喊,应达也侧过脑袋去看,只见魈抓着谁也跟他一齐进来,那人还被拖得略略踉跄。 自是来不及和他们二人打招唿,魈对着身旁抓着的人说到:「教我梦游诸境法,还是能直接对我或对她用?请。」 而被魈拖拽来的仙人,他现在还有点云里雾里的,只是看到天边划过墨绿色的影子,下一刻眼前就出现了魈的身影,结果他二话不说,只拉起他道一声「得罪」,一路飞奔至医仙这里,来到这间有火鼠大将的房间里,鼻息间萦绕着浓郁的药味。 见被魈带来的仙家还有些搞不懂状况,可对魈如此突兀莽撞的行为不满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手,应达赶忙向他说到:「这位仙家,拜託你救救人命啊!」 「你找到唤醒楚韵的法子啦?」医仙眼前一亮,他几乎是蹦到魈和他带来的人跟前,他向着另一位仙人,眼里冒出欣喜来,「这位仙家好本事哇!」 「魈急匆匆的寻仙家过来,多有冒犯之处我替他赔不是,只是人命关天,眼下还是救人要紧,实在是对不住了这位仙家。」 「哎!」仙家没被抓住的那只手摆了摆,「火鼠大将言重了,既然是为了救人又情况紧急,我只是有点不太明白髮生了何事,也说不上是冒犯......降魔大圣,能松手了吧?」两个大男人手抓着手,还生怕他会跑的样子,他都不觉得心里怪怪的么? 「抱歉。」还是紧紧地盯住他的一举一动。 「......」 仙家默默的将那只被抓过的手背在身后,在衣服上蹭了蹭。 难得见到降魔大圣失态的样子,难道躺在床上的这个人类对他很重要?可是她看起来年过半百,都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嘶,不对,从气息上的感觉来看,哪里很奇怪啊...... 「仙家?你有办法唤醒她沉睡的意识吗?眼下为了救她,必须要这么做!」看这位仙人没动静,医仙急切地开口。 「我有一法名为梦游诸境法,既然是这人类昏迷,那么只能由我方潜入她的意识来唤醒她,只是这门法术我尚未研习完全,仍有弊端,贸然按照我的功法使得魂魄离体潜入她的意识中,成不成功未可知,此法也很兇险......」 这门功法,他一开始是为了能够做到日夜修炼,神仙虽然比凡人体魄强劲,但又不是一点都不需要休息,他便想着能在梦中或是休憩的时候也能修行就好了,后来因为黄泉界的厉鬼连同妖魔企图危害人间,夺凡人魂魄,他又修改了功法的方向,使得万一再出现凡人被控制魂魄的局面时,能反过来引动凡人的魂魄,因而此法也能潜入他人的意识中。 「我来。」 「降魔大圣。」那位仙人被魈的果断给呛了一下,「我没在开玩笑,将你的灵魂送入她的意识中,也不知道这个过程你的灵魂会不会出现损伤,或者万一呢,不是她的意识太过强大,而是这门功法还不够完善,万一把你的灵魂也困在了她的意识中呢?何况将你送到她的意识中,会发生什么,这是我不能保证的!」而且也不能保证一定就能唤醒她啊! 第310页 「没关系,请仙家施法,无论发生什么后果,我自一力承担。」 仙人看向应达,仙众夜叉感情深厚,他指望着她能劝一劝魈。 应达下意识地伸手抓住魈的胳膊,「魈......」只是喊着他的名字,却说不出任何阻拦他的话,楚韵尚且生死未卜,可她望向他恳切又担忧眼神好似说尽了千言万语。 魈回过头去,金色眼眸中的坚定一如往昔,没有丝毫的犹豫,「我不能放弃任何能救她唤醒她的希望,就算没有,我也会拼尽全力,为她争到一线希望。」 应达拽住他的手渐渐松了力道,他从前就是这副性子,浮舍大哥说过,魈一旦认定了什么,他就会坚定不移,每每让要劝诫他的他感到头疼,应达闭了闭眼,她还是松开了手,随后向仙家重重地点点头,也这样拜託他。 「好吧......」见火鼠大将也不劝降魔大圣,他也只好准备施法了。 毕竟救人的事拖不得,在场的另外三人,两个要他施法,一个默不作声,可不说话也是一种表态了。 「我会尝试着让你和她的灵魂引起共鸣,当你触及她内心深处的记忆时,有很大的可能能够唤醒她的意识。或许你会看到她的一些回忆,这样有助于你顺着记忆找到她潜藏的意识,我的声音也不能频繁地出现,与她有共鸣的是你,而我的声音会被视为『杂音』排斥出来,在那里不论你会看到什么都只是她的记忆,若是强行干涉的话,也不利于你发现她的意识,甚至也让你被排斥出来!」仙家边说着边施法。 「你的肉身我会为你护法,万事小心!」应达的声音变得幽远模煳,魈闭上了眼,就好像他的意识也陷入了沉睡。 「驾驾!」 魈颤动着眼睫,孩童的声音由远及近,从模煳到清晰。 「好了没啊,你都玩了多久了,该我骑她了!」 「再玩会儿再玩会儿......」 耳边传来柳条在空中挥动,又打在谁人身上的响动,可是之前那道孩童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开心,那柳条挥动的声音也越来越快,越来越频繁。 魈挣扎着睁开眼,一瞬间,周遭又静得落针可闻,好似刚才的异动都如幻觉一般。 此时的他落在地面上,可没有踩在地上的实感。 魈环视着周围,天地间都是灰濛濛的,又一片死气沉沉的,只能让人联想到枯萎又腐烂了的草木,坍塌破碎的房屋,与不会停的刺骨冷风。 魈不由得眉头紧皱,就算现在的他是灵魂,但这也不能动摇他的心绪,可这里有楚韵的意识,这是她的记忆,为什么到处都瀰漫着灰败的气息? 眼前的屋子都歪七扭八的,他似乎是在一个村落里。 下一瞬,有一个人影向他走来,是约莫只有七八岁的楚韵,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还有些破烂的旧衣,浑身上下都灰扑扑的,原本用草绳扎起双丫髻也像是被扯掉的那样,一边披散着头髮,一边扎起的也被扯歪掉一点,而露在外边的手腕小腿上都有伤痕,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她就这样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脸上像是习以为常,又好似被疼痛麻木了那样毫无表情,一瘸一拐地走到他的跟前。 太过震惊而僵在原地的魈,直到小时候的楚韵穿过他又漫无目的地走了后,才勉强动了动这仿佛与脚下的土地连在一起生了根的腿。 魈追过去,发现自己只是再度让楚韵穿了过去,他看着她满身的伤甚至用不了一点能力,这是楚韵的记忆,是她经歷过的曾经,小楚韵又如何能看到,能注意到他呢? 「......」 他对她小时候的经歷,仅仅是因为那一次去到黄泉而意外得知一些,却远不如亲眼所见,她从未做错过什么,可她生活的地方,这所有的人都容不下她,好似她的出生就是罪过那样的对待她,他们肆无忌惮地对着一个幼小的孩子宣洩着自己毫无底线的恶意。 魈缓缓握紧拳头,不断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冷静地告诫自己,楚韵的记忆是她经歷的过去,无论他在这里看到了什么,都没有办法更改,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唤醒她,楚韵还有楚韵的未来。 他抬腿跟在小楚韵的身后,他看着她走到了河岸旁蹲下,她的前方就是湍急的河流。 「爹,娘,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我每天都没东西吃,他们所有人都好坏,都欺负我,村里那个老婆子,她老骂我......」小楚韵红了眼睛,「他们打了我还跟自己的爹娘告状说都是我的不对,他们那么多的人,没有一个人听我解释,听我说话,我真的没有,我只是经过那里......」她吸吸鼻子,隐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看着奔流的河,有那么一刻,或者有很多刻都想投入水里。 但年幼的楚韵只是站起来,然后转身离去,她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明明活着对她来说就是无止尽的欺辱和打骂,可这一天又如往常一般,她坚持着捱过来了。 可这样的日子好像看不到头,她不喜欢明天的到来,因为明天也会跟今天,跟昨天一模一样,或许就是明天,又或许是下一刻,可能她会彻底捱不下去了。 这之后呢?她会去到有爹娘在的地方吗? 而自她走后,灰暗的天变得更阴沉了,就连湍急的河水颜色深得犹如倾倒的墨汁,她记忆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逼仄压抑暗无天光,黑黢黢的周围像是怪物大张的口,随时准备将楚韵吞吃入腹。 第311页 可又或许是她心中留有星点的火种,让她希望不灭,楚韵迎来了人生的拐点。 魈跟随着小楚韵去到了刘家村,而在小楚韵到刘家村送完东西往回走时,突然发觉自己还忘记了什么,又懊恼地往回赶,本想直接去到刘仁的家里,却是无意中听到了他们夫妻的谈话提及了她。 此时天热,一些人便大开屋门通风,隔了一面墙,小楚韵黯淡了眼眸,以为他们也是要说她的坏话,明明是早该习惯了的事情,可因为是对她和善的刘仁夫妇,她不由自主地对他们有了期待,以为他们和村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可心中升腾而起的难过,却让她感到失望又失落。 她应该走的,却又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态倚着墙蹲下来,看样子就像是想要听听别人如何编排她的是非,怎么骂她的。 「你对楚韵似乎格外照顾呢,上次让我留她吃饭,你还偷偷给她塞了糖吃吧?」刘仁。 「哎呀,既是被你看到了,就算不得是偷偷的了。」虽然嘴上说着俏皮话,但是芽儿的心里还是有点紧张,不想她夫君不快,紧忙解释到,「相公也知晓我家的情况,我小时候和娘亲相依为命,即便有娘亲爱护也受了不少苦楚,何况爹娘早丧的楚韵呢?那时候的我呀,很渴望别人能对我善意一点,这样小时候的我念着那一点好,心里都会好受很多的......」 「有人因为我们孤儿寡母的也会可劲的欺负,明明我娘干的比别人多,却拿的比别人少,闲言碎语更是从未断绝,我那时候很灰心,可是阿娘为我辛苦,为我操.劳,再感到累再感到苦,咬咬牙也捱过来了,然后某一天只是一对夫妇凑巧碰到了我和我娘,他们和我们素不相识,却帮我和娘的忙,特别是那位女子,她长得明艷动人,吵架却特别厉害,吵得几个大男人都脸红脖子粗了都说不过她,可他们只是帮了我们,却不要任何回报,看着楚韵,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位女子,我如今也算苦尽甘来,还有夫君你与我相守,只希望楚韵以后,也能遇到更多如那对夫妇那般善良的人吧。」 魈蹲下身,他面对靠着墙蹲下的小楚韵,她的眼泪越流越多,他想替她擦去,却穿过了她的身体,正如在夜晚时还没有习惯黑暗,还会怕黑的她,他一遍遍地尝试她也始终无法听到他的声音那样。 如果他也能去到她的过去,如果他们能够尽早相遇,会不会她的天空,不至于到现在,才有了色彩? 魈望着小小的楚韵,好像是从这一刻起,她的眼神不再麻木,神色也不再黯然,小楚韵伸手擦去眼泪,她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振作。 只是一点点的关心与善意的滋养,却好似让她脱胎换骨了一般。 「那些人都觉得我不该活着,我唿吸都是错的,我就偏要证明,我很好,就跟爹娘一样,我也会成为正直又善良的人,我就是会好好活着,我没错任何事,我凭什么不配活着!」 被逼至绝路的楚韵又逼迫着自己学会反抗还击,学会苦中作乐,一点一滴贴近他认知中的那个倔强不轻言放弃,无论身处何种困境也在努力寻找出路,心怀希望的她。 「呜啊!」 是一次她上山採药的时候遭遇了勐兽,而那时的她已然吓晕了,就在他着急着楚韵到底是如何度过这次生死存亡危机的,下一刻,在这份记忆中晃过了戴着傩面的他! 想来是那时他感应到了人类遇到险境前去救下了她,但他对此没有印象,他无数次身处兇险之地救下数不其数的人,而当危机解除,他自然离去,也不会记住自己随手救的人,而楚韵那时还小,又吓晕过去,也记不住他...... 原来冥冥之中,他们已早早结下缘分。 在她如潮水般汹涌足以令人感到窒息的回忆中,只有此刻,令他久违地松了一口气,想到她曾经对他说的话,魈微微弯了唇角。 楚韵曾说过,就算没有诅咒他们也註定会相遇。 第167章 楚韵·魈(下) 「唔呃,头好痛......」楚韵撑住脑袋,皱起整张脸,「咦,我不是遇到野兽了吗?怎么平安无事的?」 「哦,是爹娘保佑?!」对于想不通的事,小楚韵理所当然地这样认为。 「是爹娘说的善有善报?我前天碰到一个男的,看他渴的要死,我就把装了水的竹筒给他了,他全喝掉了还把我渴得不行,我也没说什么,所以多多做好事,人的心是善的,才会遇到好事呀?」 楚韵愉悦地背起背篓带着满满一筐草药,哼着他曾经听过的歌谣下山了。 「一定是他们在保护我,他们会看着我的,我不能成为坏孩子,不可以让他们失望!」她似乎一直秉持着这样的信念,一遍遍地安慰,说服自己来度过每一个艰难的时刻。 他看着她从一个上山採药被蛇咬了后就吓得浑身瘫软,怕得哭起来的小女孩,成长到已经能熟练地给自己挤出因被毒虫咬了而产生的脓血,再敷上草药,即便瘸着腿也能很淡定地背着草药下山的少女;她住在简陋破烂的小茅屋里,曾经一到晚上她就没办法入睡,四周黑漆漆又寂静无声,她关上了门窗,可从破了的屋顶灌进来的风吹动屋内的东西,那倒地的声音就能把她惊醒,吓得她看向门的方向,害怕是不是有人要闯进来,到后来她自己爬上屋顶,给房屋修修补补,再也不会让雨水顺着破掉的屋顶淋到她的身上...... 第312页 他并不是从头到尾都将她的回忆都经歷一遍,就如此时前一刻她看着不过十岁的模样,而下一瞬映入眼帘的又是十四岁的她了。 自此,在她的生命中,有了他的出现。 魈微微讶异地发觉,自他们相遇以后,于楚韵的回忆里,花草树木都有了原来的色彩,都焕发了勃勃的生机,自她记忆里颳起的清风吹拂过他的灵魂,吹动他发梢的风是如此的温柔。 去到他的过去,在他熬着要整夜守夜时候,她找了藉口硬是留在他的身边,坐在草地上的她一开始还与他隔有距离,后来离他越来越近,她挨着他,肩并肩地坐下,可从来都能守一整晚的他破天荒地倚着她睡着了。 因为她的身边是如此地令他感到安心。 感觉到身侧压来的重量时,楚韵侧过脑袋看去,她瞧着他的睡颜,脸上露出既欣慰又满足的笑容。 可后面她也困得睁不开眼,身子往后倒的时候,还记得伸出手让和她一併倒在草地上的他靠在她的手上。 当她开始练字后,她牢牢记得她曾说过的话,她将他的名字写了很多遍,练了快有一本书那样厚的纸;她绣了又绣,拆了又拆,花了数个晚上绣出来的荷包,那内里绣的「韵」字,以及围绕着福字四周朵朵明黄色的流云,是希望帝君能够永远护佑他...... 「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呢?能再和他说上话就好了,我不懂的有太多了,不想夸他的时候脑海里想来想去,只有那几个词,碰到他的时候天气怎么样,他的衣裳又如何,能说的有那么多,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和他说好......」 「我好想要站到他的身边去,当有一天,或许他需要的时候,即使是这样的我,也能成为他的支撑。」 她那份炽热而又浓烈的爱,似乎在通过她的回忆,一点一滴地涌入他的心里。 每当楚韵感觉到自己有进步的时候,她就会想着,自己是不是就离魈更近了一点,她心中既欢欣又觉得苦涩。 「他始终是仙人啊,我们之间的差别,会不会不能缩小呢?」 「他好像,有点喜欢我......他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楚韵喜悦的是他好像和她一样彼此喜欢,却又不敢相信,心中对此有着深深的不安,她迫切地想要找到理由能说服自己,能验证他确实喜欢她,又或者,她真正想要证明的,想要确认的并非是他的心意。 「是脸吗?不少人也惊嘆过我的外貌,可是他才是最好看的,我从头到脚有什么醒目的优点吗?我一无所有,又有什么好被别人喜欢的呢?做人又爱逞强,因为不想被别人看出软弱的地方,这世道就是这样的,不会因为你怕疼害怕被伤害别人就会对你好一点,他们反而更会欺负你,所以我也知道我很要强,这样才不会被别人抓到软肋进而攻击我......那样美好的他,为什么会喜欢一无是处的我呢?能在他身边的人就应该完美到没有缺点,他值得更好更好的人啊!」 魈只感觉无尽的酸涩袭上心头,他只想快点找到楚韵,想要告诉她,在他的心中,她就是弥足珍贵在他眼里闪闪发光的存在,他很庆幸他们能够相遇,又有多幸运他们可以彼此相爱,她是他的心之所属,心的归处。 她当上人类高层后的一次庆功宴,有不少的仙人也参与其中,那时浮舍还有其他人起闹使眼色,让楚韵去到他的身边,她看着升空的烟花,喝了酒的她只感觉平常勉强能抑制的情感濒临失控,她的心渐渐地不听使唤,感情要压倒理智占据上风了,她很想纵容自己去到他的身边,可是才走了几步,就停下了。 「我可以去到他的身边吗,我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吗?」 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所以只能一次次地转身就走,总想着与他隔开距离,那么下一次,他就不会来找她,就不会对她笑,不会靠近她了。 「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事情吗?不能接受他的感情他会不会也在感到辛苦,自己也要忍耐压抑住,不可以让他看出来......」 「如果我的出身更好一点,如果我能更温柔一点,我可以更善良一点,如果我足够足够好,是不是,我就可以坦然地接受他的感情了......我真的好想好想和他在一起,很想每天每天都说爱他,可我不可以,他的生命太长了,我不能为了我自己,而让他承受我离去的痛苦,我只有短短的几十年,我不能让他的一生都记住我,就算喜欢得要疯了,也不能自私的在一起。」 让人扶着回到她自己休息的房间,关上门的楚韵晃晃悠悠地倒在床榻边自说自话着,就这样满脸泪痕地倚着床榻醉酒地睡着了。 后来,她提议起称号,将他们的故事编撰成书,除了希望众仙为人类所做的一切能被铭记,更是想要树立榜样,还有她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私心。 她相信帝君能在魔神战争中胜出,而如他们这般的神仙寿命太过漫长,所以她希望璃月的百年千年后,都有人能记住他,因为他是璃月的降魔大圣,是守护人民的英雄,他的事迹广为人知,那么就会有人敬重与爱护他,以后的璃月民众也会好好待他的。 「他守护的璃月就是他可以栖息的地方,毕竟我只能爱他几十年呀,我不能一直爱着他,但是我希望永远都有人能够爱着他。」 魈走过楚韵一个又一个与他有关的回忆,终于就在这条路的尽头,看到了被她藏在内心深处的意识。 第313页 金色的眼眸漾开万千波澜,他很想在下一刻就能飞奔到她的身侧,他有很重要很重要的话要说给她听。 楚韵的意识也幻化成她的模样,她将自己藏在这片有蓝天白云的小天地里,她坐在绿油油的草地,双手搭在曲起的腿上,望着眼前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这里的场景一如他曾经带着她去散心,去到的花海那样。 楚韵坐在草坡上,望向花田里的鳞托菊,沉默着不说话。 「阿韵!」 「......魈?」 以为是她幻听,楚韵迟疑地回过头去,却是在下一刻被人抱个满怀。 她停留在此的意识,似乎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对他的到来感到懵懂又无措。 「终于,能触碰到你了......」 他说的话更让她感到困惑,谁知他没有松手,好似要将她与他融为一体那样,越抱越紧。 「我也爱你,我们成亲吧。」 他话音刚落的一瞬,花海中的花好似都被一阵风捲起吹走,芬芳馥郁的花瓣随风飘荡好像要飘去天际,又纷纷扬扬地在他们二人之间缓缓落下。 是在做梦吧。 只有在梦境中她才会听到他这样对她说吧? 她忽然弯了嘴角,柔声道:「好啊。」 现实中的她垂垂老矣,还在被救治中,他们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可以谈婚论嫁,既然是在梦中,至少不要再竖起心防再推开他了吧。 楚韵嘆息一声,「真希望这个美梦再持续得久一点。」她还没有做好醒来的准备。 「你不是在做梦,你的意识被困在这里,医仙试遍办法,可现实中的你仍然昏迷不醒,最后我通过梦游诸境法以自身灵魂的形态前来寻你,等你醒来,我也会在你面前,在众仙,在帝君大人面前与他说我要求娶你。」 楚韵脸上的表情勐然一变,她消化着从魈那里听到的事情,随后她奋力地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原先你一直都很忙碌,所以我便想等你稍微空闲下来再与你说此事,现在却觉得,是我说得太迟了。」 「不,你不明白!你是仙,我是人,就算我们在一起,我也只能陪你短短的几十年,你知道吗?」 「可你口中的几十年,是你的一生啊。我能有你一生相伴,何其有幸?」 楚韵嘴唇微微抖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我之间的感情,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们两情相悦,为何你执意觉得我不能承受,而单方面的疏远我,想着断绝你我之间的情意呢?」 听着他疑似质问的口气,楚韵垂下眼眸,心思杂乱的她无心解释,只低声对他说了一句抱歉。 他深深地嘆息一声,「我不是在怪你,只是在气自己没能早点察觉到你的想法,若能早点把我的心意告知于你,我的阿韵也不会独自难过,痛苦这些时日了。」 楚韵咬唇,纷飞的花瓣似乎飘到她的眼睛里,惹得她只想落泪,她暗自用力握紧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戚瑶光有备而来,他筹谋了这么久,打定主意要我死,他制成的蛊连医仙都没有办法......」 「你知不知道你要娶的不是年轻的我,而是白髮苍苍,已经老得说不定牙齿都要掉光的,满脸皱纹的我啊?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自己的手皱得像树皮一样,手臂瘦的只有一把骨头,身上脸上都长了难看的暗斑,我的眼睛都变得浑浊看不清了......我自己都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自己,你又怎么能接受这样的我呢!」 「我要娶的不是怎样的你,而是世上只一个的,于我心中无比重要的楚韵。」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地传入她的耳里,可楚韵只想问他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是她呢? 「你觉得自己不够好,可是在我眼中的阿韵是任何人都无可比拟的,我中意的从来都是不会向命运妥协,不向艰险投降,奋力地追逐心中的光明,不是被动的等待,一直都很努力走出困境的你;不是富贵显赫身份贵重才伸张公义,而是微末时也维护自己的尊严,为自己为他人搏公道,坚守内心的善良与道义,是为了自己的理想与抱负能够拼尽一切乃至燃尽自己的你。这样的你在我的心中,无比璀璨而闪耀。」魈松开了楚韵,他望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将自己的心迹剖白给她听。 「我喜欢的,我爱惜珍重的,是你的整个人,你的这颗心,是觉得自己逞强倔强的楚韵。」 那双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眸里没有这片天地的青草白云,而是完整地容纳下一个她,也只有她。 「再者,我也并非完美无瑕,你也不要在心里过度的美化或是神化我,在我的心里,阿韵便是千般好万般好的人,我也会犹疑,你的身边应该出现更好的,更适合你的人而非这样的我占据了你身侧的位置......」 「我只要你,也只会爱着你。」 听完他说的话,楚韵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这样直白地表明心迹,对上他微微错愕的眉眼,让她害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藏起来。 低下头错开视线的楚韵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人轻轻地托起,「可因为如此深爱着我的你,我开始也觉得,或许有一天我能够确信,能在你身边的人非我莫属,渐渐地,我好像也能喜欢着这样的自己。」 第314页 爱可以让人的心中滋生出一往无前的勇气,化作坚不可摧的铠甲有了能与任何恶意对抗的底气,能让贫瘠的心灵开出永不凋谢的花,让无法接受自己的人学会接纳爱惜自己。 「楚韵小妹她是要醒过来了吗?!」房间内为魈护法的应达惊讶地发现紧闭双眼的楚韵,自她的眼角不断有泪水溢出。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假使医仙无法治好我,楚韵就是一个老婆婆了,或许她也没几天能活了,值得吗?即便如此,你还想与我成亲吗?」 「如果不能与你相守,我才会遗憾。与你相识的点点滴滴都是我最珍贵的回忆,是我最重要的宝物,爱在带来无比令人满足的喜悦和幸福时,也会带来爱而不得或是不能长久的痛苦,我对此早有心理准备,阿韵你更是无须如此在意,你曾说过,我们不会因为诅咒而被联繫在一起,而是註定会相遇,那么我们彼此相爱,为何不也是一种註定呢?」 楚韵颤抖着嘴唇,重重地呵出一口气,能互相表明心迹,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对她的爱,明明这么幸福的瞬间,她的心中却充斥着能将她整个人都掩埋掉的遗憾...... 「那你一定要答应我,如果我真的救不回来,你不可以为了救我而做傻事,我不想要没有你的未来,你敢做,我就敢追随着你而去,不如以帝君大人的名义起誓,说你不会乱来!」 可她没有听到他的誓言,因为随着她说话的空档,四周的一切都变得耀眼刺目,就连魈的面目也被照得模煳不清,眼前晃过一阵白光,下一瞬,躺在床榻上的楚韵睁开眼来,感受到自己枯瘦的手掌被人紧紧握住,她偏过脑袋看去,是始终紧紧牵着她的手的魈,还有满脸关心担忧的应达也凑到楚韵跟前,有眉头紧锁的医仙,还有一位她不太认识的仙人,见她醒来眼里显现出了欣喜。 此后的几天,医仙翻遍古籍,寻找着能救治楚韵的一切法子,却还是无奈地告知楚韵,她的寿命只剩下十天了。 比起屋内其他人神色不一的反应,当事人的楚韵反而显得淡定得多,或者说她平静得不像是听到自己死期将近的人,仿佛是别人的事那样。 浮舍时刻紧盯着魈,生怕这个噩耗对他的打击太大令他承受不来,而应达和伐难看向楚韵,皆是一脸的不忍和哀伤,又欲言又止,不知道能说什么能让楚韵的心里好受一点,可古怪的是,楚韵和魈两人的反应如出一辙,给他人一种仿佛感受不到他们的悲伤,没有因为即将面临的生离死别而在痛苦的感觉。 应达和伐难的注意力都在楚韵的身上,都在为难如何安慰她上,浮舍一直注意着魈,他瞧着魈隐忍着悲痛,但是他的反应还是比想像中的平淡,使得他更为警惕了。 他有点怀疑魈打着什么主意。 「既是如此,楚韵也感谢医仙在这段时日以来对我尽心尽力的医治,医仙已然为我付出颇多努力,是那妖魔筹谋已久抱着杀死我的决心,这是不得已的事情,还请医仙切莫感到自责,不然日后楚韵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心安......」她看到医仙似是感到惭愧而无颜面对她,可是她只想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问题,更不要为此自责愧疚。 「命数既定,还请伐难和应达仙子勿要太过伤心......」仿佛觉得自己这样说话有些疏离像是在说场面话,她改了改口吻,「最后的最后,我想要看到的是两位仙子的笑颜呀,我最喜欢你们笑起来的模样了,也谢谢浮舍大哥你们对我的照顾,楚韵铭感五内。」 「事已至此,既然我不剩下几日可活,还要赶紧卸去身上的职责选出能够接替我的人,这样也不会因为我的空缺而出乱子,这样人们还能按照原定的规划行事。」 「楚韵你......」伐难握起拳头又愤恨地放下,她宁愿楚韵崩溃大哭,或是情绪失控地歇斯底里,也不想反倒是她来安慰他们一个个的,还如此冷静理智地处理自己的身后事,还满心挂念着自己的责任,如此坚强的心性甚至胜过有的仙人了! 那她自己呢?没有谁在得知自己的死期还能淡定如斯吧!她还有她的抱负她爱的人,她的一切,都被那该死的堕了魔的戚瑶光毁了! 「我定会为你报仇,把那该千刀万剐的混帐撕成碎片!」各种情绪在胸腔中升腾交织,心绪难平的伐难恶狠狠地说了这一句后,前一刻还凶相毕露的目光,再后一秒看向楚韵时又柔软下来,她抿了抿唇,气沖沖地从房间内出去。 「伐难!!!」应达喊了她一声,可伐难头也不回地走了。 是了,那日魈的法外化身拖住了戚瑶光,虽然后面是他的本体前去战斗,但来的不是一个戚瑶光,还有漩涡魔神的其它部下,深海中的怪物也听凭指示入侵帝君大人的领地大肆破坏,为了保护其他民众便不能被它们拖住与之缠斗在一起,而戚瑶光也被魈打至重伤,被支援它的漩涡魔神的眷属带走。 至今海里的怪物也都化作小小一个,侵入民众的家里无处不在,而帝君大人也不能如在战场上一般投掷岩枪,大开大合的战斗,只能忍着噁心依次揪出这些麻烦至极,寄生在人类家中的怪物再行消灭。 「魈,你说要娶我的话,还作数吗?」 心中已有决断的楚韵,她忽然抬头望向魈轻声说道。 「自然。」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但是他们成亲,是一早就决定好的事情。 第315页 「成亲要准备的诸事,就得麻烦你多多上心了,这是我最后的心愿,想要嫁给你,成为你的妻子,也希望,最后的最后,你不仅是我的最爱,也能成为我的至亲。」楚韵费力地扯动嘴角,扬起一抹虚弱的微笑,「还请在场的各位还有请等下转告伐难仙子,替我保密我将要死的消息,对外宣称我被医仙医治好了。」 「楚韵小妹,你想要做什么?」浮舍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魈沉思片刻,朝她说到,「你想逼戚瑶光现身。」 「对,不愧是我的夫君。」临了了,她也不在乎厚不厚脸皮了。 在楚韵说自己现在很累想要独自休息,也请他们不要太担心,她还期待着穿上大红的嫁衣嫁给魈,再三表示自己只是需要休息后,魈等人才从房间内退出去了。 「金鹏,楚韵小妹自己独处真的没关系吗?从刚才你就在强忍着悲伤,现在只有我和你,你也不用太逞强了。」他们出来后,应达去追伐难了,而浮舍不放心魈,则是迂迴地与他谈话,想要试探他。 「如果在阿韵面前太过悲伤,她会更痛苦的,我没关系,她的心愿,我会为她达成。」他熟悉浮舍说话的方式,如此遮掩着便是对他起了疑心,想要打探消息。 他确实另有主意,只是现在不是实施的时候,阿韵的心愿更重要。 只是魈不安的是,楚韵是否也另有打算...... 所有人都走后,楚韵疲惫地闭上眼假寐一会儿。 仅仅是与众人说话都能耗费她不少的力气,都能让她如此精力不济。 只休憩了一小会儿,楚韵强撑着睁开眼,她掀开被子,拖着沉重疲累的身子走到房间内的书桌前,她提起笔,眼前模煳不清的确实很耽误她写字,她也只好强逼着自己写了。 她不是不感觉到悲伤,纵然一再在心里做了准备,可是在得知自己的死期时,她还是感受到了锥心刺骨的疼痛,一瞬间她失去了任何的动力,好像人之将死她没了尚且活着的生气,内心又感觉到很煎熬,可她不想别人为她心痛,更不愿意魈为她痛苦,虽然她的离去会让他不可避免地感到悲痛...... 但是在最后,她想要为了她如此深爱着的他,留下一些能够稍微抚平一点他伤痛,让他在未来也不会因为她的故去太感到寂寞的东西。 想到魈,还有自己未尽的责任,楚韵就觉得自己还不可以崩溃,就还能撑下去。 她很快就拟定了能接替她的人,并不是她草率,而是在醒来之后,她就在做最坏的打算,她希望把自己离世造成的影响降到最小,她将为何选择是谁替她的理由,将所有的考虑写的清清楚楚,她并不能独断谁来接替她,而是写了好几个人选,把她所知的全部情况都写上去,到时候再请魈代她交给帝君,再由帝君择出新的当权者。 写完之后,楚韵只感觉自己的手腕酸得不行,没想到她「老了」精力和体力如此不济,也算是了结了一桩事,楚韵靠在椅背上微微喘.息着闭目养神。 她想起了林音,她能感觉得出那个仰慕着自己的小姑娘。 林音总是会为她感到不值,也总念叨着希望其他人能更敬重她,她总说,有些人在她手底下做事,为天下万民做事,总会图点名利权势,一如戚瑶光这般的以为她,她并不觉得这是可耻的,不如说这样也是一种[交易],但是林音曾经问过她如此呕心沥血累死累活图什么,那时的自己是如何回答她的,她好像有些忘记了。 可她却清晰地记得,当阿姐嫁人之后她又是孤身一人之时,她如此爱慕着魈却不能与他相守之时,当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她纠结着,迷茫着,不禁自己问自己活这一遭是为了什么,灰心丧气的她踏上了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的旅途,然后去到了那个村子,在那些人被绑着,整个村子都屈服于邪魔的淫.威之下,荒唐的进行着自欺欺人的无用牺牲时,听到别人痛斥自己身为人的弱小,明明心有不甘,却不肯为这样的自己去博得一线生机时...... 或许就是在那时,她便决定了,即使她的声音再小,她的力量再微薄,她也想要告诉其他人,唤醒更多的人,不要接受所谓的命运,为了自己的人生高举反抗的旗帜,去为自己而战。 也在后来让她明白,楚韵的人生就是如此,她努力活着的每时毎刻,便是在对曾经否认她的一切,与否认她的存在做抗争,对所有受到的不公正对待不妥协,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 也是如此,让她决心走到更多人的面前,一步步地成为了人类高层身兼要职。 可与此同时,她却越发地感到迷茫。 她觉得自己只是拼尽全力的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只是在一点点地做到自己想做的事,却发觉自己越来越受到无形的桎梏,她必须逼着自己变得成熟优雅,伟岸起来。 越来越多的人将他们的期望投射在她的身上,他们渴望有一个智慧无畏的,心思缜密做事周全的......非常完美的领袖,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引领他们的人类高层。 如果楚韵只是楚韵,她才不要成为任何人期待的样子,在遇到跟她胡搅蛮缠的人,她讲理讲不通的时候,就会狠狠地回怼回去管对方是谁;可当她是身居高位的当权者时,就算别人骂到她的脸上,她都必须要笑眯眯的,永远稳重的,要顾及形象和面子,她要学会怎么与不同的人打交道,当发生了矛盾,如何周旋各方的关系,她的坐姿,她一举一动应该端方优雅,品香气浓郁的茶,不能随意的吃路边摊,不能像个小孩那样吃香喝辣的,在她一天当中最享受最喜欢吃饭的时候,却是与人在饭桌上谈各种合作或是开会...... 第316页 她觉得自己,活得好累啊。 或许她的意识陷入沉睡,不仅仅是因为受了自己快速老去,无法以这样的面貌面对魈的刺激,更是她感觉自己撑不下去了,不知不觉,对于无法满足那些信任她跟随她的人的期望,使得她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避一下现实,对这样自己感到无比的失望...... 她在质疑自己的同时,又在困惑着,自己明明是在做着想做的,是她情愿的事情,是应该背负的责任,又为何会如此辛苦? 但其实她并不想成为什么当权者,她觉得自己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她的心愿不过是以后努力赚钱,让自己过上可以每天都有肉吃的日子,说她没志气也罢,她就不是个体面人,也不在乎什么形象面子,与心中秉持的公义不对时,她就想着自己能够勇敢的站出来,维护世间的道,维护她心中的理,看不惯就怼,管对方什么身份,更不要顾忌什么,她就想左手两根糖葫芦,右手几根大肉串,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她,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的日子。 她不想再担惊受怕着底下的人脸色不太对时,她就要怀疑自己翻来覆去准备的在大家面前做交代的说辞,精准到是哪个字,还是自己说话的神情不对,她只是和别人一样,都是一个脑袋一双眼睛一张嘴,也没有比别人聪明到哪儿去,她没办法每一回都做到细緻缜密,可是她身上的责任每时每刻都提醒着她,她绝对不能出错,她一做错了,那么信赖着她,跟着她推行的决策而行动的人们,就要承担因为她的失误而带来的损失...... 她发觉自己好像被很多人推着,他们需要她走到最前方的位置,能够带领着他们走到更高的,向着更好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有很多很多的人也想与她产生联繫。 但是她也清楚,他们并不是想和「楚韵」交好,而是想与身为高层,是当权者的她亲近交好。 以前的楚韵说话别人不一定理会也不会听从,但是身居高位的楚韵,她不需要次次和别人说道理,有的人会自发地服从她。 她不喜欢这样。 有的人信服她,不是因为她所做的事所说的话对大家都有助益,不是因为她真正的能帮到他人,仅仅是因为,她有权有势。 所以,他们畏惧,他们盲从。 就连林音也觉得,摆出身份架势压制别人,不管怎样做事是更快捷迅速,可楚韵却觉得,这样的行为多了人是会上瘾的。 就跟她以前去到魈的过去,帝君给了她三次许愿机会帮助她更快地与魈再连接他们的命运,对于魔神来说这样的力量实在是微不足道,可对于是凡人的楚韵来说,这份能够实现愿望的力量,能帮她做到远超出她自身的能力能做到的事,那时候的她就预感到如果不加以约束自己,她或许会变得很不一样......她不能滥用不能习惯这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不能否认的是,权势的确能给人带来便利,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被权势所诱,因为权柄在一方面能带来的是令更多人不论本心地屈从,楚韵意识到了其中的可怕,她不愿自己被权力吞噬,沦为追逐权势的怪物。 她只是普通人,简简单单的楚韵,她不觉得自己有厉害到能够驾驭权势,就算她不被死亡所迫,卸下职责对她来说,也不会令她有多留恋曾经当权的时光,只会让她挂心自己是否尽到了职责,是否尽善尽美地做每一件事。 她唯一遗憾的,就是连陪魈度过她人生这短暂的几十年也做不到。 直到此时,她才感到有诸多的不舍和抱憾,忍不住在心里埋怨,为何老天对他们如此残忍...... 「本来眼睛就不好,再哭的话,眼睛会哭瞎的吧?那可不行啊,我还有很多的话想要说给他听,要一句一句写下来才行。」 其实她只有七天的时间了,在医仙治疗她,而她故意支开魈和旁人的时候,她曾私底下问过医仙,她的伤情如何。 她请求医仙当着众人面前多说几日,就是防着魈为了她而做傻事,要他错估时间而来不及,她特意说成亲的事,是想到他一定会为了完成她的心愿不得不为此操.劳,更没有时间去做什么,也是为了在最后给予戚瑶光最沉重最致命的一击。 她封锁自己病情的消息,同时大张旗鼓地放出她要成亲的消息,制造她康復的假象,同时她一直在仙山上,而知道她真实情况的只有医仙等人,回头也要知会帝君一声,戚瑶光无从打探消息,他就是为了折磨摧残她让她死去,怎么能忍受得了她获得幸福? 不是只有他会攻心,她更是要刺激他,当初他和姜娆霜相爱却落得如此悲戚的下场,如今她和魈不仅会和和美美的在一起,他们成婚还受到帝君等仙人的祝福,他如何能受得了看着他们迎来和他完全不一样的幸福结局?! 他一定会确认她真实的情况,不然一定会想着来破坏,他如何能看着他们终成眷属,这样意味着他将再也没有机会对她下手,他无从报仇的结果会逼疯他,是以他就一定会落入她为他准备的圈套! 觉得她会痛苦为此被折磨而一蹶不振,要是以为她会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就太小看她了。 不好意思啊,她楚韵是即便会死,也要带走那个害死她的妖魔的人,也更是不能让他继续危害人间。 ** 第317页 楚韵死了。 是比医仙说的十日更早之前。 甚至让他都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在知道她的死讯时,眼前变得天旋地转,气血上涌,他硬生生地呕吐出一大口血,晕厥着向后倒去,他还没来得及把她救下,怎么能,她怎么可以...... 最终他撑着让逐渐变得混沌的意识恢復清明,他还没有完成她最后的心愿,如何能倒下? 戚瑶光死了,但他本就是该死之人。 他明明没有受伤,可仿佛有一只手穿透他的胸膛,将他的心脏生生挖去,风穿膛过时,似乎能听到空落落的唿声。 他好似被人抽走了骨髓,抽干了力气,浑浑噩噩的,属于他的时间再一次地停了下来。 帝君,还有仙众夜叉以及其他仙人都在担心他,璃月还需要他,所以他不会倒下;他依旧和从前那样不忘职责守护璃月,但只有他自己清楚,无论他走去哪里,都不会走向没有她的未来。 「这是她写给你的信。」 直到现在,他才有了翻开它的勇气。 他去到了她生前最喜欢去的一家酒楼,只因为她在信中写到这里隐蔽性好,位置又偏,老闆都不认得她,她馋得不行的时候,就让店小二帮忙跑腿替她买来想吃的小吃。 魈坐在楚韵曾经坐在的位置上,桌上摆满了她在信中写的她爱吃的小吃,当他拿起一串丸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时,脑海中不断地想像着她在吃到这个小吃时脸上会是何种神情。 他好像看到了她单手托着下巴,望着包间的门口,一手搭在桌面上反覆敲着,撅起嘴地等着。 等到店小二推门而入,她的眼眸登时迸发出光亮来,喜滋滋地谢过店小二也给了他钱,不待他关上门出去,急不可耐地拿起一串又一串地咬着吃,吃得满足地眯起眼来。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弯了唇角,可眼神却越发地哀伤。 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不耐地皱起眉头,收起对她的想念,低声喊了一句让门外的店小二进来。 「我并没有点这个东西。」魈语气微沉。 「嗯嗯,我记着那位小姐两个月前曾念叨过想要吃这个牛肉馅饼呢,虽然是她随口说的一句啦,但是那位小姐人很好,出手又大方,公子您点的吃食和她爱吃的一模一样,又是来到她时常来坐坐的包间,您和她的关系想必很好吧?我给那位小姐买来了牛肉馅饼,就劳烦您带给她吃吧!」 见魈要掏钱给他,店小二连连摆手,「啊啊,这个不收钱不收钱!咱也就是个跑堂的,也拿不出手什么好的谢礼,上次那位小姐随手写给我的方子,我娘用了后,老寒腿比以前好多了,就劳烦您带给她了!」 魈眼睫微微颤动,随即认真地向店小二说,「谢谢你。」 「哪里哪里,是我要谢谢她呀!」 店小二说完就退了出去把门关好,这位公子似乎不想被人打扰,就和那位小姐一样哩,也不知道那位小姐什么时候再来呢。 还有人会记得她,就算是毫不起眼的小事,也会有人为她记挂着。 她会感到开心吧,即使她没有说,他也知道,她是那么那么地想与他人建立起联繫,想要被牵挂,想要被他人真正的接纳。 「让我猜猜,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是不是去了这家店呀?嘿嘿,我介绍给你的小吃好吃吧?不要忘记了每天都要好好吃饭,平常不要太劳累了,不要觉得我不在你身边,就能乱来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也许就是某一天吹起的一阵微风,它拂过你的脸颊,捲起你的发梢,那就是我太想念你而请清风明月替我来看你的,所以你也要好好爱惜自己,即便阴阳相隔,也不能断绝思念与爱意,楚韵永永远远爱着你。」 「我啊,做了一个梦呢。我梦到了爹和娘,我领着你去见他们,跟他们说,你就是我爱的,要共度一生的人,在他们面前将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你还很不好意思呢!这个梦境真实得不像梦一样,弄得我醒来还恍惚了很久......谢谢你来到这个世上,谢谢你与我相遇,谢谢你能爱着我,谢谢你成为了我的至亲挚爱,我期望着来世能与你早早地重逢,到时候,把我们今生未能一起走完的路走下去吧。」 第168章 迈向明天 楚韵漂浮在空中,她看着衰老的自己躺在床上,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面容安详得只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死了。 死在了一个寂静无人的夜里。 灵魂形态的楚韵留在这间屋子里,只是默默地盯着自己的躯体。此前,待魈一有空闲便想守着她,也是她拒绝了他的,还有应达伐难的陪伴,她仍旧无法接受突然变得年迈体弱的自己,以这么狼狈,这么不堪的模样出现在风华正茂的心上人面前,更不愿意被他人同情,可真的离去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的时候,还是感觉很错杂。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她佩戴在腰间的铃铛,发出一阵异动,紧接着姜娆霜从铃铛里出来了。 「终于出......楚韵,你怎么?!」她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楚韵飘着的灵魂,还有躺在床榻上,已经没有气息的她的躯体。 姜娆霜来回看着,震惊得好半晌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你,死了?」 好奇怪,她的灵魂仍然是年轻的模样,但是她逐渐变得冷硬的身体却是苍老的她! 第318页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楚韵看向她,淡淡道:「戚瑶光来找我復仇了。」 「也就是说,你的死,你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他做的?」姜娆霜似是不敢相信,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可事实就摆在眼前,或许楚韵死之前也受了一番折磨,想到这里,她更是愧疚得无以復加,「对不起......」 楚韵现在的心情也是糟糕透顶,也没有谁能对自己凄凉的死去还能保持心态平和吧。 「我不是要怪你,而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也无用,只是我实在想知道,当我和他对峙的时候,我唿唤过你,为何你没有出现?」她压下了想要问她,虽然当初说着会配合她一起葬送戚瑶光,可是不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捨不得,她才没有现身? 她怕自己说得夹枪带棒的,能刺得姜娆霜心里更不好受。 若在那紧要关头,她真的后悔了,推翻了她往日的决心,也反悔曾在她面前那么坚定且正义凛然说的一番话,现在又突然出现,这又是个什么意思?这般想来,她的道歉,听上去也很假惺惺的了。 楚韵的心情就变得更差了,如果姜娆霜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覆,她也就不再顾及她的心情了,定要让她好看。 「我附身在你随身佩戴的铃铛上,而有一次我感知到你的心上人频频看向我,这之后我就什么也感知不到了,想来就是在那时我应该是被他封印了,而我一直想要突破这个封印,直到最近,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外力,他的封印松动了,我才得以冲破封印出来......」 「......」 当姜娆霜说完后,她们两个都陷入了沉默中。 是了,他曾经一句话不说,就想要把自己的护心羽给她;姜娆霜说自己再怎么也算活了几百年,日积月累的有了功力,能使她附身在铃铛上隔绝自己的气息,不被戚瑶光用歪门邪道找到她的魂魄再復活她,可没准魈感应出这个铃铛有点古怪,见她时时佩戴以为她喜欢,而他们那时的关系本就有点僵持着,他自然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对铃铛施加一个封印,又有何难的。 至于姜娆霜说的「外力」,不会就是戚瑶光那时对她动手的力量吧? 两人都很有默契地同时嘆息一声。 「其实,我也一直都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不和那位仙人说你有被瑶光他盯上的风险,或许一早和他说的话,结果可能......」姜娆霜话还没说完,却意识到自己这样会不会戳到楚韵的伤心处,勐地住嘴。 这种当初若是那样做了,结局就会不同的假设是很折磨人的,特别是,万一呢,也许她还会活着,能和心爱的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因为自负吧,以为当时已经有了改良过的机械战车的我,在对上他之前,又有法宝在身,加之非必要情况,我也不会让自己落单,平常又在办公楼里,那里又有加持过的阵法保护,虽不是很有把握,却觉得自己能够应付得来。」 「可在我没被封印之前,你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如何更好地履行你的职责,每天每天都为民生大计忙得焦头烂额,也根本无心去注意自己是否安全了,真正让你迟疑的,不愿说的理由会是什么呢?」姜娆霜思忖着,可以说楚韵不太注重细节,但她不是一个自负的人,她更像是把自己排到最后,无暇顾及自己的安危。 楚韵意外地看向姜娆霜,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呢? 「因为那时没有与他心意相通的我,只觉得和他说了,我们之间只会更加牵扯不清,更不能断了联繫。我有危险,哪怕我们形同陌路了,他也不会对我不管不顾,我不想加深与他的牵绊,不想身为仙人的他执着于一个寿命短暂的人类,继而一生都活在心爱之人离世的痛苦当中,长久地与寂寞为伴。」 就算重来一回,在他来到她的意识与她推心置腹地说心里话之前,她还是会这样做。 明明她现在只是一个灵魂了,怎么还会感到心痛,会很悔恨,会很遗憾自己这么早就死了,对今生还有深深的留恋...... 可惜再恋恋不捨,冥冥之中,她感受到了一种牵引,要她去往黄泉。 奇异的是她并不抗拒,只是在走之前,她还是试着能不能进入到身体里,而只是穿过自己身体的时候,那一点点的执念,也不剩下了。 「看来最后的最后,是你送我了。」楚韵看向姜娆霜,扯动嘴角。 楚韵的灵魂升到空中,她慢悠悠地飘离了仙山,她本以为自己孑然一身,除了魈好像也不会再有牵挂,可是她还在想着,秋时稔给她写来的信,说她有外甥了,可她还没能见到小傢伙一面,林音也让她放心不下,她崇拜她,事事以她为先,也不知道能不能和新上任的当权者关系融洽,她们的愿望,还有实现的那一天吗? 她推行的决策今后还能被好好执行吗?可她还没来得及等到有人学会了仙法,她才建立了部队......还有很多很多的事,以后的人们会变得怎么样呢? 她好想再见他一面啊。 可又怕看到了魈就捨不得走了,也担忧他会为她做傻事,更没有勇气与他别离,不愿看到他的不舍,他会为此痛苦的模样。 「我啊,以为自己能走得毫无牵挂,以为自己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因为每个人都会迎来自己生命的终结,无论再不捨得,也只有离去,不是吗?」 第319页 当她的唿吸停止的那一刻,所有的情,所有的爱都留在了那一刻,她会进入转世轮迴,重新诞生。 可她再也不是楚韵了,不是吗? 「所有与他相识相知的记忆都会消失,随着我的逝去,我存在的痕迹,留给他人的记忆都会随着时间而变得模煳消失,可是只有他会永远的记得我。」 「我不开心,真的。」 那么那么想要证明自己曾经活过的楚韵,不会因为自己永远留在魈的记忆中而感到高兴的。 「楚韵......」 她会去到无妄坡,从那里去到黄泉转生,作为楚韵的一切她都不会记得了,可是她只能飘去这个地方。 和他相遇的这一生实在是太短暂了。 「当我爱着的人正好也爱着我的时候,我的人生中应该没有比这更能让我感觉到幸福的事了......可我那时很不安,感到很惶恐。」 她控制不住地问自己凭什么,她配吗? 「我爹娘去的早,小的时候,村里的人都说是我剋死了爹娘,那时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可以打我骂我,他们那样恶毒的对待我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仿佛我天生就该被欺辱的样子,当发生天灾的时候,他们说是因为我不详而招致的,当村里人吵架,他们过的不顺心,还是自己摔了一跤,大大小小的事,都说是因为我,是从我家门前走过,招致了厄运......」 楚韵碎碎念着,姜娆霜却听得心惊胆战的,她没有想到楚韵的过去竟是如此的艰辛,可在她跟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从未听过她谈起过去,她更没有像是被人恶意侮辱打压而变得阴郁,怨恨世道的不公,仇视着其他人,而是在想尽办法改善他人的生活,反抗遭受的不公正对待。 姜娆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楚韵,可楚韵好似也不是想要安慰的样子,她仍旧絮絮叨叨地说着,姜娆霜左思右想,也许楚韵她只是想要把一直以来压抑在她心中的,不曾为外人道的话,一股脑地说出来,仅此而已。 她当一个安静的听众,便是给予了此时的楚韵最需要的支持了吧。 「他们把自己生活遭受的困苦,诸多的不如意都发泄在我的身上,我明明没有任何过错,也不曾伤害他们,可是那时候小小的我又怎能看清事情的本质,看透他们的人性,就算想抵御那些声音,告诉自己是应该活着的,却发觉这句话是那么的苍白,为什么呢?我为什么应该活着呢?他们说是我害死了我最亲最爱的爹娘,他们能说出那么多的理由,足以佐证我不配活着,小小的我根本没办法反驳,小时候的楚韵面对的是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让我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我只有我自己,小小的一个自己,只有我自己是觉得,我该活着,可为什么呢?」 后来的她不是强大到能和这些人对抗,而是以另一种方式隔绝掉这些让她痛苦的声音和人,但其实她的心,已经被这些声音,经年累月地入侵了。 不仅仅是因为被欺辱和打压着,是她自己也对自己心生厌弃,所以当魈在过去,替她吃下毒.药的时候,她崩溃了。 她深深地觉得自己不值得他这么做,不值得他爱她。 「我没有办法觉得我值得,我足以匹配的上任何人对我的好,对我的爱,无论我变得如何,就算有了所谓的身份和地位,在他对我无私无尽的爱面前,我始终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而他端着我梦寐以求的能饱餐一顿的精美大餐,可我不敢上前,不敢心安理得的享用这道美食.......因为太美好了,因为竟然有一天,有人会真心的,全心全意的爱我。」 「他那么好,可我不知道他喜欢这样一无所有的我什么,我执着一个理由,又在害怕,当有一天这个理由不在了,他的爱也会随之逝去,我不是想要他向我证明他的爱,而是希望被证明我是值得被爱的,楚韵本就能够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可当我被迫变老的时候,本就没有优势的我,一眼看去,这样的我还能被人所爱着,就更像是一个笑话了,我又忍不住地在想,假使没有这个情况,会不会有一天,当我真的老去,而他依旧年轻,我会不会被深爱之人厌弃?我承受不了这样刻骨铭心的背弃,我没有接受这份爱的勇气,也没有我们能相守一生的信心。」 「......」 除去楚韵的经歷,她们的心理竟能如此相似。 因为所爱之人太过强大,也许是她们自己让他们在心中高大光辉,无人能及,但也确实因为他们足够的好,使得她们感到自卑,对这份深厚的感情能否延续下去,他们是否能一直对她们一往情深而在感到深深的不安...... 或许在别人看来不一定能理解,可她对楚韵的心情是完完全全能够感同身受。 一旦动了感情,再聪明的人也会犯迷煳,也会变笨,感情最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了。 「我希望能和别人紧密的联繫起来,我可以被坚定的选择,我渴望有人能对我不离不弃,而不是因为我身份的改变,有了地位才接近我;那么当我一旦失去所谓的身份和地位的时候,这些为了利益,这些看似亲近我的人会头也不回地走。他们不是为我,为楚韵而来。」 她想起了秋时稔,她对她的好是真心的,是毫无保留的,她不是苛求一定需要秋时稔的回报,却期望着她能用真心,换来一个人对她不离不弃...... 第320页 可是她走了,离开她了。 她不怪她,她珍惜的人追求自己的幸福,她会为她的开心而开心,会为她祝福,只是,她实实在在地有一种自己是被权衡了,被选择后放弃的感觉。 她是鼓足勇气的,是付出了她所有的热情与爱的,她渴望与她被紧密地联繫在一起,除非死亡才能把她们分开......但是,她被抛弃了。 「直到,我听到他跟我敞开心扉地谈话后,我才知道,他喜欢的,就是这个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也不是世界上性格最好的,或许还有很多不足的,却是他参与了我糟糕的人生,即使知道我不堪的经歷,却依然爱着这样的我,不论我怎么样,他爱的始终是我这个人。」 「我一直执拗的,偏激的认为,想要爱,就要付出爱,真诚的去爱护别人,别人也会真心的爱护你,这很公平,我将自己千疮百孔的一面掩藏起来,想去换他人对我的真心,可是对他,我是不奢求能被爱着的,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所以我曾经想也不敢想,但是他打破了我一直以来认为的『道理』,因为我可以不用感到痛苦,也不用受伤才能被关心,他比谁都在乎我的感受,就算我后来与他生分,表面上我不再爱他,不再对他付出,可是他还是用着他纤尘不染,足够炽热滚烫的真心来爱我,让我直到在死之前,终于有了接受这份爱,对我们的感情不再感到不安,拥有不再害怕那样的未来的勇气。」 那个从以前就身陷泥潭的小小楚韵,那个一直在挣扎着出来的小女孩,她终于挣脱开满身的泥泞走出来了。 「不要露出这副表情嘛,我不感到遗憾是假的,但是啊,我直到后来才发觉,我看似一直一直在往前走,但其实我的时间也早早地停在了过去的某一刻,可我直到现在,才真正的迈出了属于楚韵的一步。那是一种,我的人生好像重新开始的感觉,只可惜,好不容易的『新生』却立马迎来了死亡。」 如果她还活着,她大概会从高位退下去其他的部门,因为她还想践行她的理想,也希望能有越来越多的人能生活在越来越好的璃月,她可以不用逼自己活得那么伟岸,严谨得一丝不苟,她要随心所欲的活着,与魈认真的相爱。 「他说因为我对他的爱而变得能够喜欢自己的时候,我开心得忘乎所以了,也好像不是那么遗憾了......只是我也没有来得及跟他说,因为他的爱,我似乎,也变得能够接纳一些这样的自己了。」 「真好。」 她为什么这么爱慕他呢?不是因为他强大,他帅气伟岸的身影,不仅仅是因为最初他对她的尊重与保护,他们不是生在春暖花开的春日里,他们的人生都在刮着不会停的风雪,他们都走在冰天雪地里,身上落满了风霜,可就是这样的他们在彼此的人生中相遇了。 他们都看到了别人身上的霜雪,都急于给对方拂去对方身上的雪,而有了两个人,就能互相抱着取暖,再一起走向春光明媚的春天。 因为他们都是无论身处何种困境的人,都挣扎着嚮往光明的人啊。 楚韵长长地嘆息一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到了无妄坡。 当穿过阴阳两界后,她所有的不舍,她的前尘往事要烟消云散了。 可是生死也不能断绝她的爱。 「你,甘心吗......」 「嗯?」 「戚瑶光他,没有死吧?」不然,她觉得楚韵是会告知她一声的。 楚韵脸上端出毫无破绽的笑容,「只可惜,已是死人的我,什么也做不了。」 她并不是如她嘴上所说那样做不了什么,相反她考虑进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从而制定下杀死戚瑶光的计划,但是她没有说出来。 她不想姜娆霜再成为变数。 没有她,她的计划也能执行,她确信戚瑶光一定会给她陪葬。 「再见了,娆霜。」 越是靠近黄泉,对她的牵引力就越高,她也没有余力再来劝阻姜娆霜不能危害人间,因为她没有能强制约束她的力量,就算她答应了的话谁说不能反悔呢?而她就要进黄泉了。 也不知她是否会遵循她曾经说过的话,会与戚瑶光一起从世间消散。 「再见,小韵。我会为你祈祷,为你祝福,希望你来世投胎到好人家,能早早的和你心爱的人相遇的。」她相信,只要他们会遇见,楚韵一定能再一次地爱上那位仙人的。 楚韵本想对她微微一笑,可是下一刻,她忽然木了脸,神情变得呆滞,然后她没有进去黄泉界,而是转身不知向着何处飘去。 「......小韵?」姜娆霜困惑地唿唤了楚韵一声,可是她没有任何反应,姜娆霜又连续喊了她几下,楚韵都像是没听到那样,却径直飞向某处。 难道,她最终还是舍不下内心的眷恋与对那位仙人的爱,还是不忍心去转世投胎了? 「不,这不对劲!」楚韵更像是被控制住了! 谁知道她会死,又还想着控制她的灵魂,答案唿之欲出!!! 几乎是在瞬间,姜娆霜便想到,只有害死了楚韵的戚瑶光,他才能算到楚韵的死期,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必然是想召唤楚韵的灵魂过去,再将她囚.禁折磨的!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他不能一错再错了!」姜娆霜也连忙施法,可她没能好好学过术法,她跟戚瑶光相比,这点微末道行又哪里能与他匹敌,她追着楚韵经过被水淹过的荻花州,她看到了琉璃百合,情急之下,运用自己最擅长的法术把楚韵的魂魄锁在一株琉璃百合花里。 第321页 做完这件事后,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变得更单薄了一些,但是姜娆霜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她拼着自己的魂体会变得更透明一点,也要施加几重封印,将楚韵的魂魄牢牢附在琉璃百合花上。 「对不起了楚韵,我只能出此下策,你放心,等戚瑶光死的时候,我就来释放你的灵魂,到那时,我也不再存在这个世上......」 而藏身于海底的戚瑶光眉头紧锁。 难道楚韵真的被医仙治好了?! 近些日子,岩之神座下的夜叉大将就要娶亲的消息在世间传遍了,而他要娶的人自然是楚韵,戚瑶光直觉不可能,所以他极尽所有去打探消息,还真的让他的手下远远见到恢復原貌的楚韵一眼,戚瑶光心中惊骇万分,但毕竟不是他亲眼所见,他也疑心有诈...... 可他更不能接受杀死他爱人的傢伙得到幸福,她会受到岩神千万子民的祝福,甚至受到那位岩神的祝福,在仙人们的见证中获得幸福......她凭什么,岩神怎么可以,怎么能允许魈娶一个凡人?! 那他和娆霜当初算什么!?难道在这些人的眼中,他和娆霜跨越生死的爱都不值一提,都是笑话了么! 就算要他死他也不能接受,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楚韵获得幸福!!! 如果按照她服下蛊来算,最近明明到了她的死期,在去他们的婚礼捣乱之前,保险起见,他要试试看楚韵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他用以前招姜娆霜的魂魄的办法故技重施来招楚韵的魂,他明明感觉自己似乎牵引到了什么,可他并没有招来楚韵的魂魄,之后他再怎么施展招魂术,都没有任何的感应,难道楚韵她真的还活着?! 来不及做缜密的准备,楚韵和魈的大婚之日就在后天,他只能粗略布置一番,能抓到楚韵一回,就能再杀她第二回! 可到最后,他都没有能杀楚韵的机会,就连想要退而求其次的杀了魈,这样也能让楚韵痛不欲生,却反过来被他所杀...... 魈的周围,有和他亲如兄弟姐妹的仙众夜叉,而在魈的身后,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他竟然看到了那位魔神的虚影。 「呵呵......」 只有他的身边,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戚瑶光呕出一大滩鲜血,他好像听到了骨头折断,五脏六腑都在慢慢消融的声音,浑身疼得他的意识渐渐模煳,却能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身体在逐渐崩毁。 单单是一个魈他都很难应付了,更别说是几大夜叉对他的围剿。 他的双腿没了力气使得他跪在地上,双膝磕到石砾反而是他身上最微不足道的痛楚了。 真是可怜啊,戚瑶光。 你的前半生也曾像他一样受万民敬仰,你的身旁也有仙人同僚,大家共同作战,举杯痛饮......明明遥远得仿佛是前世的记忆,为何死前却能如此清楚的回忆起来呢? 他为了她修炼邪法,堕入魔道,为了她众叛亲离,不惜如此也要和她厮守终身,他不明白,他只是爱惨了她,为何他会被众人厌弃,为何没人记得他的他的付出,为何对他处处束缚却想着要他绝情绝爱捨弃爱人?! 因为他没符合他们的期望,没有满足他们次次要他牺牲的愿望,他们才唾弃他;因为他强大,他有力量,就势必要他承担要他付出更多,每个人都为着自己着想,从不曾想过他,那么他为了自己,为了世上只爱着他的娆霜倾尽一切,付出所有又有何错处?! 他恨死了楚韵,恨不得天天要她千刀万剐,要把她的灵魂撕成碎片。 她把他这一生的执念与爱,这几百年来倾尽所有去爱护保护的娆霜杀死了。 支撑着他的全部,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一个人类毁灭了。 戚瑶光的眼前出现了走马灯,楚韵让他执着了一生的挚爱都变成了一场空,到头来,他只会这样孤单的死去,他的努力的一切,仿佛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就是,他的报应吗? 戚瑶光慢慢垂下眼眸,变得模煳的视野里,忽然闪现出姜娆霜的身影。 下一刻,他的眼睛勐然睁大。 姜娆霜的一缕残魂飘到了戚瑶光的面前。 她也料不到,在戚瑶光招楚韵的魂魄,而她极力保下她的灵魂,又施下重重封印的时候,她的力量在快速流失,而她也在慢慢消散中。 只是还拼着这股执念,才让她能在这个世间逗留至今。 戚瑶光的眼前出现了姜娆霜的虚影,一下子,几位仙众夜叉都拿起了武器,这缕魂魄随时都要消散,它的力量太过弱小,看起来不会造成任何的恶劣影响,但他们不得不防。 「你恶贯满盈,十恶不赦。」 朝思暮想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戚瑶光的双眼登时涌上了泪水,他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你的罪行足以让你被打入地狱不得超生。」听到这缕残魂说的话,几位仙众夜叉慢慢地放下了戒备。 「......」 他如此爱慕的人,亲口将他的一切都否决掉了。 是啊,她可是姜娆霜啊,好得不能再好的,他心尖尖上的人啊。 他已经得到了他的惩罚,已经,如坠地狱痛不欲生了。 「你该被世人唾弃谩骂,你罪无可赦......」姜娆霜一口气将戚瑶光上下好一顿数落,「可即便如此,你至始至终,都是我心中的,瑶光仙君。」 第322页 世界颠倒旋转,只有她展露的笑颜是他毕生所求。 她虚幻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庞,「你所有的罪,所犯的恶,皆是因为我......我又怎么能让你一人担下所有,又怎能,让你在最后,输得一无所有?」 他们都该死,如现在这样,于天地间消散,便是属于他们的最好的结局了吧。 浮舍看向身旁的魈,他应该都在隐忍着吧。 自己心爱的人为他人所害,却迟疑着,忍耐着,明明可以出手破坏这缕残对戚瑶光诉衷肠,让他抱憾悔恨,永不瞑目,却还是给了他们圆满。 姜娆霜在听到「楚韵」与魈仙人大婚的消息时,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针对戚瑶光设下的局,所以她撑着这缕残魂还未消散,希望能在他死之前和他一起灰飞烟灭。 她心愿已了,安心的同时,更感觉到自己变得更快地消散的时候,勐地回过神来:「楚韵,楚韵她还......」 却是彻底在这世间上消失了。 ** 「啦啦啦......」 「咦?不是说对琉璃百合花唱歌,它就会开心得花叶都舒展开,还会随风舞蹈吗?」 「对啊对啊,我娘也这么教我的!」 感觉到自己被人搬着脑袋还是架起了肩膀那样往外拔,被弄得很不舒服的楚韵缓缓睁开眼。 「哇啊!妖怪呀!!!」 谁,妖怪? 别,别吃她啊! 像是沉睡了很久很久,才渐渐甦醒那样,楚韵难耐地动动身体,等她完全睁开眼后,映入眼帘的是随风飘摇的荻花。 她这是......在荻花州? 可是周围的景色,好像跟她记忆中的有很大的差别了。 「呃啊!」脑袋好痛! 为什么她会有脑袋几乎要被拧下来的疼痛感啊! 哎,妖怪呢? 不对,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是要去到无妄坡的。 楚韵抱住脑袋,她转动着很久没用宛如生锈一般的大脑。 等等,在此之前,她和姜娆霜互道再见,怎么之后的事情,她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呢? 楚韵在摸黑的周围四处看看,现在是晚上真是太好了,她还记得鬼魂不能在白天出现的,她可不想去投个胎身上还得多几个阳光照出来的洞呢。 在喊了几遍姜娆霜的名字都没人理她后,楚韵耸耸肩,只好自己走去无妄坡了。 楚韵丝毫没有怀疑自己为什么会走路了,她只记得自己还是灵魂的形态,所以根本没有起疑心。 只是她想不到自己迷了路,这里是璃月呀,怎么好像大变样了,楚韵没办法,只能跟着有光的地方,沿着路灯走。 这翻山越岭,走着走着,她就来到了人多的地方,这里好像是一条商业街看着繁华得很,人声鼎沸人群熙熙攘攘的。 她就不太想这么快去无妄坡了,这里好热闹,还有好多好吃的,虽然她是吃不了了,但是又不妨碍她看啊,还能看杂技表演呢! 楚韵走走停停到处看看,就算她停在某个摊子前打量,摊主喊姑娘什么的,她都只当老闆在喊别人,不过来往的行人,好像,在盯着她瞧?当她看过去时,她注意到了他们露出了惊艷的目光。 不可能不可能,她现在可是鬼魂呢! 「哼哼,我可是去了月老祠将你我的名字都写在了红布条上,再挂上了姻缘树,你今生可和我绑定在一起喽~」是一位女子,她得意洋洋地朝着身旁的男子说到。 「也不知道月老祠求的姻缘灵不灵......」 「灵的灵的,我就是和我丈夫在那儿碰到的呢!」 一路走来,她听到了太多人谈论这个所谓的「月老祠」了。 整合一下听到的信息,就是说这是一个能求姻缘的地方,很受男男女女的青睐,还有姻缘树,月老祠供奉着掌管人们姻缘的月老。 「......」 楚韵的心里晃过魈的身影。 她无意识的撅起嘴,但脚步还是很顺从心意地去看看人们口中的月老祠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成为鬼魂了的她,能不能偷偷往姻缘树上挂上红布条呢? 虽然她是没有能耐把她和魈的名字写上去啦...... 等自己特别自然的跨过门槛时,楚韵才反应过来自己都是鬼魂了,怎么还保持着人类的习惯和样子,她摇了摇头,继续往月老祠里走。 人真的好多啊,闷得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小姑娘?」 这声音像是贴在她耳边说的,吓得楚韵赶紧侧过脑袋去看,可是四周只有和她擦身而过的行人。 「小姑娘,我在这里!」 楚韵疑心了一会儿,却不由自主地顺着声音看去,发觉是在她斜后方有位头髮花白的老伯伯,他看起来慈眉善目很和蔼的样子。 「......」楚韵没动。 对方为何会一眼看到她,又在众人之中准确地叫住了她,他是什么人,为何会找上她? 想到这里,楚韵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那位老伯仿佛没有察觉到楚韵在暗自戒备他那样,他依旧笑眯眯的:「小姑娘,老夫看你红鸾星动了,看来近日里你有喜事发生哩!」 楚韵眼睛咕噜转了一圈,「红鸾星......?」那是什么? 老伯伯没有回答她,而是笑呵呵地走到楚韵跟前,他抬起手摊开手掌,只见前一刻还空空如也的手心里,在下一瞬显现出一团红线来! 第323页 楚韵张大嘴巴,这老伯不是普通人啊! 呃,普通人也不会看见她吧。 「小姑娘,接住!」老伯轻轻丢出这一团红线。 「......」明明事有古怪,但是她就是下意识地接住了,这也太怪了吧! 紧接着,她看到这团红线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那样,它腾空而起,红线的一端迅速地从她手中飞走,而一端竟然缠绕在她的小拇指上! 「小姑娘,缘分自有天定,这红线的另一端连接着你的姻缘哟!」 「喂!」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间,楚韵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可她眼前哪里还有那位古古怪怪的老伯呢?!只有他的声音在空中迴荡着。 可她周围的人好像都没有受到影响,一点也没有突然从人群中窜出一位老伯,也没人听到他神神叨叨地讲话,更不为他忽然变出一团红线那样感到惊讶!就好像只有她看到了他,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有她听到了那样! 这红线还缠在她小拇指上,就连红线从她这里一直连接到外面,可是就是没有谁看到一样,难不成也是只有她才能看到?! 「哎呀!」总之,先从这个奇怪的地方出去吧! 楚韵逃似的离开了月老祠回到了大街上,她死死盯着右手小拇指上缠绕的红线,而红线的另一端还不知道缠了谁...... 楚韵心烦地抖了抖小拇指,而连接着另一端的红线也只跟着她的手动了几下,之后也没有传来别的异动,她看着这根红线延长拉升没入她望不到头的人群深处,想着红线的另一端到底连去了哪儿呀! 「娘,那个姐姐在干嘛,好奇怪哦!」约莫五六岁的稚童,他一手牵着自己的娘亲,一手指向楚韵。 「别管人家!」妇人拽拽男童的手,拉着他走了。 注意到身旁传来的声音,楚韵面色讪讪地偏过脑袋,可她咋吧咋吧嘴,回过味来,怎么一般的人也能看到她吗?! 她当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能触碰到! 紧接着,她假装不小心地撞到别人,发觉自己也能碰到他人!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有实体,她不是...... 小拇指忽然传来被扯动的感觉,好像是红线的另一端,那连着的谁在抖动手指。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陡然跳得快速,连着的另一端,会不会是...... 楚韵仍旧是那副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的样子,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有了身体,又活过来的样子,她顺着红线的牵引,由一开始的慢慢走动,到步伐越迈越大,到后来不住小跑,奔跑起来。 她的唿吸变得急促,心脏跳动的感觉越来越鲜活,似乎她真的还活着? 她眼中的世界都随着她的奔跑而在上下晃动,周身的喧嚣,那热闹的叫卖声,群众的叫好声,好像都在离她远去,她耳边迴荡的是她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被淡化成布景,她在人群中焦急地寻觅着那抹独一无二,对她至关重要,她心心念念的墨绿色身影。 跑得心脏好似就要从嘴里蹦出来那样,楚韵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她双手搭在双腿上,弯着腰喘着粗气。 她抽动着嘴角,明明是想要笑起来,眼泪却先一步地夺眶而出,她活着,她还活着...... 是梦吗,她是在做梦吧? 不可能的,她死了,她为什么还活着?! 为什么要让她空欢喜一场啊! 楚韵缓缓直起身来,她往前踏去一步,又勐地往后缩两步。 她停在原地,迟迟不走下一步。 她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它划过脸庞,滴在地上,压下因人的走动而扬起的灰尘,把地面打湿。 周围的灯火映入眼帘随着她垂下的眼眸而渐渐熄灭,楚韵偏过身子,却是在下一刻,自她的身后,有一道声音,穿越重重人海,闯入她的心里。 「阿韵!」 楚韵不可置信地,却又难掩欣喜地转过脑袋,下一瞬,她就被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真的,是你......」 抱着她的手兀的收紧,这种仿佛要将她融入他的身体里的力道令她感到窒息,可楚韵却是破涕为笑,她也紧紧地回抱住她朝思暮想,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的人。 她笑弯了眼,滚烫的泪水因重逢的喜悦自眼角流下,滴到他的肩膀上,而紧紧抱住此生都不会撒手的他也将脸埋入她的肩膀,不一会儿,于她的肩膀处好似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曾经的曾经,楚韵因为爱着魈却不能去到他的身边而感到痛苦,她不禁想着,魈在遇到她之前,他已经是护法夜叉大将了,而那时的楚韵,她也通过自救手里拿着十几两子,她以后好好经营自己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很差,他们不需要等着对方来才能从困境中走出去,他们即使没有遇到彼此,都能依靠自己而活着,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相遇呢? 所有的所有,都在此刻有了答案。 他们是因为爱才会遇见。 命运的红线让他们遇到彼此,就算曾经走散,可是註定会在一起的人,会再重逢。 从今以后,能和他度过的每时每刻,都是以爱为名诞下的奇蹟。 第169章 番外 「我戴这个更好看,还是更适合那根髮簪呢?」楚韵在银楼里一手拿起一根簪子比在发间,问眼前的魈。 第324页 「阿韵怎样都好看。」 「你呀......」楚韵抿住嘴角淡淡的笑意,「那我硬要你在这两个当中选一个呢?」她单手叉腰微微抬起下巴。 魈看着摆在柜檯面上的两根髮簪,沉吟片刻,他拿起款式颜色更素雅的那一根插.入楚韵的发间。 银楼老闆看着眼前还是少男少女模样的两人,即使不从俊秀的少年对秀丽的少女的举动,也不难看出他们是一对情侣,光是他们这一身版型款式极为相似,而只是一个颜色深一个颜色浅的衣裳便能看出他们关系的不简单,何况少年选的那根簪子更衬得他们衣装相配,更别说他们眼里只有彼此的眼神了。 付了钱,两人从卖首饰的银楼出来,夏夜吹起的风只让人感到燥热,楚韵到处张望着,看到一个摊子那边挂起一张如旗帜一样的布,上面写着「冰饮」,楚韵登时双眼一亮,她牵住魈的手就带着他从楼梯上下来,直冲这个小摊而去。 因着是夏日,这个摊子的生意不错,有不少的客人围在摊子前,等着老闆凿冰,在放了冰的碗里淋上满满一勺的蜂蜜,接着能选是放切块的西瓜还是桃子或是苹果......最后倒上清甜的椰奶,这一份冰饮就制作而成了,等轮到老闆做楚韵的那份冰饮时,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就选了西瓜,因为一说到夏天,在那瞬间她想到的就是吃冰冰凉凉又清爽多汁的西瓜啦! 松开魈的手的楚韵从老闆那里接过冰碗,被松开手的魈则是更贴着楚韵站着,让端着冰碗的楚韵可以一转身,用勺子挖起的西瓜就能递到魈的嘴边。 她此生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吃好吃的,而所有她觉得美味的都想让他第一口尝到。 看魈张嘴吃下后,楚韵也迫不及待地就着他吃过的勺子,连带着冰挖了切块的西瓜送入嘴中,多汁的西瓜在唇齿间爆开,就算被浇上椰奶也丝毫不觉得腻,更不会被碎冰下的蜂蜜夺走水果的清甜,使得味道变得甜腻繁复,搭配着无味的碎冰只觉得别有风味,很是爽口。 眼里落入楚韵满足地眯了眯眼的表情,拂面的清风吹起了他的嘴角,待到吃完这碗冰饮,他们手牵着手去到河边走上宽敞的拱桥,楚韵走到了桥中央吹风,她看着在河边有年轻的女子端着花灯来到河边许愿的样子,嘴角牵出淡淡的笑意。 「哎,干什么呀,想听我的心声?」楚韵回过头去,眉梢向上挑了挑。 自她与他重逢,他的小香炉又回到她的腰间。 「阿韵有什么心愿吗,我想和你一起去实现你的愿望。」他丝毫没有被抓到的尴尬,反而很是坦诚地接着她的话,把自己的心意说出口了。 楚韵眨眨眼,难道是她一直在看别人放花灯,所以让他以为她也有心愿吗? 紧接着,她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她凑近他,示意魈也偏过脑袋来一点,一副要跟他说悄悄话的样子:「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还真的有个愿望......」 等魈贴过脸来,楚韵微微抬头,凑近去在他脸颊上印下一个吻。 风暧昧地吹起她的长髮擦过他的耳尖,吹皱了河里倒映的明月,在河中左右摇摆的花灯一如他此刻的心绪,她执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紧紧缠握住在一起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我的心愿,已经实现了呀。」 繁星降落在她望向他的眼里,使得他只觉得自己好似一个没注意,也跌进了那一片星湖底。 直到害羞的圆月捨得从乌云里探出身来,变粉的耳垂上的热度也稍稍退去,楚韵又凑到魈另一侧的脸颊,闭上眼睛轻轻在他的记忆中留下难忘的印记。 「其实,我还有一个最重要最重要的愿望。」 她那双熠熠闪光的眼眸里澎湃如潮水的爱意渐渐退去,魈一时停顿了唿吸,他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了,可他的面色却是一派平静,温和地让楚韵说出心中所想,即使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到指节都发出声响。 「......」 当确认自己活过来的时候,她发自真心地感谢上苍,感恩还有能与他再续前缘的机会,更是发誓要好好珍惜这再一次的人生,这恩赐给她的生命。 是他的爱化作了能让她振翅高飞的羽翼,令她有了一往无前的勇气,她是如此地清晰明白自己是多么需要爱又多么渴求爱,但得到爱不该是楚韵人生的全部,就像是死前的她才顿悟,之前的楚韵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她对爹娘的思念成为了她熬过日日夜夜的信念,后来的楚韵又让责任成为自己人生的全部,从前她害怕自问自己活着的意义,她自己给不出答案,只能假借信念以支撑,之后的楚韵将找寻的意义与责任混在一起,越来越压抑和忽略自己的本心,使得自己不堪重负却不敢停下...... 如今,她想要再度踏上找到意义的旅程,寻找到新的理想。 她能坦然能绝对地说出,能做到魈比她自己更重要,但相爱对于她来说好像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要粘在一起,虽然那也很不错,但是她死前不过双十的年华,她还有好多的道理未能参透,应该也有很多的事可以去做,还有很多的不期而遇,与属于楚韵的惊喜与冒险还未展开...... 「还以为你们之后就要变成那种粘粘乎乎的,每时每刻都要让别人感受到恋人与单身的差别,让人一边想要祝福,一边又可恶到让人牙根痒痒的情侣呢。」 第325页 就在和浮舍大哥几人一起聚餐,他们几人都喝高了,随口调侃她几句,楚韵也只是笑笑,不过魈也被撺掇着喝了一些酒,听闻这也是他第一次喝酒,好几杯酒下肚,他人便晕晕乎乎,意识混沌了。 尚且不会腾云驾雾的她只得使用口诀唤来云彩送他回他的住处,将他扶去床榻上她就要走,可他搭在她手腕上的手却是牢牢锁住令她挣脱不得。 「别走......」 楚韵沉默着,想着他应该是醉到意识模煳了,不然也不会抓着她,自己另一只手怎么动都掰不开他的手,但是他眼睛都睁不开了,说话都吞吞吐吐的,又怎么还能意识到是她送回的他,就要走的? 楚韵只好坐到他床边,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见他没有丁点反应,又伸出食指戳戳他白皙的脸颊,看着自己的手指微微陷下去又在她抬起时,他的脸颊立马回弹,指腹间那柔软到过分的触感让楚韵不禁感嘆他皮肤怎么会这么好。 但是这也不耽误她还是费力掰动他的指节,让他松一松手。 可他的手就像是焊在她手腕上那样纹丝不动,没办法,楚韵只好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一遍遍地说话,看能不能唤醒一点他被酒麻痹的大脑。 「魈,放手啦,我要走了!」 「不许走。」 「欸......?」 楚韵的眼眸勐然睁大,这样强制性的话语竟然从她最意想不到的人的口中,听到了。 霎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的她,只感觉腰背处袭来一股压制性的力量,魈另一只手将楚韵按向自己,令她动弹不得。 魈的脸颊近在咫尺,她微微抬头就能碰到,不知是她此刻震如擂鼓的心跳太过吵闹,还是他一唿一吸之间尽是浓郁的酒气,醺得她的脑袋也开始变得迷迷煳煳的了。 魈醉得不轻,他意识昏昏沉沉的,可他的眉间却紧紧蹙起,「不过才和你相聚,怎么又能别离......」 「啊?不是啊,我就把你送回来而已,想要见面的话,我们明天还能见到啊?」 「这三百年来,你都不曾入我梦里。」 醉得意识模煳的他说出来的话,把她听得懵懵懂懂的。 「我原以为,记忆中的你会一直鲜明犹如昨日,此前也如此确信着,可在与你重逢前的三百年间,原来无论多么重要的记忆也会渐渐褪色,就连你的声音也在变得模煳,只有汹涌的思念与不断冲击着内心的恋慕在与日俱增,可住在心里的人却在变得遥远......你走之后,我是以怎样的心情,来接受你离世的事实,这三百年来,又是怎样抱着怎样虚幻的妄想,渴望与你再度相遇......」 这都是清醒的魈永远不会对她说出口的真心,是他醒来就毫无印象的酒后真言。 她原以为有命运的红线将他们相连,他们的心更是在一处,所以这不是重逢之后的离别,而是一个少女要勇敢开启她的征程,此前与他说过心里的想法,他竟然连一丝一毫的不舍也不肯在她的面前表露出来,是如此全心全意地支持着她。 她此前的记忆停留三百年前的那一天,就算醒来虽然感受到了璃月的日新月异变化万千,但是也没有自己竟然跨越百年的实感,只有他是真真切切地度过了她不在的岁岁年年。 「我之前以为,只有当我成为了很好很好的人,我才能够接受你的爱,但是死过一回了,我的想法好像也因为经歷了生死而有了转变,即使这样的我也能被你全然爱着包容着,今后我也会以成为最好最好的楚韵为目标而努力,不是对自己不够自信,而是我希望你的爱永远值得,不过在此之前,请与我缔结这世间最牢固,就算天崩地裂也不能毁掉的[契约]吧。」这是远在三百年前,在他求亲之时就该大声说出口的回应,「我们成亲吧!」 回答她的是他贴上她的唇瓣,河中倒映出的两道身影似是融为一体,那不似往日蜻蜓点水而是缠绵却又忍耐克制的吻。 ** 「抓小偷啊!」 正在逛街的楚韵侧过脑袋看去,百米开外,一个穿着普通又不显眼到只要混入人堆,就很难再找出来的男人,他神色张皇,可腿脚灵活,如鱼落入水里在人群中那般穿梭自如,而他十几米远的身后,有一个男人一边伸手一边大喊着追前面这个男子,可他步伐虚浮,唿吸粗重,还时不时地撞到人。 楚韵放下手垂在身侧,她藏在衣袖里的手悄悄捏出法决;小偷往前跑的同时,还时不时地回头去看追的人,他好似没有注意到脚下有什么,从而被狠狠绊倒摔倒在地上,而他偷的钱袋子也就一个没拿稳,摔飞出去,正好掉到了楚韵的面前。 楚韵弯下身来捡起这个钱袋,等钱袋的主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时,楚韵把它交还给了失主。 「多谢,多谢姑娘......」 「举手之劳而已。」楚韵嘴角轻扬,给还了钱袋的她不作停留转身就走,她的身影很快就隐入了人海。 「等等,那位女子的面容好生面熟?」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点印象......」围观的人们还没散去,他们小声地交头接耳着。 「是花仙娘娘吧?传闻花仙娘娘最是乐善好施,亲近人的神仙了!」 听到后头的议论,楚韵拐进无人的小道角落,她只好变换一副面容再出来。 每当做了好事后,她的法力都会增强一点点。 第326页 是了,现在的楚韵既不是凡人,也不是鬼魂,她有了真正的实体。 闻着空飘来孜然和肉滋滋冒油的香气,楚韵灵动的眼眸一转,她脸上绽开一抹笑颜,在吃饭前用烤串垫垫也不是不行吧? 可她烤串才吃到一半,忽然听到十几里外有人在喊救命的声音! 「欸,小姐,你的串!」小贩只能看到这位美丽的少女,她的身影沖入人群,一下子就找不到了。 第一时间冲到谁人喊救命的地方,是普通人被山里的妖魔困住了,楚韵没有犹豫,手指动作结出法印施法,自她的身后冒出根根灵活的藤蔓将妖魔捆住再行消灭。 「没事了,你安全了。」楚韵看向因突然出现又凶神恶煞的妖魔而吓得腿软动弹不得的年轻女子,温和地说到。 「多谢仙人救命,多谢琉璃花仙娘娘救命!」 女子一时间没有认出来这位是哪位仙人,可她听说过在人间流传的传说里,说书人经常说到的故事中,有位名为琉璃花仙的仙人古道热肠行侠仗义,更是数度救人于危难之中,因是花仙,最擅长与花草树木有关的木系术法,腰间佩戴着岩系神之眼,额间有如花瓣形状的印记......除了面貌不是传说当中那般美貌无双,可仙人化身本就千变万化,这一切都和她听说的故事能对得上,面前的少女就是琉璃花仙娘娘! 是以年轻女子连声向楚韵道谢。 嘱咐女子回家路上小心,又目送她离去后,楚韵又回到了那条热闹的商业街。 她摸摸额间,只要她认真施法,印记就会显现出来。这是她成仙以后开的天眼,譬如魈的额间也有一个紫色的菱形印记。 不过她可不是一復生就成仙了的,而是勤勤恳恳修炼了两百年才成仙的。 两百年前,她在这条街上与魈重逢,那时的她惊异于自己居然还活着,而魈则是一眼看出来她此时并非人身,明明是去投胎的她,不知怎的灵魂却附身在琉璃百合花上,还一附身就长达三百年...... 她的灵魂与琉璃百合花相融合,而琉璃百合花本身就很有灵性,或许是日日夜夜都吸收了天地精华,楚韵就这样迷迷煳煳地,本体化作了一株花,成了精怪。 从花化作人形从而使得她又活着,她虽是精怪,按理说命比一般人长久,但还是会有死去的那一天,何况她根本不会术法,又怎么为自己延长寿命,帝君大人在得知此事后,只说这是她的一场机缘,能如何也要看她的造化。 如果她本身是精怪,而在精怪有了机缘修成人形,自己能觉醒意识知道怎么修炼下去,可她是意外成了精怪,还「昏睡」了很久,于是对术法一窍不通的她只好从头开始学了。 也难为魈为她的修炼操碎了心,还有浮舍大哥和应达等人也都寻来各式各样的修炼功法与心得,看她是否能有感悟启发,悟得自己的修炼功法,时常让她去仙山上灵气最充裕的地方修炼。 可对她来说都收效甚微,只在延长寿数上多少有点作用。 对比他人的忧心忡忡,楚韵不是不担心,只是她觉得上天能再给她一个机会让她重新活过,能和最爱的人在一起,已经是让她万分感激的事情了,她只想珍惜能和魈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每天都尽自己的最大的努力过好每一天,如果因为修炼上的不顺利而忧愁不已,那对她来说就太辜负重获新生的机会了。 直到她和从前那般随手帮助了他人后,她当时还没有特别的感觉,是在看到魈,他身上外显的[业障]虽能被他压抑住,但是楚韵时时看着很心烦,想着能修炼的自己,为什么就不能这样挥挥手就能消掉他身上的[业障]呢?她实在是很想学这样的功法! 她气唿唿地跟在魈的身后,动手挥一挥,没想到还真的能拂去他身上的[业障],当时魈还着急着她会不会被[业障]缠上,没想到[业障]不仅侵蚀不了她,还在她的手上消散了...... 后来大家一起琢磨着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才推测出大致的猜想:因为琉璃百合花本就是有灵性又富有寓意,承载着很多美好祝愿的花,而楚韵与琉璃百合花融为一体,使得她能够通过帮助别人从而积攒了这种正面净化的力量。 自古琉璃百合花通人性,它根植在这片大地上,倾听着人们的心声,而人们虽不及神仙妖魔身体强健充满力量,却依然有着顽强不屈的精神,即使在面临比自身强大数倍,能毁坏一切的灾害妖魔面前,人们依然用着自己坚不可摧的意志,内心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努力地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存......将生生不息的希望与精神代代传承下去,彼时真身是琉璃百合花的楚韵也能听到人们的心声,而当她和人们一起去让人类的未来变得越来越好时,人们心中正面的情绪,那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想像,不惧任何困苦危险的精神,都能让她拥有最纯净的愿力,这份因全人类上下一心抵御任何灾害邪魔侵扰的坚强意志,能净化掉由世间最邪恶最绝望的力量滋养出来的[业障]。 而她当初提出来将仙人的事迹编撰成书,如今却是轮到她的做为被人们铭记。 曾经只觉得为仙人宣扬他们的故事,这对他们来说也是很值得他们感到骄傲自豪的事情,没想到有一天会轮到她自己,才知道这是件多么害臊的事。 她只是正常的跟前来记录故事的璃月八门的人说了自己的经歷,可人间流传的版本已经把她美化神化成绝无仅有的,形象伟大光辉,无比正派的存在了...... 第327页 说她的过去如何如何悲惨却始终心怀大爱,从一介孤女成为人类高层,最后为了消灭危害人间的妖魔以身殉职,在任期间殚精竭虑,而一生存好心做善事,直至功德圆满得道成仙了。 听得她是汗颜无比,最后彰显出的教育意义比如告诫人们多行善事这就算了,但是前面夸得她实在是觉得赞誉太过了! 可她后来也琢磨过为何如此,因为她也需要人们的信仰来净化[业障],但她不想自己只有这样的能力,也想有单打独斗,能有与魈并肩作战的能力,这都是后来修行做到的事了。 而在最后写她是以人身成仙的,故事中始终都在强调她作为人类的身份,好歹也是当过人类高层的她通过最近的观察,她心中暗自揣测,人和仙的关系依然不够融洽,仙人大多只是遵循着守护璃月的契约,比起人,更在意的是璃月的整体,他们这样写的用意不仅让她看起来和人更亲近,也未必没有当日后和仙人有矛盾时,她能在其间缓和冲突的想法,她是更亲人的一派,能更为人类考虑。 「心眼子也忒多了......」楚韵嘟囔着,她又分析出如今的当权者的好几个想法,不乏她也有被算计的情况,可她可不是能闷声吃亏的角色,既然希望她能站在他们这边,那他们可要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为人们的将来努力,而不是滥用职权为自己谋利,她可是会好好盯着的。 自然,她也不会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他人,要求别人如何,她当初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太过苛刻,又太雷厉风行不够圆滑,那时林音就说过她好几回要给人留有余地,不要把事做绝,不仅会让她推行的决策受到阻碍更是会让别人记恨上她;她当时致力打击私盐以及压下治病救命的颇多花费,药价高昂的事情,这不是找几个制盐厂或是约谈药铺就能解决的事情,而是形成了完整的利益链,这些脑子里只有利益的人僱佣低廉的劳力,抬出高昂的价格让民众买单,即使如此也敢以次充好货不对板,商会也相互包庇乃至勾结,对她阳奉阴违...... 林音劝她迂迴一些,很多事情不是他们这一代人能完成的,需要代代人的努力,可她觉得,她不能保证后来的人不说鞠躬尽瘁,但至少也能在其位谋其事,更不能一昧藉助权势甚至是帝君大人的威压来逼迫他人,这样根本不是治理,过度依赖帝君大人的威严就是自身无能的体现,而她们是最初协助管理的人类,她不能要求自己仅仅只是尽力而为。 她强横地将这些资源以官方的身份进行管理分配,向民众普及一般的药理知识,定下和完善过往的律例,而做到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后,她还笑嘻嘻地跟林音开玩笑,说那些人表面上对她恭敬,其实暗地里都想僱佣杀手来做掉她吧。 而那时的林音恨不得将手中的文书敲在她的头上,说这种事也能拿来开玩笑吗,她当时说...... 「给你买了一串糖葫芦了,就莫要任性了,吃两串的话小心晚上牙疼!」 楚韵因为这道声音勐地回过头去,她隔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注视着一位作妇人打扮的女子,她将手中刚买的糖葫芦递给只有她腿高的小女孩。 她有预感,这位妇人便是转世的林音。 自魔神战争结束,人们的生活逐渐安定下来,比起生存,还有了更多的需求,就比如男欢女爱婚姻大事;仙人们有吸日月精华先天便是仙人的,有后面靠自身修行的,还有的便是因为人们心中强烈的愿望诞生的,而月老便是如此。 月老对她说,有一日,他在庙祠前注意到浑浑噩噩从这经过的魈,他身上阴气过重,也许是常常去到无妄坡一类的阴森之地,他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如实告知他,于未来的某日,还有再续前缘之时。 而后忙着修炼的她偶尔也会给忙不过来的月老帮忙,这对她的修行也有助益,使得她也生出了特别的感应,只是这种感应只和她自身有关,也算不上能有多强烈,譬如这时,她隐隐感觉到那或许就是转世轮迴后的林音。 当她还是人类时,因为体质特殊又能看到鬼魂一类,林音也因此得知了她其实一直有被她过世的娘亲默默守护着,可鬼魂没有人的理智又有超凡的力量,对林音的保护越来越偏激,已经能影响到现世的活人了,是她一遍遍地磕头恳求她阿娘去转世轮迴不做孤魂野鬼,到最后送走了她娘的魂魄时,林音满脸热泪地跟她说,如果今生她能等得到,她希望为她殚精竭虑,为她受苦受累的娘能投胎到她这里,她想要成为她的阿娘,照顾她爱护她一辈子。 歷转几世,如今她们又成为了母女。 「这位姑娘,你认识我吗?」 慈爱地看着女儿吃糖葫芦的妇人注意到一道越过行人,直直向她看来的目光,转世的林音困惑地看过去,她的眼里是对楚韵全然的陌生与淡淡的警惕。 两百年过去,她不是关于她的每一件小事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可望着这张能和印象中的林音能重合到一起的脸,如潮水般的记忆纷至沓来地涌上她的心头,她在无措时,焦急时,做到了什么也如曾经的她那样渴望得到亲近之人的赞赏,而对她喊出的一声声姐姐,唯独这样的记忆,好似她终身都无法忘怀。 「......瞧夫人面善,一看便知道是福泽深厚的人,不自觉就多看了几眼。」 第328页 最终,楚韵只是扬起一张笑脸,为了她不至于对她产生恶感,而说了一句讨喜的话。 此时妇人的女儿也吃完糖葫芦了,妇人蹲下身去,温柔地替她的孩子擦去嘴角的糖屑,出于礼貌才向楚韵点点头,随后急沖沖地移开了视线,拉着她的女儿,于楚韵的目光中消失于人海。 楚韵收回了目光,仍在失神中的她感觉到了有谁撞到了她,她慢腾腾地看去,是一个被打扮得很可爱的小女孩,不说楚韵本就不会去计较,就算是别人看了这样粉嘟嘟又白净可爱的小孩,都捨不得责怪她了。 「哎呀!」小女孩喊了一声,她摸摸脑袋,「漂亮姐姐,你还好吧,你没事吧,不好意思哦!」 楚韵弯下腰,摸摸她的头,想着这个小孩也太乖巧懂事了,「姐姐没事,倒是你,脑袋不痛吧?你的家人呢?」她被教得这么好,身上无一处不是被人精心装扮,她的家人肯定很在意很珍惜她,看她跑走,肯定很担心她的。 随即楚韵替她到处张望着。 「韵儿?韵儿!」 熟悉的声音使得楚韵浑身僵硬,她不敢置信地扭过头去,看到了一对数次在她梦里出现过的夫妻,使得她一时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你,叫韵儿?」好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嗯,草字头的蕴,蕴含的蕴!」 「这样啊......」 「漂亮姐姐,我娘在找我了,我要走啦!」小女孩跟楚韵道别。 「大姐姐......」蕴儿不知道为何这位美丽的女子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要,当一个不让爹娘伤心的好孩子,好好的长大,好好孝敬他们......」如梦初醒似的,楚韵回过神来,「对不起,说了,很奇怪的话。」 蕴儿摇了摇头,虽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这个大姐姐此时的表情也好怪,她看不懂,但是这个大姐姐没有怪她,说的话也让她觉得,她应该是个好人吧? 「爹,娘!」蕴儿惊喜地往楚韵身后看去,她喊出声。 随后她跑到自己娘的跟前一把抱住她。 「你啊你,一天天的,尽让你阿娘操.心,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你都要当姐姐的人了,还不稳重点!」 「略!」小女孩朝自己啰嗦的爹爹吐舌。 蕴儿的娘则是摸摸她的脑袋,温柔地望着她,轻声道,「没事就好,别听你爹爹这么唠叨,他也可担心你可宝贝你了。」被显怀的妇人戳穿的男子又因为是自家媳妇说的话,又不好回嘴,只好把脸憋红了。 「街上人多,牵着阿娘的手走吧。」 「嗯!」 蕴儿娘走在女儿的外侧,比起看脚下的路,她更是时刻注意自己的女儿嘱咐她小心走路,而蕴儿的爹一声不吭,则是走在娘俩的外侧,护着她们前行。 「......」 来来往往的人遮挡过她的视线,却不能隔绝她一直望着他们一家四口的目光。 他们,也有了自己新的家庭,有了最疼爱的孩子,往后今生想要保护一生的人。 楚韵闭了闭眼,她向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前行。 可就在楚韵头也不回地走了后,妇人的身后闪过一根丝线,快得如同虚影那样转瞬即逝,就在下一瞬,妇人忽然回过头去,看向楚韵离去的方向,她脸上的表情很是茫然。 「爹,娘,你们回头在看什么呀?」 直到自己的女儿拽着她的手,又听到她说的话,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感到不解又惊讶,随后只是相视一笑,没有理会彼此突兀的举动,妇人继续牵着蕴儿的手,两人再也没有回头地走远了。 楚韵和他们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行,谁也没有回首,或许再也没有碰到的可能。 「怎么都把面里的牛肉和面都给我吃了,你就光喝汤能喝饱吗?!」 「嘿嘿,能饱的能饱的!你是我媳妇,再怎么也不能饿到你啊,你就等好吧,我定不会让你吃苦的,以后让你过上天天吃牛肉面的日子!」 「哼,也就只有这点出息了......」一个面摊旁,女子嘴上不饶人,可还是把面往男子的碗里赶,被男子推三阻四的,两人争执不休,却又望着彼此笑。 楚韵依旧往前走,再也没有回头。 经过人们为她修建的庙宇,看着进去的人络绎不绝,里面香火很是旺盛,因此她也能听到一些向她祈祷的人的心声,来到月老祠门口的楚韵不由得哑然失笑。 化身成凡人的她来接替他人进行解签的工作,她刚坐在解签的摊子前,比起姑娘家,来她这儿的更多的是尚未婚配的男子,眼看他们围着楚韵越凑越近,忽而一阵风吹得他们被沙子迷了眼睛,纷纷拿袖子擦眼,楚韵的目光也从木籤上移开,带着一副她就知道的神情,看着赶来她身边的魈。 而放下衣袖的年轻男子们,发觉不知何时在这位少女身旁来了一位俊俏的少年,有的人不禁出声问道: 「他是谁?」 怎么能离这位小姐这么近! 「我夫君。」楚韵歪头,巧笑倩兮地回答到。 简单利落的三个字成功劝退了一圈人,仿佛还能听到心碎的声音。 而也有在月老祠工作的人自然也就认识时不时来帮忙的楚韵,他嗤笑地补刀,「这位年轻的小姐可是有老公的!」 哦,对,这个年代人们习惯喊丈夫为「老公」。 第329页 不过,她还是听到别人说她年轻什么的感到心虚。 楚韵拉着也变换了容貌的魈坐下,又挽住了他的手臂:「你来做什么?」她明知故问。 魈沉默了片刻,「刚清扫完一带的邪魔,来小小地休息一下。」 楚韵的脸颊瞬间鼓起,她憋住笑容,「好吧,那肩膀给你靠。」 「......」 楚韵就坐在这里替人解了一会儿的签,这之后才和魈相携着,手牵着手走了。 等生辰一过,她想往姻缘树上系起写了「魈与楚韵天长地久」的红布条。 虽然他们之间已有再也不会断开的红线相连,但是生活也要有仪式感嘛,不过一年一系对他们来说也太频繁了,不要搞得到时候树上都会是他们的红布条,想到这个场景,楚韵不禁感到汗颜。 那就十年一系吧! 毕竟这是还是身为人类的楚韵最大的心愿嘛,也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去到月老祠,再度与魈重逢呀! 不过说到她的生辰嘛,人们有庆祝的习惯,但是仙人寿命漫长,自是不太注重一年又一年的这个日子,但是魈一直以来都很重鲸木整理视,连带着浮舍大哥他们也很乐意为她庆祝,总是邀上他们的好友一起来为她庆生,不知不觉中,她也和一些仙人成为了好友,一开始是觉得不好意思让他们为她花心思,后来这也是能与好友欢聚一堂的时刻,大家群策群力,总想在这一日如何别出心裁准备让他人都惊艷的活动,大家一起笑一起热闹,每每在众人的心中都留下足够独特又美好的回忆。 不知道今年又有什么好玩的! 和她一起回家的路上,魈始终眉眼含笑地听着楚韵絮絮叨叨地说着任何的事情,只是在她提到帝君时,脸色变得很不自然。 原因无它,上次楚韵和帝君下棋的时候,趁着帝君临时有事走开了一会儿,她四处张望,确保帝君的气息不在这附近的时候,竟然偷偷地变动了棋盘上一颗白棋的位置! 黑白棋又有阴阳之道的寓意,白棋为阳更有为干为天的意思,是以是帝君先行下白棋,但是楚韵居然变动位置,把原本身陷困境中的黑子解救出来,又把局势给盘活了。 等帝君回来,她还若无其事地继续下棋...... 一想起魈那副站立难鲸木整理安的样子,引得帝君侧目问他怎么了的时候,他的内心好像经歷过了一轮天人交战,才慢吞吞地回了一句没事,包庇了她。 只是私底下想说她又忍住,又控制着不让自己听起来语气重,却还是要她以后别悔棋的样子,可爱到她想起来就想捧脸尖叫! 她突然很理解为什么浮舍大哥那么喜欢逗她老公啦! 她也喜欢! 楚韵忽然捧起魈的脸庞,在他的脸颊上重重地印了一口。 迎着他错愕又询问她的眼神,楚韵只是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没什么啦,就是发觉今天的我比昨天的我更爱你一点耶!」 但是不行,她要控制住,不可以「欺负」他的! 可是亲完之后,楚韵又忍不住地暗暗嘆气,她该怎么告诉她的好夫君,帝君依然伟光正,她始终很尊敬他,可是他也有不太正经也有会捉弄人的一面呢...... 楚韵摇摇头,算了,亲亲老公对帝君的信仰根深蒂固,还是等着他自己去发现吧。 这种事情又哪里值得帝君跟她计较,只是她突发奇想地想皮一下,不过也就这一两次,省得她要被说棋品不好。 楚韵在心里吐舌想到。 楚韵一把搂住魈的手,靠着他微微仰起头:「我想去吃夜宵,我们去吃夜宵好不啦?」 看着她的眼眸,他又怎会说出拒绝的话? 刚要答应她时,弥怒找了过来,说是今晚他们几人一起聚聚吃夜宵。 想到什么的楚韵,她拽动魈的胳膊,满脸通红地瞪他: 「你,你等下不许喝酒!」 「怎么了?」 楚韵脸色涨得更红了,「不管,不许就是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