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压龙傲天,成为龙傲天》 第1页 《打压傲天,成为龙傲天》作者:菜头紫【完结】 ——【本文文案】—— 陆听澜穿越到了世界。 上辈子牛逼了一辈子的陆听澜,以为自己拿的是修真界龙傲天剧本。 然而,苦修十载不得寸进,他从根骨极佳的天才成为了宗门人尽皆知的朽木。 在他决定放弃修仙时,忽然觉醒了恋爱脑。 他这才知道,原来他是一本小说里的恋爱脑受。 他本该有绝佳的天赋,顶级的悟性,和万年难得一遇的根骨。 却因为主角攻的光环,被弱化、压制,甚至剥夺根骨。 他的人生,只能作为主角攻的陪衬而存在。 看着眼前据说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修仙天才,陆听澜抹了一把唇边的血。 恋爱脑?凭他也配? 他要夺回气运,打压龙傲天,成为龙傲天! 攻视角: 雁景惟自出世起,就被隔壁凌绝剑宗捆绑炒热度。 世人称他们刀剑双流,清云双杰,有望一刀一剑噼除天障,飞升上界。 捆绑雁景惟的剑修,有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xx、万年难得一遇的天才xxx、和如今初露名声的xxx。 流水的天才,铁打的捆绑。 雁景惟烦不胜烦,进入凌绝剑宗,决定打败所有『天才』。 而他找到那位,多年前,同他在演武台上定下战约的对手。 可爱,想和他捆绑。 ——————- 认真努力沉稳刻苦受*骄矜龟毛恋爱脑攻 1.慢热文,主升级流 2.文案主角攻不是正牌攻,正牌攻是雁景惟,是正经恋爱脑 内容标籤:强强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主角视角陆听澜互动雁景惟(雁成野) 一句话简介:一刀一个恋爱脑 立意:坚持己身,追求上进 第1章 清晨,山岚尤在,整座凌绝山脉都笼罩在一层雾蒙蒙当中,静谧无声。 这样的静谧中,有一处显得格外生动。 这是一处小小竹林,林中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在练功,薄剑柔软,在他手中更如无物,剑指时身形随之闪转腾挪,仿佛无有不入之境。 然而,纵他身法奇绝,剑术了得,林中竹叶却并未因他而落。 陆听澜收起剑,看向眼前号称水火不侵的南无仙竹。 很好,一点伤痕都没留下。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修仙吶。 他举起剑,仔细拭去上面留下的汗渍污痕,再收入剑鞘,起身循着小道下山。 陆听澜每日卯时初起床,在山顶竹林习剑一个时辰,到卯时末,入宗门膳堂用过早饭,上午去通识堂念书,下午便去演武场上习剑。 这是他修仙生活中最平常的一天,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从去年末起,他就从宗门通识堂内结业,不必再去上课。 现在他有一整天的时间来练剑。 从山中小径沿着走到宗门膳堂,沿途偶尔会遇到才拜师入门的新弟子,每每遇见,陆听澜总会听到些窃窃私语。 「欸,那就是仰境仙尊的小弟子,听说入门十年了,还不能引气入体……」 错了,是十一年,陆听澜心道。 「仰境仙尊何等人物,怎么会收一个不能修炼的人当弟子?」 「嘘,小点声,我听说,他幼时测出天生剑骨,仰境仙尊爱才,所以收了他做亲传弟子,谁知道修行数月不得寸进,请了无恨谷荆溪公来看,才发现他的剑骨缺了一块!」 天生剑骨,并非是指人体内的骨头,而是指灵府内九十一经柱中,有一根经柱弥合剑道,能叫人修行剑术畅通无阻,为习剑者人人趋之若鹜。 天生剑骨可遇不可求,清云大陆修真界这么多年,也只见过三人。 陆听澜是那第四人,只可惜是个残次品。 「剑骨有缺,难道就不能再修炼了吗,若是修习其他道也好啊。」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他这么多年一直没能引气入体,想来九十一经柱中,只通了剑骨这一脉,还是个缺的。」 谈话间便到了膳堂,那些人同陆听澜的距离远了起来。 若此时回过头去看,还能瞧见对方面上的怜悯和侥倖。 陆听澜心如止水,只在心中盘算着,今日的早膳要吃什么。 他在凌绝宗十一年,吃了十一年的膳堂,这里的食物都吃了个腻歪,不过他一向随便,好吃的难吃的,只要能饱腹即可。 从膳堂离开,陆听澜背着铁剑,打算去领自己这个月的弟子例银。 虽然无法修炼,但好歹挂着个仰境尊者亲传弟子的名号,他的例银一向丰厚。 有十块中品灵石,两套弟子服,并一瓶回春丹和一柄低阶灵剑,若等级上涨,还会按照品阶调整例银的品级和数量,不过这一点陆听澜就不指望了。 今日执事堂值守的照旧是那位苦着脸的薛师兄,这人一贯小心眼,许是嫉妒陆听澜能拜师仰境仙尊,待陆听澜便从不予好脸色。 见到陆听澜来,他眼皮子微微掀起,然后将藏在柜檯内的包袱丢出来,抬着下巴,语气轻蔑道,「点一下吧。」 陆听澜也不生气,慢悠悠的将包袱打开,待看到其中有套弟子服泛着黄,才慢斯条理的指出,「这套衣裳,麻烦薛师兄换一下。」 第2页 薛山鸣不耐烦的撇过来一眼,待瞧见泛黄的衣裳,復而瞪了陆听澜一眼,「弟子法衣本是灵物,你一个没法引气入体的废物,做什么挑三拣四的。」 话是这样说,但薛山鸣还是从橱柜内,取出一套新的出来。 他可以轻视贬低陆听澜,却不能当真少了陆听澜的东西,否则这人告到单师兄那处,吃亏的是自己。 这亏,薛山鸣可是吃过一次了。 陆听澜面色淡然取来,慢慢叠好,却听得薛山鸣又在一旁阴阳怪气。 「有些人,当真是厚脸皮,明明是个废物,却霸占着仰境仙尊的弟子名号。」薛山鸣朝着另一面开口,状似与人闲谈,「仰境尊者在外游歷三年,又收了一名天赋绝佳的小弟子,届时这真天才与假天才对上,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场面。」 「听说尊者收的那位小弟子,仅用了两年就筑基成功,这是何等的天赋啊。」一旁搭话的师兄感嘆。 薛山鸣亦露出嚮往的神情,「若能拜师仰境尊者,便是天赋一般,也能有一番造化吧。」他话锋一转,「不过废物就是废物,怎么也翻不了身。」 陆听澜本都要走了,闻言笑眯眯的回过来,看向薛山鸣,「师兄说的在理,不过能拜师仰境尊者也是一种运气,有些人,只怕酸透了牙,也拜不上。」 「你!」薛山鸣咬牙切齿,讥讽道,「那又如何,总比有些人好,仙尊过两日就要归门,只怕你还不知道吧?也是,单师兄统管弟子修炼,日理万机,哪里想得起你这个的凡人师弟。」 单师兄单悉是仰境尊者的大弟子,也是陆听澜的大师兄,因其沉稳有度,被掌门任命监管弟子修炼一职,在师兄弟中极具威严。 陆听澜微挑眉,他倒是不知道,原来仰境仙尊快要回来了。 他笑了笑,也不往心里去,「那便多谢师兄告知了。」 陆听澜从执事堂出来,不再去看身后薛山鸣扭曲的眼神。 他慢慢踱着步,往住所去。 沿途风景美轮美奂,但看了许多年,也该腻了。 陆听澜往日从不为沿途的风景停步,今日却起了闲暇,慢慢地,慢慢地走过这一路。 这样的日子快要到头了。 十一年,整整十一年过去了。 陆听澜穿越到清云大陆已经十一年了。 他穿越过来那年原身五岁,适逢原身与父母死于一场祸事中,他占据了原身的身体,被路过的仙人救起来,意外发现天生剑骨,于懵懂之际拜师凌绝宗。 陆听澜牛逼了半辈子,以为自己就算切换了地图也会是当之无愧的龙傲天,熟料命运弄人,他明明身负无上剑骨,却偏偏缺了一截,以至于在凌绝剑宗十一载,还是个无法引气入体的普通人。 同宗的弟子入门后渐渐从木剑过渡到铁剑再到驱使灵剑,而陆听澜自长大后,便是一柄铁剑从春用到冬,如此往復,直到如今。 他也曾不甘,不愿,可眼看着同时入门的师弟们修为渐渐上涨,看着他们从稚童长大到可以驱使灵剑,可与兇勐的妖兽缠斗,而自己除了每日练功带来的体魄,其余一无所有。 十载岁月倏忽而过,他照旧是个凡人,註定与修仙界无缘。 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十岁,十二岁。 身体长大后,对他的思维影响便小,前世那个陆听澜终于上线。 他足够清醒,足够理智,开始为日后做准备。 他还是很勤奋,但这回不一样了。 他依旧日復一日的练剑,为的却是有朝一日离开凌绝宗,到凡境去,也能有自保的本领。 因他没有灵力,法衣和灵剑都用不了,便被他半卖半送给了出去,灵石攒起来,待来日换取银钱,回春丹可疗愈伤痛,也被他一点一点攒起来。 按理说,去岁他从宗门通识堂结业时,就该离开凌绝宗下山去的,只是他那位名义上的师尊仰境仙尊在外游歷未曾归来,他们徒弟一场,总该当面道一下别。 再者,今年是修真界百年一次的大比,且主道场设在凌绝宗上,按照陆听澜作为凡人的寿命,是不能见到下回的盛世了,他才厚着脸皮留下来,待拜别师尊,见过盛世,再下山去,重启他作为古代凡人新的一生。 两日后。 一道磅礴剑意在凌绝山脉上时隐时现,随后不久,长剑入宗,宿云峰亮起莹莹暖光,昭示着这座主峰的主人归来。 一时间,凌绝宗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被惊动,不等主人安稳便都起身前往。 陆听澜知道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下山来吃饭,沿途同几个弟子碰面,见他们都用奇怪的视线看着自己,才察觉有异,等听了一耳朵的交谈,才知道仰境尊者归来。 他想,要主动去一趟宿云峰了。 从膳堂出来,没多远就是后山试炼场。 陆听澜偶尔会在饭后去看师兄们切磋,见识这个非科学世界带来的法术震撼,不过今日前来,是为了找大师兄单悉。 他到时,演武场上闹哄哄的,正赶上有人在切磋。 「好样的,小师弟果真不同凡响。」 「仙尊这回当真是捡到宝了。」 「小师弟,攻他下盘。」 台上一片亮闪闪,偶有碎屑残骸掉出台面,看得惊心动魄。 第3页 修仙之人的比试以灵力较劲,若无防备,很容易叫陆听澜这样的凡人被沖飞出去。 陆听澜看了一圈,没有瞧见单悉。想换个不远不近又安全的角度观看,却被逐渐多起来的人群挤压在一处,直到耳畔突然响起一道惊唿。 「这不是听澜师弟吗,难道陆师弟也想与小师弟比试一番?」 『陆听澜』三个字一出,前面的人都纷纷转过视线来,眼底都闪烁着看好戏的神采。 陆听澜抬头看去,与人群之后,被众星拱月的那人对上视线。 「叮咚,初次与主角接触,激活恋爱脑系统,宿主经验+10000。」 第2章 陌生的机械声在耳畔响起,陆听澜的大脑陷入片刻宕机。 主角?恋爱脑? 这是什么意思? 除此之外呢?是人?还是系统? 巨大的震撼后,前世烂大街的各种小说设定浮上心头。 他是谁,恋爱脑,给谁做恋爱脑? 陆听澜在心底默念,然而却再无人回应。 他的眼神涣散,落在其余人眼中,便好似被小师弟的姿容而惊艷得失神。 众人眉眼交换,心照不宣的将陆听澜往中间推去。 待与那人间隔不过一臂之长,陆听澜终于从涣散的思绪中回神,他顿住脚,和眼前眉眼精緻的少年对上视线,不由得为之一愣。 少年天生一对讨喜的桃花眼,看过来时,仿佛被他注视进了心底,面如冠玉鼻樑挺括,一顶白玉冠高高竖起,兼之身量修长,少年意气便扑面而来,再一看,通身上下金雕玉砌,精緻无比。 这样的人,单是站在那里,便能叫人心生喜爱。 是他? 言居琅也在打量着被推上前来的陆听澜。 普通的装束,毫无任何灵力波动,除去一张还算好看的脸,以及通身沉寂的气质,实则是极为普通的一个人。 一个凡人。 一个差一点就能成为天才剑修的可怜人。 言居琅拜师仰境仙尊三年,曾经从师尊口中听说过这个师兄。 不能修道,却已经身在修仙世界中,见识过瑰丽强大的世界,又只能作为普通人度过一生,确实可怜。 言居琅笑意未改,心中念头已经换了两轮。 陆听澜忽然眨了眨眼,似是捕捉到了对方眼中那点不以为意,笑了笑。 「这位便是师尊新收的小师弟吧,说起来,我还是你的师兄。」陆听澜温声道,「初次相见,还不曾知晓你的名讳。」 言居琅微笑,「我在家中行四,父母尊长都唤我阿琅,师兄只管这般唤我即可。」 「阿……琅师弟。」陆听澜顿了顿,明明只是简单唤一声名讳,竟能叫人听出几分意味深长来。 陆听澜本来只是想看一场切磋比试,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听说师弟天赋非凡,我也想讨教一番,师弟可愿意给我这个面子?」 「可……」言居琅欲言又止。 「师弟不必顾忌,若不能打,我自会叫停。」陆听澜缓缓道,人已经入了擂台,往对角走去。 言居琅心底暗嘆一声,猜想这位师兄不像看上去那般温和坦然。他明明没有仙缘,在仙门内多年挣扎,却还对此留有执念,执着与自己比试,便可见一斑。 言居琅看着台下众人看好戏的眼神,还有对角陆听澜坚定的神情,终不忍拒绝。 也罢,大不了自己收着点力气,也好叫他知道修道者与普通人的差距,不要再生妄想。 「比试!比试!」 台下唿声震天,各个都在看热闹,他们都觉得陆听澜不自量力,有些已经预料到惨状的,已经悄悄别过眼不忍直视了。 陆听澜不为周遭所动,而是慢慢将剑握紧,一双眼紧盯着对手。 言居琅同样召唤出自己的剑。 一声令下,二人一同迎上前去。 剑身柔软,行动间飘摇缠绕,双剑相交,很快便缠绕得不可开交,你出招来我餵招,一时间场上银光闪烁,剑形四散,看上去很是激烈。 陆听澜却突然抬头看言居琅一眼。 他曾经和鍊气筑基的师兄弟比试过,深知那股力量对普通人的碾压之力,可他对手之后,才发现眼前这位师弟……似乎没有动用灵力。 习剑殊为不易,陆听澜为了练准头,曾在一盆黄豆中以剑尖取标记好的豆子,也曾刺香头而不灭香,这才有了如今的准头,为了练力量,更是十年如一日的苦练挥剑。 若对上无灵之剑,他不会输。 陆听澜哼了一声,手中剑突见凌厉,凡所扫荡之处,无孔不入。 言居琅没有想到陆听澜有这般实力,手中长剑差点被挑落。 他神色微微不自然,旋即不再封存手腕灵力,将其注入剑尖,招式倏然变化,一挑一抹,待剑尖指向陆听澜脖颈之际,言居琅改剑为掌,一击落在陆听澜胸膛。 后者被轻而易举的击落。 言居琅收回掌,神色莫名的看向演武台下。 若无灵力,言居琅自认不是陆听澜的对手。 可惜。 他内心嘆息,却很快敛好面上神情,迈着步子去拉陆听澜:「师兄,抱歉,我下手重了。」 陆听澜看着言居琅眼中的怜悯,突然笑了,他拂开言居琅递过来的手,五指抹上胸口,只觉胸腔断了几根肋骨,唇角更是不自觉溢出鲜血,然而比疼痛更让他振奋的是,耳边重新响起的电子音。 第4页 「叮咚,一见如故再见倾心,达成主线任务【一见钟情】,宿主经验+10000。」 「叮咚,辅助主角名气值+1,宿主经验+10000。」 「恭喜你宿主,我们终于见面了。」 陆听澜拭去唇边鲜血,与电子音一同出现的,还有那抹他苦求十一载,却不曾关照的灵气,此刻也在他血脉肺腑中沸腾。 他引气入体了。 适逢此时,大师兄单悉从别处过来,看到陆听澜和言居琅一站一坐,再目及其他看热闹的弟子,眉头便是下意识的一皱。 「你们在做什么?」单悉走到二人身前。 言居琅快人一步道,「师兄们说想与我切磋,正比试着呢,陆师兄来了,我们比了一轮。」 「胡闹。」单悉不假思索道,「你已经筑基,如何能与他比?」 再看陆听澜唇角血渍未干,单悉拧着眉,面色难看,手上却已经取出一粒回春丹,餵与陆听澜。 待一粒丹药入喉,化作一股热流遁入喉咙修復伤处,陆听澜才从激动中的回神。 陆听澜:「师兄,我引气入体了。」 单悉一怔。 陆听澜举起手,指尖轻扬,空气中那些无形的气,便纷纷遁入他指尖,一种从未有过滋润和轻松在他身上出现,暖洋洋的,再不復沉重伤痛。 陆听澜:「师兄,你看。」 单悉微微眨眼,拍拍陆听澜的脑袋,「好样的。」 既已经引气入体,原来的打算便不必再提。 陆听澜只觉轻松,从心上到身体上,都十分轻松,而他终于有时间,分出心神来看向今日这一切『罪魁祸首』。 原来他不是不能修炼,不是朽木,他只是,还没开启自己的机缘。 恋爱脑系统?他不怕。 只要能修炼,他总是愿意的。 不管是不是因他而受限,但此刻至少是因他而获利 陆听澜提剑对着言居琅行了个此界修士的礼,他很是真挚,「多谢师弟出手,打通我这十年不同的朽木经脉。」 言居琅为这变故惊得不知作何动作,良久才道,「师兄不怪我伤了你才好。」 陆听澜笑了笑,敛去眸中深意。 比试既然结束,陆听澜意外引气入体的消息旋即散入宗门四角,这位曾经顶着天才名号入门的弟子,今次又和另一名天才名字一同出现。 从演武台离开,陆听澜原路返回,他看上去仍和往常一般,只是脚步轻松许多。 他在心底默默唿喊系统。 系统:「宿主你好,我在。」 「我想你需要向我解释些什么。」陆听澜默念。 系统:「稍等,我导入一下原着。」 陆听澜纵使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还是被系统传输到脑中的东西给吓了一大跳。 在看到这书之前,他也曾猜测过自己可能是一个炮灰。 毕竟是恋爱脑系统,一听就不得好死。 再者像他这样被『仙缘』两个字这折磨了十几年的伪天才,不是最容易心理变态,并做出炮灰举动的人吗? 但他没有想到,这是一本口口主攻文,言居琅是文中身份高贵、坚韧强大的主角攻,而自己是等待被他拯救的小可怜师兄受。 纵观全文,原书的陆听澜就是一个舔狗。 因为自卑敏感,原主一直仰慕言居琅。 他在宗门里做十年如一日不被看见的小透明,直到言居琅的出现,让他感受到了关怀,再一次想拥有实力,来和言居琅匹敌,但他只是个废物,前期只能依附于言居琅,被羞辱成拖油瓶,被各路大神碾压。 他自卑敏感,却用自己为言居琅造势,为他笼络势力,照看宗门上下,只为了给言居琅提供安心的修炼环境,在言居琅飞升之后,原主受才决心放下一切开始修炼,然后和言居琅在天上相聚。 纵观全文,原主受就是一个无脑的舔狗,唯一受到言居琅帮助的地方,就在于言居琅为他找来可以接通剑骨的天材地宝,一团凝聚上重天清气的灵液,让他化出剑骨,可以提剑。 但在原着的安排下,那时候的原主受已经习惯了修行旁道,再无剑修的心性,只能放弃这一途。 『被拯救』三个字,比当炮灰还更让陆听澜膈应。 不能提剑,更是对他这十载辛苦赤裸裸的嘲讽。 第3章 从演武台到陆听澜的住所,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这条路越走越窄,他的思绪却渐渐明了。 他不说话,系统便也不出声,两方像是在暗中较劲,谁也不先主动。 路上的时间够陆听澜快速阅览完和自己相关的剧情,他回到住所,不曾休息,便停下来打坐。 灵气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一点点沖刷他的身体,进入灵府。 前所未有的力量让陆听澜越修炼越兴奋,甚至不想结束。 过了一个时辰,陆听澜感知自身对灵气的吸收似乎已经到了顶峰,这才停下。 他起身,活动了一番腿脚,又开始练剑。 他是如此的沉得住气,让原本打算装高冷的系统坐不住了。 系统:「恭喜宿主正式接入剧情,现在可以获得系统赠予的新手大礼包,请问是否需要打开查看。」 陆听澜:「不必。」 冷漠。 系统自顾自道:「新手大礼包分别是【高阶回春丹一枚】【心有灵犀一点通】和【珠泪轻垂】,检测到宿主现在有伤在身,请问是否需要为您使用高阶回春丹一枚。」 第5页 陆听澜:「不必。」 冷酷。 系统若有实体,现在就该急的跺脚,它卡壳片刻,又道,「宿主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陆听澜:「没有。」 无情。 陆听澜练剑练得身姿起伏,但就是不搭理系统的话。 系统承认,它慌了。 碰上这样宿主,它只好充当广播机器人,「请辅助本文主角攻成为当世无敌的剑修,打破天障,成为此间第一个飞升的人……作为奖励,宿主可以在完成任务后,回到您原本的世界。」 话音至此,陆听澜终于有了响应,他停下来,垂眸望着剑,「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系统:「您因为高强度工作而深夜猝死,经主神鑑定,您是商业奇才,人类精英,非常符合我们选择宿主的条件,所以被选中投入这个世界,辅助剧情发展。」 陆听澜:「我日常很注意保养,你说的高强度工作,难道是指我上了两个小时班后,出海钓鱼消遣,然后自然入睡时猝死的吗?」 系统卡住。 陆听澜继续道:「继续,原着里的陆听澜,是可以修习旁道的,为什么我这十一年,都无法引气入体。」 「抱歉宿主,先前系统能量不足,你的力量都被我抽取用来休眠了。」系统的声音渐渐恢復冷静,像是已经为这个问题做足了准备,「但现在已经接触到了本书主角,你可以通过靠近他来获取力量。」 「究竟是靠他来获取力量,还是拿回属于我的力量?」陆听澜反问。 系统的冷静维持不到片刻,又迅速崩陷,过了片刻,系统声才响起:「一切剧情不可脱离原着而存在,宿主也需要遵守规定。」 陆听澜又问了几个问题,系统都一一答了,只是问题愈发刁钻,逼得系统回应的速度越来越慢。 他看上去越轻松自在,系统却越紧张。 今天只是短短打了个交道,它便已经感受到陆听澜是个棘手货了。 但它似乎已经没有条件可以与陆听澜来交涉了。 陆听澜许久不曾听到系统的声音,知道自己目的达成,眸中卷过深深意,终于大发慈悲的主动开口,「我答应你,辅助他飞升。」 陆听澜:「条件嘛,就按照你说的那个来,回到原来的世界。」 系统愣了愣,「宿主……」 「所以,下一步我需要做什么?」 陆听澜已经擦干剑,准备洗漱了,他打算中午自己做点吃的,然后继续打坐练气,下山去膳堂实在太远了,将时间浪费在路上实在很不理智。 他迫不及待想要快点体会灵气入体的磅礴力量。 系统急忙翻阅原着,找到剧情现在所在的位置,「接下来……呃,什么都不用做,等主角攻上门来看你,给你送上赔罪礼。」 用过午饭,陆听澜继续打坐,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为系统和所谓的原着剧情而浪费心神,只是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修炼机会。 系统在第三方的世界里,歪着头打量陆听澜,面无表情的脸上,传递着难搞的气息。 下午,果然有客登门。 言居琅被单悉亲自领过来,见这处小院坐落在半山腰上,虽然简朴,却很有条理,看上去干净整洁,。 若是在凡间,这般自然是个清幽的好住所。 可这里是修真界。 飞天遁日,法光渲天,哪里容得下这样一处轻轻一击就能破碎的屋子。 言居琅对这位师兄这些年的处境,有了些许了解和考量。 系统没有出声,但陆听澜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就已经从打坐中醒来。 待到敲门声响起,他才去开门,见到单悉和言居琅一同站在门口,面上是不掩饰的愕然:「师兄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交代?」 他住在这半山腰上许多年,平素鲜少有人登门,大师兄更是事物繁忙,几乎不会过来,除非自己专程去找。 只有一位喜欢赚钱的女修,倒是常常过来找他取经。 单悉将手中储物袋递过来:「你既然已经能引气入体,我想着,你应该需要储物袋,便给你送一个过来,日后出行也方便些,还有些诸位师兄给你的贺礼,都在里面。」 这个诸位师兄,究竟是一位还是多位,很不好说,但陆听澜觉得里面的东西应该不会少。 大师兄平素虽然刻板难以接近,但却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陆听澜没有推迟,他接过储物袋,「多谢师兄。」 视线再转向言居琅,他适时露出疑惑的神情。 言居琅当下拱手作揖,「陆师兄,我是来道歉的,今日你离去之后,我方才知晓师兄从前的情况,我以筑基修为对师兄下手,实在不妥,这是几份疗愈灵丹,还请师兄收下。」 陆听澜瞭然,旋即推了回去,「比武切磋容易受伤,这又不是你错,何况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知道,是我强自要与你比试,这才受伤……」 陆听澜微微停顿,露出一个欣慰又温和无害的笑容,「今日也算因祸得福,我还要谢谢你呢。」 他看上去当真是一点怨都没有,没有对这十年沉寂的痛,也没有一朝引气入体的张扬得意。 他似乎一直温和,但言居琅却觉得有点奇怪。 剑修怎么会没有脾气呢。 第6页 「阿琅师弟?」陆听澜唤了一声,拍了拍对方的手,「东西你带回去吧,我的伤是小伤,平时里攒的回春丹就能用上,你的东西想必都非同寻常,给了我也只是浪费。」 单悉也劝言居琅将东西收回,「你才入门,身边留些东西不容易,还是收回去吧,听澜这处若是缺了什么,自有我来照应。」 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言居琅也不好继续送,只好收回。 他越看越觉得陆听澜可怜,花了十年引气入体,难道要再花十年筑基吗?或许还不止十年。 陆听澜见他神不守舍,不由得问道:「可是我这处有什么不妥?」 言居琅回神,摇头,「不曾。」 待这二人离开,陆听澜又继续打坐,这回系统终于不再装死。 系统:「宿主,你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太不合格了,俗话说想要俘获一个男人的心,就该让他先心疼怜惜你。」 「你应该装可怜,表现出一个被冷落十年的样子,这样他就会加深对你的记忆。」 陆听澜不动声色,手上练气动作不停,一面道,「即便我不演,他难道就不知道我在宗门内的惨状吗?」 「不,你应该主动一点。」系统回答。 陆听澜想了想,「我做不到位,会有什么惩罚吗?」 「有,会有天雷电你。」系统回答。 陆听澜闻言停顿了一会儿,发现无事发生,忍不住歪了歪头。 系统:「……这次算了,下次肯定会有的。」 陆听澜嗯了一声,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继续修炼。 一眨眼过去数日,陆听澜都没有出过小院。 单悉送过来的储物袋中有许多辟谷丹,这下他连下山吃饭的打算都没有,便整日待在屋子里,日以继夜的修炼。 系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有心想催,陆听澜却叫他去看原着。 原着里写着—— 【因那一日陆听澜在演武场上同言居琅对阵过一次,不知如何惹了几位女修的眼,竟故作戏弄,将其住所处设了一道迷幻阵,这阵法浅薄,若是普通修士自然十分简单便能破除,可偏偏陆听澜是个才将将入门的小废材,一连闯了数日,都不曾走出这迷幻阵,足累得精疲力尽,飢肠辘辘,才在阵法破除之日得以重见天日。】 【陆听澜的胆量便如他的修为一般,是个黄豆大小的样子货,被戏耍了,找不出罪魁祸首也便罢了,他也不去说与师兄听,而是打算就这般忍让。这情形一直持续到宗门大比的前夕。宗门上下弟子都忙于筹备宗门大比,无人顾暇于他,才叫他过了几日安生日子。】 …… 系统看完这一段,怀疑陆听澜打算就这么宅到宗门大比开始。 但是……现在出去好像是没什么必要,还没到他们下次相遇的时候。 系统迷惑了片刻,悄悄看一眼陆听澜镇定的样子,在内心自顾自的劝说:这是自己选的宿主,他那么聪明厉害,不会有问题的。 就这样,陆听澜一直安生到了宗门大比的前夕。 经过他日以继夜的努力修炼,每天一百个周天的引起,他的修为终于达到了练气二阶。 陆听澜满意极了。 他知道剧情还没到关键点,能有如今的形势,已经很好了。 接下来,也是时候去刷一下存在感了。 第4章 练气之后的好处非常明显,比如从前要走半个时辰的下山路,现在他只需要走一刻钟就能到,足足缩短了一半。 不仅如此,他感觉身体更加轻盈,行走间的力道非常轻松,一口气走一个时辰都不会觉得累。 从下了侧峰半山,下来就能看到宗门前坪已经变了模样,往日里这里都是修炼练剑的弟子,可如今修炼的弟子少了,大多转移到了后山,转而是各个行色匆匆的掌事真人,或者挑着物件,或是领着人,在广场上来去匆匆。 还有刚入门的弟子,被充当劳动力,将前殿广场收拾了一番,随后布置上鲜艷的红布,用以指引不日到来各大宗门客人。 陆听澜穿越十几载,还没见过仙侠世界办盛事是怎么样的,不由得慢下脚步,沿着广场一路熘达,一面观察。 没走多远,一名身姿曼妙的女修拦在了他的面前。 陆听澜抬眼望去,笑意先起,「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你怎么在这里?」邢迎丢给他一个苹果,啃的滋滋作响。 陆听澜接过来,擦了擦,也吃了起来:「修炼无聊,来看看宗门盛事是怎么样的。」 「诶,你真引气入体了?」邢迎问他。 陆听澜嗯了一声,双眼目视前方,看得认真。 邢迎觑了两眼,一脸欲言又止。 陆听澜看她有鬼,忽然哼了一声。 邢迎赶紧跑了。 看她跑了,陆听澜微微拧眉,他眼下没空,只能下次再去找邢迎问个仔细。 他安安静静的啃完了一个的苹果,随后继续赶路。 言居琅的住所在凌绝山脉六大主峰之一的宿云峰上,主峰掌事正是他们的师尊仰境仙尊。 按理说陆听澜也该住在上面的,只是从宿云峰走到宗门弟子膳堂实在太远了,基本上吃午饭用一个来回,还没停下来歇歇脚,就该再返回去吃晚饭。 所以陆听澜在被发现无法修炼之后,自请去了离膳堂最近的通识峰,上面收的都是些刚入门的弟子,暂时还没引气入体的,连带着上课吃饭都方便。 第7页 这一去就是十年,都快将那个地方住成了自己家。 他很少来宿云峰。 从山脚慢慢往上走,因着有了修为,不再那么劳累,他的心境也颇为放松,一面走,还能一面思索该用什么样的藉口去找言居琅说话。 卖惨?这要找单师兄才更合理。 诉说相思之情?那不用多说两句,就会被赶下宿云峰吧。 「宿主,你可以去向他讨教修为啊,你们都是剑修,这个合情合理。」系统给他出主意。 陆听澜没有做声。 「或者嗯……问他喜欢什么,作为你被打通根骨的谢礼?」 凭心而论,这两个主意都还行,但都不是陆听澜要做的。 陆听澜折了路边一枝绿竹,慢慢道:「他不是要代表宗门参加比试吗?现如今还在宗门内擢选阶段,你说,我若是想以宿云峰弟子的身份去参与擢选,他会怎么想?」 系统忍不住道,「宿主,按照你的实力,这样的举动无异于送死,他可能会觉得没有自知之明。」 陆听澜笑了,「可是原着就是这样写的。」 系统卡了,它着急忙慌去看了看原书,上面写着:【陆听澜的倔强无知简直令言居琅头疼,他从未见过这样人,简单的执拗。明明知道是以卵击石,偏偏还要参加,难道就为了证明自己吗?证明自己的法子有许多,唯独以实力见弱的他,不该走这条路。他这般执拗,倒令言居琅心中酸涩不已。】 啊?酸涩? 这有什么好酸涩的,不是应该觉得这人脑残吗? 系统怀着深深的疑惑,顿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陆听澜似乎是察觉到系统诡异的沉默,安慰道:「为了让cp线强行合上是这样的,很多作者明明不适合写感情戏,但就是倔强,没有机会也要强行创造机会,我们按照剧情参加就好了。」 系统泪目。 又走了一段时间,陆听澜终于爬上了宿云峰的主峰,这里伫立着一座精緻高大的的主殿,正是仰境尊者的住所。 往侧面去,是几个稍微小一些的联排偏殿,那边住的是仰境尊者的弟子。 陆听澜找来殿前值守的小童,问起言居琅的住所。 那小童看着陆听澜很是陌生,并未先回答于他,而是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他师兄,从前住在通识峰上,不常来这边。」陆听澜一说通识峰,这小童就知道他是谁了。 小童偷偷打量了陆听澜两眼,见他修为甚至不如自己,心底忍不住升起几分唏嘘,这才为他指了路。 小童道:「言师兄就住在揽云殿,右边那第二个就是,正巧师兄今日在呢。」 陆听澜谢过,这才转身往揽云殿走去。 说来也巧。 陆听澜初上凌绝宗时,也是住的这一间宫殿。 可见作者为了让攻受有合理的羁绊,是费了一些小心思的。 他敲了门,没多久,言居琅就从里面走出来。 言居琅似乎正在修炼,周身灵力尚且蓬勃,陆听澜没忍住蹭了一口。 他的小动作当然入了言居琅眼中,他见到陆听澜过来,也很是惊讶,「师兄可是有事要寻我?」 陆听澜『赧然』低头,小声道:「我是想来问问阿琅师弟,若想参加宗门擢选,可需要做什么准备……」 说到一半,他又『慌张』解释:「是这样的,因我的弟子名碟一直录在宿云峰上,今日问了几个师兄,都道是要从宿云峰上报名,这才前来问询一二。」 「原来如此。」言居琅瞭然,只是心中仍然觉得怪异,「师兄可知,宗门大比只分上中下三场,分别对应筑基、金丹、元婴弟子,若以师兄的修为,怕是……」 言居琅亲眼瞧着,自己的未尽之语让眼前这位师兄面色,渐渐苍白起来。 原着受久被欺凌,独居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是以不知道宗门大比的规矩,这才想来试一试。 系统也在心中嚷嚷:【原来是这样,难怪他想来比试。】 陆听澜无视系统的叫声,他『勉强』道:「通识峰上都有教过这些,只是我仍想试试。」 系统愣住。 言居琅静静的听他说。 「我自知修为不够,原是想等师尊回来,便正式拜别师尊下山去,只是不曾想意外引气入体……但,即便如此,我也已经打算放弃了。」陆听澜的视线掠过揽云殿的一切,十载光阴浮现眼前,「以我的天分,再花十年二十年在修道上,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回到我该去的地方。」 这世上,尽管一腔孤勇值得钦佩,可努力却得不到回报却更让人痛心。 言居琅默然片刻,他缓缓开口:「师兄,你的剑术极好,到人间去足以做一派宗师,是金子总会发光,只看是在什么地方。」 陆听澜点头,「多谢你。」 说罢,他似乎了却一件心愿,松了一口气,「今日之事还请师弟不要告诉其他人,待我寻了空,亲自去和师尊说。」 「这是自然。」言居琅点头。 陆听澜又提着他那把笨重的铁剑,慢慢往来时的路上走,他没有说要进去看看,也不曾踏入宿云峰主殿。 他同这里,格格不入。 一个踽踽独行的少年郎,在不属于他的地方徘徊多年,最终却还是留不下些许痕迹。 第8页 言居琅目睹陆听澜走远,这背影在他心底终是留下些许涟漪。 下山的路更显轻松。 陆听澜也有心思来应付聒噪的系统了。 系统:「宿主,为什么要那么说?原着不是这样的。」 陆听澜脚步不停:「那你怎么解释,我从通识峰上全优毕业,却不知道宗门大比的规矩?」 「可……也许原主成绩不好呢,上课没有认真听讲。」系统纠结道。 陆听澜:「原着受因为被看不起,迫切想要证明自己,在修真界通识上下了苦工,他在后文一直为攻提供帮助,协助辨别灵植和灵兽,怎么可能不知道?」 系统大惊,它怎么不知道,前面没写啊! 陆听澜听到拟声翻页声,轻嘲道:「你连原书都没有翻清楚,竟也敢以雷电之刑法来威胁我?」 系统不敢吭声。 它发现了,在一个小说构筑成的世界里,漏洞多实在是件无可厚非的事情,若是普通的宿主,早就按照原着来攻略主角攻了,只有眼前这位宿主天生反骨,善于拿捏人心。 引它注意原着剧情,却不解释其中相悖之处,只为了能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眼下他不仅将剧情修復变得合理,还压了自己一头…… 系统深沉地如是想道。 「今天没有奖励吗?」陆听澜突然问出声。 系统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占据主导权的,就比如宿主经验值,它不奖励,眼前人可是没有办法继续修炼的! 【叮咚,恭喜宿主与主角加深羁绊,完成支线任务初泛涟漪,宿主经验+10000。】 熟悉的感觉顿在陆听澜经脉中驰骋,他眼中笑意逐渐加深。 第5章 宗门大比的规模比陆听澜想像的还要大。 筑基场的比试只选百岁以下的修士,金丹选三百岁以下,元婴则是择选八百岁以下的修士。 这便先剔除了一部分不适合比试的修士,而在这大比规则之下,各大宗门选取应试弟子的规则也不相同。 别的宗门陆听澜不知道,但凌绝宗自诩天下剑道第一宗,要求所有参赛弟子都以大比规则的一半岁数应选,如此选出来的,既是天赋卓越的天之骄子,又不会让外人觉得,大门派以势欺人。 毕竟多活些年岁,修为是翻倍的增长。 即便如此,凌绝宗符合的条件的参赛弟子还是有许多,只能再设比试,从这些人当中再选出最终参赛的各组十人。 陆听澜窝在半山腰上的又修炼了两日,待听到系统提示,快轮到言居琅上场比试之后,便从屋子里出来,到试炼场上去,观看各修为同门师兄妹们的比试。 他到的时候,言居琅正好刚刚入场。 蓝天白云,微风和煦,连日头都给他面子,细细的微风拂过,迎接满怀凉爽。 言居琅像话本里的从天而降的主角,从修为到容貌都足以叫人亮眼,也无怪乎他面前那一堆眼冒星星的女修喜欢了。 陆听澜对此毫无感觉,他像是在观察言居琅,但更多的是在观察言居琅手中的剑。 他像分析这个人一样,去分析这个人的剑。 忽然,有人撞了撞陆听澜的肩膀。 陆听澜皱眉转过头去,对打扰他看剑术教学视频的人略有些不满。 邢迎挑眉看着他,却误会了他的表情:「怎么?那里面有你不喜欢的人?我听说有人故意戏弄你,在你门外设迷幻阵,知不知道是哪个?」 「不知道。」陆听澜心念一动,「不过现在知道了。」 「哈哈。」邢迎尬笑了一声,「她们给了这个数。」 邢迎伸出手比划了一个数字,挤眉弄眼道,「要不我分你两个,我再告诉你是谁要戏弄你。」 「不必。」陆听澜对此实在没有兴趣,略嫌聒噪的侧了侧身子,和对方分开来。 邢迎脸上不见半点心虚和歉意,她只是略带可惜的开口,「人人都说你在宗门里不受重视,但我好像还真没看你受挫过。」 「只是你没瞧见而已。」陆听澜开口。 他没有修为,在这里就是任人踩踏的小鸡仔,任何人都能用小法术戏弄他。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那点小伎俩只能掩人耳目。 他花了许多年,才慢慢找到其中的平衡。 而现在,也不过初初迈上一个新的台阶。 演武台上,言居琅的比试已经趋近尾声,他成功夺得一个名额下场,待他离开,试炼场的女修们少了许多,人气可见一斑。 陆听澜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继续观看其他人的比试。 不多时,筑基的比试结束,有人抬头昂首离去,也有人垂头丧气,但很快,更热闹的金丹比试来了。 陆听澜有些迟疑,不知道要不要走远一些,免得被那台上金丹真人霸道的真气掀飞。 不过很快,他面前多了一道防护罩,这能让他不被台上真气冲击,还能近距离观看比试。 陆听澜抬眼,看到是去而復返的言居琅,还有大师兄单悉。 「陆师兄,原来你也在。」言居琅脸上还闪烁着兴奋,看到台上金丹比试,也有些雀跃。 陆听澜点点头,道了声谢,转头继续观看比试。 金丹之间的比试十分焦灼,轻易决不出胜负来,且出手更为迅捷利落,陆听澜瞧了半场,觉得有些吃力。 第9页 以他练气的修为,根本捕捉不到那些快如闪电的剑招,倒是能看到法修师姐绚丽的法光,但总是一闪即过,像看电焊一样,失去了美感。 陆听澜有些遗憾。 一旁的言居琅看到陆听澜垂下去的视线,突然道:「大师兄,我看师兄们的比试总觉得有些吃力,可否能为我讲解一二?」 单悉微微颔首,借着便解说了起来,「秋水的琉光书可照七彩神光……」 陆听澜抬头,沖言居琅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言居琅扬唇,专心致志的看比试。 系统:【宿主,这个眼神好,互动拉满了!言居琅不愧是主角攻,这么贴心,简直就是居家旅行必备道侣。】 陆听澜眸光淡淡,「他对谁都这样。」 「不可能,他对你一定是最特殊的,你们可是官配。」系统言之凿凿。 陆听澜不再解释。 凌绝宗上惊才绝艷的弟子数不胜数,但不是每个天才身后都能缀着这么多的女修,就比如大师兄单悉,他拜入宗门也不过三百余年,修为已至元婴,是当之无愧的热门选手之一,不仅在宗门内热门,在整个宗门大比上,都是极有希望为凌绝宗摘得榜首的种子选手。 可大师兄身后很少有人,那些人都惧怕他的威严。 除此外,扶远峰夏师兄,正阳峰辛师兄,都是一表人才的年轻翘楚,为何他们身边不像言居琅身边这般有许多女修? 可见有些人的好,是宽泛而轻易的。 并不值钱。 原着受以为攻是这世上对他最好之人,不过是因为没有人对他好过。 他能和攻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他足够舔,舔得死心塌地。 单悉解说了一阵,很快因为有事要忙而离开。 金丹境的比拼足够亮眼,但对陆听澜来说,看不懂都是白搭,只能挨着边体会一下什么叫牛逼罢了。 单悉一走,陆听澜便也想离开。 临去前,他想起一事,「师弟,过几日宗门大比,我要从何处知道你的比试时间?」 言居琅一愣,很快回道:「届时七星斋会派人入驻宗门,一切对阵信息和名次,都将在演武场外公示,师兄届时只需关注那个就行。」 陆听澜瞭然,旋即颔首离去。 陆听澜好似只是随意问了一嘴,倒叫言居琅觉得有点意外。 难道他要特意来看自己比试? 「言师弟,你同他说什么?」不远处的辛肆走过来,看着陆听澜的背影皱眉。 辛肆是正阳峰修明仙尊的弟子,修为已至金丹,与言居琅一见如故,近日来往得便多了许多。 言居琅回道,「没什么,陆师兄想来看比试,我同他说说规则罢了。」 辛肆亦夺得名额,闻言连眉眼都不抬,只是收起自己的剑,「大比在即,师弟还需多加修炼,其余不相干的人还是少搭理的好,免得耽误了时辰。」 言居琅失笑,「陆师兄与我师出同门,况且只是问问比试相关,倒也误不了什么。」 辛肆闻言摇头,他是知道陆听澜的,「他这等情形,与我们日后也走不到一起,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搭理他。此等凡人,若生出攀援之心,只怕烦不胜烦。」 辛肆实力不俗,然而清高不见凡尘,在他眼中,修行至上,其余修行之外的俗物俗人,都是不值当他废一份心思的。 言居琅没有再说什么。 他当然知道辛肆说得对,只是他八面玲珑惯了,哪怕是在家时,对待那些卑贱的宫女奴才,他也从不小看的。 世上没有无用之人,只有没有放对位置的人。 不过既已修仙,在这实力为尊的世界,他也是该改改性子了,那些围绕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女修,也着实聒噪。 …… 陆听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还在修炼。 本质上,他和辛肆是同样的人,不,他比辛肆还要无情。 只是他没有辛肆的运气。 这一日起,言居琅开始闭关修炼力求突破,陆听澜不需要去跟前刷存在感,终于能安安生生的修炼。 宗门大比开始的前半个月,开始陆陆续续有宗门进入凌绝山脉。 凌绝山脉纵横十万里,屹立在清云大陆东侧,隔绝浩瀚斜月海,将异人魔彻底挡在海外,其占地之广,几乎能有六个人境之国那般大。 为了举办宗门大比,凌绝宗整理了十几座峰出来,根据各大宗门的习性和关系各自排布院子。为了方便比试,都尽量安排得近一些。 陆听澜有时候练着剑,就能看到头上缓缓飞过的巨形灵舟。 那些身着法衣流光溢彩的弟子,也会好奇的探出头来观察凌绝宗,一时间热闹非凡。 那些关于各大宗门的信息,也或多或少的落入了陆听澜的耳中。 天下仙门大分为四宗二门一阁,其中凌绝宗和苍梧宗都是剑宗,且相距不远。 因凌绝宗地处之利,被称之为天下第一剑宗,但近些年苍梧宗出了一名绝世天才,虽非剑修,却有领着苍梧宗登顶第一的势头。 听说苍梧宗这位绝世天才出世之时,还被天衍阁主断言天命之子。 天衍阁,是这天下最接近天道意念的地方,从里面出来的弟子,都能被各人境之国奉为座上宾。 要陆听澜来说,天衍阁因为看天象太准,盛产天文学家,虽然于修道一途并不长久,但就业前景很好,入职就是国师。 第10页 话说回来,天衍阁当年的推断已不可考,然而这位天才的名号却越来越响。 陆听澜从前见过这人,他也觉得对方是天命之子,但看了系统给的原着内容之后,不免有些啼笑皆非。 天命之子,也要对他人俯首称臣吗? 第6章 通识峰有屋舍数百间,陆听澜不与其他弟子同住,自己住在半山,又常在一处僻静的竹林修炼。 这里往日人迹罕至,今日却有人在竹林深处,久久徘徊。 陆听澜早起练剑,见到有人占据竹林,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疏林乱竹,斩叶如刃,好一派威风勇勐,不由得驻足观望片刻。 修道之人的五识何其敏感,几乎在陆听澜出现的那一刻,他就被那人发现。 他没有走,那人便停下修炼,脚步轻点,到了陆听澜面前。 来人生得高大,一柄长刀拖在手中,落地时,刀间在地面上留下不深不浅的小坑,一袭轻便黑衣衬得眉目深邃,那双眸注视过来时,煞气扑面而来。 陆听澜认得对方。 他微不可见的看了一眼对方的个头,竟然比大师兄单悉还高,已经是个成年男子的模样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苍梧宗的伙食想必很好,竟能长得这般高。 系统没有回覆他,安静得像是没睡醒一样。 「你是谁。」那人问。 陆听澜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凌绝宗弟子服,又掂了掂手中的剑,「一名剑修。」 「刚入门的剑修?」雁景惟为他补充,他一眼看破陆听澜的修为。 陆听澜点头,他顿了顿,看了眼竹林,「我平素都在这处修炼,并非故意干扰尊驾。」 雁景惟微不可见的拧眉,他好不容易寻到这处僻静之所练刀,没想到是占据了他人的。 凌绝宗如此大,怎么处处都有人? 陆听澜见对方面上流露出的神色,很是贴心,「我可以另寻地方。」 修为不对等,对方便是强占,陆听澜也是无可奈何的,不过这里是凌绝宗,他至少不担心自己的性命。 雁景惟眉头拧得更深,干巴巴道,「不必。」 说完,雁景惟拖着长刀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对着陆听澜道,「我与你同用这地方,可否?」 陆听澜无可无不可,微微颔首,算是正式应过。 接下来,两人分别在竹林两头修炼,一端是大开大合的刀法,伴随簌簌作响的竹叶对撞声,一端是迅疾的剑术,打在空气中,偶有噼啪的声响。 互不打扰的和谐。 陆听澜连对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不过系统终于出现了。 系统:「宿主,那是本文男二!他和你有感情线。」 「是吗?」陆听澜收起剑,打算下山去吃饭。 他平素靠辟谷丹来节省时间修炼,但偶尔也要将自己空下来,略做休息。 这是他从前留下来的习惯,脑子崩的太紧总要放松一下。 托各大宗门来访的福,凌绝宗膳堂近日的伙食也好了不少,陆听澜便借上下山吃饭,以这无意义的路途来放空自己。 系统翻开到原着的那一页,「这可是天道都喜欢的孩子,宿主你不激动吗?如果有人欺负你,他会帮你的。」 陆听澜有一瞬觉得系统的声音仿佛出现了失真,至少在面对言居琅时,它的声音总是冷静克制的。 他没有多想,毕竟这个系统不专业的地方太多了。 「十一年前,仰境尊者听闻中都雁家出了一名不世之材,被天衍阁批语天命,便特意前往中都一探究竟,意欲收做弟子,行路途中,碰上抚吉山被妖邪肆虐,村庄尽毁,救下了年幼的我,却因此误了时机,待他赶到中都雁家时,这位雁家小公子已被苍梧宗收为弟子,不得已,他只好返回凌绝宗。」陆听澜说起系统不知道的事情,语气也带了几分怅然。 平心而论,这位他很少见到的仰境尊者,是个很好的修道者。 但很好的人,遇到不如意的事情,也会有不满。 「因我被测出天生剑骨,仰境尊者似乎觉得这是上天给的弥补,便也高兴的将我收做了徒弟。为了炫耀,他还特意带我去苍梧宗元桓仙尊面前走了一趟。」 陆听澜便走边说。 两宗离得近,又同是修为高深、地位尊贵的仙尊,指着他二人各自夸奖了一番,说起雁景惟,是天上地下第一人,说起他,更是万年无人能出其左右,有些暗暗比较之意。 「可惜我后来一直无法引气入体,被发觉剑骨有缺,仰境尊者从前的欣慰和欢喜,怕是都换做了失望和懊恼。」 仰境尊者自觉在元桓仙尊面前丢了脸,此后几年都不肯外出,一出门又是好几年,直到在外面收了言居琅做弟子,才又扬眉吐气起来。 仰境尊者不喜见他,实在是很合乎情理的一件事,除此外,也没有对他不好过。 系统后知后觉的理解过来,他这位宿主备受冷落的原因,也有雁景惟的一部分。 「不过,大抵是因为那时候,我刚来到这个世界,所以记忆格外深刻些。还记得雁景惟从前是个充满天真和斗志的小少爷,如今竟看不出一丝养尊处优了,能有今日的名声,想必也付出了不少努力吧。」陆听澜的语气听不出半分羡慕,仿佛只是说起一个和自己从无干系的人。「他的刀用的极好。」 第11页 系统不知为何沉默了,一语不发。 过了好半晌,它才开口,「按照原着,过几天你会被人偷袭,而他会因为追踪幕后主使而被偷袭受伤,与言居琅比试的时候,错失筑基场的魁首。」 「完成主线任务,助力主角【崭露头角】,奖励100000经验值,请宿主加油。」 陆听澜嗯一声,当做听到了。 …… 从膳堂出来,陆听澜看到一群身着北斗七星服制的人在广场上忙碌不停,他们搭建出了一个巨大的舞台,另附若干小摊位,看上去……有些像是后世的展销会。 七星斋的弟子忙碌不停,还间或领着人去取号码牌,註册摊位。 陆听澜看到邢迎也在其中,手脚并用的挤在其中,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他对这些没什么兴趣,转过身往山上走去了。 第二日,陆听澜练剑的途中,雁景惟来了。 二人照旧互不干扰,各自练剑,只是在走时,雁景惟给陆听澜留了一个储物袋。 陆听澜打开看了,发现是成堆的灵石,还有一张小纸条。 ——场地费。 这小小的竹林,实在不值当这么多的灵石,不过这些大宗门的天才弟子总是不缺钱花的,陆听澜没有扭捏的收下了。 这般过了半个月,宗门大比正式开始,元婴修为的比试一贯久而勐烈,率先开始,待这场比到三分之一时,金丹开始比,最后才是筑基。 自从大比正式开始,雁景惟又增加了修炼的时间,从每日的一个时辰变成了两个时辰。 他的刀变得更快,看上去永远斗志勃勃。 陆听澜看着对方努力的神情,想起系统说的任务,他环视四周,没有瞧见任何奇怪的响动。 他想了想,上前两步,对方也恰好停下来。 「有事?」雁景惟开口,他的气息还没有平缓,吐出的话音里带着白雾,迷濛了声线。 陆听澜觉得这一声低音有点好听,很快回神道,「没什么……你们比试快要开始,用不用我暂时迴避,免得在这里打扰到你。」 雁景惟抬眸看他,一个清瘦且弱小的少年。他练剑带来的动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雁景惟身负盛名,各宗门派间,年青一代几乎没有弟子可以盖过他的锋芒,他自信,却不狂妄,临近比试,也难得有些焦灼。 他倒不是害怕打不过别人,只是担心宗门名誉因他而蒙尘。 此时此刻,他想与人狠狠比一场,可眼前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清瘦弱小的少年。 但他的剑不弱。 雁景惟收起灵力,将灵台封印,取出一把普通的长刀,「可否与我比一场?」 第7章 陆听澜这些年离群索居,身边没有亲近的人,修炼也大多是自己一个人,很少与人切磋。 不是不想,是找不到合适的对手。 通识峰上只有刚入门的新弟子,那些弟子一批一批的长大离开,陆听澜的对手永远是不满年岁的稚童。 于剑术上,那些稚童无法带给他对于剑招的震颤。 于输赢上,他更是讨不到好处。 修真之人仗着有灵气横行无忌,即便只是练气修为,他也很难赢过。 当看到雁景惟灵力封闭,那把一看就不常用的大刀发出铮铮颤动时,陆听澜不可控制的生出了战意。 这个人,愿意迁就他,以纯粹的剑招与他切磋。 这么好的机会。 陆听澜轻笑一声,提着剑迎面上前。 重刀横扫,软剑突袭,竹林中叶落簌簌,一青一黑两道身影穿梭于此,虽然没有一丝灵气溢出,却有惊人战意萦绕二者中间。 不知不觉间,二人比试了快半个时辰。 「锵」的一声,陆听澜手中的剑被打落。 就在方才,雁景惟的长刀再一次砍过来,陆听澜躲避不及,只能以双手举起剑柄挡住,但刀上附着的力量实在强悍,竟然直接将他手中剑打落,不仅如此,他两手虎口发麻,好半晌都不能握拳。 剑落了,这场比试也是时候停了。 雁景惟捡起地上的剑交给陆听澜,「这局没有输赢。」 陆听澜握住剑,抬眼去看他。 「我自幼练体,即便封存灵力,身躯也早已经刀枪不入,你刺中我好几剑,我却只击落你一次武器。」雁景惟缓缓开口,这一场比试虽然未用上灵力,却叫他觉得酣畅淋漓。 雁景惟不由得仔细打量眼前这个,能与他打个平手的少年,他毫不犹疑的想到,待眼前人成长起来,日后这修真界定然有他的一席之地。 只是不知道为何他的修为低弱,明明年岁不浅,还有一手十分了得的剑术……难道是近日才得以拜师仙门的么? 各大宗门招收弟子一贯喜欢年弱的,超过十二岁的便不再收,年弱的弟子揽入宗门,好吃好喝的养着,能从头培养心性,也能叫弟子忠于门派,反倒是大了的孩子心思多,不那么听管教…… 陆听澜不知道雁景惟心内所想,就是知道了,也只会轻嗤一声。 眼前人怕是怎么也想不到,他跟前这根老木是曾经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 陆听澜缓过劲来,用灵气沖刷全身,洗尽方才比试带来的疲惫。 还是修仙好,灵气是这么好的东西。 「输了就是输了,于力量上,我远远不及你,只盼日后能赢过你。」陆听澜开口。 第12页 「嗯。」雁景惟应了一声,又觉得这样太过高傲,又补了一句,「我比你早入门许久,你有这样的本事,已是不俗。」 话音落,陆听澜微微颔首。 二人一时无话,陆听澜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便想离开。 再者方才一番比试,叫他有了新的灵感,迫不及待想记下来。 想到这里,陆听澜朝雁景惟拱了拱手,便提剑归去了。 雁景惟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姓名,「你——」 人已经走了。 雁景惟停顿片刻,继续修炼。 …… 走出去老远。 系统开始冒头,它不满的小声嘟囔着。 系统:「宿主,你这么辛苦修炼,还不如积极做任务,这次的奖励有十万积分,能一口气送你到鍊气中期!」 系统:「只要你一心为男主扫平障碍,为他造势,为他痴,为他狂,积分哗啦啦的就来了,比这么辛苦修炼见效快多了。哄好了男主,还能恢復天生剑骨,你就能打赢雁景惟了。」 陆听澜一心想着修炼,闻言不免觉得聒噪,再听它话中意,却是心念一动:「恋爱脑系统?」 「嗯嗯,我就是恋爱脑系统!」系统欢欣鼓舞。 「你说得对,即便见不到人,也不代表任务不能做。」陆听澜收起剑下山。 此时的凌绝宗各处都被装点一新,宽阔的宗门广场上是各个宗门的弟子,不同的小摊在路边支起,那些人三三两两的待在一起,议论声和吆喝声彼此交叠,一派热闹景象。 陆听澜目的明确,直指赌局下注档口。 因为是百年难得一次的修真盛世,宗门之间并不过分约束弟子,大大小小的赌局都有一些,甚至长老们也在七星斋内押了注。 这里的弟子各个捧着灵石,不错眼的望着眼前名录,纠结着到底下谁的注。 他们纠结的不是押谁头名,而是押谁第二名。 似乎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雁景惟不能拿到第一。 陆听澜的视线从押注的热门榜单上扫过,听到设赌局的庄家大声吆喝。 「来来来,走过路过的不要错过,第二名热门选手,青霆门月如槐,此人于雷火中淬生,一手秽劫摧可除百鬼,她师尊在她这个年岁,只能做到她的一半。无定门荀渊,身负古族传承,才筑基,便已经有用本命法器玉沖镜。还有本宗正阳峰辛无咎,一贯是弟子中的头名……押输押赢,买定离手了啊!」 第二名的热门榜单里,甚至都没有言居琅的名字。 陆听澜往下翻了翻,才在在前十的赌局里面发现他。 陆听澜走到赌桌面前,将自己的全部身价都押给了言居琅,「我赌他能夺得魁首。」 「魁首?开什么玩笑。」 「小兄弟,难道你没有听说过苍梧宗雁景惟?」 「一看就是想押偏门赚大钱的,醒醒吧,魁首非雁师兄莫属!」 陆听澜神色认真的看向那位让他『醒醒』的弟子,「阿琅师弟天赋异禀,修为刻苦,我相信他一定能在比试上大放光彩。」 无人搭理他。 陆听澜也不与人争辩,而是退出赌局,在心底和系统讨价还价,「我因为对他一见钟情,无视普世人的衡量标准,盲目信任他会夺得魁首,并且为他付出全部财产,够不够恋爱脑?」 系统纠结,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够是够的,但是……」 陆听澜满意颔首,「积分。」 因为不是主线任务,系统不情不愿的只吐了五千积分,不过陆听澜也很满意了。 这五千积分外,他还能捞个偏门钱,赚得盆满钵满。 从人群里走出来,陆听澜看到雁景惟就站在不远处。 他和一群穿着各派服饰的弟子站在一起,每个人的胸前都佩了一枚金色胸针,像是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巡逻队伍。 对方似乎是刚好听到了他的话,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直直望过来,神色间亦有几分若有所思。 陆听澜与他目光对上,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尴尬。 前脚才说两个人打成平手,后脚就押另一个人能得魁首,这不明摆着说他不如言居琅吗? 换成任何人的面子被这样拉下来踩,想必都要生气的吧。 陆听澜觉得自己可能要失去这个切磋对手了。 太可惜。 才比了一次呢。 不过,他的任务就是要促成雁景惟失败,对比起来,眼下这点尴尬似乎不算什么。 陆听澜朝着雁景惟微微颔首,没有心理负担的离开了。 他走后,雁景惟走到赌局前,目光落在言居琅的名字上,注视良久,才离开。 雁景惟没有再来竹林。 陆听澜猜到会这样,也不失望,仍旧自顾自的修炼。 直到筑基期比试开始,陆听澜终于将重心转移,放在了言居琅身上。 对比其他热门选手的比试,言居琅所在的戌场并没有多少观众,陆听澜轻轻松松坐到了前排,一个只要言居琅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果然,在他落座后不久,就和台上的言居琅双目相对。 后者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嘴唇的微动,似乎无声喊了一句「陆师兄」,似乎对他的到来很是欣喜。 陆听澜抿了抿嘴,演了一抹羞赧的笑。 第13页 系统:「宿主,有戏有戏,等下男主下台,你往前凑凑,给他擦擦汗,送送关心。」 「修道之人不会出汗,只会流血。」陆听澜慢斯条理道。「若他第一场就要擦血,这男主不如让我来当。」 系统被噎了一嘴,不说话了。 言居琅的第一场比试,对上了一个小宗门的法修。 对方实力一般,对上兇悍的剑修没撑过几招,便落了下风。 陆听澜对这结果不意外,他一面看比试,一面在心里想,若他是言居琅,在台上该怎样出招。要剔除那些花架子,让剑发挥剑的力量才对。 待台上比试落定,陆听澜收回目光。 他站起身,正欲往台下走,眼角余光却见到一抹熟悉的背影。只是瞬息间,就消失在场外。 陆听澜微顿,随后朝着言居琅的方向走去。 「恭喜师弟,赢得比试。」陆听澜抿唇,略做拘谨的模样,「阿琅师弟剑术果然高超,不仅看上去叫人赏心悦目,还不失剑术的凌厉,一抹一挑,极为精妙。」 被夸总是让人受用的,言居琅笑得眯了眼,「师兄这般夸我,我可要当真了。」 陆听澜认真道,「我说的就是真的,并非有意奉承你。」 言居琅也不由得正视几分,「多谢师兄,如此信任于我。」 「对了,听闻师兄前几日在赌局上押了我做魁首。」言居琅话音一转,「还没有多谢师兄,为我宣扬了一番,待比试结束,我将那些灵石补给你。」 「不、不必,我自己做的决定,何须你来补。」陆听澜拒绝道,恰到好处的露出、被发现秘密的羞耻感。 言居琅继续道:「师兄,你攒些家底不容易,你不是还要下山吗,若是都输光了,日后可怎么办。」 「不会输的!」陆听澜肯定道,「我下赌注是因为我相信你,并非是意气用事。」 这话便极为意气用事了。言居琅无奈,却不好一再开口,怕伤到眼前这位师兄的自尊心。心里却想着,等日后有机会,用别的法子给陆听澜补回去。 走出比试场,陆听澜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同系统对话,「刚才的表现,起码值五千积分。」 系统没有回应。 陆听澜抬头,发现雁景惟就站在不远处。 对方似乎,是在等自己。 第8章 雁景惟是有话要问陆听澜,但和修为的事情无关。 在观看比试的时候,他也在脑海中模拟言居琅的对招。 但任凭他想破头,也想不出陆听澜投注言居琅的理由。 这并非是他自夸。 单论修为,言居琅要比他低一个阶,招式上,也更多是花架子。 不懂剑的修士们兴许喜欢看这样的对招,但陆听澜便是剑修,且招式凌厉果决,怎么会如此认同言居琅呢? 他怀着这样的疑惑离开,又等在场外。 起初是想听听陆听澜认为言居琅会赢的理由,但他却不小心听到二者的对话。 陆听澜在言居琅面前呈现出,他从未见过的一面,腼腆、羞涩,以及那些话语和肢体动作中呈现的暧昧,让他明白,陆听澜选择言居琅并非是因为实力。 原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的疑惑便迎刃而解了。 况且,他从未自报家门,对方不认识他,自然不知道『雁景惟』这个名字代表的力量。 雁景惟想通这点,便不再纠结此事。 他本想离开,却又想到往后的时间要被比试占据,怕一时间不能再去找陆听澜,便想先交换个名字,留个玉录,也免得日后找不到人。 …… 陆听澜原以为雁景惟是来质问自己,已经做好准备喊人了。 不过出人意料的,雁景惟只是走到他面前,自报家门。 雁景惟:「我名雁景惟,师尊取字成野,尚未有道号,你可唤我的名字雁景惟或我的字。」 元桓仙尊忧心弟子性子太过板直,失了平素生活休闲的乐趣,便为他取字成野,是盼望他能多些恣意和放松,不料雁景惟在板正的路上一走就是多年,且越来越正。 陆听澜愣了愣,也报上自己的名号。 「陆听澜……」雁景惟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我没有玉录。」陆听澜解释。 雁景惟以为他是没有灵石。 刚入门的弟子都没什么钱,加上才为他人付出赌资,想必家底空空。他想也不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没用过的玉录,「送你,待日后有机会,我们还可以再约切磋。」 他存粹欣赏陆听澜的剑术,认定他未来的成就不会低。 陆听澜自然感受得到对方的诚挚,倒也不扭捏,接过玉录,以灵石驱动之后,互相留下彼此的灵印。 修真之人以灵印为引,方便联络。 「还有一事。」雁景惟补充道,「你才在修道初期,该以修炼为重,情爱虽诱人,却不可误了正事。」 这番话说教的意味太重,雁景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又补充道,「只有提升修为增长寿数,才有更多的年岁可以相伴。」 说完,雁景惟就走了。 走出老远。 陆听澜捏着手中新鲜出炉的玉录,若有所思。 系统:「宿主,他都没有跟你生气,他真是个心胸大度的好人。」 第14页 「确实不太一般。」陆听澜沉思,「他走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系统也不知道。 陆听澜回过头,远远看到试炼场的出口处,猜测对方应该是听到了他和言居琅的对话。 他略微挑眉,觉得自己演的应该还算成功,至少系统的积分拿到了,外人也信他对言居琅的表现。 接下来的两天,陆听澜都雷打不动的下山观看比试,言居琅又上场两次,顺利进入前十六名,此时的他已经初露名声,只是还算不上是夺冠的热门。 此时围绕在言居琅身边的人又多了,陆听澜都挤不进内围。 系统急的一直催他上前,「快快快,等下没位置了。」 陆听澜却我行我素的站在外围,不过,是站在言居琅一定会路过,且看到的方向。 只要接收到言居琅看到自己的信号,他就会毫不犹豫的退场。 等到了第三次第四次比试的时候,言居琅已经会下意识的在路边寻找陆听澜的身影了。 陆听澜把这个当成上班打卡,打完卡,就打算离开。 路上刚好碰到其他场次出来的选手,他都不认识,目不斜视的离开了。 他却不知道,因为自己近来下山频繁,已经再次引起了凌绝宗内弟子的讨论,又适逢盛事,关于他的事情,渐渐的在其他门派的弟子中,也流传开来。 那些人看他大多是怜悯的,当然也不免嘲弄,见到传说中的天才比自己还不如,又有些侥倖的快感。 「我若是他,必然是不敢出门的,还不知外人如何议论他。」 「能厚着脸皮在凌绝宗里待十年,他怕是早就不怕议论了。」 「嘿,他也算出过名,哪像咱们,上头压着那么多师兄,何曾有出头一日。」 雁景惟听着路过之人的议论,终于想起,为什么觉得陆听澜这个名字熟悉了。 十一年前。 他在中都本家时,因为天命一说,名声响彻天下,各大剑宗器宗法门都有人来寻他,意欲收归门下,唯独凌绝宗无人询问。 他年弱时,不懂什么器修法修的区别,只是一心想拜入最厉害的宗门凌绝宗。 可凌绝宗的仙师始终未至。 加上雁家祖先以长刀立族,天下最出名的刀仙又在苍梧宗,家中长辈权衡过后,决定让他去苍梧宗。 他一入门,就被元桓仙尊收做亲传弟子。 才拜师不久,又听说凌绝宗仙师来访。 他和另一名小童被两位仙师放在一起比较,听到仰境仙尊说起错过雁家,都是因为这名小童,而这名小童的天赋极高,不比他一句空泛的天命,而是切切实实能登顶至尊之位的天生剑骨,他便觉得委屈和嫉妒。 他因此被气得掉下眼泪,在无人时对那小童放过狠话,说日后一定要将他打败。 他还记得那干瘦的小童笑眯眯的,跟他说了一句。 ——【做你的美梦吧,小胖子】 年弱的雁景惟如何懂得这个伪小孩的,被气的哇哇大哭,深深的记住了这个人。 人想起自己的黑歷史,总是会忍不住尴尬的。 雁景惟默然了好一会,才从过去的羞耻中回神。 冷静下来,他又忍不住想,陆听澜是如何度过这十多年的。 他不是第一次知道陆听澜的事情。 从前他将陆听澜视作自己唯一的对手,即便隔着两个宗门,也总会去打探陆听澜的消息。 在得知陆听澜无法修炼的时候,他是窃喜过一阵的。 但在那种扬眉吐气的窃喜过后,他的心底升起一抹恐慌。 天才的名号缀在头上,是荣誉也是枷锁。 他惧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陆听澜,被无尽的流言蜚语攻击裹挟。 所以他很努力的修炼,不敢再说一句辛苦,亦不敢再和从前一般怕累。 多年过去,他总算没有让同样的流言落在自己头上。 当修炼成为习惯,当他爱上长刀在手的感觉,修炼便不再是难事,他的心境也渐渐发生变化,终于不再为外物所扰。 但此刻的他,却又变成年幼时候的那个他,再次对陆听澜这个人产生好奇。 从凌绝宗广场到通识峰不远,雁景惟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踏上了这条路。 远远的,他就看到陆听澜的背影。 在空无一人的林中小道上,孤身行走,孤单寂寥。 他踌躇着,不确定要不要上前。 上前要说什么?该怎么招唿?对方是否还记得当初,也已经认出他? 对比幼年时,陆听澜似乎已经变了许多,变得沉稳且坚韧,也始终没有放弃剑术…… 忽然,林间窜过一道黑影。 那黑影径直朝着陆听澜而去,身形转换之际,又有几许银光闪过。 「躲开!」雁景惟提醒道。 陆听澜在听到声音的瞬间,便连忙躲避,却还是快不过黑衣人,胸前臂膀上都不慎被暗器击中,登时气血阻塞,灵气凝滞于肺腑,不得运转。 当是时,雁景惟举刀上前,为陆听澜扫去大半暗算,又纵深一跃,与那黑影缠斗起来。 陆听澜扶着胳膊坐在树下,双眼不错漏的看着场上比试的二人,那黑衣人的修为分明更高深些,却不敢放开手脚来打,显然是顾忌着这里是凌绝宗,不敢引人前来。 第15页 陆听澜心知这是剧情开始运转了,趁着自己的手还有知觉,不慌不忙的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支云笛,迅速吹响,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免得待会晕过去磕到了。 凌绝宗弟子人均一把云笛,在外用以唿唤同伴,在宗门内吹响,便是用以提醒同门,有险情。 林中缠斗的黑衣人听到声响,目光怨毒的扫向陆听澜,抬手便甩出数道银光。 陆听澜当即闭眼躺下。 果然,在他躺好的瞬间,银光入体,他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正赶过来护人的雁景惟见状,动作不由得一滞。 那黑衣人毫不留恋,往山下的方向跑。 雁景惟犹豫一二,思及方才的动静已经够吸引人前来,料想陆听澜不会再遇危险,便不去管他,提起刀朝着黑衣人追了上去。 …… 再醒来时,陆听澜已经躺在了东鹤峰的医庐里面。 医庐里没有其他人,陆听澜便也不急着起身,而是在心底同系统对话。 陆听澜:「我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雁景惟受伤了吗?」 系统语气幽怨,「受伤了。」 第9章 陆听澜活动了一下筋骨,除了有些疲惫之外,倒是没有感觉到有哪里受伤。 他打开门,却见有两人守在门口,见他醒来,当即将他带去了宗门议事大殿。 在路上,陆听澜知道了后续发生的事情。 如剧情那般,那黑衣人原只想要陆听澜一人,不料惊动了雁景惟,为了逃离凌绝宗,下了狠手重伤后者,导致雁景惟此刻还没醒来。 苍梧宗的人正在找凌绝宗的人要说法。 现下他醒来,自然要去掌门面前回话。 他到的时候,大殿里站着许多人,有苍梧宗也有凌绝宗的人,许久未曾见面的仰境尊者也在,他身边单悉和言居琅都紧跟在左右。 单悉板着脸看不出表情,言居琅目露担忧,而仰境仙尊见到这名许久未见的弟子,也是心情复杂,垂眸望着台阶,当自己不存在。 掌门鸿宇仙尊温声道:「不必紧张,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今日之事,可知是何人伤的你?」 陆听澜摇头,「弟子走在林中,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雁师兄突然出声提醒,只怕都不知发生何事。」 鸿宇仙尊又问,「那人埋伏在你上山的竹林中,目的是奔你而来,往日可有察觉哪里不对?」 陆听澜:「不曾。」 他在凌绝宗十来年,活的像个透明人,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便是和几个人不对付,那些人也没有这样的胆量和本事来暗害他。 那名黑衣人,只会是这次宗门大比进来的人。 鸿宇仙尊心里也知道,只是例行公事问一问他罢了。 见他们三言两语,将事情推得干净,苍梧宗的人却十分不满。 一名老者站出来,看模样像是苍梧宗的长老,「这么说来,此事倒与你完全无关?」 陆听澜疑惑的看过去。 那老者上前几步,「有弟子说,你在几日前曾下注,赌你的师弟夺得魁首。今日七星斋匹配选手对试,下一场比试正是你师弟对上成野,而下午,他就同你在竹林里出了事,此刻他重伤昏迷,已是不能再参加下一场的比试。」 也无怪苍梧宗的人多想,任谁在这关头出了事,怕是都要怀疑一番。 陆听澜听了并不生气,毕竟雁景惟确实是因为救他而受伤,于情于理,他都是理亏的一方。 陆听澜:「我下注师弟,全然是为同门之谊,何况,凭我的实力,哪有本事伤害雁师兄?」 苍梧宗的长老哼了一声,「你是没有这个本事暗害,但保不齐你幕后有人,盼着以这场赌局以小博大……再者,你与他也算同时出世,你没有仙缘,成野却是仙途坦荡,故你因为嫉妒而与他人合谋,算计我们成野,也不是没有可能。」 原着里的陆听澜没有下注这回事,但因为公开宣扬过相信言居琅能夺得魁首,也被叫过来问过话。 这番因嫉生恨的言论,自然也狠狠伤害了原主本就敏感的内心。 原主被质疑过后羞愤难当,偏激得直接让人对他搜。搜魂一法极为阴毒,被施术者,轻则修为受损,重则根基被毁,灵智全无。 原主执意要自证清白,梗着脖子让人对他搜魂,若非后来雁景惟及时醒来,为他解释清白,只怕真要走上那一步。 换成现在的陆听澜当然不会这样,不过被人这么质问还是有点不爽的。 他缓缓开口,「长老,说这些话是需要有证据的,你没有证据便以恶意揣测于我,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揣测,你们苍梧宗因为嫉妒我们凌绝宗为第一仙门,故而故意指使本宗弟子在凌绝宗出事,以此生事,故意抹黑我们。」 「你!」那长老果然羞恼,站起来指了大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上首的凌绝宗众人也对陆听澜刮目相看,倒想不到他还有这般的口舌,竟一下反客为主,让苍梧宗拿出证据来了。 正是此时,有人来禀雁景惟已醒,苍梧宗众人顾不上再与凌绝宗人对峙,直接离去。 碍于情面,凌绝宗几人随后一同前往,陆听澜也跟了上去,不远不近的缀在最后面。 去的路上,陆听澜一直在等,等系统跳出来说人设不符,给他处罚。 第16页 但系统始终未有动静,他唿唤系统,系统也并未回应。 前面的言居琅放慢脚步,走到了陆听澜的身边,他悄悄碰了碰陆听澜。 言居琅:「师兄,你在想什么?」 陆听澜回神,「没什么。」 言居琅又道:「师兄,对不起,若非这次刚巧选中和雁景惟比试,你也不会被怀疑。」 陆听澜的视线掠过前面离得不远的两位仙尊,这样的距离,对于两位仙尊来说,这番『悄悄话』根本藏不住一了字。 他心知言居琅是拿自己在演戏,为的是博前面两位的好感。 戏台搭好,陆听澜自然不能让他就此落幕。 何况,他也要演呢。 不过是演给言居琅看的。 他佯装错愕,「与你有什么关系?就是没有比试的事情,他是和我同时遇险的,我也会被问话。」 「师兄没有怪我就好。」言居琅道,一张年轻的脸上满是诚恳。 陆听澜摇头,「自然不怪你,只是不知道雁景惟怎么样,若真伤重,也是因为救我之故,只怕让宗门颜面有损。」 他状若忐忑的朝着前方投去视线,被言居琅收归眼底。 陆听澜又转过头,朝着言居琅笑了笑,并未再说话,只是微微落寞的阖下眼,显出心情不佳的模样。 言居琅觉得这位师兄果然心思敏感,在堂上时虽然言辞珠玑,但其内心并未有表现得那样强大。 不过他情况特殊,担心被宗门厌弃,也是情理之中。 真是让人忍不住怜爱呢。 到了苍梧宗营地,雁景惟虚弱的靠在榻上,正同身边人说明当时的情况。 原来他追出去之后,那黑衣人一直带着他兜圈子,想甩开他,却不想一直他紧追不捨。 那时候事情已经闹大,凌绝宗开始戒严,黑衣人怕再晚些引来更多人,当即不再掩饰,重伤了雁景惟,随后便不见了踪影。 长老问,「照你这样说,那人的修为远不止于筑基?」 雁景惟点头,「只怕有分神期往上。」 「有这等修为,何必埋伏一个刚练气的弟子?」众人不解。 仰境仙尊眉眼微动,转过头来,和掌门鸿宇仙尊对上视线,发现对方都和自己想到了一处。 陆听澜见到他们的眉眼官司,心里门清。 这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 修道之人与天争命,资源可以抢,但天赋却是抢不来的,为了让修炼更加顺利,找炉鼎,养灵奴,也是有的。 更有甚至,会养血童,取灵根,总之手段频出,无惧大道威严。 陆听澜说仰境仙尊是好人,并非仅仅是因为对方救了他,也在于对方这些年一直在庇护他。 明明想到他,就会觉得丢了颜面,但他能以凡人之身留在凌绝宗,也是对方默许的。 因为一旦从凌绝宗离开,他就有可能落入邪修的手中,被扒皮抽血炼化灵府经柱。 陆听澜从前所处的环境太过闭环,通识堂的课程上,也不会将修真界的黑暗掰开来讲,所以他才想着到了年纪就离开凌绝宗,去凡人之境谋生。 要不是系统出现,让他看到原着,他只怕还想不到这一点。 仰境仙尊将他的猜测说与众人听,那些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陆听澜的身上。 苍梧宗长老才被他呛过声,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说到底,陆听澜也是苦主,而雁景惟受伤,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 掌门鸿宇仙尊适时表态,「叶长老放心,此事在我们凌绝宗内发生,我一定会叫人查明此事,揪出幕后之人,也好还雁小友一个公道。」 …… 从苍梧宗的营地里出来,两名仙尊有事要忙先行离去,只留单悉和言居琅陪伴在陆听澜的身侧。 「师尊方才发了话,叫陆师兄去宿云峰上住,免得再遇贼人,正好现下有时间,不若我直接帮师兄搬一下家。」言居琅道。 单悉微微颔首,和言居琅一个意思。 陆听澜面露感激,「如此,要麻烦大师兄和师弟了。」 「不妨事的。」言居琅爽朗道。 陆听澜的东西不多,一个储物袋就能收拾干净, 从小院里出来,看着住出感情的小院,陆听澜还有些许怅然。 言居琅看出他的心情,安慰道,「待宗门大比结束,一切安全了,师兄还是可以回来住的,待会叫大师兄吩咐下去,不许人占了你的院子。」 陆听澜听他这样贴心,不由得十分『感动』,「师弟,多谢你,大师兄,也多谢你。」 大师兄单悉得了一个『也』字,不由得皱眉,看向陆听澜和言居琅,不明白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陆听澜被安排住在乘云殿,后面就是言居琅所住的揽云殿。 乘云殿原是单悉的住所,不过单悉自从修为上涨至元婴后,就已经被允许在宿云峰内挑一座小山头自己住了。 现在两人成了邻居,把沉寂了一天的系统都给炸了出来。 系统:「宿主啊宿主,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么好机会,一定要想办法多和男主培养感情!我看今晚就可以去找男主夜谈心事。」 陆听澜听他越来越夸张,和初次见面时的冷静机械全然不同,怀疑系统至少是某种高阶智能。 第17页 「在我和男主夜谈心事之前,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消失了一整天的事情。」陆听澜淡淡问道。 系统的一颗心悬了起来。 第10章 陆听澜在等系统的解释,验证他心中的答案。 其实他自己已经在心底,为系统编出好几个答案来了。 比如,做兼职。 听起来很好笑,但高等智能做这样的事情似乎也不是不合理。 再比如,它不能出现在有高阶修为的修道者面前。 后者是陆听澜想听到的答案。 这意味着,系统的存在不是无懈可击的,它可以被此界的修士察觉,如果被发现,是存在一定可能被击败甚至被除去的。 陆听澜不喜欢被挟制的感觉,他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但是出人意料的,两者都不是,甚至不是陆听澜为其预测的其他几种答案。 系统:「我在监测那个伤了雁景惟的反派,唉,雁景惟真惨,居然被伤得这么重。」 陆听澜微怔,「你很关心雁景惟?」 系统扭扭捏捏的,「他很努力,也很有天赋。」 陆听澜瞬间觉得怪怪的,有种自己的系统是对家粉丝的感觉,这比系统喜欢言居琅更让他觉得奇怪。 「你……」陆听澜想了想,发现说什么都不合适。 算了,就当他想太多了。 …… 系统让陆听澜去接触言居琅不是无的放矢,至少两个人的对话机会多了许多,陆听澜的积分涨的也快了许多。 但修炼不是那样简单的事情,他努力了许久,都没有到练气中期。 期间,他去看了一下雁景惟,关心了几句,见雁景惟看向他的眼神颇为奇怪,却又什么都没说,就猜到对方应该是记起自己了。 他失笑,「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雁景惟道,「就在受伤的那一日……听人提起你这些年的遭遇,就想起来了。」 「原来你是特意去找我的吗?」陆听澜问,这倒是和剧情完整契合上了。 雁景惟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只是观察陆听澜的神情,让人猜不出想法。 陆听澜其实也不熟悉雁景惟。 他猜不到对方的想法,同理,也不认为自己和对方可以谈很多东西,稍微关心几句之后,便告辞离开。 从雁景惟伤重后,苍梧宗便为他退了比试,言居琅少比一场,直接晋级前八,事后又运气极好,匹配到一名实力稍弱的音修,胜过对方入了前四。 到最后的比试,只剩下言居琅和青霆门月如槐,无定门旬渊,以及本宗正阳峰辛无咎师兄。 这场比试到如今,这四人的名声都被大肆宣扬开来,其中实力稍弱的只有言居琅。 四进二的比试中,言居琅与无定门旬渊对上,仗着剑修越级杀人的优势,入了决赛,与青霆门月如槐竞争魁首。 回望言居琅在决赛前的三场比试,场场兇险,却又运气极好的胜过对方,堪称越阶胜利的典范,一时间声名大噪。 外界渐渐有了传言,将他与万年前天衍阁的预言合上,直言他与雁景惟就是预言中的刀剑双流,清云双杰,有望一刀一剑噼除天障,飞升上界。 上一个被这么大范围宣扬的刀修和剑修,正是他们的师父元桓仙尊和仰境仙尊。 不过这已经是老生常谈了,每界宗门大比中若有显眼的剑修和刀修出现,都要被这么说上一遭,近些年传的格外狠一些,这还是因为雁景惟的存在。 就连陆听澜刚入仙门时,也有人这样说过他与雁景惟。 及至决赛。 陆听澜场场比试都有来看,从一开始自己一个人来,到如今和言居琅一同出现,其他人似乎也习惯了二人的亲近,只有一些仰慕言居琅的师弟妹们觉得不满,认为二人实力不相当,言居琅平日定然对陆听澜多有迁就。 陆听澜不知道这些,他在想自己投注的赌局能赚多少。 台上比试如火如荼,台下他心底的算盘也打得噼啪作响。 灵石赚得多,他就可以买很好的灵剑,也可以买高阶的法衣,关键时候还可以保命…… 他以往不在意灵石,是因为他没有需求,现在有了需求,免不得就要重拾老本行,挣一点家底。 做剑修真的不太富裕。 有人坐到了他身边。 陆听澜不回头都知道是谁。 只有一个人会闻着钱味找过来。 邢迎语气酸熘熘的:「你真是要发大财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那么多灵石,肯定很难花吧。」 「也没有多少。」陆听澜语气淡淡,「不会给你的,死心吧。」 邢迎一哽,幽怨十分,「我也不会要你的,你还是继续教我做生意吧,我也攒了些家底,是时候创业了。」 「创业?」这个词吸引到陆听澜。 邢迎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讨好又算计笑,「我打探到消息,七星斋打算在近些年扩张在东境的生意,我想盘个铺子,将现在做的生意做大一点。」 「还想当二道贩子?」陆听澜问,现在邢迎在做的,就是将宗门内弟子的来的物件,低价回收,再换出到山门外去,「你将想与七星斋打交道,至少得有能垄断凌绝山脉的本事。」 陆听澜倒是不担心邢迎的修炼,毕竟这是个修仙世界,有剑道音道,就有商道,只商道传承甚少,没几个人能走到顶。现今商道的领军人物,便是七星斋斋主万万千。 第18页 邢迎本来是要修商道的,可凌绝宗内不设商道,她又忧心未来难登大道,只好弃商从文,但也没完全放弃赚钱做生意。 文道,一个靠读书修仙的道。 邢迎腰间一只九转参笔,不用来念书习字,用来算数折价。 「试试,试试才知道行不行。」邢迎讨好道,「就是眼下启动资金不足……」 陆听澜挑眉,打断她后续的话,「拿一份能让我心动的证明出来。」 这就是会考虑的意思了,邢迎觉得陆听澜是如此的可亲可近。 这些年她每每赚不到钱,都会来蹭陆听澜的经验,这次竟然让她蹭到真金白银了! 陆听澜没有让她高兴的太久,「现在,你最好许愿言居琅能赢得比试。」 台上的言居琅在与青霆门月入槐的比试中,渐渐落入下风。 第11章 青霆门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 它身处极北之境沽万岛,那里是传说离上天最近的地方,岛上有一处奇观,常年雷火不断。 青霆门人引雷火修炼,淬体炼心,是以体质强悍堪称整个清云之最。 月如槐更是从胎腹降生之时,就意外受了雷火,不仅体质强悍,对雷法也是运用自如。 雷火至纯至阳,专克邪祟鬼物,于日常对阵中,修士们被雷火击中,也要脱层皮。 月如槐一开始并未使用雷法,她的基本功十分扎实,单凭实力,就能压过言居琅一头,待言居琅被她打入下风,她才驱动经脉,调出掌心雷,企图一击送言居琅下台。 此时,变故横生。 那细长的银龙闪电从月如槐手中迸出,落在言居琅身上,竟被弹飞了大半。 场上众人都是一愣,场上月如槐更是盯着手心,面露不解。 言居琅也不明白这变故的所在,但他很快回过神来,知道这是好时机,连忙驱策灵剑上前,与月如槐缠斗起来。 掌心雷失效,月如槐的节奏也被打乱,慌乱抵抗之中,不死心的又用了几次雷法,均是被弹飞大半,言居琅没什么事,她的灵力快要枯竭了。 陆听澜看完全程,目睹所有人脸上的不解,和系统对话,「真龙之气,能保他到飞升的时候吗?」 言居琅本是凡境皇朝的皇子,沾染人皇传下来的真龙之气,这份气息能保人皇不被修道之人挟制,保证凡境的安稳,同时和人族气运相辅相成。 言居琅从修炼开始,这份真龙之气也在暗暗庇护他,能让他抵御住天地五行带来的伤害。 第一个修炼路上的金手指。 系统思索片刻,「正常情况下,随着人境王国的覆灭,他身上的龙气也会随着减弱,但是因为他的筹划,他的皇朝一直保持屹立,甚至赢过其他几国,所以、只要人族气运不倒,他的真龙之气就还能庇护他。」 陆听澜抬眸,望着场上渐渐扭转过来的局势,目光深深,「所以,如果他所在的国家覆灭,被人取代,他身上的真龙之气,也会削弱。」 系统惊恐:「宿主你在说什么!」 陆听澜嫌他吵耳,「对凡境的人下手会有孽力在身,我还想飞升,不会做这种蠢事。」 系统却觉得不是很安心,它悄悄提点道,「宿主你的目的不是回家吗,最轻松简单的路就是讨好男主,他有真龙之气对你是好事。」 「当然。」陆听澜回答,「我还要用他这份真龙之气,为我找到无相灵髓。」 陆听澜当然不会对言居琅做什么,他其实什么也不会做。 场上的比试渐渐出现扭转,言居琅的赢面变大。 一旁邢迎的内心也跟着上下起伏,紧张的抓住腰间的笔,口中默念招财诗,「招福纳祥如思默,财入豪庭聚吾座,进仓迂转后继至,宝地风水门庭若……」 陆听澜:…… 不多时,场上分出胜负。 言居琅拼着重伤,终于赢下比试,只是才宣布了胜负,就在台上倒了下去。 眼下的言居琅身边有很多人,层层叠叠的拥护下,陆听澜挤不进,只能站在外围观望。 他脸上神情平淡,驻足观望片刻,就转身离去。 他去领了这次赌局赢来的灵石,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因为爆了大冷门,他的收入十分客观,足有三万灵石。 比他每个月十个的攒,要轻松多了。 这三万灵石一到手,他便拿出一部分,去换了一瓶高阶护脉丹。 紧接着又不慌不忙的往宿云峰上走。 他到的时候,那些来看言居琅的人刚走。 陆听澜敲门,「师弟,我可以进来吗?」 言居琅才应付完那些人,此刻正是想休息的时候,听到陆听澜的话,只觉得不耐烦,「师兄,我有些累了,想先歇着。」 陆听澜早知如此,声音微喘道,「我不打扰你,只是想看看你的伤,你好些了吗,要不要先用一些疗伤丹?我只是想看看。」 言居琅微嘆,「师兄,你进来吧。」 陆听澜拨乱额发,这才推门而入。 他紧张的上前,本想将手中护脉丹递给对方,视线一转,却见他桌边已经堆满了各色丹药,一时间捏着瓶身的手指用力,指节微微泛白。 言居琅察觉到他的动作,视线转过去,却只见他手腕翻转,只留下半截苍白的手腕。 第19页 言居琅猜他有东西要给自己,但也不戳破,毕竟他身边多的是上好的丹药,对方要给的东西只怕上不了台面,这才遮遮掩掩的。 再一看,他鬓髮微乱,声音急促,怕是刚从赌局上兑了灵石,又紧赶慢赶的去买了丹药,这才赶过来。 言居琅心中轻嘆,被陆听澜的举措所感动。 只是哪里用得到他呢? 早在他受伤下台之时,大师兄就已经餵给过他丹药了。 言居琅对陆听澜已经没了方才的不耐烦,「师兄这下可放心了,我的伤不碍事,早就有医师帮我疗愈过了,大师兄也餵我吃了灵丹,我现在只需静养即可。」 陆听澜呆呆的点头:「那很好啊,很好。」 言居琅见他这般,心中柔软,「师兄的心意,我收到了。」 陆听澜的脸颊登时红润起来,他慌乱道,「你我师兄弟一场,应该的。」 从房间里出来,陆听澜卸下气力,脸上的红晕渐渐的平息,听系统给他吐积分。 「叮咚,完成主线任务【崭露头角】,奖励积分100000,请宿主再接再厉。」 灵气灌入四肢五脏,陆听澜走在路上,修为就到了练气中期,步子一抬,就跨越五步远。 他心情舒畅。 不仅赚到了钱,还拿到了积分,方才演一场,连丹药也保住了。 得来全不费功夫。 系统系统郁闷,为宿主的抠门而心焦,「宿主,你明明买的是很好的丹药,放在那一堆里面也一点都不丢人的,为什么不给他。」 陆听澜语调轻松,「心意到了就行。」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送出去反而不够心意,像他这样的,更能击中人心的软肋。 他脚步不停,往山下走。 从宿云峰往宗门大殿走,越过三座山头,才是苍梧宗所在的地盘,陆听澜没有找人帮忙,靠着运气调息,顺便熟悉练气中期的力量,一路摸索到了雁景惟门前。 雁景惟的伤很重,配得上这一瓶护脉丹。 虽然人家也不缺这点丹药,但这也是他的心意。 系统这回什么都没说。 陆听澜发现了,它的心真是偏的。 他没有进去,只是将丹药交给苍梧宗的弟子,随后转身离去。 筑基场的比试最后进行,结束的时候,便也意味着这次宗门大比的比试即将结束。 凌绝宗包揽了筑基场的魁首和元婴场的魁首,只有金丹场的魁首被无定门的阵法师夺走。 苍梧宗一个都没捞着,走的时候十分愤懑,弟子间也颇有怨言,挖苦凌绝宗的话层出不穷。 陆听澜起先不知道,还是系统给他学舌。 系统:「他们说,从雁景惟出世起,凌绝宗一共捆绑过他三个人,你猜猜是哪三个?」 陆听澜一边看邢迎交来的策划,一边和系统聊天,「我和言居琅,还有一个是谁?」 系统:「还有一个是你们大师兄。」 凌绝宗打的招牌都十分夸张,比如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单悉,比如万年难得一见的天生剑骨陆听澜,和如今身负真龙之气,承载两族气运的言居琅。 最巧的是这三个人都是仰境仙尊的弟子,外界的传闻,已经从凌绝宗不要脸,进展到仰境尊者和元桓仙尊相爱相杀多年,连弟子都是他们相互比较的工具。 陆听澜听罢后眉眼未动,「这么看来,这些日子我要少出门,免得再触了师尊的霉头。」 系统哼哧哼哧,「不行啊宿主,男主攻的身份曝光之后,喜欢他的人越来越多了,你的第一个对手已经出现了。」 陆听澜动作不停,只是回忆了一下原着。 在原文里,言居琅战胜月如槐后,这位女修接受不了自己战无不胜的雷法,被人这么轻飘飘的弹飞,在宗门大比之后,不肯离去,强行在凌绝宗内住了下来。 她日日来宿云峰找言居琅,与言居琅反覆比试,想找出破解真龙之气的方法,一来二去的,渐渐的流出她与言居琅的暧昧传言,惹得一片女修伤心。 陆听澜是个混迹其中的小可怜,他都不能像女修一样哭哭啼啼,只是把心酸往心里咽。 原文在这一段里,有很多关于陆听澜卑微的描写,大多是围绕身份阶级来展开,原主想到自己修炼不如人,而对方连出身都如此高不可攀,就一阵郁闷,这些都令他胆怯自卑,不敢靠近言居琅。 正思索着,外面传来女修的声音。 原来那位女修已经到了宿云峰上,此刻正站在殿外等着通传。 陆听澜站在门口往外望了一眼,只见到一席青衣,随后言居琅出现,领着她一道离开了前殿。 系统急了,「宿主你上啊,打断他们私会。」 陆听澜不着急,「这是口口主攻文,与其担心女修,不如放宽心休息一段时间,正好近来我的修炼遇到了瓶颈,我需要闭关一段时间。」 「叮咚,解锁支线【红颜知己】,请打断二人相会,奖励积分10000,请宿主加油。」系统黔驴技穷。 陆听澜微顿,放下书册,起身出了房间。 第12章 陆听澜不是完全为积分折腰,他对月如槐修炼的雷法很感兴趣。 在原着里,天道不兴,天雷暴虐,修士修为越高,进阶越是难如登天,若再少几分气运,只到金丹元婴,那天雷就能将人噼得不得寸进。 第20页 然而他们不知道,天雷散了一分脉在极北之境,且就落在沽万岛上,岛上依运诞生一派青霆门,借着天雷修炼淬体,比寻常人在承受天雷之时更具优势。 这也是属于男主攻的机缘。 在这之前,言居琅以真龙之气抵御霸道天雷。 在发现沽万岛上的雷电奇观与飞升天雷有关后,已经到了小说的最后关头,这份机遇促使他成为第一个飞升的此界修士。 在沽万岛生活了千年万年的修士大能不知道,却偏偏让男主攻发现了。 陆听澜想知道,如果这法子被别人先用了,会怎么样呢? 他到时,看见月如槐正拉着言居琅,想要再比一场。 言居琅推脱不肯:「并非我不愿意与你相比,只是如今我旧伤未愈,不多时又要下山——」 月如槐是个看上去有些清瘦的女修,她闻言上下打量了言居琅几眼,似乎在验证他的伤是否真有那么严重。 不过,看是看了,她还是想试试,「你身上的真龙之气与生俱来,就算是肉体凡胎,我以雷法试探,应该也是伤不到你的。」 言居琅无奈,「月姑娘,我可不敢以肉身,来验证你雷法的厉害。」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月如槐有些郁闷的看着言居琅。 「我会轻一些的,确保不会伤到你。」月如槐不死心道。 陆听澜就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没有出声打扰。 在他看来,月如槐清瘦挺拔,眼神澄澈,对上言居琅的时候,不像其他人那般,眼底总是藏着点什么打量,她看上去总是十分赤诚,眼底没有秘密。 是个看上去有些倔强的姑娘,单纯执着。 陆听澜在工作中不喜欢和这样的下属来往,因为看着她的眼神,会下意识的不设防。 他是这样,言居琅也是如此。 果然,言居琅在对上月如槐的眼神后没多久,就败下阵来。 言居琅声音无奈,「好吧,既然你执意要试,我也只好却之不恭,只是还请月姑娘手下留情。」 月如槐眼睛一亮,不等再客套两句,就自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站定,同时掌心银光闪烁,蓄势待发。 「这真是……」言居琅怔愣片刻,旋即在对方的眼神催促中,为自己升起几道防护。 一开始,言居琅还以修为对抗,月如槐同样收着势,一点点试探双方的接受程度。 随着言居琅听从对方安排,一点点将防御减弱,再到完全卸下,那些滋滋作响的电流遁入他的脉搏筋肉,脸色也渐渐勉强起来。 「呃——」言居琅惨叫一声,半边身体跪在地面,手腕不自然的抽搐几下,唇角溢出鲜血来。 月如槐当即止住动作,想要上前去扶起言居琅,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陆听澜将手搭在言居琅的手腕上,残余的雷法让他的手指有触电的激流,他微微一颤,神情担忧,「阿琅师弟,你没事吧。」 他将言居琅扶起来。 言居琅闻言苦笑一声,「师兄,我现在没什么力气,能不能扶我去一旁坐下。」 「好。」陆听澜带他过去,兢兢业业的演恋爱脑,「师弟你重伤未愈,如何能这么莽撞,便是要帮助月姑娘,也该量力而行。伤情好不容易养好些,现下又受了雷法,还不知有没有伤到哪里……你这般不小心,师父和师兄们知道,都要担心你了。」 陆听澜的话缓解了言居琅心中的尴尬,他撒娇般道,「师兄,我知错了。」 两人在石桌前落定,月如槐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紧张的看着言居琅,眼底写满歉意。 「对不起,是我没有收住势,我以为以你的身份,是可以抵御住雷法的。」月如槐道,从储物袋中取出若干玉瓶,仔细看去,都是些高阶丹药,还有品相年份都不错的灵植宝石。 她道歉的手法是如此简单直接。 言居琅的目光从那些东西上挪开,他不缺那些东西,但不能误了和青霆门的关系,「月姑娘这是做什么,与你切磋是我答应好的事情,有如此结果,我也早已经想到,你实在不必为此道歉。」 话音落,言居琅又瞟了一眼陆听澜,「我师兄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小事罢了,不会惊动师父和大师兄。」 说得好像陆听澜要去告状一样。 陆听澜本没有这样的心思,但他如今是个自卑敏感的小可怜,便不做解释,假装没听懂。 不过月如槐也不知是不是没听懂,视线懵懂的朝着陆听澜望了一眼,才道,「是我强人所难,他要和你师父说也没有错的。」 陆听澜神情微动,视线转过来,恰恰和月如槐正对上。 月如槐走的时候将那些灵丹灵植都留了下来,说要先去同其他人切磋一番,言居琅也没有留她。 等她走后,言居琅调度气息,觉得仍旧不是太利落,便入了内殿打坐,临走前,还特意叮嘱了陆听澜不要将此时宣扬出去。 陆听澜自然应下。 从揽云殿走出来,陆听澜没有马上回房间,而是在宿云峰外慢慢踱步,细细思量。 今日雷法切磋,叫他发现一处更有意思的地方。 言居琅身上的气运,也不能无时无刻都能保护他。 今日切磋,言居琅并非是最后一下才被雷击中,只是他强撑着面子,一直不肯说,直到最后被击垮。 第21页 当他是凡人时,真龙之气能让修道之人无法对他下手。 然而当他是修士时,修道者的命运和气运结合,这份气运从皇族子弟身份上,过渡到了仙门弟子身上。 换言之,若他一着不慎用不出灵力,或者被高阶修士废去修为,趋近于凡人时,都会失去这份力量的庇护。 在修真界,想找出一个修为比他高,并且能废掉他修为的人可不少。 言居琅若不想被人发现这个弱点,只能加紧进阶,以免这份气运保命不成,反成他人嫉妒眼红的目标。 第二日。 言居琅的伤势未见好转,陆听澜不好耽误,便打算去找人来帮忙。 从宿云峰下来,他刚好碰上了辛肆。 他在路边唤了一声师兄,本想叫他帮忙,熟料辛肆眉眼不抬,当没看到他这人,径直飞走了。 陆听澜无甚感觉,继续找人帮忙。 反正言居琅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待走到了山下广场,陆听澜又碰上了月如槐,见她装扮整齐,像是要离开的样子。 陆听澜顿了顿,主动叫住她,「月姑娘若想继续验证真龙之气,我记得无定门有一位从凡境国度来的公主,或可一试。」 月如槐的眼睛亮起来,她认真打量了陆听澜几眼,郑重道谢,「多谢你。」 她太诚恳了,正直得像另一个世界的人。 陆听澜没忍住,又被她的眼神击败,主动与她说了几句。 「此事非姑娘一人的错,不过阿琅师弟的伤藏不住,若是被师尊发现了,还不知作何解释,就怕我那师弟自以为义气,却叫师尊误会了女修伤了人就走,伤了两宗和气。」 月如槐:「那我应当如何处置?」 陆听澜面露迟疑,「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尊长们处理这些事情都颇有经验,不如问问他们。」 月如槐若有所思,又向他道谢,顺手送出几分不轻的谢礼。 陆听澜也没客气,顺便在路边找了个跑得快的师兄,拜託对方去请大师兄单悉。 到了下午,月如槐便主动将事情禀到掌门处,仰境尊者也知道了,并未对她说什么重话,反而客客气气的将她送走,随后青霆门又送来赔罪礼,凌绝宗照单收下。 两宗关系更近一些,连带着受了伤的言居琅都成了功臣。 陆听澜深藏功与名,只在与言居琅闲聊之时说起这事。 言居琅没想到他还有这份处理庶务的本事,又惊又奇:「谁说师兄整日沉闷的,明明聪慧至此……只是师兄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知道无定门有一位凡境公主?」 「课上听老师说的,这位公主入仙门的时候场面颇大,故而记住了。」陆听澜佯装羞赧。 他上课是很认真的,毕竟通识堂就是他了解这个世界最大的渠道。 老师讲话好听,当八卦听也很有意思。 言居琅想起些什么,道:「我入门晚,听大师兄说,到时候也要去通识峰听些基础课,免得日后见到什么灵植灵兽的,都两眼一抹黑,认不出来。」 「师兄,听说你通识课上的极好,能不能教教我?」 「我都是死记硬背的。」陆听澜谦虚道。 言居琅却缠着让他教,陆听澜假当推辞不过,受不了言居琅的缠人劲,答应了。 眼看着时机合适,陆听澜趁机开演。 陆听澜:「师弟,雷霆鞭辟入肌里,定然很痛吧。」 言居琅摆摆手,倒是不以为意,「等结丹的时候还要受九天玄雷淬体,这点不算什么。」 「是么。」陆听澜吹下眸子,略显落拓,「当日见你被她伤重,我也想感受一番你的滋味,找月姑娘试了一番,只是我太弱了,连那么微弱的雷法都受不住……怪道我在这修道路上,也走不长远。」 言居琅怔怔的,「师兄,你……」 你竟然为了和我感同身受,特意去找了雷噼! 陆听澜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摆手,「没、没什么,我也不是为了你,只是自己好奇罢了。」 「师兄好端端的怎么会好奇这个。」言居琅闷闷道。 一时间两人之间气氛沉闷,言居琅在心里思索要怎么处理,陆听澜在数系统奖励的积分。 好半晌,言居琅才转移话题道,「师兄,再过些时日我要下山去一趟凡境,通识峰的事情,还是等回来之后再说吧。」 陆听澜被他推脱的语气『伤到了心』,沉默片刻道:「师弟不想见到我,我可以回竹林去住,不必如此。」 言居琅解释道,原来他拜师时父母担忧,特意叮嘱他要记得回家省亲,如今拜师已有三年,父母多年未见,是时候回去一趟了。 「原来如此。」陆听澜面上闪过艷羡,「师弟父母具在,返乡也有个归处,我的家在凌绝宗,日后却不能算做是我的归处了。」 言居琅安抚他,「师兄如今已经能够引气入体,留在宗门里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陆听澜勉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两人之间的氛围也不復先前轻松。 陆听澜除了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能引气入体的事情,此后并未在其他地方暴露过修为,是以如今言居琅还当他才刚刚引气入体。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系统的功劳,他敛息时,看上去还是和凡人差不了多少。 第22页 陆听澜也有心藏着修为,从刚引气入体到练气中期,他才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修为虽然还是很低,但修炼速度足够惹眼。 他还需要做一段时间的小可怜,顺便按照原着剧情,跟着言居琅去一趟凡人之境。 第13章 上次正经见过师尊,还是八年前。 陆听澜住在宿云峰快有一个月,今日,是第一次来见仰境仙尊。 值守的小童为他通传,打量他的目光充满新奇,也好奇他为何突然要见仙尊。 内殿里,仰境仙尊听到小童的回禀,面露怔忪。想起上次殿内问话,陆听澜谈吐条理富有逻辑,早已经不是小童了。 仰境仙尊:「让他进来吧。」 从大门入,路过一个青碧衔桥,再走两进门,才是大殿,仰境仙尊就坐在上首,陆听澜抬头,见仰境仙尊并不看他,便慢慢垂下眼睫,也不去看,一点点走到近前。 陆听澜:「弟子见过师尊。」 「你见本尊,所为何事?」仰境仙尊问。 陆听澜垂眸看着地面,语气沉静,「弟子想自请下山去。」 仰境仙尊皱眉,「那日与苍梧宗叶长老说的话,你难道都没听见去?」 仙尊一怒,威压尽显,只是很快撤去,让陆听澜不至于被压倒在地。 陆听澜没有因为仰境仙尊不高兴就生怯,他缓声道,「承蒙师尊照拂,宗门体谅,但弟子无缘仙道,做不到留在门内见师兄们长生,自己却慢慢老去,倒不如下山去,寻一条新的生路。」 「你可知,从凌绝宗出去,会遭遇什么。」仰境仙尊问他。 陆听澜点头,「若身死,也是我的命。」 仰境眸光复杂的看着陆听澜,想起多年前,任凭他翻阅古籍,收集无数珍奇宝贝,都始终救不了陆听澜剑骨经柱中的缺口。 渐渐的,他们两人都接受了这个结果。 彼时陆听澜才九岁,入宗门三年,见不到一点修炼的可能。 那一日,他窝在宽大的椅子里,周身孤寂,却笑着同自己说,「师尊,从这里到膳堂太远,总不好一直麻烦师兄为我往返,倒不如我自己住到通识峰去,也免得耽误师兄修炼。」 他颔首答应,从此陆听澜不再踏足宿云峰,他也藉口游歷离开宗门,两人多年不见。 外人传他失了颜面是假,但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弟子,却是真的。 是他兴高采烈的将陆听澜带入修真界,强加给陆听澜常人不能承受的预言天命,以为能带着这个弟子,完成几代先人留下的祈愿,孰料一开始就败了。 他改变了陆听澜的命运,也给陆听澜灌输了修道的执念,却不能同样赋予他修炼的可能。 他对这个孩子,是有亏欠的。 陆听澜却以为仰境仙尊长久的沉默,是不喜他多生事端,等待片刻后,又开口补充道。 「听闻人间也有很多意外引气入体的人,这些人没有仙门指引,修炼到极致也到不了筑基,却能成为人境宗师,开宗立派……他们受凡境气运保护,连修士也不能伤害他们,弟子若去了凡境,不敢想开宗立派,但愿能隐姓埋名,做一个普通人,度过这一生,师尊也不必担忧弟子的生死。」 这也是陆听澜原来就准备好要说的话。 留在这里,做庸人,去凡境,做回普通人。 见他受天道规则庇护这一点都想到,仰境仙尊知道,他只怕想下山很久了。 也是,十一年了,除去头几年还有些希望,后来这些年留在这山里,怕是内心已经折磨过无数次了。 良久,仰境尊者开口,「既已经想好了,那便下山去吧。」 陆听澜俯身,深深拜别,「弟子谢过仙尊,惟愿仙尊仙途坦荡,万事顺意。」 他连师尊也不叫了,仿佛真要同凌绝宗上的所有切断联繫。 仰境仙尊没克制住,脱口问道,「可有想好归处?」 陆听澜即将后退的动作顿住,毕恭毕敬道:「听闻阿琅师弟不日要返回凡境界省亲,我想与他一同下山去,若途径某地觉得合适,就直接留下了。」 「如此也好。」仰境尊者道,「若安置下来,记得与本尊传一封信……去吧。」 陆听澜慢慢退出大殿,临出门前,抬头望了一眼宿云殿的牌匾,眼神没有半点不舍。 他还会回来的。 今日种种,不过是为下山撒的一个谎。 系统:「宿主,我看仰境仙尊还是很关心你的,为什么原着里他那么讨厌你。」 陆听澜也很喜欢仰境仙尊,就沖对方领着他登入仙门之顶,和他说:「天道不兴,三千大道却在你脚下。」 陆听澜既是穿越,又是天生剑骨,他真的以为自己拿的是龙傲天剧本。 谁知道是狗屁的恋爱脑剧本。 陆听澜边走边回答系统的话,「他讨厌的不是我,是明明恢復剑骨,却放弃剑道的原主。」 他不是原主。 剑之一道,已经烙印进他骨血。 系统仿佛听到了陆听澜的心声,没有发表意见,却推出一道新的任务。 「叮咚,开启主线任务【沧澜之行】,辅助主角得遇机缘,奖励积分100000,宿主请加油。」 陆听澜听着播报,翻看了一眼原着。 从凌绝宗下山,他与言居琅一路直行到沧澜洲,也就是凡境,到凡境后,经过晋国宛国,最后抵达言居琅的母国郢国,沿途遇到了不少事情。 第23页 陆听澜简单翻阅了一下,记住了几个剧情点,旋即将其抛之脑后,开始思索要怎么跟系统压榨积分。 他要在言居琅返回凌绝山之前,将修为提升到筑基期,否则今日说出去的谎言,来日就要成为谶语,让他找不到理由再返回凌绝宗。 思及此处,陆听澜心念一动,往揽云殿去了。 他到时,言居琅正举着手腕不知道在做什么。 「师弟。」陆听澜出声叫他。 言居琅放下手,「师兄怎么这时候来了。」 「来看看你,恢復得如何?」 陆听澜上前几步,言居琅却突然伸手端起一杯茶,后退了几步。 从上回陆听澜透露自己被雷噼了之后,言居琅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和陆听澜保持距离,不想被这个凡人师兄攀附上。 陆听澜心知肚明,却不介意,还时不时过来刷存在感。 不过他没有再上前,只是将方才在仰境仙尊面前说的话和言居琅复述了一遍。 言居琅听罢后,果然放下茶杯,略带惊讶,「师兄真的想好了?」 陆听澜点头,「只是我修为不济,从凌绝宗到沧澜洲,怕是要麻烦师弟带我一程。」 此事在仰境尊者那边过了明路,言居琅就是心底不情愿,也不会表露出来。 况且只是带入沧澜洲,御剑飞行,几日的功夫也就到了。 「师兄何必与我这般客气。」言居琅道。 陆听澜笑了笑,却见言居琅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二者之间也不像先前那般疏远。 他知道,言居琅这是认为往后二人不会再会面,这才难得放下戒心,给他最后一点『甜头』。 原着里,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从凡境回来,才有了突破,还是在陆听澜的修为晋升之后。 此时的他,甚至还没入言居琅的眼。 在对方心里,他不过是路边可怜的小狗,眼巴巴跟在他身后摇尾乞怜的时候,略可怜了些,便给些好脸色,但这条狗若想跟他回家,是万万不能的。 除非他修为够了,才能从对方的心里从摇尾乞怜的狗变成人,再到成为可以比肩的同伴。 第14章 凌绝宗内,知道陆听澜要离开的人没几个。 他还要回来,当然也不会刻意宣扬,不过他料想这一趟出门,短时间内肯定是回不来,便叫邢迎过来,将事先答应给她的灵石交给她。 邢迎得了大比灵石,激动得看陆听澜的眼神都是闪着光的,她郑重极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陆听澜点了点头,告知对方自己即将出行的事情。 邢迎不解,「言师弟回乡省亲,你去做什么?」 「去凡间找个适合隐居的地方,了此残生。」陆听澜半真半假道。 「我怎么就不信你这句话呢。」邢迎面露狐疑,旋即又道,「你要去沧澜洲,用不上灵石,带出去还容易被人觊觎,倒不如先放我这里为你保管一二。」 陆听澜抬眼看她,心念一动。 半刻钟后,邢迎捧着满满当当的储物袋从宿云峰离开,而陆听澜将她留下的那一袋铜钱银子收好,留作后面赶路的盘缠。 只是言居琅的伤还没好全,就又等了些时日。 随着那些因为宗门大比而悬挂的装饰一一除去,凌绝宗也渐渐恢復了往日的平静有序。 陆听澜的耳边,开始时常出现那些熟悉的名字,比如大师兄,已经上了这一届群英榜的榜首,比如言居琅,在宗门大比夺魁后,名声直逼前三,甚至隐隐超过同期的其他天骄。 那些亮眼的各宗弟子都榜上有名,被人好一番夸耀。 不过这些弟子当中,没有天衍阁的弟子。 言居琅还曾好奇的问过陆听澜,「天下四宗二门一阁,为何天衍阁无人来参加大比?」 陆听澜通识课满分,解释道,「天衍阁自称承接天道意志,甚少允许阁中弟子出世,除非凡境生变,往往这时候,这些人会出任凡境国师,辅佐凡境帝王,庇护百姓。」 「辅佐凡境这一点我倒是知道,不过天下仙门万千,也不是只有天衍阁入人世庇护,为何独他们是承接天道意志?」言居琅若有所思,似是不经意般道,「也无怪乎大家都对雁景惟推崇备至,原来是天衍阁一脉相传的故弄玄虚。」 陆听澜抬眸看了一眼言居琅,原来在主视角看来,雁景惟和天衍阁,是这个样子的。 他的不以为意,直接削弱了原着里雁景惟的能力,连带着一起噼开天障的功劳,也成了他一人的高光。 …… 等到言居琅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二人便准备出发。 陆听澜原以为这一路要辛苦些,临下山前,却得知大师兄被仰境仙尊派去人境的城池捉妖。 从出宗门到下山入城池,三人有一段路是完全重合的。 理所当然的,三人便聚在了一处,一同下山去。 路上,言居琅问起单悉,「抓鬼这样的事情,师尊怎么会知道,还特地点了师兄你去。」 让群英榜第一人去做这样的事情,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单悉解释,「师尊担心你二人遇到危险,又不好声张,便特地以此为由,叫我来送你们。」 他来送人的理由不好声张,想也知道和陆听澜有关。 陆听澜心下受用,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第24页 从凌绝宗八万八千峰出来,一路有单悉开路,倒是平安,很快到了下辖城池。 此地名为南庆坊,因着从前凡境战事,或仙人宗族的缘故,这里的百姓随着先祖而来,在此地扎根生存,故而并未被划入沧澜洲境内,但天道对修道者与凡人之间的约束是同样存在的。 修道者不可欺压凡人,不可管人间俗事,只有在面对非人生物时,才可出手,比如鬼修,比如妖精。 其中鬼修因人而生,凡境偶有事端,无法解决,便会求助于仙门,南庆府离凌绝宗最近,故而此次出事,很快便传信给了凌绝宗。 三人抵达城主府上,以文书见到了城主,不等休息,便开始了解此次案件。 事情是从两个月前开始不对的。 起先,是夜里巡逻的更夫遇见女鬼,后来,便是义庄内的尸体总是半夜消失不见,直到第二日白天又好端端的出现,有人说这是女鬼在找丈夫,但总体还算太平,并未有伤人事故发生。 过不了多久,百姓中开始流传起一种符箓,只要贴在房门口,就能保护不被女鬼所伤。 这符箓便宜,胆小的人家都买了贴上,从这个时候起,开始有人死了。 从贴了符箓的第一家开始,到第二家……第五家,如今已经死了数十人,却还没能找出幕后作怪的妖邪,剩下那些贴了符箓的家门,都是惶惶不可终日。 坊间传闻那些符咒都是女鬼使的计,为的就是骗他们贴上,好入家门。 众人过后,单悉道,「符箓在哪里?」 城主府的人连忙叫人将符箓呈上,端着托盘的小厮颤颤巍巍,生怕被这符箓沾上一点。 单悉接过托盘,捏起盘中的黄色纸符细细打量。 「师兄,可是有哪里不对?」言居琅问。 单悉将符箓放下,微微摇头,「尚且看不出什么来。」 单悉停顿的时间太长,陆听澜觉得奇怪,视线落在托盘上,若有所思。 这符箓简单,但确实是驱邪避秽的纹路,他还能看到符箓上的附着的微弱灵气,应当是真的,只是不知为何没有生效。 从符箓上看不出什么,单悉便要去看尸身。 尸身留在地下室内,整整齐齐的一排,都盖着白布。 许是放了一段时日,臭味明显,陆听澜进门的时候浑身一僵,差点被这沖天的臭味熏倒。 言居琅注意到他的不适,施法为他屏蔽了嗅觉,这才没有那么反胃。 随行的小吏解释,「这些尸身都是从荒郊野外捡回来了的,像是被人故意丢在有行人的路上,让人捡走。」 单悉揭开白布,让众人看到尸身上的情形。 有些尸身已经腐败,但还能看出干瘦,像是精血被人吸光,只剩下大的骨架。 小吏补充:「死掉这些都是男人,且都是壮年的男子……仙师,这女鬼好生歹毒,招死人为夫也便罢了,竟将活人也害死,还请仙师相助,除去这女鬼啊!」 单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并未应话。 小吏有些心惊,还以为是这幕后女鬼太强,连单悉都解决不了,不免有些惴惴。 从地下尸房出来,太阳已经落山,夜幕悄悄笼罩上空,城主府的人请单悉去用人间,单悉本想拒绝,却突然看了陆听澜一眼。 陆听澜看出那一眼的含义,低声道,「师兄,我带了辟谷丹。」 单悉点了点头,拒了城主的邀请,带着陆听澜和言居琅回了住所。 「你们先休息一下,等入了夜,随我去查探一下出事的几户人家。」 言居琅迟疑道,「大师兄,女鬼兇险,不如让陆师兄留在城主府吧。」 「不可。」单悉道,「他的情况特殊,这一路虽然没发现异样,但不知那人是否还关注着,安全起见,还是与我待在一起为好。」 陆听澜从前只知道大师兄严肃正直,如今才知道他还这么严谨,且极具责任心。 「多谢师兄。」陆听澜真心实意道,打算到了晚上就和单悉一起在房间里打坐。 这次的求助不算难,单悉修为已达元婴后期,而凡间鬼修大多不成气候,他自信很快就能解决,现下的问题是,他觉得这其中还有其他人,不然不能解释符箓的问题。 而言居琅从前久居深宫,过得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头回接触下层百姓案件,还和鬼修有关,自然好奇的很,缠着单悉和陆听澜问起鬼修等等,陆听澜都一一为他作答,捞了不多不少几个积分。 清云大陆的道,比陆听澜前世看的小说中的道,还要多得多,文、武、器、衣、食、住……凡是修道中会用上的东西,都有属于自己的道。 三千大道,并非说说而已。 有热门专业就有冷门专业,剑道和丹道属大类,小类别就如邢迎的文道商道,彼此心法术法都天差地别。 此外还有更冷的分类,比如鬼修。 这类修士诞生于凡人死后,在有根骨的前提下,被执念激发,由此魂魄不灭,聚成无人身却有人形的鬼。 执念在前,鬼修鲜少能保持冷静,在无人指引的情况下,极易走上邪道,由此引来最近的仙人制服驱散。 若是留有神志,不被执念干扰,也会因为不能触碰□□,不能入宅门,无人指引等等缘由而自然散形,故而极为稀少。 第25页 言居琅问,「师兄,若照你这么说,鬼修这般难存世,他们为何不四处招……鬼,庇护鬼修,壮大门派?」 「在沧澜洲,如何招?」陆听澜反问他。 修士入凡俗,是有约束的,修为虽不被抑制,但不可对凡人下手,且没有灵力供给修炼。 故而找鬼修难,耗费光阴在沧澜洲找鬼修,更是于己身无益,所以鬼修的队伍一直无法壮大。 言居琅瞭然,「那看来鬼修一道,没甚前途。」 陆听澜『昂』了一声,觉得言居琅有些天真的可爱,也并非全然不可取。 「也不是如此,说起来鬼修有一个好去处,你还认识。」 第15章 陆听澜这句话吊足了言居琅的胃口,让言居琅不自觉就跟着他的节奏走。 言居琅好奇问道,「我认识?是哪个宗门?总不是凡境吧。」 「是青霆门。」一直沉默的单悉开口,视线却都落在陆听澜的身上,「你对这些记得都很清楚。」 言居琅补充:「陆师兄在通识峰是满分结业的。」 「我知晓。」单悉回答。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是另一回事。 他还见过陆听澜辛苦修炼,见过他与言居琅在演武场上的比试,知道他的剑术精妙。 聪慧,努力,有悟性,这样好的苗子。 也难怪师尊那般惋惜,为此避而不见数年。 因为只要见了,就会不甘。 陆听澜见单悉的情绪忽然低沉下去,也不知是触动了他哪根弦,有些莫名。 他提起青霆门,来转移注意力。 「青霆门雷法传世,雷法至纯至阳,妖精鬼怪一类,触之非死即伤。但鬼修本就是一个异类,既有此道,大道便不会令其灭亡。不知从何时起,青霆门有一殊异雷法,可以蕴养鬼修,噼除孽障,蕴养神魂,可令其无惧天雷渡劫。修行到一定时候,还可以出现在阳光下,与常人无异。」 言居琅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完后,不由得惊嘆,「大道至上,长养万物。」 陆听澜点点头,眼神晦暗的扫了一眼言居琅。 可不是嘛,大道至上,长养万物,所以把系统和言居琅送到他面前。 入了夜。 三人从城主府离开,按着白日小吏给的地图,找到第一名受害者的家里。 这里自从男主人死后,屋子就空了。 老弱妇孺失了倚仗,又怕住在这里继续被害,想投奔亲戚,却被嫌晦气并不接收,最后被城主接入了城主府后院,一面防备女鬼继续害人,一面为其提供临时的庇护所。 除了这一家,后面出事的每一家,都被城主接了进去。 一去就是一个多月,院子都沾上了重重的灰。 门口的符箓早就被揭下,却被小吏在原来的位置上画了个小圈,以示提醒。 陆听澜看着那个圈,有种自己那个世界进去案发现场的感觉。 「大师兄,可有什么发现?」言居琅问。 单悉摇头。 几人又前往另一家,沿途将所有受害者的家门都走了一遍,也未曾发现有哪里不对。 待到夜幕过半,三人依旧毫无所觉,只好带着人继续寻找。 发现尸体的地方都在郊区,距离义庄很近,几人决定将这两个地方一起走一趟。 先到抛尸的郊外小道。 尸体都是在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出现,他们只是略微查探一二,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陆听澜站在路边的石堆上,看到乱石中一点褐色痕迹,像是血迹,再往前几步,又看到草丛中一些被踏碎的痕迹,就像是有人在这里打斗过。 他叫来单悉。 单悉:「的确是血迹没错,但那些尸体都是被吸干精血丢在这里,按理说不该有血迹,也可能是过路行人留下的。」 几人从郊外离开,又到了义庄内。 义庄的管事早就被吓得抱病在家,不敢过来,只好由单悉几人自己探索,不过他们想要得到的信息早已经问到了。 「最开始是更夫夜遇女鬼,随后便是义庄尸体无故失窃,第二日又回来,照这么看来,女鬼一开始并不伤活人。」言居琅打量义庄上下,空空荡荡的悬着白布,不是晚上也显得阴森森的。 「师兄,难不成真是那些人门上贴了符箓,这才惹怒了女鬼,让她对活人下手?」 单悉取出罗盘,静置的指针微微晃动,显示这里的确有非常之物出没。 他走到一处,指针便轻轻晃动,直到走到灵堂前方,忽然指针加强颤动,指着一个方向。 几人见状上前一步,却见灵幡下,一个简陋的聚魂阵纹若隐若现。 他们仔细寻找了一番,又发现了好几个这样的阵纹,看时间都在近几年间,因为藏在暗处且不明显,且杂乱无章,所以没有被城主府的人发觉。 阵纹简陋,却看得出都是出自一个人手中。 「鬼修吸食生魂散魄,这名女鬼懂得制阵,但阵法并不高明。」单悉道,他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女鬼狂性大起伤人性命,难道真如言居琅所说,是被符箓惹怒? 几年都没出事,为何如今生了事端? 「师兄,既然能从阵纹中找到女鬼的气息,为何不直接将她召来?」言居琅问道。 单悉盯着罗盘,有些犹豫。 第26页 陆听澜提出新的观点,「女鬼在此地盘旋几年,都未伤人,突然伤人总有缘由,兴许有第三人存在,只是没有露出水面。」 单悉点头,「若强召,怕出了错漏。」 言居琅不大明白单悉的顾虑,「鬼修流连人世,本就不该,召过来,若她无辜,怎会反抗?若真是她,便是不小心伤了,也不过早晚的事情。」 听话是应该,不听话就是心里有鬼。 陆听澜转过头来,听言居琅这番话,天然一股上位者的理所当然。 单悉闻言亦是皱眉,师父不在,他这个当师兄的就该担起教导的责任,「今日若你是女鬼,本相安无事,却被我强行召来,你不知道我是何人是好是坏,你会甘心束手前来?」 言居琅一愣,面上忽地浮现红晕。 单悉继续道:「你从前高居庙堂,不懂俗物,锦衣玉食高高在上也便罢了,可今日入道门,便要抛却从前的派头,须知修道之人一举一动缔结因果,若次次莽撞任意伤人,如何登顶大道?」 这番话说得言居琅面红耳赤,他有心想为自己辩解,话还没出口,却被陆听澜抢了先。 「师兄,阿琅师弟不过问一句,何必如此责难。」陆听澜为他打报不平,「阿琅师弟从未仗着身份高贵,就看不起任何人。」 他向来是八面玲珑的,就是看不起人,也不会叫人觉得鄙夷。陆听澜在心里想。 他一心为言居琅说话,直面大师兄的威严,一时间单悉也不好再说,只额外再叮嘱了一句。 「日后切记谨言慎行。」 从义庄出来,陆听澜悄悄和言居琅拉近距离,看他紧紧抿唇,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算着大概什么时候凑上前去安慰一番,做一个合格恋爱脑舔狗。 系统:「大师兄真好,知世故还正直,要是他一直活着,应该会成为凌绝宗的掌门吧,日后也可以飞升。」 陆听澜一顿,一时间没想起系统的话是什么意思。 在原着小说的后期,斜月海倾覆,异人魔登上大陆,大师兄单悉带着凌绝宗弟子死守凌绝山脉,抵御异人魔,最终以身祭阵,死在了凌绝宗内。 随着言居琅噼开天障碍,那些死去的修士最终也没能復生,永远成为异人魔腹腔内的养分。 言居琅忽然碰了碰陆听澜肩膀。 陆听澜倏地转过头。 言居琅恰好撞入陆听澜的眼底,被他犀利冷淡的目光冻住,「师兄,你……」 陆听澜眨了眨眼,敛去锋芒,「在想事情,怎么了?」 他又变成那副无害的模样,言居琅安慰自己,应该只是错觉。 「方才多谢陆师兄为我说话。」经过这一路,言居琅思绪清晰许多,「凡事论迹不论心,我虽没有恶意,但若造成恶果,也是我的责任,你说,我要不要和大师兄道个歉……」 和大师兄道什么歉? 该向那些曾经因你而背负痛苦的人道歉才是。 陆听澜心中不乏恶意,视线却转向前方单悉的背影,「师尊平日繁忙,弟子们多与大师兄来往,大师兄身负教导之责,更像一位大家族的大哥,说话是直接了一些,但绝对是为了你好,不过——」 他话音一转,「阿琅师弟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你才初入仙门,不懂也正常,日后不再犯即可。因果可结,亦可解,若事事畏惧在心,如何展开手脚施展抱负。」 言居琅若有所思,发觉陆听澜为人很有几分智慧,不是全然懦弱的无用之人,随后拱手道:「多谢师兄教导,我明白了,修行一道艰难,我要学的东西还有许多。」 言居琅去追单悉了,一番道歉解释过后,单悉果然又细细叮嘱了几句,叫言居琅受益匪浅。 几人出来时刚入夜,到返程已经到了第二日上午,陆听澜虽然有修为,但身体还是凡人,不免有些疲惫,回了城主府后便歇下了,单悉和言居琅就在隔壁打坐修炼。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陆听澜醒来后,没瞧见言居琅,一问才听说城主府来了新的客人,还是他们的熟人。 言居琅已经去见那人了,单悉不放心他,这才一直守在隔壁。 他随着单悉两人出了院子,沿着城主府清雅的小院往前走,过了角门,正好瞧见了站在院落中,一身黑衣背负大刀,正和言居琅交谈的雁景惟。 二者站在一起,他怎么看,都觉得雁景惟要魁梧帅气一些。 第16章 陆听澜走到近前,微微颔首,以示招唿。 雁景惟同样点头,视线落在陆听澜身上,很快别过眼。 城主见他们互相都认识,且瞧着不像有什么龃龉的模样,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原来几位仙长互相都认识,这便好了,这位雁仙长也是为女鬼一事前来,能得几位仙长相助,实乃我府百姓之幸。」 陆听澜站在一侧,可以看到雁景惟冷静的侧脸,闻言瞧了城主一样,却并未多说什么。 很快,城主藉口有其他要事要处理离开,走时脚步匆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言居琅面露不解,「怎么瞧着像是有人在后面追他一样?」 陆听澜同样不解,而单悉解释道,「南庆府距离凌绝宗近,离苍梧宗也差不了多少,城主怕是两边都投了帖。」 南庆府投在仙门座下寻求庇护,仙门并不需要它每年交税,但若寻求帮助,也是需要上交一些银钱或者产物,用作报酬,回头上交仙门,用以记录弟子的积分。 第27页 这问题就出在这里。 为了避免仙门随意叫价压榨下属百姓,也为了防止仙门恶意竞争,凌绝宗和几大宗门早些年就定下标准,按轻重缓急、城池大小来定价,一事一价,并不因人数而增加。 「所以,原来咱们应该拿全部的,现下却要分出去一部分?」陆听澜问道,视线却落在雁景惟身上。 他不觉得,雁景惟像是会接这种小任务的人。 同理,雁景惟也不认为凌绝宗会出动单悉来处理此事。 雁景惟:「我从此地路过,顺道接了令牌,既然你们先来,那便算你们的,只是不知你们为何在这里?」 这个『你们』,疑问的只有单悉一个。 当日雁景惟因陆听澜而意外受伏,陆听澜的事情对他也不是秘密,单悉思索片刻后,同他说明了原委。 雁景惟听罢,看向陆听澜的目光变得奇怪,「你要放弃?」 「只是去做我该做的事情。」陆听澜回答,做任务罢了。 然而雁景惟却对他的答案并不满意,他拧着眉,「你该做凡人吗?」 他的语气趋近于疑惑和不解,倒显得陆听澜的行为有多怪异,明明单悉和仰境仙尊都对此接受良好。 陆听澜半真半假的开口,「我家乡男子十八成年,趁着现在下山,正是闯荡的好时候。」 雁景惟仍旧是皱着眉,这回却不再开口。 陆听澜不知道雁景惟为什么生气,有些莫名,却不想再讨论此事,免得说得太多日后不好挽回。 他开口转移话题,「时间还早,不如先去用点东西,待会还要继续查案。」 他这一觉睡了大半日,如今已经到了下午。 其余两人都点头,雁景惟却道,「我和你们一起查案。」 片刻,又补充了一句,「不分你们的酬劳。」 免费的劳力不要白不要,何况他天赋修为都不弱,便是为了两宗的颜面,单悉也不会拒绝。 待用过饭,一行四人出了城主府。 他们打算再探一回抛尸现场,想找找看有没有更多线索。 过来的时候天色尚且明亮,没一会儿就开始泛着云霞,几人一番探索,雁景惟忽然神色微变,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颗闪烁的珠子。 「此物是青霞珠,可辩妖邪,这里,有淡淡的妖气。」雁景惟将青霞珠放置于胸前,这东西是师尊元桓仙尊给的,可以辩妖邪,驱迷障。 相当于给他开了一个化神修为才能看到的天眼。 陆听澜的眼睛在青霞珠上停留几秒,忽然想到什么,「可否能分辨出妖怪的血?」 雁景惟点头。 陆听澜领着他,朝着昨日发现血迹的石堆中的走去,距离越近,珠子的光芒越发强盛,待到血迹显现于珠光下,竟隐隐有灼烧感传来。 「若真有第二人,怕就是这妖物,此处有血迹,难道是妖物与人缠斗留下的,那人会不会就是女鬼?」单悉猜测道。 陆听澜觉得有可能,「女鬼在此地盘旋多年,定然熟知地形,尸身暴露地显眼,可能就是女鬼故意而为之?」 这般想就觉得合理了许多,只是一时间众人又犯了难,不知该如何传召女鬼,对方修为如何品行如何全不知晓得,却怕她真是个好的,妄动了术法,害了人家。 且这几日都没有新的尸体丢出来,那女鬼是否已经被妖物所害,也未可知。 雁景惟却道,「可以用青霞珠,找到那妖物的方位,只是需要单师兄的修为才可驱使。」 众人眼睛一亮,单悉接过青霞珠,照着念起口诀,青霞珠很快给出反应,朝着一面闪烁。 几人连忙跟上。 从郊外的小路沿途走,中间穿过半座山,入了密林,珠子的闪烁便越发强盛。 雁景惟:「快要到了。」 几人屏息,陆听澜控制不了和他们一样身轻如燕,便被单悉提熘在后方,双脚悬空,确保发不出一丝动静。 单悉捏着陆听澜,就跟捏小鸡仔一样。 陆听澜艰难的移了移脖子,想叫大师兄换个姿势,又担心生出动静惊扰旁人,只好忍住。 这一幕却被刚好转过头来的雁景惟瞧见,漆黑的眸子与夜色混为一体,叫人分辨不出情绪。 陆听澜别扭的转过视线,心里暗暗咬牙。 莫欺少年穷! 又过片刻,单悉忽然将陆听澜放下,「扶好他。」 单悉纵身一跃,灵剑凌空出现,又在瞬息间破开山洞。 陆听澜摔了个大的,但好在很快被雁景惟和言居琅扶起来,几人慢慢往前走,待到尘烟散去,属于单悉的那柄本命剑正悬于上空,下方是一只被吓回原型的褐色狐狸。 走到里面,才发现这山洞还不小,角落里堆砌着几具尸体,泛着青黑。 陆听澜打眼扫过,没有瞧见女鬼的踪迹,也没有缠斗过的痕迹。 那狐狸在灵剑威逼下,叽叽歪歪的叫唤,似乎是被吓傻了。 言居琅:「师兄,它是不是吓傻了,不如先将灵剑收回。」 单悉皱眉将灵剑收回,然而下一刻,这狐狸精便施展步法欲要逃走,又被单悉一击倒地,旋即被拉回原地。 那狐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连忙趴下来化作人形求救,「仙长饶命啊,这些人不是我杀的,我是无辜的!」 第28页 「不是你是谁?」单悉问。 狐妖答:「是那女鬼,她害人性命,我看不过眼,却打不过她,只能趁她外出时,将尸体都运出去,想以此来提醒城主,请来仙人们除去那恶鬼啊!」 妖族以妖丹强悍划分修为,狐妖能化形,修为少说也能比照金丹期。 单悉冷声道:「凡俗鬼修极为孱弱,最多也就是吓唬一下凡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你这狐妖?」 狐妖的眼珠子转了转,「她吸食人的精血,修为增长迅速,小妖自然打不过她。前些天还被她重伤,只得躲起来悄悄疗伤,这些天才没能将尸体偷走,直到今日趁着女鬼不在,才偷偷潜伏进来,哪料到碰上了几位仙长!」 陆听澜正在观察山洞,闻言道,「既如此,此处发生这样大的动静,怎么还不见女鬼出来?」 狐妖舔着脸,「仙长修为高深,那女鬼远远的瞧见动静怕就跑了,哪里还会回来。」 「果真是胡言乱语。」陆听澜正好走到角落里,青霞珠不知何时到了他的手中,随着他的动作,在幽夜里泛着莹莹光彩。 这山洞里空空荡荡的,一个罈子突兀的留在角落里。 他站在罈子旁边,微微抬起下巴,雁景惟很快读懂他的意思,掐诀将那罈子解开,下一刻,一个身形虚幻的女鬼从里面飘出来。 狐妖眼珠泛红,嘶吼一声就要上前,却被单悉一脚踩住尾巴,吱吱哇哇的乱叫,却跑不出分毫。 女鬼实在虚弱,见到场上这么多的人,意识动盪,身形又散了几分。 雁景惟见状为她输送几分灵气,这才助她稳住身形。 待她恢復一些,众人才从她口中得知事发经过。 原来这女鬼名唤赵茹,本是南庆府的人,死后意外触通机缘,却不得要领,于是悄悄查阅典籍,做出一个简陋的聚魂阵,在义庄内吸食新丧的生魂。 她借用这简陋的聚魂阵修炼三年,修为多少有些进益,却不料从某一日开始,不管她在义庄怎么设聚魂阵都无法再修炼,她翻遍了义庄,才发现是这狐妖抢了她的地盘。 她气不过,但是又打不过,才借用了几具尸体夜里生事,意在告诉狐妖此地有主,让它另外寻地盘。 这狐妖后来果然没有再动义庄的情况,却生了奸计,打算用她来替死。 狐妖以防备女鬼的名义,散布符箓,将此事扩大,再掳人伤害,图的就是拿女鬼当靶子。 女鬼修为弱,便是招来仙门弟子,修为最高也不过金丹,而狐妖从未显现于人前,来查案的人也只会将目光盯在女鬼身上,等发觉有第二人的时候,它也能打得过,跑得掉。 谁知道来了个元婴修为的,狐妖趴在地上装死,哭嘆命不逢时。 陆听澜突然道,「是你将那些尸体偷出来,丢在小道上的?」 赵茹点头,颇为忐忑。 她徘徊人世几年,不肯离去,便是对这方土地还有感情,对这里的人也有感情。 赵茹:「我没本事,不敢同它对上,只好在它害了人之后,将那些人尸体偷出来,死的人多了,果然等来了仙长们。」 她能想到这一点,已经是不错。 便如这狐妖所说,女鬼的行为被它发现,于是被捉了来,若再来晚些时日,只怕就要魂飞魄散了。 陆听澜看一眼地上的狐妖,也是巧在今次是碰上单悉师兄,若刚好是个筑基或者金丹期的弟子前来,就要中了狐妖的计策。 单悉掐诀抽了狐妖一下,那狐妖从假死中醒来,哭丧着,「仙长饶命,小妖知错了,小妖知错了。」 单悉却不给它机会,废去它全部修为,又用御兽袋将其装进去,来日带回凌绝宗处理。 第17章 见狐妖被处理,赵茹松了一口气,对着几人屈身拜谢。 「仙长高义,为本府百姓祛除妖邪,小女子虽化而为鬼,却从未伤人,仙长超度我的时候,能不能让我下辈子投个好胎?」 「为何要超度你?」言居琅反问。 赵茹悄悄抬眼看过来,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人并不打算将她打散? 可话本里都说,仙人最见不得污秽诡物,见到妖要除,见到鬼也要打散的。 若是好鬼,才能用得上超度。 她悄悄将视线转向陆听澜,在场所有人里面,只有这位仙长瞧着修为弱,人也和善些,与她说了好几句话。 陆听澜接收到她目光,温声解释,「你用聚魂阵修炼几年,魂魄凝实,实力一点点提升,就没想过未来吗?」 赵茹似有所感,「仙长的意思是,我也能修炼吗?」 「不是已经在修炼了吗?」陆听澜笑道。 陆听澜将自己知道的关于鬼修的事情,都说与赵茹听,又提起青霆门,推荐她前去。 赵茹深受触动,从人化为鬼,她的认知始终局限在做人的那十几年里。 她知道鬼受人唾弃,却不知道鬼也有自己的道。 赵茹朝着陆听澜深深鞠躬,「多谢仙长指路,小女子感激不尽。」 说话间,几人收拾了山洞,将那几具尸体运出来,便打算沿着道路返回城中。 回到城主府上时,已经是深夜,城主从梦中惊醒,只着中衣就到了前厅,见到地上几具尸体,腿脚发软,待听到一旁小吏禀告,几具尸体正对上失踪之人名录,才稍稍平缓下来。 第29页 城主:「仙长,是否已经将那女鬼擒住?」 单悉拎着手中兽袋,将里头狐妖丢出来,解释道,「作怪的不是女鬼,是这狐妖,如今已经被我废去修为。」 几人将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明,城主听过后,紧张问道,「那女鬼就在此地吗?」 单悉点头,城主便瞪大了双眼,往几人身边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忽然,角落里凭空出现一青衣女子,羞怯开口,「大人,民女在这里。」 赵茹期待的看着他,没有半点凶戾,城主咽了咽口水,腿脚发软。 想到仙人就在身边,城主这才鼓起勇气:「你是谁家的,哪年生卒,可还有家人在世?」 赵茹一一作答,原来她父母具已过世,唯有一姊姊嫁做人妇,就在南庆府内,又道,「民女不日就要去寻仙问道,唯有阿姊让人放心不下。」 城主听说她不会留下,闻言松了一口气,忙不迭道,「我会叫人留意,善待你阿姊。」 赵茹福身行礼,视线却向陆听澜投去感激一眼。 在路上的时候,单悉便问赵茹,是否需要和城主解释,为她正名,赵茹却道,「若让他们知道多一个狐妖,只怕又要胆战心惊,不如直接告诉他们,已经将我这个女鬼除去,日后太平。」 陆听澜听过后提醒她,「你停留在此处,可是家中可还有人?」 赵茹点头。 陆听澜又道,「仙途漫漫,离家不还,如何能安心?何况修道挣功德,你做了好事,即便不广而告之,也不必就此掩盖。」 这才有了如今这番对话。 对外,她这为祸的女鬼早已经被除去,让一城百姓安心,对内,她能早去寻道,也能放心家人。 解决了狐妖作怪的事情,陆听澜等人便打算从南庆府离开,赵茹恳求他们将她一起带上。 从南庆府出发,过沧澜洲入中都,再至北境,与他们的行程恰好有重合的部分。 赵茹紧张又忐忑,「我一只女鬼,不必吃喝洗漱,白日里放在罐子里兜着,晚上再放出来透气,并不妨碍仙长们。」 她从未出过远门,担心给人惹来麻烦,可让她一个人上路,路途太远,只怕还没走多远,就要散在路上了。 单悉没有说话,而是将视线投向言居琅和陆听澜。后面的路是他们二人走,能不能一起,要听他们的。 「有何不可。」陆听澜觉得与这女鬼投缘,又想到等后期与言居琅分开时,他还能和女鬼做伴,便直接应下。 言居琅微不可见的皱眉。 他并未马上拒绝,而是道:「你如今神魂不稳,我二人法力低微,若同我们一道赶路,中途若有意外,怕是帮不了你。」 多一个陆听澜已经是拖累,只是碍于仰境仙尊的面子不好拒绝,如今这不通法术的陆师兄还要携一只女鬼一起上路,若出事,少不了都要麻烦他…… 言居琅脸上的不耐稍纵即逝,自以为掩饰的极好,却不想转瞬和陆听澜的目光对上。 他心中一顿,却见陆听澜很快垂下眸子,道,「师兄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够周全。」 言居琅移开视线,心想被看见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个即将永久留在沧澜洲的凡人。 赵茹一想也是,可她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我有一物。」雁景惟忽然出声。 一柄黑色小伞突然出现又撑开,正好将赵茹整个罩住。 赵茹一惊,陆听澜同样一愣,他诧异看向雁景惟。 雁景惟垂着眸子,「此物名唤托月宝令,正适合鬼修,可使你神魂凝练,足够你从这里走到青霆门。」 「这等宝物我如何能受用……」赵茹惊疑,「仙长要将它送与我吗?」 雁景惟正要点头,但不知想到什么,硬生生顿住,生硬道,「恰好我也与你有一段同路,可借你到分离之际,届时你神魂凝练,也够走到青霆门了。」 赵茹闹了个笑话,她看这位仙长意正言辞,像个大方的,下意识就以为是要赠予自己,谁知是她想当然了,她一面羞红了脸,一面又大为感动,托着手中宝伞,连连道谢,「仙长放心,我定好好爱惜此宝物,确保归还时不伤分毫。」 雁景惟心不在焉的点头,他并不在乎这东西的好坏,本来也是要送出去的……他只是将视线投向陆听澜。 陆听澜接收到视线,先是一愣,而后忽然会意,试探道,「你说与她同路,可见与我们也有一段相同的路,你是要去沧澜洲?」 雁景惟满意了,解释道:「前些日子收到天衍阁泠弦子的传信,说是近日天道有异,似是与我有关,让我去一趟,细细测算一番。」 天衍阁位处西洲问缘岛,与凌绝宗分处东西两端,中间隔着沧澜洲。 比起凌绝宗倚仗凌绝山脉,只有一面对上斜月海,西洲岛屿居多,近乎四面环海,各大岛屿之间通常依靠港口往来。 唯独天衍阁没有开放对外的港口。 阁中弟子甚少外出,一个泠弦子,还是十几年前为雁景惟批命,才显现于人前。 总体来说,天衍阁是个存在感微弱,却又十分具有神秘色彩的地方。 雁景惟又道:「去岁魏国水灾肆虐,天衍阁派出弟子匡扶,他如今就在魏国,我正好与你们同路。」 此沧澜一行,要先过晋国宛国,然后才到言居琅的母国郢国,郢国北部是魏国,再往西行,才到西境。 第30页 如此倒说得通了。 仰境尊者叫单悉送陆听澜去凡境,从南庆府走不远就能到沧澜洲内,单悉也该就此返回,现下如果能多一个雁景惟同行,令单悉放心不少。 从宗门大比后,雁景惟的修为已经涨至金丹。不满二十岁结丹,这令他的名气更上一层楼,将言居琅那点好不容易涨起来的风头盖过。 有金丹修为在凡境行走,够用了。 不同于带上赵茹是个拖累,带上雁景惟,只会有好处。 单悉没话说,言居琅更是在思忖片刻后,热情十足开口,「雁兄修为高深,这一路有你,我也不必担心护不好师兄和赵姑娘了。」 话说得漂亮,仿佛他当真心甘情愿为两人保驾护航。 陆听澜心中冷哼,并不接话。 确认了行程,又为赵茹寻来一个轻巧的葫芦,叫她白日里就藏在里面休养,到夜间再出来,随后一行四人出发。 单悉将他们送到沧澜洲外,便御剑归去,只在临走时对陆听澜道,「师尊说,让你不要忘了给他回信。」 「届时定将一路所见所闻誊于纸上,让师尊知晓我的近况,也愿仙尊往后得登大道。」陆听澜衷心道,虽然现在的修真界想飞升是不可能的,但万一呢……那一日不会太远。 仙人御剑同风起,一去千里流如星。 陆听澜收回目光,看看左边的雁景惟,又看看右边的言居琅,觉得这一路不至于无聊。 刚开始的路总是有些枯燥的。 几人入了沧澜洲后,便恍觉身上多了一层禁锢,虽然法术也还能用,却不可再随意飞跃,不再凡人面前显露本事,沿途只能尽量在山林里落脚。 且凡境灵气稀薄,连修炼都难。 比起在仙门时,要不自在许多。 陆听澜倒没受什么影响。 筑基以下不过是比凡人稍微厉害一点,他那一丁点的修为入了凡境,反而如鱼得水。 只是有一个问题令他颇为困惑,系统很久没出来了。 似乎雁景惟在的时候,系统总如销声匿迹般沉默,连积分都不吐了。 第18章 陆听澜在心底唿唤系统,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回望前几次碰上雁景惟,系统都十分安静,上次他怀疑过一次,但系统藉口喜欢雁景惟打着哈哈过去了,但次次如此,实在可疑。 雁景惟身上有什么值得它避讳的? 陆听澜若有所思,唇畔不自觉的念出那两个字。 天命。 他抬头望着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系统逃避的理由,对他是有利的。 忽然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 陆听澜低头,看到雁景惟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边。 「你刚刚在看我?」雁景惟问他。 陆听澜没想到他如此敏锐,连这点小小的打量都没放过,他微顿,「在想你为何要与我们结伴而行。」 陆听澜垂眸,轻笑了一下,「你故意借伞给赵茹,就是想和我们一起赶路吧。」 「多个照应。」雁景惟如是说。 陆听澜挑眉看他,「如果单方面的照应也算的话?」 「如何不算。」雁景惟面色平静,仿佛当真是这般想。 陆听澜不再问,二人沉默的望着远方,直到雁景惟再次开口。 「我不信你要放弃修炼。」 陆听澜头也不抬,「大道不曾眷顾于我,我自去寻我的小道。」 「照你这样说,大道也不太眷顾鬼修。」雁景惟终于有机会将自己的用意说出口,「但赵茹碰到了我们,若你需要,我可以……」 「你想扶贫?」陆听澜神色怪异的看着他,颇有些啼笑皆非。原来他故意同路,是为了劝自己继续修炼吗? 雁景惟微愣,「扶贫是什么意思?」 「就是看我可怜,想帮我一把。」陆听澜敷衍解释道。 雁景惟却觉得『扶贫』二字不好听,但他又不想和陆听澜说实话。 难道要说他曾经拿陆听澜做自己的目标和对手,如今陆听澜不修炼,对于他来说,仿佛失去了某种意义。 这太肉麻了。 雁景惟说不出这种话来。 「我以为,你不会放弃的。」雁景惟低声道。 陆听澜不懂他的纠结,也不会告诉他真实目的,只是道,「及时止损罢了。」 现在放弃,那从前的坚持又算什么? 及时止损,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的无可奈何之举。 雁景惟觉得不应该,可看着陆听澜清亮没有犹豫的目光,他的劝说无法再继续下去。 …… 陆听澜以为一行三人,其余两人都有修为,肉身不染尘埃,自然也无惧凡间风霜,不会和他一样麻烦,到了夜晚还要想法子避一避。 却不想,言居琅随身携带了可容纳两人的灵舟,到了夜间,就放出来。 他还问陆听澜要不要一起。 陆听澜望一望天,又望一望地,觉得总比躺地上好,便要答应。 在上灵舟之前,言居琅又问了雁景惟。 「雁兄要不要与我们一起?虽然灵舟是小了些,但挤一挤也好过餐风露宿。」 雁景惟摇头,旋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迷你小屋,随手一抛,小屋落地便成了一间青灰竹屋。 看上去宽敞又阔气。 第31页 言居琅的笑脸缓缓收了起来。 雁景惟入了竹屋。 陆听澜左右看了看,忍住笑道:「师弟,更深露重,我们早些休息吧。」 言居琅嗯了一声,上了灵舟,以防万一又布了障眼法。 灵舟内部空间窄小不说,也没有个能正经躺的地方,只能折腾出几个垫子勉强躺一躺。 对比一旁高大伫立的竹屋,看上去有些惨不忍睹。 言居琅没忍住看了旁边好几眼,站在十分显眼的地方,也没能等到雁景惟开口邀请他们过去同住。 陆听澜将他这副样子看在眼底,垂着头尽量让自己不笑出来。 二人虽然同为天之骄子,但言居琅在勾心斗角的宫廷内长大,天生就会看人脸色,知道怎样做才会讨人欢心。 然而雁景惟自幼入苍梧宗,入门便是嫡传弟子,上头没有师兄,下头没有师弟,顶着天命的头衔,不会有人不长眼的与他为恶,不争不抢,就有最好的东西送上门来。 二者相比,雁景惟更纯粹些,自然也没有开通『看人脸色』这一技能。 将要躺的地方收拾好,陆听澜舒舒服服的躺下。 不多时,言居琅也入了内,但他并未躺下,而是铺了垫子打坐,打算趁夜运功。 两人分在两边,互不打扰,视线却一同望着外面那间竹屋。 陆听澜:「真大啊。」 言居琅点头,表情酸酸的。 陆听澜见状又道:「雁师兄修炼数十年,定然积攒了不少资源,师弟,你这灵舟虽没有竹屋大,但足够遮风避雨了,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挺好的。」 言居琅觉得这安慰的话有些刺耳,扯了扯嘴角,「师兄说的是。」 陆听澜假装听不出他话语中的酸,闭眼假寐,静待时光。 果然,过了不久,系统出现了。 它期期艾艾的,对着陆听澜小声唿唤,「宿主,你睡了吗?」 陆听澜翻了个身,心中默念,「你还知道出现?」 系统嘿嘿了两声,紧接着又道,「我去做了下兼职,这两天没在,没发生什么吧?」 陆听澜听它鬼扯,顺势道,「没发生什么,就是抓完了女鬼,又和雁景惟同路,他去西境,我们去郢国。」 陆听澜:「你做的什么兼职?」 系统:「就是去给网友们回一下贴,他们的问题太多了,就算已经屏蔽大部分蠢问题,但也还是堆积不少,得回復一下。」 陆听澜听得莫名,之前他怀疑系统是高级智能,现在他怀疑系统拥有人类的灵魂,连回帖都选择性的回? 从一开始接触时的冷酷智械,到如今打着哈哈避重就轻的回答,未免差距过大了。 「倒是辛苦。「陆听澜也没有点破,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系统没有做声,但是给陆听澜吐了点积分出来。 陆听澜满意了,双方心知肚明,只差一个戳破的时机。 没一会儿,系统主动开口,「宿主,你知道雁景惟这次去天衍阁的目的是什么吗?」 陆听澜回忆了一下,「和天命有关,又特地叫上雁景惟,想必事情不小,极有可能是他们算出言居琅就是天命第二人,这般一刀一剑,刚好吻合预言。」 他说的内容和真相一般无二,系统不由得赞嘆,「宿主你真是太聪明了。」 陆听澜对它的吹捧并不受用,他不认为系统会无缘无故提起此时,道,「说重点。」 系统一噎,道:「西洲上方的天幕最近好像有扩大的趋势,极有可能破裂,天衍阁的人受到天命指示,即将退出问缘岛,但是问缘岛上不能没人镇守,他们想把这个事情公布天下,但要在见过雁景惟之后,再次卜算之后做决定。」 这就要说到原着的一些设定了。 天雷是散落的。 一部分落在青霆门,为了让言居琅收服。 天幕是薄弱的。 薄弱的地方就在西洲上方,为了让言居琅飞升的时候更轻松。 单说天幕这一点。 修士的飞升是洗去铅华,灵体分解回馈大地,留元神法相入另一重天。 这是噼除天障,不是破天。 然而天幕薄弱,意味着凡俗多灾多难,若生缺口,就是灭顶之灾。 一群受到天道指引的修士在这里开宗立派,只靠收取凡间的信仰之力,来填补天幕的缺失。 如今若连他们都要撤退,那天上的情况,只怕很不乐观了。 陆听澜皱着眉头,「原着不是后期才撤出问缘岛吗?是不是这次天衍阁算过之后,有了新的解决办法?」 他记得没有这么着急的。 原着后期,整个清云大陆都陷在内忧外患之中,外有天幕即碎,内有异人魔突破斜月海,踏上陆地肆虐凌绝宗。 天衍阁算出,除非有人能在此关头飞升,踏上另一重天,才能解决困境,这才有了言居琅和雁景惟的刀剑合璧,噼除天障。 系统明显知道些什么,但它卖起了关子。 第19章 这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一个能够自洽的小说世界,等待着的命定的主角来挽救。 事态不会突然变得急切起来。 陆听澜一时间分析不出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因为他的出现? 可他来到这里,已经过去十几年了。 第32页 天衍阁都能算出天命,如何算不出他这来客? 天道和系统,天衍阁和天命,究竟是哪里的问题? 陆听澜忽然出声,「我出现在这里的第一天,你就跟在我身边,是吗?」 系统嗯了一声。 「灵气不经过丹田,直接汇入你所藏身之处,所以我这些年不能引气入体。」 系统以为他要翻旧帐,已经开始紧张了。 陆听澜却没有翻旧帐的意思,他只是发现一个漏洞。 在清云大陆,飞禽走兽是低端生物,凡人不过是更上一层低端生物,往上是各类生了灵智的精怪兽族,然后是修士。 若这方世界有眼,头一个会盯着的地方就是仙门,凡人兴许能因为其众多的数量而博得青睐,却不至于叫人注意到其中的某一个。 他在这里做凡人的那些年,算不算迷惑天机呢? 如今开始修炼了,才引起了天道的注意? 陆听澜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一定有哪里是他没有察觉到的。 系统对他保留的地方太多了。 夜已经很深了,言居琅还在打坐运功,陆听澜目光审视着他,久久不眨眼。 修道之人的五感何其敏锐,言居琅很快便察觉陆听澜在看他,陆听澜也知道言居琅知道自己在看他。 他看着言居琅的神情渐渐不自然起来,微微绷起的唇角昭示着他的不自在。 良久,言居琅终于忍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佯装即将醒来的样子。 陆听澜将脸掩在衾被里,只露出一双黝黑的眼睛,看不清神情,语气却很温柔,「师弟早些休息吧,入了凡境,修行便不如在山中时方便,又何必逼自己这么紧。」 言居琅听得这温柔似水的关怀,有些起鸡皮疙瘩,「长夜无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修炼。可是我打扰了师兄?我去外头打坐吧。」 说完,不等陆听澜挽留,他连忙起身,走出船舱到了甲板上。 待那如影随形的视线终于消散,言居琅才松了一口气,继续打坐。 系统开始给陆听澜吐【温柔关心】的积分。 言居琅也在想陆听澜竟然喜欢他到了这个地步,连他一动不动修炼,都能专心致志的看半天…… 陆听澜心底哼笑,将手施展开来,总算觉得躺起来宽敞了一些。 一举两得。 到了第二日。 陆听澜醒来时,天色尚早。 言居琅不知何时回了灵舟内部,靠在角落闭眼休憩,远远的,与他相距甚远。 陆听澜贴心的没有叫醒他,走下灵舟,便打算练剑。 他保持了十年的好习惯,即便到了凡境,也没有理由中断。 他没有走远,就选在离灵舟不远的空地上。 一开始,只有他。 没多久,雁景惟也起身修炼。 二者有先前在凌绝宗时一道练剑的前提在,彼此间不必言语,也颇为融洽。 等早晨的练剑结束,陆听澜额间满是汗,他擦了擦,却见雁景惟周身整洁,一点汗珠都没有。 注意到他的视线,雁景惟居然立马猜中他想法,「我那竹屋可以沐浴,你若不嫌弃,可以去里面洗漱一番。」 又道:「修炼好处多多,能让周身洁净无尘的便是一种,你觉得呢?」 这是还不死心,还想继续劝他修炼呢。 陆听澜怀疑他喜欢吃咸萝蔔,咸吃萝蔔淡操心,没有半点天命之人的高冷。 陆听澜没应话,却也没拒绝去沐浴。 不过当他捧着换洗的衣裳打算去木屋时,言居琅不知何时醒来,目光幽幽的看着他的背影。 言居琅问:「师兄同雁兄很熟?晨间见你们一道练剑,看上去倒比我这个同门师弟还像亲的呢。」 陆听澜知道,言居琅说这话,绝不是为了拈酸。 言居琅很矛盾,从对天衍阁和天命一说的轻视来看,他并不认可的雁景惟未来使命的高大。 但他知道雁景惟是他当下无法跨越的对手,从而不自觉的关注并且在意对方。 从『雁兄』这个称唿上来看,他便隐约透露出想和雁景惟靠近的意图。 只是雁景惟不知是迟钝还是为何,一直不太搭理他。 陆听澜觉得,此刻雁景惟对他的吸引力,比自己要强得多。 「不过是看你夜里修炼辛苦,早上好不容易休息一下,便没有打扰,若师弟想与我亲近些,明日早上修炼时,我再叫你。」陆听澜故意把话说得噁心些,果不其然见言居琅脚步外撇,露出想要后撤的意图。 言居琅道:「能与师兄一道修炼,想必能学到不少东西,师兄剑术卓绝,届时可不要藏私,多多教授于我。」 这话说得陆听澜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管什么修为,什么水平,到了言居琅这里,他总能找到角度夸赞一番,八面玲珑也不过如此了。 明明这样的性格最适合处理杂事了。 陆听澜再次感受到原着对言居琅的偏爱,它给言居琅点满各项技能,修炼是这样,所谓的人情往来繁杂庶务也是这样。 原主受说是为了言居琅打点一切,为其铺路,然而这份付出是基于施捨而存在。 只有言居琅可怜他,施捨他,他才有机会做这微不足道的事情。 原着还给原主受安排了不少难关,让他不得不卑怯又彷徨的,来寻求言居琅的帮助。 第33页 以此不断增加上位者的怜爱,来描述一对有情人之间的包容和完满,身处下位的受施捨者,当真会快乐吗? 陆听澜不得而知,他只觉得嘲讽。 原着对二号男主的描写,真的不带有恶意吗? …… 洗漱过后,三人继续赶路。 他们如今已经到了晋国的土地上。 从茂密的林子里出来,可以看到一条宽敞的大路,沿着大路行走,陆陆续续见到了不少流民。 去岁魏国洪涝灾害严重,晋国却有些旱灾,受灾范围不比魏国严重,但落到每一户人家,都是难以承受的伤害。 这些流民衣衫褴褛的分坐在道路两旁,打眼望去,他们都有同一双眼睛,同一副面貌。 麻木无神的眼,如枯木一般的身形,久久伫立着,看到他们三人衣着光鲜,也不敢上前来乞讨,只是远远的望着,连希望都失去。 陆听澜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上辈子没有,这辈子刚到就被带入凌绝宗,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距离这里最近的连绍城仅有二十公里,但他们徘徊在此处,无法进城,也已经没有了归处。 他听到身侧言居琅似乎嘆了口气。 他又看到雁景惟目不斜视,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陆听澜垂着眸,不再去看路边的人。 越往里走,可以看到更多的流民,直到他们走到连绍城的城门口,城门守卫竖起高高的栅栏,阻挡那些流民的进入。 「前面的,进城要交五十铜钱,若没钱,就不要进了。」城门守卫吆喝道。 陆听澜等人自然不缺这些钱,但他沿途走来,也知道凡境的物价几何,寻常城镇,入城也不过两三个铜钱,何尝高达五十? 大抵也是为了防流民入城的。 三人进了城。 沿途经过酒楼,无须过多打听,就能从那些闲客口中得知近来发生的事情。 原来那些流民来自与连绍城相距不远的大泰县,像他们那样遭灾的还有大大小小七八个县,灾后陆陆续续往四处城镇投靠,连绍城离得近,已经接纳了几批。 然而人口变多,粮食却没有变多,近些时日来,城中粮价飞涨,原先吃得起饭的原住民也要勒紧了裤腰带才吃得上饭,以至于怨声一片,城主便不许那些流民再入城。 言居琅嘆息道,「放进来也是治标不治本,只能等朝廷救助,这赈灾粮还得快些才行,不然这些人可等不起。」 陆听澜静静等他继续说。 「只是我们路过此处,便不能对此视若无睹。」言居琅对雁景惟提议,「寻常队伍赶路麻烦,但我等的修士脚程快,不知雁兄可愿同我一道,救一救这些可怜的百姓。」 雁景惟自然应允,「你有什么办法?」 「我身上还有些从家中带出的财资,想请雁兄前往稍远些的城镇,买些粮食来,以储物袋携带,不仅方便,也能少些耗材。」言居琅的家底很丰厚,这是毋庸置疑的。 雁景惟修为已至金丹,驭使灵舟前往其他城镇是很快的,现在又有言居琅的提供钱,一来一回,加上採买的时间,也不过一日,就能让此地流民吃上东西。 「师弟真是菩萨心肠,此地百姓能遇到你,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陆听澜这话说的没有负担。不管言居琅是不是真心,是不是想要作秀,但至少他拿出了实际的东西来救助百姓。 言居琅不见居功,反而惋惜道,「若我能做的更多些就好了,一时的饱腹,并不能叫他们就此摆脱困顿。」 这倒是。陆听澜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等着言居琅露出他的真正目的。 第20章 雁景惟去买粮食,言居琅去找人搭手开设粥棚,忽然,他告诉陆听澜,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让那些流民为他做事。 陆听澜假装好奇,「师弟想让他们做什么?」 「随便做什么东西。」言居琅不在乎那些流民能做什么,他在乎的是揽下此事能得到的隐形结果,「我给他们出工钱,做好的东西交给我,沿途路过各大府城,再售卖出去。」 这样不计成本的投入,也只有言居琅这样家大业大的才敢这么做了。 陆听澜皱眉,「你身上的银钱可够?」 「管够的。」言居琅笑道,眼底的野心不经意透露出来。 原着里,言居琅身上的真龙之气一直不散,除了郢国不灭之外,还同他在凡境做的事情也有关。 郢国不灭,他的龙气就一直在,而他途径各国,留下郢国皇子的名望,日后郢国扩张,也少了许多阻力。 他在做这些东西的时候,并未主动透露自己的身份,而是在时过境迁后,由他的信众或者原主受透露出来。 至于当下,他最想的应该是通过这件事,博得雁景惟对他的好感。 陆听澜在等着言居琅继续说。 言居琅:「师兄,你也知道我身份尴尬,若叫晋国的国君知道我这个郢国的人越俎代庖,怕有伤两国和气,此事不可张扬,师兄可愿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陆听澜点头,「这是好事,我有什么不愿意的。」 言居琅笑了笑,「对了,师兄日后要在凡境立足,可趁此时积累些好名声,总是好的。」 敲定了事情,言居琅就招人去买材料,待雁景惟带回粮食,将流民召集起来,就告知众人此事。 第34页 男子编织,女子刺绣,凡是做出来的东西都按价收上来。 陆听澜为其忙上忙下,如此过了一日,终于等到雁景惟归来,从储物袋里一倒,倒出堆成小山般的粮食袋。 「仙人!是仙人!」 「仙人来救我们了。咱们有救了。」 「不会饿死了,若我娘还活着就好了,仙人来了啊!」 他们从城里赁来人手帮忙煮粥,见着那些麻木的视线渐渐变得有神,见到他们捧着粥碗又哭又笑,重新燃起生的意志。 陆听澜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他甚至想,他也可以想办法帮助他们。 在凌绝宗的那十年里,他想过很多次,如果下山做回凡人,他要做什么。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低下,却能迅速让他富裕起来,这个时候的商业手段也比较简单,对陆听澜来说不算很难,难的永远是和人打交道…… 眼前这些人是最诚恳的农人,只能望着天过活,偏偏现在的天自顾不暇。 他想的出神,没有留意到雁景惟正朝着他走过来。 雁景惟站在陆听澜的身边,看他目光出神的望着流民队伍,忽然道:「做凡人,只能听天由命。你见识过大道,如何甘愿再做凡人,将自己的命运放在别人手心?」 陆听澜回神,不可否认他说得对,但这话他听得刺耳。 「生来羸弱,也不是凡人自愿的,剑骨有缺,也不是我自愿的。」 做凡人是可怜,可救世主却这样高高在上的。 他见到了众生的苦,却只以这份苦楚来劝一个人修道。 他还没做救世主,他还有漫长的修行。 陆听澜知道自己不该生气,但显然现在有点克制不住,兴许是因为还没想到要如何帮助这些百姓。 雁景惟继续道:「可你现在能修炼了,无非就是晚一些,你还有得选,就此放弃,不会觉得不甘吗?」 陆听澜嫌他烦,忍不住语气重了一些,「不甘又如何,甘愿又如何,难道你要我像个废物一样苟延残喘,一直留在凌绝宗,看着同门师兄师弟们一点点进阶,而我自己原地踏步吗?」 雁景惟哑口无言,他看着陆听澜,有心想解释,陆听澜却已经转身,朝着其他地方走去,显然是不想继续和他交谈。 等到走出老远,陆听澜才平静下来。 系统悄悄冒头,「宿主,你怎么这么生气。」 陆听澜默然片刻,才道,「我在想,要怎么帮助这些人。」 系统:「宿主,你不能干扰这个世界的进程。」 陆听澜回答:「怎样算干扰?」 系统想了想,「不能太超前了。」 陆听澜知道它的意思,「放心吧,我拿不出蒸汽机也拿不出电脑,以人类的智慧能实现的东西,最多算是还给人类。」 能改变命运的东西都要长久的实验,他没有这么长的时间可以逗留,只是想尽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人在不平静的时候,总会注意到一些小小的细节。 他站在人群外,和系统谈话之际,看到雁景惟隔着众多人头,忽然朝着他看了一眼。 陆听澜默不作声的移开视线,背着身体,往其他地方走去。 他在心里喊系统,「如果我想教他们炼铁呢?这也算一技之长。」 系统当即大喊,「当然不行,你前脚教出去,后脚就有朝廷的人过来追杀他们!」 陆听澜当然不是真想教他们冶铁的方法。 铁器是珍贵的军事资源,冶铁的法子都握在上层手中,绝对不允许流入民间的。 若他真教这个,不仅会改变这个世界的进程,眼前这些流民还都会被害。 系统也在苦口婆心的解释,陆听澜却默不作声的看着某个方向,果然见雁景惟再次朝这里投来视线。 雁景惟不是在看他,是在看这个方向。 似乎这个方向有什么异常,引起了他的注意。 系统还在解释,「宿主,我们不能做超出剧情之外东西,你想帮他们,只用辅助好言居琅——」 「雁景惟在看你。」陆听澜突然道。 系统没说完的话卡在嗓子里,几乎是瞬间失去了声音,陆听澜喊它,也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雁景惟也没有再往这个方向看。 落实了心底的猜测,陆听澜忽然平静下来,他开始等,等系统出来。 这一等就到了几天,雁景惟去收先前预定的粮食,这回的路途比较远,就算他有金丹修为,往返也要两三日。 陆听澜开始教流民怎么制作水泥。 铁是重器,不能被传播,但是水泥不是。 制作水泥的方子给出去,他们可以用这个法子修路,可以建造房子,甚至可以铸成高高的城墙,可以成为一支建筑团队。 陆听澜觉得这也挺超前的,不过得益于先前用冶铁和用雁景惟吓唬系统,现在的系统安静如鸡,他便没什么顾忌的做了。 等水泥实验地铺成,言居琅看向陆听澜的目光都变了。 言居琅:「师兄手中握着这样好的东西,我从前竟什么都不知道。」 「闲时翻阅书籍时发现的,先人师兄们走南闯北歷练多,留下这样的法子藏于宗门书阁,若能帮到百姓重建家园,才不算埋没。」陆听澜淡淡道。 至于言居琅问他在哪看的,书籍哪去了?那他不知道,也不记得了。 第35页 言居琅也不失望,这东西的好处肉眼可见,他既然已经知道了方法,也不必非要追溯源头。 到了晚上,言居琅还在外面和流民打成一片研究水泥,陆听澜则是入了灵舟休息。 窄小的灵舟里隔绝外部的视线,防护阵法启动后,元婴修为下,无人可以窥见灵舟内的动向,雁景惟也不能。 陆听澜晾了系统的两天没喊它,这回觉得时机足够,才喊了它两声。 系统似乎预料到陆听澜要问什么,不情不愿的出来。 「解释。」陆听澜冷酷十足。 系统自知逃不过,老实答道,「宿主,排斥外来者,是一个有智慧体系世界的正常反应,你是外来着,我也是。」 「你可以用新身份融入这个世界,我却不能,我不能靠近雁景惟,因为他身上有天道的眼睛。」 它终于承认这一点。 即便陆听澜早已经心知肚明。 但陆听澜还是有震惊的地方的,比如:「天道的眼睛?」 系统嗯了一声。 「怎么言居琅身上没有?他不也是天命之人吗?」陆听澜又追问。 系统一顿,突然卡了壳。 过了半天,它好似才找会声音,「因为他身上有变数。」 「变数?」陆听澜有些狐疑,「什么变数?」 系统努力的解释,「天命是给他提供了一条最近的道路,但一个人的选择会出现无数种分岔,一旦他走错,既定的天命也会成为假设,他的变数就是你,所以你要辅佐他的每一步路,让他将假设变为现实。」 陆听澜听着他弯弯绕绕的解释,忽然开口:「为什么我是变数,在原着小说里,我这个角色无非是给言居琅镶金边。」 「还有——」陆听澜敛去所有笑容,气压低到了极点,「你刚刚才说,我们是外来者,会被排斥,但你让我做的事情,似乎和此方天道的需求不谋而合。」 天道需要言居琅切除病灶,系统让陆听澜辅佐言居琅,二者殊途同归。 陆听澜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一切,怀疑是否真的有原着小说的存在,怀疑言居琅的天命是谁赋予,更怀疑系统的出现,究竟是对他的指引……还是为了拱立言居琅而刻意误导。 如果他真是变数,为什么系统一开始什么都不说,反而一次次用拙劣的谎言来误导他,让他自己发现。 事到如今,他所察觉的事情,真的不是系统故意而为之吗? 第21章 陆听澜决定抛下原着和系统,从头审视这个世界。 他穿越过来十几年,经歷过大起大落,也苦苦煎熬过好些年,从前也风生水起过,见过一夜暴富也见过一败涂地。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随遇而安的,不能修炼便寻找下山的路,没有显赫家世就努力练剑,让自己在下山后有一技之长。 但在遇到机会的时候,还是草率轻易的做下了决定,让自己陷入被动之中。 他本不该这么轻易被系统蒙蔽的。 陆听澜想,从知道自己修炼无望开始,到遇到言居琅这八年,他的心性改变了。 他躺在灵舟内辗转反侧,给系统和言居琅做了数十种猜测,末了又加上一个雁景惟,从几人身份和使命中揣测关系。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都怪言居琅。 他没有办法从所有不知真假的话中,得出一个结论,最多能确定,他的机会在言居琅身上。 靠近言居琅才激发系统,才能修炼,无论恋爱脑系统的真实性如何,他都要靠近言居琅,仰仗言居琅的气运,彼此祸福相依,强弱相随。 至于他是不是被言居琅抢走了气运,还未可知。 但无论真相如何,将这些统一怪到言居琅身上总是没错的。 第二天一早。 陆听澜和平时一样醒来,他醒来时头脑有一瞬的茫然,但还是习惯使然的起身去练剑。 走出灵舟,天上还暗沉沉的,陆听澜热身片刻,便开始练剑。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睡好,还是昨日的事情一直郁结在心中,陆听澜觉得今日的修炼一直心气不顺,看雾蒙蒙的天都不顺眼。 没多久,雁景惟出现了,他舞着长刀,就在距离陆听澜不远处的地方。 彼此无话,自然得和以往一同修炼的每个早上一样。 陆听澜却压不住坏心情,留意到雁景惟的出现,忽然提起剑冲过去。 长剑不收势,倒看上去像是要以命相搏。 雁景惟步入金丹之后,锻体功法也到了另一重静界,凡俗武器就连划破他的衣角都难。 所以,就算陆听澜用尽全部力气,也是伤不到他分毫的。 是以雁景惟在看到陆听澜的攻势之后,没有避让,而是在陆听澜近身的那一刻,用刀背将其横扫逼退,却防不胜防的,被人在背后抽了一条。 虽然不疼,也没有伤口,但他有种被人当沙包发泄的错觉。 雁景惟忍不住去窥视陆听澜的神情,见他眉眼比昨日还要冷峻,不由得好奇他这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一整晚辗转反侧,就因为自己白日说的那些话? 如果是这样,他是可以道歉的。 是他理所当然了,不曾想过陆听澜面对迷茫前路的焦灼。 雁景惟决定放弃抵抗,然而他才停下,对面的陆听澜也收了剑。 第36页 他忍不住眉头跳了跳,「你……」 陆听澜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向了刚好走来的言居琅,「师弟,你我比一场。」 言居琅是被他们二人的兵戈相撞声吵醒,人还没彻底清醒,就被陆听澜的长剑拦住。 他心底不喜,下意识便要皱眉,再一看陆听澜神情冷峻,看上去比自己更不高兴,不由得愣了下。 但他还没思索清楚究竟是哪里的问题,就见陆听澜已经开始起势,只得慌忙拿出剑来抵挡。 陆听澜打不过雁景惟,也打不过言居琅,但他胜在出招快,而这两人顾忌他的修为都会投鼠忌器,不敢用力。 所以他只需要找准空子,以单纯的剑术对招,很快就找到机会抽了言居琅两下。 前面一下,后背一下。 不多不少,然后停下。 陆听澜收剑,长舒一口气,总算觉得郁气消散了一些。 他走到言居琅的身边,无比冷酷的说了声,「师弟,对不住。」 然后头也不回的,冷酷的走掉了。 言居琅:「?」 言居琅疑惑的转过头,看向雁景惟,「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大早这么大的火气?」 雁景惟收回视线,将昨日发生的事情说与言居琅听。 言居琅『昂』了一声,意味不明道,「人说知足常乐,若总是去想自己没有的东西,怎么畅快得起来。」 「师兄这样就很好,不去肖想不该有的东西。」 「你错了。」雁景惟不去看言居琅,说完这句话,没有停留的大步离去。 …… 即便还在生气中,陆听澜也还算有理智的。 至少他在最后关头说了句『对不住』,碰巧还有前一日和雁景惟的对话作为铺垫,不会显得他的生气十分莫名其妙。 至于未来如何,他也早已经想清楚了。 他一定要拿到无相灵髓。 天色渐渐明亮,陆听澜在溪边洗漱过后,便往流民营中走去。 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醒来,有用言居琅买来的材料刺绣或编织,也有守在水泥地旁边研究的,踩在硬实的地面上感受水泥地的美妙。 这是个很简陋的水泥配方,远远达不到后世钢筋水泥的强度,但在这个地方够用了。 这些一辈子踩在土地上的人,会在一代代的传承中叠代更新,将这份配方丰富成最完美的模样。人类歷来如此。 好事做到底,陆听澜以仙人的身份请来附近几个城镇的官员,和他们演示了一番水泥地的效果。 那些人见过之后无一不为之震撼,开始思索本府中有哪些地方是需要改建的,再不济富户家中修缮,也可以用上水泥……开始纷纷预定未来的水泥团队,至于定价几何,如何运行,陆听澜全数交给流民自己来决定。 到这里,这些流民的未来才有了出路。 陆听澜做的事情,在别人眼里,也有不同的呈现。 雁景惟想不通他为什么很得心应手,难道早已经想好了退路?凌绝宗看上去也不像会教这些的人。 言居琅却觉得他有些才华,天赋不在修炼在世情上,正是当官做事的好料子,或许可以引荐给父皇,未来为他郢国效力也好。有自己同他的这一重关系,陆听澜想必会愿意去郢国的。 陆听澜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事实上,他连繫统也没找,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一门心思的放在眼下的事情上。 一眨眼过去半个月,晋国朝廷给的赈灾粮终于送来,言居琅几人功成身退,没要一分功劳,就要离去。 临走时,那些流民对着几人朝拜,眼含热泪。 小女孩充满童真的大眼睛看着陆听澜,「仙长,你们还会回来吗?」 陆听澜蹲下身摸了摸她的脑袋,「会,到时候来找你玩好吗?」 女童高兴的笑了,和身后的大人炫耀。 她身后那些人也笑了。 仙人临世,特意来拯救他们。 他们记得吃到嘴里的食物,记得是谁在危困之时给与他们活路,其中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给他们做长生牌位。 他们记得言居琅给出的粮食,记得雁景惟日夜不停的运送粮食,也记得陆听澜。 掌握水泥技术的流民会将队伍越做越大,他们的后人每到一个地方修路,都要在工程前,感恩并祈求仙人的祝福。 待到离开县城,三人重新踏入征途,心情都久久无法平復。 言居琅道,「临下山前,师尊同我说过路可以慢一些,叫我体会人间百态,原来是这个意思。」 「师尊说的话,总是不会错的。」陆听澜回答,入世也是修炼的一种,只是剑修用的少一些。 雁景惟一如既往的沉默,具体想了些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此后一路沿着晋国行走,走走停停,见识了一些人间事,但不再做停留,直到一个多月后到了宛国。 晋宛郢魏,四分天下,并数十小国依附,其中宛国势弱,属于国中之国,三面对敌。 很早之前开始,宛国便隐隐有被蚕食的风险,故而盛产美人,常年送美人入其余诸国皇宫。 几人路过宛国时,沿途碰上从宛国皇宫出来的车队,声势浩大,还盖着红布,不像去的给魏国上供,反而像是去魏国送亲。 第22章 第37页 他们的行程和这支队伍重合不少,几人不远不近的缀在后方,一路了解到这支队伍的情况。 原来宛国皇帝『忧心』魏国遇到灾难,故而在魏国要求提前上供的时候,不仅极为迅速的将东西整顿好,还贴心的为魏国皇子送来和亲公主,用来沖刷如今魏国上下惨澹的气氛。 听完缘由后的陆听澜忍不住挑眉,言居琅更是笑出了声,「这宛国倒真是一如既往的软蛋。」 郢国皇宫里,也有很多来自宛国的美人,他还有个兄弟,生母也是宛国的公主。 只可惜宛国男人太软,又是背井离乡,女人在后宫里的日子,只有尊贵,没有权利,也不会太好过。 陆听澜却在想,这么多的公主郡主送入各国皇宫,难道宛国就没有想过,培养一下女间谍吗? 两人感慨一番,陆听澜转过头,看到雁景惟盯着另一个方向,眉头紧锁,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也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长长的送亲队伍在平原上缓慢的行进着,像一条蜿蜒连贯的铁链。 忽然,这条『铁链』的右侧,出现了奔驰的骏马,那些身着黑色皮子褐色帽子的马匪唿啸而来,沖断了这条铁链。 原本还算有秩序的队伍忽然乱作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那些马贼纵马用枪刃掀翻拦路的护卫,直奔华盖宝车。 「公主,小心。」 「快保护公主!」 余真在马车里坐得好好的,忽然外面混乱四起,那些宫女僕妇全都扑上来,护着她钻出马车。 才出来,就看到浩浩荡荡的马贼,为首的马贼距离她不远,长枪挑过来,身边的僕妇就被刺伤,直直扑过来,她受了惊吓,跌落到马车下。 马车为她挡住了马贼的第一关,然后是蜂拥而上的护卫军士,余真被人扶起来,着急忙慌的跑。 护卫军的人都不中用,三两下被人破了防卫。 那些马贼很快到了跟前,狞笑着,放肆而邪恶的目光从她头顶到脚下,像个货物一样被估量着。 「瞧瞧,这就是公主呢。」 「可看仔细了,咱们兄弟几个也是见过公主的人了。」 「大哥,要不要把她掳走,给你做个小夫人。」 「这样娇弱,怕弄不了几次就要坏了。」 那为首的匪徒骑着马,在她身边打着圈儿的转,说着荤话,似乎真拿她做了囊中之物。 余真以为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原来从备受宠爱沦落到和亲不算倒霉,倒霉的是,连这点尊贵都没有,就要沦为马贼的玩物。 她紧紧咬着嘴唇,丝丝猩红淌出,但她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那马贼见状真起了混意,但还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叫人搜刮财物。 而后用马锁将余真一套,也不套上马,而是一把将其拽倒,头脸朝地,埋进了黄沙里。 …… 修真之人耳清目明,隔得老远,雁景惟就知道有马贼队伍靠近。 等真靠近了,言居琅也能瞧见是究竟怎样一回事。 他见到那娇滴滴的公主被马贼追,就忍不住皱眉,一面取了武器出来,一面还道,「碰上这样的事情,如何能不管?且不说她是个公主,单就是个普通女郎,也是该救的,你们说呢?碰上这样穷凶极恶的马匪,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陆听澜和雁景惟对视一眼,加入其中。 凭着雁景惟一个人的本事,就够对付那些马贼了,陆听澜费力些,不过好歹练气了,力气大了许多,借着巧劲也够对付人的。 这头,言居琅一路向前,虽不能杀人,却能将马贼揪出来丢到地上,让那些护卫军的人来杀,就这样,他很快到了公主的跟前。 那些马匪见他抓马贼如同拎着鸡仔一样,脚步又轻巧的很,在黄沙地里也如履平地,便疑心他是什么高手,等他到了近前,试探着上了两个人,见打不赢,当即就撤退了。 言居琅还没怎么出手呢,没想到这些马匪走的这样快,还疑惑着,转过头一看,那位公主的脑袋还在地里栽着。 陆听澜刚好走来,抬手将余真从泥沙地里揪出来。 陆听澜:「你……」 揪出来的姑娘满脸黄沙,叫泪水浸湿得浪费不堪,黏黏煳煳的挂在脸上。 余真一抹脸,泪珠却更大了,一颗颗滚下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看这模样,也不像吓坏了,就是哭得这样安静,怪渗人的。 但是很快,就有宫女僕妇凑上来,七嘴八舌的,一面关心一面给余真擦拭。 「公主!公主可有受伤。」 「马贼走了,咱们安全了,多亏了有这几位高人。」 马贼跑了,队伍重新开始整顿,随行的长史清点东西。 丫鬟们要扶余真进马车收拾,余真甩开他们的手,走到陆听澜三人跟前,深深福了一礼,「多谢几位仙师救命之恩。」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过公主如何得知我们的身份?」言居琅问。 余真:「几位仙师在着沙地里也能身轻如燕,又力大惊人,能轻易将马匪丢开,除却是仙人,我也想不到是什么别的身份了。」 言居琅夸她,「公主当真聪慧。」 余真勉力扬唇,却还是很难笑出来。 然而勉强过后,还是道,「我这里,除了给魏国的进供不能动,仙长们若看上了什么,尽可以拿去,只求仙长能再庇护我们一程,至少……至少能过了这个沙丘,免得那些马匪去而復返。」 第38页 言居琅看一国公主这么可怜,有些物伤其类,当即答应下来,反正已经默默同行了几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了。 「何必言谢,我也不要你的东西,权当做是日行一善了。」言居琅道,又问,「雁兄呢?」 雁景惟没什么所谓,他似乎对什么都没所谓,跟着队伍也不过是想和陆听澜说点什么,现在陆听澜不想修炼了,他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现下不拆伙,也是因为事情并不算急。 至于陆听澜,言居琅没问。 陆听澜也不在乎,他想起系统给的原着里,好像是有这么一出英雄救美而后牵扯出争风吃醋的事情来,唔,这位公主还要为他不肯嫁与魏国皇室…… 陆听澜这下看言居琅和余真的目光都不太对了。 队伍着急忙慌的又赶了一程,到了一处驿站,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而余真也从马车里走下来,在驿站里歇息。 言居琅有皇室的出身,倒是不避讳,与余真道明身份,迎来余真惊讶的目光。 余真是真惊讶,「修仙有这样好吗,能叫你捨去所有富贵?」 平头百姓不清楚,只以为修道者就是仙人,但余真出生皇室,见识多些,知道修道也是要一步步去进阶的,又极为看中天赋,这可不是身份能赋予的。 言居琅自恃天赋,又拜了最好的剑宗师尊,语气有些微妙的得意,「凡有所谋,必要有些付出的,舍了富贵荣华,得遇大道无边,是很合理的。」 余真不懂这个,但她想到了自己,不免黯然神伤。 从踏出宫门的那一刻起,她就註定要成为棋子,便是想修仙也无门路,更别说母妃幼弟还在他们手中。 适逢此时,长史清点完损失,前来回禀,脸色颇为忐忑。 余真一瞧心里便有了底,也不避讳言居琅等人,道,「大人还请直言。」 长史道,「要呈给魏国的岁供一应都好,并未有所丢失,只是公主的嫁妆……被抢了大半。」 「这马贼倒十分清楚本宫这里有什么。」余真绷着肩,不叫自己塌下来。 这一瞧就是有事,加上言居琅与马贼交过手,见他们撤得极快,一看就很有筹谋,便忍不住好奇问了问。 「应当是我那好弟弟派人做的。」余真心里憋着一股气,憋了许久,她亟欲与人诉说。 但上不能对父皇母妃,下不能对宫女嬷嬷,也就此刻,对上这几个日后极有可能不会在见的修道者,才能发泄几分。 「护卫军再混帐,也不能这般没用,怎么马匪一来,各个跑的那样快,不然为何只劫掠了我的嫁妆,却没有动给魏国的岁供,那马贼将我陷在黄沙里,也不过是因为我曾……」 余真说到这里就停下了,虽有未尽之言,但其余几人一听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 陆听澜却生出了兴趣,「那岂不是正好可以趁着此事返程?叫岁供队伍继续便是了,你可以回去讨个公道。」 余真转过头,双眼亮起一瞬,又黯淡下来,「回不去了。」 她是没有办法再回去了,甚至今日之辱,日后也不一定能再还回去。 余真是宛国皇帝排行第七的女儿,前面的几个公主不是夭折就是已经嫁做人妇,也有嫁入晋国郢国的,总之如今宫里最大的公主就是余真。 母妃受宠,父皇宠爱,余真便嚣张跋扈了些,加上又有那么一点点的野心,叫她开始觉得不公平起来。 她觉得姊妹们的遭遇太惨,那些兄弟又各个废物,提不出什么治理国家的良策便罢了,还爱掐尖陷害,便生出心思,想效仿先镇国大长公主,扶持自己的弟弟上位,日后权利在手,免得受人掣肘。 但她太年轻,手段太稚嫩,再加上那些兄弟并不将她当回事,在她还没怎么掀起风浪的时候,随便找个由头,就将她送出来和亲。 她本以为父皇可以救她,可在和亲一事上,父皇比其他兄长还要绝情。 他说,「既受了公主的尊贵,也要尽公主的责任,和亲魏国,你的母妃幼弟,才能在这宫中好好过下去。」 他还说,「往日里你那些小打小闹我都瞧在眼里,不过想着你是个女孩儿便懒得管,不想你还真养大了胃口,分不清天地纲常了。」 余真这才死心,抱着最后的决绝踏上和亲之路。 陆听澜回忆起前情,想起这位公主是个政治家,政治家会因为一个男人拒绝和亲吗? 第23章 和亲的队伍继续行进,被马匪劫掠的消息被快马加鞭送回了宛国都城。 跟着和亲队伍又走过几天,宛国皇室的信快马加鞭而来。 果然如余真所说,这消息传到宛国皇宫,只得来皇帝一封抚慰宽怀的信件,也不曾让余真返回,只说日后会为她补齐嫁妆。 这等事情本与陆听澜一行人无关,但信件上又传来新的消息,道是魏国皇子如今就在郢国,归期未定,叫他们改道郢国边境,等日后与皇子一同回去魏国。 接下来这路程,竟又重合了不少。 言居琅认为是缘分,兴致高昂的来找陆听澜,「没成想这一路的伙伴越来越多,到时候你们都随我入皇宫玩一阵,还能见到魏国皇子……也不知他此时去郢国做什么。」 陆听澜倒是知道,魏国皇子这是来找郢国求助的,但若与和亲队伍同行,赶路的进度又要被耽误,他忍不住微微皱眉。 第39页 言居琅:「见师兄神情,可是有哪里不妥?」 陆听澜当然觉得不妥,他道,「雁景惟还需去找泠弦子,这么大的队伍,又都是凡人,行进缓慢,只怕误了他的行程。」 言居琅恍然,而后有些纠结,「可若将人就这般抛下,再遇上危险可怎么是好?」 他说这话时,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抛下一个和亲队伍,于他并无妨碍,但眼下他还没能和雁景惟熟络起来……日后修真界时常见面,又是这样的身份,与之多相处,有利无害。 陆听澜看他眼珠子一转,就猜到他什么意图,于是发挥自己的贴心,顺便做一下恋爱脑的任务。 「马匪的事情少,她身旁又有那么多人,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再者,她是要与魏国皇子和亲的,你修了道,已经是方外之人,若传出什么不好来,就不美了。」 言居琅抬眼看陆听澜,若不是知道陆听澜喜欢自己,不看表情,光听这话,他还以为陆听澜只是真心劝说。不过有这个前提在,陆听澜做什么,在他这里都蒙上了另一重意义。 索性,陆听澜已经为他将藉口都找好了,他便顺坡下驴道:「师兄说的是,我们过路能帮一把已算仁义,不可能还护送她们到皇城下,既然如此,我去与公主辞行。」 这头言居琅打算去找余真说清楚辞行。 不料人还没走开,雁景惟找上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离开。 「沿途耽误了不少时间,再不过去,怕误了时机,不好再同你们一道,只得先行离开。」雁景惟道。 算日子,距离雁景惟收到的泠弦子的传信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从这里到郢国再到魏国又要两月。 虽然泠弦子不至于很快就离开,但总这样拖下去也不好,便打算加速走一程。 言居琅睁大眼,「正好我们也打算加速前进,雁兄何必如此着急。」 雁景惟却道,「我打算直接去魏国,就不借道郢国了。」 言居琅大感可惜。 雁景惟又问陆听澜,「你可要与我一同离开?」 「我?」陆听澜诧异道,「你去见天衍阁的仙师,我和你一起去算什么。」 雁景惟神色认真,「我想叫他们帮你算算,看能不能找出几分机缘来修炼。」 闻言,陆听澜心中一顿,却是想着不能真见到天衍阁那些人。他连繫统和所谓的原着都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若天衍阁的人真能承接天道意志,见了自己,岂非一秒识破? 再有,他已经知道自己最大的机缘,且这机缘还需要言居琅来助他一把,自然不必捨近求远。 陆听澜正色,「我知道你一心为我好,在此先谢过了,不过我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便不想再反覆变卦,也免得大起大落再伤心神。」 走了一路,雁景惟知道他的决心,此番听他说这些,也不意外,只是道,「那你想好要做什么了吗?或者你反悔了,等我返程,我再带你回凌绝山。」 他如此执着,倒让陆听澜内心有些许的歉意,不过又很快道,「只怕那时候我已经游歷山川,不知去向了。」 言居琅看看雁景惟,又看看陆听澜,还是把话咽下。 雁景惟:「我可以用玉录找你。」在山上时,他曾给过一块玉录给陆听澜,只是一直没有用上。 「你想找就找吧,不过,当我找到某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家落户,成为凡人了,你就不要再找我了。」陆听澜做戏做全套。 雁景惟捕捉到他话语中的重点,「成为凡人,你认为现在的自己还是修道之人,是吗?」 「这不是,正在找么。」陆听澜补充道,他看着雁景惟,眼神坦荡。 雁景惟垂下眸子,「好。」 等他离开,言居琅才凑近,半是试探半是感嘆,「雁兄对师兄倒是好,什么都想着你,连见泠弦子都想着为你找机缘呢。」 陆听澜:「好不好的,我也用不上。」 对方的心思他现在多少能猜到一点,一方面觉得他的剑术好,就此埋没有些可惜,一方面怕还是小时候留下的执念…… 「师兄,方才你说要游歷各国,咱们沿途也经过晋国和宛国了,你觉得这两个地方,哪里更宜居?」言居琅试探道。 陆听澜想了想,「晋国吧,宛国的男人太软蛋了,国中之国,没什么奔头。」 言居琅应了声,觉得把陆听澜留在郢国不难了,郢国可比晋国富庶多了,也不必向谁朝贡。 自从雁景惟离开,言居琅也不必再做抉择,干脆护送着宛国的和亲队伍往郢国去。 随着队伍行进,他们与余真也熟悉了起来。 余真:「仙人腾云驾雾,与我同行,不会被耽误了行程吗?」 言居琅解释,「仙有仙道,凡有凡规,在哪里,便遵循哪里的规矩。」 沿途除了晋国救灾那一回,就是这次帮助和亲的队伍,此外他们一路小心,并不曾叫人见到他们的踪迹,自然也见不到灵舟凭空而起,夜渡山川。 余真这下是真明白了,难怪父皇对仙人推崇备至,却并不害怕于他们。 若她此时也能修仙也好了,领得母亲与弟弟离去,免受这无端的苦楚…… 「我这里有一块试灵石,你想试试吗?」言居琅问她,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躺在掌心,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第40页 余真将试灵石拿起,心中忐忑,静待了片刻。 无事发生。 她失望至极,却又早有预料,将试灵石递还与言居琅,勉强笑道,「若有机遇,此时与我,我也不去了,好在没有。」 陆听澜心有所念,不由得看过来,「为何这般说。」 「在其位谋其事。」余真自嘲道,「诚如我父皇所说,身为公主受了供奉,就要做公主该做的事情,我只是不服。」 凭什么她的野心被视为玩闹,凭什么都是父皇的孩子,她却天然低了一头,凭什么,凭什么? 陆听澜听完沉默了,他言居琅要明白些,知道余真的真正诉求是什么。 「和亲也不代表你的未来止步于此。」陆听澜劝了两句,又想起自己之前的念头,道,「美色惑人,又是枕头风,你若真有抱负,在哪里不能起来呢。」 他点到为止,余真若是个聪明人,不用他指点也会知道要怎么做。 而旁听的言居琅,只以为陆听澜与余真是同病相怜,在互相安慰。 过了一月,这个长长的队伍终于到了郢国边境。 言居琅把和亲队伍带到郢国边境,便与之分开,言居琅急着进宫为他父皇贺寿,而和亲队伍则按照先前的行程,沿着郢国与魏国的交接处赶路,直到入关,再等魏国皇子一道入魏国都城。 如此的风尘僕僕又过了半月,二人终于赶到了郢国都城。 进城第一日,言居琅直接入了宫中,走时还不忘将陆听澜也捎带上。 等入了宫,言居琅去见皇帝,陆听澜被宫里的太监领着往休息的宫殿去。 路上,陆听澜打量宫墙,只觉高大富丽,有种重游故宫的奇妙感觉。 小太监道,「仙长觉得,咱们宫里比之仙境如何?」 这是比较上了。 陆听澜道,「山上多空旷,寻常弟子只能住洞府,洞府洞府,就是住在洞里,只要舒服,也能自成一府,比不过皇宫的富贵。」 洞府里冬暖夏凉,灵气充沛,装点的都是修真界的宝物。 不过为了避免被人看上眼红,一般都不会装的特别好看。 小太监以为的陆听澜在和他开玩笑,『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得陆听澜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两人沿着宫墙走,过一道宫门,里面走出来两名衣着华贵的男子,正在说话。 小太监小声提醒,那是皇帝的两个儿子,一个是言居琅的大哥,一个是七弟,言居琅行五。 其中一人,面色不忿,是七皇子言居远,「……也不知修了个什么玩意,如今回来倒是显着他了,父皇这么着急慌忙的叫我们去,难不成就是要去奉承他?」 另一人冷静些,瞧着有些城府,在提醒七皇子小声些,正是大皇子言居盱,「索性他也待不了多久,便是奉承一番又如何?他不重要,重要的从来都是父皇的态度。」 「就是觉得憋屈,既然已经修仙,就留在仙门好了,还下来做什么。」言居远的功夫显然还修炼得不到家,是个毛头小子。 「衣锦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言居盱道,「收收表情,别等下到了父皇面前被看出端倪来。」 陆听澜假装自己听不到,谁料这毛头小子下一步就将矛头对上了自己。 第24章 「听说他还带回来一个人,此人修为平平,但是个做官的好料子,哼,修仙求道还平不了他的心,人都不在了,还非要安插个人在朝堂上给他做耳报神,这般修仙,能修出个什么玩意来?」言居远犹在吐槽,不知道陆听澜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得益于引起入体后对身体的淬鍊,陆听澜的听力比之以往要好上不少。 他和小太监掩在墙的拐角,不往前走,另外两人是发现不了他的。 小太监紧张的看着陆听澜,生怕他想不通冲出去。 陆听澜朝他安抚般笑笑,等人走了之后,才一道走出来,往住处去。 小太监见他眉眼低垂,一副思索的模样,忍不住紧张,「仙长您是方外之人,便是留下来为陛下效命,也是股肱之臣,殿下们只有尊重您的份。」 小太监怕皇子,也怕陆听澜有仙人手段,倒时候皇子们不会有事,他这种位卑的小杂碎容易遭殃。 陆听澜摇摇头,「不过一两句话闲言罢了,我还不至于因此生气。」 他只是没想到,原来言居琅打得这种算盘。 把他留在郢国?就不怕他胡作非为乱了这朝纲?还是他觉得,凭他与自己的关系,自己会甘愿留下来给皇帝当奴才? 陆听澜在房里歇着,到下午的时候,言居琅才歇下来,带着人过来。 言居琅端的是礼贤下士的气度,偏偏『礼贤下士』四个字,便是一种从上到下的俯视。 「师兄可有歇息好?若是底下人不尽心,尽可以告诉我,让我来教训他们。」 入了皇宫,言居琅脸上那副以往常见的平易近人,都变得高傲起来,锦带玉冠,衬得人玉树临风,高贵优雅。 陆听澜想,这才是他的本来面貌。 只可惜言居琅自己还认为与平时一样。 陆听澜假装没有察觉,「一切都好,师弟你久未归家,想必有诸多亲朋要见,正是忙的时候,不必操心我这里。」 「师兄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是一起回来的。」言居琅体贴道,转瞬又道,「宫里无聊,我已经向父皇请旨搬去宫外,对了,师兄幼年起就上了山,这些年没有下山过,先前又只顾着赶路,不如我带你在京中四处逛逛。」 第41页 「只怕会误了你的事情。」陆听澜道。 「师兄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言居琅回答,笑的无懈可击。 陆听澜也笑,笑言居琅怕是下一步就要带他去参加大大小小各种宴会,带他结识各色权贵官员,再以利诱之,留在郢国…… 如他所料到的,言居琅带他去的第一站就是长公主府,这是的专门为言居琅在宫外设的接风宴。 宴上来宾的身份都经过精挑细选,非权贵无法入席。 陆听澜这个跟在言居琅身边的,也出尽了风头,顺便给位高权重的凡人们,演示了几个仙门术法,惹得惊唿一片。 言居琅更是不遗余力的向众人介绍陆听澜。 「师兄久居山上,还不太清楚凡境的事情。」 「是这般,此番师兄下山便要在凡境留下。」 「显存若能替我照拂师兄一二,便是再好不过了。」 若是原着里的陆听澜,只怕已经要泪眼婆娑,被感动得无以復加了。 现在这个陆听澜却忍不住在心底发愁,发愁到时候的要以什么藉口走出郢国,单凭武力,他一个鍊气期还是差点意思…… 该死的言居琅,居然打的这种算盘。 忽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过来,有些耳熟。 「皇兄真是太久没有回来了,仙人留朝,也该往观星台去,显存如何关照得到?」 是言居远,这个讨人厌的声线。 陆听澜侧头去看言居琅,言居琅为他小声解释,「观星台是国师的官属,向来为天衍阁人所设,只是近年来空置了。」 这对陆听澜也是不合适的,毕竟他既无沟通天地的能力,也没有真正仙人的修为。 他是入世,不是在人世做『仙人』,他做不了,最多放点火洁个尘,当个神棍。 言居琅已经将陆听澜的情形告诉了皇帝,作为皇子,言居远也有渠道获知信息。 再加上早前在宫里意外听见的那回,陆听澜敢确定,这人是在挖苦自己。 言居琅也意识到了,他唇角的笑容淡了几分,道,「师兄的本事不在观星上,自然不会去观星台。」 「哦,是不会去,还是不能去?」言居远故意道。 在场的人忍不住稍稍远离这是非圈子。 言居琅脸上连最后一点笑容都散去,假意相护实则揭短道,「我这七弟年弱不懂事,师兄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陆听澜应了一声,「师弟客气了,七皇子龙姿凤章,只可惜见识短浅了些,但这也不是他的错。」 不就是互相挖苦吗?这谁不会? 反正他也不打算留在这里,说什么都无所谓。 言居琅觉得陆听澜有些张牙舞爪的可爱,「师兄说的是,他久居深宫,才建府不久,哪有机会见识到外面的世界呢。」 「你!你们!」言居远微怒。 言居琅却已经领着陆听澜离开了。 有了这个打岔,陆听澜终于找到机会藉口休息,这回言居琅倒是没有再拉着,非要他去见人攀谈。 陆听澜找了个安静的亭台,坐下,靠着台面看湖面,只将背影留给后面的人看。 「叮咚,恭喜宿主,完成日常任务【拈酸吃醋】【偏爱维护】【日久相伴】……奖励积分800000。」 「叮咚,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沧澜之行】,奖励积分100000。」 「叮咚,恭喜宿主积分总额达到2000000,可以开启筑基阶段,奖励筑基丹一颗,请问是否现在进行兑换?」 哑巴了许久的系统终于出现,还是有备而来,带来了丰厚的积分和进阶的丹药。 但它要以为用积分和丹药就能让陆听澜满意,还是想的太美了。 陆听澜有心晾着它,并不搭理它,只在心底盘算这几个月来的进度。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天才如言居琅,也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筑基。 雁景惟还要慢一些,他入门时年纪太小,加上元桓仙尊有心压着他先淬鍊体质,足足花了三年,才许他筑基,筑基后更是要求同练淬体功法,除非淬鍊到了二阶,否则不许轻易进阶。 刀修与剑修总是不一样的,刀法大开大合,手中长刀重达千斤,若没点力气和强悍的体质,怕是都挥舞不动。 而陆听澜,从系统出现初次引气入体,到如今攒够积分筑基,也才过去半年。 太快了不是什么好事。 本事不够,即便筑基也是花架子,他不想空有个修为,再者事后也无法同师门解释。 系统似乎猜到陆听澜心中所想,期期艾艾道,「宿主放心,凭藉你的实力,筑基是肯定够了的,筑基往上,积分能带来的效果会越来越小,最终还是要你自己修炼到了那个份上,积分才能推动进阶。」 陆听澜心中瞭然,也不再晾着系统,「如果我修为达到了,但是积分不够,就不能进阶?」 系统流汗,不敢正面回答,「积分很好拿的,只要宿主按照剧情来走。」 陆听澜又不说话了,他不会为已知的事情再生气。 不过原先的打算也还是要继续,他要找时机从郢国离开,找一处安全的地方筑基…… 他正思索着,忽而察觉有人在看自己。 陆听澜视线落在四周,看到湖面的小桥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之前见过的大皇子言居盱,另一个人他不认识,但是看衣着打扮并不像是郢国人。 第42页 言居盱待那人十分尊重,二者交谈之时,目光时不时的落在陆听澜的身上。 隔着湖面,陆听澜和那人的视线对上,那人似乎愣了一下,旋即朝他点了点头作为招唿。 陆听澜亦点了点头。 没多久,那二人离开桥上,言居盱去见了其他人,而另一人朝着陆听澜走来。 那人就站在陆听澜的身边,一双如鹰般锋利的眼,此刻闪烁着好奇。 燕度见过仙人,但那些人神神叨叨的,不比眼前人生动,自然也没有他这样的口才。 他在桥上见了全程,与郢国的大皇子还谈起了他。 那位大皇子说他『色厉内荏』『分明是修为不够不得不得下山,却还端着方外之人的架子』。 燕度深以为然,但是对比另一位更高调的皇子,他又觉得有点不对。 这个据说修为平平的仙人,明明比另一位更要怡然自得。他的自信不是装出来的。自然也不像另一位那般,浅显的得意。 「你真的是因为修为不够,不能留在仙门,所以下山来的吗?」燕度问。 陆听澜才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被传的人尽皆知了。 他看了一眼场上言家皇室的人,没想到他们一大家子的大嘴巴。 陆听澜:「是与不是,难道我说了你就信?」 燕度想了想,「不信。」 陆听澜有点被逗笑,也想了想,才回答,「泰王殿下以为,我是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你认识我?」燕度问他。 陆听澜点头,做出掐诀的手势,「刚才算出来的。」 燕度狐疑的看着他,「你看上去不像修为很低的样子,天衍阁的天师们见了我,尚且不能一口说出我的身份。」 话音才落,燕度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后知后觉。 「仙长很聪明。」燕度道,修为看不出来深浅,但如此灵活,起码不是个蠢人。 陆听澜颔首,「殿下过誉了。」 人群中,言居琅忽然朝这里看了一眼。 陆听澜察觉到视线,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同燕度聊天。 他想到日后从郢国脱身的方法了。 第25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净说些闲话。 直到言居琅按捺不住,来找陆听澜。 「师兄与泰王殿下倒是相谈甚欢,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言居琅问。 陆听澜没有隐瞒,「在说天衍阁,天师们有经世致用之才,有他们相助,魏国想必能很快渡过难关。」 言居琅忍不住挑眉,他可不希望魏国这么快渡过难关,「魏国经此一难,怕是要休养好些时候了。」 燕度目光如炬,视线掠过言居琅,淡淡道,「是要休养,这不是正好来请郢国相助了吗?天师们助我带来消息传与你们陛下,等预言应验,想必你们陛下就能答应相助了。」 这倒是言居琅所不知道的,他离开朝堂、离开郢国太久,已经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参与进这些事情当中了。 言居琅将此事放在心里,打算晚些时候再去打探,当下却是转移起了话题。「也不知雁兄现在到了魏国没有?」 …… 泠弦子坐镇魏国都城,统领弟子分发入州府县城,带去大量的医士和禁军,救灾重建,忙得不停。 他自己则是驻于皇城,日夜观察星象,卜算天意,除了坐镇中心,宽慰皇帝之外,也是为了等雁景惟过来,免得去了地方上,一来一回耽误时间。 魏国百姓受难,他心有急切,但这件事在另一件事面前,还是显得微不足道了一点。 天幕一旦出现缺口,不说这些弱小的凡人,就是仙人也难逃一死。 而这世上唯一得了天道青眼的那人,还不知在哪处晃荡,时隔几月,都还没过来。 若雁景惟再不出现,他就要亲自去找了。 泠弦子每日都这样想,但也从没见他真的离开过魏国都城一日。 就在他耐心告罄之时,雁景惟到了。 时隔多年,雁景惟已经成长为少年,而泠弦子还如多年前一般,白髮青颜,仙风道骨依旧。 泠弦子见雁景惟生得高大俊秀,感慨天道果然不会看错人。 泠弦子:「我以为你会早些来。」 雁景惟:「沿途经过晋国遇到旱灾,耽搁了一些时日。」闭口不谈其他。 泠弦子欣慰于他的善心,原先的不满顿时散去,「此前给你传信,不好说的太明白,现如今你到了跟前,我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是上天,又有了什么新的指示吗?」雁景惟问。 泠弦子悠悠嘆气,将天幕即将出现缺口的消息透露出来。 雁景惟脸上出现片刻的失真,「仙师说的……可是真的?」 「此事干系重大,我同阁主日日推演卜算,确定推出只有一条死路,这才敢断言。」泠弦子在第一次卜算出这种结果的时候,也是不敢置信。 甚至他只是日行一卦,相当于每天和天道打个招唿,问问有什么新的指示,以往他这样的招唿都不会得到回应,但那一日却得到了回应。 泠弦子起先还以为是自己走火入魔,生了魔障,去找阁主并其他几位星宿,卜算过后,几乎人人都得到了这份天意,才不得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天意若要亡,他们也无可奈何。 第43页 雁景惟心脏微麻,但很快想到其他关窍,「仙师传我来,是不是我能做些什么?」 他幼年时,在天命一说刚出现的时候,母亲便抚着他的脑袋,告诉他,这不是一个很好的词。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天道不会无缘无故让人背负上天意,祂定然有让人不可违背的使命。 雁景惟想了一下自己几乎抵不了什么作用的修为,沉默了。难道他身上也有类似天生剑骨这样的东西,可以抽出来用来补天吗? 他一向冷静自持,此刻也不免被这个消息震晕了脑袋,思绪乱了起来。 好在泠弦子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去发散,很快便开口。 「天无绝人之路,天道在给出指示之后,又给了我们一道提示。」泠弦子道,「这道提示与天衍阁建立之初的那道预言有关。」 「一刀一剑,噼除天障?」雁景惟答。 泠弦子点头,这则预言传世已久,久远到几乎人尽皆知,却无人记得这则预言也是出自天衍阁,且是天衍阁开宗祖师所留下的。 「若非天命指引,我也想不起这件事,此次叫你来,便是想借你,来卜算一下天命第二人的所在。」 雁景惟不期然想到了言居琅。 外界的传言他都有听说,他们说言居琅身负真龙之气,又是这一代最显眼的剑修,与他年龄修为天赋都相当,极有可能就是预言中的剑修。 但他又想到陆听澜。天生剑骨才是剑修的根本,真龙之气与剑,有半点干系吗? 陆听澜已经放弃了,雁景惟想到。 他拱手,「但凭仙师吩咐。」 泠弦子先是道不急,「我还要做道场起阵,事关天命,不能随便起卦。」 雁景惟明了,便在泠弦子附近住下,等着起卦的那一日。 再说回陆听澜。 从宴席上离开,言居琅鱼燕度顶多算是打了个照面,倒是陆听澜与燕度称得上相谈甚欢。 言居琅有些吃味,他倒也不是喜欢陆听澜,但私心里认为陆听澜对他有意,便不能对其他人太过亲近。再者,他是想让陆听澜留在郢国效命的,和魏国人相谈甚欢算怎么回事? 言居琅故意道,「师兄与泰王聊得开心,我忽然过来,可有扫了师兄的兴?」 陆听澜也装,「怎么会,我与他不过偶然碰见说上两句,正愁接不上话,正好你来了,我才得以脱身。」 「没有就好,我还当扰了师兄与泰王。」言居琅眉眼间重新带上笑。 陆听澜『腼腆』一笑,「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陆听澜清楚的看到言居琅脸皮抖了两下,又很快恢復了自然。他这下是真的乐了。 第26章 言居琅入皇宫,陆听澜住在宫外,倒是令陆听澜更自在了一些。 此后又被言居琅带着参加了几次宴会,结识了不少人,那些人都长得一般模样,在陆听澜心里只有一个代号的区别。 没多久,郢国绕临县地龙翻身,县外一座山崩,竟炸出一处黑土地来,经人查探,确认是铁矿无疑。 陆听澜也从言居琅这里,得知了魏国和郢国的交易。 魏国水淹后民不聊生,无论是粮食还是药材都十分稀缺,为了获取这些,魏国皇帝派出最宠爱的儿子泰王来郢国互换物资。 魏国地处北方,地广人稀,盛产马匹,国人精于骑射,于冶炼方面颇有心得,此次前来,是以马匹并其他特产来换取粮食,当然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冶炼的方子。 郢国皇帝拿乔,一是想拖延时间不想叫魏国缓过劲来,二则是郢国矿产不丰,即便知道冶炼有利于治国强军,是功在千秋的好事,也比不过当下能耗死魏国带来的诱惑大。 不过燕度是有备而来,在出行之前,天衍阁的天师就为他算出这一卦,告诉让他静候时机。 果然,燕度在郢国的第二个月,就等来了这个好消息。 郢国皇帝在得知矿脉出现之后,眼馋这一大片铁矿的作用,原先的拿乔终于消失,很是热情的接见了燕度。 二人在大殿内相谈甚欢,表面上你来我往互相迁就,后又安排了人专门协商,为一分一厘争吵数日。 陆听澜听过之后觉得好笑,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了。 在这一天的夜里,言居琅来找陆听澜,神色间难掩兴奋。 言居琅:「师兄,你确定要留在凡境了是么?」 「当然,我已经向师尊辞别,日后就留在我该在的地方。」陆听澜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言居琅道,「那师兄觉得郢国如何?」 陆听澜故作不解:「师弟这是何意?」 「以师兄本事,做一名剑师太过可惜,师兄,你想不想做官?就留在郢国,我可以去向父皇引荐你。」 陆听澜眨了眨眼,「师弟,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不必如此。」 陆听澜又继续道,「人人都知道我修为一般,放在凡境也不过将将能够自保,从前又一直在山上,根本不懂凡间种种,如何能做官?你不要为了我做到如此地步,到时候惹得你的家人不喜。」 「师兄何必如此自谦。」言居琅从在山上与月如槐的比试说起,到在晋国救灾,将陆听澜里面夸了个遍,末了又道,「师兄只说我为了你去求父皇,却不知师兄自己才是帝王求之不得的贤良。」 第44页 太过了,真的太过了。言居琅想夸一个人的时候,向来是无往而不利的。 这下不用装,陆听澜也能脸红。 言居琅为他分析朝堂,道:「京中势力盘根错节,皇子王孙党羽无数,师兄是我的人,但我不在朝堂,那便是中立,中立有两不沾,也可做纯臣……」 陆听澜百无聊赖,便听了几耳朵,一边听一边在心底算计,等到言居琅为他『挑』起官位时,才出声。 陆听澜:「咱们先前修道,算来算去,也只与钦天监还能挨着点边,我初入朝堂,自己尚且摸不清前路,哪能乱来?不如先让我在钦天监内学习,待学得了本事,再去请陛下安排个实职,届时也好大展拳脚。」 「师兄的本心是好的。」言居琅心底不满,他要选的官职小有实权,哪料到陆听澜胆小卑怯,竟只想去钦天监那样的衙门。 陆听澜:「师弟为我安排的极好,可惜我德不配位,不敢受命。」 言居琅气息沉沉,看上去不大高兴。 陆听澜果然惴惴不安,「我选钦天监,是不是会误了师弟的事?」 「罢了。」言居琅嘆气,「往后的路终究要师兄自己走,我最多也只能帮到这里。」 说这话时,言居琅一面嘆气一面用眼角余光去瞥陆听澜,见他面露歉疚,这才收起架子。 他心中得意,心道陆听澜果然好拿捏。 他往后虽然要追求大道,可生母还在郢国,日后免不了要人照拂,仙门凡境相距甚远,到底鞭长莫及,若是能有个自己人留在朝中照拂,那便方便多了。 至于陆听澜扶不扶得起来?言居琅不关心。去钦天监也无妨,还能让他在父皇面前少废些口舌。 他虽然想扶持自己的人在朝中,但能不能给生母体面,靠的还是他在外的修为。 只要自身厉害,郢国便无人敢欺辱他母亲。 留陆听澜在此,也不过是图他能联通仙门凡境,若遇事,能迅速告知自己。 随后言居琅话音一转,「不久后就是万寿节,父皇诞辰过后我就要回山,师兄……我想在回去之前,看到你在凡间站稳脚跟。」 言居琅本以为事情到此,便已经半推半就要成了,陆听澜也答应了要留在郢国做官,却不想听到陆听澜拒绝的话。 陆听澜:「下山时我便说过,要游歷山川,此行才道郢国,未至魏国,还不能停下。且我敬仰天衍阁天师已久,如今天师们就在魏国,若此次不能见,也许我终其一生都再也见不到了。」 陆听澜的这个藉口,灵感来自于燕度。 眼下没有比天衍阁更好的藉口了。 他不能让言居琅现在就将自己套在郢国的皇城里。 言居琅没想到事到临头,陆听澜居然变麻烦了,有些不耐,「若是如此,等师兄从魏国回来,我已经归山去,就没有人可以给你撑腰了。」 「不必的。」陆听澜煞有介事道,活像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我要靠自己立足。」 「随你。」 言居琅恼怒,头也不回的走了。 然而翌日,传来皇帝传召陆听澜的旨意。 陆听澜入了皇城,好奇皇帝要做什么,到了才发现言居琅和燕度也在。 几人在他来之前也不知说了什么,瞧着燕度不大高兴的样子。 郢国的皇帝年纪很大了,是那种儿子随时等着上位的年纪。 他看着还算和蔼,问候了陆听澜一番,才由着言居琅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原来,在他来之前,言居琅已经靠着胡搅蛮缠,叫皇帝给他赐下七品官位,还特许他能在万寿节后,随燕度的车队前往魏国,一则运送粮草,另一则也是为了叫他能如愿以偿看到天衍阁的天师,顺便叫他跟着天师们学几招看星象的本事。 也难怪燕度觉得不高兴,任谁在队伍里多了一个别国的官员,都要不高兴的。 言居琅得意洋洋的看向陆听澜,「师兄,我这番安排可还算好?既能看你安顿下来,又不误你去见天师。」 「极好,多谢师弟。」先斩后奏强人所难,陆听澜的拳头硬了。 一番谈话下来,皇帝下旨,封陆听澜做个七品钦天监的官。 这个起点,对于一个没有正经科举,走读书路子的人来说,已经是相当之高了。 但同样上限也高,除非他能从钦天监跳出去。 陆听澜对此无甚感觉,应付似的,当了几天的官,期间费劲心思和燕度碰了一回面。 燕度问他,「看你被带着四处参宴,还以为会封你做个心腹官员,没想到你要去钦天监。」 陆听澜却很坦然,「能心腹和做小官,要付出的东西也是不一样的。」 燕度高看他一眼,忽然问起来,「你会做一样名叫水泥的东西?」 「是。」陆听澜点头,不枉费他收买了几个小太监,故意在燕度面前透露这件事。 陆听澜道,「水泥粗陋,若是能加上铁粉,效用更强。」 「你想要什么?」燕度不是傻子,他猜出陆听澜是故意以这个诱自己前来了。 系统担心陆听澜与人设相驳,忍不住出声:「宿主。」 「闭嘴。」 陆听澜在心底恶狠狠的,面上仍十分温和,只是眼角眉梢不小心透露出些许的精明。 「我只求途中安稳,能顺利见到天师们。」陆听澜还有别的念头,但他没必要现在就说。 第45页 燕度很怀疑他的用心。 时间一晃到了郢国皇帝寿辰那一日。 成了微末小官,陆听澜便没了随同言居琅在侧的机会,只能值守在钦天监内,等着送菜的太监过来时,夸张的感谢皇帝的恩典。 陆听澜接过菜品,搁在一旁,抬头望着天幕,正午当空,正是热的时候,皇帝的宴席从午后开始摆,足要摆到晚上去。 他脑中,系统正在紧急播报。 系统:「开始了开始了,他们开始摆祭坛了。」 系统:「泠弦子已经开始上香了,掷卦,雁景惟站在祭坛上了。」 系统:「香菸裊裊升起,泠弦子闭眼开始感应天意了。」 陆听澜嫌他聒噪,却也不由自主的听它播报,甚至脑中还能想到它口中描述的场景。 高大祭台,虔诚的信徒,背负着救世使命的天命之人,和传说能承接天道意志的天师,在等待一场巨大的迴响。 系统紧张极了。 它看着陆听澜的神情,见他一如既往的淡定坦然,迫不及待想要宣判那个结果。 第27章 「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泠弦子在心中默念,而雁景惟就站在祭台上,他的眼睛望着天,望着泠弦子,望着郢国的方向。 终于,泠弦子停下口诀,整个人如同入定般沉寂下来。 过了许久许久,又仿佛只有片刻,泠弦子再度睁眼。 这一回,他的眼底多了许多神采。 「天命,就在郢都。」泠弦子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天意向他传达了意念,这正好与他的猜测重合。 那人,就在郢都,那人,就是言居琅。 雁景惟垂眸,对此没有意外。 他听从天衍阁众的话从祭坛走出来,等待泠弦子冷静下来,再行商议后事。 郢国国都内,系统同样向陆听澜传达了这一『天命』。 系统:「天命之人,就在郢都!」 陆听澜总算从闭眼状态中改换姿势,变成了睁眼。 系统仿佛觉得自己隔着次元,和陆听澜对视上了,这是一种令他震颤的激动,它渴望看到陆听澜爆发某种慾念,与它对峙,却又不希望陆听澜太快明白。 可陆听澜没有如它的愿,他甚至只是换了个姿势躺下,良久,才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果然。」 果然什么? 系统不明白,它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欣慰。陆听澜比它想像得还要沉得住气。 但它还是很害怕,害怕陆听澜是个蠢人,是个庸人。庸人和蠢人,都容易接受这个事实。 陆听澜翻了个身,将面容掩在宽大的衣袖里。 他知道,系统在钓鱼。 天命之人在郢都,这句话只是一个结果,却容易有两个答案。 他和言居琅同在郢都,他是受到禁锢的恋爱脑,言居琅是拥有整本书来凸显的龙傲天,若他甘于此结果,就只有一个答案。 偏偏他不甘,系统也知道。 它想做什么呢?想让他心生希望,去奋力一搏,还是想他甘于沉寂,接受事实? 不,或许都不是。 它能将祭坛现场的情况传过来,说明它至少能窥探天机,或者天师。 这就又回到那个问题。 系统和天道的最终目的是相同的,都是要让言居琅和雁景惟去救世。 作为系统口中的变数,是否今日的卜算,就是试探自己变与不变的参数? 万寿节后,言居琅还要在郢国逗留几日,陆听澜却要紧跟着魏国的车队出发。 临行前,言居琅与陆听澜正式道别。 在他心里,今日之后,在陆听澜短暂的,作为凡人的寿命里,不会有机会再与他相遇。 于是他的态度又和缓几分,对这个即将成为陌路人的师兄,给与最后一份客套与关怀。 陆听澜将他的假惺惺照单全收,临了又托他送信给仰境尊者并大师兄,送了些凡间常见的小巧玩意。 随后,车队开拔,陆听澜骑着马,离开郢都。 与此同时,雁景惟同泠弦子告别。 泠弦子忙于事物,每日只有很少的时间可以休息,连见他一面,也得要挤出时间来。 他也不急,慢慢饮茶等待,又过了一刻钟,泠弦子才空出时间来。 泠弦子问他,「你要回去了?」 「是,仙师既已经卜算出天命第二人,我打算趁早去找他,将此事告知,也好早作打算。」雁景惟回答。 「这样也好,你二人合力,总好过单打独斗。」泠弦子感慨,又安慰他,「天幕有缺虽然紧迫,但你们日常修炼不可心急,若伤了根基反而不美。」 据他们的推测,那层薄薄的天幕,距离分崩离析,只有千年不到的时光了。 雁景惟点头,随后又被泠弦子提点了几句。 到最后,一应事宜都叮嘱得差不多,泠弦子准备送客。 雁景惟脚步迟疑。 泠弦子:「可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仙师,能否通过测算天机,算出怎么恢復天生剑骨的缺失?」雁景惟声音很低,他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件事。 泠弦子眉心微动,记忆回到多年前,「多年前也有人来请我算,但我算不出来。」 那人便是仰境仙尊。 天生剑骨何其稀有,所有能找到的法子都被仰境尊者试了个遍,不然他后来也不会灰心丧气得那么彻底。 第46页 「如今再算呢?」雁景惟追问,「多年过去,那人从前不能修行,如今也能引气入体了,兴许机缘只是迟来了些,并非是没有。」 泠弦子一愣,「天生剑骨,既是天生,为何有缺?既有缺,那便说明他不适合大道,不该有此执念。天衍阁测算向来是只为大道,天机难测,不可拿如此小事来惊扰天道。」 泠弦子的想法与大多数人一样,他们对天生剑骨这种灵体趋之若鹜,却认定这种机缘是註定的,缺一分,就是没有机缘,强求不来。 雁景惟却道,「既是救人,救一人和救众人,如何能选,天生剑骨难得,若当真有法子可以恢復,世间岂不是又能多一位惊才绝艷的剑修?」 泠弦子却不认可雁景惟说的话,并不答应,「你如今激动只因与他有旧,这是私情,若人人都因亲朋旧友人之缺憾去向天道求教,天道自不会搭理……况且又不是没算过。」 雁景惟略有些失望,朝着泠弦子拱手致歉,「仙师,是我鲁莽冲动了。」 泠弦子并不同他计较,因他时间本就不多,很快便又去处理事情了。 泠弦子让弟子师净仪送雁景惟离开。 师净仪自幼跟着泠弦子,也曾入世歷练过,也算是天衍阁年轻一代中的翘楚。 更关键的是——「说起来,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 师净仪如是说,顺利将雁景惟低沉的心态拉回平面。 雁景惟面无表情的看着师净仪,通过他十年未变的面容,回忆这人的身份。 师净仪促狭一笑,路过长长的迴廊,又开口,「你也不必如此沮丧,师父他老人家修为高深,凡是卜算,少不得牵动天机,前些时日开坛你也见了,卜算之后虚弱疲乏数日,且上天还不一定会有回应。」 「不答应你,实在是结果就在眼前,不值当。」 雁景惟觉得师净仪这张脸可恶起来,不管是因为他说小时候抱过自己,还是因为说不值当这三个字。 他冷淡道:「值不值当,你说了不算。」 语罢,雁景惟大步向前,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小孩,气性还挺大。」师净仪挑眉笑了笑,也不去追。 返回的路上,师净仪忽然心念一动,从腰侧取出龟甲。 第28章 天衍阁弟子入阁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怎么起势。 能不能沟通天地先放一边,紧要的是要怎么将卜算的动作做得熟练,做得好看,与此同时,再学习梅花易数等等。 这是很实用的一堂课。能确保阁中弟子修炼不成,还能入世做个让人信服的神棍。 师净仪的掐诀卜算就很是美观,一举一动,颇具仙风道骨。 他师承泠弦子,随着师父十年前声名鹊起,他也小小露了几把脸,但他实在天赋平平,修为也平平,只有一张脸,一身气度,叫人见之不忘,以为天仙。 能被泠弦子带在身边,也是因为那些能干的师兄,都留在问缘岛日夜修补天幕和抵御邪祟。 基于此,师净仪请泠弦子给自己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再细细勘察甄选凡间国度,打算等这次救灾之后,就留在魏国当国师。 比起泠弦子卜算容易牵动天机,比起其他师兄弟卜算因果,他,最多能算出百姓家中的鸡被谁偷了去…… 所以,他也像往常那般,用卜算『鸡在哪儿』的方式,为陆听澜卜算一下天生剑骨的生机在何处。 所以,也像『找到鸡了』那样,卦象为他指明了一个方向。 师净仪瞧着卦象,一边嘟囔着「居然在西洲那么偏僻地方」,一边再卜第二卦细卦。 待到第二卦落下,师净仪愣住了,「就在问缘岛上?」 天生剑骨是什么东西?那是万年来记载仅有三人的无上灵体,能弥补剑骨的,更得是无价之宝,不然如何对得起这个名头? 可师净仪回想山门故岛,常年阴沉一片,头顶是即将破裂的缺口,岛外哀嚎鬼叫,住的时间久了,都怕生出什么心病来。 岛上若真有这样的好东西,是否能帮他们驱散外面那些脏东西? 师净仪一蹦三尺高,顾不得仪态,着急忙慌的去找泠弦子了。 他都没有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的卦不准。 泠弦子也在思索雁景惟的话,凭心而论,没有人能对天生剑骨四个字免疫。 但他前些日子才向天道寻求启示,若此时再求,会否惹得天道厌弃? 要知道,虽然外界传他与阁主是天道的双眼,能与天对话,但实际上,他与阁主向天道请愿一百次,最多能得到一次回应。 泠弦子愁眉不展,始终下不定决心。 忽然,外面传来嘈杂声,他那不省心的、徒有其表的弟子极不稳重地闯进来,口中还念念有词。 泠弦子先是将脸一板,而后斥责道,「如此冒冒失失,有失体面。」 师净仪却难掩激动:「师父,师父,我算出能弥补天生剑骨的东西在哪了,就在咱们问缘岛!」 泠弦子第一反应就是皱眉,「剑骨?此事不可玩笑,你莫要口出狂言。」 师净仪看清泠弦子的表情,当即冷静几分,才想起照自己的本事是算不来这些的。 他不由得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被卦象沖昏了头脑。 剑骨这般物,按照他们天衍阁的排布等级,至少是个甲等,而师净仪的本事……顶多算个丙等。 第47页 能算出方位,要么是有真本事,要么就是学艺不精,算错了。 按他的本事,大概率是后者。 然而他的出现让泠弦子下定决心。 端着仙师的架子,泠弦子冷冷甩平拂尘,优雅的无奈道,「既如此,还是由我来算一卦吧。」 泠弦子坐下,闭眼静心,开始默念那一长串与天道的问候语,最后毕恭毕敬的请示剑骨的机缘。 他的请示才落,忽然脑中如触电,一则清晰无比又响亮的意蕴穿透他脑海。 泠弦子倏地睁眼,尚未从惊愕中回神,就感受那则意蕴再度来袭,仿佛是天道担心他没有听清楚,特意为他用大喇叭再播了一遍。 「师父,如何了?」师净仪期期艾艾的看着泠弦子,他很少见师父这样失态,但每每如此,都代表泠弦子接到了天道的回应。 泠弦子呆呆的,没有回神。 好半晌,他才转过头来看着师净仪,眨了眨眼,艰难吐字,「好徒儿,去找雁景惟。」 师净仪体会到泠弦子的意思,不由得张大了嘴巴,紧接着向外狂奔。 而泠弦子坐在原地,闭上双眼重新感受方才那道指示,以毕生所学,来推断那道指示的含义。 …… 此时的陆听澜正好在郢国前往魏国的路上。 起先,他与燕度并不怎么说话,他的队伍里有郢国皇帝的人,两人离得太近不好。 不过当队伍行程过半之时,两国的人都相处熟悉起来,彼此间倒是没有那么生疏了。 陆听澜一直在观察燕度,直到他觉得足够,并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把水泥的方子精简了一番,加上了最重要的铁粉。这是给凡人那些房子里,没有的东西。他把这个送给了燕度。 燕度看了一眼,道:「我知道这东西的作用,可以加固城墙,你就这么给了我?」 「但愿你不是只用来加固城墙就好。」陆听澜回答,又补充道:「马蹄在这上面跑容易受磨损,你该给你的马打造更好的护具。」 燕度想到了更多,但他只说了一句,「你和你的师弟的关系,好像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好。」 陆听澜顾左右而言他,「此事与他没有干系,我不过是不希望这东西就此埋没。」 点到即止。 陆听澜留心系统,见它没有表示,心中微沉。 此后,他又藉口见不得魏国百姓受苦,将自己知道的一些关于粮食的事情说与燕度听。 魏国地处北方,想要种双季稻是不现实了,南方常见的宿麦,对于魏国来说是主要粮食产物,也不可行,只能靠一些产量大的作物来填补空缺。陆听澜便把土豆和红薯告诉给了燕度,燕度即可派人去搜寻。 燕度:「若你说的这两样东西真的存在,魏国百姓会感谢你的。」 陆听澜不需要百姓们的感谢,甚至他不希望此事让别人知道同他有关。他再次重申,「我只是希望这世上能少一个受苦的人。」 当圣母和当恋爱脑不冲突,何况他是站在大义上出发,哪怕是天道,也不能骂他居心叵测。 偏偏他就是居心叵测。 燕度答应了。 陆听澜这才漫不经心道,「魏国多严寒,即便种下再多的粮食,产量也比不上南方,若是能有郢国那样肥沃的土地和适宜的天气就好了。」 燕度的视线与他对上,眼底的野心毫不遮掩,「天下都将是魏国的。」 「你很有野心。」陆听澜夸燕度,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到郢国不久,没有机会去衡量各国的力量,只能通过平时的观察和现有的讯息,来寻找合适的人。 燕度就是那个合适的人。 他在魏国有皇帝独一份的宠爱,有自己的政治势力,能无惧辛劳出使他国,能体恤下属,拥有旁人没有的能力,最关键的是,他还有庞大的野心。 魏国离郢国很近,若有朝一日魏国强盛,铁蹄所踏的第一处,就是离它最近的郢国。 燕度察觉出陆听澜对郢国的不喜,或者是对言居琅的不喜,他不知道陆听澜在忌惮什么,却很有默契的不再提起此事。 与燕度分开,陆听澜回到自己的营帐,他提起笔,写了很多东西,从民生到经济甚至军事,他最擅长的还是操控钱,在这方面又下了些功夫,写了许多。 写完后,陆听澜坐在椅子上,等着墨迹慢慢干透。 这张纸给出去,可能会改变很多的,也可能什么都不会改变。 陆听澜不喜欢这种被动、不明结果的事情,但现在他只能这样做。 忽然,系统说话了。 「你想看到凡境国家互相倾轧吗?你救过晋国那些可怜的流民,却想让这个天下出现更多流民吗?凡人脆弱,他们很容易死。」 它的声音与以往都不一样,从前卖蠢懦弱的表现,衬得现在高深缥缈,更兼具几分悲天悯人。 陆听澜一动不动,和它打太极,「一些利民之计,哪至于此。」 「你做的太过了。」系统语气深沉。 陆听澜却不在意:「和你比起来,一点也不为过。」 系统恍然,原来陆听澜在这里等着它。 陆听澜淡淡的挥了挥手,扇动风,让墨迹干的更快,「言居琅真龙之气不散,你和我说是因为郢国吞併他国,一统天下,既然迟早要打起来,我帮魏国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48页 系统:「可你用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陆听澜:「我用的,是人类的智慧,从凡人中来,我只不过是凝练了一番再还给凡人。」 系统认为他在强词夺理,又觉得这番话有些熟悉,仔细回想一番,原来在水泥出现时,他就说过这番话了。 陆听澜从那时起,就做好这个准备了。 「可是,你做这件事,是要背负上因果的,你不想修道了吗?」系统仔细看陆听澜的表情。 陆听澜:「我没有让燕度去打郢国,只是给他一点利国利民的好东西,怎么看,我也只是一个善良外加有点才华的人。」 「至于言居琅的真龙之气也许会消失,也许失去作为天命之人的条件,也许无法在天雷劫中飞升,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既然说我是变数,我如今这样做,不正应了你的话?」 陆听澜伸手将纸张捏起,神情似笑非笑的,「况且,有没有因果,不都是你说了算吗?」 系统愕然。 * 沉默,良久的沉默。 到墨迹干透,黑色的字迹在纸张上长久的留存,而系统终于开口。 它的声音归于平静,冷静克制,像是从一个真正的智械载体里发出声音:「你比我想像的还要聪明,你过关了。」 这下轮到陆听澜惊讶了,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在经歷一场考核。 「你想知道什么,吾都可以告诉你。」 一下就装逼起来了,陆听澜心想。 他不自觉捏起一只毛笔,墨点滴在纸上,一如他的内心。不算平静。 「什么叫我过关了?」陆听澜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吾选中了你,」祂如是道,「吾选中过很多人,却只有一个人通过了考验,你是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人。当然,也是最聪明的一个。」 「吾选中了你,你就是天命之人。」 祂坐实了自己的身份,陆听澜对此有所准备,还不算太惊讶,至于考验,他有了点头绪。 「你给我的考验是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陆听澜问。 「从你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开始。」祂回答。 祂选中陆听澜的理由倒和一开始说的一样,是看中他自律冷静,属于人类精英中精英,所以被祂用手段招来这个世界。 无法修炼的十年,是祂给他的第一重考验。 生出智慧的世界天然知道怎么排除异己,即便祂是天道,能将人从异世召来,也须得令陆听澜融入这个世界,才能运作后面的事情。 抽取灵气,屏蔽修为,以凡人之身渡过幼年,是最小的代价。 至于不告诉陆听澜,不过是想看他能否在压抑中面前还保持本我。 陆听澜有句话说的很对,像他这样被『仙缘』二字折磨十几年的伪天才,明明伸手就能触摸大道,甚至能轻松做到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偏偏走上那条道的路全部被堵死,这样的人最容易心理变态了。 陆听澜很冷静,冷静得开始给自己找第二条出路,祂这才借着时机,让陆听澜成功引气入体。 告知陆听澜原着,是祂的第二重考验。 不管是毫无谋划的直接对付言居琅,或是甘于遵从原着,去舔言居琅,都落了下乘。 所以祂要求陆听澜做恋爱脑,事事以言居琅为先,却不限制他的其他举动,甚至做到了『论迹不论心』。 只凭行为和外人的观感,便给予他高额的积分,便是给他留有发挥的余地。 让他窃喜,让他以为有机可乘,让他不至于完全失望,却又将他留在原着小说的框架里,让他挣扎。 但陆听澜很厉害,在他这里,外物都是附庸,不管是言居琅还是系统,都是他借力的工具。 甚至他逻辑缜密到,能抓住系统留下的空子,并且一直隐隐保持占上风的状态。 当然,这也是祂故意留下的。这就是祂给出的第三重考验。 祂看得到陆听澜对大道的渴望,却担心他一朝得到机遇,却失去恆心。 祂吊着一颗萝蔔,循循善诱。 祂纠结,又痛苦。 这是祂最后的机会,祂对陆听澜抱有最大的期待。 因为陆听澜,祂学习异世界的说话方式,想走高冷路线却发现储备不够,想走沙雕路线却露怯更多。 祂差一点就想和陆听澜说实话,最后却还是按捺住了,只告诉他天命在郢都。 祂想知道陆听澜的反应,是自信还是不信,是自己还是他人。 好在,好在,陆听澜没有让祂失望,他借用祂的『放水』,试探到燕度的面前,再借用燕度逼祂不得不现身。 他甚至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戳中了祂的软肋。 祂最害怕的,就是陆听澜因为压抑而变态,而枉顾人命,那代表祂所筹谋的一切都前功尽弃。 直到如今,他亲口道明祂的身份,这三重考验终于落下终点。 于是祂高兴的向信徒们宣布了这个好消息。说了三遍,有一遍重音了,那个信徒没听到。 「原来如此。」 陆听澜放下手中的笔,喃喃自语般。 难怪系统总是在他面前露出马脚,难怪他获取积分这么轻松。 「你说错了,我输了。」陆听澜自嘲般开口,「我自以为聪明,原来走的每一步,都踩在你设定好的陷阱里面。」 第49页 原以为,获知系统的身份是天道,就算是到头了,没想到在祂这里,才仅仅是刚开始。 陆听澜直觉不太妙,这比他被蒙蔽的感觉还要差,心底某个念头不受控制的跳出来。 天命之人啊。 他理解的这几个字,就是送死的标配。 祂也怕陆听澜罢工,事情到这一步,已经是祂求着陆听澜了。 只要陆听澜不变态,不违背大道的规则,祂可以为陆听澜提供所有便利。 祂开口:「吾不得不谨慎些,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最后一次?」陆听澜欺身,随手将刚写下的纸张用镇纸压住。 他品出一种听故事的趣味,听祂讲述这个世界的一切。 原来小说是真的,龙傲天也是真的,言居琅是作者笔下受尽偏爱的主角攻。 他拥有绝对尊贵的家世,无可匹敌的天赋,以及各种亲和力、好运气,让他能同时获得无数好资源,以及追随的信众。 真龙之气为他开道,刀剑双杰为他造势,以剑破天,救世人间,是他的功德。 为了让他成为飞升第一人,作者选择让这个世界从未有人成功飞升过,为了让他成功,更是将天雷分作两份,令他能早获机缘。这个世界,都是他的垫脚石。 『陆听澜』是男主之一没错,但他的存在,只是为了衬託言居琅的强大和美好品德,比如专一,比如深情。 而系统,或者说祂。 是小说之外,生出的独立意识。 说不清是因为书而诞生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被这本书套了背景,反正,清云大陆作为真正的,有血有肉的世界存在着。 有生灵的地方就有规则,于是祂诞生,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变成所有人眼中成熟的天道。 只是当祂能正确感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早已经变得千疮百孔。 祂开始观察人世,发现这个世界,居然有在祂掌控之外的事物。 于是祂观察的更仔细了,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修为天赋极好,更关键的是,他的运气实在太好了。修真讲究因果,这人身上却不见和这世界的因果,他只和少数几个人有牵连,偏偏那几个人的运气也好的出奇,什么百年元婴,千年飞升,这真是闻所未闻的速度。 天性使然,祂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影响到世界的发展,所以出手干预。 第一次出手,这个世界发生了变化,言居琅以及他的好友都被祂收去神通,修行速度和机遇都趋近于正常,可事情变得更糟糕了,祂发现所有的事物进程都变缓慢,除非祂不再限制言居琅的行为。 第二次,祂助力言居琅和那些人更快的飞升,加速走完全部的剧情,可当剧情走完,这个世界彻底陷入黑暗,没有言居琅的存在,这里就被迫失去了活性,成为被遗弃的废旧剧场。作者似乎从没想过其余人的存在,连句口水话的蓝图都懒得勾勒。 第三次,祂扶持其他人飞升,打压言居琅,事情终于有了一点点变化。从言居琅的同门师兄,到隔宗好友,再到知己、恋人……越是与言居琅亲近的人,越能影响到言居琅,让小说的剧情发生变化。 所有被扶持的人当中,最有效的是雁景惟。他是第一个通过考验的人,他的强大,足以抢回被言居琅掠夺的光环。 只可惜他一人的力量,还是不足以解除小说带来的禁锢。 这个时候,这个世界已经坏到,容不得祂再做更多的测试了。 于是祂将目光转移到别的地方,隔着异世界,锁定到了陆听澜的身上。 「吾将精心挑选的异世精英藏好,安排了离言居琅最近的身份,改变以往的方式,做了最难也最复杂的诱饵。」 陆听澜识破祂的诡计:「……我不会因你这番话而感到荣耀。」 祂有些挫败。好吧。这番漫长的解说铺垫还不足以打动祂『精心挑选的异世精英』。 但祂还有很多可以说的。 「吾见不到自然的转化,也从未见过这里的人飞升,明明他们的修为已经达到巅峰,却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湮灭。」 祂的语气里染上了哀伤。 祂亲眼看着的,那些人修炼千年万年,毕生心血都付诸于此,却始终在等待,日復一日的被裹挟,最终只能死于残酷的天雷之下,或者认命,在洞府里坐化。 「你们都说『凌绝山脉横亘东洲,隔绝斜月海,抵御异人魔』,凌绝宗弟子被视为英雄,在小说剧情里,言居琅更是会为清云大陆斩尽异人魔。」祂道,语气嘲弄,「那你知道异人魔是什么吗?」 陆听澜的脸色难看起来,他猜到了,「是那些无法飞升的前辈。」 小说只为言居琅提供牛逼的剧本,为他送上打脸的炮灰和该死的反派,一个『爽』字之外,并不需要太多的逻辑。 但这里是真实的世界,人会生老病死,修士与天争命会沾因果,不能飞升但神魂强悍的修真大能,无法自然消失,他们会转换成另一种形态而存在。 他们被称之为反派,成为註定要被消灭的东西。 祂没有点头,而是继续说:「天衍阁,便是吾在发现此事后,以天意醒世,令一群人迁移到西洲。吾让他们借用吾的力量将异人魔拘在西洲,以免散落人世伤人性命,却因他们的力量太过庞大,以至于西洲上方的天幕被冲击,以至于薄弱。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第50页 祂道:「是吾的错,为了找出禁锢所在,一次次的回溯。时间可以回溯,天却永远不会变,它一次次的承受冲击,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所以你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陆听澜低声问。 祂应了一声,时至今日,祂也分不清,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对不对了。 祂让天衍阁将异人魔拘在西洲,令西洲上空天幕薄弱,此为因。阁中众人入世救灾就难,获取功德,以填补天幕,此为果。这番因果之前,还有言居琅的因果,若不解决源头,靠着天衍阁的人,是无法再支撑下去的。 陆听澜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 他不得不承认,苦情牌永远是最好打的牌之一。 同时,如果他应下这件事,还能兼具救世的功德,修道的惊奇体验,还有掠夺。 祂担心陆听澜成为变态,但祂不知道,陆听澜之所以十年如一日的在金融行业打转,做风投,炒股等,便是因为享受掠夺的滋味。那是无形的战争。 比起真刀真枪的掠夺,陆听澜只是多了那么一点点道德感。 「若你愿意,事成之后,吾可以答应你一个愿望。」祂说,将姿态摆放到与陆听澜相当的位置,给足诚意,「即便失败,吾也会将你送回去。」 祂在为之前对陆听澜设下的重重考验,给出歉意,今日如此,往后如此。 陆听澜再看,这几乎是场无本的买卖。 * 师净仪卯足了劲去找雁景惟,最后却无功而返。 没有人料到师净仪可以卜算出方位,也没有人料到泠弦子突然改变主意愿意请示天机,自然也没有人料到,雁景惟的脚程这样快,眨眼的功夫就出了城。 师净仪倒是想试试看能否将雁景惟的位置卜算出来,不过事实证明,方才卜算剑骨只是偶然,是天道垂怜,换成现在,他压根算不出来,只能灰熘熘的回来找师父。 泠弦子此时已经恢復过来,经过方才一番打坐感悟,他终于将『天意』完全消化,又从中品出其他意思来。 陆听澜是天命第二人没跑,至于天生剑骨的缺憾,他方才也试探着再请示了一回天意,得出确定的结果,只是,天意似乎让他不要太快告知天下? 泠弦子不确定自己是否感知错误,但他已经决定传讯回阁中,让阁主再确认一遍。 眼下,他看着眼前垂头丧气归来的弟子,想起正是因为师净仪的荒诞行径,误打误撞让他获知了真正的天命,泠弦子看他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包容。 再一看,师净仪模样俊秀,气度缥缈,上能承接天意,下能找鸡逗狗,实是不拘一格的人才。 泠弦子觉得自己可以好好培养一下这个小弟子了。 泠弦子温声道:「也罢,找不到便也算了,此等机缘不可外泄,还是等我与阁主商议过后再行论断。你也累了,去歇着吧。」 师净仪受宠若惊的看着师父,眼神飘忽不定,一副四处找人的模样。 「这是做的什么怪?」泠弦子问他。 师净仪回答,「弟子在看师父去哪儿了,是否是才请示了天意所以神魂虚弱,被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游魂给占了身躯。」 泠弦子深吸一口气,「滚出去。」 「好嘞。」师净仪老实滚了出去。 …… 此时,雁景惟往郢国赶,陆听澜往魏国去,途中又将宛国的和亲商队编入队伍,耽误了好些日子。 雁景惟单打独斗,行程快许多,没过多少日子,二人竟然在郢国边境相遇。原来他路过此地,看到宛国的和亲队伍,想瞧瞧是否还好,这才略靠近些,才看到陆听澜也在。 在听说陆听澜已经成为郢国的官员后,雁景惟眸光复杂。他一时间也说不好,泠弦子拒绝卜算,是不是早知道如此结果,恰恰好对应上了。 陆听澜:「怎么这副表情?我做官了,比一开始设想的,下山做个武馆师傅或者当个押送货物的镖师,要好得多了。」 雁景惟:「恭喜你。」 眼看着雁景惟当真不再劝他修炼,陆听澜忍不住挑眉,「我还以为你还有话要劝我。」 「事已至此。」雁景惟道,将话题转移到泠弦子身上,待说明言居琅的身份之后,「我此行正要去找他,故而路过此处。」 陆听澜告诉他。「我出来的时候,他也准备回山了,算算日子,现下怕是已经出了郢国,你去追可要追不上了。」 雁景惟果然迟疑,此时又听陆听澜开口。 「你与泠弦子是旧相识,他是怎样的人?也不知这次去魏国能不能见到他。」 雁景惟眉头微动:「你想见他?」 陆听澜点头,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就见燕度走了过来。 燕度是知道雁景惟在这里才过来的。 没有人能对雁景惟不好奇,尤其以燕度的身份,他所能获知的信息,比平民百姓要多得多。 陆听澜将位置留给燕度,自己站在一边,开始思索要怎么将雁景惟扣住。 他已经与天道达成合作,天道为他提供信息便利,陆听澜为祂破除小说禁锢,在此之外,又因为还要同言居琅继续打交道,约定不将此消息外传。 是以雁景惟不会知道陆听澜的身份,但陆听澜却对雁景惟生出了极大的兴趣。 他想知道,雁景惟是怎么成为,通过考验的第一人的。 第51页 因为幼年相识,又彼此欣赏对方对修炼的态度,陆听澜对雁景惟的好感是很高的。 但在得知未来要与他合作时,这重重缘由下,陆听澜不可避免的生出一点好胜心来。 救世的故事总是大差不差,陆听澜不着急去问祂关于过往的信息。 他打算靠自己重新认识一下雁景惟。 待到二人谈话完毕,燕度离去,陆听澜已经打好心中腹稿。他问:「你着急赶回去吗?」 雁景惟思索,现在去找言居琅,最快也要等进入凌绝山脉。倒不如返回去请泠弦子传讯给凌绝宗,届时有师长在侧,总比他与言居琅二人要思虑得清楚。 况且……若陆听澜去见了泠弦子,能求来一卦也未可知。 「倒不是很急,若你要见泠弦子,我可以陪你再走一趟。」雁景惟道。 陆听澜一怔,不是要去找言居琅共商大计救世人间吗?怎么不急了? 他都打好腹稿,打算借队伍里凡人,来拜託雁景惟护送了。 「不急啊……那正好麻烦你。」陆听澜缓缓道。 祂冒出头来,向陆听澜夸赞雁景惟,「瞧,他还是个热心肠。」 热不热心肠,陆听澜不知道,但他确实感受到了祂对雁景惟的偏爱。 雁景惟抬眼去看陆听澜,他又感觉到那股莫名的气息,凭空出现,围绕在陆听澜的身边。 究竟是什么?雁景惟心底疑惑。 队伍里要多一个人,还是仙人,这瞒不过燕度,燕度也藉机来找陆听澜好几次,除了他,那位宛国公主也悄悄来找过陆听澜。 余真自从与魏国的队伍汇合,便每日抓心挠肝,食不下咽。 她想见陆听澜问一问那人,又不敢问,如此纠结数日,最后同随身伺候的宫女说:「嫁去魏国本就被动,若再对未来的夫婿一无所知,只怕未来更艰难,你说,本宫要不要去找陆大人打听一下,问问泰王是什么样的人?」 宫女没有作答,余真却已经自顾自的说服了自己,她藉口与陆听澜相识,安排着见了见了一面。 她再次见到陆听澜,本该有些羞耻的,但想到陆听澜与自己一般无二,又稍稍定下心神。 「言仙长已经回去了吗?」余真低声问陆听澜。 陆听澜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点了点头,「现在想必已经踏上宛国的土地了,若脚程快一点,怕是已经到了晋国。」 余真咬唇,有些自嘲,「陆大人说得对,指望他救我出泥坑,实在是异想天开。」 事情要从陆听澜与言居琅护送宛国队伍的后半程说起。 他看过原着,也通过相处了解到余真的个性。 她还很年轻,很稚嫩,但她有蓬勃的生命力,以及在宫廷中浸淫出来的智慧,追逐过权利,哪里甘愿为男人折腰呢? 便是要选出路,也不该如此的。 陆听澜好奇,为什么余真会喜欢上言居琅。 直到他看到言居琅习惯性的发散魅力,那套对所有人都适用的温文尔雅贴心周到,尽数都用在了余真身上。 同时言居琅还很强大,是沧澜国度中,身份最顶尖,又兼具仙门神秘的男人,堪称世俗女子想要的夫婿之最。 余真会迷恋上他,实在是理智与情感共同交互的作用。 她被言居琅表现出来的温柔迷惑,以为自己的遭遇令言居琅怜惜,以为按照言居琅的本事,庇佑她离开凡尘入仙门,也是够的。以为他们心意相通。 她甚至忘了自己曾经说过,要肩负公主的责任。 但她没想到,言居琅的温柔,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无情。 言居琅在听说她的诉求后,只是皱着眉头,面露为难。 余真的心沉了下去,「我知道这有些为难,可往后你我能长长久久在一块,你难道不想吗?」 「公主怕是有所误会。」言居琅十分为难,不忍即将伤害一位少女的恋慕之情,「既入仙门求大道,情爱与我再无关,这些时日的相处,也不过是见公主背井离乡孤苦无依,才略关怀了些,我对公主,别无他意。」 余真的脸色顿时煞白。 深情错付,总是让人羞恼的,她被羞耻沖昏头脑,为了挽回脸面,说的话便不顾脑子。 她说,「哦,不喜欢也是没关系的,我也不是很喜欢寻仙问道,不如人间富贵……你能不能假装与我有私情,将这门亲事变成宛国与郢国的,日后你去寻大道,我守在郢国王府,待寻得合适的时机,死遁离开。」 言居琅为难的看着她,一语不发,这让余真感觉到自己又做了蠢事。 陆听澜就在此时登场,他发挥恋爱脑的舔狗本色,对言居琅说:「这哪里是你的错,分明是她会错意,就算想逃避和亲,也不能拉你下水,难道她喜欢你,你就得喜欢她,为她扫平麻烦吗?」 言居琅表示认可,并打算推陆听澜出来解决麻烦,「还是师兄懂我,但到底是我行为不当令她误会,现在她怕是不想见我,师兄可愿帮我去劝一劝他?」 陆听澜演了一场拈酸吃醋,然后才答应去找到余真。 言居琅认为陆听澜可能会说些尖刻的话,让余真恼怒后悔,也可能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余真放下。 他不在乎陆听澜用什么手段,因为他知道陆听澜喜爱自己,会为自己扫平一切妨碍,还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第52页 不过他没想到,陆听澜去和余真分析了一番形势。 陆听澜告诉余真,不管是跟言居琅走,还是留在郢国当空壳王妃,都是一条死路。但是嫁去魏国,则是一条险路。 「仙门不以凡俗身份为尊,你去了凌绝宗,就要从高高在上的公主,变成仰人鼻息的卑弱凡人,言居琅普普通通闭个关出来,可能你就老了。」 「留在郢国就更荒唐,要人没人,要权没权。死遁又能去哪里?你要是真有死遁这份决心,不用到郢国,这趟路上我就能帮你逃走,免得白走这么远的路。」 余真这个时候已经清醒了许多,知道自己犯了蠢,听了陆听澜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忍不住面皮发热,又虚心请教,「那险路是什么?」 「你在宛国宫廷做了什么,在魏国宫廷,同样能做,只是会辛苦一些,但也好过前面两种选择,至少没那么被动。」陆听澜告诉她。 余真想要权利。她明白了。 余真回忆当日的情形,「多谢陆大人指点,若非有您,我现在只怕已经选错了路。」 「也许吧,但我想,按照你的本事,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境的。」陆听澜淡淡道。 余真见他泰然自若,仿佛并不为言居琅的离开而沮丧,明明她曾经见陆听澜为言居琅殚思极虑。 她忍不住问,「陆大人现在选的这条路,也是最好的一条吗?」 「哪条路?在宛国当小官?」陆听澜嗤笑,与余真四目相对,让后者看到他眼中的不屑。 余真看得心惊,她低声问,「大人并不喜欢他吗?」 陆听澜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视线往帐篷外瞧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送客。 余真有些失望,又有些颤慄,若真如她所想,陆听澜并不喜欢言居琅,那他为什么能装的这么好,为什么选择在郢国? 陆听澜对言居琅有利可图,自己对泰王有利可图……原来这条险路该这样走。 陆听澜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余真带来了启发,他只是被祂提醒,知道雁景惟过来了。 第29章 雁景惟过来,倒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 早上的时候陆听澜同他请教泠弦子的性情,正赶上队伍行军,有下属主簿吏员来向陆听澜回禀,二人讨论到一半停下,约定了晚间再详谈。 他过来,正瞧见余真的背影。 从半路分开,他并不知道余真和言居琅陆听澜之间发生的事情。 走进帐篷,陆听澜正在倒茶,给他也倒了一杯。 雁景惟接过茶杯,浅浅饮了一口,沉吟道,「仙师性情平和,胸怀大义,最是怜惜穷苦百姓,卜算也多为百姓生计,只是修炼到仙师的境界,一举一动牵动天机,故而不再轻易为此。」 陆听澜早上听他说了这个,心中已经有数,怡然道,「我只是想见一见他,至于卜算与否,并不强求。」 「届时我会为你求情。」雁景惟道。 陆听澜闻言戏嚯道,「承天命之人的恩情,只怕日后不好还。」 「不必还。」雁景惟回答。陆听澜的事情就像执念一样,刻在他的心里,若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覆,他也好彻底放下,日后不管陆听澜如何,都不关他的事了。 陆听澜脸上带出笑意,以往他不觉得,现下看,才觉出雁景惟也是个执拗的人。 外人夸他沉稳寡言又十分刻苦,兼之大方并不高傲,谁说起来都是夸赞的。 陆听澜心中想着,又牵出另一件事来。 自上次雁景惟与他们分开后,赵茹就躲在小罈子里不再出来,虽说本也很少出来,但总将鬼塞在罈子里也不好,总感觉都要憋坏了。 如此队伍又前行了一个多月,踏入魏国土地。 期间陆听澜与燕度多有往来,但都是避开众人耳目,只有一个雁景惟瞒不住,陆听澜便也不瞒着他。 雁景惟问起,他也只说与燕度性情相投,互相交流了一番民生。 雁景惟只当他在郢国受了命令要和魏国皇子来往,得了个敷衍的解释后,便也不再问。 再过半月,一行人踏入魏国都城。 陆听澜带着任务来的,但又身份低微,一到都城便向上投递国书,却要等皇帝处置完事情之后才能的接受觐见。 他无所谓,正好让雁景惟带自己去见见泠弦子。 雁景惟去而復返,叫泠弦子惊出一身冷汗,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待雁景惟说要求见,泠弦子便片刻也不敢耽误,将所有事情都推开来见。 待人到了跟前,才知道是还是为了先前的事情。 泠弦子压抑着心中的激动,神色平平道:「既已经到了跟前,也没有不见的道理,罢了罢了,你安排他过来吧。」 「多谢仙师。」雁景惟松了一口气,去叫陆听澜了。 他一走,泠弦子便安排师净仪洒扫庭除,端上鲜美的瓜果点心,于是静待陆听澜的到来。 师净仪自那日得了师父的命令去找雁景惟没找到,后面师父就当没这回事了,他只好咽下心中的疑惑,比如雁景惟所求那人的剑骨,究竟能不能弥补,又究竟是不是在问缘岛上。 除此外,泠弦子连天命都没有同他说过,足足将这个秘密憋在心里,不叫第二人知道。 师净仪不知泠弦子心中所想,却见泠弦子同雁景惟碰面后,如此重视的模样,更觉得师父是算出了什么。 第53页 难不成我真算对了?师净仪心想,对陆听澜也生出大大的兴趣。 到这一日,陆听澜在府外求见,雁景惟陪在一旁。 泠弦子派师净仪来请,却不叫雁景惟一同进入,边走还边打量陆听澜。 陆听澜察觉到他的视线,不由得问,「仙师何故如此看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师净仪不料被抓个正着,但也不慌,念了声无量仙尊才答,「我观大人眉疏长青,目光如电,贵不可言。」 「仙师赞誉了,我不过是一普通人。」陆听澜近来笑脸多了些,明知道是群人跟自己演,也能装得个没事人一样。 师净仪这副样子,就是在皇帝面前,也能受得个礼遇有加,见陆听澜如此沉得住气,不由得心中一紧。 这可不是普通人,这可是天生剑骨。 等入了内室,泠弦子也是等得坐立难安,直到见到了人,才找回属于仙师的架子,他微微咳嗽一声,示意师净仪离去,师净仪却端着笑脸,当听不懂。 泠弦子瞪一眼师净仪,见他还是不为所动,才出声,「你且下去,我与……这位大人有事要谈。」 师净仪这才面露惋惜,缓缓退了出去。 他一走,泠弦子不自在道,「我这弟子年弱不通事,好奇心重,望道友海涵。」 陆听澜摇了摇头,他并不介意这个,而是直奔主题,「仙师请助我一臂之力。」 泠弦子连忙问,「道友的事情,我亦然是一知半解,不知如何才能助你。」 身为天道的直属,并对天有狂热的推崇,泠弦子早被祂『叮嘱』过了,只是他到底不如陆听澜亲身经歷,许多事情只能从话语中揣摩其意。 「敢不教仙师知道,天命一说有些机密,此时不宜声张。」陆听澜道,「剑骨有缺,却不急着取,但要现在将此事声张出去,只说有机会,并不说在哪。」 泠弦子面露可惜,「若能早些弥合剑骨,也好早些提升修为。」他最担心的就是天幕破裂,而届时雁景惟和陆听澜的修为不及应付。 陆听澜回答,「不会很慢的。」 在他的预想里,原是要依附言居琅到他飞升,现在有了祂的协助,他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二人照着剑骨和天命的事情又商讨了许久,直到夜幕低垂,师净仪在外请了三遍,陆听澜才走出来。 雁景惟在外等待已久,和陆听澜迎面碰上,第一反应就是去观察他的神情,见他沉着冷静,无悲无喜,心底却是一沉,只往最差的结果想去。 幸而在此时,师净仪大步走来,将一物交与陆听澜。 师净仪:「日后道友若有疑虑,只管用此玉录与师父联繫。」 雁景惟倏地看向陆听澜。 「多谢仙师。」陆听澜手下玉录,摆弄一番,录入自己的灵印。 不等走出门,雁景惟便问,「你改主意了,仙师可有说明剑骨的机缘在何处?」 陆听澜抬眼望天,还没全黑,不适合跑路,「我已经应了师弟要留在郢国,怎好违背诺言?」 听了这话,雁景惟下意识拧眉,「你……」 陆听澜正了正脸色,「回去歇着吧,我明日还要见魏皇,还要参加宛国和亲宴,一时间也走不开。」 他潇洒的走了,雁景惟却返程去找泠弦子,想要知道真相。 泠弦子见了他,却只是高深莫测道,「澄其心,而神自清。」 雁景惟心中默念这句话,不得甚解,「仙师的意思是,他还不够清醒吗?」 这回泠弦子就没有打哑谜了,「想要颠覆自己的决定是很难的,他做下这个决定废了多少心神?如今要推翻,又要多少毅力?想得通,无论在哪里,都是大道坦途。」 雁景惟若有所思,泠弦子垂眸颔首,「去吧,万事不可强求。」 强求么?雁景惟不觉得是强求。是事已至此。 见过泠弦子后,陆听澜还能沉得住气,他与燕度和魏国皇室的人来往,那些人也都因为燕度的缘故对陆听澜礼遇有加,一时间倒是和谐。 雁景惟瞧他在俗世里做事张弛有度,做凡人也乐在其中,不由得心中痒痒。 待到吃过燕度与余真的喜酒,陆听澜收拾队伍打算返程。 临出城的前一夜,陆听澜将一物交与雁景惟。 是一个小罈子。 赵茹的罈子一直放在陆听澜这里,陆听澜先前没有拿出来,便是想着如今。 陆听澜看着雁景惟,心中却想,可别叫我看错你。 「这是原先在南庆府救助的那名女鬼,还未曾将其送到北境青霆门,可惜我如今已经入了朝堂,不好再脱离行事,这人,还要託付到你手上。」 小罈子被陆听澜搁置在桌面上。 雁景惟一语不发。 陆听澜想了想,敲了敲罈子的表面,又唤了几声,便见一缕青烟从中裊裊升起,渐渐凝成一个年轻女子的模样。 许久不见,她的魂魄似乎凝聚了不少,好像还有了点修为。 赵茹福了福身,向二人行礼。久未出来,她沉浸在修炼中,如今已经摸得着一点修道的边缘,又有雁景惟赠予的法器在一旁为她凝练神魂,如今正常出行是没有问题了。 陆听澜同他说了自己的安排,赵茹又福身,「多谢二位恩公。」 雁景惟忽然出声,「既然是谢的二位恩公,少一人,便都不行。」 第54页 陆听澜侧目来看雁景惟,二人双目对视,一时间竟有些无声的硝烟般,让人不由得紧张起来。 赵茹左右看了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站不了片刻便觉得如坐针毡,一熘烟又钻进了罈子里。 「何必如此呢?难道我不想修炼,你还能强逼我不成?」陆听澜深深嘆息道。 雁景惟却道,「你真的不想吗?怪我也好,谢我也罢,我不是为了你,是为我自己。」 幼年时,两位仙尊说的话一直印在他心上,赢过陆听澜,比肩『天生剑骨』四个字带来的力量,是他一直以来的追求。 即便不是陆听澜,他也要这样做的,雁景惟想。 不过是因为这人是陆听澜,他更不甘了。 陆听澜还有话要说,只见雁景惟倏地起身,旋即便是后颈一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临晕倒前,他心中只闪过四个字。 手劲真大。 第30章 陆听澜可以自己跑吗?当然可以。 但他还要和言居琅再做师兄弟,还要薅言居琅的气运,此时便不适合自己跑了,免得落下个言而无信的名声。 但若是被人强行掳走,那就不一样了。 此时又有泠弦子的助力,待他从沧澜洲离开踏入北境,届时灵气充足,不消用什么力气就能筑基,到时候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 不过……这一路睡得可真舒服啊。 陆听澜终于住上雁景惟的豪华小竹屋,洗漱睡觉都方便许多。甚至小屋子里还有聚灵阵,他住在里面时,灵气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令他又舒展不少。 正是夜里,陆听澜摩挲着竹屋的窗乎把手,心想得想办法搞一个来玩玩。 但他的动作和沉思在雁景惟眼中,却又换了另一种含义。 雁景惟不怕他跑了,自升入金丹,二者修为便有如天堑了。 雁景惟也不拘束他,只是一副死性不改的模样,打定主意不听陆听澜的话返回。白日里赶路,夜里休息的时候,就盯着让他入小竹屋。 只是担心陆听澜性子倔,到了北境反而适得其反。 雁景惟又不是强盗,虽说自认此事是对陆听澜也是对自己好,但到底是强人所难,心中总是有愧。 「我只让你一起去北境,这一路慢行,若等到将赵姑娘送到青霆门,你还不改其志,我便将你送回来……郢国和言道友那边,我去请罪,若他们不容你,我请泠弦子为你在魏国请官。」雁景惟已为陆听澜想好归处,纵使麻烦些,也要走了这一趟再说。 陆听澜从『觊觎他物』中回神,待反应过来雁景惟的话,才回答,「你既然已经想好了后果,便不必再同我解释。只是事发突然,使团中人怕是反应不及时,若叫他们就这么回去,只怕会遭些罪。」 「我已经留信一封,说明原委。」雁景惟回答。 「倒是妥帖。」陆听澜心道,有雁景惟的身份在前,这些小事,郢国皇室不会介意的。 原本,他还打算让泠弦子那边派出个弟子,以占卜来公布此结果。现在倒是省事了。 二人一时间无话。 摩挲够了,陆听澜将手从竹窗上放下来,恋恋不捨的,「我真是羡慕你。」能有这么好的东西。 雁景惟以为陆听澜是羡慕自己修道顺利,他抿唇,不知道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像炫耀。 其实他心底认为,天生剑骨是比天命更值得嚮往的东西。刀剑双流,为什么不能是眼前人?若以剑术论,陆听澜是决计不输给言居琅的。可惜其他人都不知道陆听澜的厉害,连陆听澜自己都要放弃了。 就这样,二人各怀心事,往青霆门的方向去。 从凡境入仙门,总是有一段难行之路的,在凡人眼里有如天堑,在修道者眼中,倒不算什么。 雁景惟可以御刀飞行,到了交界处,便驮着陆听澜在天上飞,省下不小的力气。 至此,从陆听澜自凌绝宗上出发到踏入北境,已经有一年。 得益于小竹屋的灵气过于充足,陆听澜觉得境界隐隐有突破之相。 他不确定竹屋的灵气是否够用,又不好去问雁景惟,免得暴露,只好减少活动,趁着睡觉的时间偷偷炼化。 算上先前在凌绝宗上引气入体,陆听澜盘算着,等正式到青霆门,他便可以将修为放任至练气巅峰。 接下来的行程不太好走,不仅多妖邪,北境的气候也颇为诡谲,常常上午还是艷阳天,下午便下起了冰雹。 雁景惟还好,四季的气候很难攻破屏障到他面前,陆听澜却不行,常常上演早晚换几套衣服的戏码,后来换的烦了,就干脆窝在小竹屋里不出来,由着雁景惟驮着竹屋走。 到了修真界,赵茹偶尔出来透透气,但大多时候是和陆听澜待在一起,偷偷蹭一点竹屋的灵气,再听陆听澜为她说些修真界的事情,雁景惟也会说一些,但大多是补充。 有时冰雹太大了,不好赶路,他们便原地停下,在竹屋里等停。 屋外漆黑一片,狂风颳过不知名的东西,鬼吼鬼叫一般,把女鬼都吓得缩成一团。 忽然,有人扣响竹屋。 陆听澜偏头去看,雁景惟则是警惕起来,问,「是谁?」 「道友,可否借竹屋让我等避一避,外头冰雹大,我等的灵气流逝得快,怕撑不到冰雹停下。」 第55页 这种时候,以修为御寒已经很勉强了,若灵力不继,碰上妖兽,怕是要遭殃。 雁景惟听着声,又以灵力探去,见都是一群筑基修为的青年弟子,思索片刻,将阵法撤去,让人进来。 那些人见阵法解开,都是一喜,依次进来,见到雁景惟修为高,忽然生了怯意。 荒山野岭的,碰上修为高的,他们也憷。但要换做是修为低的,只怕人家也不愿意接触阵法让他们进来。 为首的青衣弟子出来向雁景惟道谢,雁景惟却只有一句话。 「冰雹停下便离开。」 青衣弟子心安了,又连忙应下,这才走进内室,进来就看到一名鍊气期修士围着火炉坐着,自下而上的打量他们,旁边还蹲着个怯生生的女鬼。 青年一怔愣,心中腹诽,奇怪的组合。 竹屋的暖意渐渐让这些人缓和过来,青衣弟子也和雁景惟陆听澜交换了姓名。 这时候的交换姓名和宗门,其实是带着震慑含义在的。 天下四宗二门,此外还有些独特的势力,只要叫出来名号响噹噹,旁人便要敬你三分,歹人也不敢随意作恶,毕竟大宗门的力量强大,追索一个歹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于是陆听澜等人便得知眼前这六名青衣弟子出自北境练级宗。 青衣弟子名为杜随安,带着一群师弟在蛟北山寻找炼器的材料,因带出门的灵舟破损无法御寒,才想着趁夜离开山里,哪料到又起冰雹,本以为今晚要硬扛过去,没想到运气好碰到了雁景惟。 陆听澜听着杜随安的自我介绍,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仔细想了想,想起此人日后与言居琅有些相干。 天下宗门,有名有姓的弟子,都与言居琅有些关系。 杜随安:「幸而此时见到深夜一点灯火,故此前来求助。」 「原来是器宗弟子,我二人分别出自凌绝宗和苍梧宗,他是雁景惟。」陆听澜主动道,又介绍自己是凌绝宗弟子。 雁景惟像个锯嘴葫芦,此刻让他来介绍,怕是不能了。 「苍梧宗雁……真人?」杜随安的声音有些变调,其余器宗弟子也挡受不住视线,齐齐往雁景惟身上投去。 修为到了金丹,已经能被叫一声真人了。 雁景惟略点了点头,打坐在侧,并不多说一句话。 众人看他是高深孤傲,陆听澜却习以为常。结识以来,雁景惟一向是不多话的。 气氛有些冷,杜随安不敢惊扰雁景惟,便和陆听澜闲谈,得知他们是护送女鬼去青霆门,呆呆的哦了两声。 「二位道友高义,竟愿不远万里送鬼修来此地。」杜随安真心实意的夸道。 陆听澜:「不敢当,我是累赘,他才是高义。」 雁景惟耳朵动了动,怀疑陆听澜一语双关,在内涵自己。 过了两个时辰,外面的冰雹渐渐停了,天也蒙蒙亮,杜随安等人不好过多叨扰,纷纷起身离开。 临走前,陆听澜找他要了玉录。 雁景惟又往这处看了一眼。 又过了大半个月,终于到了青霆门下属城镇。 陆听澜和雁景惟并不去投贴,而是打听到地方,让赵茹自己去找掌事弟子。 赵茹起先有些胆怯,见走在路上也没有修士一直盯着她瞧,才安然许多,进去找管事。 鬼修在青霆门这一处,不算很特殊。 陆听澜仰头远眺群山,可惜看不到青霆门,也见不到传说中九天玄雷的分身。 没多久,赵茹走出来,手中拿着令牌,紧张的小跑起来。 说是跑,其实是飘过来。 陆听澜看到她明明一蹦三步远,脚尖还是小碎步,有点想笑,又忍住了。 赵茹双眼微亮,「恩公,他们收下我了,叫我明日就拿着这块令牌随他入山。」 陆听澜点头,恭喜她,「这是好事,你以后也可以修炼了。」 赵茹先是高兴,后又将笑脸收起来,似乎怕陆听澜不开心,期期艾艾道,「恩公,你还没考虑好吗?」 「嗯?」陆听澜疑惑看向她。 赵茹吞了吞嗓子,瞥了雁景惟一眼,才道,「我听雁恩公说,南庆府外有凌绝山,凌绝山外有四方境,境外是无垠斜月海,海外兴许还有天地,只是不曾叫人知晓……若真做凡人,就连这些都看不到了。」 「我既做过凡人,也做了小鬼,日后还要做修士,恩公,做凡人当真没意思的,说死就死了,我死时,才十七岁,今后我却有可能活到一百,两百岁……不知我这样说你明不明白,反正我做凡人死的时候,已经是最坏的结果啦,恩公,你还没有。」赵茹小声道。 陆听澜一怔,良久,才道,「你说得对。」 哪怕是他在山上那十年,也是衣食无忧,也总留着一条下山的路,做不了修士也还能做凡人。 而凡人除了做凡人,还能做什么? 陆听澜是遇到天道给他设陷阱,才能一步步到如今,否则怕是早就在山下了。 哪怕是迟来的领悟,陆听澜也觉得自己被上了一课。 他当日救下赵茹,原就是怜惜她和自己遭遇相似,如今一看,竟也是在帮曾经的自己。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雁景惟看陆听澜神色怔松,将托月宝令从储物袋中取出,交到了赵茹手中。 第56页 赵茹不肯收,「这样的宝物,我如何能收,恩公救我助我,已经是大恩大德。」 「原就是要给你的。」雁景惟的理由一如既往的简洁,「我用不上,不给你,放在储物袋里也没有用处。」 「此物若能于你有助益,便算我功德圆满。」说这话时,雁景惟悄悄瞧了陆听澜一眼。 第31章 陆听澜觉得这个时机很合适。 顺水推舟,总好过自己绞尽脑汁,自打自脸。 目睹着赵茹随青霆门的掌事离开,陆听澜亦感心中轻松。 空中有修士身着玄衣掠过,领头的是个女修,陆听澜瞥了一眼,看着有些眼熟,不过飞得太快,他也不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 不过很快,那群玄衣修士又飞了回来,直奔陆听澜而来。 「陆道友?还真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月如槐有些惊喜,「道友为何会来青霆门下,言道友来了吗?他在何处?」 说完,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一个人,月如槐转过头看一眼雁景惟,点了点头。 陆听澜一见是她,也笑了,「送一名鬼修过来拜入门下,没想到能与你碰上,师弟这回没来,怕是要让道友失望了。」 「没事,下回遇见了我再与他切磋,你你来青霆门,我必是要好好招待的。」月如槐认真道,她有点缺心眼,说好听的叫至纯至性,从前待在师门内,师兄弟们彼此熟悉忍让,就没出什么事。没想到去一趟宗门大比,差点比出事来,若非陆听澜指点,她只怕真背着包袱直接跑了。 月如槐要请陆听澜去门中玩,陆听澜微顿,视线扫向侧面雁景惟—— 雁景惟从刚才开始,就时不时看陆听澜一眼,有心想憋个大的、让人五体投地的劝诫,让陆听澜彻底转过念头来…… 冷不丁的,耳畔突然响起一道炸雷。 「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现下有所感悟,急于找一处地方闭关筑基,怕是要晚些时候再来叨扰了。」 雁景惟倏地回头,却见陆听澜言笑晏晏,和月如槐交谈,「初次登门,总不好到你那里去筑基,索性我没有这么快离开,不如等过两日,待我筑基结束,再来叨扰……届时只怕还想向你请教一番。」 又主动和月如槐交换了玉录,商量好拜会的日子。 待与月如槐分开,陆听澜毫不客气的算计雁景惟,「如今我修为松动,似有突破之预兆,身上却没什么好东西,少不得要麻烦你借用些,若日后有机会,再还给你。」 说是借,其实他并不打算还。就是仗着雁景惟家底丰厚,又顺了对方的心意继续修炼。这点东西,他掏起来毫无负担。 雁景惟果然如他所愿,「不必还,这就算我送你的赔礼。」 陆听澜果然应下。 雁景惟为他在城中包了间上房,房中有聚灵阵和防护阵,能抵御外人窥探,此外还有雁景惟护法,为他掏出小山般的灵石,供他进阶吸食灵力。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陆听澜沿途压制灵力已有些费力,那些灵气灌入他经脉被他炼化又释出,每次被吐出来的,都让他心疼,此刻能放肆吸入,他自然是不再克制。 纵使修炼日短,入了这一途,有些事情也如唿吸一般简单。 体内的八十一根经柱在此时疯狂摄入,陆听澜身上不断攀起金色光泽,又一层层消弭,那是灵气在注入经柱,从气状凝聚成液态,直到将他所有经柱填满。 到此时,才算筑基成功。 陆听澜睁眼,长长的唿出一口气。到此时,他才算的真正踏上了这条路。 从练气到筑基,这条路走了十二年。 祂说他底子打得好,所以筑基才能这样快,日后想要结丹元婴,单靠自身的根骨天赋便没有这么快了。 想快一点攀登高峰,就只能尽快修復剑骨,偏偏这件事现在急不得。 陆听澜双手搭在膝盖上,开始思索要怎么回凌绝宗,才显得自然。 要不还是让雁景惟带着回去吧。有了修为,再留在凌绝宗,总不算是厚着脸皮了。 外间,雁景惟感知到屋子内的气息已经稳定下来,里面却久久没有动静,他敲了敲门。 陆听澜起身,整顿衣裳,开门与雁景惟对上。 雁景惟见他成功筑基,眼底不由得染上笑意,「今时不同往日了。」 陆听澜瞥他,「再也做不得凡人了,确实不同以往,如你的愿了?」 雁景惟是当真为陆听澜高兴,也觉得从今日起,事情会变得不一样了。 能筑基,就能继续修炼,他不是朽木,不是没有归路—— 雁景惟笑意一顿,忽然想起陆听澜下山时,是坚决辞别过师父兄弟的。再回去,他会不会觉得拉不下脸? 「苍梧宗的剑也不弱。」雁景惟突然问,「你要不要同我回宗门?」 陆听澜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按照雁景惟的身份地位,想带个有修为的弟子入山门是很容易的。大宗门里收仙门世家子弟,还能允许带两个帮手呢。 陆听澜大抵能猜到雁景惟的想法,不由得一嘆。 如此周到体贴,又慷慨大方,怪道祂喜欢,换了谁能不喜欢呢? 陆听澜先是谢过他的好意,才道,「这般回去确实尴尬,但凌绝宗教养我长大,怎么能筑基了反而离去,也还要拜见师长……向阿琅师弟解释一下的。」 第57页 雁景惟听他最后一句话拖长了语调,才想起宗门大比时,陆听澜为言居琅押宝,还有沿途以来陆听澜对言居琅的另眼相待……甚至为了言居琅留在郢国做官。他们之间的感情委实不一般。 「你既然心有成算,我也不好强求。」雁景惟回道,觉得言居琅与陆听澜并不相配。具体是哪里不相配,他说不上来。 「换间屋子,我还要洗漱一下,筑基之后,体内排除了不少污泥。」陆听澜掐着袖子,虽然方才用法术洁净了一番,但此时不洗漱一下,心里头也膈应。 雁景惟将空间留给他。 等到洗漱过后,陆听澜手痒想试试手上的力量,又拉着雁景惟找了处空旷的外城练剑,见手中的力量对比以往,终于有了质的突破,这才安心。 雁景惟见状加入其中,收着力气与他刀剑相斗,招式层出不穷,越比,越觉得就该如此。 这样过了几日,陆听澜过了那个兴头,便想起与月如槐的约定。 他往青霆门内投帖。 因着先前被叮嘱过,月如槐很快就收到信前来接人。 第32章 凡是大宗门下,都有七星斋耗巨资所设的传送阵,可以直达四境。陆听澜可不想再用双脚赶路回凌绝宗。 至于传送费用,已经有雁景惟为他包揽。 既然车马费已经有了着落,他也不妨再放慢些脚步,逛一逛没见过的北境宗门,权当是旅游的最后一战了。 青霆门不愧是顶级仙门,占地千里,又恢弘大气,不过北境风俗不同,这里的建筑与凌绝宗又有所不同。 剑宗弟子多以兵器为主,设大演武场,供弟子比试切磋。青霆门多法修,多内场,供各种歷练。 月如槐便走边为陆听澜介绍,「这里是幻心阁,新入门弟子修习心法所在,那边是干、离、巽、坎、坤五宫,分养五行力量……我们法修,借用天地自然力量居多。」 每个门派都差不多有一个和幻心阁差不多的地方,但能将五行分派得如此分明,这就和每个门派的攻克方向有关了。 陆听澜看着那些形容各异的建筑,「风雷属木,风为巽,雷为震,道友修习雷法,平日应当是在巽宫修行?」 「没错。」月如槐道,「不过借雷不比借风轻松,我们图方便,一般都在岛上修炼。」 陆听澜心念一动,「岛上?难道就是传说中青霆门奇观所在?」 极北之境沽万岛,传说离上天最近的地方,岛上有一处奇观,常年雷火不断。 月如槐点头,「就是那里,岛上雷灵密集,不必费劲引灵,就能成诀。」 「可以去瞧瞧吗?」陆听澜问,「我听说道友降生之时,意外浸泡雷池,却毫髮无伤,后来更是与雷灵亲密,修炼雷法事半功倍……只听闻雷电无情,不想岛上雷灵如此温和,倒是让人好奇。」 先去天雷面前刷一下脸,免得下回和言居琅过来,被言居琅占据了先机。 月如槐却面露迟疑。 「可是有哪里不便?」陆听澜体贴道,他心底知道,这要求并不过分。 月如槐的迟疑在于——让客人买票入家门参观,好像不太妥当。 沽万岛被七星斋承包,虽然东西还属于青霆门,本宗弟子也可以自行上岛修炼,但对于外人上岛,七星斋要收取参观费,如果要携雷灵离岛,还要加价。 但很快,月如槐做下决定,「无妨,我领你们去。」 月如槐领着二人入传送阵,很快到了沽万岛上,才踏足岛上,就见一名管事上前,与月如槐核对令牌。 旁边还有另一名管事,正在与人商谈。 陆听澜听了一耳朵,都是些交易上的事情。 「你们七星斋也太坑了,收费这么贵也就算了,每次过来传送阵还要这许多灵石。」 管事:「诶呦仙长,咱们这收费虽然高一点,但一分价钱一分货,您要觉得不方便,还可以在青霆门辖下赁一间屋子,要过来就更方便了。」 「我要是能一直待在青霆门,还用你说?」 那人骂骂咧咧的交钱买票进去了。 管事的也不生气,笑得十分和气的目送那人入内,转过头,就和正在偷听的陆听澜双目对上。 那管事的见他和雁景惟孤身站着,以为也是要入内参观的,连忙来推销。 「仙长可要入内?门票承惠256灵石,若想携雷灵离岛,可购置缘玉瓶盛放,瓶身88灵石,装满只需1600灵石……」 「嘿,您要是常来,可以先充648兑三次门票,只限本人,团购折上折,再卖玉瓶雷灵,满二十减一,唔,包旅店传送的话,还有更优惠的价。」 「票已经买好了。」月如槐走过来,打断管事的推销,又取出两块款式不一样的令牌交给陆听澜和雁景惟。 管事略带遗憾地看了看陆听澜与雁景惟。这二位当中,玄衣那位一瞧就是有钱的主。 陆听澜接过令牌,也没急着马上离开,而是对那管事道,「岛上有很多散客?一年来一两回的那种?」 管事知道他说的是方才进去那位修士,回答道,「师门不在此处,来往是麻烦了些,可惜仙友们不肯买年卡,不然更优惠哩。」 年卡当然又是另一个价了。 陆听澜啧啧摇头,同月如槐一起入内。 岛上弟子都身着浅灰弟子服,除此外,那些边走边看的便是外来的参观者,也有直奔雷池的,那便是来取雷灵用的修士了。 第58页 几人走到前去,又听得前面取用雷灵的修士三三两两的在一起嘟囔。 「若是你我几人能有人常驻此处就好了,每每取雷灵都这般复杂,要不是这处的雷灵比其他地方都好……」 「要炼雷纹,怎么少得了这个,便是常驻在此,每次取用,再传送回宗门,哪一步都要钱……」 看服饰,这些弟子都是隔壁练级宗的弟子。 月如槐显得有些沉默,陆听澜却觉得有趣。 「以往虽然知道七星斋商行遍布天下,却不想这般厉害。」陆听澜有种进入旅游景点的感觉,进来这里门票要钱,周边要钱,若将雷灵比作果子,那是连果篮也要钱的。 雁景惟却道,「七星斋斋长万万千,现如今为商道执掌,七星斋弟子也多为商道翘楚,自然非同一般。」 都是商业奇才啊。陆听澜心想,邢迎想在这处赚钱,可不容易。 他一面走,一面打量周围的环境,将位置都记在心里。 谈话间,几人已经走到雷池边缘。 月如槐终于想起要给几人介绍,道:「雷池有灵,至纯洁净,阴邪之物靠近就会被雷所伤,除此外,普通人倒没什么,对了,它若碰上喜欢的人,还会不吝惜予一场感悟。」 「感悟?」雁景惟不解。 月如槐:「是,也不知它是怎么想的,不过我每每有困惑之处就会来此,雷灵会开解我,除了我,还有其余宗门的师兄,本宗的长老,都得过它的指点。」 陆听澜注视着眼前雷池,里面细白银光噼啪作响,却不探出池子外面来,看上去竟觉得温和。 九天劫雷被一分为二,留在天上的那部分兇残,只管噼,掉落人间的这部分有灵,会问心。没有这部分,管你歷的什么劫,进阶就是奔着去死。 每个宗门入门都有问心这一关,可见心劫的重要性。 偏偏天雷缺了问心这一部分,而歷劫失败的那些人神魂破裂,无人能留下只言片语叫后人知晓。 陆听澜的视线微不可见的落在月如槐身上。言居琅是猜到了天雷有缺,背负这个使命的人却是月如槐。 天雷至纯洁净,月如槐至真至纯。她生来引天雷喜爱,不生执念,没有魔障。她是天雷早早选好的宿主。 她会将这散落的二分之一天雷背负身上,再以进阶引来另外二分之一天雷,以自身为载体,让天雷合二为一復位于上天。 后来呢?她去了哪里? 是与天雷合二为一永享孤独,还是魂飞魄散,跌入斜月海成为异人魔,再被飞升正道们消灭? 这世界用鲜血铺就,后人的成功也要踏在前人的嵴樑上。 陆听澜陷入沉思中,忽而感觉手指微僵,有什么东西悄悄蜇了他一下。 陆听澜抬眼,看向周围,空无一人。 再看雷池,雷光在内一闪一闪,仿佛在同他打招唿一般。 陆听澜眼观鼻鼻观心,感受到天雷对自己释放出来的亲昵,而那微小的电流在他手心打了个滚,再恋恋不捨的离去。 雁景惟也突然抬起手,视线落在雷池内,微微皱眉,「我方才好像被蜇了一下。」 「看来它很喜欢你。」月如槐对着雁景惟道,她没有看到陆听澜的动作。 「是么?」雁景惟第一次碰上这么特殊的『喜欢』,不由得抚了抚指尖,心情奇异。 雁景惟转过头来看向陆听澜,他方才也见到陆听澜摩挲手指了。 参观过雷池,陆听澜心情不甚美妙。 从此处离开,又参观了一下青霆门的其他地方,除了修炼的法门和场所不一样,其他地方倒是和大多数宗门都差不了多少。 陆听澜与月如槐交换了一些土仪,正式宣告这场旅行到此结束。 随后,陆听澜与雁景惟搭载传送阵,从北境回到了凌绝宗山脚。 按理说,到了这里,雁景惟就该要离去的。 陆听澜也是这般同雁景惟说,接下来的路想要自己走。 各种目光,各种议论,他尚且还有的磨。这是他重返山门,必须要过得一关。 雁景惟却好似猜到了他的想法,「你的经歷离奇,凭你一人的解释难免会有人不信,届时传信询问,一来一回耽误功夫,不如我与你一道去,将事情解释清楚,再回苍梧宗。」 「还有,泠弦子给我留了些关于你的话,我需得向仰境仙尊说明一二。」 陆听澜微微挑眉,「泠弦子何时同你说了我的事情?说的什么话,怎么我不知道?」 他和泠弦子约定好的那些事情里,好像并不包括这个。 雁景惟却不肯说了,泠弦子与他说的话很少,唯独有一句话,是一定叫他带给仰境尊者的。 第33章 凌绝山脉绵延万里,内有两所大宗,山脚养活着无数凡人,也有修道者所设摊贩。 陆听澜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七星斋联通东、北两境的驿馆,往外看,是热闹的集市,再抬头远眺,能看到无尽的山峰。 再回凌绝宗,他该意气风发,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才对的。 但是。 因为在宗门内待了十一年没有下过山,陆听澜现在虽然站在凌绝山脉脚下,一时间却不知道要怎么入宗门。 街上的凌绝宗弟子倒是有,但是他都不认识,贸贸然上前去,人家只怕将他当做骗子。 第59页 陆听澜瞥一眼雁景惟,后者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窘迫。 陆听澜微咳一声,「来都来了,不如先逛逛集市,不急着入山门。」 雁景惟以为他是近乡情怯,便也不催促,陪着陆听澜四处走走。直到见他四处张望,在几处停留,似是寻路一般,才觉出一点不对来。 眼看着陆听澜又要往下一个地方去,雁景惟拉住了他。 「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雁景惟正色道,旋即不再理会身后人,径直往前走了。 他主动找路,陆听澜心中压力骤减,跟在后面不快不慢的往前走,故而也没有瞧见 前人眸中笑意转瞬即逝。 外宗弟子入山门,需要投帖。 宗门弟子入山,该走另一条路的。 雁景惟前去投递,只说有泠弦子的话要带给仰境尊者,其余一字不漏,掌事的师兄不认识陆听澜,便叫人通禀,又请他入内休憩。 等了好些时候,仰境尊者身边的小童前来领人,那小童见陆听澜,便是一怔,「陆师兄,你不是已经下山去了吗?」 陆听澜朝他拱手,「有些意外,需向师尊回禀。」 小童领着他入山,入宿云峰。 仰境尊者已经在大殿中等候了片刻,期间一直猜测,泠弦子究竟有什么话要带给自己。 他与泠弦子并无什么私交,难道与凌绝宗有关?还是同自己手下的几名弟子有关? 他心中有诸多猜测,但面上还是十分稳重,端坐在高台上,等隔宗的小弟子来见。 只一眼。 在见到陆听澜出现的那片刻,他便维持不住风度,倏地从座椅上起身。 仰境尊者是何等修为,只一眼,就能看到陆听澜身上已经有了修为,虽然只是筑基,但那也代表他已经踏入道途了! 「怎么会……」仰境尊者心中惊奇,再一想到泠弦子,便有些领悟。 这令他更为惊喜,「难道是泠弦子已经为你接上剑骨?」 这就是了,不然怎么仅仅一年,陆听澜仅下山一年,就能从刚引气入体进阶到筑基!除了剑骨,哪里还有这样快的修炼速度?! 陆听澜打断他的畅享:「师尊容禀,剑骨尚未弥补,只是得遇机缘,经人点化有了些感悟,才得以筑基。」 「没有啊……」对比方才,仰境尊者这语气显而易见的失望。 陆听澜不想吊着他的胃口,老老实实道,「不过仙师为我卜了一卦,道是剑骨机缘初显,让我回山等候,来日可期。」 仰境尊者忍不住微微后仰,这则消息虽然比不上已经接好剑骨,但也不差了。 总比十几年前好,他还记得当日请泠弦子卜算,只得出一个『无缘大道』的批语。 仰境尊者微微冷静下来,「泠弦子可有细说机缘在何处?何时可探?」 「并未。」陆听澜冷静道,他与泠弦子约好,在得到他的讯号前,不将一切公开。 他要哄得言居琅心甘情愿为他取灵宝,要从原着击垮原着,这才符合他与祂的交易。 仰境尊者又有些失望。 这一个机缘,他等了许久,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苗头,却还是让人无处施展手脚。 陆听澜假装没看到仰境尊者脸上的神情,他突然撩起衣摆跪地,正色道,「弟子少不更事,鲁莽下山,如今有了修为,凡境不容,只觉前路渺茫不知归处,这才厚着脸皮请雁道友捎我一程会凌绝宗,师尊,弟子可还能归山?」 「这是做什么?」仰境尊者伸手,以修为将陆听澜托起来,「你既还叫我师尊,这里便永远是你的归处。」 陆听澜面上露出喜色,又是郑重无比的同仰境尊者道谢。 仰境尊者问他这一年的经歷,又问起感悟筑基的事情,在听完陆听澜的回答后,心中有感,「三人行必有我师……你救了她,她亦帮了你。」 陆听澜含笑应是。 二人又说了几句,仰境尊者才命陆听澜下去,留雁景惟在殿中交谈。 …… 陆听澜和雁景惟被小童领着上宿云峰时,是经过了前殿广场的,彼时广场上三三两两的弟子,自然有认识陆听澜的,见到他归来,都忍不住议论开来。 「他怎么回来了?」 「怕不是山下的日子太难过,忍受不住了,这才舔着个脸回来。」 「去见仰境仙尊了,他怕不是觉得回来了还能做仙尊的弟子吧。」 「兴许是修补好剑骨了?」 他们在宿云峰上待了多久,山下便议论了多久,待到单悉带领弟子下午继续修炼时,还有弟子好奇,主动来问单悉,陆听澜是怎么回事。 单悉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沉着脸让小师弟们继续练,「归队,修炼。」 随后却将带队的任务交给底下的师弟,往宿云峰去了。 途中还碰上了从通识峰出来的言居琅。 言居琅归山后,因为修真常识欠缺的厉害,自请每日下午去通识峰上课,只有每天早上和上午修炼。 他也是听了外面小师弟的话,知道陆听澜回来了,一时间好奇,便请假回宿云峰。 「师兄,你已经听说了吗?」言居琅问。 单悉点头,「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言居琅想了一路,「难道是师兄遇到了什么机缘,修復了剑骨?不然他已经答应在我母国效力,怎么会突然返回山中。」 第60页 单悉心中也是这么想,又担心是不是陆听澜在凡境无法适应,受了什么磨难。若是前者倒还好,归山是理所应当的,若是后者…… 二人心中揣测颇多,便又加快了脚程,往大殿赶去。 他们到时,陆听澜正从小童手中取来仰境尊者送他的储物袋。 一份曾经给出来,又被送回去的储物袋。袋中物件,都是当年仰境尊者刚收下他时,赠予他的宝物,还有些是师门长老以及仰境尊者的朋友们送的。 当然仰境尊者带着他四处熘达了一圈,收了不少的见面礼呢。 陆听澜看了看储物袋中的东西,没看到同雁景惟那款小竹屋相似的玩意,但是有灵剑若干把,他随便取用了一把,原地舞起了剑。 从前干涩笨重的剑招附着了灵气,变得轻盈逸动,银白剑光四面闪烁,他的出招也快了许多。 剑光四射,刚好有一抹光,亮在言居琅眼眸。 言居琅和单悉走上前来,二人目光惊奇,看着陆听澜的视线更是止不住的惊艷。 「师兄,你筑基了?」言居琅吞了吞嗓子,还有后半句话没有问出来。 陆听澜知道他们好奇什么,将先前与仰境尊者说的话,都说与他们听。 又将自己在去魏国路上遇见雁景惟的事情说了。 陆听澜:「若没有他,我只怕还踏不出这一步,此次也是他送我回来。」 单悉十分欣慰,「他是个好的,你也是。剑骨一事不可操之过急,但能以这么短的时间筑基,即便没有剑骨,你的天赋也不容小觑,这对你是好事。」 陆听澜笑道:「师兄说的是,我这一趟没有白走,从泠弦子这里得到了希望,又感悟筑基,只盼日后潜心修炼,早日寻到剑能弥合剑骨的宝物。」 言居琅也恭喜他,「早知师兄有这番机缘,我不该强求师兄留在郢国的。」 「师弟此言差矣。」陆听澜正色道,神情十分感激,「我这堵塞的根骨是你一掌打通的,能遇到雁景惟送我去见泠弦子,也是托郢国做官的福。」 「师弟,你当真是我修行路上的贵人啊!」陆听澜笑着说,看向言居琅的眸光明亮,仿佛其中盛满了星光,赤裸直白的表达着欢喜。 不管前半生是不是贵人,至少后半生一定会是『贵人』。 言居琅被他直白的视线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发觉这『普通』的师兄,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亮堂』了许多。 「师兄谬赞了,能有如今,都同师兄的坚持刻苦脱不了干系。」 此时,雁景惟从大殿内出来。 陆听澜有点好奇,特意迎上前去,问他们聊了什么。 「与你无关。」雁景惟只有这一句话。 陆听澜却低声试探,「泠弦子是不是让你劝我师尊放下?此后我的机缘自有我自己去争取,他领我到如今,已经足矣,是该放下了。我也放下了。」 雁景惟还是不搭理他。 陆听澜却觉得应该差不离。 他驻足回望,能看到宿云峰上云烟缭绕,当真如宿在云上一般。 这样的美,他只在刚入门时体会过,如今又能觉出非同凡响来了。 第34章 雁景惟此行最重要的事情,其实是将泠弦子所卜算出的天命,同仰境尊者、或者说,同天下说明。 他在殿中时,已经将泠弦子的卜算说出来,仰境尊者沉浸在名下两位弟子都有了喜讯的快乐中,一时间连连踱步,道了几声『好』。 等雁景惟将泠弦子劝慰之语说出,他才发现根本不用劝。 仰境仙尊高兴十足:「放下?如今我这两位弟子都有了这样的出路,我是再高兴不过的了。天命啊天命,我凌绝宗也出了一名天命之人……」 「贤侄辛苦了,一路风尘僕僕,不如在我宗多留些时日,正好与我这小弟子多多来往,你二人身负天命,合该比其他人要亲近些的。」仰境尊者念叨着,话比平时多了的一倍,又安排了身边的小童去请掌门,随后又觉得费事,打算自己直接飞过去找掌门。 雁景惟便觉得有些扫兴。他应该晚一些说的,仰境尊者的欢喜摆明了有一多半都分给的言居琅。 从殿里出来,又瞧见陆听澜与言居琅双目对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更觉得不顺眼。 陆听澜与他说了一通,他都没有用心去听,直到被陆听澜一手挡住路。 「你这是要去哪?」陆听澜拦住他。 雁景惟这才察觉,自己一通乱走,竟然是往山下去的。 后面的小童连忙追来,领着雁景惟往客房去。 因为『天命』二字,仰境仙尊也不叫他住到宗门所设的外峰客房去,而是叫小童在宿云峰为他收拾出了一间屋子,就近些好相处。 至于陆听澜,也安排了住在其余两间小殿的旁边凌云殿。 乘云、揽云、凌云,陆听澜看一眼这几个偏殿的牌匾,觉得有点意思。 雁景惟在凌绝宗留了下来,而仰境尊者正同掌门长老们讨论天命。事关重大,他们讨论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结论,事后又传讯给隔壁苍梧宗,请苍梧宗的话事人前来讨论。 在此之前,只有陆听澜找到个绝佳的时机,同言居琅说了这件事。 这时候正好是早上,言居琅早起修炼,陆听澜也在。雁景惟许是第一日来做客,并不见踪影,便给了陆听澜机会。 第61页 二人现在都是筑基期,陆听澜的修为弱了一些,但对上言居琅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趁着早上的练剑,很快便切磋了起来。 陆听澜一心二用,「还没来得及恭喜师弟,天道之下第二人,假以时日,必然能问鼎清云界。」 「这好端端的,师兄怎么吹起我的牛来了。」言居琅被他唬了一下,差点没挡住陆听澜的突然袭击。 陆听澜又继续道:「也对,你还不知道。雁道友怕是昨日忘了说,你可还记得我带队伍往魏国去?我是在路上遇见的他,那时候,他正是听了泠弦子的话,去寻你的。」 「寻我?」言居琅不由得收了势,认真来听陆听澜的话。 陆听澜便将天命的事情说与他听,说罢又故作不好意思,「若非是我拖累了他的行程,你早该知道这个喜讯了。」同时手中悄悄使劲。 言居琅听得连剑都拿不稳了,「师兄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哪至于骗你?」陆听澜手中一挑,挽了个剑花,顺势收起剑来。 他停在原地,深深唿吸,待到气息平和,才走到言居琅面前,「师弟,你有这番机缘,今后定然——阿琅,你的手怎么了?」 言居琅这才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他手心不知何时破了个口子,正汩汩流血。 陆听澜连忙从储物袋中取出药粉,倒在言居琅手心的伤口上,又取出丝帕,为他缠绕起来。 先是痛觉,再是缠绕包裹,最后是陆听澜温热的指尖,言居琅从这份『温柔对待』中,终于渐渐回神。 「多谢师兄。」言居琅道,不太自在的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陆听澜当做看不到他的抗拒,表情歉疚,「都怪我,不该在切磋时与你说话,倒连累你受伤。」 「怎么能怪师兄呢,是我实力不济,不小心导致的。」言居琅努力压下心中的喜悦,天命之人啊,那岂不是代表,他和雁景惟是同样的人? 陆听澜缓缓将手中血迹拭去,假装不是自己先伤的人。他只是个照顾受伤师弟的热心肠师兄。 晨间修炼便到此处,二人休息片刻,洗漱一番,便去用了早膳。 等早膳过后,才见到雁景惟从山脚回来。 陆听澜诧异的看向他,「这一大早是去哪里了?」 雁景惟回答:「竹林。」 敢情是去了老地方,陆听澜挑了挑眉,没说话了。 言居琅挤了过来,他神情振奋,问雁景惟,「泠弦子的批命我已经知晓,雁兄,这么看来,你我之间是天生的对手。」 对手? 陆听澜转过头来,却见雁景惟自上而下的扫了言居琅一眼,神情说不上轻蔑,但也绝对不是对待值得尊敬的对手那般客气。 雁景惟:「待你结丹,我们再做对手吧。」 言居琅先是被他用眼神伤到,再被他的话语伤到,心里有些不服气,但面上还装得和气:「做对手,又不急于眼下,只是我想,天道总不至于给你我空有一个天命的名头,咱们日后兴许还要做搭档呢。」 是搭档,也是对手。言居琅在心底这样想。 雁景惟不置可否,虽然不是很喜欢言居琅,对他说的话,却并不觉得有错。 那端,苍梧宗仙尊来访,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议论,两宗话事人不知讨论了些什么,最后却有一个结论,那便是将雁景惟和言居琅先放一处处着,培养些默契。 就着当下,人既然已经在了凌绝宗,便也不必急于领回,不若再过些时日,等他们想好要怎么培养二人,再行论断。 等人走后,凌绝宗内却又议论了几轮,决定为了言居琅提前开启剑冢。 剑冢是一个宗门的歷史,一所宗门的强盛和败落,伤痛与荣耀,都在剑冢内呈现。 剑冢,自然不是随意就能开的。 凌绝宗旧例,百年开启一次剑冢,每位弟子都可以进入一次,却不是每一位弟子都能从中取出适合自己的剑,一次不成,就只能在再等一个百年。 当然,也有进去几次,却始终寻不到本命剑的。 此次开启剑冢,距离上次不过三十年,消息一出,宗门上下沸腾一片,剑修们的各个摩拳擦掌,都等着进去能选一把好剑,蹭一蹭前辈大能们的气势。 陆听澜也有些振奋,虽说是借了言居琅的光,但能一睹剑冢景象也是好的。 除了剑修,其他弟子虽然不能进剑冢,却不耽误他们也心情激动,尤其是邢迎,她已经採购了一大批剑穗,就等着赚剑修们的钱。 等到剑冢开放那一日,陆听澜与其余弟子一起等在剑冢之外,聆听师长的教诲。 「剑冢内所藏之剑,有你们的师兄们用过,如今用不上的,也有曾经杀魔祛魅的杀器,凡是能入剑冢的剑,都有些灵性,尔等进入之后,不可大声喧譁,不可对灵剑无礼,不得强取,需得灵剑同意,才可带出来。」 陆听澜心中生出敬畏来,灵剑们被取出剑冢,一旦哪一日用不上了,也不许遗弃在外,而是要恭恭敬敬的再送回剑冢的。 剑修一般不会更换自己的本命剑,能被再次送进去的,大多是主人已经亡故的剑。 「进——」掌门一声令下,剑冢的门终于对弟子们开放。 因着是借了言居琅的光,所以在安排弟子进入的站位时,长老们也鸡贼的把言居琅安排在最前面。 第62页 陆听澜蹭了个仰境仙尊亲传弟子的名头,站位还算靠前,等到言居琅进入时,他默不作声的就往言居琅身边靠。 剑冢一开,琳琅满目的剑便跃入众人眼底,这些剑有些高高的伫立在墙上,也有插在柱子里的,还有横躺在地面上……这都是往届弟子进剑冢与灵剑博弈的结果,宗门长老们也不收拾,让剑冢呈现一副原始的、野蛮的生态。 陆听澜的脚步跟着言居琅,见状小声同言居琅议论,「师弟可要小心些,免得地上的『前辈』跳起来打人。」 言居琅也小心极了,不敢踩到灵剑,闻言刚要说话,就见到侧方的师兄被墙上的『前辈』抽了一耳巴子。 陆听澜也绷了绷心神,小心的观望着四面。 这些剑不知经歷过多少任主人,生出灵性后,再选主人便会挑剔些,说是弟子们入剑冢挑选法器,实则应该是灵剑挑选主人。 它们沉寂于此,有心灰意冷不再愿意为人驱使的,也有敛尽锋芒,等待重见天日的一天…… 陆听澜看到有些灵剑黯淡无光,却在人气聚拢之后,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也有些灵剑翻了个身不予理会的,还有一来就挑中了弟子,翻了个跟斗一跃竖在弟子面前的——言居琅眼前就有这样一柄剑。 剑柄撰刻了『飞景』二字,而剑身仍旧光亮如新,淬以清漳,光似流星,恰如其名飞景。 言居琅目光惊奇的打量灵剑,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动,他意欲伸手去触摸剑,最终却还是止住—— 剑冢行进至此不过五分之一,后面保不齐还有更好的灵剑,他不必这么早就做下决定。 陆听澜收回目光,他记起来,在原着中,言居琅从剑冢所得的配剑名唤悬翦,一柄很有脾气的剑。 这柄剑原是剑修大能戚忱的本命配剑,戚忱坐化后,悬翦不知为何流落在凌绝山与斜月海交界之处,被彼时的凌绝宗前辈发现带回剑冢,剑冢这一待就是万年,直到言居琅出现被其择为新主,这柄剑才得以重见天日。 巧合的是,戚忱亦是身负天生剑骨,是万年前惊才绝艷的天才人物。 陆听澜心中想着灵剑,不免有些失神,冷不丁眼前出现了一团黑色,他还有些愣神。 除了依稀看得出是个剑的形状,眼前这团黑色的东西,长得十分的埋汰。 陆听澜站在原地,灵剑也杵在原地,他往前,灵剑也往前。 确实很有灵性,但陆听澜的念头和言居琅一般无二,眼下行程未过半,他不必急于做下决定——哪怕眼前这柄剑漆黑的锈迹下,是一柄绝世宝剑,他也不打算马上伸出手,让这柄剑有机会赖上。 陆听澜侧身,欲越过这柄剑继续前行。 但就在他动身后,这柄剑毫无预兆的突然弹了起来,勐地给他后脑勺戳了一下。 陆听澜捂着脑勺,没见过这种『牵手失败』还恼羞成怒的『嘉宾』。 他不敢小看这埋汰的东西。 忍了。 继续往里面走,可以看到剑的数量少了许多,但见到了许多从前听说过名气的剑。 「这难道就是传说斩杀无数异人魔的白虹剑?」 「天哪,这柄软剑小巧细緻,太漂亮了。」 「跟我走吧,宝剑宝剑,我可太稀罕你了。」 剑宗弟子没有不喜欢灵剑的,就算听了掌门的话不敢强取,但死缠烂打还是可以的。 有弟子对着灵剑碎碎念,离得近了,可以听到他在画饼,「今后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块灵石吃,给你装最好看的宝石,挂最美的剑穗,剑鞘要以白龙玄铁铸造,再请练级宗弟子为你纹上好看的符文,求求你了,跟我走吧。」 陆听澜忍不住抿唇,绷住笑意不让自己出声。 走着走着,他走到一面剑墙边上,仰头看着横呈在架子上的灵剑,每一柄剑上,都写满了故事。 那把埋汰的剑一直跟在陆听澜身后,见他仰头,黑剑便飞跃到剑墙之上,将上面的剑一扫而落,最后停在陆听澜两眼之间,行成双目对视的模样。 陆听澜:…… 陆听澜收回目光,这一路他也拒绝了好几把灵剑,没有一把像它这样死缠烂打的,还十分蛮横。 他继续走。 不一会儿,他听到前方传来惊唿声,旋即又传来打斗声,他上前几步,见到正阳峰辛肆师兄正与一柄灵剑缠斗。 灵剑像是挑衅,又像是指点一般,同辛肆你来我往数十个来回,辛肆被灵剑压了势也不慌乱,而是沉着应对,以柔化刚。 不多时,那柄灵剑软和下来,停下动作,静静飘落在辛肆手心。 这代表灵剑认可了他。 「恭喜兄长,收服太康剑。」辛无咎在一旁吹捧,他一贯是他师兄兼兄长的小粉丝,每次辛肆有了什么成效,他总是第一个沖在前面大吹特吹。 辛肆那张死鱼脸难得露出几分笑,捧着手中灵剑,爱不释手。 陆听澜后退半步,眼角余光看到那柄黑剑斜斜的靠在墙上,一副十分不羁的潇洒样。 陆听澜心念一动,突然伸出手来。 黑剑先是没动静,随后却勐地往陆听澜掌心抽了一条。 「嘶。」陆听澜收回手。痛,太痛了。 他就不该一时间鬼迷心窍朝这柄剑伸手,明明是它主动赖上来的,『牵手』的时刻,竟然还拿捏起调子来了。 第63页 其实陆听澜此刻,心中已经认定要取这柄剑了,无论有名无名,能贴着他进来这么久,至少是极通人性的。 剑似主人形,换做普通的剑,他怕是还没这么大的兴趣。 灵剑认定了他,也要他拿出本事来制服。 黑剑上下起伏,似乎在提醒陆听澜做好准备,片刻后,黑剑更以极不符合体型的轻盈姿态扭曲起来,像一柄剑包裹在胀气的黑色塑胶袋内,动作却快得出奇。 陆听澜面露好奇,不由得跟着黑剑动作,意外打出一套残破古朴的招式来。 黑剑又落于他掌心,嗡嗡震鸣,仿佛是让他握剑再打一遍。 陆听澜照做了。 他看到黑剑焕发了不同的神采,仿佛一瞬间被唤醒了神志,遥远的、亘古不变的气息令它振奋。 但是渐渐地,陆听澜发觉掌握不了自己的手腕了。仿佛有另一股力量掌控他的躯干,打出他从未接触却熟悉无比的招式。 一套简短的剑法结束,黑剑低垂下来,光芒被黑色包裹,一闪一闪的,仿佛在平復什么。 陆听澜撒开手,转身就走。 他被这把黑剑当替身了。 太淦了。 陆听澜决定熄灭自己对黑剑给出的亮灯,这位『嘉宾』给了他不好的初印象。 到此时,已经有许多弟子收穫了灵剑。 陆听澜又走了一段,与言居琅在尽头相遇。 言居琅挑得眼花缭乱,沿途也收穫许多灵剑的示好,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师兄。」他嘆一口气,「灵剑有这样多,能伴随我们的却仅有一把,实在难以下定决心。」 「是啊,所以要慢慢选。」陆听澜的目光在凌乱的剑堆里的流连,没能发现原着中形容的「飞鸟游过触其刃,如斩截焉」的悬翦。 原着里,悬翦应当是光华敛尽,一遇言居琅便锋芒毕露,二者一见如故,一眼认定对方才是。 「师兄,你身后这是什么?」言居琅的目光落在陆听澜的后方,伸出手来欲要触碰。 黑剑却预知到他的动作,倏地远离,停在陆听澜后方,不远不近的样子。 「倒是有趣。」言居琅笑了笑,又问陆听澜:「师兄,这剑跟着你,看样子是认定你了,你要不要?」 言居琅对这柄剑很感兴趣,他有某种预感,认定包裹着黑剑的锈迹尘埃下,是一把绝世好剑,只是顾忌着陆听澜,才不好直接去抢。 陆听澜没说话,却勐地转过头看着黑剑,眸色深沉。 言居琅本想再问一遍陆听澜要不要,转过头却见陆听澜的眼神有些不对。 再一看,陆听澜已然伸出手,以万夫莫当之气势,大步向前,隔绝所有路线,随后一把攥住了黑剑。 「师兄……」言居琅哑然。 陆听澜紧紧攥着黑剑,无视身边的言居琅,他怎么没想到,这埋汰东西不仅打人拿乔,还拿自己当替身,但它极有可能是悬翦。 剑有灵,它在言居琅和陆听澜当中,做出了和原着相反的选择。 陆听澜捏着悬翦。 这是不是就是天道想要的改变。 悬翦在剑冢等待了许多年,每一百年都有年轻的弟子进来出去,他们高高兴兴的带走灵剑,又以极为惨烈的方式将灵剑送回,次数多到让它忘记自己也是这样被送进来的的。 它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淡忘旧主,等了许久,才等来陆听澜。 一个让它一眼相中,有故人之姿的筑基小弟子。 它没忍住,一时间得意忘形,竟然在第一面就惹恼了陆听澜。 但是为了不再继续沉寂在剑冢中,它厚着脸皮追来了。 此时此刻,陆听澜将它握在手中,它也仿佛失去气性一般,安静的躺着,像一块普通的破铜烂铁剑。 哦,对了。 悬翦挣扎了一下,将『外衣』剥掉。 黑黑的泥土混合锈迹,甚至还有绿色的铜锈,都被一一挣开,剥落,露出原来银白光亮的剑身,悬翦二字,刻于剑刃靠近剑柄之处。 陆听澜手心碎了一把黑灰,嫌弃的抖了抖,又恶作剧般将黑灰抹在『悬翦』的名字上,旋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支普通的剑鞘,将悬翦收入其中。悬翦也没敢生气。 看完全程的言居琅:「……师兄,这般对灵剑是否不太好?」 「挺好的。」陆听澜凉凉道,「它没有反对,应该就是喜欢的。」 言居琅深深唿吸,有些艷羡的看着陆听澜手中剑,「恭喜师兄,收穫宝剑,若我也能得到一把如悬翦般的宝剑就好了。」 「凭师弟的天资,定然可以的,你也快些选吧……距离关闭,时辰不多了。」陆听澜看了眼时辰。 言居琅果然不再迟疑,虽这下更用心地去寻找灵剑。 最后,他选了一把气势磅礴的随侯剑,亦是灵剑榜上赫赫有名的宝剑。 到此时,剑冢关闭,没有选中灵剑的弟子也不得再停留,纷纷走到剑冢前的空地上,在长老们面前一一登记剑名和弟子名。 陆听澜将悬翦身上的黑灰拭去,摆放在长老们的面前,任凭记录。 仰境仙尊就站在他前方,见状眸中笑意变深,「能拿到这柄剑,泠弦子果然没有骗本尊。」 「怎么能以这般俗物对待宝剑。」仰境仙尊嗔他,旋即给陆听澜塞了一手好看的剑鞘。 第64页 剑修嘛,哪怕修为高深至仙尊,也免不得给配剑选些花里胡哨的剑鞘。 陆听澜照单全收。但是不打算给悬翦用。 第35章 陆听澜和言居琅都得了好剑,除了师尊仰境仙尊给的奖励,大师兄单悉也送了些礼物过来。 雁景惟也为陆听澜送上两块漂亮的宝石,可以用来装饰剑柄上的护手。 陆听澜一一笑纳。 言居琅交友广泛,除了宿云峰上的礼,还得了正阳峰辛肆兄弟送来的贺礼,以及其余诸峰,有来来往,一时间倒是热闹。 陆听澜没几个朋友——正是因为没几个,所以谁送了贺礼,谁没有送,一目了然。 他回来也有好几天了,也一直没瞧见邢迎。 陆听澜还记得自己当初下山前,把大半家底都交给了邢迎做生意。 …… 拿到灵剑的第一件事,除了给它装点好看,便是要尽快上手。 言居琅身上多了一个『天命』的名头,与『天命』二字同时到来的消息更叫人心惊,仰境仙尊有了压迫感,将手边的事情都推还给掌门,打算亲自教导言居琅。 一般弟子都统一在比武广场上练剑,除去各自的师尊偶尔有所指点,其余时候都在一起。 仰境仙尊这样做,便是叫言居琅留在宿云峰,不再下山同其他弟子一起。 从偶尔开小课,变成了全日制私教。 雁景惟和他们修行的方向不一样,进度也不一样,便暂时由单悉带着,又与正阳峰辛肆师兄结识,最近一段时间都忙着到处找剑修切磋比试。 託言居琅的福,仰境仙尊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陆听澜也被捎带上了。 到了仰境仙尊这个阶段,随意漏出一些指点都够人受益匪浅。二人还在筑基期,有了仰境仙尊为他二人量身定制的教学计划,进步十分之快。 只是有一点小麻烦。 陆听澜嫌弃悬翦,却并不爱惜的随意放置,比试时也不常用,倒是爱用凌绝宗发的基础灵剑,这让仰境仙尊扼腕,几次都想提醒陆听澜。 言居琅又是另一回事,他拿到的随侯剑,剑意坦荡潇洒,与他本人,其实颇为相衬,只是不知为何,自他将灵剑拿到手中,却始终用不顺手。 明明是天下难得的宝剑,到他手中,却还发挥不出普通灵剑的威力。 言居琅难得有些挫败,仰境仙尊看在眼底,也有些着急,就在仰境尊者思虑着,要不要找言居琅好好谈谈时,又出问题了。 这一日修炼时,言居琅与陆听澜互相切磋,在切磋中,陆听澜不慎将言居琅手中剑挑落。 仰境尊者登时站起身,看着二人的表情都十分难看,随后拂袖而去。 陆听澜捡起随侯剑,目光从仰境仙尊的背影上移开,落在言居琅挫败的眉眼上。 他将剑交给言居琅。 「阿琅……」 「师兄,你不必说了,我心中乱的很。」言居琅接过剑,却不愿抬头。 一个剑修,他手中的剑被打落,实在是奇耻大辱。 这一幕还被师尊看到,师尊心里对他不知有多失望。 陆听澜悠悠嘆息一声,「我知你心烦,但事已至此,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了。阿琅,你将自己逼得太紧了。欲速则不达。」 言居琅抬头,有种被人洞悉的羞耻感。 「你想快点变得强大,这本没有错,然而不必为了这所谓的『天命』,你先是你自己。」陆听澜像了解自己那样去剖析言居琅的内心。 「师兄……为什么这样说。」言居琅声音艰涩,周身上下少了平时的自信风流。 诚如陆听澜所说,一开始得知自己被选做『天命』之人,他是高兴的,是振奋的。然而一旦冷静下来,明白这个身份所赋予的使命,他便开始惶恐。他害怕自己不够强,无法匹配这个身份,无法成为这天下的救世主。 「天命既然在你,那你行事自会有所助益,不必为此心焦。」陆听澜娓娓道来,「你该想是,为何这『天命』是你?」 言居琅被他说的话听得入了神。 是啊,为什么这天命偏偏是他? 他必然有能被上天看得上眼的东西,而非修为。 他出生皇家,后入仙门,生来就是人中之人。 在人间,他要逐鹿帝王,在仙门,也要做人人趋之若鹜的仙门魁首。 以身救世,是危险,也是机遇。 言居琅自认不是奸恶之人,相反,他能看到百姓的痛处,对不如自己的人也从不鄙夷,不曾傲世轻物,也不曾仗势欺人,让旁人看,也绝对算得上是个良善之人。 人间,凌绝宗,皇子,修士,加上他这个人,构筑了这个『天命』。 他的独一无二已经被天註定,他本不该这样着急的。 言居琅从陆听澜的话语中有所领悟,他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沉浸在一股玄之又玄的思绪中。 良久,他睁开了双眼。 桎梏在他身上的枷锁被取下,蒙上阴翳的内心也终于重见光明,他的心境,有了一个新的提升。 言居琅露出这些日子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他朝着陆听澜拱手作揖,「多谢师兄点化,令我受益匪浅。」 陆听澜微微笑,旋即将手中悬翦递出,「我看你比试时瞧了它好几眼,是不是更想用这柄灵剑?不如你我交换?悬翦是宝剑,跟着你比跟着我好。」 第65页 「不可!」言居琅下意识拒绝,「难道师兄一直不肯用悬翦,是因为觉得我喜欢,想留给我?」 陆听澜没说话,表情平静,像是默认了他的话。 言居琅皱眉:「悬翦是宝剑,随侯剑亦然有铮铮气度,怎么能换,何况是悬翦选了师兄,并非选我,那便说明它更喜欢师兄,这是师兄的剑。」 言居琅抚摸着随侯剑,心底向它道歉,才继续道:「随侯剑很好,此前是我心神不定才没能好好用它,往后不会了。也请师兄善待悬翦。」 「好吧,既然你意已绝。」陆听澜状似遗憾的将悬翦收回,将想蹦跶的剑攥紧。 言居琅唿出一口气,「师兄,方才师尊气愤离开,定是恼怒我没用,我该去寻师尊了。」 「去吧,同师尊好好解释。」陆听澜让他离开。 等言居琅走了,陆听澜亦转身离开,去休息。 陆听澜当然不是真心想把悬翦交给言居琅。 他只是想再压一压悬翦的气,要先驯服它,才能与它做伙伴。 而陆听澜也知道,言居琅不会答应他,这是剑修的骨气。 言居琅这个人啊……能做主角,当然不是一无是处的。 他是矛盾的,又同样是善良的。 他从来不是坏人,没有哪个坏人能如他这样一般。 只是他不巧被这个世界以一力供养,抽干了别人的养分。不巧在,遇到了生出意识的天道,这个世界决定以全力反抗。 如果气运只能在一个人身上,陆听澜能做的,也只有送他一程,再以他为基石,去掠夺这一切。 说起来,祂很久没出现了,陆听澜也不知道祂是不是时刻注意着这一切。 这世上,凡有大事,无一不是要用上『天』的。 含冤,要喊青天明辨。 发誓,要请上天作证。 就连成婚,也要拜天地过明路。 除此外,还有若干事宜是要请『天』来决断和聆听的。 天将众生笼罩,众生的心愿都从祂心头流过。 没有出现的日子里,祂也没有闲着,除了指使天衍阁出世,奔赴各地积德行善攒功德修补天幕,便是往斜月海增加念力禁锢,此外,只余一丝心神关注陆听澜的情况。 见到陆听澜从言居琅手中抢来悬翦,祂是高兴的。 是这样,就是这样。 按照原着来,一点一点,让选择出现偏差。 以往那些蠢货只会明抢,不像陆听澜,他胜在方方面面。 …… 言居琅同仰境仙尊狠狠剖析了一番自己,得到了仰境仙尊的安抚,又将陆听澜劝解他的那番话说与仰境仙尊听。 「师尊,师兄是从前压抑得太狠了,才变成如今这样。」言居琅才承了陆听澜的情,当然也要为他说话,「许是我们平时比之旁人亲近,他就上了心,事事想对我好,并非是真心不想要悬翦。」 仰境仙尊满意于弟子懂事,又嘆息他们太过懂事,「既然你已经劝过他,为师便不再劝了,免得再惊了他。你说的对,我从前对他疏于管教,如今再管也失了亲昵……既然他亲近你,阿琅,可愿替为师好好照顾你师兄?」 在他们心里,陆听澜十年沉寂,内心多少有点阴暗,就算不是阴暗,也不比平常人自信。 「师尊说的这是什么话,师兄和师尊是弟子的家人,为家人,谈什么愿不愿意,这都是我该做的。」言居琅将事情揽下,他对陆听澜也不像以往,再视其为弱小可怜的凡人。 如今的陆听澜在他心里,是喜欢他、懂他、又能宽慰他,并且剑术精妙的师兄。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 言居琅愿意帮助陆听澜自信自强起来。 不过他帮助陆听澜的第一步,是带他出去和凌绝宗的其他师兄弟们来往。 那些人其实都知道陆听澜,只是从前的目光却多以可怜、同情、嘲笑居多,他想让那些人重新认识陆听澜。 而陆听澜在听到言居琅要带他去正阳峰找辛肆师兄时,目光不由得歪了歪。 他记得这位辛肆师兄,眼底从来是见不到别人的。 这个别人,指的是他的修为之下,天赋实力皆不如他的人。 第36章 各大主峰亲传弟子之间,多少有些来往。 能成为亲传弟子,已经为他们筛选过一轮天赋和实力不如自己的人,又是未来宗门的中流砥柱,自然而然的便玩在了一处。 言居琅和辛肆交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言居琅:「辛师兄平日里醉心修炼,对人情世故这些,便不大上心。」 陆听澜:「我明白。」如果眼高于顶能用『醉心修炼,不通人情』来形容的话。 陆听澜以前和辛肆打过几次招唿,一次都没被回应过。 再看雁景惟,陆听澜便觉得此人甚是接地气了,他虽然沉默不多话,但至少不会对人视而不见。 这日午饭后,言居琅带着陆听澜前往正阳峰去,他们到的时候,正好碰上雁景惟与辛肆切磋。 言居琅和陆听澜站在校场外围,一面看切磋,一面同陆听澜说话,不多时,辛无咎也来了。 辛无咎比陆听澜入门还要早一点,他是他兄长辛肆拜师时带过来的『拖油瓶』,一起被正阳峰闻鸣仙尊收为亲传弟子。 辛无咎很少看见陆听澜,但也听了近日来的传闻,知道陆听澜筑基归山,又得了一柄好剑……他得了飞景剑,也算不错,只是比不上悬翦的威名。 第66页 辛无咎的目光同言居琅碰在一起,不明白他带陆听澜过来的用意。 陆听澜拱手喊了句:「辛师兄。」 辛无咎颔首,以示招唿。 「怎么这般生疏。」言居琅从中调和,「以往我师兄怕生,独居在竹林,不与外人来往,现在可不比从前,我是个爱热闹的,若师兄总是这么腼腆,怕是要不适应了,辛师兄帮我劝劝师兄,叫他也热络起来。」 辛无咎懂了言居琅的用意,「日后有的是时间相处,熟了也便好了。」 言居琅满意了,他揽着辛无咎,一副哥两好的样子,「你这是刚从课上下来?」 辛无咎点头,「才向大师兄请了假,下晌要与师兄一起去山下陶坊取先前定制的剑鞘。」 言居琅眼睛一亮,「正好我也许久没有下山了,师兄,待会我们不如一起下山去吧。」 「自然可以。」辛无咎回答。 三人便站在原地,一起等辛肆和雁景惟结束。 差不多半个时辰,场中比试的二人动作渐渐停下。 看情形,辛肆与雁景惟打了个平手。 不过雁景惟步入金丹修为才一年,辛肆却已有十年,二者能打成平手,足见雁景惟的厉害。 二人走出来。 言居琅先是夸辛肆,「师兄的剑意又精进了,看来太康剑与师兄十分相衬。」 辛肆:「灵剑在手,修炼起来确实事半功倍。」 言居琅再夸雁景惟:「雁兄的刀法也凝练了不少,我起先还担心雁兄在我们宗门不适应。」 雁景惟微微摇头:「没有不适应。」视线却放在陆听澜身上,「你们不修炼?」 陆听澜回道:「师尊说修炼太过紧绷也不好,赶我和师弟出来走一走,师弟便说带我来正阳峰看一看你们修炼。」 言居琅见陆听澜和雁景惟倒是一点不生疏,心中百转千回,又将方才与辛无咎说的话,又同辛肆说了一番。 辛肆闻言,目光在言居琅和陆听澜脸上扫过,明白了言居琅的用意。 他那双从不为人停留的眼睛,终于落在陆听澜身上,像是才看到陆听澜一般,微微颔首,又从储物袋中随意取了两瓶三纹妖丹递给陆听澜,「祝贺你筑基,又得了悬翦做灵剑。」 陆听澜接过来,「多谢辛师兄。」 等到辛肆与雁景惟休息片刻,一行五人便一起抬步往山下走。 正阳峰仙尊常年闭关,不比陆听澜和言居琅师尊就在眼前,能有师尊送来的剑鞘,辛肆兄弟二人只能选择下山去定制。 山下陶坊是练级宗弟子开设的铺子,说是陶坊,实则算是一处高级定制的炼器铺,修士们可以自己拿材料去请人加工,也可以在铺子里买材料,只是收费不同罢了。 凌绝宗作为剑宗,虽然也有些炼器师,但对比剑修的需求还是太少了,也不够美观,故而弟子们多是下山去关照练级宗的生意。 一路上,言居琅长袖善舞,与每个人都能说上两句,但陆听澜不怎么想说话,雁景惟又颇为沉默,最终还是与辛肆二人说得多了些。 倒是雁景惟主动找陆听澜说话。 「你才筑基,可有哪里不习惯的?」雁景惟问他。 陆听澜摇头,大家都是从入门剑法开始练的,他练了这许多年,也算有些心得,不至于手足无措。 「师尊修为高深,得他指点,修行一日千里,只是想吃透他的指点,却有些吃力。」陆听澜像一块疯狂吸水的海绵,但修真界的道法浩瀚,常常令他觉得自己还不够。 雁景惟听了这话略放心了些,「慢慢来,仙尊毕竟是仙尊。」 陆听澜却反问他,「我不想修炼了要管,我现在回来修炼了你还管,你这人,是不是好管事?」 雁景惟不自在的眨眼,才意识到自己对陆听澜是太操心了一点,他干巴巴的,「只是不忍心见明珠蒙尘罢了。」 「哦。」陆听澜平平无奇的应了一声,心底却在偷笑,难得见雁景惟这样侷促的表情。 谈话间,几人已经到了山下。 他们站在山脚的集市上,便见一片繁荣,来往都是修士,给这深山里的仙门增添了一分烟火气。 辛肆和辛无咎直奔陶坊取剑鞘,言居琅跟着去瞧热闹,陆听澜和雁景惟便留在外面。 他们二人随意走到一处小摊前。 「客官,可要买些什么?」摆摊的小贩也是个凌绝宗内的弟子,摊位上摆了些低阶的妖兽材料。 陆听澜简单挑了挑,漫不经心道,「师兄,这两日不是开了剑冢么,怎么不见你卖一些剑穗之类的小玩意?」 「害,别提了,剑穗这玩意简单量大,但要想要弄得好看却不容易,山脚下本来做这个的人就不多,最近又来了个铲地皮的……」 「铲地皮?」陆听澜好奇。 小贩:「就跟搜刮似的,把所有的剑穗都收了去……你买不买?」 「买。」陆听澜掏了灵石,随手买了个狼牙,小贩才继续道。 小贩收了钱,才肯继续吐露:「万卷峰的一个师妹,收了师兄弟们手上的散货,在前面同七星斋打擂台呢,这处的人就少了些,只有我们几个在这里卖点零碎的东西,想买剑穗,就往前头去。」 万卷峰只有少数几个喜欢铜臭味的女修,陆听澜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位师兄说的那人是谁。 第67页 陆听澜收好刚买来的狼牙,见辛肆几人没那么快出来,便继续往前走,雁景惟也缀在后面。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更宽阔的街面上,这里有更大的铺面,摆放了更多物件,其中最大的是七星斋的门面,七星斋的对面,就是邢迎这几天堆起的草台班子。 所有货物一应摆在地面上,而邢迎带着几个人正干得热火朝天,所有剑穗零碎都贴了个相对便宜的价格,拿着扩音石大声喊。 「五个灵石一条了啊,只要五个。」 「量大优惠,十个灵石三条。」 「可以拼单,三个人拼两单,二十个灵石六条。」 连拼单都出来了。 对比隔壁七星斋里面,样式精美的剑穗,邢迎这里的便宜太多,剑修们纷纷在此採购,倒显得隔壁冷清了不少。 陆听澜看了会热闹,没想到邢迎彼时说的要靠自己与七星斋打成平手,是这种手段。 低端市场辛苦,但确实也能赚,谁敢小看拼xx? 热火朝天的抢售里,邢迎终于看到了人群外的陆听澜。 她一顿,将手头上的活交给别人,走了出来。 邢迎上上下下的打量陆听澜,皱着眉头,一副肉痛的表情:「没想到你都已经筑基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陆听澜微笑,「我可从未说过日后不再回来。」 其他人怎么说没关系,为了下山,陆听澜甚至也欺骗仰境仙尊了,但是邢迎这里,他是瞒着的。 他知道邢迎干得出把他的存款都昧下的事情。 邢迎尴尬的笑了笑,视线朝摊位上瞟了几眼,心里飞快拨弄着算盘。 原来应该是赚了一些的,但是因为和七星斋打擂台,所有家底都投进去,卖的都是低价,实在赚不到几个钱。 现在想把本钱搂出来,都得等卖完这批货,再还了陆听澜,她就没剩下多少了…… 「你继续做,本钱我不急着收回,但我要分红,要看你的帐本。」陆听澜打断邢迎的念头,他对于具体的经营没有兴趣,但是却很好奇,邢迎能不能将这摊子生意做起来。 有了他这句话,邢迎心里好受了那么一点点。 她顺手从摊子上掏了两条还不错的剑穗,送给陆听澜,「还没祝你筑基成功,哦,对了,还有收穫了一柄宝剑,这两条剑穗就当我送你的贺礼。」 陆听澜有点后悔过来这一趟,这实在是他近来受过最廉价的礼物。 但他还没来得及露出谴责的表情,就见邢迎给雁景惟也塞了两条剑穗。 邢迎自然是认识雁景惟的,谁人不认识他呢。 她笑眯眯的,人还没发财,笑容里却已经有了商人的奸诈,「这位是苍梧宗雁道友吧,我与陆听澜是多年好友,你既然是他的友人,便也是我的友人,小小见面礼,不要见怪,要不要进来坐坐啊。」 有雁景惟在,应该可以吸引路人吧?只是围观也赚了,要的就是个声势浩大,狠狠压过七星斋。 看看,这可是刀修都喜欢剑穗铺子!再加上雁景惟的名字,多好的噱头。 雁景惟……雁景惟捏着手心里的两根剑穗,目光斜过来,看着陆听澜。 陆听澜扶着头,拉着雁景惟走了。 第37章 走出去很远,雁景惟的目光还放在邢迎的摊位上。 陆听澜以为他被邢迎的厚脸皮镇住,不由得挥挥手,「她惯来是这样不讲究的人,不必放在心上。」 雁景惟收回视线,将两条深蓝剑穗举在身前,「她很好,不羁自在……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陆听澜闻言一怔,「朋友么……」 他在凌绝宗上多年,认识很多人,但除了大师兄还算熟悉,其余人在每个地方都停不了太久,总是修为晋升就去了别处,只有邢迎是主动找来的,并且这些年一直有来往,说是朋友也没有错。 陆听澜笑纳了这个身份,同时对雁景惟道:「不羁自在,才需要我这样的朋友,时不时为她紧一紧弦。」 「你也没有多老实。」雁景惟淡淡道,他才发现了一点小问题。 陆听澜在宗门大比迎来的灵石,尽数给了邢迎做投资,方才又提及『从未说过不再回来』,倒仿佛知道自己会回来一样? 雁景惟不确定,这是不是陆听澜为了平息前事随口说的话。但若是真的呢?他从未想过要放弃修炼! 前事发生不过月余,陆听澜到青霆门的时候,修为已至练气巅峰,这才得已一经女鬼点化便筑基…… 若再往前推导,他将女鬼救下放在身边时,是否已经想过要将其亲自送到青霆门?穿过沧澜洲去北境,只要不在凡境逗留,他总有办法可以回到凌绝宗的。 再记起泠弦子一番话『万事不可强求』,彼时他心知陆听澜有望恢復剑骨,如何能做到不强求于他?! 雁景惟心中百转千回,忽然意识到,若自己是陆听澜用了一路的工具人。还要算上一个泠弦子。 「在想什么,这么入迷?」陆听澜连连问他为何说自己不老实,却得不到回復,只好又拍他的肩,叫他收回思绪。 雁景惟目光落在陆听澜身上,十足的探究,却很快掩饰:「没什么。」 适逢此时辛肆等人从陶坊出来,五人汇和在一处,又简单逛了逛,陆听澜买了些筑基期能用上的灵植和灵丹,言居琅亦然买了些剑穗宝石,一行人这才往回走。 第68页 回去的站位发生了变化。 言居琅居于中,两边是辛肆和雁景惟。 辛无咎也站在后方,他的视线在前面的三人身上掠过,又扫向陆听澜,有些纠结。 在辛无咎心中,言居琅与兄长相交,雁景惟更有天命加身,三人定是实力天赋相当。他略逊一些,往后稍稍也是应该,而陆听澜是言居琅带来的,也逊色一筹,他虽然有兄长包容可以纳入前面,但将陆听澜放在后面似乎也不太好,身为师兄,他也该体恤照拂师弟才对。 陆听澜此时,正捏着雁景惟给他的剑穗站在后方,揣摩雁景惟忽然冷淡下来是什么意思。冷不丁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 他抬头,看到辛无咎那张青涩腼腆的脸。 「师弟何故一直走神?」辛无咎努力找话题,「你我从前虽然见过,却一直没什么机会相处,还不知师弟平素喜欢做些什么?」 「喜欢练剑。」陆听澜接收到辛无咎身上的善意,倒是比他那个眼高于顶的兄长好相处得多,「闲暇时,也没什么别的爱好,会做些木雕。」 「做木雕好,平心静气。」辛无咎道,「练剑也好,正阳峰上只有我与师兄二人,平时多寂寞,以后你和言师弟一起过来,我们可以一同切磋。」 陆听澜应下了,不过辛无咎还没走,而是同陆听澜介绍起途径的地方,说一些修炼上的事情。 陆听澜都听着,偶尔视线翻转,会落在前面行走的几人身上,自然也同雁景惟双目对上过。 不过雁景惟在看到他的时候,目光便很快转移了。 陆听澜这下更确定自己是惹到雁景惟了……他仔细回想,很快想到关键处。 进入宗门,两峰弟子分开,雁景惟同言居琅一起上宿云峰客居。 途中,二人都是沉默不语,只有言居琅从中调和,不明白他们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但言居琅问,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三人行至半途,却见掌门大殿飞出数道银光,飞散出宗门,前往各处。 陆听澜不解这是何物,言居琅入门日短更是不明,几人加速上山,等到了宿云大殿,见到单悉,才上前去询问。 「这是有秘境现世,掌门同各峰长老商议,向外派出帖子,请开秘境。」单悉缓缓道,修道者最爱闯秘境,能遇无数机缘。 修真界每年都有无数大大小小的秘境开放,这些秘境一般是谁先到就归谁,但也在例外。 一些大的秘境,需仰仗多位仙尊才能打开并维持的秘境,便有固定的时间才会开放。 「今次发现的秘境只怕不小,不然不会广发贴。」单悉心中振奋,大秘境便意味着传承,进去一回,所获宝物只多不少。 「大秘境?」陆听澜闻言下意识看了言居琅一眼。 这种时机下,凌绝宗刚好发现一个大秘境,这让他不得不多想。 陆听澜回忆了一番原着,才想起来是为什么。 问缘岛上即将出现缺口的消息,目前已经被传到了各大宗门话事人耳中,未来天降祸事,天下大乱,各大宗门少不得为之做出准备。 虽然天命已经有了指定,但清云大陆何其大?除了言居琅和雁景惟,这一代的弟子来日定然也要献上一份力。 各大宗门担心那一日的到来,这才约定早开秘境,一面获取机缘,一面歷练弟子。 第一个要开的,就是坐落在凌绝山脉深处的沉星秘境。 陆听澜低头,看着手中悬翦。 他们没有等多久,便看到仰境仙尊从掌门主峰过来。 仰境仙尊的目光落在陆听澜身上。 方才在大殿时,他与其他几位主峰长老大吵一架。 秘境开放本没有这样快,他们是为了将机缘送至言居琅手下才提前打开。 议论到半途,却突然想起戚忱的本命剑如今在陆听澜手中。 「本命剑入旧主洞府,难保不会牵扯出什么,若那些传承没能被言居琅拿下,这次秘境开放,岂非没有效果?」 「危机在前,应以天命为先,我看不如叫这名姓陆的小弟子不要入秘境了。」 仰境仙尊:「这如何使得?泠弦子既然说他的剑骨有望弥合,未来难保不能再坐镇一方,成为戚忱一般的剑仙尊者,不让他进,未来如何成事?」 「为天下、为大义,也该先紧着天命之人!」 仰境仙尊:「他有天助,有我等助,若还得不到机缘,便註定无缘。便是另一人不进,他也得不到,何必阻拦另一人!」 仰境仙尊觉得憋屈,两人都是他的弟子,但凡有一人不是,他也不至于如此气愤。 最后还是掌门师兄拍板:「既是天命,自有我等瞧不见的机缘。一事不烦二回,不如一道进了。无论是谁能得到,也都是我剑宗弟子。」 这件事,到这一步,才算拍板定下。 陆听澜不知其中的曲折,他只听仰境仙尊叮道: 「此次要去的,是沉星秘境,乃是万年前陨落的剑仙戚忱陨落之地,那处洞府有剑仙的无上传承,于剑宗弟子最有优势。」 「届时所有筑基期以上,分神期以下的弟子,都会进去。进去后,不可烧伤抢掠,与别宗弟子可以斗,但不能下死手。」不能死人,这是各大宗门的共同点,毕竟这些弟子在若干年后,都将是救世的中流砥柱。 第69页 几人的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陆听澜身上。 他们都知道,悬翦是戚忱的本命剑。 陆听澜也看着悬翦,心想这个秘境,他是不是也有机会得到? 仰境仙尊收回目光,将在大殿内的争吵深藏心中,吩咐几名弟子散去,勤加修炼,以待秘境开启。 走出宿云殿。 陆听澜心中想着秘境,没有心思同雁景惟试探,很快便回了房间。 接下来的日子里,几人都刻苦修炼,除了平日接受仰境仙尊的指点,便是去正阳峰同辛肆兄弟二人比拼切磋。 日子一晃过了两月,各大宗搭载弟子而来,凌绝宗整肃上下,亦携带弟子直奔山脉内围,那最高的山峰下。 凌绝山脉横亘整个东部沿海,凌绝宗依山傍水建宗多年,虽然名为『凌绝宗』,实则占地不过山脉十分之一的地盘,又有苍梧宗并十几个小山门林立,才构筑了四方境中以剑闻名天下的东境。 万年前也有剑宗,只是不像如今的凌绝宗有这般大的规模,戚忱更是剑修之最,被后人称之为剑仙。 戚忱的修为抵达大乘期后,便在凌绝山脉中寻了一处静谧之所闭关,随后陨落。 人虽然陨落,积攒的天材地宝却不曾散去,宝物富含灵气,多年影响,便成就了这番秘境。 外人意欲探索,却始终不得其秘境所在之处,直到近几千年被凌绝宗的修士寻到一点踪迹,才有了如今秘境的开启。 各大宗弟子站在秘境之外,见长老们合力施法开启秘境,不由得满怀期待。 陆听澜捏着震颤的悬翦,亦如是。 第38章 四宗二门一阁,筑基至分神弟子无数,唯有凌绝宗与苍梧宗可以全部进去,其余宗门派来不过几百来人。都以剑修为先。 不仅是今日,还有其他秘境。若能追溯秘境主人的来歷,也会以其道为主筛选入境的弟子。 如此,各大宗门才能多年相安无事。 随着秘境被长老们撑出一个口子,那些人数少的剑修队伍一一踏入,最后才是凌绝、苍梧两宗。 各宗长老心知秘境当中有什么,叮嘱门派弟子切勿护好手中传送符,遇事不要勉强。 陆听澜站在队伍中间,他握着悬翦,身边是单悉言居琅和辛肆辛无咎四人。雁景惟随苍梧宗的队伍一起进去了。 「到时候我们站在一起,不要分开。」单悉对着几人叮嘱着,但中心在陆听澜身上,准确的说是在悬翦身上。 他们都希望悬翦能给出感应,带他们去秘境最重要的地方。机缘当前,没有人能不心动。 陆听澜知道他们的意思,微微颔首,站在单悉身后。 这处秘境第一次对弟子们开放,其中有多少危险都未可知,单打独斗太过危险,不如与人组队,遇到危险也好互助。 他们两峰近来走的近,自然而然便站在了一处,另外也有些自然而然依附过来的,都聚拢在一起。 随着正式踏入秘境入口,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众人好似被颠倒了五脏,不知过去了多久,才出现在一处光秃秃的草地上。 当他们第一次抬头望这天,却只见一片荒凉灰暗,不像仙人秘境,反倒像是邪修的洞府。 他们当中,好些人都是第一次进秘境,没成想是这般模样,一时间有些惊奇。 单悉却绷紧了神色,「小心些,这秘境有些不对。」 仙人洞府充满灵气,自是草木丰盛,灵植遍地,这处秘境灵气虽足,地面上却是光秃秃的,只有少量的灵植扎根,又生得破碎,仿佛时常经受什么东西的凌虐。 单悉将自己的经验说与众位师弟听,一众师弟们也紧张起来,朝着中间聚拢。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秘境?难道剑仙陨落之前误留了什么邪物不成?」 「胡言乱语,剑仙怎会和邪物有关。」 「陈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有没有可能剑仙是发现此地有邪祟,拼着陨落,将邪物镇压在此处,不成想被咱们的长老们意外发现,让咱们进来歷练。」 「秘境开放前,长老们都进来探过,若真有邪物,只怕已经被处理了,怕什么,难道掌门和长老们会害咱们?」 「可是,师兄,我们进来前,长老几番叮嘱,若遇到危险马上捏碎传送符……」 弟子间窃窃私语,所有人都将这番话听在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恐慌。 单悉冷声,命弟子聚合,又彼此以阵法相连,不许随意走动,这才安分下来。 陆听澜打量着周围,没瞧出什么不对,但手中悬翦过分安静,与进来时的激动完全相反,让他生出几许疑惑。 秘境之中自有山川天地,一行人小心极了,沿着道路慢慢移动,又以法宝指引,朝着有宝物的方向前进。 沿途有些品相不错的灵植,也被弟子们採摘了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走到一处悬崖边上。 单悉手中罗盘指向悬崖之下,他纵目一览,见悬崖半腰之际有一处圆台,圆台上有莹莹微光闪烁。 单悉抬手做了个手势,他身后弟子便一熘儿拿出武器和悬索来,沿着悬崖攀爬而下。 众人的动作都很轻,生怕吸引来什么奇怪的东西。 陆听澜混在其中,动作小心。 他背负悬翦,手中攥着绳索,缓缓往下,忽然,背上的悬翦微微一动,他旋即停下动作,谨慎的看向四周。 第70页 只有一道风拂过。 陆听澜不敢小觑,他低头看一眼身下的悬崖,深不见底。 即便有修为在身,摔下去也要出事,况且,还不知道下面藏着什么东西。 「师兄?怎么停在这里,快下去吧。」言居琅在旁边催他。 陆听澜颔首,继续往下爬。 忽然,一道疾风起,所有还悬在半空的弟子都被大风吹起来。 陆听澜首当其冲,他被风吹起,仿佛要将其吹掉一层皮一般,又被重重的砸在石壁上,震得五脏生疼。 「不要松手!施法防护!」下方单悉以法力出声,同时出手救人,只可惜这风太大,连他自己都十分勉强才能站稳。 期间有弟子被吹得松了手,就在跌落之际,捏碎胸前传送符,被送了出去。 陆听澜死死攥着绳索,又手脚并用攀附在石壁上,用悬翦在石壁上噼出一道口,令他悬挂在上。 其余人有样学样,终于没有再被吹落。 他目光一转,见言居琅在狂风中打转,仿佛被捲入其中挣扎不开,心念一动,又伸手以绳索套之,将言居琅拽过来。 他右手紧紧抓着剑稳住身形,左右废极大的力气将言居琅拽出旋涡,这一番动作下来,只觉两只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差一点就要脱力。 好在言居琅还算机灵,抓住机会紧紧贴在石壁上,又伸出腿将陆听澜压在石壁上,让其借力片刻。 陆听澜转过头,与之对视,都有些劫后余生的侥倖。 过了许久,这风渐渐停了,众人赶紧跳下圆台,躲进圆台内的石洞中。 「师兄,你没事吧?」言居琅靠过来,他被狂风吹得厉害,但不像陆听澜被狠狠撞在石壁上,故而没有受什么伤。 陆听澜身上抚住右肩,有些钝痛。 「有些痛,不过还好。」好在储物袋可以在秘境中被打开,他取出两粒的疗伤的丹药咽下,又运气游走经脉,才将痛意压下。 他闭目调息,想到的却是方才的狂风大作。 在风起之前,悬翦曾提醒过他。 那风突然袭来,也直奔言居琅去的,却不想那么不巧,言居琅就停在他旁边,二人离得近,才连累他被重重的的砸了两回。 原着里悬翦是言居琅的,得到提示的自然也是言居琅,他凭藉这等便利避开兇险,最终得到剑仙传承。陆听澜作为恋爱脑,便是在言居琅遇到危险的时候为其助力,或以身相抗。 这也就算了。 但没有人告诉他,得到悬翦的提醒之后,他还要受伤! 偏偏他不能放任言居琅被吹落,否则言居琅意外被传送出去,他还不知道能不能碰到传承出现。 此时的单悉已经带着没有受伤的弟子,在洞中探索起来了。 陆听澜环视一周,只见幽深的石洞已经被明珠照亮,各种角落都没有被放过,空空荡荡的,但偶尔也有些好东西出现。 好东西自然是谁先看到就算谁的,陆听澜瞧了两眼,没有多大的兴致。 他起身,朝着单悉走去。 此时的单悉正站在一处石壁前,仔细的看着什么。 陆听澜走过去,顺着单悉的目光落在石壁上,坑坑洼洼的一片,「师兄,可是这面墙壁有哪里不对?」 言居琅和辛肆等人也走过来。 单悉两指併拢,隔空点在一处,「这是不是剑痕?」 陆听澜仔细看去,一旁的辛肆却简单干脆的一挥手,将一面石壁上的青草尽数拔去,露出石壁原来的痕迹。 上面大大小小的剑痕无数,一看就是有人在此地以剑噼砍过。 但在剑痕之上,仿佛有半面圆弧,令其微微内陷。 陆听澜侧着头去看,弧面还算规整,却不像利器所致。 他心念一动,「是那风?」 其他人不约而同的看过来。 单悉微怔,「风?狂风聚散有形,若真是风所为,一团一片的冲击着这片石壁千万年,倒是可以解释圆弧的行成了。」 「只是,这风为何会攻击此处?」陆听澜不由得上前半步,仔细观察石壁。 正思索着,单悉忽然拉着陆听澜往边上撤,又出声提醒其他人,「往边上退。」 众人才站稳,就见一团气流从洞口处勐地袭来,其中最强劲的那股击打在石壁上,发出轰鸣的声音,其余人随便站在两边,但也被风带动,吹得乱七八糟的倒在地上。 陆听澜借着单悉的力,勉强站稳。 他被风吹得眼睛都要睁不开,却还勉力往石壁上去看。 剑痕久远,方才看的时侯,分明已经古朴无害,只留痕迹,如今被狂风一激,却隐隐透出几分恢弘剑意来,让他恍惚以为瞧见万年前先人前辈在此挥洒剑意。 他晃了晃头,脑中闪过些什么,未来得及深思,眼角余光却见言居琅勐地拔剑往石壁上砍,旋即一阵地转天旋,一群人就着狂风,狠狠被颠了一回。 良久。 直至那风散去,弟子们相挟起来,才见脚下所踩,已经换了天地。 「发生了什么?我们方才不是还在洞里吗?」 「咦,方才似乎是言师弟拔剑砍了什么,顿时狂风大作天旋地转,就到了这里。」 「嗯,言师弟呢?他去哪儿了?」 陆听澜捂着隐隐作痛被砸到的头,环视四周,不仅言居琅消失不见,连辛肆也不见了。 第71页 第39章 辛肆和言居琅同时失踪,对于陆听澜来说,算是一个坏消息。 人不在身边,便意味着未知。 他倒是不担心两个人受伤,那不关他的事。只是担心传承被言居琅获得,那这一趟近乎等于白走。 陆听澜面色拧结,在外人眼里,便像是在担心意外失踪的两人。 单悉才安抚完其他弟子,转过头就见陆听澜眉目间的担忧,不由得安抚:「有辛师弟在,他二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再不济也有传送符,放宽心。」 「师兄说的是,事发突然,我一时间有些慌神了。」陆听澜顺着道。 一行人不等休憩,便沿着四周开始找人。 说来也怪,他们凭空从洞中消失落在地面上,周边却没有悬崖高山,让他们一时间都无法分辨方位。 「师弟?言师弟?」 「辛师兄!」 陆听澜随手摺了根树枝,边走边往两边打,凡人用此惊蛇,他却是想看看那两个人是不是震晕在草丛中了。 可惜,一无所获。 他心中担心言居琅已经有了奇遇,心中微沉。 忽然,悬翦在他背上微动,陆听澜转过视线,将悬翦取出放在手心。 剑柄微微转动,似有所指,陆听澜不疑有他,朝着剑柄所指的方向去,直到走了将近半刻钟,才见到一处断壁悬崖。 陆听澜的目光在四面巡视,忽然,看见一抹黄色,他走过去捡起来,手指一碾,发觉此物是凌绝宗弟子所用的传送符碎屑。 又走到悬崖边,他蹲下来,见断壁痕迹崭新,仿佛是才生成的一般,尚且有泥土的气息。 低头往悬崖下去看,只见云雾缥缈,寂静无声。 他心中有了某种猜测。 先前那些被风吹落的弟子,正是从悬崖下落,此地又与他们掉落地面的位置不远……若是真的,那这里原先应当有一面陡峭的悬崖,只是不知为何『悬崖』被连根拔起,才叫这里成了新坑。 他面露迟疑,这样深的悬崖,又是才出现的,言居琅他们会不会就在这底下? 陆听澜丢了一块石子下去,没有回声。 凭他低阶筑基的实力,还是放弃吧……陆听澜施施然起身,打算去找单悉。 在他走后没多久,来了一群身着浅灰服饰的仙门弟子。 「师兄,看来方才发生异动的就是这里了,难不成有什么秘宝现世?」 「这是传送符,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来过。」 被叫师兄的人,身着与他们同样的灰衣弟子服,领口处却有银线锈成的仙鹤祥云,足以昭显身份。 他盯着悬崖下面,只思忖片刻,便伸手示意一起下去。 他有金丹修为,身边却还有元婴期的师兄,但一众师兄弟都以那人为主。 …… 他们下去之后,陆听澜也带着单悉等人赶了过来。 人一汇合,没有犹豫,也一个个往下走。 越往下,白雾越浓。 他们是剑修,但在浓雾中御剑毫无方向,唯有缓缓下降,同时四面警戒,以防空中出现妖兽或其他意外。 陆听澜还没能学会御剑,只好站在单悉身后,双眼盯着深渊下,他手中悬翦有些异动,越往下,异动越明显。 终于,他们到了地底。 地底的雾让他们什么都看不清,弟子们只好各个高举明珠,牵着手以免走散。 只是走了没几步,就听得周围有声音传来。 「对面可是凌绝宗道友?」 「你们是谁?」 双方对了名号,确认对方是苍梧宗的人,那边的人也不知说了什么,一时间倒是没有再对话。 陆听澜双耳微动,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雁景惟?」 对面的队伍一阵沉默,好半晌才有一道声音回应,「是我。」 离得近了,陆听澜才发现对面的人是雁景惟,不由得微微挑眉。 虽然在坑底,但因为是熟人,彼此间的戒备降下去不少。 单悉更是主动邀请结盟:「浓雾兇险,怕有异兽突然袭击,不知道友可愿与我等结盟,一同探索此地?」 苍梧宗弟子都看向雁景惟,雁景惟扫过四周,有些迟疑。 秘境虽大,但进来的修士也不少,若结盟,势必双方都要少分一些…… 陆听澜看到他面上的犹疑,突然出声:「阿琅师弟与我们意外走失,怕就在这坑底,还需劳烦雁道友帮忙找一找。」 言居琅与他同是『天命』,按照雁景惟的性子,应当不会对此冷眼旁观。 雁景惟闻言果然被吸引心神,只是眸光投来,落在陆听澜眼里,倒不像担心,像有些不满? 陆听澜怀疑自己看错了,雁景惟对什么不满? 「好,我答应你们,届时若有所得,两派平分,机缘不算其中。」雁景惟答应了,所谓机缘,大多认主,便是想分也是没得分的。 两派弟子站在一起,又成了一个更大的队伍。 此时人多势众,两派便商量着先寻到边。 陆听澜混在其中,随波逐流,只是脑海中还在想着雁景惟那不满的一眼。 他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先前下山碰到邢迎那趟,被雁景惟看出些端倪来,近来忙于修炼准备探索秘境,雁景惟又回了苍梧宗,这才一直没找到机会狡辩一下…… 第72页 总不至于因为这点事情,记仇到现在吧? 陆听澜心中思量,和人换了位置,直到站到雁景惟周围。 雁景惟看到他来,神色未动,却也连眼都不抬一下,一副确实在赌气的模样。 陆听澜见状心中有底,凑过去,却不是道歉,而是低声道,「阿琅师弟是突然不见的,彼时我们正在一个山洞中,山洞不见他亦不见,此地却多了个大坑,我怀疑原先所待的山洞另有玄机,或许是某种放大的灵器。」 说正事,雁景惟总不好赌气。 「灵器?」雁景惟果然转过来头来,才说了两个字,还未来得及问更多,就见陆听澜与他凑得格外近,近得能叫他看到陆听澜眼底的狡诈。 雁景惟:…… 陆听澜倏地眨眼,将自己包装成正经人的模样,「换言之,若找到阿琅师弟,兴许就能知道,造成这深坑的是什么宝物了。」 「那便找吧。」雁景惟只憋出这四个字,熟悉的、只在幼时出现过一次的,被戏弄的不忿,又浮现心头。 陆听澜笑了笑,这回终于轮到狡辩,「当初的事情都是巧合,我若真的从未放弃修炼,为何要下山?难不成我能预料到自己会筑基,又预料到泠弦子所说的话不成?你看我平素修炼,像是会拿剑开玩笑的模样吗?」 不像。雁景惟在心中道,但正是因为不像,所以才令他纠结,令他矛盾,总觉得这其中有他不知道的曲折。 「若我真有这般本事,那十年,也不会蹉跎度过。」陆听澜悄悄兑一点惨,语气怅然。 雁景惟神色怔松,心中沉寂下来。 也是,他强掳陆听澜去北境,又送回凌绝宗,为的就是修炼二字。如今陆听澜可以正常修炼,他又何必挂心于这些『巧合』呢,反而本末倒置…… 陆听澜在一旁悠悠嘆气,「我还当沧澜洲这一趟走来,你我也算得上至交好友,没成想……」 「对不住,我并非有心疑你。」雁景惟嘴比心快,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陆听澜却已经将他的歉意接收,「无碍,事情确实巧合,只要你信我就好。」 雁景惟把心底的未尽之语咽下,心中反覆锤问自己,难道真是误会? 「师兄,我摸到边了!?」 随着一声惊唿,所有人都往一个方向汇聚,又亮起明珠照明,一片还算整齐的切面展露在众人眼中。 新生的泥土壁上有大片压痕,痕迹紧实相合,陆听澜上前仔细查看,像一副记录了祭祀的图画。 第40章 众人皆看着壁上那古怪的痕迹,一时间猜测不断。 凌绝宗弟子是从石洞里被颠簸出来的,自然猜到原来这地方应该有一高山,这高山突然消失,大约是灵宝被触动了。 一行人不消多说,便沿着石壁继续查探起来。 泥土壁上有更为完整,也更为复杂的图画,他们将此拓印下来,再派出其他人慢慢摸索,往壁上凸起下手。 陆听澜的注意力都在壁上的图画中。 拓印下来的图案里,从一开始的一个人持剑从天上飞下来,到盘腿坐在半空,脚下有一群跪拜的人,似乎十分虔诚的在拜听,再到这人御剑离去,即便是很简单粗陋的图文,也还是能从御剑的身形中看出几分飘逸。 单独看几幅图,像是仙人临世讲坛,凡人跪服。 陆听澜却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脚下所站是剑仙秘境,秘境在凌绝宗山脉里的深处,这里几万年被仙门占据,凡人如何突破那些危险的天堑来此处? 总不能是前辈仙人自己在灵宝上刻画的吧,就为了记录自己在人间讲坛,凡人信服的模样?那这位仙人还真是够自恋的。 「看出什么了?」雁景惟问他。 陆听澜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又道:「我怀疑那山就是灵宝,只是被放大了无数倍,故而压出这些痕迹。」 雁景惟听罢,视线落在那一幅幅图上,「会刻画祭祀场面的灵宝,大多为盘、鼎、钟等,你说山中有石洞,那大概是有出口的器皿。风击内壁,言居琅拔剑触碰机关,金戈相击,那面石壁大概就是灵宝的底部……」 陆听澜没想到他能分析出这许多,这恰恰和他心中的猜测不谋而合,他道,「大抵是鼎形的灵宝。」 雁景惟亦点头,此时他们已经沿着墙壁面摸索了一圈,从脚下的步伐可以判断走的并非直线,亦佐证了『鼎』形灵宝的存在,而新的图画开始出现在陆听澜眼前。 这面『鼎』身上,似乎印了好几个篇章,第一篇若讲的是仙人传道,那第二篇便是仙人赠物。 陆听澜看到画中『仙人』做出递出的动作,而他脚下匍匐着不少人,其中有人得到了好东西,高兴得手舞足蹈,也有人还没得到,高举着手企图吸引仙人的注意。那些东西的形状也很好猜,有布匹也有铃铛,还有书和绳子,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 很快转到了第三幅图上,这幅图更像探索,一群人跋山涉水,也不知在找什么,最终的图里也没显现出来。 但图中的人,他们的手中,都拿着上一幅图里仙人赠予的东西。 这么看,倒像是仙人以那些东西託付他们帮忙找东西。 陆听澜对这个『被寻找的东西』有点兴趣。 什么样的东西,仙人找不到,要依靠凡人呢? 第73页 最后一面,是仙人飞走的图。 这一幅图比前三幅的刻画都要少,只有几笔云纹,昭示这仙人飞远,而地面上空无一人。 陆听澜愈发觉得古怪。 最后一幅图何至于用一整面的篇幅来记录? 难道真是先人前辈为了记录自己飘逸的身姿,这才刻画了这面『鼎』。 祭祀用物,总不至于是自己做的吧,难不成是他的后人弟子所刻画? 陆听澜想不明白,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前方,单悉与其他元婴期弟子开道,忽然将所有人都唿唤上前,「这里有个暗道。」 两宗弟子连忙上前,只见一个一人高左右的暗洞出现在眼前。 众人没有迟疑,以元婴弟子分在头尾,再是金丹筑基,一层层将修为最弱的弟子包在中间,然后朝着暗洞里面走去。 他们担心有陷阱,却是一路平安,径直走出了暗道,另有天地。 这是一处空旷的山谷,山谷静谧无声,看上去却十分恬淡安静,排除这是秘境里面,实则是个很风雅的地方。 忽然,左面传来打斗声,众人戒备起来,抬头望去,却见来人穿着凌绝宗的弟子服。 是辛肆。 「阿兄,你怎么在这里!」辛无咎最是激动,当下往前奔跑过去。 辛肆起先还疑心是幻像,但等辛无咎到了跟前才放下戒备,一行人汇合在一起。 「阿兄,怎么就你一个人,阿琅呢?到底发生了什么?」辛无咎把众人的心声问出来。 辛肆解释,原来他看言居琅拔剑时,便感知到了危险,想去拉言居琅,却没想到发作太快,只来得及拉住言居琅的手,随后一阵地转天旋,就被一起带了下来。 他们再睁眼时,便是在一片浓雾瀰漫的地方,而眼前有一充满灵气的小鼎,一看便是灵宝,两人便奋起追索,见灵宝触碰机关,又追到了此处。 二人合力之下,言居琅收服小鼎,此刻正在炼化,而辛肆为他护法,方才赶走了一只低阶异兽。 得知灵宝已经被收服炼化,凌绝宗弟子还好,毕竟东西落在自家。 苍梧宗弟子却面面相觑,有种白跑一趟的颓然。 陆听澜上前:「阿琅现在何处?既然是护法,不好离开他太久,师兄快带我们去吧。」 被颠下山时,他第一个关心言居琅的去处,现在又是最关心言居琅的安危,叫众人都看在眼里。 陆听澜又道:「辛师兄说是灵宝自己触动机关进来这里,此处定然有所不同,辛师兄可曾探索过?」 被一个修为低于自己,并且从前并未看在眼里的人追问,辛肆有些不喜,「尚未。」 「原来如此。」陆听澜道。 他抬脚意欲去找言居琅,其余听到对话的人却顿下脚步。 凌绝宗弟子有眼色的早就跟上,没眼色的也被拉走。留下苍梧宗弟子在原地,没等多久,便开始搜寻起来。 辛无咎看到后面苍梧宗弟子,回过头来拉了拉辛肆的衣袖,示意他看后面。 辛肆见状默然,此时意识到陆听澜话语中的意思。 若是平时进入秘境,几派弟子为了夺宝大打出手的多得是。此时两宗弟子数量相当,若打起来,凌绝宗不一定有胜算,反而有可能因此提前出了秘境,得不偿失。 他们已经得了最值钱的灵宝,藉故护法离开,实则是一石双鸟,一面可以保护言居琅震慑苍梧宗弟子,一面又能将其他利益让出,叫苍梧宗弟子满意。 虽然雁景惟是个君子,但若真的打起来,他可不会帮凌绝宗。 辛肆垂眸,看陆听澜的眼神少了那份轻视。 这一行人很快找到言居琅所在,辛肆为他做了个阵法防护,而他正紧闭双眼,潜心炼化灵宝,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弟子们自发站在外围护法,陆听澜稍稍靠里一点,打量着阵法后的那张脸,还有他两手之间悬浮的小鼎。 他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言居琅与辛肆同时追宝,但灵宝却宁愿选择修为低的言居琅也不选辛肆,这是何等的气运和机缘? 也得亏言居琅遇到的是辛肆,这人清高自傲做不来抢的事情,换做其他师兄,只以修为压制,就能叫言居琅动弹不了,这灵宝又哪里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只是一个错眼,就叫言居琅得了宝物,他若再不盯紧一点,届时那传承岂不是也被言居琅拿到? 他不能强抢,也不能改变剧情的节奏,只能跟在言居琅身边,一步不让,让他能有同样面对机缘的机会。 言居琅身上有原着赋予的主角光环,他身上有『天命』,两个人都有金手指,此时面对机缘,才算公平。 许久,苍梧宗弟子果真从山谷中找到不少天材地宝,各个都把储物袋填的满满的,足把这头的凌绝宗弟子看得眼热。 陆听澜别过眼,假装不是自己的提议。 这些弟子平日得不到言居琅的好,但在原着里不止一次像今天这样,为言居琅的利益做出退让。 这么多的因果,足够把言居琅沾的两面金黄了,却一点都没妨碍到他的飞升。 他觉得,可以让言居琅出点血。 又过了两日,言居琅终于将灵宝驯服炼化,在上面打上自己的标记,这才睁眼,就见眼前站满了师兄弟。 第74页 他一愣,连忙起身,问:「师兄们怎么过来了。」 陆听澜离他离得近,便将他们过来找人的事情说与他听。 言居琅听过后面露赧然,又掩饰不住夺宝的欣喜,「多谢各位师兄师弟们,让大家为我忧心了。」 陆听澜笑了笑,用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道:「阿琅,师兄师弟们为了帮你护法,寸步不离,连那些近在咫尺的天材地宝都没去找。秘境歷练一回,情分难得,今日只你这一样灵宝,就已经赢过所有人了。」 剩下的,点到即止。 言居琅微微怔住,低头为难的看了看自己的储物袋。 从进入秘境到现在,他也只得了这一个灵宝。 不过很快,他便想通了。 换做在平时,哪有这样好的机会收买人心?一些小恩小惠罢了。 言居琅:「有劳各位,之后我在秘境中所得,都拿来赔给大家,虽然比不上诸位失去的,师兄师弟们可不要嫌我。」 其他人都推说不用不用,言居琅却执意要这样做,众人只好答应。 虽然推拒了几个来回,但众人待言居琅确实热情了许多。 言居琅似有所感,默不作声去看陆听澜,与陆听澜对视上后,忍不住笑了笑。 辛肆留意到他二人的眉眼官司,也看到是陆听澜悄声和言居琅说了什么,才叫言居琅做出这般决定,目光不由得在陆听澜身上的多停留了片刻。 第41章 秘境中岁月和外界相同,他们进来已经有七日,在外守着的师门也同样过去一年,偶有遇险撤离的弟子,一出来,便会被盯着问话。 外面的人很想知道里面的情况。 里面,凌绝宗和苍梧宗弟子结束短暂的结盟,苍梧宗弟子先走,凌绝宗殿后。 后方,陆听澜好奇的打量着言居琅新得的灵宝。 一樽肚口刻了玄光鼎三个字的灵宝。 此刻灵宝化作一个香灰炉的大小,被言居琅慷慨放在陆听澜手心,任由他随意打量灵宝身上的细节。 陆听澜的手指从鼎身的纹路上抚过,四面祭祀图案栩栩如生,他脑中灵光闪过,只可惜来不及捕捉,便消失了。 陆听澜只好遗憾的将玄光鼎还给言居琅。 之后的路程无甚惊险,路过山谷河流,都能收穫些灵植宝物,虽然不比玄光鼎厉害,但也足够丰富诸人的储物袋了。 陆听澜的目标不在这上面,只一个劲的和言居琅挨在一起,这幅模样落在其他人眼里,纷纷挤眉弄眼,就连言居琅都有些不自在。 「师兄,你也该去收些灵植,好不容易进来一趟,届时可别空着手出去。」言居琅委婉的提醒他。 陆听澜点头:「我收了不少,其他于我没有用处的,不如留个有需要的人。」 「怎会没用,拿出去交易也好啊。」言居琅又道。 陆听澜想了想:「邢迎近来生意做得颇好,我有些分红可以拿,手头宽裕,不必费心这些。」 这话说的,言居琅都有点眼红了,他在凡间是富贵无比,然而铜钱不能换灵石,他除了仰境仙尊给的那些,就只剩下弟子例银。 更别说平时与这个师兄那个师弟送礼回礼,再给宝剑装饰极品宝石剑鞘等等,已经活成一个标准穷逼剑修的形状了。 言居琅劝不了他,反倒吃了口酸,故而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他们沿途行走,皆是靠单悉驱使罗盘指引,带着他们往秘宝所在地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又见一处洞天福地,其中高阶灵植扎堆生长。 一群人喜不自胜,陆听澜也打算上前分一杯羹,却被突然乱颤的悬翦提醒,停下脚步。 他看着悬翦,剑又不动了。 陆听澜不敢小觑,他站在原地,往四面打量。当是时,林中无风自动,陆听澜拔出剑,又提醒周围众人,「有东西靠近。」 其余人面露惊疑,但也都很快拔剑出来。 没多久,果然见一群生得怪模怪样的妖兽奔袭而来,不由分说便袭击起在场的所有人。 陆听澜近来剑术有所成,正想实战演练一下,当下拔剑上前斩杀妖兽。 他迎面对上一头乌尾豹,乌尾豹速度极快,四爪迅捷有力,一不留神便对着面门挠过来。 陆听澜提剑来抵,只听得一阵刺耳声,那利爪在剑身划过,竟不伤分毫。 他改换身形,决定与乌尾豹慢慢周旋,剑以轻盈柔软着称,当他化攻击为躲避,倒是将乌尾豹的攻击尽数划去。 这般过去数十个来回,乌尾豹失了耐力,速度渐渐慢下来,陆听澜看准时机,以悬翦刺之,将其斩杀。 此时,其余弟子也都斩杀了不少妖兽。 陆听澜提剑更换目标。 这些妖兽并不算强,只是数量很多,各个都像没有神志一般横冲直撞,被剑伤了也不知撤退。 陆听澜起先还以为这些妖兽是这片灵植的守护妖兽,但见到这些妖兽无差别的将灵植踏碎,很快推翻先前的想法。 不仅如此,他还留意到这些妖兽长得格外的丑…… 再联想到刚进入秘境时,看到的那些坑坑洼洼有如荒地的路面,他总感觉像是被这些丑东西乱跑乱踏造成的。 这方秘境实在不像什么好地方。 等到将所有妖兽解决,一众弟子开始分解妖兽身上的部位,也有人原地生起炉子,打算烤一烤妖兽肉吃……进来这么久了,他们还没碰上过几次妖兽,更别说吃点肉补一补了。 第75页 陆听澜拿悬翦剖了几只妖兽,惹得悬翦颤个不停,似乎在谴责陆听澜。陆听澜没管那么多,他只是觉得这些妖兽的皮肉格外结识,不像好吃的样子。 果然,那头烤肉的弟子试探着吃了一口:「呸呸呸,怎么这么难吃,一点都不像肉,又腥又柴。」 陆听澜回过头,盯着手中妖兽肢体,收入储物袋中。 在秘境中过了两月有余,期间众人对付了三轮妖兽,都如第一次一般,是一群长得丑还没什么神志的妖兽,时间一场,大家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大师兄,这不是剑仙戚忱所化的秘境吗?怎么这么邪门?」 单悉皱眉,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那些妖兽没有神志,也没有什么行动规律,几乎就是每天乱跑,将整个秘境搞得乱糟糟的,偏偏灵气还算充裕,也有些不多的灵宝陆续被发现…… 「小心些,秘境万年不曾被发现,即便长老们进来探索过,也难免有错漏的地方。」单悉叮嘱道,接下来叫弟子们改换阵形,做出防御状。 没几天,单悉驱使的罗盘亮起银光,这预示着周围有灵宝现世。 众人野心勃勃奔着灵宝去,陆听澜悄悄挨着言居琅。 大地升起一枚轮迴环,足有成年女子的手臂粗细,这枚灵宝被辛肆所得,是一件可攻可守的好法宝。 陆听澜的视线却在轮迴环的外壁上久久停留。 言居琅惊奇无比:「辛师兄,你这法宝上的纹样……竟然与我的玄光鼎上的图案一样。」 四幅图,一样的图案,看上去同出一脉。 辛肆摩挲着法宝,「都有图画……剑仙将两样灵宝分开埋藏,用了这么多障眼法,总不至于只是为了藏法宝,这两样宝物会不会与剑仙传承有关?」 言居琅眼睛一亮,「师兄说的有道理。」 陆听澜眸中微微闪过一丝疑惑。 他记得原着里言居琅得到传承,好像没有这么复杂。 但同时出现两个图案一样的灵宝,这一点确实叫人疑惑。 有了这个方向,接下来几人便用心扑在了寻找灵宝上面,只可惜灵宝哪有那样好找,接下来的日子都没有什么收穫。 忽然有一日,东方升起银光,瞧着像是有宝物出世。 人群里有弟子发出艷羡的声音:「也不知是谁得到了宝物,能有这么大动静,一定是个极为厉害的灵宝。」 「可惜离咱们太远了,不然还能去抢一下。」 他们沿途也碰上过其他剑修,不过有师门叮嘱在前,大家都很克制的彼此让路,并不曾打起来。 陆听澜还以为大家都很有觉悟,现在看来,是宝物不够动人心。 「算了,咱们还是继续找剑仙留下的灵宝吧,若能得到剑仙的传承,那可比这些灵宝都值钱。」 陆听澜听着,忽然心有所感,从储物袋里掏啊掏,掏出一块泛着光的玉录。 这正是此前雁景惟给他的那一块。 陆听澜眉心一跳,同单悉道,「他也见过玄光鼎身上留下的图画,若方才那动静是他造成的,此时来找我,必然是有所发现,师兄,我们要不要去找他?」 单悉神情认真,「去,秘境这么大,我们也不知道灵宝一共有几块,若能从他哪儿得到线索,也好过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跑。」 至于线索合上之后谁能得到传承,那就各凭本事了。其他的可以让,剑仙传承是一定不能让的。 他们当即调转方向,往银光出现的方向走,陆听澜亦然给出回应,指点雁景惟往他的这个方向来。 两方人马各自赶路,过了五天,终于在半路上汇合,汇合之后马不停蹄开始对信息。 单悉:「若以玄光鼎所在之处为中心,你们获得惊魂铃的位置在玄光鼎的北方。」他们获得轮迴环的位置却是在东方。 雁景惟道:「只有两个灵宝,如何判断其中关联。」 单悉脸不红心不跳:「我亦不知。」 陆听澜在旁边看着,不动声色的在心底偷乐。 他在来的路上还担心剑修太过耿直,到时候太实诚把底给透出去,却没想到这些剑修在抢法宝的时候,各个精得跟猴一样。 竟然没有一个人主动透露轮迴环半分。 连浓眉大眼的大师兄都会撒谎。 「不如将灵宝拿出来对一对,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是咱们没有发现的。」陆听澜道,大家都觉得有道理,随后两人将灵宝取出放在一起。 辛肆没有取出灵宝,但凑得特别近,一双眼紧紧的落在灵宝上,似要将其盯出个洞来。 「图画都是四面,灵宝会不会也是四个?」陆听澜分析。 雁景惟点头,「有可能,不过,玄光鼎是祭祀用物,惊魂铃亦是钟形,兴许也是祭器,也可以从祭器摆放的规律来找。」 陆听澜忽然抬眼,想起轮迴环的形状和质地,倒像是祭祀中能用到的玉璧。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祭器联线成圆弧,环绕着玄光鼎,他们只需往发现玄光鼎的西面去,就能找到另一方灵宝。 而雁景惟皱眉看着两样灵宝,总觉得有些熟悉。 「你对这个好像十分了解?」陆听澜问他。 雁景惟回神,「中都礼教之盛,比凡境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幼时经常见族中祭祀。」 第76页 陆听澜昂了一声,才想起来这一点。 他忍不住打量了一番雁景惟,想起幼时初见那个蛮横的小胖子,没觉得雁景惟是被礼仪教养长大的。 现在能生得这般克己守礼,还是苍梧宗的功劳大一些。 第42章 两宗弟子讨论数次,决定以玄光鼎为中心,按照祭祀的仪式分作两处去寻找灵宝。 只是在商议往哪路走时,起了分歧。 苍梧宗弟子道:「眼下只出了两个灵宝,如何知道其他灵宝的位置?南东西可是有三个方位,咱们又只有两派人,难不成要再组一个队伍?」 凌绝宗这边却道:「秘境中危险颇多,咱们两宗人手都不算够,若再拆开,遇到危险如何施救?」 他们不想打散队伍,又谁都不希望对方找到灵宝。 凌绝宗的人憋着秘密也不肯说,一时间倒僵持下来。 「我们进来秘境的时间也不算短,难保灵宝没有被其他人所得。」雁景惟出声,目光却是在凌绝宗人脸上扫过,「当下唯有联合起来,才是上策。」 陆听澜听他的意思,大概是不想拆伙。 若没有辛肆手上的那枚轮迴环,凌绝宗弟子或许还会觉得雁景惟说的对。 但眼下他们手中握有两个灵宝,另一方只有一个,若在一处走,显然是凌绝宗弟子吃亏。 他们就有些不情不愿的。 雁景惟将这些看在眼底。 陆听澜暗道不好,上前道:「你说得对,我们不如一同出发,若碰上其他队伍抢到了灵宝,便一起出手抢过来,待到最后再各凭本事。」 雁景惟应好。 他这处应了,那处凌绝宗弟子却不知他的顾虑,嚷嚷着。 「为何要与他们结盟,届时若是碰上他们苍梧宗的人,他们汇合起来抢咱们可怎么办?」 「没错,我看还是分开的好,各找各的。」 「若选错了方向,便是没那么运道,这机缘自然也不必再想。」 陆听澜忍不住扶额。这些脑子简单的剑修,以为顾左右而言他,就能不惹得苍梧宗弟子的怀疑。 他们争来争去,实际已经很露马脚了。 不过好在就算被看破,苍梧宗弟子也不会知道他们手中的灵宝是什么,又是从什么方位过来。 单悉被弟子们拱出来做决定,最终还是决定分开。 陆听澜对此不算意外,这群人里面,唯有大师兄的话是人人都愿意听的。已经露馅,不如一条路走到头。 两派弟子分开,单悉叫人故意留下往东边去的痕迹,打算迷惑视线,随后与其他弟子全力赶赴西边。如此一东一西,分在两极,便是雁景惟怀疑,也要废些心思才能追上他们。 陆听澜心底却不抱侥倖。 两方汇合的位置,离东边比较近。 凌绝宗弟子刚从东边赶来,熟悉地形,不管是故布疑阵,还是当真赶路,只要雁景惟动动脑子,就知道往东边去占不到一点优势。 若他决断得快,只怕现在和他们一样,正全力赶赴西边。 当下只能看谁的动作更快了。 众人日夜不停,期间借用灵舟等各色法器赶路,累了就轮流在灵舟内休憩,如此,也过了将近两个月,罗盘上才隐约亮起闪烁,意味着灵宝就在附近。 单悉手上的罗盘不是普通法宝,这是仰境仙尊多年前赠予弟子的宝物,内附极为精妙的术数和阵法,只要雁景惟那边没有同样的宝物,他们在寻找灵宝上,才算是有些优势。 越是这个关头,一众弟子越是紧张专注,陆听澜紧张之余,却还要分出一半心神来注意言居琅。 随着罗盘上闪烁的光线越来越强,一行人被指引着来到一处幽深潭水前。 言居琅其身上前,之间潭水碧绿,深不见底,不由得疑惑:「难道宝物在这下面?」 他边说着,边伸手去触碰潭水,只是手指还没来得及碰到潭水,就被陆听澜勾住肩带了回来。 「小心些,这潭水幽深,尚且不知底下有没有凶兽。」陆听澜将他拉回,与之距离更近一步,「便是要试探,也不必亲自上手。」 陆听澜从路边随意捡了个石头,丢入潭中。 当是时,水面盪出波纹,一头黑色巨兽勐地跃出。它冲出水面时,一张血盆大口尚且张开,锋利厚实的兽齿在日光下白得发光,叫人不敢想像,若是被咬上一口,会是怎样的鲜血淋漓。 水中巨兽坠落潭水中,溅起大片水花,落在众人衣摆皮肤上,又是一阵寒凉逼人。 陆听澜觉得这只水中巨兽,是他沿途走来见过最丑的一只。 言居琅面色泛白,有些后怕:「幸亏师兄拉住我,这潭水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凶兽,看来灵宝确实在下面无疑。」 单悉点头,「只是怎么下去是个难题,也不知下面有没有别的凶兽。」 众人虽然忧心,却没有放弃的念头。 陆听澜看了一会水面,突然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桿长枪,再系上用南无仙竹炼成的鱼线,上面悬挂了几块妖兽肉,丢在水中,开始钓鱼。 他一做出钓鱼的样子,其他人一看便自发配合起来。 一面钓鱼一面有人配合拉杆,而修为最高的单悉则是取出剑来,待巨兽跃出水面时一剑击杀。 很快,水面上的妖兽肉果然引来水中巨兽。 第77页 那巨兽速度极快,张开巨口而来,陆听澜眼疾手快,在那兽嘴要咬住鱼钩时,勐地拔起。 黑色巨兽果然跃出水面,众人一喜,连忙用法器来对付。 只是这巨兽并不好对付,众人虽然合力出手,但当剑刃落在巨兽身上时,竟不能损伤分毫。 他们这才看清楚,原来这黑色巨兽身上,还有一层坚硬的鳞片,只是与兽形颜色一体,叫人一时间没有看清楚。 他们此举惹怒了巨兽,巨兽发出尖利的叫声,惊得满林鸟兽飞窜,旋即往潭水中勐的一扎,消失于眼前。 陆听澜脸上被溅了一片潭水,衬得面色冷凝,「动静这样大,得快一些了。」 他们赶路过来的时候,便极为留心前后的身后,知道雁景惟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算远。 一旦雁景惟带着人赶来,他们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了。 「这巨兽遁入水中,只怕再难钓出来了。」单悉皱眉盯着潭水,后悔方才没有一击即中,至少将其逼出潭水也好。 言居琅:「师兄,不如我们派人进去引诱巨兽?」 辛肆:「不可,凶兽危险,这是以命相搏。」 言居琅:「可若是被雁景惟他们追上来,咱们可就失了先机。」 单悉闻言沉默,「那就由我下水。」 「不,我去,师兄法力高强,应当留在上面伏击巨兽。」言居琅主动站出来。他不过筑基修为,速度远不及巨兽,下水就是去送,但这个提议是他提出来的,他应当站出来。 「别争了,让我去吧。」辛肆插入进来,「那巨兽虽然难对付,但我亦然有了金丹修为,想要逃跑还是简单的。」 辛肆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单悉和其他弟子一商量,决定就按照这个来。 他们争得热火朝天,陆听澜却盯着寒潭,忽然出声,「师兄,我有一个办法。」 …… 半个时辰后。 雁景惟领着一队人出现在离寒潭数十米远处。 他极为小心,以法宝隐身,又隔绝声音,躲在灌木丛中,暗中观察寒潭边上几名凌绝宗修士。 他身边的师弟传音:「师兄,这周围尽是打斗痕迹,潭水溅湿了大片,有血迹。」 雁景惟微微颔首,视线落在前方几名凌绝宗弟子身上,观察他们的对话。 言居琅双手交叉,斜斜的靠在树上:「师兄,你说大师兄为什么不让我们跟上去,虽说有巨兽,但我们师兄弟这么多人,难道还对付不了吗?」 「我们修为低微,进去了也是拖师兄的后腿,倒不如在这里守着,若是雁景惟带着人赶来,也好第一时间给师兄报信。」陆听澜无奈道,视线投向寒潭,满是担忧,「师兄他们进去快一刻钟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到灵宝。」 「雁景惟没有罗盘,哪有这么快找来。」言居琅无聊的比划着名随侯剑。 辛无咎却是另一种担忧,「也不知道兄长如何了,他方才以身引巨兽,现在又拖着伤下水,若是血液引来其他异兽怎么办?」 「呸呸呸,不灵不灵。」辛无咎连拍了几下嘴,终于不再碎碎念,然而一双眼还紧张的盯着寒潭下。 这三个人里面,雁景惟对陆听澜最熟悉,对辛无咎最陌生,前者情绪淡淡,虽有担忧,却不似辛无咎那般急迫。 雁景惟知道辛无咎和辛肆的关系,自然也知道他们情分非比寻常,见辛无咎神情不似作伪,略一思索,便抬起手。 「上。」 一行数十人顷刻出动,灰色弟子服掠得极快,几乎片刻就到了陆听澜等人面前。 陆听澜拔出悬翦,言居琅同样严阵以待,至于辛无咎,则是飞快掏出一只铃铛,意欲给水下人传信。 雁景惟的目光落在铃铛上,抬手划出一道法诀,将铃铛打落,同时苍梧宗弟子动作不停,以修为压制,三两下把陆听澜等筑基修士给俘获。 陆听澜被人用捆仙索捆住,他皱着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雁景惟头也不抬,「秘境夺宝,各凭本事罢了。」 他捡起铃铛定住,却还盯着寒潭,没有贸然行事。 过了片刻,寒潭水面微动,雁景惟后退半步,随着一声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一把锋利的长刀骤然落在刚出水的辛肆脖子上。 辛肆瞳孔放大,却反应极快,他身形后仰,随后脚尖点在水面上升,闪躲在寒潭上方石壁上。 他被寒潭水浸泡得面色微微发白,身上还有些血气,却很快察觉到当下的局面有多不利。 不等招唿,二人的法术便一齐放出,随后便是一阵刀剑银光。 雁景惟的修为略逊于辛肆,但眼下夺宝,一分一秒都十分关键,雁景惟也不讲究什么体面尊重,直接将身后元婴修为的师兄让出。 元婴出手,十个金丹也打不过,何况在场只有一个受了伤,还被寒气所伤的辛肆。 当辛肆也被苍梧宗弟子用捆仙索捆住时,他的脸上浮现出被羞辱的愤懑,「人人都说苍梧宗雁景惟是个端方君子,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雁景惟横刀在前,「君子在读书,我是修士。」 雁景惟吩咐几个修为低的师弟,留在上面守着他们,随后,便和其他人一起跳入寒潭中。 等他们都跳进去了,陆听澜眨了眨眼,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 第78页 「师兄们,该上场了。」 第43章 苍梧宗留在上面的弟子也都是筑基期,骤然听到陆听澜此言,都是一惊。 「中计了!」 他们才要传信,就被突然跳出来的单悉等人封住脉,三下两除二就将其全部打晕绑住。 别峰的赵师兄为陆听澜解绑,脸上难掩笑意,「好小子,还真叫你将雁景惟给骗进去了。」 陆听澜手上禁锢被除,笑眯眯道:「多亏了两位辛师兄演技卓然,不然哪有那么容易骗过雁景惟。」 听了他的话,其余人纷纷起闹。 「就是,无咎师兄的演技也太好了,演得跟真的似的。」 「就好像辛师兄当真被巨兽所伤一样,若非我是知情人,只怕也要信了。」 「诶诶诶,辛师兄演技才叫真的好,那一句『人人都说苍梧宗雁景惟是个端方君子』,说得极好,再配上辛师兄被绑住时面上浮现的愤怒,谁看了不说一句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辛肆和辛无咎,言居琅和陆听澜在其中也听了不少夸。 单悉为辛肆上药,也免不得笑着调侃了几句,「往日里只见你不苟言笑,不想你原来还有这样一面,演技绝佳。」 辛肆面上泛起红晕,不太自在的别过眼,没一会儿,视线又不受控制的落在陆听澜身上。 这法子是陆听澜想出来的。 要想骗过雁景惟没那么容易。 陆听澜先是与言居琅对话,假装所有人都下了水,这一步,全然不足以叫雁景惟放低戒备。 真正起效的,是他让早前就让辛肆割开血肉,沉入寒潭中。 有辛无咎这个迷弟在,有些神情根本不需要演,如此,才足以叫雁景惟真正信服。 然而一计叠一计,陆听澜想出这计策的初衷是为了不折损力量,且不被后来者捡漏,故而最重要的目的,还是要借雁景惟等人的手将巨兽处理。 故而方才辛肆不是躲在寒潭边缘蛰伏,而是真正往下潜伏观察一番,又刻意控制没有止血,任由血气发散。 现如今雁景惟下了水,那血气想必也发挥了作用,能引得寒潭底下的兽类注意…… 一行人围绕着寒潭边,无视丢在地上的苍梧宗弟子们愤怒的目光,悠悠道:「咱们就蹲在这里,届时那些苍梧宗弟子跑出来,咱们就把他捉了,若是修为高深的,就劳烦大师兄把他再打回去,这样,咱们既有人在下面对付巨兽,上面也能抓些人质,逼他们把灵宝交出来。」 「师兄,你当真是足智多谋,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去去去,这是夸人的话吗?」 他们说着,视线却一直落在寒潭上。 这寒潭幽深,内里极大,辛肆下去粗浅的探了的一圈,却只看了个大概,连巨兽藏在何处都不知道,说是深潭,实在内里比一般的湖泊还要大。 不一会儿,水面盪起波纹,众人神色一凛,只见原先深碧的潭水竟然变得浑浊起来,一翻风起云涌,足足过了两刻钟,才勉强平息下来。 又过了片刻,寒潭下忽然有人冒出,金丹师兄们眼疾手快,很快将其挟制住,再捆起来丢在一边。 这些冒出来的弟子身上本就带了点伤,是在下面与巨兽缠斗所至,一浮出来就瞧见凌绝宗弟子,哪里还不知道自己中了计,一个个眼睛瞪得圆熘熘的,若是能开口说话,只怕恨不得能往每个人身上都咬下一口肉来。 凌绝宗弟子就当看不见,而是继续盯着水面。 他们逮住了好些人,却还不见雁景惟和他那个元婴师兄。 「大师兄,要不咱们下去吧,要是被雁景惟他们抢先得到灵宝就不好了。」 「是啊大师兄,不能再等了。」 单悉见水面平息,也不再犹豫,他挥挥手,叫人准备下水。 单悉本来想将筑基期的师弟们都留在上面,言居琅却是个待不住的。 言居琅:「师兄,下面已经被人探得差不多了,带上我们也不会拖你们的后退,就带我们下去吧。」 辛无咎:「是啊师兄,我们就跟在后面,遇到危险绝对不第一个沖。」 就连陆听澜也有些意向,几个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单悉。 单悉思忖片刻,觉得带上也无妨,便一挥手,一整个队伍都往寒潭去。 一入水,果然感觉潭水冰冷刺骨,众人连忙运功防御,以修为抵御寒意,再往下潜。 水深处仍有些浑浊,偶尔能看到一些发白的肉碎,瞧着像是巨兽的。 众人心中凛然,然而肉眼看去,竟还瞧不见雁景惟和其他苍梧宗弟子,又多了几分警惕,以防他们突然出现偷袭。 陆听澜和其他筑基弟子就缀在后面,防备着背后的敌人。 其他人注意敌人,陆听澜注意言居琅。 即便是在水下,他也要与言居琅形影不离。 言居琅诧异看了他一眼,目光却被另一处吸引了注意,陆听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水中碎肉有规律的缓缓朝一个方向流去。 这么大的深潭,底下自然是活水。 他们没在潭底找到灵宝,那灵宝极有可能会在水流的头尾。 陆听澜转头,连忙传音给前方的单悉,「师兄,找到了潭水的流向了。」 单悉又折返,领着人往碎肉流向的地方游去。 不多时,他们游到一处窄小的洞口处,这处洞口生的又小又窄,不像能过人的样子。 第79页 但谁叫这些人都是修士,身上都有些本事可以掠过这点苛刻。 单悉照旧打头,又以金丹师兄作尾,一行人缓缓渡过。 从深潭底部游过浅滩,又是一片巨大的深潭,比之先前的深潭还要大。 众人见状不免为之一惊,却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感慨,他们入水时间不短,此刻寒意逼人,若不快些,只怕撑不了太久。 他们三三两两的分开去摸索灵宝,陆听澜自然和言居琅待在一处。 到此时,他们尚且还没意识到什么。 直到水面突然浑浊,一股巨大的浪涌过来,将他们所有人都自水中推出老远,众人抬眼望去,才瞧见水中突然出现的一群巨兽。 是一群,约有五六只。 陆听澜见状心中一沉,他的目光在周围扫过,还是没有看到雁景惟——他们想必早就有所察觉,留在下面不露面,就是等着将他们一起拖下水。 方才那潭中巨兽,大抵是幼年时从这处游过去的,不然只怕不止一只,动静也不止那么大。 二人互相算计,竟还都算计成了。 这令陆听澜心底升出几许战意。 水下的战斗显然比在陆地上麻烦,单悉领着师弟们结阵,却被水流冲击得一晃一晃,十成的战力也被削弱得只有七分。 陆听澜身为这群人中的『弱者』,被包围在师兄们中央,却没有干等着。他从储物袋里掏出好几个重鎏球,往四面看得到的石壁上砸。 重鎏球有点像炸弹,砸在石壁上,巨大的力量让石壁破碎,水下一片轰隆隆,潜伏已久的苍梧宗弟子终于被逼出来。 陆听澜拉着言居琅往苍梧宗弟子藏身之处跑,意欲祸水东引。 他故意使坏,言居琅也配合,两个人使劲,竟一不小心蹿到了雁景惟跟前。 二人水下对视,雁景惟平静幽深,陆听澜挑含笑,竟有几分剑拔弩张的锋芒。 雁景惟:…… 雁景惟拨开他,将手中刀对上巨兽。 一团乱战,彻底将水下捣得浑浊不堪,不辨方向。 一片混乱中,忽然有一处亮出温润的白光,在混乱中的尤为显眼,陆听澜眼神一亮,直奔白光。 虽然是找灵宝,但他还不忘拉上言居琅。 只是他身侧有另一人,比他动作更快。 陆听澜咬牙,用力把言居琅甩向前,言居琅头脑懵逼时,撞上雁景惟的胳膊将其撞歪,而陆听澜借着这股力勐地打腿,径直熘了出去。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白光时,他被雁景惟追上来,一手将他的左脚腕扣住。 陆听澜当即出动右脚去踢,却也被雁景惟抓住,后者一用力,他便像刚出生的婴儿般被提住双脚,倒转了个方向。 陆听澜咬牙,在水中弯腰,勐地蓄力登出又伸出手去揽雁景惟。 他费了牛劲,一双手胡乱扒拉,打在雁景惟头上,又双手并用,将雁景惟的脑袋紧紧夹在胸前,再提膝往雁景惟胸口踹。 雁景惟反应极快,抱住他的膝盖。 二人在水下打得密不可分,这下连动都动弹不了,抬头低头对视,彼此眼中都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分毫不让。 此时言居琅终于从被甩出去的冲击中回过神来,见二人紧密贴合谁都腾不出手,大喇喇的伸手去捡漏。 陆听澜和雁景惟的视线同时投过去,此时竟极有默契的一起往前方用力。但还是不肯撒手。 他二人合力撞向言居琅,言居琅被撞得直接扑向灵宝,千钧一髮之际,陆听澜仗着体位比雁景惟高,双手齐齐松出,直奔那圆盘似的灵宝—— 他的手终于抓到了圆盘,借力一拔,灵宝咻的落入他手中。 却露出圆盘后漆黑的洞。 巨大的吸力骤然爆发,陆听澜头皮发麻,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黑洞吸进去,连带着还没来得及松开他膝盖的雁景惟也被吸进去,最后是没来得及跑的言居琅。 宽阔幽深的巨大深潭,此刻停止所有打斗和晃动,像是漏斗底部的塞子被拔起,无论人还是巨兽,都被紧紧吸附着,往黑洞里落。 第44章 『扑通』『扑通』,伴随哗啦啦的水声,所有人如同下饺子一般从洞口下落。 陆听澜排在头一个,很是懵逼,但手还下意识的攥着自己刚刚好不容易得来的灵宝。 他落了水,浮沉间隐约瞧见这处地方很很深,头顶又时不时传来落水声,担心被砸,闭着眼就开始沖。 好不容易攀上了滑熘熘的石壁,一路卯着劲爬到可以落脚的地方,这才有余力取出明珠照明。 这是一处很幽暗古朴的地宫,有十分规整的石壁和台阶,肉眼望去还有诸多石门和完整的绘画浮雕。 陆听澜看准前面的浮雕,觉得有些眼熟。 此时那些同样跌落的弟子们也都爬了上来,手忙脚乱的燃灯拧干衣服。 雁景惟也用修为的烘干了衣服,走到陆听澜身边。 陆听澜侧目看了他一眼,原地挪开两步远。 雁景惟瞧着他。 「离我远些,我怕你抢我手上的灵宝。」陆听澜回答,手摸着胸口,一副保护灵宝的模样。 雁景惟垂眸,他们身后两宗弟子泾渭分明,彼此提防,都是因为此前的算计。「你算计我,我也算计你,扯平了,至于灵宝,既然已经到你手中,我自然不会再抢夺。」 第80页 「诶?」陆听澜挑眉,「可我们凌绝宗此刻手中灵宝多于你,若这地宫内有秘宝显世要用上灵宝,我们可要找你『借上一借』。」 雁景惟见他蹬鼻子上脸,干脆不去看他,而是将视线径直落在了墙上的浮雕上。 这些浮雕的形状熟悉,和灵宝身上的云纹如出一辙,壁画更是清晰,仿佛灵宝上几幅图的扩充版,第一幅图上那些跪拜的凡人,连衣饰纹理都雕刻了出来,手中武器,腕上镯链都十分清晰。 雁景惟瞧着壁画上那些缤纷满目的祭祀场面,忽然双指併拢点在一处,「这是剑?」 除了剑,这些人手中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武器。 陆听澜凑过去仔细看了一眼,又取出新得来的灵宝,仔细一看,见其上刻印了华光碟三字,往下便是四幅连贯的祭祀图。 图案与壁画一般无二,只是简略些。 第一幅是仙人临世,此时这些人手中已经有武器,第二幅仙人赠物,有些人手中捧了第二样物件,看上去有些怪异。 陆听澜脑海中闪过些什么,先前那股怪异之感重新浮现,让他觉得有那些地方被忽略了。 此时众人已经安置妥当,开始往地宫深处走,陆听澜压下心中疑虑,随着队伍一同入内。 地宫内的东西许多,有些东西已经被岁月腐化得见不出原型了,有些东西却还是好的,被沿途看见的弟子扫荡一空。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陆听澜就越要离言居琅近一些。 他从进入秘境开始就在提防言居琅突然消失,如今更是不敢放松。 只是他始终记得原着里言居琅获取传承时,并未发生这一切,什么祭祀灵宝,几乎从没出现过。 「跟紧些,这里有许多暗门,免得被分散了。」前方的师兄们在叮嘱。 陆听澜很是谨慎,这份谨慎也传染给了言居琅,言居琅忍不住低声,「师兄,难怪剑侠要在这里闭关,竟然给自己修建了这么大一处地宫。」 陆听澜觉得更奇怪了。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臭味,手中悬翦也开始发出动静,比之前更频繁也更激烈。 这一路以来,悬翦经常发出异动,他起先以为悬翦是提醒他有危险,可『风』算什么危险?一群未开化也没有多少实力的妖兽,算什么危险?后来悬翦有动静,他便都直接忽视了。 此刻悬翦发出的动静非同寻常,他预感传承就在附近,终于找回一丝本命剑不是个蠢东西的欣慰。 一路扫荡,眼见着走到了一处更宽阔的地方,这里有一个巨大的祭坛。 陆听澜受悬翦疯了一般的颤动驱使,径直走到了祭坛中央,他仔细观察一番,飞到祭坛顶部拿下来一本书。 这书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多年未曾腐化,上面的字迹亦然十分清晰。 他翻开书页,其中并未有署名,于是往后翻阅,仔细阅读上面留下的文字。 原来这本书的主人,意外发现此处,对祭坛壁画生出疑虑,一路探访四境凡间,不得其法,后与中都友人相遇,得知此界曾有真仙降临,大感惊讶。仙人赠下仙器,让他们寻找一物,最终一无所得,遗憾离去。 「我辈修士从未有人飞升,原以为修炼到死也勘不破天,得此机缘,吾必求之。」 陆听澜看着这一行字,心中那点怪异终于和此刻书页上的字眼合二为一。 难怪、难怪他看着祭祀的壁画那般怪异,难怪这些物件在原着中从未出现,现在一切都明了了。 这世上曾有真仙来过。 并非是凡人口中修道者,修道者冒称仙人身份,而是从另一重天而来,是真仙降临! 他猜想,这册子应该是戚忱留下的。 往后翻阅,却是一些不成文的杂字杂句了。 『百工之所,中都之家。』 『仙神降临寻何物?』 『飞升……究竟如何才能飞升?』 通篇都是这样重复的字眼,有些时候甚至只有字眼出现,并未一句通顺的话,足以凸显这书册主人的心绪。 再往后翻,却是一些关于练剑的感悟了,这其中诀窍对剑修来说十分珍贵,陆听澜认真看过去,心中有感激也有悲苦。 戚忱是自知飞升无望,算出自己时日无多了,才留下了这些经验,希望能帮到后人。 陆听澜看完之后,不期然想到了天道,苍生难渡,戚忱在此处如同困兽苦苦坚持,祂是否也想给与他指一条明路? 陆听澜心绪浮沉,此时恰好言居琅凑近过来,便走便道:「师兄,你的剑怎么了,怎么一直颤个不停?」 陆听澜低头看一眼悬翦,将其紧紧握在手中,他抬头,面对着言居琅,「兴许是太久没搭理他,想吃点灵石了——」 陆听澜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他看着言居琅身后,一团乌黑的气凝在空中,仿佛生出了双眼,直愣愣的对着他们。 他与黑气正面对上时,那黑气似乎也发现了他的观察,径直冲了过来。 「师兄,怎么了?」言居琅看他突然停下,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那黑气倏然动作。 陆听澜当机立断,一把将言居琅的手拉住,正欲拔剑,却见那黑气比他动作更快,只是瞬间就到了面门前。 他只觉一股腥臭味钻入鼻尖肺腑,止不住的反胃,然而再睁眼,却发觉已经到了另一处地方。 第81页 陆听澜抬头,看到那团黑气在天上,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 他这下终于有机会拔出剑。 悬翦出鞘,划出一片尖锐的叫声,像是哭泣一般。 言居琅也被这变故惊得变了脸色,抬眼望去,只见四处光秃秃的,是个货真价实的』洞府,又见陆听澜的动作,同样将剑拔出。 黑气无形,它腥臭噁心,却又无孔不入,略过时只给陆听澜带来黏煳潮湿的感觉,如同淤泥一般让人甩不掉又厌恶。 然而这股黑气有灵智,它能御使物件攻击陆听澜,也能以浑厚的黑气侵蚀陆听澜的神志,甚至让他陷入幻境之中。 幻境,幻境。 陆听澜踩在凌绝宗的入山口,仰境仙尊高高的俯视着他,看他如同看陌生人一样无情。 他说,「凭你这样的人,如何能得到无相灵髓。」 陆听澜听到自己回答,「为何不能?师尊,弟子究竟做错了何事,让你如此不喜?」 仰境仙尊道:「你走吧,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为什么?我从前以为是因剑骨让师尊蒙羞,可为何我如今剑修弥合,师尊还是厌恶我至此?」陆听澜追问,「师尊,我究竟哪里做错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厌弃他,欺辱他?天生剑骨有缺亦非他所愿。 陆听澜哀伤极了,他在这世间踽踽独行,将师门师父当做至亲,可偏偏至亲厌恶,只有阿琅将他视作珍宝。 对了,阿琅…… 陆听澜抬头看向仰境仙尊,「是因为阿琅师弟吗?师尊,我早知你想为他找一家世显赫实力相当的道侣,可我与他心心相印,您为何不能成全,我也是您的弟子啊。」 仰境仙尊无悲无喜的看过来,似乎他说任何东西,都不能打动这位冷酷无情的师尊。 仰境仙尊启唇,嘴巴一开一合,然而陆听澜却听不到他说了什么,独自陷入无端悲苦中。 那黑气顺着陆听澜的后背爬上来,在他耳边呵气回答:「他说你如猪狗,不堪明月。」 陆听澜闻言大恸,心神动盪之际,那黑气便趁虚而入,缠绕着陆听澜,从他七窍中钻入—— 忽然。 陆听澜抬手捏住这黑气的尾巴,「他说的明明是,三千大道尽在我脚下!」 黑气散而又聚,再一看,陆听澜分明眼神清明。 「你没有被迷惑?」黑气将意念传达。 陆听澜啧了一声,悬翦不知从何时出现在他手中,随着他手起剑落,一声嘟囔也传出声来。 「原来你就是异人魔啊!」 那股黑气终于被尽数斩去。 准确的说,是异人魔的一部分。是被戚忱困于秘境中,而未曾被天道察觉收入斜月海的一部分心魔。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被陆听澜斩杀。 从看到手札的那一刻起,他便想到了这一点。 从进来开始,那荒凉的地面,诡异的风,长得奇丑的妖兽和水中巨兽,悬翦每次提醒,都是因为感知到了这股极为熟悉又极为憎恶的气息。 戚忱将自己困在这里,也将心魔困在了的这里,他以陨落为代价将这方秘境封存,只待后人进入的那一日,揭开这一切真相。 他的前方显现一方幻影,悬翦奔过去,在幻影面前左右打转。 陆听澜知道,传承来了。 第45章 破开异人魔,才能得到戚忱的传承。 陆听澜盘腿坐在地上,接受万年前剑仙的传承。 他身处在玄妙空间内,这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柄悬翦,在空中胡乱的飞,像是要捕捉什么,最终却在灵气用尽之后落在地面,躺在陆听澜的脚下。 在传承里,陆听澜见到了高山之巅,也见到深海万里,前人记忆纷繁,独留那些精妙的剑招清晰明了,在他眼前一招一招拆解转化。 精妙绝伦的剑意落在他灵魂上,让他震颤,磅礴浩瀚的剑招尤让他如干涸的海绵,迫不及待汲取一切。 他还见到了天雷轰顶,见到斜月海上的阴暗昏沉,那些先人的魂魄毫无神志,日復一日的在斜月海述说自己的不公,他们一面被修真后人诵拜敬仰,一面被视为死敌欲要除掉。 世间的荒诞莫过于此。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陆听澜突然睁眼,他握住手中悬翦,挥舞出一套属于万年前的剑法,悬翦在他手中绽放幽兰光彩,随着他的剑意横扫,那抹幽兰渐渐淡去,成为一柄银光凛然的长剑。 陆听澜收回剑,他知道,属于悬翦的执念在这里得到圆满,它不会再记得原主人。 这份记忆以新的方式,存在于陆听澜脑海。 他对着幻影出现的方向弯腰作揖,「晚辈得遇前辈传承,定不负前辈毕生所愿,破天飞升。」 那幻影也渐渐的淡了。 陆听澜闭眼,无需寻找,下一刻便重新出现在了石洞之中。 石洞中没有其他人,然而原先闭合的洞府前方出现一个入口,陆听澜起身往外走,感受到洞府被一方阵法庇护其中。 陆听澜略一思索,便猜到应该是大师兄带着人找了过来,为他护法。 他试探着的想要化去阵法,却无解。 但只过了瞬息,单悉便不知从何处飞掠过来,亲手为他化去眼前阵法。 随后,其他凌绝宗弟子依次赶来。 言居琅面露惊奇:「师兄,你修为至臻,快要突破了。」 第82页 陆听澜低头看看自己,有些意外。 然而不等他说话,言居琅的话音又到了耳边。 「师兄可是收穫了什么?三个月前我与师兄意外落入这洞府,师兄与那黑气搏斗片刻便已入定,难不成已经受了此方秘境的传承?」 言居琅的眼神里有狐疑,有艷羡,同样也有侥倖。 若不是传承,那他还有机会。 可惜要让他失望了。 陆听澜诚实道,「原来已经过了三个月……此处是剑仙在秘境中的洞府,我在幻境中已经接受了传承。」 言居琅果然眼神微闪,却很快随着众人一道,恭贺他得到传承。 陆听澜见状,十分清楚言居琅的想法。 在入秘境前,他便知道。 剑冢是为言居琅开的,秘境自然也是为他所开,这天下的机缘都要在天命之人面前敞开怀抱。 他必然也是抱着得到传承的信念而来,偏偏这被他视为囊中之物的传承成了陆听澜的。 接下来的路途,言居琅总是忍不住的偷看悬翦。 也不知是不是在后悔,当日没有眼疾手快的将这把剑拿下。 …… 秘境开放一年,前面大半时间都在搜寻宝贝,到了后面,便搜颳得差不多,纷纷开始感悟晋升,言居琅亦在其中。 当日进入剑仙洞府,虽然被陆听澜得了传承,但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收穫,得了好些了不得的宝物和秘籍。 他们入定晋升的时候,陆听澜也随着一起打坐。 他修炼的速度不快,天赋也只能算一般,有了传承,也赶上晋升的尾巴,但他选择放慢一点脚步。 又过了一月,秘境到了即将关闭之际。言居琅晋级金丹,其余弟子也或多或少有了些进步,众人一起撤出秘境。 待见到陆听澜得了传承,凌绝宗上下长老们神色都有些怪异。 仰境仙尊也有些错愕,叮嘱陆听澜,「回去好好同我说一下,是怎么得到秘境传承的。」 其实不必他说,陆听澜也打算主动去找仰境仙尊问一问情况。 秘境开启前,长老仙尊们都进来探过路,确保弟子们的安全。 没道理他们感知不到黑气的存在。 这次秘境探索,还发现了更让人意外的东西。 待回了凌绝宗,陆听澜便在大殿上将秘境中发生的一切都说出来。 「你说,此界曾有真仙降世?」仰境仙尊不由得失声。 仰境仙尊平时最大的愿望便是飞升,骤然得知此消息,都激动得从座位上起身。 问道求仙千年万年,修炼至最后得天感悟飞升二字,然而从未有人成功,他本以为一切到此为止。 可若是,这方世界曾经有真仙来过,便说明此界与上界之间是有通道的。 陆听澜点头,「真仙降临,赐下仙器,却有其事。只是时日太过久远,如今想要探得真相,怕是艰难。」 说着,陆听澜将手中华光碟交出,「秘境中祭祀灵宝不知具体数目,门中弟子收穫三枚,苍梧宗雁景惟手中也有一枚,请师尊们查阅。」 仰境仙尊已经信了他的话,看向华光碟时,便忍不住带着几分虔诚。 但仰境仙尊还记得原先要问的话,「你方才说,在秘境中发现了黑气?」 陆听澜点头,「秘境中灵植妖兽被那黑气浸淫,都生得丑陋邪气,虽然秘境中灵气同样充足,可也被黑气害得不轻。」 他明知故问道:「师尊可知那黑气是什么,弟子噼开那黑气,却被拉入幻境,破了幻境就得到了剑仙传承,那黑气是否同剑仙有关?」 仰境仙尊抚摸华光碟的动作慢下来,「你猜的不错,那黑气确实为剑仙一魄所化,被禁锢在秘境中万年,害了不少灵植妖兽……你可知道异人魔?」 「被抵御在斜月海外的那些?」陆听澜回答。 仰境仙尊点头,将当初天道灌输给陆听澜的那些话再同他说一遍。 修仙界的人不是傻子,只是没到那个高度,发现不了这一点。 而发现了人,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选择隐瞒,以免下层弟子道心有碍。 「此事不可外传,异人魔便是异人魔,无论是何物所化,终究变成了害人的东西。」仰境仙尊叮嘱他。 陆听澜道一声明白,神色很受打击一般。 仰境仙尊:「至于祭祀灵宝,你说手札上写着在中都一代,我们这便叫人去查,华光碟暂且放在我这里。切记不可声张。」 陆听澜点头,又道:「弟子欲闭关一段时日,此物任凭师尊处置。」 「也好。」仰境仙尊道。 从殿门出来,陆听澜脸上那副被打击的模样缓缓收起。 他心中的猜测又被证实了。 原着里没有提过仙器,也没有提起过异人魔和前辈仙人之间的联繫,仿佛魔就是魔,生来就有。 此时再看,难说这不是小说与真实世界的差异。 在原着里,言居琅的气运斐然,机缘巧合就能破开戚忱洞府得到传承,轻松得让人嫉妒,所以天道按照原着小说,送所有人按照这条路子飞升,本以为能解脱桎梏,却始终不能成功。 真实的世界自有一套完整的逻辑,只能脚踏实地一一探索。 救世飞升,唯有此路可走。 陆听澜走回院子里,待盘腿坐在蒲团上时,脑中还在想这件事。 第83页 只怕那仙人降临之时,祂还在懵懂之际,根本不知有什么东西降临到此,故而也不知仙器所在。 陆听澜想,既要飞升突破桎梏,打通与上界的通道,哪有比上界的东西更有用的? 罢了,仙器自有师门长辈去寻,他还是先闭关炼化那些穿成记忆吧…… 陆听澜闭关之时,仰境仙尊派出单悉和辛肆先行探路,宗门上下又为言居琅安排了一套教学,同雁景惟一齐往小秘境中走了两轮。 除此外,其余宗门掌权也有感时不我待,纷纷操练起弟子来。 七星斋的群英榜,也从原来的一年一换了,都变成了半年一换。 陆听澜将这一切抛之脑后,他每日勤加修炼,休息时间便打坐感悟,吃饭也用辟谷代替,争得分秒不让。 …… 言居琅和雁景惟在两宗长老掌门的安排下,又入了同一方小秘境歷练。 因着是培养二人之间的默契,故而秘境中并无他人,他们一刀一剑入内,要合力破开秘境自己出来。 言居琅初进来时,尚且有些期待,但待了没几日,便觉得郁闷。 无他,这雁景惟是个话少的,平时只有他一个人说话,便觉得十分寂寞,有时主动同对方交流,也只能得到几个字几个字的回应。 言居琅不由得想起自己那温柔贴心的师兄来,无论他说什么,陆听澜都能接得上。 「虽说师兄现在不同以往,得到那了不起的传承,但师兄对我还是和以前一样。」言居琅和雁景惟扯闲篇,趁着休息时分。 雁景惟闭眼,一语不发。 言居琅自认和雁景惟也算熟识,也习惯了他的冷淡,继续道:「他曾经向我表露心意,此时仍旧不改,你说我是不是该对他好一些,也免得师兄失望?」 如果那传承由他得到,他会对师兄更好一些的。言居琅在心底默默地想着,颇为羡慕。 忽然一道凌厉法诀从侧面袭来,言居琅勐地翻身避开,不由得对施法之人怒目:「雁景惟,你疯了是不是?」 雁景惟此时看言居琅十分不顺眼,「在秘境之中还心猿意马,耽于情爱,你既视天命为儿戏,我出去后便和长老请命,日后不必再一同试炼。」 言居琅磨了磨牙,愤恨的上前,「不必,接下来我认真便是。」 雁景惟收回刀,一时间却无法平息怒意。 第46章 世人皆知,四境沧澜,便是清云大陆的基本格局,只是常常有人忘记沧澜洲下最先接壤的不是南境,而是中都。 一个古老的由仙人汇聚而行成的城镇,守着礼仪古典,低调行世,万万年不曾散去。 不过细数近百年,最出名的便是出了雁景惟这么个有出息的弟子,和七星斋。 单悉接了师门命令,和辛肆一同往中都去,调查灵宝的来歷和真仙降灵的真相。 他们借道七星斋分部同总部的路径,一路直行,终于在一个月后,抵达中都,象天城。 二人在象天城住下,细细探访。 与此同时,雁景惟和言居琅的歷练结束,雁景惟几乎马上返回苍梧宗,随后便传出闭关修炼的消息。 外界风起云涌,都与陆听澜毫无干系。 他闭关炼化传承记忆,除了接收那些剑招,偶尔也会瞥见一点关于戚忱的经歷。 能在传承记忆中还有如此清晰的片段,可见对当时的戚忱有多少影响。 他在感悟记忆的时候,祂也终于捨得现身。 「你得到了悬翦,悬翦得到了戚忱的传承。」祂说,祂如此认为。 陆听澜却不觉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该走在路上就得到传承,而不是歷经艰难险阻,我噼开了异人魔,他呢?」 这个他是指的言居琅,对比言居琅的遭遇,他可谓是辛苦万分。 祂说:「好吧,是你的实力赢得了它,它还为你带来新的消息,一个好消息。」 陆听澜笑了笑,「是好消息,但却是对你的,扶持了那么多人都没能飞升噼除桎梏,你缺了最重要的工具。」 他记得祭祀图上所画,真相降世留下那么多东西,其中就有法器。应该是仙器。 祂问:「真仙为何降临?」 陆听澜回答:「为了找东西?」至少祭祀图上,那些跋山涉水的图画,是这样告诉他的。 「找什么?」祂问,就算此前没有记忆并不清楚,但当祂知道此地有真仙来过时,便算明白了。 这陆听澜就不知道了。 祂不再卖关子,「吾猜,他要找无相灵髓。」 也许这东西还有另外的名字,只是祂不知道。 陆听澜微怔。 「天生剑骨得天宠爱,是天赋,无相灵髓却能令天赋变化。」祂说,换言之,无相灵髓有与天齐平的力量,这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东西,或许就来自上重天,真仙所在的天。 陆听澜终于读懂祂的潜台词,他想到闭关前仰境仙尊说过,会派人去中都查探,也不知能查出什么来。 陆听澜心中有了论断,打算等闭关之后,亲自走一趟中都。 又过了半年,陆听澜出关,出关即雷云至,竟是晋级金丹的雷劫。 雷云密布,陆听澜早有准备,那些防御的法宝不要钱一般布置在外围,抵御疯狂的雷劫,而他自己,闭目坐在雷云中间。 几日后,雷云散去,陆听澜感受着灵府中一颗浑圆金丹,终于满意。 第84页 从进阶中醒来,头一个看见的就是言居琅。 「恭喜师兄,进阶金丹。」言居琅道。 陆听澜顾不上同言居琅说话,他自晋级中醒来,便觉得浑身轻盈灵力充沛,与筑基期不同,此刻修为坚实,便尤其想砍点什么。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悬翦被他握在手中,银光幽幽,所过之处,只见一片银白,却留下深深的刻痕。 金丹修为,果然不可同日而语。 陆听澜收回剑,退回到言居琅身侧,神色间难掩喜悦张扬,「师弟。」 言居琅见他英姿勃勃,心情略有些复杂,「从筑基到金丹,师兄才用了两年,谁还能想到你从前十年不能练气?能有如今成效,当真了不得。」 陆听澜挑眉,总觉得这话有些酸酸的,他收起剑,「是啊,十年磨一剑,若非有师弟当初那一掌,只怕我如今还不知道在哪个凡人城镇,做一个庸庸碌碌的凡人。」 说罢,陆听澜停顿片刻,又道,「况且也不是每次都能运气这么好,能得到前辈的传承。」 言居琅心中稍稍有了些安慰,此时也不吝于指点一番,「师兄才至金丹,还要稳固一下修为,切勿急于进阶。」 陆听澜笑了笑,看着空荡荡的宿云峰,他问言居琅:「怎么不见大师兄?」 陆听澜扫了一眼,宿云峰上拢共就三名弟子,单悉不在,一眼就叫人看清楚。 言居琅顿了顿,「我来正是要说此事,大师兄前去中都查探真仙降临一事,被中都的人看上,要留下做夫婿……请帖都送过来了。」 陆听澜大惊,他闭关才半年左右,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是一同去师尊面前说罢。」言居琅回答,他亦然觉得滑稽。 陆听澜和言居琅一同去拜会仰境仙尊。 仰境仙尊给了他好些金丹能用上的好东西,又指点了一番,才说起单悉的事情。 说起这件事,仰境仙尊也是神色莫名,有些难堪,又有些滑稽。 「他少负盛名,又洁身自好品行上佳,能得人钟爱也是寻常,只是为师了解他的秉性,他是决计不会与人私定终身的……至少要先同我说一声,总之,他兴许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你们收了帖子便去一回,把人给我带回来。」 说完,仰境仙尊又补了一句,「切记见机行事,若这结亲是真,将新妇带回来也是可以的。」 陆听澜绷不住笑了一声,「师兄这牺牲未免大了些。」 仰境仙尊也是无奈,其实他也收到了请帖,但正如他所说,单悉未曾事先告知,他作为尊者,对此不悦,不想去才是正常的。 况且他担心单悉有所筹谋,他亲自前去,只会误了计划。 从主殿里退出来,陆听澜没有多休息,很快收拾东西和言居琅出发。 他本就打算去一趟中都,眼下时机正合适。 此时,号称闭关的雁景惟,不知何时回到了中都老家。 自从他被苍梧宗收为弟子,这数十年来,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以至归家后,面对着乌泱泱一家子的人,雁景惟都不大认得清楚谁是谁。 他瞧着这些人是亲戚,这些人兴许拿他当猴看。毕竟多年不归家了。 堂上,雁景惟的祖父正在说话,「景惟难得归家,适逢下个月便是封禅大典,正好一同前去祭天,求上苍庇护,你们安排下去,届时景惟与我同去。」 堂中还有其他人,闻言都忍不住将目光放在雁景惟身上,也有些许落在另一面的年轻人身上。 雁景惟的大伯母忍不住道,「那景晖呢?」 凡间封禅,是人中之皇带领臣子百姓向上天祷告。 中都虽然也将封禅视作大事,但中都并无帝王,六十年一次祭天,都由八大家主带族中子弟前去……如无意外,带在身边的这个,便是族中最有出息且最有希望继承家主之位的子弟。 不过修仙之人寿命漫长,带在身边的可以是儿子也可以是孙子,但能带出去的,都是极有脸面的,平日里与其他几族来往,人家也会多给些面子。 雁景惟回来之前,雁家年轻一代最耀眼的是大伯母的儿子雁景晖,本来大家都以为这次是雁景晖去,谁料到雁景惟一回来就抢了这个位置。 雁家主沉吟:「景晖便下次吧,景惟难得回来一次,往后他留在苍梧宗,哪里瞧得上族中这点东西。」 大伯母面色讪讪,心里却郁闷。 这是雁景晖头一次碰上封禅大典,本以为能在几大家主面前亮相,哪知道碰上雁景惟回来。 早不回晚不回,非赶在这时候,不是她阴谋论,她总觉得雁景惟是故意的。 明明他在苍梧宗地位超然,未来的成就最低也是个长老,却连家中这点小权柄都捨不得放手,大伯母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难受。 议事后众人都散去,雁景惟被留了下来。 雁家主神色疲惫,「景晖平日在我身边也算尽心,你大伯母心有不愿也属正常,你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雁景惟不在乎。他不在乎谁去,也不在乎大伯母想什么,更不在乎中都雁家这点东西。 他不过是给祖父面子,所以在堂上并未说话。 况且,雁景惟看向祖父,他知道祖父此举另有深意。 雁家主果然开口,「中都八大家,昔年我们雁家败落过一次,靠你才勉强没有被除名,如今雁家还想更进一步,免不得还要你多出些力,这次封禅大典是个好机会,你大伯母不懂,你可愿为雁家出力?」 第85页 「这是孙儿应当做的。」雁景惟回答,他正想看看,封禅大典是什么模样。 幼年的记忆仿佛蒙上了灰尘,但秘境中戚忱的手札总不至于无的放矢,中都的秘密和秘境中的祭坛,最相似的便在于此处。 从堂中离开,雁景惟被领着回了幼时所居的院子,没多久又去了府中藏书阁。 他手中灵宝惊魂铃,与中都八大家其一的祝家家传,似乎有些相似,但他离家太久,对中都各大家也不甚了解,只能多多留心打探。 第47章 因为急着参加大师兄的婚礼,陆听澜和言居琅并不敢耽搁,选了最快最贵的传送阵,直达中都,又着急忙慌的往中都祝家赶去。 沿途,陆听澜斥巨资向七星斋雇了个『导游』,也就是咨客,姓陈,专为他们讲解中都形势。 「中都八大家,那都是外人知道的,但是二位不知道,往前数几千年,其实只有四大家,分别是祝、邬、徐、周,另外四个,都是这些年陆陆续续起来的,比如雁家,虽说也是八大家之一,可这里面水份大着呢,若非出了个天命,现在的八大家只怕要换一位上来。」 雇的导游能说会道,陆听澜认真听着,极少插话,但偶尔也会问一问究竟,言居琅就随意多了。 言居琅:「中都不大,世家倒是不少,四宗二门一阁,竟然还比不中都世家多。」 『导游』面露异色,似乎是没想到言居琅会将中都世家和仙门大宗做对比,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说中都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呢。 他也不恼,只是不轻不重的驳回去,「仙门分散四境,选的是一境霸主,中都汇聚一城,鼎力扶持,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他又继续道:「咱们七星斋万家,虽说在外也有些名号,但在中都八大家内,却只能算外四家,碰上封禅典礼,还是只能站在内四家后面,这排位啊,可是有讲究的。」 路上,陆听澜已经听他说过『封禅』了,此时说起八大家的排位,便听得更认真些。 那位强抢了单师兄做夫婿的,便是这内四家中的祝家。 陆听澜问道:「这内四家与外四家有何区别,难道只在于成立先后?」 陈咨客回答,「非也,而是据说这四家祖上有传承秘宝,天下无敌手。」 陆听澜心念一动,和言居琅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意味。 陆听澜那话去激他:「若当真是厉害的秘宝,为何我等从未听说过,可别是只在中都厉害。」 咨客没有不喜,反而是笑眯眯的:「咱们七星斋什么都卖,客官若想知道的更多些,只需加钱,保管让您满意。」 真不愧是商道执掌。陆听澜服气的掏灵石。 咨客收了灵石入袋,接着便滔滔不绝,「便说这邬家,修的功法与月华有关,法器也与月盘一般无二,银月之辉谁可比拟?故而他们家走夜路,是从不失手的。」 咨客美滋滋说了个笑话,这番话,他同无数人说起过,可从未失手过。 他悄悄去看陆听澜二人,却见陆听澜神色并无笑意,反而有几分凝重。 咨客略为心惊,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功力退步了—— 「小哥方才说这邬家有厉害的法宝,再厉害的宝物,也只有一个,难道这邬家上下都借用这一个宝物修炼?」陆听澜问道。 咨客微愣,老实回答,「这我就不知道了。」 陆听澜也不失望,修炼法门乃一家绝学,自然不可能让外人知晓,他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问起了祝家来。 咨客回神,「祝家有点邪门,他们家主摄魂一术,法器是铃铛,铃音可摄魂,阴气的很,不过这祝家下月有喜事,主家少主成亲,成婚对象乃是凌绝宗单悉真人,那可是群英榜上第一人……祝家子嗣艰难,阴气过剩,多年来都是与外族通婚,这剑修纯阳,最适合与之双休,阴阳调和……嘿嘿。」 嘿嘿,嘿嘿。 陆听澜心底也忍不住嘿两声,心想大师兄这怕是不好脱身,只是不知是两情相悦还是被逼无奈…… 祝家既然敢往凌绝宗投帖,至少不会真的伤害大师兄吧? 一路听着中都的讯息,直到抵达的那一日,陆听澜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已经将几大家族锁定,接下来只管与大师兄汇合,将消息整合一番即可。 行程奔赴约莫半月,等二人风尘僕僕到了中都象天城,片刻不停的拿着祝家发往凌绝宗的帖子上门。 还没入门,就瞧见府门上披红挂绿,俨然一副喜事将近的模样。 陆听澜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大师兄牺牲的可太多了。 祝家管事见了贴,恭恭敬敬请二人进去,「少主带着姑爷外出了,此时并不在府中,还请二位稍歇片刻,小人这便派人去叫少主回来。」 陆听澜听着『姑爷』二字,忍不住面皮抽搐,「多谢。」 「仙长客气,您二位是姑爷嫡亲的师兄弟,便是咱们自己人,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客套了一番,祝家的管事才离开。 陆听澜松了一口气,与言居琅分别洗漱修整了一番,等待大师兄回来。 没多久,前面门房来报,说是姑爷回来了。 陆听澜和言居琅走出去,看到单悉和一名女子并肩走来。 那女子身形娇小,生得一副娇弱妩媚的模样,倒是与陆听澜心中『少主』的形象相去甚远。 第86页 陆听澜觉得怪异,拱手作揖,喊了声『祝少主』。 祝瑜向陆听澜和言居琅福了福身,声音温柔,「二位既是郎君的师兄弟,便与我是一家人,何必唤少主这般生疏,叫我嫂嫂就好了。」 陆听澜唇角微微翘起,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单悉,却见单悉冷着脸一语不发,不敢乱喊。 他不敢喊,言居琅自然也不敢喊。 祝瑜似乎看不到两人的不自在,她的手抚上单悉的胳膊,牵着他往里面走,「郎君与两位师弟久未相见,何不坐下好好聊聊天,我叫下人备些酒食。」 祝瑜将单悉牵着入了屋子,落了座,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不走,单悉就不说话。 祝瑜目光哀怨,「郎君,还是拿我当外人。」 单悉扯了扯嘴角,「我要说些你不爱听的话,你心思歹毒又小肚鸡肠,实在没有听的必要。」 祝瑜『咯咯』笑了两声,很是为单悉的直白幽默而欢喜,「那妾就不听了,郎君与师弟们多说些,回头到我跟前,可就不许说了。」 等她一走,陆听澜即刻去探单悉的手腕。 单悉却反手一压,逼退陆听澜的动作,「我无事,不必担心。」 还能动。陆听澜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大师兄被那女人设了法,变成了傀儡。 单悉眨眨眼,虽说还没被做成傀儡,但如今他行动受限,只能做些幅度小的动作,万事只能听祝瑜的指令,也是极为不便。 他只能板着脸,把这段时间跌宕起伏的经歷说给陆听澜听。 原来他和辛肆到象天城后,通过多方打探,得知内四家的不同寻常,便将重点放在了这几家身上。 邬家昼伏夜出,在夜里极难对付,徐家酷爱炼丹鲜少外出,周家更是隐秘,他们甚至找不到周家坐落在何处,唯有祝家还算正常,有少主行走在外,他们便重点朝着祝家下手。 熟料这瞧着温柔的祝家少主,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头回碰面便要单悉与她双修,生娃娃。 单悉当她是说的玩笑话,并未放在心上,而是侧面打听关于真仙降临一事。 哪料到祝瑜故意设陷,一面设下诱饵引单悉入局,一面对他下手,将其控制,一副真要借种的模样。 言居琅忙问:「那辛师兄呢?怎么不见他?」 单悉小幅度的摇头,「被她藏了起来,不知在何处。」 正是因此,他不得不听祝瑜的话,怕她当真害了辛肆。 言居琅不解,「师兄,难道她就不怕凌绝宗吗?你是师尊的大弟子,师尊一怒,怕是她们整个族地都要被夷为平地。」 「她是个疯子。」单悉只有这句评价,想到祝瑜那看似温柔实则充满算计的目光,便觉得厌恶。 陆听澜突然啧了一声,「师兄,我听闻祝家少主修为已至分神,为何看上去体虚柔弱,不及元婴修为?」 单悉动了动眉头,「此事应当与她修习的功法有关,她的修为在元婴,但可以通过功法拔到分神,不过此举尤为损伤根基,是以极少用。」 「还有这种法子?」陆听澜咋舌,外界对中都的了解太少,这里哪里是什么古老的仙人城镇,分明是能人辈出的隐世部落。 细数这些年外界对中都的了解,也不过一个雁景惟,其余一概信息,都要花大价钱向七星斋购买。 正说着,外头传来说话声,祝瑜走了进来。 依旧是那副温温柔柔的神情和语气,却勾一勾手,就叫单悉自己站了起来,跟在了她的身后。 「两位师弟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们在象天城内好好游歷一番。」祝瑜说着,领着单悉往外走。 言居琅脚步微微上前,似乎想伸手去拉住单悉。 陆听澜将他拽了回来。在人家家里呢,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祝瑜瞧了一眼,却并未放在心上,掩唇轻笑一声走了。 「师兄,难道就看着大师兄被她这般对待吗?」言居琅有些恼火,他自修行以来,就没见过有谁这般下凌绝宗的脸面。 陆听澜也没见过,单悉是大师兄,凌绝宗天骄,一般人想对付他,都要忌惮几分,哪见过祝瑜这样明目张胆的。 「师兄如今还没事,她又将请帖亲自送去凌绝宗,想来是有所倚仗。」陆听澜看言居琅神情憋闷,又道:「师尊不会坐视不管,我们再观望观望,不过我怀疑师兄和她有什么合作,只是不能对我们开口。」 第48章 陆听澜和言居琅在象天城内安置下来,此时距离祝家发出请帖已经过了月余,婚事已是近在眼前。 府上张灯结彩,那祝瑜对单悉倒是一派小意温柔,只可能单悉变成了『木头』人,无动于衷。 师兄弟二人能和单悉相处的时间不多,查到什么,便马上交换信息。 除此外,祝瑜似乎并不在乎他们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夜幕下。 陆听澜和言居琅在祝家熘达着。 「师兄,我们去哪?」言居琅问他。 陆听澜随意看看两边,「到处走走,闲逛一下。」 言居琅不解,闲逛干嘛换夜行衣? 陆听澜无心解释,只是打发时间道:「这府上红绸灯笼都是新的,各色红花都十分齐全,可见这位祝少主说的结亲不是开玩笑。」 言居琅盯着红绸,「那又如何?难道她这样的,还能配得上大师兄么?」 第87页 「这话说的就没趣儿了。」陆听澜道。 言居琅顿了顿,「哪里没趣?」 「凌绝宗是天下剑宗之首,唯有剑术不济,才丢凌绝宗的脸。」陆听澜淡淡道。 从昨儿开始就担心祝瑜的所作所为玷污宗门颜面,也不知道操的哪门子心。 大师兄和中都大族的少女结亲,丢不丢脸的不知道,倒是能给大师兄添点桃色传闻。 言居琅面色微变,倒不是觉得陆听澜在针对自己,只是想到自己往日的举动。 他此时视祝瑜为耽误大师兄的妖女,往日也视陆听澜为卑弱无用之人。 陆师兄心思敏感,从前或许并不是没有察觉。方才自己说那些,无疑是戳中了师兄心底的酸楚。 言居琅想到此处,心情有些别扭。 所谓的相不相配,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如今的陆师兄已是很好。 二人在祝家熘达了一整宿,什么都没查到。 或许也什么都没查。 陆听澜回房间躺着,开始思索。 祝瑜对他们并不设限,但是也什么都查不出来,至少明面上没瞧见哪一处看守严密,想找出辛肆师兄,是难了。 他怀疑大师兄留在祝家,是想趁接亲之时,将其他几大家族的人汇聚在一起。 如今他们还不知道内四家的周家在哪,若是问祝瑜,怕是会引起对方的疑心。 第二天,祝瑜没有亲自来见他们,作为少主,她也是很忙的,只是将单悉借给他们看了两眼,又召了回去。 陆听澜便和言居琅在象天城内闲逛起来。 一面走,一面观察街上的人流,与外界一般无二,甚至因为修道者十分集中,街上摆卖的东西尤其多。 陆听澜一面挑选,一面和言居琅闲谈,「听说雁景惟就出自中都八大家之一,雁家以刀立足,也不知道他们家的人,刀法有没有他厉害。」 「师兄想比试,不如等此行了了,去苍梧宗找他打一场。」言居琅回答,说起雁景惟,他还有些不爽,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雁景惟,以至于先前的秘境歷练中,待他十分冷淡。 陆听澜耸耸肩,没有应话,他不过就是突然想到了而已。 一旁的小贩一直将目光往他二人脸上转,眼珠子滴熘熘的,看上去好奇极了。 陆听澜见状,故意凑过去,「小哥何故一直看着我师兄弟二人?」 那小贩缩回脑袋,陆听澜却不肯放过,但他心中有底。 祝家好歹是中都八大家,又是少主成亲这样的大事,外面的人多少都会知道一点,何况祝家并未有隐瞒的意思,请贴上也是大大方方写着『凌绝宗单悉』的名帖。 陆听澜转了转眼睛,和言居琅对上视线,「唉,师兄与祝姑娘私定终身,他是高兴了,师尊却发怒,打发了我们二人来将师兄带走,唉,看师兄的样子,压根不愿同我们走,这可怎么办?」 言居琅十分上道:「师兄被迷了心智,不如直接叫师尊出手吧。」 「只怕伤了师兄的心。」陆听澜惋惜无比。 那小贩听他们二人说话,是个藏不住话的,闻言悄声道,「快带你们师兄跑吧,那祝家就是个埋骨地。」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陆听澜神色莫名,「这是何意?」 「你们师兄要和祝家结亲,难道不知道祝家是什么情况?他们家啊,专与阳气足的男子结亲,吸食阳气凝练神魂,你们师兄可遭殃了,别成亲不到半个月府上就要挂白。」小贩回答,说完又看看四周,似乎怕有人注意到他。 陆听澜想问仔细些,但这小贩不肯继续说了,显然是怕得罪了祝家。 陆听澜掏出一把灵石,塞到小贩手中。 小贩神色挣扎片刻,道:「好吧,那你们可不要和别人说。」 「如今这位祝家少主,已经结过三次亲了,前两回也都是剑修,可亲是结了,没多久二人都死了,说是与人切磋重伤而亡,可好端端的修士,怎么别的时候不死,和她成亲之后就都死了,还说不是被吸干了阳气。」 陆听澜顿了一下,「前面那两位剑修是中都的人吗?」 小贩狐疑的看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陆听澜:…… 他心中沉思,面上便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开口,大声掩饰道:「听闻中都文风盛行,我们师兄弟二人是外地人,不通此处,不知在何处可以买到书院诸位道友的墨宝?」 摆摊的小贩看他买卖了好几样东西,十分热心的为他指点了去处。 从摊子上离开,陆听澜和言居琅忍不住小声交谈,「难道这祝家当真如此猖狂,祸害了不少剑修。」 陆听澜却敛住担忧,直接传音,「我们来的时候,找七星斋买了这么多消息,他们却没有告诉我们祝瑜此前已经有过两段结亲,你说,究竟是七星斋没有能耐,还是方才那小贩在故意骗我们。」 言居琅自然是相信七星斋的本事,可那小贩无端骗他们做什么? 言居琅不得其解,忽然福至心灵,「师兄,我们被人盯上了?」 陆听澜想到了大师兄,最开始过来中都时的初衷。 七星斋手眼通天,号称天下没有不知道的消息,会否他们在秘境中所发生的一切,也早已经被七星斋所获,传到了中都? 秘境中夺得灵宝的一共四人,他和言居琅已经在此处,辛肆被祝瑜控制,四人之中已有三人出现在了中都,便只剩下一个雁景惟。 第88页 若他们是故意将他们引诱过来的呢?大师兄与祝瑜成婚不过是一个祝家给的幌子。 若凌绝宗山脉深处的祭坛当真由中都四大家所设,即便过去万万年,只要传人还在,四大家族就不可能真正忘记。 他们想来中都探访真仙降临的真相,对方兴许也在等着他们送上门来。 陆听澜觉得,秘境中获得的灵宝,在这里会有大用处。 陆听澜回头,那小贩已经不见了踪迹。 有意思。 两人又熘达回了祝家。 这回祝瑜没有再无视他们。 祝瑜将陆听澜请到正堂,堂上单悉也在。 「师弟,听说今日有人找你,都说了什么?」祝瑜问陆听澜,却稍稍托在单悉臂上。 陆听澜瞧一眼,「哪有人?今日不过是闲逛了一番。」 祝瑜笑了起来,「好师弟,你不想知道你那辛师兄的死活吗?」 第49章 陆听澜还以为这场结亲的闹剧会持续到成婚那一日,没想到现在就被揭开真相。 「少主想要什么?」陆听澜问祝瑜。 祝瑜不语,一双眼睛清凌凌的,等待那声真相。 陆听澜只好将街上小贩的话都说与祝瑜听,成婚三次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就说了这个?」祝瑜神色间有些狐疑,但仍旧是极温柔的模样,像一条伪装起来的毒蛇。 陆听澜点头,「想要提醒我们,本也不需要太多东西。」 难道他们收到请帖来中都时,不知道祝家的诡异吗? 这传话之人,不过是想让他们对祝家的信任更少几分。 祝瑜觉得无趣,目光却落在单悉脸上,和那强壮有力的胳膊身体上,有些痴迷,「我对你师兄倒是有几分真心,可惜这是个木头,他既不解风情,我便将他变做真的木头。」 说完,她痴痴的笑了起来。 陆听澜只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对上凌绝宗,对祝家绝无好处,你究竟想要什么,不妨一次性说清楚?」 祝瑜视线一扫,却不应答,施施然起身,「听说雁家那位公子归来了,师弟们与那位交好,不如请来就家中做客。」 雁家公子,他们认识的人当中姓雁的只有雁景惟。 雁景惟回了中都,是否是因为发现了灵宝的特异? 陆听澜脑中思绪一瞬间转动,心想他们的一举一动,果然都没有瞒过中都这些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陆听澜亲自手书一封,交给祝家的人去送。 等这封信送出去,祝瑜也满意了,抬手一片清脆的铃铛声,将单悉的禁制去掉一半。 陆听澜有心想问辛肆的下落,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下,换了另一番说辞,「一次得罪凌绝宗和苍梧宗,少主当真要这般做吗?」 祝瑜顿了顿,这回倒不像先前那般张狂,颇有些正经道:「若事成,我必会亲自去两宗门上请罪。」 陆听澜松了一口气,还能有所忌惮,那至少说明辛肆现在还是安全的。 至于她要做的事情,陆听澜只能联想到灵宝上面。 中都沉寂多年,以至于外界的人都对此地印象模煳,却不想,这里或许埋藏着仙器。 有祝家的人亲自上门送信,这信当然很快送到雁景惟手中。 祝家要结亲,结亲对象是单悉,凌绝宗有相熟的弟子前来也不奇怪。 雁景惟近日来查阅书卷,正好对祝家有所怀疑,他看过信,对传信的人道,「稍候片刻,我即刻前往。」 不多时,双方在祝家碰上面。 雁景惟和陆听澜大眼瞪小眼。 双方自从秘境中出来,不,或许从陆听澜在秘境中接受传承开始,就没有碰过面,没想到再次碰面是在这个地方。 倒是言居琅和雁景惟碰面的时间多,只是不知为何,今次见了面倒格外的冷淡,仿佛陌生人一般。 陆听澜将二人间的生疏收入眼底,开口却道:「没想到你也在中都,早知道便借你的路子来了,也好过一头懵,扎进这地方。」 雁景惟差不多猜到他话语中的意思,这桩亲结的,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 背后的阴谋比明面上透露的信息要多得多。 雁景惟问了他们过来沿途所发生的一切,得知七星斋也在其中有手段,倒是不意外。 中都虽然内四家和外八家之分,但不管走到哪里,实力才是衡量强大的唯一标准,万家没有高手,但银钱能雇来高手,这么多年养下来,早已经成为中都八大家的头人。 有万家牵头,其余几家站在一起,早也能将外来人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外间传来响动,陆听澜咳咳了两声,含笑道,「现在好了,不管你是从哪儿来的,从咱们从秘境里出来,怕早就成了他们的瓮中之鳖,而今你我几人,都尽在人掌中。」 雁景惟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知道祝家的人怕是在外面听着。 他有些迟疑,但陆听澜这副死了还要拉人垫背的幸灾乐祸,令他心头痒痒。 他想看到戳破这份侥倖后,陆听澜的嘴脸。 雁景惟:「我所在雁家,在中都同属八大家,仙器这样大的事情,你以为万万千会避过雁家吗?」 陆听澜神色果然微微变化。 他一开始还只想到内四家同谋将他们骗来,但现在想来,得罪凌绝宗,不可能只有这几个帮手。只有将整个中都都联合起来,对上凌绝宗这样的大宗,才有一敌之力。 第89页 何况算计雁景惟,还要加上一个苍梧宗,那有什么比将雁家拉入团队更划算的? 雁景惟挑眉。 外间的门扣响,随后便被推开,祝瑜施施然走进来。 「诸位不愧是从大宗门里出来的,比之郎君也分毫不差。」祝瑜的视线落在雁景惟身上,对这位早有耳闻却始终不得一见,「见过雁公子。」 中都文风盛行,这些人是仙人,却喜欢守着凡人的规矩。 雁景惟颔首,目不斜视。 此刻四名拥有灵宝的人都在中都齐聚,除了辛肆下落不明,但也落在他们手中,聚集灵宝是迟早的事。 雁景惟想起祖父力排众议,让他参加下一次的封禅大典,心道果然没有猜错。中都这几家,怕是早就结盟了。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是祝家沖在最前面。 祝瑜像是没事人一样,和几人闲聊了起来,仿佛从未有过什么仙器,什么灵宝。 陆听澜等人耐着性子听她兜圈子,直到她问清楚雁景惟在苍梧宗的地位——或许她早就知道,只是藉由这个机会,牵引出剩下的部分。 祝瑜请雁景惟单独议事。 雁景惟却对她十分警惕,「在场之人,都与我私交甚笃,是可信之人,少主不必忌惮。」 祝瑜看了一眼几人,她知道陆听澜和雁景惟相处得多,但言居琅似乎也和雁景惟有莫名的联繫……除了单悉,是她用来引诱陆听澜和言居琅的。 「罢了,既然公子觉得他们可以信任,我也不兜圈子了。」祝瑜开口,「我想请公子庇佑祝家,一旦事成,我祝家拿到仙器,日后听公子差遣。」 雁景惟眉头一跳,「你想和雁家结盟?」 「不,我是想和你结盟。」祝瑜缓缓开口,「八个人怎么分四件仙器?他们将我祝家头一个推出来送死,我做不到坐以待毙,只能向外界求助了。」 雁景惟:「你不如先将一切从实说来,想合作,可不是这般做法。」 祝瑜早知如此,将事情从头开始说起。 原来从他们在秘境中发现灵宝开始,中都就收到了外界的消息,万万千牵头将八大家齐聚在一处,说要将仙器取出,令中都之名响彻天下。 这成事的第一步,便是要将拥有灵宝之人引来中都。 他们想的藉口,便是凌绝宗大弟子和祝家少主结亲,请师兄弟前来观礼。 祝家因为修习功法之故,子嗣传承十分稀少,又因这一代张掌权之人只有祝瑜这一个子嗣,故而即便她修为一般,也被推做了少主。 祝瑜本只想跟在后面讨些好处,想启用仙器助她们这一族改善体质,可没想到万万千以强凌弱,想出这样一个奸计,将祝家推出做了替死鬼,吸引凌绝宗的注意。 万万千表面上说日后会庇护祝家,然而祝家实力不济,仙器出世,她不仅争不过其他几家,还要被凌绝宗记恨。 祝瑜一不做二不休,决定直接反水,以外力破结盟。 祝瑜将自己说的极为可怜,仿佛她祝家是受了无妄之灾。 这话,在场的人只信一半。 陆听澜看了一眼单悉,忍不住微微上前,「听这意思,所谓的强娶我师兄,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祝瑜神色微僵,「事成之后我可以放你师兄归去,只要他愿意为我留个子嗣。」 陆听澜绷住唇,言居琅悄悄去看单悉,后者面沉如水。 「少主这般就没趣了。」陆听澜点破她,「我师兄再好,能好过仙器?你分明是先起了别的心思,被万家识破,他们一招釜底抽薪将此事传开,叫你彻底得罪了我们凌绝宗,两头不讨好,才想藉由我们找到雁景惟,以弱化此事的影响。外头那提醒我的人,是他们几家怕你和我们结盟特意派来的,我说的是也不是?」 祝瑜的视线转换过来,黝黑的眸子盯着陆听澜,阴森森的。 陆听澜觉得自己猜对了,他丝毫不惧,「你光知道雁景惟是天命之子,认定他有苍梧宗做保,却不想想,预言中『刀剑双流』那一剑是谁?」 祝瑜神色微微变化,视线在单悉身上流连,似乎在评估陆听澜的话语有几分真假。 「你说他是就是?天衍阁可从未传出新的天命。」祝瑜道,然而语气已不如先前有底气。 陆听澜笑了笑,却是转而道:「想要合作,你就要听我们的。 祝瑜去看雁景惟。 雁景惟点了点头,「我们本无意争夺仙器,但是你们或欺或瞒想要骗取灵宝,实为不可信之人,此事我们要管,你只能听我们的,否则免谈。」 「可以。」祝瑜咬牙,「但你们要答应,庇护我祝家不被其他几家倾轧。」 陆听澜:「一时的庇护并不能长久,你们祝家有什么本事能立起来?」 祝瑜一时间说不上来,陆听澜也不逼她,由她去仔细思索了,在场几人,却讨论起下个月的封禅大典来。 第50章 陆听澜对仙器有兴趣,但前提是在和祂的交易能顺利进行。 他不在乎仙器在谁手中,只要他们能在那一日到来时助力噼除天障碍,但他现在对中都这些人极为不信任。 天下崩裂愈发逼近,仙器这等非同寻常的法器,要放在有信义和仁心的人手中。 而不是这群将他们骗来中都,利用他们手上的东西,又将他们陷入危险之中的人 第90页 「仙器我们吃不下,就算吃下了,也走不出中都。只是他们这么算计我们,要我咽下这口气也难。」陆听澜道,「就算仙器抢不过来,给他们增加点难度也好。」 雁景惟问:「你欲何为?」 陆听澜想了想,「临出门前,师尊叮嘱过,若有事可以传讯给他。」 仰境仙尊相信单悉的为人,对这桩亲事自然生疑,他们传信出去,仰境仙尊应该能领会到他们的意思。 「就怕这信传不出去。」雁景惟道,他的担忧不是无的放矢。 中都往外的通道几乎都握在七星斋手中,而他们又不像高阶修士,能捏灵为讯,传达信息。雁景惟想去找泠弦子,都要脚踏实地从沧澜洲走过。 「先传讯,剩下的另做安排。」陆听澜道,早一分算一分,只要仙器没有被他们彻底熟悉炼化,就算抢,也要抢走。只是这话他没有说出来。 几人商议之时,祝瑜也在一旁听着,闻言才发觉眼前几人个性鲜烈,不是愿意受人掣肘的性子,当下心生退意,可想到如今的局势,又稳住了心神。 祝瑜得罪了中都其他几家,单悉身上的禁制也非她一人所为,先前不肯明说,是还想靠单悉来拿捏陆听澜等人,如今事情明了,祝瑜便一一说来。 一开始,单悉和辛肆突然出现在中都,吸引了几家人的注意。 祝家一直以来都是弱势,不仅是争夺仙器,平日里也隐隐有些被打压。 仙器的事情出来,祝瑜便仗着自己是女儿身,主动靠近单悉,言辞间,以秘境灵宝和中都世家祖传的仙器,引诱单悉合作,以凌绝宗的力量来抢夺仙器。 彼时单悉并不信任祝瑜,况且他只是想查明仙器的由来,并非想加入这档子的事情当中,于是便拒绝合作。 祝瑜见色心起便想强逼,想着等生米煮成熟饭,单悉便是不想帮她,也要心软几分,届时便好利用凌绝宗的资源。 但她的意图却被其他人察觉,一招釜底抽薪,叫事情出现在明面上,不仅在中都这边讨不得好,还惹怒了凌绝宗,祝瑜便没了退路。 僵持之际陆听澜等人到来,祝瑜才想到了可以和雁景惟合作。 祝瑜闭了闭眼,「我可以派人将信件传出去。」 「不会被拦截?」陆听澜追问。 「不会,万万千就算在这象天城内只手遮天,但中都如此大,并非处处在他掌控之中。」作为中都八大世家,哪里没有点保命的本事呢。 「那就有劳少主了。」陆听澜道。 祝瑜:「此事若成,我们祝家要惊魂铃。」 惊魂铃,正是雁景惟在秘境中所得的灵宝。 陆听澜猜测,惊魂铃便是那仙器的真名,而这灵宝,不过是仿造仙器而成,灵宝埋在祭坛周围,将其合併在一起,便成为开启仙器的钥匙。 祝瑜点了点头,手腕翻转,一个形状差不多的铃铛跳出,正是她们祝家传承多年的法宝,采仙器之聚阴而成,然而威力比不上真正的惊魂铃。 「我族受阴气影响,体弱寿短,唯有仙器可救。」祝瑜盯着手中法器,对仙器的觊觎毫不掩饰。 陆听澜心想,难怪祝瑜如此心切。 对比那些觊觎力量的家族,她对仙器的需要大过对力量的获取,甚至不惜和外界的人合作。 几人达成短暂的结盟,陆听澜将写给仰境仙尊的信写下,叫祝瑜查阅一番之后送出。 他们确定了合作,接下来的事情却还要定个章程。 陆听澜:「既然他们在外暗中试探我们,意欲引起我们对你的怀疑,不如将计就计。」 「如何将计就计?」祝瑜问。 这亲是一定要成的,只有成了亲,他们逗留在中都才显得合理,也才能借祝家女婿的身份暗中插手封禅大典的事情。 陆听澜:「按照正常情况来,我们对此地的一切都不信任,自然也不会对这桩婚事满意,而他们平日里没有与我们接触的机会,便极有可能在婚宴上和我们接触,无论是以辛师兄性命相逼,还是以仙器引诱,届时总要试探我们的底细。」 陆听澜顿了顿,又继续道:「届时只管将不满摆在脸上,无论谁和我们说话,知道是陷阱,都留三分谨慎……」 众人仔细商议一回,没多久祝瑜离开去处理事情,屋子里便只剩下四名剑修。 陆听澜对雁景惟还要叮嘱些东西,不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你……」 「我会当做不知道。」雁景惟回答,「今日我虽来见了你,但对雁家所为一无所知,回去后我会旁敲侧击问你师兄的事情,其余事情与我无关。」 陆听澜笑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 雁景惟也很淡然,不觉得算计自己族人有什么问题。 在他没回来之前,或者刚从秘境出来的时候,雁家就已经和万万千等人搅和在一起打仙器的主意,他不算计主家,主家却是一定要叫他回来,将他拖入这桩事情中的。 婚期定在本月十八号,很快就到了这一天。 祝家在象天城内的亲眷,还有几大家族,都送上了请帖,邀请众人在婚宴上出席。 到婚宴那日,陆听澜和言居琅老老实实演一出孤傲的大宗门弟子,无论是对祝家还是对来往的宾客都没有好脸色。 不过今日来往的人多,几人在人群中,听着众人寒暄吆喝,也认识了好些人,雁家那边派了雁景惟和他的一个的堂弟,两人在人群中对望一眼,一触即分。 第91页 陆听澜守在单悉的身侧,单悉身上的禁制还没被取消,行走间仍有些不自然。 二人挨得很近,嘴皮子上下动弹,讨论起堂上宾客来。 忽然有一人径直上前来,找上了言居琅,一番交谈,得知此人乃是徐家二公子,擅炼丹。 陆听澜垂眸,佯装不经意般倾听二人的交谈。 徐二公子对言居琅手中的玄光鼎十分感兴趣,他带着任务来的,没两句话就直奔主题,说想借言居琅手中玄光鼎一用。 言居琅自然不肯:「你们中都自诩文风昌盛礼教盛行,却不想女子如此彪悍,强抢夫婿,更甚还有你这般无理之人,竟然暗中查探我。」 徐二公子一噎,没想到言居琅说话这么难听,但他还是忍了下来,「言公子说笑了,你是群英榜上的天骄,何须我暗中查探,早已经威名远扬了,我今日来,是想和言公子交个朋友。」 言居琅没搭理他。 徐二顿了顿,只好自己切入主题,「难道言公子不想知道你师兄的下落吗?」 言居琅这才抬眼看他,目光如炬,「我师兄在哪!」 「还请公子移步。」徐二道。 言居琅双手握拳,却没有说什么,跟着往侧面走。 但他走了两步,发现徐二没动,顺着徐二的视线,他看到陆听澜站在几步外。 徐二在等陆听澜一起走。 陆听澜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原来徐二公子瞧得见我。」 这人方才直奔言居琅而来,甚至没和陆听澜对话,陆听澜便自己矇混在边上可以偷听,原来这人知道他。 知道却还是一副无视的模样,这份认知让陆听澜忍不住磨了磨牙。 不过很快他又想清楚了。 七星斋手眼通天,就没有钱买不到的消息,近年来苍梧宗和凌绝宗合作了好几次,加上言居琅在宗门大比上的大放光彩,他们定然有所猜测。 一个疑似天命之人,定然能叫七星斋的人高看几分,对人的态度便也好上几分。 徐二笑道:「二位都是不世之材,某不敢不瞧。」 陆听澜耸耸肩,跟着一道走向僻静地。 等二人走到别院里,才发现有另一人在。 这人一副中年模样,有些威严,陆听澜猜测起码是个家主。 果不其然,这人乃是徐二的父亲,这次前来,便是为了灵宝。 这人比徐二说话要圆滑几分,也更深沉些,但态度却是十分强硬。 徐家主:「几位小友来了中都,我却没找到时间好好款待一番,实在是失礼。」 「我师兄在哪。」言居琅打头阵,无视这表面的和平。 徐家主笑了笑,「自然是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两位小友将东西交出来,我定然将二位的师兄完好奉上。」 「你就不怕凌绝宗找你的麻烦?」言居琅面沉如水。 徐家主:「我不过请言小友在府上做客,谈何麻烦?」反正不认就是了。 陆听澜见他这般有恃无恐,却皱了皱眉,暗中扯过言居琅的衣摆,「徐家主有心了,只是辛师兄做客太久,我们师兄弟甚是想念……所谓灵宝,不过是略稀罕些的玩意,家主想要我自然可以给。」 徐家主的视线转过来,意外陆听澜竟然能做主。 陆听澜继续道,「我听说下月十五便是中都大祭,几位家主要去庆山封禅,我们留在中都也是妨碍,想即日启程归去,不知家主认为可否?」 言居琅愣了愣,不解的看过来。 徐家主却听出他的潜台词,顿了顿道,「封禅乃我中都盛事,小友从前从未来过,难道就不好奇?不如见过盛典再归去。」 陆听澜那颗心终于沉沉的落下,他对这些人还是不够警惕。 他们表面上忌惮外界大宗门的势力,只敢扣押凌绝宗弟子,却不敢真正伤人,然而直到此刻,陆听澜才发现这些人内里比谁都疯。 中都这些人,根本没打算将他们放走。 婚宴上的一次试探,让陆听澜更谨慎对待这次这次的遭遇。 徐家主没能从他们手上拿到灵宝,也不着急,他高高在上的审视了陆听澜等人,心底不知怎么嗤笑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天材地宝,强者得之,既选择入了中都,就做好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准备吧。 双方都不愿退,这次会面便如同浮毛略过,却在心底留下更深的痕迹。 待到婚宴过后,中都安静了好些时候。 徐家主没有派人再来找陆听澜,却叫人送来辛肆的消息。 他们藏也不藏了,直说辛师兄倔强孤高,绝食多日,实在不好相与。 其中暗含胁迫,几人心知肚明。 陆听澜想了想,「他们挟持辛师兄在手,便笃定了我们不会离开,此时即便师尊来了也没有用,封禅之时,只怕还要利用我们逼退师长们。」 他说着,视线却已经落在了言居琅身上。 言居琅回望过来,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师兄,若他们真要行害人之事,我的身份对他们来说,岂不是更好用来拿捏师尊。他们摆明了是故意引诱我们前来,好在夺取仙器时,杜绝外界插手。」 其他人兴许不知道,但凌绝宗是一定不会对言居琅的安危坐视不顾的。至于雁景惟,这里是他的本家,苍梧宗的人不至于太担心,不过关键时刻亮出来威胁,也够叫人投鼠忌器的。 第92页 陆听澜一时间也想不出应对的法子来。 他们还太弱了,弱小得只能寄希望于外力,希望仰境仙尊可以及时赶到。 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只是祝瑜告诉陆听澜等人,象天城内的戒备一日比一日威严,祝家外面也多了许多生面孔。 那些人对他们的防备,从暗地里转移到明面上了。 陆听澜开始担心,祝瑜的信真的送出去了吗? 第51章 大婚之前,祝瑜曾经以召集祝家旧部亲友为名义,送出不少请帖,那向凌绝宗求助的消息也是那时候传出去的。 不过也确实召集了一批人手如象天城,婚宴后也并未遣回,而是留在象天城内,随时等候祝瑜的命令。 虽然祝家已经被其他几家的人围住了,但好歹有人手在身边,便是血战也有逃出生天的力量。 没多久,徐家主以辛肆的消息来逼迫陆听澜等人妥协,陆听澜自然做不到无动于衷。 双方一来一回,最终决定以物换人。 陆听澜和言居琅手中的两枚灵宝,以及辛肆手上原来那块,一起交给徐家,而徐家主将辛肆送来祝府。 辛肆被送到祝家时正在昏迷当中,经府上医士诊脉后,又餵了些灵液,才慢慢悠悠的醒来。 陆听澜:「师兄,辛师兄?你怎么样了?」 辛肆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白光,关切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熟悉却又不是那么熟悉。 他被关了不知道多久,只有一片漆黑,不知日夜不明时辰,活像有一百年之长。 在那里,无人同他交谈,只有人向他索要从秘境里取出来的灵宝,不给,便继续冷着他,暗无天日的不给他光明。 辛肆心中硬气,身上有属于凌绝宗亲传的傲气,绝不低头,只暗暗等待。 那些人没有对他下手,必然是知道他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他只管等待,等师门来救。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叫这些人如意。 只是,为何这声音,不像他认识的任意一位师长? 辛肆勉力睁眼,终于看清楚了眼前人的模样。 是陆听澜。 陆听澜看辛肆一副呆滞的模样,还以为他被关出问题来了,不由得挑眉,关切道:「师兄?可还记得我是谁?」 辛肆迟疑的点了点头,转过头才看到其余几人都在。 他总算清醒几分,旋即闭眼晃了晃脑袋,「我怎么在这里?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陆听澜便将这些时日来发生的事情都说与他听。 待听到他们都将手中灵宝交出去后,辛肆不由得紧紧蹙起眉头,「胡闹,灵宝一事事关重大,怎可轻易交出去。」 「师兄,你的那一份我们也交出去了。」言居琅在一旁补充道,作为同门师兄,有了他们的帮助,徐家的人当然顺利将灵宝取走。 辛肆被关起来的那些日子,他们有无数种手段可以抢走灵宝,偏偏等到了凌绝宗自己人开口。 辛肆皱着眉头,还是认定那些人不敢得罪凌绝宗,只需等到师长们前来相救,完全可保护住自身,不由得又斥了一句:「胡闹。」 陆听澜淡淡直起身,也不在意辛肆这话究竟是对谁说的,只是猜想他还没想明白关窍,便静静的等着,让他安心疗伤。 言居琅却为陆听澜说话,「言师兄,此事师兄做得对,即便如今不交,等来日祭典上,他们也会用手段叫我们交出来,倒不如配合他们,能少受些苦头,我们师兄几人待在一处,也能多些扶持,少些顾忌。」 他们也向外面传了讯,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传出去,但现在好在还有祝家的人庇护,为今之计只有等。 中都的人在等,他们也在等。 辛肆这才没说什么,安心躺下来休养了。 此时距离庆山封禅,只剩十余日了。 九月初九,庆山之巅。 祝瑜带着『赘婿』单悉,与中都几家同时从象天城出发,各家人手拱卫在车马前寸步不离,彼此间泾渭分明。 单看此次出行的人手,堪称近千年来之最,然而比起这明面上的人,更有无数数不清的私兵早已经潜伏在庆山上。 祝家失了先机又孤立,只好憋屈的缀在最后,车马上,凌绝宗四名师兄弟俱在。 「外面的消息传不进来,里面的消息传不出去,若今日没有援兵过来,你待如何?」祝瑜问。 陆听澜回答,「不如何,你祝家从此跌落中都八大家之一,被排挤打压出象天城,我们师兄弟四人在事成之后被驱赶出中都。」 「师兄,这是最坏的结果了吗?」言居琅问。 「还有更坏的。」陆听澜笑了笑,「这次封禅过后,中都自相残杀强者胜出,我们被当做俘虏,换取凌绝宗退让……当然更差一点,他们斩草除根,以仙器称霸天下。」 僧多粥少,他们能做出孤立祝家的事情,当然也还有三家会成为这次事件的冤魂。 不过,仙器的实力究竟如何,始终存疑。 这可是仙器,只存在于神话典籍中的东西,清云大陆往前数万万年,都不知道仙器的使法。 队伍悠悠驶上庆山脚下,上山之时,那些弱小的僕从便留下大半。 行至山顶,便只剩下各家家主与其私兵,祝瑜这边特殊些,还留着几个各家都默认的『人质』。 万万千在最前方领头,各家手中握着粗壮的三根香,祭告天地。 第93页 后面,言居琅小声吐槽,「小小中都,以世家传世,竟然也学得像人间皇帝一般『封禅』,祭告天地以诉文治武功,他们也配?」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单悉冷酷点评。 陆听澜则是笑,「原来是祭告感恩仙人馈赠,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变成这样也不稀奇。」 从前祭告仙人是为了不忘记仙人的恩德,如今祭告不也变了吗?如今是为了宝物。 浮云悠悠,天清地朗。 前面的万万千装模作样的祭告了仙人,旋即大手一挥,隐藏在暗处的兵甲出现,将祭坛围做一团。 万万千和徐、邬、周四家上前一步,其余三家跟在后方,竟然既然的和谐。 至于祝家,只能在最外围。祝瑜的母亲闭关多年,祝家上下只有她一人主事,眼下被孤零零的留在最后面,很是压制,才稳住没有翻脸。 万万千还假仁假义的:「侄女毕竟年弱,又是个女孩儿,不如就跟在我们后面,也免得祭坛内部危险,冲撞了你。」 祝瑜想负气离开,却又被拦住,无法,只能缀在最后。 祭坛内部有地宫,这是内四家一直以来就知道的,外四家却是第一次来。 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才终于走到一面石墙面前,只见四家人上前歃血滴在石台上,开启了第一重地宫。 石门轰隆隆的打开,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想看看地宫的模样。 陆听澜却一眼发觉,这里和秘境中看到的地宫一模一样,他和其余几人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却都一语不发,保持沉默。 所有人惊奇不已,他们走到地宫中央。 内四家的家主手中都有了一枚灵宝,祝瑜手上也多了个铃铛,是方才万万千给她的。 然而开启地宫要用到这些人,里面的仙器却没有祝瑜什么事了。 血滴到灵宝上,四枚灵宝同时升起到半空中,合为一体,最终形成一只钥匙,落入祭坛最中央的玄晶树上。 玄晶渐渐融化,其中被包裹掩藏了数万年的宝物绽放光芒—— 与此同时,庆山之巅。 黑云聚集,一柄从天外飞来的银色长剑带着万千威压,施加在所有人身上。 仰境仙尊自云端下,低眉敛目,却听身旁一名仙风道骨的道长双指合併点在一处。 「就在此处。」 仰境仙尊起势,长剑分毫不差的落在山巅,转瞬间,山体便被削了一半,一轮强光绽放,遮天蔽日,足叫人睁不开眼。 地宫内,众人只听一声巨大的轰隆声,又感觉头顶一凉,都以为是开启仙器带来的威力,却不想等白光散去,头上空空如也,唯有一名谪仙般的人物,手持长剑立在半空。 陆听澜等人却面露笑容,口称,「师尊(师叔)」。 万万千不敢置信的看着顶上的人,「不可能,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分明已经将祝家所有的信件都拦截了,怎么仰境仙尊还是会在这里? 仰境仙尊低头看着,见弟子们都还好好的,绷紧的心弦终于松下来一点。 他也是气恼,没想到中都这些人如此嚣张。 他门下拢共三名亲传弟子,竟然都被人困在手里,若今日不来,或是晚来半步,岂不是叫他这一门弟子俱绝?好狠毒的中都,好狠毒的万万千! 仰境仙尊难以忍受,下手便格外狠些,「今日之事,我凌绝宗绝不放过。」 他有剑仙之名,修为在天下排得第一,这里所有人加在一起,想要打赢他都勉强。 中都众人一愣,不知是谁先有了动作,径直往祭坛中间去扑。 「怎么什么都没有?」万万千目眦欲裂,空荡荡的树坑里,只有一团闪着微光的球体,是刚刚四枚灵宝一起形成的『钥匙』。 然而除此外,再无他物了。 万万千伸手去够,然而仰境仙尊比他动作更快,一抬手就叫万万千动弹不得,后又被甩开。 其余人却又再去伸手,都由仰境仙尊出手拦住。 此时他身旁那位仙风道骨的道长,却是一抬手,角落里陆听澜被他如提线木偶般牵引出,丢去了祭天玄晶树池中。 陆听澜:?这齣戏之前没有排练过啊? 来人正是泠弦子,他月前听从天道的指令凌绝宗寻仰境仙尊,马不停蹄请他到了此处。 看样子,好像还算来得及时? 第52章 天道告诉陆听澜。 既然他不知道真仙降临,原着里也并未提到过,那这般机缘,便没到底再叫言居琅过来蹚一回,免得叫他占了便宜。 陆听澜在一阵眩晕中,听到这么一段话,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仙器哪有那么好拿?他今日要是将仙器都取走,等出去后,岂不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然而天道是听不到他的心声了。 他进入『钥匙』里面,却是白茫茫的一片,目之所见,只有一米的距离。 无边的宽,无边的高,脚下悬空,然而他瞧不见任何东西。 与此同时,在外界。 万万千亲眼目睹陆听澜进入池中消失不见,终于发觉是哪里不对。 「那钥匙,钥匙就是……」万万千呢喃着,他身边被控制住的家主都一副怨恨嫉妒的模样,然而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听澜进去。 第94页 他们苦心孤诣造了这一场局,本想以凌绝宗弟子挟制仰境仙尊,却不想这么轻易就被攻破。 得罪了剑宗之首,又得不到仙器,这些人如何甘心?左右都要被清算,不如趁着今日血战一场,最好是能将仰境仙尊的性命都留在中都…… 血战在即,祝瑜忙令人上前抵御,七大家中又有雁家看准风向不对,以雁景惟的名义倒戈相向。 又有除了万万千之外的外三家,对本次仙器获取不报希望的,动手的时候便不怎么用心,很快风向就变了。 仰境仙尊挑高手打,单悉等人就对付其他人。 一片混战中,只有言居琅时不时望着玄晶池,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或许从陆听澜在秘境中获得传承开始,他就感受到这份不同了。 无垠空间内。 陆听澜百无聊赖,他四处行走,脚下如有实物,却不见任意法器。 那些东西藏了起来,让人无法窥探。 陆听澜好奇极了。 他记得秘境里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祭坛,秘境中的痕迹远不止几万年,他还以为那里才是真正藏着仙器的地方,却不想庆山的玄晶树和『钥匙』能产生反应。 那秘境中那一处,究竟是什么作用呢? 中都这些人,又为何会迁移到此处? 此处安静无声,无人可以解答陆听澜,他便自言自语道:「难道仙器分而藏之?也不对,钥匙只有一把,当日戚忱既然已经到了中都,知道仙器的事情,为何不在秘境中试试?」 除非那时候他调查来的东西也不过片面。 中都世家并未告知他『钥匙』的所在,或者他们知道秘境中祭坛里,没有真正的仙器。 陆听澜微微嘆息,正是这许多的阴差阳错,才叫戚忱含恨坐化在秘境中,让飞升一时耽搁到现在,让机缘落在他头上。 他行走在无边的白茫茫中,思绪越发清晰明了。 中都世家只怕也不知道灵宝究竟藏在凌绝山脉中的哪一处,这兴许和他们传承多年,典籍失传有关。 也或许知道,只是彼时那些人并未动过要将仙器取出的念头。 「仙器就在眼前,以前的人为什么不取出来用呢?」陆听澜只觉得还有无数的秘密未曾得到揭露,他对其中的经歷生出更多兴趣,对仙器,反而没那么执着。 这么好的法器也会沉寂,要么是杀伤力太大,此界的人无法把持,要么是他们根本无法使用。 这几样灵宝,兴许不是钥匙,而是封印。 陆听澜想了想,决定放弃前进,而是原地打坐起来,以神识来探索这无边的空间。 神识比眼睛『看』得更清楚,亦不会被事物的表象迷惑。 只是太耗费灵力,他才入金丹不久,勉强修炼出神识,细细弱弱的一条,探不出十来米,就断在了中途。 陆听澜趁着这个时间,努力修炼自己的神识。 进入这方空间,外界的一切对他而言,便如同停滞一般。 陆听澜怀疑,自己在这里努力找一场,最终只能让神识变得强悍…… 不过,他没有放弃。 以目力难以寻找到仙器,然而只要朝着一个方向坚定不移的走,再以神识去探索,虽然走走停停,但也总算找到了那处仙器的所在。 没有想像中四样那么多,只有一件。 一件表面上被莹润光泽包裹的原型,陆听澜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事实上,他若是睁大眼睛去看,只会觉得双目刺痛,然后不得已闭上眼。 更不用说降服仙器然后出去了。 陆听澜闭了闭眼,不知道这物件究竟有什么用,但他心底却有直觉,这东西不是修道者可以驾驭的。 不能使用,却被留在下界。 降临此界的真仙,究竟是怎么想的呢?还是说,要等寻到那名仙人要找东西,才能破开限制,让仙器为人所用? 祂说过,无相灵髓不是此界应该有的东西。 一切都仿佛对上了。 无相灵髓穿越世界降落此界,真仙来此寻找,不知何故没有找到,于是留下仙器令后人代为寻找。 陆听澜感知到仙器表面包裹着的气息纯净无穷,连忙打坐修炼。 用来试炼神识,简直再好不过了。 修真无岁月,沉浸其中便不会被轻易打扰,陆听澜在里面待了三个月,最终打量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想办法出来。 当他出来时,早已经不在庆山玄晶池中,而是到了中都象天城。 圆形的『钥匙』被仰境仙尊收着,他出来时,仰境仙尊正好在处理事情,见灵宝异动,还以为仙器出现,不由得深吸了两口气。 「如何?」仰境仙尊问他。 陆听澜摆了摆手,「仙器威力太大,只是靠近直视都十分困难,师尊,这仙器只怕我们驾驭不了。」 仰境仙尊有些狐疑,怀疑是陆听澜修为太低不足以降服仙器,他有心进去一探,然而却又想到泠弦子所说,忍住了心中念头。 「一时取不出来,不代表日后也不能取出。」仰境仙尊顿了顿,又道:「泠弦子还在象天城内等你,去见见他吧。」 陆听澜闻言微微诧异,不过他也正好想问问,为何他突然出现在中都,又不由分说将自己丢入玄晶树池,倒仿佛早就知道似的…… 第95页 他不知道泠弦子在何处,走出屋子,又觉得陌生,只好便走便看,随手拉了个人问号,待知道这是雁家后,才不由得挑眉。 指了路到后院,陆听澜也顾不得这些,径直走去。 他到的时候,院门大开,声调古朴祥和的钟声从中传来,一靠近便让人心绪平和。 陆听澜径直走了进去。 泠弦子端坐堂上,见到他来,微微抬手让他坐下。 二人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先倒了茶在手中,慢慢品味过后,陆听澜其实已经想明白了,只是还是要开口问一下,确定真假。 「仙师算出我有危险?」 泠弦子点了点头,「还算出你有机缘。」 陆听澜瞭然,他们算不了仙器,但可以算人,有自己在中间,即便不知道仙器就是机缘,也能粗略算得几分位置。 「有劳仙师驾临,只是这仙器我尚且无法收服,仙师可能相助?」陆听澜问道。 泠弦子正是为了这句话,才在此地滞留这么久,「你该去寻找无相灵髓了。」 陆听澜眸子亮了一瞬,他笑了笑,「会不会太早?」 「不早了,等回到西境,天幕有缺的消息便会公布世间,届时西境各派撤出,各宗精锐轮番入驻抵御,你会找到它的。」泠弦子缓缓道。 只凭天衍阁,已经很难再抵御岛外那些异人魔了。 陆听澜神色正肃几分,「竟这么严重了?」 泠弦子点点头,一旦此事公布于众,对天下来说,都是一场浩劫。 从院里出来,陆听澜一时间不知道该往何处走,只好沿着小路慢慢踱步。 也不知是何时,雁景惟走到了他的身旁,也不出声,只是静静的和他一起走。 只是视线太浓烈,让人想忽视也不成。 陆听澜知晓雁景惟的意思,摊了摊手,「没有仙器,别想了,没那么好运。」 他脸上不见失落,也没有不甘,和以往每一天一般寻常。 雁景惟的眸子垂下去片刻,却比陆听澜还要失落。 陆听澜看懂他的表情,竟有些意外,「我没有拿到仙器你很失望?雁景惟啊雁景惟,我竟不知你是这么慷慨大气的人物?」 他这话说的十分欠揍,雁景惟抬头,移开视线,语气极淡,「我以为里面有能让你剑骨恢復的东西。」谁让泠弦子亲自前来,又从众人中单独选中了他呢,雁景惟有这样的猜测也不奇怪。 陆听澜『昂』了一声,不再促狭,「虽然没有,但仙师说,这东西和我有缘,此次经歷,未尝不是找到恢復剑骨机缘的一环。」 雁景惟闻言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只是仍旧有些遗憾,怎么就还是没有恢復呢?他还等着和恢復剑骨的陆听澜比试呢。 他这样想着,也这样说了出来。 陆听澜觉得好笑:「如今我剑骨未能恢復,修为便已经到了金丹,待来日恢復剑骨,再寻得仙器的用法……只怕你就打不过我了。」 雁景惟顿了顿,「我不会再让你。」 第53章 「让?」 陆听澜被这个字眼激怒,他哼了一声,虽然知道确有其事,但也还是很不爽。 不过令他更惊奇的是,雁景惟似乎在和他开玩笑? 他一向沉默寡言,是所有人口中大方稳重的年轻一代翘楚,竟然也会有这样一面。 陆听澜凑近了些许,看看雁景惟的神情,旋即道,「年轻人好胜心这么强,可不是什么好事。」 久久没有回应,但陆听澜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对方发出的,短暂的气音。像是笑声。 陆听澜也笑了,二人沿着小道一起走,很快到一处院落,才进去,便见到凌绝宗的其余几人。 言居琅更是十分欣喜的上前,「师兄,你从里面出来了?是不是收服了仙器?」 陆听澜便将先前和仰境仙尊与雁景惟所说的话再复述一遍。 几人听过后,有些可惜,但一想那是仙器,便又觉得情有可原。 言居琅又问了一些,得知那东西被仰境仙尊收着,若有所思。 陆听澜看了两眼他的神情,转移视线问单悉:「大师兄怎么样了,先前那禁锢可有解开?」 他的对面,单悉正在打坐,闻言点了点头。 单悉的对面便是辛肆,盘腿坐在茶台旁边。 等单悉才点头,他便出声,「既然你收服不了,这东西又在仙尊那处,说明这东西有能者得之。」 言居琅闻言黯了黯眸光,单悉却是抬头来看陆听澜。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对对上了陆听澜,连雁景惟也是。 虽然明确表达过对这东西的嚮往,但他们还是想知道,泠弦子有没有为他留下什么话。 毕竟当日是泠弦子亲点的让他入内。 陆听澜闻言也不生气,他从来没觉得那东西属于自己。但如果前提是无相灵髓,那这东西他必然要拿到手。这又是不能说与他们听的了。 「自然是有能者得之,师兄若感兴趣,大可以去找师尊一试。」陆听澜坦然道,反正是拿不走的。 辛肆没有再说话,在场这样想的不止是他一人,只是藉由他这张嘴说出来罢了。 几人便围着茶台坐下来,小小的一个台面,围坐了五个人,十分拥挤,免不得膝盖磕着膝盖,谈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来。 第96页 当日从陆听澜进入仙器空间后,仰境仙尊便以一力将中都强者打服,又有祝家雁家和划水的两家在其中和稀泥,很快制服所有人,将人都押送了起来。 这两个月里,众人翻阅中都典籍,又问话内四家家主,才知道当年究竟是什么情形。 原来数万万年前,真仙追寻宝物,却意外失去了宝贝的下落。 彼时的清云大陆不过是初生大陆,承载不住真仙的强大真身和威压。 真仙心怀慈悲,不欲强行寻找,以免威压伤害生灵,便降临凌绝山脉深处,找来附近数十名修士,指点修行功法,赠送此界修士可以用的法宝,换取修士的帮助,寻找那遗落的宝物。 只可惜那十几名修士寻找数年,都不得法宝踪迹,真仙不好在此界停留太久,临走前,留下一物,道是:一旦寻找那宝物,便以其宝物覆盖此物,便可以召唤真仙临世,届时有宝物相赠。 然而真仙同他们说过,那宝物无色无形,兴许是一团气,也兴许是一滩水,踪迹难寻,但只要看见,便知道就是它。 天下之大,即便这些人从未放弃过,但想要找一滩水,一团气,又是何其的艰难? 一开始,那十几名修士还在兢兢业业的寻找,只是后来因为各种意外,又或是实在没有希望,渐渐的便没有人找了,最终剩下迁移到中都定居的这四家。 这四家人找不到宝物,又耗费毕生功力,数代传承,都解不开这仙人留下的仙器,最终选择合力将其封存,留在凌绝山脉深处,真仙曾降临的那一处。 他们告诉子孙后代,除非找到宝物的那一日,否则不要妄动仙器藏身之所。 如此相安无事过去又几万年,直到某一日,剑仙戚忱从凌绝宗山脉深处的地宫里,发现了那处祭坛,多年探索搜寻,终于找到中都四家传人。 戚忱得到的答案,当然是宝物找不到,仙器解不开。 他最终遗憾归去凌绝山脉内,苦修感悟,最终坐化天地,死前神识修为化为一方秘境,意外将祭坛笼罩其中。 …… 戚忱放弃了,却勾起了其他人的觊觎。 一万年,对普通人来说,足有百代传承,对修道者来说,不过两代人的时光。 从戚忱到中都的那一日,这四家人被往日使命唤醒,更兼之对仙器的觊觎,便重新开始寻找宝物。 这一次,也如同从前般无疾而终。 但中都已经不是从前,不再由徐祝邬周四家绝对凌驾,而是出现了新贵万家。万家更有实力,也有能耐,将这几家的动向掌握在手中,主动上前达成联盟。 于是,寻找宝物的队伍,增加了一位万家。 到如今万万千这一代,万家已经发展了掌管天下钱财的七星斋。 有了钱,便有了消息。 掌握天下信息来源,找到宝物的机会便也增大了。 七星斋放出消息,将沉星秘境暴露在凌绝宗仙尊们的面前,以数十仙尊之力开启秘境。 于是各大剑宗弟子入秘境寻宝,到这一步,七星斋的目标便已经达成。 若没找到灵宝,万家自会留人在下次秘境开启之时进来寻找。 若找到灵宝,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他们都有信心将东西拿到手中。 谁料灵宝找到了,却算漏了戚忱还留下笔记,让人将视线转到了中都身上,又与真仙、仙器联繫上。 不过到此时,万家还不着急,而是选择了将计就计,将灵宝的获得者一一引入中都。 于是有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陆听澜听罢后,有些迷惑,「既然祖训都说了要先找到宝物,才能开启仙器,为何万万千他们这么着急?难道他们已经找到了宝物在什么地方?」 他一向脑筋转得快,此时却不由得忽略了什么。 「看你这模样,倒是一点不意外那宝物的存在。」辛肆指出这一点。 陆听澜心底凛然,面上却是一笑,「我在里面待了两个月,无论用什么法子都破不开仙器禁锢半点,便知道这并非我们、或者此界修士可以打开的了,自然不意外还有其他的宝物在。」 雁景惟闻言点点头,又道:「昔日在秘境壁画中,我们也早已经看明缘由,知道真仙的降临,是要寻找一物,这算不得什么秘密。」 陆听澜去看雁景惟,却见雁景惟端得是一派正经,看不出半点偏私。 「既然真仙留下话,可见寻找到那宝物才是关键。」单悉接过话,「不过不论我们怎么逼问,万万千和其他几家都不曾松口,只说毫不知情。」 这『毫不知情』自然是要打折扣,但他们执意不肯说,事情便停滞在了这一步。 说到底,这不过是一起夺宝事件。只不过其中勾心斗角太多,倒显得像是陆听澜等人中了什么奸计,被暗害了一般。 凌绝宗也不是什么霸道暴虐的邪修门派,可以将人扣留刑讯,等弄清楚缘由,还得将人放了……顶多就是要点好处,七星斋这样有钱,就算是狮子大开口,仰境仙尊也仍觉得不够呢。 「师兄,那些人都已经放了吗?」陆听澜问。 单悉摸了摸鼻子,回答:「其余几家的都放了,只是万万千还扣留着,要等万家筹够了钱财来赎人,才能将其领走。」 陆听澜失笑,可以想像仰境仙尊开了多大的口。 第97页 他想去见一见万万千,便託付了单悉领路前去, 说是扣押,实则还是开闢了干净宽敞的院落,只是由仰境仙尊设下阵法,不许轻易离开。 陆听澜到的时候,万万千重伤在床。此前虽然见了面,但这才是他们第一回正式见面,又靠得这样近,足以叫陆听澜看清万万千容貌。 万万千有一副浓眉凤眼的英俊模样,却有两条法令纹斜斜的留在面上,单看面相,这不过是一个有些刻板端正的大家族族长,倒不像外人口中嗜钱如命的首富。 见到他们过来,万万千更是横眉冷对,一语不发。 正是这般,陆听澜更确定他知道些什么。 「前辈见到我,倒是不像师兄们,一见面就关心我有没有收服仙器。」陆听澜开口。 「就凭你?」万万千不屑开口。 他果然知道。 陆听澜有意诈他,「前辈怎知我不行?前辈忙于布局中都,却忽略了那一处。不知我早已经收服宝物,甫一接触仙器,那层层秘制便一一化解,成为我手中法器。」 万万千果然不信,闭着眼睛养神。 陆听澜继续加码,「前辈不信?此刻天衍阁仙师泠弦子就在雁家府上,难道还要仙师亲自前来,前辈才信?」 说到问缘岛泠弦子时,万万千紧闭的双眼便倏然睁开。 陆听澜笑了笑,确定了真相。 万万千却问他,「你为何会知道?」 不仅万万千怀疑,就连一同跟来的雁景惟等人,也是同样的好奇。 难不成泠弦子当真知道? 只是为何这两月以来,仙师都不曾吐露过半分? 第54章 最关键的是,陆听澜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方才一路走来,竟未听陆听澜提起半分。 雁景惟去看陆听澜。 陆听澜却朝着万万千拱手,一脸得逞的笑意,「多谢前辈告知。」 万万千绷紧了面皮,狐疑般看着陆听澜,对他这前后态度很是不解,「我什么都没说。」 他现在是真觉得,陆听澜一定知道写什么了,不然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泠弦子,提起天衍阁,要知道,天衍阁就坐落在问缘岛上。 陆听澜浑不在意,对着万万千解释,却又同时对着所有人在解释道,「起先我以为前辈只是为了出一口气,装作知道宝物在哪里这回事,故而试探了一番,不过现在确定了,前辈确实知道宝物的所在。」 「七星斋能找到宝物所在,不代表天衍阁算不到,事关仙器,请仙师算一算还是容易的。是以,前辈才在听我提起仙师时,颇为失态吧。」 陆听澜一番自圆其说,至于在场之人信不信,又信了几分,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万万千死死的瞪着陆听澜,才知道自己被诈了。 不,不算被诈,只是他早已经如惊弓之鸟,故而才在听到天衍阁时被陆听澜识破。 万万千深唿吸,随后冷笑,「即便你们真的知道又如何,以西境如今的情形,不会有能让你们找到宝物的那一日。」 陆听澜闻言忍不住皱眉,听这话,倒仿佛万万千对西境的情形十分了解一般。 也对,这天下还是有许多聪明人的。 西境的情形不好,不可能只有天衍阁一家知道,兴许各大宗门的长老们都知道了,只是被压着,一直没有暴露在人前。 眼前人更是掌握天下钱财,聪明人之中的聪明人,猜出天幕有缺的消息,再得出宝物自问缘岛上空坠落这一结论,也不足为奇。 陆听澜对的泠弦子所说的『事态危急』,有了更具象的感受。 万万千还在说:「泠弦子算不到宝物的下落,若他能算到,这宝物何至于等到如今!」 「前辈未免太小看仙师了。」陆听澜道。 泠弦子以前算不出超出此界之外的东西,因为那东西连天道都不知道。 可现在天道知道了。 天道甚至能开小灶让师净仪这个天赋平平的道师算出无相灵髓的所在之处。 谁能知道他有这么大一个作弊器呢? 他略去这其中缘由,只当自己毫不知情,「世间还有天衍阁算不出来的东西?他们可是连天命都能算出……前辈难道真信了我的话?总不至于我说自己知道,你就真的信了吧?我方才那话,有哪里不对吗?」 万万千恍惚片刻,是啊,他也想不通,为什么陆听澜会知道,「就算知道又如何,宝物註定不会为人所用,届时真仙降临……真仙真的会降临吗?」 毕竟此界,从未有人飞升过啊。 过去这许多万年,真仙若真在意,怎么会将这里遗忘。 …… 从万万千的院子里出来,众人看向陆听澜的神色都有些不对。 言居琅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暗含某种希冀,「师兄,你为什么会突然那么说,是不是当真知道些什么?」 陆听澜坦然,「仙师说算出我恢復剑骨的机缘与此有关,只是我想着,总不至于是真仙都想要的宝物吧,故而特意来试探一番。」 「试探出什么了?」辛肆问他,方才在房中,他一直十分安静的看陆听澜唱念做打,到如今才开口。 陆听澜:「什么都没有。」 辛肆却不信,定定的望着他,「若恢復剑骨要此等宝物,那不管谁获取,怕是都能有的一番造化。」 第98页 陆听澜亦然颔首,随意开口,「若宝物能为我们所用,是否仙器也能如此?」 他的话惊醒在场其余几人。 真仙都为之搜寻不止的宝物,和仙器,那若有人能得到这两样东西,是否就有希望可以…… 飞升! 所有修道者的至高理想。 陆听澜留下这道惊雷,将所有人都炸得思绪翻飞,他自己却不怎么说话了。 这番猜测最终落到仰境仙尊耳中,连仰境仙尊也为之心神激盪,对这宝物生出几分欲望。 宝物在前,人人为之趋之若鹜,即便是成名已久的仙尊也不外如是。 有了这根萝蔔吊在面前,众人便觉得待在中都的每一天都十分难熬了,好不容易等到七星斋送来赎金,仰境仙尊将万万千丢回万家,就带着一众弟子离开中都。 从中都撤出,还包了七星斋的豪华灵舟,十分舒适自在,却没几个人能真正静下心的。 甲板上,没有旁人。 雁景惟拦住陆听澜:「你究竟想做什么?」 「何出此言?」陆听澜问。 雁景惟道:「你早知道仙器与你恢復剑骨的机缘有关,明明可以不说的,也不必大张旗鼓去见万万千,将此事摆在明面上,为何非要去这一趟?」 「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做?」陆听澜反问他。 雁景惟思索片刻,「我会悄悄前往,暗中探寻,找到之后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炼化吸收宝物。」 陆听澜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很对,正常人都该这样做,但他刚好有那么一点不正常。 无人知道他与祂的交易,亦无人知道他与泠弦子的秘密。 他要藉由此事发散,叫无相灵髓出现的时机更早一些。再将仙器绑定在无相灵髓上,届时的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 他要用无相灵髓为自己正名。 若不够万众瞩目,这场游戏怎么会好玩呢? 走到今日这一步,他也不必再依附言居琅,而是可以靠自己去抢了。 这番心思疯狂而莫名,陆听澜註定不能解释,故而,落在雁景惟耳中的,便只剩下一句狂妄至极的话。 「我要试试这天命,能不能抢过来。」 雁景惟倏然抬眸,瞳孔深深震颤,一时却无言,「你……」 陆听澜看到他神情,忍不住发笑,「怎么?修行不就是与天争,与人争,与地争吗?争都争了,也不差这一点。」 「你简直疯了。」雁景惟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心弦却为之拨动。 天命在郢都。彼时二人都在郢都。 雁景惟想到这句话,和现在陆听澜的话语与神情重合在一起。 所以,为什么不能是眼前人。 雁景惟觉得自己也疯了,他看向陆听澜,「你有把握能争得过他吗?」 陆听澜点了点头,丝毫不见犹豫。他有作弊神器。 这份自信传输到雁景惟面前,雁景惟心中未说完的那句话,便压了下来。 他本想着,如果陆听澜需要,他可以帮他一把,只是现在看来,对方并不需要。 雁景惟心里想着,冷不丁瞧见陆听澜突然凑近,「到时候你就真不是我对手了。」 「……」雁景惟一时无言。 陆听澜缩回脑袋,笑眯眯的,「你早我十年修炼,但这十年的光阴,只怕我很快就要追上了。」 雁景惟不说话,他直接出手。 灵力自丹田汇出,集聚到掌心,他以掌为刀,横噼过来,自陆听澜面前而过。 陆听澜看到他动作,霎时往后弯腰,双手交叉抵御突然出现的『刀』,同时抬腿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别过来,侧踢到雁景惟大腿。 陆听澜以为雁景惟能站稳的。 雁景惟也以为陆听澜腰腹力量极强,是能站稳的,若不聚力向前噼,只怕这招落空。 最终的结果便是,二人一起倒在了甲板上。 又躺在甲板上,赤手双拳对了十余招,才收了招式。 陆听澜拍拍衣裳,掸掉那不存在的灰尘,「说你两句还不行了,真是个小气的小胖子。」 雁景惟沉着脸看过来,不明白这人怎么能一句话刺他两回,又令他想起幼时那丢脸的模样。 陆听澜哈哈大笑起来,又找回当初那戏弄小孩的趣味。 …… 灵舟行到凌绝宗……不,没有到凌绝宗,直接跟着泠弦子往问缘岛去了。 笑话,仰境仙尊早就等不及了,只是不知泠弦子对他说了什么,才叫他慢悠悠的,带着这一船弱鸡弟子,往问缘岛去。 西境比陆听澜去过的任意一个地方都要荒凉。 这份荒凉并非是灵宝资源上的,而是整个西境的修士,与宗门,都十分稀少。 这小半个大陆,常年笼罩在一片灰濛濛中,压抑,充满死气,让人以为这里一直就是这样的。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里面临着和凌绝山脉外一样的问题,那些异人魔甚至就在问缘岛外,被天衍阁以一力支撑。 仰境仙尊抬头望着天,他显然知道的要比一般人多一些,从踏足西境开始,神色便显得有几分严肃,等踏足问缘岛上,面上更是不见丝毫笑意。 年轻的弟子们缀在后面,看见眼前的一切,也都十分惊讶。 言居琅问单悉:「师兄,西境怎么是这般模样的?难怪宗门大比上,我都没瞧见几个西境的弟子。」 第99页 「环境恶劣,灵气自然匮乏,长此以往不利于修炼,修士当然不会选择留在这里。」单悉回答,见前方仰境仙尊抬手,便快步走上前去。 第55章 几名弟子一起站到仰境仙尊的身侧。 仰境仙尊想起自己还是一名师尊,便任劳任怨的为众人解答起西境的情况来。 西境因为多水,海域众多,各陆地间并不连贯,常有水生妖兽出没,又兼之气候潮湿,一年里有半年都在下雨,极不适合居住,故而向来少人。 又因为修仙界认为脚下大陆是圆的,猜测西境这无边的海域另一头和斜月海相交,便认定此处水域危险,甚少有修士到海边来。 如天衍阁这般开宗立派在岛上的,更是少之又少。 不过也因为天衍阁实力强悍,兼济天下恶,故而他们在西境立派多年,一众仙门都十分信任,加上低调,便不像凌绝山脉那般,享誉『异人魔防线』的盛名。 一面说,一面跟在泠弦子的身份,绕过大大小小的城镇港口,朝着海边一处简陋的渔民小屋走去。 众人远远的走在沙滩上,便见到海天一线,无边的海面彼端昏暗纠缠,什么都看不清,却又仿佛可以看见无形的黑雾涌动,让人望而生畏。 陆听澜眯了眯眼,听到前方仰境仙尊和泠弦子的轻声对话。 仰境仙尊:「那黑雾已经近到眼前了啊。」 「还有天衍阁在。」泠弦子回答。 仰境仙尊:「如此辛苦,早该宣告世人的,兴许还有法子治呢。」 泠弦子摇头:「不过是治根不治本罢了……」 迈步进入简陋的渔民小屋附近,泠弦子一眼就瞧见小屋紧闭,上前敲门,内里却无回应。 他皱着眉头推开门,一道黄色符箓凭空出现,又当空自燃,烧出胭脂红色。 一见这符箓,泠弦子面色大变。 顾不得身后几人,他朝着面前走了一套腾挪步法,又在墙上随意点了三五下,一道藏匿得不见半分气息的传送阵,便出现在眼前。 泠弦子开启阵法,正欲踏入其中时,才想起身后的人,面露犹豫,「方才那道符箓烧出胭脂红色,便说明岛上有难,你们是来寻宝的,不必掺和进这等危险之中,不妨等岛上稳定下来再——」 他话音未落,仰境仙尊便上前几步,「既是有难,我又如何能袖手旁观?仙师若不嫌弃,我愿助一臂之力。」 仰境仙尊实力强悍,泠弦子当然信得过,但他的视线落在仰境仙尊身后,担心这些初露头角的年轻弟子。 陆听澜等人对视一眼,上前一步站在阵中,「义不容辞。」 泠弦子颔首,不再犹疑,开始启动传送阵。 一阵地转天旋,不知过了多久,一行人便出现在一处岛屿上。 这便是问缘岛了。 几人踏出阵法,隔得老远就见到岛上一阵沖天黑气,泠弦子连忙带着人往岛中心赶。 而陆听澜分出一份心思,看向身后渐渐敛去光华的传送阵。 他认出这传送阵,是出自七星斋手下。 七星斋生意做得大,还同各大宗门都有合作,比如五蕴宗会在七星斋的号召下寄售灵丹,无极宗会在七星斋接单炼器,无定门亦然会在包食宿的前提下,接受各种外派布阵单…… 这阵法存在此地不知多少年,要负担一派弟子进出,又要做得隐蔽强大,只怕少不了长期的修缮。 维护传送阵自然不能是只维护一端,岛上那一处,也要有阵法师踏足,只要骑行在有心,日子一久,什么都查出来了…… 也难怪万万千知道无相灵髓的下落了。 …… 一路疾行,越往前走,便见到愈发多的建筑,陆听澜是头回来,却觉得十分熟悉,像是他从前在南方见过的干栏式结构,俗称吊脚楼,下面是数根粗壮的木柱,有些建在水边,有些甚至建在水里…… 他想起进来前仰境仙尊说西境气候潮湿,多海兽,这些高高的木楼,兴许就是这些作用。 再往前,便见一地混乱昏暗,众人抵御飞砂乱石缓缓前进,被黑气吹得的十分不适。 直到仰境仙尊出手,防御阵抵在前,才解了他们困境。 陆听澜轻声问:「仙师,这是什么?」 泠弦子扫了一眼,「打散的异人魔气,从西境上方吸收而来。」 此时,才听得前方一阵唿号,众人取出武器,一错眼,便是几道几乎凝成实体的黑色物飞撞过来,又被屏障撇去。 陆听澜试探性的挥剑,便见剑尖可以穿破屏障,刺到黑色物身上,那黑色便削弱几分。 众人见状,也都亮了亮眸光,没有顾忌的动起手来。 仰境仙尊欣赏的看了一眼陆听澜。 再行一段路,几人终于见到了其他人。 却是一行数百人,四散打坐围在一起,手心向外,朝着一处捏诀使出法术。 这些人中央,是一道高数千丈,又宽似一幢殿宇般的黑色天柱,其中还有整块狰狞的异人魔,挥舞着拳头意欲攻击打坐的道长们。 围坐的道长中,有人七窍留血,有人浑身汗湿,看着十分勉强。 这样粗壮的黑气,只靠这些人,只怕支撑不了多久。 泠弦子没有犹豫,原地打坐,做出和在场所有道长一样的姿势来困住黑气。 留下凌绝宗几人,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100页 还是仰境仙尊关键时刻比较靠谱。 他一念剑出,手握剑柄,抬脚便是凌空而上,一步一台阶,走到黑色柱子周围,抬剑便是一剑横波—— 仙人当空,任凭狂风四造,衣袂髮丝分毫不乱。 陆听澜忍不住吞了吞嗓子,他头回见到这样的剑。 没有多余花里胡哨的名目,也没有虚张声势的起势,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剑,却叫磅礴黑色一瞬间断层,不知斩去其中多少丑陋的异人魔! 他被这一剑挥出颤慄的战意,也握住悬翦,沖入黑气面前,以金丹之力,斩杀那些散落的小黑块…… 有仰境仙尊和泠弦子的加入,在场道长们倏然觉得轻松不少,又有陆听澜等几人在内围捡些小黑块攻击,叫内围吃力的道长也松了口气,不像之前被逼得七窍流血。 他们打得汗水挥洒,灵气耗尽,才勉强停下手来。吃一粒灵丹,恢復几分力气,又继续加入。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五日,十日,又或许是半个月。 陆听澜感觉那黑气无孔不入,要钻进他的鼻腔肺腑,无端生出几分暴躁来,他抬手欲点穴屏蔽五感,却被一侧的道长挥手打掉手。 那道长道:「道友,可以了。」 他话音落,盘坐在地上的道长们便都一齐睁眼。 而休息多时的仰境仙尊又飞到天上,一剑破去残余的黑气,随后走到几人跟前,一人餵上一颗清心丸,吝惜的夸奖道:「表现还算不错。」 原来这天上难缠的异人魔早已经被仰境仙尊对付得差不多,只是见他们沉浸在战斗中,仰境仙尊认为这是个不错的试炼时机,这才没有打扰,让他们一直同黑气作战。 陆听澜在这几人当中修为是最弱的,这才最先被黑气干扰。 此刻回神,他们缓缓的唿出一口气,开始打坐运功,逼出黑气。 他们打坐之际,一众道长便已经起身,养伤的养伤,收拾残局的收拾残局,留下泠弦子等几名德高望重的长老阁主,和仰境仙尊并肩而立。 陆听澜听到泠弦子向众人介绍他们。 仰境仙尊自不必说,但泠弦子也用心介绍了其余人。 仙师们在听到雁景惟的名字时,都亮了亮眸子。 普天之下,对『天命』一说,最有感悟的,便是天衍阁这些人了。 言居琅也下意识挺了挺胸,只可惜泠弦子并未对他有多的介绍。想到这一路以来,泠弦子也不曾对他有别的表示,便觉得有些没劲,那股傲气也消散了几分。 等几人将清心丸炼化,便被带着往一处占地极大的高塔走,这里便是天衍阁的主殿,魁星楼了。 泠弦子叫来师净仪安置几人,而他自己,则是同阁主以及诸位长老,商议撤出天衍阁一事。 仰境仙尊亦被邀请前去。 至于陆听澜等人,被仰境仙尊丢给了师净仪,只留下一句『自行寻宝』,便离去了。 几人愣在原地,言居琅忍不住问:「师尊这是什么意思,他不去找宝物了吗?」 单悉点了点头,「师尊几日前找仙师卜过一卦,过后便同我说,不欲去寻这宝物,我们自己去。」 几人的面上都多了几分喜色——没有这样完全打不过的『竞争对手』,他们才有胜算可以寻得宝物。 几人的神色一一落入师净仪眼中,这光风霁月的小神棍便悄悄打量陆听澜,想看陆听澜是什么反应。 不料陆听澜神色平平,却突然转过头来,双目同他对视上,问道:「敢问道长,岛上究竟发生了何事?这黑气为何会形成巨大一股,袭击岛上?」 师净仪回神,神情正肃几分,「月前,阁主带着师爷们在场上,以法诀吸引黑气炼化,这本是做惯了的事情,师爷们熟能生巧,并不为难,不料这黑气中藏着一只等级颇高的异人魔,一入岛内,便肆虐挣扎,打破师爷们的法诀,吸引来数名强大的异人魔,师爷们全力抵御半月有余,岛中上下近百人全部加入,都降服不了,便僵持到了师父归来的那日。」 师净仪说着,突然朝几人行作揖礼,语气郑重,「多谢几位道友相助,若非诸位及时出现,只怕我等都要死。」 第56章 这话有些夸张,却并不为过。 陆听澜回忆刚来时候见到的场景,只觉得兇险万分,若一直没有人来支援,只靠岛上这些人的防御,怕是迟早有被冲破的一天。 届时即便天衍阁这些道长逃脱大半,问缘岛怕是也要弃守。 问缘岛是西境抵御异人魔的第一线,这里丢了,西境万千生灵,都将陷入无边炼狱中…… 比起他们这微末的帮助,天衍阁这些世世代代守护在西境的修士,才更值得钦佩。 师净仪带着几人去休息。 从前岛上少客人,连客房也没有备下几家,只好从弟子房舍中打扫出几间,分给几人住下。 「岛上简陋,诸位不要介意。」师净仪道,见众人虽然都跟在他身后,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也不拖沓,「岛上申时有茶饭用,诸位若要用饭,在这时到膳堂去即可。」 说罢,师净仪终于捨得开口,介绍起岛上的东西来,「问缘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魁星阁附近方圆五十里都是师兄弟们常去的地方,这五十里外,高耸的崖壁在北面,南面多树林,东西两面多有海兽,诸位若想寻宝,可以多去东西两面探寻,其余地方虽也可以去的,不过大多被我们阁众多探索,怕是没有灵宝。」 第101页 如果不是师净仪自己算出无相灵髓在问缘岛上,他都不知道岛上还有这样的宝物。 问缘岛再大,这么多弟子代代相传,也早已经将问缘岛上下翻了个遍,哪里轮得到外人来寻宝呢。 不过既然他们在此地多年都未曾获取宝物,便说明宝物与他们无缘。 师净仪又忍不住去偷看陆听澜。 他太好奇了,好奇这得天宠爱之人,会如何寻到宝物。 陆听澜假装没有看到师净仪的打量。 至于其他人,都沉浸在寻找宝物的激动中,并未留意到这一点。 辛肆最冷静,也最先提出问题,「既然这样,我们不如分头寻找,我去东面。」 言居琅连忙跟上,「我也去。」 「那我便去西面,」单悉开口,望向陆听澜,「你呢?」 陆听澜无可无不可,他毫无头绪,去哪都是一样的,「那就和大师兄一起去西面吧。」 至于雁景惟?没人问他的意见,他想去哪里都可以,只是在场的都是凌绝宗人,就算宝物出现,他们也会选择先打败雁景惟,再内部竞争。 没办法,夺宝就是这么无情。 雁景惟选了一条和他们都不同的路,「我去南北两面看看。」 大家都满意了,辛肆第一个冲去东面,言居琅紧随其后。 后方,陆听澜与雁景惟说话,单悉便先行一步。 师净仪也还没走,他问:「你就不怕他们先得手吗?」 陆听澜摇摇头,反而和师净仪聊起天来,「这等宝物,若简单找找就能出现,也留不到现在。」 他在找规律。 宝物从另一重世界而来,能落在问缘岛,便说明问缘岛上空就是天幕被击穿的地方。 他要在这小范围里再缩小,好过一头雾水的乱撞。 他觉得,一定有什么规律,只是暂时没有被人发现。 陆听澜想着,想了很久。 很久之后他抬头,问师净仪,「岛上有什么灵泉么?」无相灵髓,应该是水吧,兴许在什么溶洞里面。 师净仪回答:「大小泉眼百余处,要看看吗?」 又有另一人回答,「我可以帮你。」 是雁景惟。 陆听澜诧异的转过头,「你怎么还没走。」 雁景惟:「……」 听到有一百多口泉,陆听澜便又觉得不像了,但一时间又想不到其他的,只好先去探一探。 他找师净仪要地图。 「不用地图,我都记在脑子里了,找不到的,还可以为你卜出方位。」师净仪找东西可是十分厉害的,尤其擅长抓鸡。 「那你能不能为我直接算出宝物所在之地?」陆听澜问。 师净仪面色一顿,悄悄捏诀掐算,「算不出来。」 「好吧。」陆听澜不无遗憾,不过想到有个『活地图』,也还算满意。 再有一个虽然没必要,但免费的劳动力,陆听澜点了点头,便出发了。 这头年轻人信心满满的得去找宝物,那头魁星阁大殿里,老成持重的道长们,各个神色凝重。 「虽说咱们早算好要撤出岛上,可先前算着时间还足够,现如今却差点就被异人魔抢占岛上,阁主,不能再等下去了。」 「要撤也要出个章程来,怎么撤?撤了谁来守?外人不知异人魔是什么,你难道还不知吗?我等在此防御多年,不敢轻易松懈,难道要随随便便叫人过来?」 「不管异人魔是什么,失去神智的东西,总不能让它再害人,叫人来挡,能挡多久算多久。」 「可挡又能挡多久,你我总要死,这天下人都要死,若我能死得无形无色也便罢了,可是……死后归于斜月海,如此往復,众生岂有活路?」 众人又想起奉在魁星楼顶楼的那纸预言,『刀剑双流』,是否真能挽救这危局? 殿中一片争执声,吵吵嚷嚷的,端坐上首那位鬚髮皆白的阁主,却始终一语不发。 闻人垚是天衍阁第一百七十三代阁主,活得长久,将近七千岁,已经到了修行年岁的尽头,本以为能守着天衍阁到坐化那一日,却不想人还没死,异人魔的情况爆发了。 他心中悲哀更甚,担心见不到天下平定的那一日,更忧惧这天下在他执掌天衍阁期间破灭,这叫他如何去见师父师祖们? 闻人垚的目光望向师弟泠弦子,「师弟,你可有话要说?」 泠弦子便走到殿前,「近日得天启示,已寻出天命第二人,此刻正在岛中,若寻得机缘便能归位,诸位不必再起争执,当务之急,应该是稳。」 阁主和仰境仙尊早已经知晓这一点,便稳稳端坐着,其余人却还没得到消息,闻言都失态的起身。 「找到了,是谁?」 「那浓眉大眼的板正人?还是那活泼的年轻人?」 「怎么不是笑眯眯的那个,还有个不怎么说话,看着就傲气的。」 「这几人谁的剑术修为最高?」 「入门时日不同,修为如何做比,要问谁天赋最高。」 你一言我一语的,比方才的争论声还要大,且急。 泠弦子慢斯条理的回答:「待宝物现世,诸位便知道了,说出来,天意就要变了。」 这些人对『天』有最诚挚的敬畏,闻言便不再问了,只是好奇极了。 第102页 至于方才的争论,便都不成问题了。 闻人垚拟定章程,决定在三日后发天下令,昭示问缘岛现状,众人公布异人魔的由来身份,再请各宗执掌会晤西境,共商大事。 至于天衍阁众,则要开始收整阁中藏书宝物,待各宗支援入岛,再陆续撤离。 仰境仙尊悄悄找到泠弦子。 他看上去有些为难。 泠弦子诧异的望着他,「仙尊可是有话要问我?」 仰境仙尊点了点头,望了望四周,选择了传音入密,「仙师,是宝物挑人么?」 这是想问,是否拥有宝物的人才会成为『天命』。 因他想起泠弦子亲自跟到中都,让陆听澜进玄晶池一事。 陆听澜恢復剑骨的机缘是宝物,『天命』却也要拥有宝物才能归位…… 二选其一,是否对其中一人太过残忍? 还是说,那『宝物』是陆听澜的,获取宝物后解封仙器,却能给『天命』言居琅用? 他这样想着,便也这样问了。 泠弦子闻言微怔,想起他当时听从天道的指令,不能直言天命的人选,便默许了些许阴差阳错的误会,到如今改弦更张,只怕要让有些人失望了。 不过大义当前,他也没得选,只能日后多弥补些。 泠弦子稍稍透露道,「自是机缘一体,强上加强,不能拆分。」 仰境仙尊懂了。 泠弦子又透露道:「彼时天意尚还模煳,我也有些不确定,现如今嘛……大任于斯,不经磨砺,不能成材,他是否能苦尽甘来,我们插不了手,只管瞧着就好。」 至于仰境仙尊怎么理解这个『苦尽甘来』,那他就管不着了。 仰境仙尊当然不是个傻子,他听着这番话,神情渐渐的变了。 苦尽甘来。 他膝下三名弟子,再加一位正阳峰亲传,说到吃苦,人人为了修炼都是付出无尽汗水,但要说最苦,那便只有一人。 这下,另一人竟是什么都捞不着了。 他张了张口,两人都是他的亲弟子,都曾寄予厚望,但又都不同。 可让他说,于剑之一道,即便是真龙之气搭配绝佳天赋,在天生剑骨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 然而此时此刻,陆听澜还没找到规律。 他跟在师净仪身边,已经走过大大小小十来个泉眼,附近地脉的深处岩层也都探过,都被问缘岛上的人薅得干干净净,并无什么特殊的宝物。 陆听澜也不气馁,不厌其烦的跟着师净仪乱走,探够了北边的,便去探南边的。 直行穿过魁星楼,一抬头,就看到魁星楼高耸入云,足有十几层高,他顺口问道,「你们站在楼顶观天象,会看得更清楚些吗?」 话音落,他心念一动,「我要上楼顶看看。」 师净仪瞪大眼,「不可,顶楼乃是阁中禁地,非阁主不能入内,你别想了。」 陆听澜转了转眼睛,「我不进去,就是站在瓦片上瞧瞧,你们应该没有什么规定,不能踩在上面吧?」 这倒是没有。师净仪想着。 可魁星楼在阁中地位不同,上面每一层都是对应的仙法秘籍或凡境传承书籍。 阁中众人对魁星楼只有敬畏,没有丝毫亵渎之心,又因为顶楼是禁地,自是无人胆敢踏足。 师净仪想着,又补充道,「谁知上面有没有什么禁制,你若踩上去就被击落可如何是好?不如让我先去问问师父,再让师父去问阁主。」 陆听澜听他这弯弯绕绕的,竟然还要转两道手,才能知道能不能飞上去,便觉得没必要。 他旱地拔葱,直飞而上,速度快得只留下只言片语,「……我先试试。」 第57章 陆听澜飞上去之后,雁景惟也不由分说往上去飞,徒留师净仪站在原地干瞪眼。 「简直、简直……」师净仪也说不下去了,他亦不知该如何形容。 未免宝物当真在顶上,师净仪最终好奇赢过理智,咬了咬牙,也飞上去了。 魁星阁足有十八层,弟子间只能上到第十二层,长老们可以上到第十六层,只有阁主可以上到十七层……至于十八层,师净仪有限的记忆里,并未听说什么时候开启过。 说是禁地,自然有神圣不可侵犯之处。 十八层里面,装的是歷代阁主的仙体。 天衍阁尊崇天道,越是高的地方,越是接近天道,从入阁那一日到坐化,最大的目标便是同天对话。 为保证先代阁主的遗体和神圣不被冒犯,十八层上设置了层层禁制。 陆听澜飞上去的第一感觉,就是烫脚。 脚尖所点之处,虽然只有片瓦,却有绵绵不绝的暗流涌动,从他足尖的经脉开始上升,直到闯入全身的血脉。 陆听澜被这一击弄得差点维持不住法力,垂眸见到雁景惟往上飞来。 他暗了暗眸子,旋身一蹬,便从瓦片上脱离。 直直撞到雁景惟身上,被雁景惟坚硬的胸膛膈到。 陆听澜摸了摸臂膀,「你还挺结识。」 雁景惟先是不明白为什么被撞,随后却可疑的转过头,视线飘忽,「是你太使劲。」 陆听澜活动活动手臂,运气片刻,终于叫气海平和,于是召唤出悬翦,御剑站在魁星阁周围。 雁景惟踩稳佩刀,刀面宽敞,足够站两人。 第103页 从高处望下去,可以看到底下小小的人头流动,还有天衍阁一些试炼场,没什么特殊的。 雁景惟不解,「可有看出什么来?」 陆听澜摇了摇头,却问向刚飞上来的师净仪,「天衍阁平时是怎样处理异人魔的?那黑气从何处引来?」 黑气遍布全岛,在整个西境的上空都呈现朦胧的乌黑。 站在地面上时,只觉这些黑气都仿佛蒙住眼睛,见不到太阳月亮,但在上空看,只觉黑气还在更遥远的地方,手指无法触及,除非有更强的修为,到更接近上天的位置。 陆听澜望着天,想到自己小小金丹的修为,飞到此处都费劲。 想飞升破天,实在太遥远了。 所以,剑骨,他一定要修復。 师净仪瞅着下空,「师爷们都在三清殿广场引魔,地方宽敞,不会动辄损伤屋子。偶尔也去北面断崖,只是那处天险为难,我们寻常是不敢去。」 陆听澜站在高处,看到先前道长们打坐净化黑气的地方,那里便是三清殿广场,战斗的痕迹尤在,有些翻起的地砖和被砍破的断枝。 陆听澜又继续问道:「异人魔会攻击岛上吗?」 师净仪点头,「正是因为异人魔攻占本岛,被开宗祖师瞧见,才在此地驻扎,护持一地生灵的安危。只是发展到如今,岛上被先人前辈们庇护,又有护宗大阵在,异人魔便不能轻易进来了。」 陆听澜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就问什么:「除了这些,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师净仪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 天衍阁对外界来说,充满神秘,但是在问缘岛上,这里几乎没有秘密,不像外界宗门,充满勾心斗角。 「那便继续找泉水吧。」陆听澜笑道,也不遗憾。 师净仪却突然挑眉,忽的心中一跳,「传闻祖师在岛上斩碎异人魔,牵引天雷机缘,被天道指点,过后留下一处雷池。」 陆听澜眼眸一亮,不期然想到了青霆门那一处雷池,那里有天雷分身。 都是雷池,会否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在哪里?带我去看看。」陆听澜有些急切,不过大家都能理解。 师净仪也心生紧张,「这是许久前的传言了,如今岛上已经没有雷池了……算了,我去阁中翻阅一下门志。」 三人一起去了。 与此同时,寻找灵宝的另外三人,分别走在岛上两端。 辛肆和言居琅走在一起,分明应该努力寻找灵宝,二者却同时有些心不在焉。 辛肆话少又骄傲,言居琅活泼些,二人多是靠言居琅话多维繫关系。 言居琅小声道,「辛师兄,你信命吗?」 「不信。」辛肆道,修炼的人有几个相信命的? 「那机缘呢,命可以争,机缘却捕捉不到痕迹。」言居琅回答道,他觉得这东西很重要,却因为中都泠弦子的『偏爱』,觉得自己这次拿不到宝物。 辛肆知道他什么意思,想到陆听澜那张脸,才意识到,从前被他看不起的『伪』天才,如今也走了这一步。 罕见的,纵使还觉得陆听澜天赋弱小,喜爱钻营,他却说不出难听的话来,辛肆顿了顿,「机缘已经近在眼前,唯有争分夺秒不负自己,至于能不能拿到,等到那时再说吧。」 言居琅点了点头,「师兄说的是……如果找到了宝物,我是不会让着你的。」 「无需你让。」辛肆回答。 二人有志一同的分开去寻找。 另一头,单悉独自行走在林间,身后始终没有那熟悉的身影追上来。 他猜测陆听澜或许改换了方向。 寻找机缘,能者居之。 划分地盘本没有必要,所以即便陆听澜不来,也是应当。 单悉对这宝物没有特殊的想法,但他又想到了很多。 预言的刀剑双流已经出现,如果天下苍生需要人救,那宝物便应该在救世主的手中。 如果是他拿到,那他可以为苍生献祭。 如果他没拿到,那也可以守在凌绝宗,庇护最亲近的人。 …… 也许,越是厉害的宝物越难寻找。 所以,纵使有三人,也难以在数以万册的门志中,找到雷池那一页。 陆听澜才知道,天衍阁的门志,就如同招生名册一般,哪年哪月哪日弟子入阁,哪年哪月哪日弟子还俗,任某某国某某国师,都是清晰记载的。 大事里面混着小事,衍生出一面墙的书册,难以估量的漫长歷史。 师净仪笑了笑,显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千载时光易过,然而我们守在这里,不知何时就要死去,若不多记录些,又有多无聊。」 记忆会淡化、消散,但留下的文字不会。 所以天衍阁才有天下藏书。 陆听澜听过之后静默片刻,旋即加快了速度去翻找书页。 直到夜幕低垂,几人还是一无所获。 不过外面的那几人也没有回来,看来大家都在争分夺秒。 陆听澜躺在座椅中,身边是堆叠的门志册。 看得眼冒金星,昏昏沉沉不知天地何物。 突然,他盯在一页纸上。 雁景惟以为他找到了,连忙凑过来看,却只见页上,都是些很稀疏平常的记录,没有关于雷池的东西。 第104页 雁景惟顿了顿,不解的看向陆听澜。 陆听澜却突然转头,看向师净仪,「你不是很会算吗?算出我要找的那一本书,在哪里。」 师净仪张了张嘴,想说这东西和宝物有关,他应该算不到,但想了想又咽了回来,「好吧,算一算也没什么,只是你不要抱有期待。」 起卦,铜钱落地,。 师净仪的嘴巴张的更大了。 还真算出来了…… 陆听澜重重的往后一躺,觉得荒诞又似乎情有可原。 算不出宝物何在,但可以算拐着弯的雷池。 先前泠弦子算不出怎么让陆听澜恢復剑骨,但师净仪却以『剑骨生机在哪』为名目,算出无相灵髓的所在。 敢情这天机蒙蔽,蒙的只是片面。 换个问题就能算,未免太滑稽了。 …… 不过,显然这个问题没有那么容易解决。师净仪从无数的书册里找到了一本,翻阅过后,只瞧见一句,『青霆仙尊入阁中做客,观雷池与之有缘,故要走』。 这青霆仙尊,便是青霆门的祖师。 原来这座雷池便是青霆门的那一处。 陆听澜猜,那无相灵髓落地大陆时,击穿天幕,故而将天雷一缕带入问缘岛上。 所以,还是得先找到雷池旧址。 陆听澜捏了捏额头,盯着师净仪继续算。 师净仪硬着头皮,继续算。 于是算出『照闻师兄从膳堂出来,随手将骨头丢在池水中,被罚三个灵石』『水池碍事,岑长老决定命人推平,修建凉亭』『异人魔进攻岛内,张师爷抵御时意外将凉亭打坏,赔岑长老灵石六十』『阁主修订九天净化阵法,取长宽各六百丈为阵,其间凉亭、膳堂悉数挪移,名三清殿广场。』 陆听澜看着这一行字,松了一口气。 目标瞬间从全岛缩小到一个广场上,这下很快就能找到了。 三人顾不上收拾屋子里的书册,急哄哄的往三清殿广场上走去。 只是才刚走到近前,就见漫天黑气席捲,广场上身着藏青色道袍的道长们,已经坐地起阵,抵御偷袭的异人魔了。 因着已经找到了雷池的所在,陆听澜便留心观察了一下异人魔出现的方位。 天衍阁取阵,留阵眼在九天净化阵上空,他们用这个对抗异人魔,异人魔却也利用这个口子来攻击的众人。 陆听澜看着,看到异人魔都认准一个方向,往地面冲击。 他提起剑加入了进去。 第58章 短短半个月内,异人魔两次偷袭问缘岛。 这在以前,都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不仅天衍阁的道长们觉得形式严峻,这些没有神志的魔物也感受到了岛上的禁锢变小,而穹天之幕,那薄薄的天幕,也被重天黑气侵蚀,亟待破开的那一日。 陆听澜提起剑。 分在岛上两头的几人见状也都当即放下的手上的动作,全力往岛上赶来。 异人魔来势汹汹,众人不敢懈怠。 常年留守岛上的道长们却觉得有些不对。 往常这些异人魔不会踏足岛上,只有些微末的黑色碎块同黑气一起被吸引来。 这两次主动袭击,都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不过大敌当前,道长们都没有闲心去分析这些,只能等击退异人魔之后,再同阁中众人一同商议这些异样。 陆听澜猜不到道长们心中的想法,但他才从藏书阁中得知灵髓可能藏身之地,此时再看异人魔往地面上钻,当即有了几分猜测。 也许这些异人魔正是闻到了宝物所在的气息,这才这么不怕死的前来进攻? 照旧是仰境仙尊出大头,漏下几个好对付的给陆听澜等人,道长们席地而坐,打坐结印净化黑气。 陆听澜分了心,便觉得今日这黑气格外难对付。 他一不留神,便被黑气沖入了经脉下。 虽然很快堵穴克制,但这么被沖一下,到底还是不好受。 雁景惟瞧见这一幕,挥舞着刀一面靠近过来。 「我挡在前面,你去下面调整一下。」雁景惟道,他也猜到了。 陆听澜拱手,「多谢你。」 说着,便俯身向下,借着雁景惟的身影逼退手臂上的黑气。 他低头,却见那黑气已经将地表的石砖都已经冲破,卯足了劲要往下去。 陆听澜想了想,以灵气汇聚悬翦之上,旋即就地狠狠插入地表。 精纯剑气果然很快将那地表的黑气冲散,却很快散而又聚,并且试图驭使悬翦为其开阵,继续破开底下的地面。 陆听澜出掌,将悬翦再往下拍一寸,黑气果然见缝插针,从缺口扩大,又撞出一个浅浅的坑。 他这举动太过奇怪,果然吸引来其余人的注意。 仰境仙尊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单悉以为他武器落地,有些担心。辛肆见他没有危险,便懒得关注。 言居琅瞧见了,却心中一跳,下意识沖了过去,「师兄,我来助你。」 他和单悉一样,以为陆听澜的剑落了地,被黑气缠绕,一时取不出来。 至于其他的,那异样的直觉,他说不上来。 陆听澜闻言,瞧见言居琅单手持剑,却是直奔地表而去。 陆听澜眉心一跳,想到『命运弄人』四个字。 他是绝对不允许原着的情形再出现的,尤其不能让言居琅染指灵髓,叫自己白白欠一个因果。 第105页 这样想着,陆听澜也不再犹疑,用比言居琅更快的速度俯冲下去,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往地面拍下一掌。 这一掌,石破天惊。 悬翦稳稳噹噹的落在陆听澜手中,而陆听澜却已经落到地表之下了。 唯一不美的地方便在于,言居琅也跟着下来了。 石屑翻飞,落在二人的身上。 陆听澜拿着剑,看着言居琅。 言居琅也看着他,只是显然还在状况外。 言居琅:「师兄……这里是哪里?」 「是地下。」陆听澜说了句废话,心底却在犹豫,要怎么做。 忽然,眼前一点莹润白光掠过。 陆听澜再也顾不上言居琅,他提期剑奔着白光而去,言居琅想了想,也在黑暗中跟上。 这处洞穴不大,甚至可以说很小,洞内却清清凉凉的,没有腐泥碎石的气味,天然一副蕴养着宝物的模样。 他亮起明珠,在黑暗中引路。 洞穴多曲折,像是被什么东西横冲直撞导致的。 言居琅怕是也猜到了,和陆听澜的站位隔着好几步远,要不是陆听澜抢先走在前台,他还想自己到前头去。 那可是真仙追寻至下界的宝物啊。 事态发展到如今,从意外得知真仙降临之后,事情便和原着发生了巨大的偏差,那被原着忽略的背景终于显露出他的力量。 言居琅不再是被全力供养的气运之子。 弱小的清云大陆出现了的强大的真仙,这一切都被真仙留下的痕迹打破。 这是陆听澜的生机。 那莹润的白光再次出现,却像是戏弄二人一般,又很快消散不见。 陆听澜往前去扑,却怎么也捕捉不到。言居琅同样如此。 两个人在洞穴里,被那白光戏弄得像是猴儿一样,空间又极小,施展不开,很快便累得不行。 陆听澜嫌弃言居琅碍事,却更沉浸的去想,先前在中都翻阅过的典籍。 宝物无形无色,可以是一滩水,也可以是一团气…… 他坐下来打坐调养,却还观察言居琅的动作,担心言居琅先动手抢到灵髓。 他一面盯着,一面想,这东西弥补剑骨,是否也要以什么力量,让它自身体外部落入经柱。 陆听澜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他开始运功,属于金丹修为的灵力在洞府中传递。 像是在招摇的和灵髓打招唿。 既然捉不到它,那就让它主动上钩。 陆听澜想着,他吞吐片刻,体内便开始运转起灵气来。 这回他没有和以前一样,修炼法力,而是回想剑招。 他想使用剑。 上天和他开了个玩笑,他的剑骨有缺,多年修炼的力量,却被祂吸收拿去消减异界魂魄的不适。 现如今的力量,只是因为这句身体能够转换灵力,加上剑仙秘境的传承。 他以法术提升修为,再以修为驱动剑招。 然而,他的剑道永远停留在那十年,人间境的水准。 此时此刻,说不清是不甘还是渴望,他望着悬翦,想以念召唤。 悬翦没有起来,却发出嗡嗡的震颤,像是感受到他的意念。 若眼前是平常的剑,而不是和他朝夕相处的悬翦,他甚至无法勾起这一点震颤。 这便是剑骨,人人都想要的剑骨,天生与剑有灵,所有的剑在他手中,不管有主没主,都甘愿受他驱使。 这股希冀太过强大,强大到悬翦也为他发出不甘的哀鸣。 为什么,为什么。 想要,想要。 陆听澜睁开眼,眼角的余光看到那莹润的白光在角落里若隐若现。 言居琅踮起脚,小心翼翼极了,做出想要捕捉的动作。 陆听澜看得着急,他的心里像是有无尽的火焰在燃烧,想将这团气,这滩灵髓吸入炼化,炼化成他身体的一部分…… 那白光飘飘摇摇的飞起来。 避开了言居琅的捕捉。 来到了陆听澜的面前。 陆听澜的眼底映照出白光的形状的,掩盖住里面那团火。 而正是这团火,让这团白光发现了缺口。 无相灵髓?或许该叫它清气。 气是最敏感的东西,风一吹雨一打,就能散去。 气却又是最顽固的东西,散去又聚拢,永远不会消失。 陆听澜放慢唿吸,而这团清气自然而然的,朝着他慢慢靠近。 不远处,言居琅看着这一幕,他的脚尖微动,想出手,可他又看到了陆听澜的眼神。 像火焰一般。 今日若他出手,这团火势必会烧到身上。若不出手,难道真就看到宝物失之交臂吗? 再不出手,这宝物就真进入陆听澜体内了。 言居琅抬起脚步,朝着陆听澜走过来。 陆听澜分出两抹视线过去,心中发紧。 就在这时,顶上洞穴又是一阵颤动,一道新的身影落了下来。 是雁景惟。 那团气被这动静吓到,原来只是缓缓靠近陆听澜,现在却是一把勐地扎进陆听澜的胸口。 从心口进入灵府,而后是经柱内。 这下,言居琅没有再向前了。 而雁景惟,似乎也看到了那抹白光遁入陆听澜体内,加上看到陆听澜打坐的动作,自发站在他身边为他护法。 第106页 陆听澜感激的看了一眼雁景惟,随后闭上眼,开始和体内的清气互动。 这东西没有灵智,但它却浑身都是『灵』。 那团气又继续观察了一下,仿佛在陆听澜的灵符中发现了熟悉的气息,而在这气息当中,唯有一处是奇怪的。 它似乎发现了陆听澜灵符经柱中的缺陷,停留在剑骨处,一动不动的停顿着,仿佛在观察。 那是灵根,陆听澜在心里这样想,他不知道清气能不能听懂。 但是很快,那团气钻入经柱,落在剑骨的中间。 它变了形状,它填补了陆听澜的灵根。 比想像中要轻松。 又比想像中让人高兴。 陆听澜的眼睛登时变大,但他却不敢动作,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被他吓走。 他僵坐在地面上,试探性的用灵气去沖刷灵府,又用灵气在经柱内洗刷,那抹清气一动不动,仿佛和他的灵根融为一体。 陆听澜笑了。 他感受到身体的某种桎梏消失了。 雁景惟就站在他身边,第一时间感受到陆听澜的变化。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发自内心的新生。 陆听澜的眼睛亮得惊人,在昏暗的洞穴里,像是会摄魂夺魄。 雁景惟道:「恭喜你。」 第59章 陆听澜见谁都觉得可亲可爱,尤其是站在他身侧,为他护法的雁景惟。 弱肉强食的修真界,能有一名如雁景惟一般的好友在身边,这是怎样的幸事? 他一来,谁都不敢再靠近了。 陆听澜用他那亮得惊人的目光看向雁景惟,发自内心的开口:「多谢你。」 雁景惟望进那双眸子里,也发自内心的高兴起来,他想到从前,少不得也想说些锦绣的话。 「日后,你可以大展抱负了。」 陆听澜听了,只觉得雁景惟这话说的极妙。 「你说的是,如今这的命我自己争来了,我该向前走了。」 二人说这话,没头没尾的,足以衬托得在场的另一人像是外人。 言居琅原本心情复杂。 他终于发现陆听澜变了。 明明刚入宗门的时候,这人还是在他掌下逃不过一击的废物师兄,他空有天才之名,却比的凌绝宗的任意一名普通弟子都不如。 即便后面可以修炼了,那又如何呢? 他的实力还是那样的弱,缺失的十年足以叫一名天才从练气晋级到金丹。他永远慢人一步。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用短短三四年的时间,赶上了所有人。 是沧澜一行后,误入北境见到泠弦子,得到青霆门女鬼的感悟?还是沉星秘境中,他们分明同时面对那黑气,最终传承却只选了他一人? 言居琅觉得总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被陆听澜夺走了。 可笑。可笑自己还原先还想着,师兄待他赤忱,即便修为弱小一些,他也不是不能…… 如今师兄会怎么看待自己? 言居琅的脚尖上前一步,他的动作打断了对面欢笑的两人。 他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像个体面的同门师弟去恭喜陆听澜。 可当陆听澜的视线望过来,他望进那双盈盈笑眼时,忽然发现自己再也走不到陆听澜的身边。 那是一双欣喜至极的眼,可偏偏那双眼看向自己时,多了些他看不懂的深意。 或许从来都有。 只是他的眼睛向来只朝上看,未曾留意身边的人已经与他并肩。直到超过了他。 言居琅忽然后退,狼狈的逃离了现场。 他这一番内心的天人交战无人明白,在场的两人也并不在意。 雁景惟倒是问了一句,「他怎么了。」 陆听澜淡淡的回答:「兴许是一时间心理上过不去。不过往后,他应该更难过去了。」 这命,他争来了。 陆听澜不免觉得不过如此嘛。 祂从前从未成功,那是因为没有碰上自己。哈,哈哈。他忍不住片刻的得意,不过又很快恢復自然。 他能成功,这一路少不了祂的相助,只是因缘际会,真仙留下的东西只有他发现了。 陆听澜忍不住想,若有朝一日可以飞升,他要去当面感谢一下那名真仙才是,也不知对方是否还记得从前曾降落于一弱小的下界大陆。 雁景惟出声提醒,「我们该出去了。」 他们是对抗异人魔的时候突然下降的,虽然知道有仰境仙尊在不会出什么岔子,但是这样突然消失,未免还是不太好。 陆听澜闻言点了点头,唤来悬翦,便往回走。 当二人回到地面上时,那异人魔已经被仰境仙尊收服,剩下狼狈的地面等着被天衍阁人收拾修整,言居琅不在这里,不知做什么去了。 不过显然言居琅也没有和仰境仙尊说什么。 见到他们二人上来,仰境仙尊只是侧着身子,皱眉看过来,问他,「发生了何事?」 陆听澜弯腰拱手,「师尊,弟子的剑骨恢復了。」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骤然投射过来。 仰境仙尊僵了僵身子,他转过身来,面对面的看向陆听澜,「当真?」 「当真。这宝物被弟子引来,落入灵府后便填补了经柱。」陆听澜回答。 「好好好。」仰境仙尊连道了三声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一旁的泠弦子开口。 第107页 泠弦子:「小友剑骨初初弥合,不知可有什么不适?」 「对,可有哪里不适?」仰境仙尊问。 陆听澜摇了摇头,「目前尚未,不过还请师尊为我一观。」 仰境仙尊当即点头,忙不迭带着人往休息的地方去。 一路竟然也没有问他是怎么发现的,只是脚步轻松,想着很多事情都可以做了。 等一轮检查过后,仰境仙尊更是欣喜。 「也不知这宝物究竟是什么模样,什么来歷,缘何进了体内,就变成了灵根的一部分。」仰境仙尊有些遗憾没有见到宝物的本体。 陆听澜看得出,仰境仙尊也就是好奇,至于东西入了体内,对方也不至于丧心病狂的再取出来看一看。 陆听澜便将见到宝物时发生的事情,说与仰境仙尊听。 「这东西既然是真仙都下界来寻的,自然非同小可,没有形态便愈显得高深……」仰境仙尊说着,心中却十分欣慰,「你有了剑骨,我这里也有一念,要说与你听,昔日泠弦子批命天命在郢都,你是何想法?」 陆听澜心中一跳,面上做出一副茫然样,「师尊,你的意思是……」 仰境仙尊点了点头,「我只问你的想法,无论从前如何,今后,你身负剑骨,可有把握?」 陆听澜握住拳头,当日天道说自己是祂选定的天命,他觉得是交易。泠弦子对他恭敬,也不过受祂的指点。 然而他前两日才见过异人魔的可怕,还有整个西境的荒无人烟,此刻在师尊的面前,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想法。 他顿了顿,「有,弟子有把握,无论前路如何,必不负师命,不负己身。」 仰境仙尊心满意足的笑了,见到陆听澜这般,他也算了去一重心事。 仰境仙尊顿了顿,又想起一个心事,「你师弟那边……算了,我亲去说。」 陆听澜闻言笑了笑,这样最好。 从屋子里走出来,外头单悉和辛肆都站在门口,也不知听没听到里面的对话。 单悉神色还算平静,他本来也没觉得自己非要得到宝物,听到宝物可以弥合剑骨,他还有些高兴。 「师弟,你可以练剑了。」单悉对陆听澜开口。 陆听澜点了点头,「今后可以向师兄求教剑术了。」 他转过头,看向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辛肆,「也请辛师兄赐教。」 辛肆垂下眸子,「恭喜。」 辛肆没有和言居琅一样,亲眼瞧见陆听澜得到宝物,自然还算十分体面。 陆听澜想到不在现场的言居琅,想到他在黑暗中挪动的那几步,「辛师兄若有时间,还请替我去安慰阿琅几声,他怕是有些不高兴了。」 辛肆点了点头。 陆听澜便走了。他要去闭关修炼一下,宝物入了体内成了灵根,但到底不是天生的,他总觉得这一截灵根松松垮垮的容易掉。 在他闭关之后,天衍阁发往天下宗门的诏令也终于送到了各宗门上。 四宗二门一阁,并若干小宗小门,还有隐世的世家,包括中都已经被打趴下的象天城几大家,接令连忙召集门下修为高强的弟子,带着赶赴西境。 平静多年的清云大陆,因为这一封令而动盪起来,然而他们有志一同的避开沧澜洲。 凡人体弱死得太快,并不顶什么用,告诉他们,也不过是增加恐惧。 若天下当真倾覆,他们等不及挣扎变会死。 若真能拯救苍生,倒不如让他们一直这样平淡的活下去。 不过除了西境,还有东境凌绝山脉需要防卫,故而两所剑宗之派出部分弟子前来,其余人则是留在凌绝山脉,防护宗门。 仰境仙尊作为凌绝宗的代表,便带着陆听澜等人继续留在西境。 异人魔即将袭来,在这里防守一线,能最快得到歷练。 只是陆听澜在闭关,闭关之时,他还在想着的远在青霆门的那处雷池。 等到他从闭关中出来,才发现岛上多了许多不认识的人,而那些人见他的目光,都十分惊奇。 这种目光,陆听澜并不陌生。 十年前他在凌绝宗做废材,不管是入门早还是入门晚的同门,见到他都会投来好奇的视线,欣赏他这曾经有过显赫名声的『伪装』天才。 有时候或许不带恶意,但这种万众瞩目的目光,对一个庸人而言,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如今这目光又出现,陆听澜却知道,他再也不会和从前一样了。 如今这目光是天才的附庸,对现在的他而言,不过稀疏平常。 外面,雁景惟也和赶赴而来的苍梧宗弟子汇合,并且已经带着人抵御过两轮异人魔的进攻。 陆听澜落后两轮,不过闭关这两个月,他的修为和实力也得到了提升,有了剑骨之后,只需花费平常一半的努力,便能得到翻倍的成效,他很满意。 只是走在路上,他那份高兴又渐渐的淡了。 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原来岛上尚且井然有序,房屋楼阁尚且有序整洁,然而如今却到处可见破败,足可见平日对战异人魔有多惨烈。 第60章 陆听澜往前走,他看到了雁景惟。 雁景惟站在几个剑修的跟前,带着他们熟悉岛上的事情,见到陆听澜出关,叮嘱了几句便朝他走过来。 第108页 雁景惟问:「去见过仙尊了吗?」 陆听澜摇摇头,他才刚出来,「稍后再去见师尊,这里如今是……」 雁景惟便将近日来的安排都说与他听:「天衍阁撤离岛上,只留了十余人带着我们熟悉指点,天下宗门,除凌绝宗与苍梧宗外,其余宗门金丹以上弟子轮换来西境值守,现下凌绝山脉并无动静,故而两宗也派遣弟子来此先行熟悉一二。」 熟悉什么?那自然是怎么对付异人魔,又怎么在异人魔的攻击下活命。 陆听澜顿了顿,「我留下来。」 他是要留下来的,便是仰境仙尊,也希望他留下来,没有比实战更快的进步方式,并且,他还要和雁景惟在一处。 原先让言居琅和雁景惟在一处训练,现如今便轮到了陆听澜。 无论达成预言要多么苛刻的条件,这些修道之人,都尽量叫他们在一处,愿意举全宗门之力,来让这二人成长。 陆听澜明白这一切。 他却又开始疑惑。 这距离原着故事线发展的时间,是不是提早了太多?言居琅现在也还是一枚小菜鸡呢。 早前同泠弦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便发觉有点早,究竟是哪里的问题,导致事情提前了将近千年? 雁景惟带陆听澜去熟悉岛上防卫。 现在的情况比一开始泠弦子说的要好上许多,至少异人魔近期都没有主动攻击问缘岛。 陆听澜猜测会不会是因为无相灵髓已经被他取走? 那些异人魔没有被宝物吸引,自然放弃了攻击问缘岛。 只是,放弃攻击问缘岛,不代表就此推守海内。 它们比起往常的安静,已经出现了极为动盪的表现。 西境上空的黑气更加浓密,越靠近极西的地方,异人魔出现的频率越高。 前来驻守的各宗弟子,并非只待在问缘岛上,而是将问缘岛当做供给休息的站点。从前线退下来的修士和轮换的修士,都在这里做中转。 「你出来的正好,凌绝宗弟子也是才来不久,正好可以在这里守半年,而后归宗。」雁景惟启动传送阵,带陆听澜去极西的岛上。 陆听澜一路跟着,只是在踏入阵法时问了一句,「你和我一起?」 雁景惟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只怕接下来几百年,我们都要待在一处。」 阵法启动过快,有些眩晕的感觉,陆听澜仿佛听到雁景惟又说了一句什么,但已经听不清了。 待踏出阵法,陆听澜又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雁景惟可疑的移开视线。 陆听澜有些狐疑,但既然雁景惟都说没什么,那就算了。有事迟早会说的。 走到岛上,陆听澜看到岛上已经十分有条理了,处处是砍伐的痕迹,有点什么灵植,也都被扫荡得差不多了。 他站在空旷的地上,见到一片片的营寨。 异人魔没有异动的时候,大家就在营地上活动,但是也会组织人探出岛外,去击杀异人魔,不过这种时候通常需要高阶修士带领开路。 陆听澜领了个牌,还有高阶传送符,这是来自无定门的友情馈赠,让大家能在遇到意外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捏碎符箓回到安全的地方。 也算一条保命的路。 顺便还编入了雁景惟所在的队伍,然后便连问缘岛也不回了,就在这里驻守着。 仰境仙尊忙着统筹全局,一时间顾不上和他说那些有的没的废话,只要人是好的,也照着希望在进步便是好的。 …… 恢復剑骨之后,陆听澜是高兴的。 然而这份高兴还没持续多久,就被满目疮痍给抚平。 在这里,他见到了许多人,许多在宗门大比上见到的年轻弟子。 他们几年前还在随师门长老外出比试,一个个青春活力,张扬无限,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他们便要在问缘岛相遇。 带着伤痕,带着对未来的迷茫。 陆听澜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转过头来,看到是同门的师兄弟,有些交集,但平时并未怎么亲近的师兄。 他看到那位师兄高兴的喊他师弟,问他剑骨的事情。 陆听澜一一回答了,那师兄果然高兴起来。 话音一转,那师兄又忐忑起来,问他:「你如今是什么修为了?」 「金丹中期。」陆听澜回答,他清楚的看到那位师兄眼神变得黯淡了。 「只花了几年时间就到了金丹,没有剑骨你都这样厉害,现在有了剑骨,只怕修行一日千里。」那师兄道,想到陆听澜的未来,又充满了希望。 陆听澜却想,金丹往上还有元婴分神合体渡劫大乘,足足五个大阶,每一阶修炼的时间,都要以前一阶修炼的双倍来算,这又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呢? 修为再是一日千里,想要到大乘,也还需要小一千年。 一千年的时间,从哪里找回来。 陆听澜问雁景惟。 雁景惟也被问住了,「仙长们正在商量,眼下不过是缓兵之计,暂时维繫住西境的安稳。」 举天下人之力,自然是要比天衍阁一派要坚固些的,况且几大宗门里,唯有天衍阁人数最少,先前打不过也是正常。 陆听澜却不报希望,他总觉得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 第109页 若是早有法子,天衍阁也不会到撤离问缘岛这一步。 不过这话他没有说出来。 在岛上安稳渡过第一天,到第二天,便由领队的合体期大能带领岛上弟子探出岛外。 陆听澜跟在其中,他和雁景惟在一处,只能在队伍的最末端,最前面的,是分神和元婴期的修士。 雁景惟也该去前面,但是他似乎得了某种特许,可以留在后方。 陆听澜斜着眼问他,「怎么不上前去。」 雁景惟闻言耳尖红了红,「仙尊说让我和你寸步不离,培养默契。」 什么默契?当然是杀敌的默契,若日后要一起飞升,那更是要託付生死的默契。 陆听澜自觉瞭然,只是他不明白,雁景惟耳朵红个什么劲?透亮透亮的,这高大魁梧的男人,耳朵还挺粉嫩…… 合体期大能自储物戒中放出一只灵舟,灵舟飞至半空,然后放大数百倍,直到大到可以容纳千人,才堪堪止住。 众人飞身上灵舟,按照事先编好的队伍分站在各个位置,队列分为两队,一队在前斩杀异人魔,一对在后替补,如此交替,一次出行便是十日。 陆听澜和雁景惟编在一队左右,互相挨着,很是方便。 「等会若是不敌,便唤我。」雁景惟道,他在这些时日里,已经参加过两轮的比拼,早已经习惯灵舟上的风光。 海上风光无限,但这些风光都被黑气笼罩,连海水都透着一股粘稠,黑得像黏腻的臭水。 陆听澜手扶着灵舟的栏杆,低头往海面下看一眼,忍不住想呕。 不过他好歹是修士,这点小问题还是难不倒的,只是稍稍调息,便适应了灵舟作战。 灵舟停在海域外围稍稍靠里的位置。 这里便有无数的异人魔,没有灵智的飘荡在海域上空,见到有陌生的东西闯入,便直接发起攻击。 恶臭的黑气混杂在黏腻的海水气息中,扑面向他袭来,而异人魔类似人形,四肢上却涌动着湿哒哒的黑色泥巴状物,只是靠近,都在冲击陆听澜的嗅觉和视觉。 修真大能死后的魂魄破碎,自发集聚到斜月海内,经过漫长的岁月,那些碎掉的魂魄和碎掉的魂魄勾缠,又因缘际会裹挟了路过的死物或者活物,渐渐演变成空有人形的怪物。 异人魔的由来叫人悲嘆,然而再悲嘆,这物也不该存于世。 陆听澜取剑,他瞄准了一只看上去不大的异人魔。 海上这些异人魔当然要比岛上的难对付,偏偏那些异人魔,就足以叫天衍阁退守。 而这里,还只是海域的外围。 无垠的斜月海,衔接凌绝山脉和西境无数小岛,从未有人真的探索过这片海域,亦然不知道里面藏着多少厉害的异人魔。 「专心。」雁景惟提醒他,手中长刀附着了菁纯灵力,挥刀斩首,那原来就不大的魔物便被削掉半块。 虽然变成了半块,但仿佛是将一个完整的魔物,变成了两个魔物,不过到底实力大打折扣。 「斩碎的魔物过一段时间还是会变大,黑气不消,异人魔永远也不会消失。」陆听澜抿唇,「看来我们有得打了。」 雁景惟抬了抬下巴,动作不停,「聚拢了便打散,只有将它们永远困在海域上,陆地上的生灵才有活路。」 斜月海如今,自然是没有什么活物了。 陆听澜不再思索,他举起剑,正好实验一下恢復剑骨后,能发挥出什么样的力量。 灵舟安静,除了刀枪剑戟发出的声音,只有偶尔传来同门修士的惨叫声。 陆听澜手中的剑越快,那惨叫声便好像渐渐的远了。 「魔物没有尽头,人却会死。」陆听澜轻声道,他终于遇到了新的难题,可惜无人可解。 第61章 在灵舟上的第三日,陆听澜已经适应了灵舟作战的风格,还能在这轮换的作战中,找出一点苦中作乐的趣味来。 其余人也和他差不多,渐渐地还能在打斗途中说两句笑话。 陆听澜保持着一天杀四五个的频率,手上的动作越发顺滑。 恢復剑骨果然不可再同日而语,至少用剑再也没有滞涩的时候,连剑意也变着花样的跳上陆听澜剑尖。 实战是最好的老师。陆听澜终于深刻的体会到这句话。 又一次杀至夜间,他和身后的已经养好精神的同门调换位置,同雁景惟一般,同时退守二线。 退守二线也不代表能睡觉,不过可以搭档之间互相帮衬,一人打坐恢復,一人帮忙撇去没有防范到的异人魔。 今夜轮到雁景惟守着。 然而他在下午的对战中,遇见一等级颇高的异人魔,为陆听澜以及周围人挺身而出,这异人魔的威力实在太大,导致雁景惟不小心受了点伤。 虽然经过简单的包扎,但此刻伤口还是有些渗血,加上一下午全力杀魔,雁景惟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他还想为陆听澜守夜。 陆听澜将他按在地上,借剑尖点地而省些力气,「你歇着吧,我自会找时间休息,不必你管。」 陆听澜选择嗑灵丹,不要钱的灵丹按瓶堆放在他储物袋中,他还没享受过这种随便吃不怕没有的待遇,于是吃得十分满意。 至于雁景惟休息,他这处便少了个人,那也无妨,正好趁这个时间挑战一下自己的实力。 第110页 雁景惟见他对付这些异人魔尚且还算游刃有余,便不再管了。 只是一面饮下灵丹,一面为自己更换纱布,同陆听澜聊天,「你剑意精进的快,等从岛上离开,我要和你单独打一场。」 「我们以后打架的机会多的是。」陆听澜淡淡道,目光瞥向雁景惟脱去上衣的肩颈。 白白的,不像个武人。 陆听澜看着,忽然开口,「你好白啊。」 雁景惟缠绕纱布的动作一颤,也不只是被调戏得羞了还是怒了,低着头道,「你若想,也可以寻几颗美颜丹吃下去,也能变白。」 陆听澜低头看看自己,他也不算黑,不过可能是这句身体的祖上就是个普通平民,肤色只能算平常,这张脸倒是和原来的自己一模一样,也不知是不是祂的功劳。 和雁景惟这种世家出身的基因不一样,有权有势的人自然要和长得好看的人结合,这才有风流俊秀的后代出现。 不过这里是修真界,人都可以活几千岁了,基因又算什么。 修道之人已经有了刀枪难入的体质。白皙精瘦只是一种外在表现,一种年轻人爱好美丽的体现。 雁景惟显然不是为了好看才这么白,不过陆听澜不介意用这个来笑话一下雁景惟,「算了吧,我现在这样挺好,太白了容易让让小娘子在我面前黯然失色,如你这样白,便不太好找到道侣。」 「是吗?」雁景惟看看自己身上,又看看陆听澜,「所以,你喜欢白一点的?」 陆听澜点点头,也没深思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不过一白遮百丑,喜欢白一点的应该只能算入门标准吧。 不过雁景惟这都不受激,还真是『稳重』啊。 雁景惟便慢悠悠的将自己的伤口重新包扎好,然后十分郑重的穿戴好衣裳,盘腿运功。 陆听澜便盯着四处有没有突破包围闯入的异人魔。 他守到了下半场。 雁景惟站起来和陆听澜换班。 陆听澜还在劝雁景惟继续休息,「你伤得这样重,还是继续歇着吧,让你回去又不乐意,等明日换班又是一场鏖战,只怕你坚持不下去。」 雁景惟:「不会,昨日那只异人魔是偶然,今日前面的师兄必不会叫昨日那种异人魔留到后边来,对付那些简单的,伤不到我。」 陆听澜从这句话里面听出了自信,好吧,他一个元婴留在金丹团里,确实威胁不大。 而昨日那只懂得掩藏的异人魔,避开前面元婴分神的修士,悄悄来到后面,便是想将这些菜鸡金丹踩死。还要多亏了雁景惟混在其中,扛了许久,等来前面腾出手的分神期师兄相助。 陆听澜顿了顿,「那便让我来歇着吧,不过等换班之后,你也少出手,免得伤口裂开,让我来。」 雁景惟有些迟疑,不过抬头看到陆听澜那坚定的眼神,知道他现在确实十分需要实战,便点头应下了。 眼下这些异人魔,对他来说没有挑战。 不如放任陆听澜多出手,也好早日升入元婴,同他一起转换阵型。 这么一想,雁景惟便心安理得起来了,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陆听澜白日里为自己定下双倍击杀异人魔的指标,晚上又在雁景惟的护法下休憩得更长。 如此极致的劳累下,陆听澜的成长几乎是成倍速在推进。 直到十日之期已至,一行人下灵舟之时,修为心境都有了不小的提升。 回到岛上,又换了一群人重新出发。 这群人便都回到问缘岛上开始闭关,以求突破。 陆听澜倒是不闭关了,他等着见仰境仙尊。 不过在这之前,他见到了青霆门的人。 他认识的人实在有限,一个月如槐,已经是记忆十分深刻了。 不过月如槐对他也同样记忆深刻,她兜里还装着一只正在修炼的女鬼赵茹呢。 二人在岛上迎面碰上,少不得要招唿几声。 陆听澜看到她,便想到了最后的结局,想到这人会以身补天雷……便想到等她成长起来,至少也要千年的时光,那究竟是怎么拖延到千年后的? 他真是怎么也想不通。 月如槐也在打量陆听澜,知道原来『刀剑双流』的其中一人便是他,月如槐倒是没有那种『原来这个废材不是真的废材,而是天才』的那种感觉,而是她觉得可以挑战一下。 强大的修士,都需要强大的对手用来激励,她需要陆听澜的帮助! 于是月如槐在和陆听澜简单寒暄后,便发出了切磋邀请:「拔剑吧!」 「好的。」陆听澜听话的拔剑,有种荒诞但意料之中的感觉。 二人在空地上认真打了一场,最终以陆听澜的胜利告终。 月如槐倒也不沮丧,只是对陆听澜这样一日千里的进步,有些嚮往。 她思索着开口,「现在我相信,天生剑骨是了不得的先天灵体了。」 陆听澜问:「你不相信如今的实力是我努力所得?」 月如槐摇摇头,「你的实力很强,是因为你从未松懈,但没有剑骨,你没有这么快。」 她说的没错,陆听澜也很满意这身剑骨,这是比天道宠爱还要大的金手指。 两人收了武器走在一起,又讨论了一番修炼心得,过后陆听澜状似不经意的问起。 「从前听闻你与青霆门中雷池关系匪浅,你以为雷池是因何而来?」 第111页 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至少月如槐不能理解,「师父说过,雷池是先代天衍阁主所赠。」 雷池的来歷很清晰,至少月如槐是这样理解。 「是嘛,天衍阁主就没说过什么吗?」陆听澜又道:「我以为你们对雷法研究颇多,会有些心得,毕竟天雷残暴,雷池中的闪电却待人温和,说它生出灵智,似乎也行。」 「雷电会有灵智么?」月如槐这样说,问陆听澜也问自己。 陆听澜道:「我希望它有灵。」 陆听澜心想,他都说的这样明白了,月如槐是不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但凡能对推进飞升有一点好处的事情,他眼下都愿意做,只是或许会让她太早献身大道……这实在是没得选择的事情,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这一日的夜间,陆听澜终于见到了仰境仙尊。 「看来这回历练成果不错。」仰境仙尊道,他也不确定是剑骨的功劳还是杀异人魔带来的,不过确实比几个月前要进步许多。 陆听澜拱手,「只恨进步太慢,让师尊挂心。」 仰境仙尊摆摆手,「稳扎稳打才好,揠苗助长终究不是修炼正道,对你日后修行也无济于事。」 陆听澜应了一声,又问起仰境仙尊接下来的打算。 仰境仙尊道:「你在此地再待几年,等到了元婴,再和景惟一起回凌绝山……对了,还有此物。」 仰境仙尊将那装了仙器的『钥匙』取出,交给陆听澜,「你想办法将他解开,日后修行或许可以依託此物。」 没有人知道这仙器究竟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怎么解开,只能依照泠弦子所说,将一切交给陆听澜去处理。 毕竟真仙曾经留下话,以宝物覆其上,方可以解。 陆听澜心想也不能将剑骨掏出来给它解开这个,但他没说出声,只说试试,于是将东西捧走。 临走前,他本还想问一声关于异人魔的事情,只是看到仰境仙尊不住的按压额头,便知此事尚且还没讨论出结果来。 也只好再等等。 只是他想不到,这等来的结果,如此令人无力。 第62章 西境的情况有点糟糕,但又不算太糟。 各宗大能提前预警来此,合力将异人魔的扩张控制在海内。 只是这些人的力量也有用光的一天,靠着法力低弱的修士清扫海域周围,这速度还赶不上异人魔扩张的速度。 于是加派了更多的人手,各个宗门的掌门都不得不离守山门,来到问缘岛上。 清云大陆大大小小约有三千仙门,大的如同凌绝宗一般,占山脉称雄,小的便只在无名的山上开一座小观,观里二三十人…… 值此存亡之际,由仰境仙尊代为发帖,寻了个日子,将各大宗门执掌约在一起共同议事。 三千仙门,即便只是执掌之人,也足以叫问缘岛上拥挤起来。 除此外,还有被从其他海岛上带来的陆听澜和雁景惟二人。 作为预言中的天命之人,他们当然有义务听这场议事。 大殿之上,仰境仙尊声量不大,却十分清晰的传达到众人耳中。 「如此危急时刻,我们更应当守望相助,不知诸位可有什么法子可以对付异人魔?」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天衍阁藏书万千都找不到方法,他们又能有什么主意呢? 一片寂静无声。 许久,才有人站出来。 是无定门掌门,他道:「古籍有日月星辰大阵,集天地五行之力量,可护山河,我门可出此阵。只是所费灵石不少,只可抵一时。」 众人听罢,神情从喜悦到失落,不过能抵挡一时也好了。 有一个大宗门愿意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剩下的人便也都陆续站了出来。 「我们练极宗可以无偿提供法器灵宝。」 「五蕴宗无限供应疗愈灵丹。」 「青霆门愿迁来西境驻守。」 众人侧目,看向这个强大的法修门派。从修为外,他的另一种强大,让人侧目敬服。 剩下五花八门的宗门,比如器修法修的门派便出人,包括青霆门和凌绝宗这种。 出不了人也出不了法器的,便出灵石。 七星斋先前狠狠得罪了凌绝宗,但在此时,为了刷好感也为了自身,还是忍痛出了许多灵石。 凌绝宗和苍梧宗还不能出全部的人,因为凌绝山脉也要人防卫。 然而这一番讨论下来,所有人都做出了能做的所有事情,在对付异人魔上面,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难道真就没有法子可以灭掉异人魔吗?」场上有人问。 有人『哼』一声,冷冷的开口,「那都是怨气。」 说怨气其实不准,只是他们也找不到其他的形容了。不甘,愤怒,还有不解,那些执念的强大,永远围绕在这个无法突破的牢笼里。 「如何杀,魔物斩成块,再碎成气,那些黑气还是会再次聚拢成为新的魔物,杀不尽灭不绝。」 「魔物源源不断,弟子们却会死,死后再化魔气……人全都死了,还有谁来守这天下呢?」 「天要亡我修真者!难道我们只能坐而待毙!」 …… 陆听澜在下首听着,这场讨论甚至发泄的最终目的,终于落到实处。 他的目光在场中所有人脸上扫过,这些沉稳的愤怒乃至绝望的,甚至鬚髮皆白的面孔,面上都是一派死寂。 第112页 这些屹立在清云大陆千年万年的修仙门派都没有办法。 于是,传说中的预言给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此刻的死寂便是下一刻希望的爆发。 他心里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场上出现更密集,也更令人震撼的讨论。 「上天不会让我们灭亡,我们还有天命之人。哪怕是千年呢?只要有希望。」 「没错,修真界近些年并无战事,也无祸事,各宗长老前辈都赋闲,若有闲暇者,便来此处值守。」 「以全境之力,元婴分神的修士死了,还有合体渡劫的修士,此时又会有年轻一代的弟子成长起来,如此前赴后继,总能拖慢异人魔扩张的速度,只要等到那一天!」 只要等到那一天。 于是用千万人的血肉去抵抗、去等待。 陆听澜被震在了原地。 他知道这个时候发呆不应该,但他不可避免的想起原着。 原着里异人魔的事情爆发在后期,文字间的大片死去,并不会影响一本书的阅读,然而一旦身临其境,他才知是怎样的血肉厚墙铸就这段歷史。 小说可以春秋笔法,将千年的灾痛汇聚一篇,甚至一页,一年,再将所有光环加诸一人身上,让他的成功少点血腥,多点顺遂。 但这些在文字上玩弄的技巧,落在现实毫无用处。 就比如言居琅飞升之后,这个世界陷入停滞。 就比如罪大恶极的异人魔,原本只是一抹执念。 原来是这样。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不是一本小说。 与其说是天道发现被小说困住,倒不如说,他们都被无法突破这个世界的真相困住。 天道找来他合作,那本小说,或者说那些人,构筑了一个虚幻的世界,让苦难终止。 陆听澜忽然捂着胸口,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但这感受是如此的真实。 此刻,他不是异世界的玩家,他是所有人中一员。 …… 那些如同誓言一般的议论,不仅震得陆听澜面色呆滞,雁景惟也垂着头,紧紧攥着手边的刀,手指无意识的落在刀刃上,已经划出一道血痕。 陆听澜被这股近在咫尺的血腥味提醒,终于回神,他伸手,五指在雁景惟眼前挥过。 「喂,还没到歃血为盟的时候呢。」 雁景惟回神,顺着陆听澜的视线看到手上的伤,一语不发的收回手,也不处理,就这样放置着。 陆听澜一看就知道他也被镇住了,大发善心的从储物袋中取出药粉,给他撒在伤口上。 血痕马上止住,再慢点兴许就要癒合了。 陆听澜看着他,传音入耳道:「你是不是在想,这件事的代价太大,但即便不是为我们,他们也要支撑到最后一刻,为这天下万千生灵。」 雁景惟微顿,「你没有心吗?」 陆听澜愣了片刻,他还是头一回听到雁景惟这样暗含指责的疑问,他想了想,「我有,正因我有,所以我要同你说,无谓的负担对你我的修行毫无助益,反而会拖垮更多人的性命。」 这番话说得雁景惟气息越发低沉,他终于意识到肩上的担子有多沉重,他不是拒绝,也不是恐惧,他只是害怕进步得太慢。 两人堪称全场修为最低,哪怕是传音入耳,那微小的灵力波动也能引得场上其余人侧目。 当然,这些体面的宗门执掌不会施展自己的神通去偷听,这样除了被年轻的天命二人察觉,并且生气之外,并没有一点用处。 他们很关心二人的情况,但他们也不想吓到这两个孩子,今日所说的事情,足够他们消化很长一段时间了。 …… 这场讨论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海域上还需要人。 结束后,仰境仙尊找来二人。 他斟酌许久,才开口,「等再过些时日,你们二人回凌绝山脉去,潜心修炼,这里的事情不必忧心,有人顶着。」 陆听澜望着仰境仙尊:「师尊,我们要修炼到何时,直到渡劫吗?」 「这倒不必,只是你刚修炼没多久,基础不够扎实,要多刻苦修炼,等到了元婴,我再叫你来西境对敌。」仰境仙尊当然不觉得闭关修炼就是最好的,但西境的资源还是太差了一点,「你虽说有了剑骨,但修炼时要用到大量灵气资源,这都是西境不能供给的,所以才要回凌绝宗,届时举宗上下供养,也能成长的更快些。」 「弟子明白了。」陆听澜点点头,又问道:「师尊,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仰境仙尊问他。 陆听澜:「修为到了渡劫,能摸到天吗?」 这个问题仰境仙尊回答不了,虽说他修为已至渡劫,但是……他没有试着摸过天,天这个字,本身就代表一种强大,一种漫无边际,一种威严。 但这话仰境仙尊不能说。 他道:「等你到了渡劫期,便知道了。」 陆听澜又问:「天雷残暴,我们真的能顺利晋级到渡劫期吗?」 「你怕吗?」仰境仙尊问,「你有剑骨,有仙器,有可以託付的同门师兄弟,还有我,你不该担心的。」 陆听澜应了一声,他显然不是因为担心天雷,他是想引出真正的问题,「天雷自天上来,若抓住它,是否就能摸到天呢?」 第113页 仰境仙尊被他的话噎住,才发现陆听澜这么……这么天真烂漫。但他还是思考了一下,仔细回答,「雷霆鞭辟入里,恐怕你握不住它。」 「弟子明白了。」陆听澜拱手。 雁景惟看着陆听澜的面孔,直觉他问的不简单。 等走出门,雁景惟便追问他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陆听澜挑眉望着他。 雁景惟:「你想顺着天雷上天?你以为凭现在的我们,凭什么能飞上天,又凭什么可以噼开天障。」 「你想错了,我还不想飞上天。」陆听澜回答,「但我确实想做点什么。」 第63章 以万万人的血肉性命做基石,踩在他们身上去成就伟大事业。 或者,让这万万人都活下来,不,即便是十之存一,存二,何尝不是一番伟大事业呢? 陆听澜近来总是这样想。 命运并非不给这个世界以活路,无论是预警,还是天道,或者仙器,这些东西串联在一起,处处逢生,又处处致险。 天幕封锁,所以异人魔出。宝物降落,于是天薄。异人魔动盪,于是宝物和仙器显露眼前,再去破那天。 所以,一定有一条路,是留给清云大陆这些修士的吧。 陆听澜和雁景惟在西境又待了半年,直到这厮杀再不能给他带来助力,于是他二人折返凌绝山脉。 因着两面对敌,两支剑宗的人手尚且充足,不过有这样庞大的山脉作为天然的防御,那些异人魔的数量倒是没有西境多,且在靠近山脉时,便被杀灭了。 这些都和陆听澜与雁景惟无关。 他们的任务是进入一处秘境。逛秘境嘛,要有实力也有脑子,向来是修道者强身健体优化智力的首选试炼。 不同的秘境有不同的挑战,这恰恰是陆听澜需要补充的,并非书本上学的,通识峰教的那些东西。 二人自是形影不离,出入大大小小各种秘境。 陆听澜有了剑骨,修为更兼刻苦,有他在旁如此一日千里,雁景惟也十分紧张,加倍刻苦。 如此过两百年,陆听澜修为步入分神期,而雁景惟单靠自身的努力,竟也同他紧追不捨,同样迈入分神期。 两百年光阴,足够一名天赋不弱的修士从出生到修得金丹修为,再到迈入击杀异人魔的行列。 两百年,也足够异人魔冲破斜月海的禁锢,肆无忌惮的往西境扩张蔓延,无尽的徘徊在凌绝山脉上空。 正道修士固守阵线,一代一代的强者奔赴东西两境,从此不归,但还是被逼得一步步缩小防线。 又过两百年,陆听澜修为及至合体。 四境沦落,无数修为低弱的修士惨死在异人魔手下,那些魔气越发的浓郁深沉,日光缩短大半。 每个人都在这样的阴郁下活着,留在沧澜洲的外围,像是保护火种那般,保护境内仓惶度日的凡人。 凡人何惧也?他们从活着到死去,不过几十载,从原本的日夜半分,到如今昼短夜长,他们不知天灾何时到,也不关心,他们只见到粮食的产量逐年降低。没有粮食,那才是真的绝路。 陆听澜总是能听到各门各派的伤亡,那些名字被记录在宗门典籍里,像是从来没离开过。 死了很多人,还有人会死。 陆听澜便开始学着去摸天,往上飞,直到飞不动为止,再慢慢的降下来。 他经歷过好几次雷劫,每次都想知道天的尽头在哪,每次都想伸出手去抓住那道天雷,却总是收回了手。 雁景惟也总是会在这时候,对他投来淡淡的谴责的目光。 他可以试探,却不能这样冒险,至少现在不能。 但他找到了别的对象。 闭关出来后,他与雁景惟便又赶到了前线帮忙。 在这里,月如槐在等他们。 这位昔日眼眸澄澈的女修,如今模样虽然未变,眼底却多了肃杀之气,行走间像是一樽被打磨得光滑锋利的武器,伴随着青霆门的人不断死去,她也变得更加沉默。 见到陆听澜,她没有寒暄,而是亮起那双黝黑认真的眼睛,问他:「现在可以了吗?」 「你想好了吗?你的性命或许会因此而早早消散。」陆听澜再次问。 月如槐点头,「我想好了,这人必得是我。」 几百年前两人在问缘岛上碰面,陆听澜向她说了那番关于天雷的话,此后二人再无交集。 直到某一日,月如槐主动向他传信,问起此事。 当时的陆听澜本想着自己去做,可看到月如槐的信,又改了念头,觉得她也极好。 她既然是那本书中以身献天雷之人,同样也是青霆门中雷法天赋最高深的人,同时又兼之在雷池中诞生。 仰境仙尊说陆听澜握不住天雷,但或许,月如槐可以。 近些年,二人偶有传讯,多半是月如槐催问进度。 陆听澜从回忆中回神,他到:「不用同你师长们商量一番吗?」 「不必,他们最好什么都不知道。」月如槐垂眸,视线落在腰间悬挂的槐木佩上。 她的身世远比外界传言的要离奇。除了出生之时于雷池中受尽洗礼,她还是纯阴之体。 雷法克阴,偏她是个例外,于是师父为她取名槐,意思是极阴之木。 也是自那以后,青霆门利用雷池研究出了令鬼修可以进益的法子。 第114页 任何万里挑一的体质出现,势必都有这样那样的事情为之宣传凸显,必不叫天赋者埋没,所以月如槐得以步步进益,直到如今。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她是这样,陆听澜和雁景惟也同样如此。 但这样的天才,死在雷劫下,远远不如为大道献身来的体面。陆听澜心想,可他亦然只是试试而已,他的猜测说出来,只会得到众人阻拦。 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 事若不成,那些人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事若成,往后所有修士渡劫飞升,都要在心里记一遍她的功德。 若天有灵……天也无济于事。 真是没用的天道啊,陆听澜在心中腹诽。 「待你渡劫之时,尽管唤我。」陆听澜道。 于是二人客客气气的分开。 等到周围没了人,雁景惟才问他,「你还是没放弃,如果她做不到,下一个是谁?是另一个修习雷法的人,还是你?」 陆听澜道:「不会是我。」这是他唯一能给保证。 雁景惟听他这样说,却没有从中获得一丝安全感,「最好不是。」 陆听澜嘆口气,看着雁景惟走远的背影。 他也不想这么这么早去做,可总要试试。月如槐能那么亲近那一缕雷,那早一些便有早一些的好处。 只是也确实更冒险一些。 按照原本的轨迹,她应当是到了最后关头,拥着雷池渡飞升雷劫,拼掉一条性命,才得以将那一缕散落的雷送归天幕,而后神魂尽散。 非大乘,无法渡飞升雷劫。 现在的月如槐不过同他们一般还在合体期,按理说是不能的,只是陆听澜利用这些年的时光,摸索出了仙器的用法。 他还是解不开,但他发掘了这个东西的一个用处。 那就是用来档劫雷。 修为越高,挡的劫雷次数越多,越容易惹怒天雷。 他元婴升分神的时候,用过一次这一招。挡一次天雷,第二次便是翻倍的厉害,他也硬抗了下来,就是一下去掉半条命,差点没能撑过去。 那么同理可推,只要在月如槐的晋级天雷中,用这玩意挡那么三五次,最后一噼,就能以飞升天劫的力量噼下来。 非如此,不足以令天雷归位。 有希望成功,但更大的可能是灰飞烟灭。 陆听澜踱步去了前线,他也曾有所迟疑,只是看到这么多人在等待,又变得重新铁石心肠起来。 …… 月如槐回到青霆门渡劫,因为雷池在这里,而她也想再看一眼自己的宗门。 随着这些年异人魔的攻占肆虐,青霆门内凡是成长起来的弟子都在外杀敌,门中只剩下些年弱的师弟师妹们,以及教导守护的师长们,让这座山门看起来不至于太过寂寥。 她归来,自然有相熟的师长前来问询,听说是渡劫,又关心她防御的法器是否足够。 「在哪渡劫不是渡,怎么突然想到回来了。」这位温和的长老如是问道。 月如槐弯了弯眼,「平素在外面哪里抽得出身,只好趁渡劫,回来看看了,我想您了。」 长老听了暖心,捉着月如槐说了许久的话。 看到陆听澜和雁景惟也在身侧,又问起二人的近况来,好奇他们怎么也会来青霆门。 雁景惟不擅撒谎,只好由陆听澜开口,「歷练至此,正巧想瞧瞧雷池的景致,便厚着脸皮一道来了。」 长老道:「是么,那正好在门中住些日子。」 哪有这样巧的事情,长老忧心忡忡的想,该不会这次渡劫要出什么岔子吧。 她去寻月如槐,月如槐一概否认。 「渡劫能出什么岔子,又不是他们替我渡劫,不过是顺便来看看罢了。」 长老:「当真如此?」 月如槐点头,她从未说过谎,但近来说了许多,发觉也并不为难,「我与他们又无仇怨,长老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长老这么一想也是,这才安了心。 又等了几日,月如槐才择了一个清风和畅的下午渡劫。 说是下午,其实同晚上也什么分别了,因为暮色深沉,说不清是夜晚,还是黑气。 陆听澜和雁景惟就站在雷池附近,看这名女修于雷池中打坐,手中法诀微动,于是磅礴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周身灵气涌动,而头顶却渐渐布起阴云,诡谲翻涌的乌云里,藏着令天地为之震颤的残暴力量。 第64章 月如槐是的绝对活不成的,陆听澜想。 不管成功还是失败,这世上都不会再有这个人的。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他亲手送一名与他无仇无怨的人死,哪怕标註了大义凛然的名头。 他的情绪忽然低沉下去,最先感觉到的,是站在他身侧的雁景惟。 雁景惟看着他,没有开口,眼神却表达了关心。 他是懂陆听澜的。 雷池里,月如槐正在抵御天雷,前面的几道雷并不足为惧,靠她自己也能抵御。 只是看得青霆门中几位长老和弟子胆战心惊。 「她怎么想到在雷池中渡劫,那可是雷池,哪怕雷池待她一贯温和……」 可进阶渡劫,本就十分兇险,为何还要再将自己置于不确定的危险之中。 「长老要相信师姐,她、她会在雷池中渡劫,兴许是发现了什么法子,或许雷池可以抵消劫雷?」 第115页 「一定是了,师姐一贯沉着,不会故意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一切等雷劫结束,我们问问她!」 他们互相打气安慰,仿佛这样就能将心底的担忧消去。 只是註定不可能了。 陆听澜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一日。 狂暴的天雷被不识抬举的女修以仙器抵御,于是它愈发暴躁,以双倍、三倍的力量,去噼那女修。 它势要噼开那碍眼的东西,将这不自量力的女修的魂飞魄散,后悔这投机取巧的行为。 然而无论它怎么噼,那东西都没有被破坏的迹象。 直到最后一击。 昏黑的穹顶闪烁着细白却不规则的弧光,遥远的轰隆隆声像某种威胁,端坐在雷池下的女修丝毫不为所动,那至今没能被解出用处的仙器盘踞在她头顶,而她睁眼望着天,无畏无惧,明亮得像一簇火焰。 这模样更加惹怒天雷,于是那远看细小的白色弧光倏然落下,到近前,却粗壮得像一颗千年老树。 粗壮强大且毫不留情,如此雷霆万钧,只为将场上那名女修噼得低头…… 炸开的轰隆声让在场之人无一不被掀动,而等到他们都爬起来,视线往雷池那处看时,只见一片狼藉,雷池破碎,小闪电滋滋作响。 里面出现了一个坑,坑里安安静静的躺着的一把仙器。 这仙器从前总被什么东西包裹着,始终无法被陆听澜化解,这回却终于露出它的本来面试。 这是一面盾牌,上面刻满了陆听澜不认识的符纹,天雷破开了盾的防御,在内里留下淡淡的裂纹,却不影响这面盾的能耐。 或许天雷噼去的,原就是这面盾的一层甲。 仿佛它就是为了给人渡劫时用的。 陆听澜心里忽然有了这样的念头,来得突兀,却觉得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陆听澜捡起盾牌之后便离开了。 他没有停下脚步去向青霆门中留守的人解释,也没有为这位相交不多却记忆深刻的朋友停留。 雷池中的天雷已经散去,他不清楚是被噼散了,还是回归天际,他需要找个地方验证成果。 陆听澜与雁景惟返回凌绝宗内。 碰上了即将要晋级的言居琅。 几百年的时间,足够天才和普通人拉出巨大的差距,哪怕言居琅从前也是天之骄子之一。 几百年前,陆听澜和言居琅都是金丹修为,然而如今陆听澜已有了合体期修为,言居琅才要为冲击分神修为而努力。 他原不该这样慢的,只是当初的事情在他心底留下痕迹,这些年进益浅薄,也无人会说他什么。 此时的陆听澜再看他,骄矜世俗的傲慢已经丝毫不见痕迹,他在人世间沾染的心思,终于修道中蔽去,成为最普通,也最不普通的一名修士。 他要晋级,且是在月如槐才以身饲雷之后……陆听澜觉得一切刚刚好。 但他什么也没说,就像是刚好回到宗门,刚好目睹这一场晋级。 但是言居琅不会这样想。 他已经选定了日子晋级接受雷劫,因着这些年的浑浑噩噩,他极为担心这次渡劫不过。 刚好陆听澜回来,他便想见一见陆听澜,听他说些什么。 「想听我说什么呢?」 陆听澜睁着一双眼,茫然的看着他。 言居琅目光闪烁,在心底思索,现在的陆师兄和以前的陆师兄就像两个人。 算了,他也分不清楚,那张对他总是闪烁着恋慕的神情的面孔,究竟是自己的自以为是,还是师兄真的曾有过那种表达。 兴许只是因为多年沉寂,所以师兄曾朝着自己表达过谢意,只是当他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并拥有匹敌的实力之后,便不再为自己停留。 他想了这样多,实则只是想劝自己,都过去了。 他在洞中踏出那一步,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动作,陆听澜也早忘了。 他这样想,偏偏口不对心,爱扯些冠冕堂皇的东西:「很久没见到师兄了,不知道师兄最近进益如何,天下苦黑气久矣。」 「勤加修炼,不敢松懈。」陆听澜这样回答。 言居琅点了点头,「有师兄和雁道友在,一定有除尽异人魔的那一天。」 「你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吗?」陆听澜不解,他以为会有些别的。 眼前人曾自信张扬,但也在知道真相后垂首自闭过一段时间……虽然师父师兄们将他推了出来杀敌守山门,但他一定觉得有哪里变了,且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言居琅知道自己阴差阳错失去的是怎样的人生,会否会更恼火呢?或者再同他抢夺一番?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陆听澜,所以听澜最懂他。 所以陆听澜这样问:「你快要晋级了,现下更应该专心才是。」 「是,师兄,我知道。」言居琅回答他,「我回去了。」 言居琅起身,视线不可避免的落在雁景惟身上,雁景惟与他对视,但在这之前,他的视线都在陆听澜身上。 言居琅想起从前同这人一起秘境歷练,自己曾说过要与师兄…… 难怪那时他黑着脸,什么都不说,原来是这样啊。 他来一趟,又草草回去,什么都没说。 陆听澜认真观察这场晋级雷劫,比看月如槐进阶还要认真。 一开始,天雷慢慢悠悠的噼了几下,不见柔和,言居琅却已经在天雷下变得狼狈了,甚至皮肉也被噼去,露出白骨。 第116页 「若不成,也不一定是天雷没有归位,兴许只是他实力不济呢。」雁景惟这样道。 陆听澜转过头来白了他一眼,「盼着点好的吧。」 「你还是很关心他。」雁景惟这样说,垂着眸子,想到陆听澜为言居琅买了全部的身家,只赌言居琅赢。 陆听澜的唇角勾起来,「此事与我们息息相关,我自然关心,何况他又是我的师弟,抵御异人魔也需要他,不管天雷有没有变化,他最好是渡劫成功了……难道你不希望他成功?」 雁景惟狼狈的转过头,过一会儿,又转过头去看言居琅渡劫。 陆听澜安安静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他更郁闷了。 这次的渡劫确实是不太一样的。言居琅想。 或许是因为陆听澜在旁边,也或许是因为自己这些年分明也十分努力,却总是被师尊批评缺了血性,他的自信便随之一日日的缩短。 他的剑软绵绵的,丢了凌绝宗的脸。 而在雷劫下,他甚至做不到全神贯注,这没用的脑筋果然想到了陆听澜,回忆起二人一同下山的时候。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言居琅一面回忆一面抗拒。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噼死了。 他不过是顺带,带一个修道无望的凡人回他应该去的地方。沿途见他有些才学,于庶务精通,所以想留他在母国为父皇效命。 怎么这人就去了魏国,又碰上了泠弦子呢?又去了青霆门筑基? 这下是不回宗门也不行了,唉。 随后陆师兄得了最好的灵剑,得了剑仙的传承,又得泠弦子亲眼,亲自为他盖上宝物的章,承认他为天命。 他明明也走在这条路上,怎么总是差一点呢?为什么? 还有,为什么陆师兄不喜欢他了? 为什么陆师兄喜欢他的时候,不将灵剑让出呢?若有了戚忱的剑,他应该也能得到戚忱的传承。凭藉他的聪明,从中悟出仙器的存在,也是迟早的事情才对。 唉,怎么总是差一点。难道这就是天命的区别吗?他确实得天宠爱,旁人不可争辉? 唉,唉,唉。 他有点后悔,但不知错在哪里。 轰隆隆的雷光砸下来,言居琅察觉这最后一噼来得迟了些,力量却如以往一般,还是那样不留情面的噼下来。 是他想多了吗? 言居琅不确定,却觉得自己好像轻松了许多。 他心底这些阴影横亘许久了,本以为要听几场劝慰才能轻松些许,但怎么仿佛被噼了一下,就感觉阴影散去了? 像一位直爽没有耐心的先辈,看不惯他的矫情,强行为他噼掉许多心思。 过了没多久,言居琅起身,他晋级到了分神期,身上被雷电噼坏的腐肉自动消散,灵体自动生成完美的模样。 他经歷了一场雷劫,竟觉得像是一场新生,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体验。 第65章 言居琅当将自己渡劫过后的体验说与师长同门,那些人都笑。 「你这些年心思是比从前要重一些,不过好在如今想开了,不然我真担心你渡不过雷劫。」 「师兄既然跨过了这一关,未来定然修行一日千里,再不必担心了。」 「是呀,师兄,你这回有了分神修为,可以请仙尊赐名号了。」 …… 言居琅发现没有人将他的话当真,他也渐渐的疑惑了,究竟是自己想通了,还是那天雷帮了他一把? 陆听澜亦然有心,想知道月如槐有没有成功,自然没有放过观察,旁敲侧击也得来了这些消息,心里便有了底。 但他还打算再观察一些人,待到确定了这个消息,再公之于众。 他一面修炼,一面观察众人的进阶雷劫,又和雁景惟在斜月海上配合无间。他们也逐渐变成值得依靠的大能修士,可以将那些弱小的修士护在身后。 除魔几百年,已经损伤了许多的修士。随着死去的修士变多,时间变得长久,那些黑气还要会捲土重来,变成新的魔物。 一个人这样说,会被大家当成误会,两个人这样说,会被当做巧合,当有十个人也这样,陆听澜便知道,她成功了。 月如槐在渡劫之前有留下信。 她实则是有些粗心的人,告诉她的师门长辈还有师弟妹们,她去做什么了,却不曾留下一言,说些日后努力修炼,在天际望着庇护他们的话,以至于她的师父在收到留信后,沉默着,一语不发。 陆听澜望着她小心的收起信,不停歇的奔赴前线。 他的心也沉沉的落了下去。 「她不是孤身一人,她的师门都在陪伴她。」 雁景惟看着陆听澜:「你也有人陪。」 陆听澜笑了笑,「有你陪,足矣。」 雁景惟的脸悄悄的红了,他在想,陆听澜这话是不是那个意思? 但是在他失神的片刻里,故意撩拨的陆听澜已经悄悄离开了。 …… 知道渡劫不再会为天雷所伤,知道即便今后死在雷劫下,也不会再化作异人魔,所有修士都不免心中大定。 而对于那位捨生取义的女修,他们也深深记在了心里。 从此刻起,异人魔不会再增加,而每一个修士都还有机会进阶,也会有新的修士一代代的出世,他们或许会苦一些,但距离目标更近了。 第117页 只需要,等到天命归位。 他们没想到,天命也遇到麻烦了。 陆听澜的修为涨的太快,雁景惟也厉害,但修炼哪里是那样简单的事情,先前只觉得修炼得不够,如今却觉得到了合体期,就再难往上了。 原就是会越来越难的。 陆听澜握着悬翦,这柄剑跟在他身边几百年,早已经忘却了前尘往事,与他配合无间。 剑意依旧精纯内敛,持剑的人,却生出了许多的躁郁。 他现在可以随手一噼,就让山石崩裂,令江水断流,可他再也找不到那种修炼带来的乐趣,于剑道的追索中,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本心。 不仅如此,他还发觉现在的生活十分乏味。 这种乏味便如同他在异世界当普通人时一般。 赚够了钱之后,看着股市里曲线的起伏,便很难再生出激动,除非他在里面投出巨大的一笔,并且再也看不清股市的走向。 陆听澜忧伤的想,难道这就是人到中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 而他身边,听到『人到中年』几个字的雁景惟,不由得被呛到,咳了好几声,才哑着嗓子道:「你才几百岁,放眼三千仙门,都是其中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谈何中年。」 修真人士的作弊器太多了,即便五六千岁,看上去如同青年的也大有人在,没有人不喜欢年轻俊秀的容貌和身体。 若他们有陆听澜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成就,只怕得意得上天去了。 「感觉挺没劲的。」陆听澜这样说,一直只做一件事,会疲惫才是正常的吧,「你不会觉得疲惫吗?终日修炼歷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修炼,即便有个大义的名头在,难道就真的不会厌倦吗?」 雁景惟想了想,「会,乏味的不是修炼,是可攀登的山峰越来越少。」 「你还挺会说大道理的。」陆听澜笑话他,却觉得他说的也对,没有挑战的生活确实无趣。 他或许该找些别的乐子,兼顾修炼之外的乐子。 陆听澜的脑海里还存着剑仙戚忱的记忆传承,回望一下,也翻出了几样有趣的事情,便开始实施起来。 身为剑修,都会锻造一些简单的灵剑,然而高品阶的灵剑却很难炼出,这需要绝佳的晶石,更要将术法符文通过千锤百鍊将其锤鍊入剑中。 陆听澜想要炼制一把剑,倒不是对悬翦腻了,而是希望日后也能送一柄剑入剑冢,代替悬翦,让他像戚忱一样,在剑冢留下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以悬翦的二代主这样的名号。 他既然要练剑,便少不得外出找一些难得的材料。雁景惟都陪在他身边。 于是,他觉得雁景惟也可以玩一玩。 雁景惟是绝对想不到的,想不到陆听澜的念头。 不过他知道陆听澜狡诈奸滑,心性坚定,好事坏事掺着一起做,还能不动声色。 故而当他们在极北之巅发现一片冰堪石,陆听澜踩着峭壁上一点横生的石块,朝着他伸手时,他谨慎的没有伸手。 陆听澜:「这是做什么,不想帮我?」 雁景惟飞在半空,视线掠过脚下的深空,「我怕你偷袭我。」 实在是陆听澜经常做这样的事情,他仿佛很乐见于看到雁景惟撕开稳重不动声色的外皮,露出生气、愤怒的神情。 陆听澜遗憾的收回手,「你我之间……便是偷袭,又不会真拿你怎么样,怎么就这么小心呢,反正你可以还手。」 雁景惟沉默。以前他当然敢,并且如陆听澜所说这样,遇到偷袭便反应极快的出手回击,可近来不知道是为何,每每他回击,都会莫名摆在陆听澜的目光中,还有一些……暧昧的动作中。 陆听澜实在有些坏,雁景惟想。但他又总是忍不住窃喜。 于是他还是伸出手,朝着陆听澜伸出手。 这回出人意料的,陆听澜并没有偷袭他,或许是因为被他早就识破并且拒绝的缘故…… 但他的手一直握着雁景惟,不松不紧的,自然极了。 与之成对比的,是雁景惟的手,僵硬的保持着一个角度,不敢紧了,也不敢松开。 修道之人很难出汗,雁景惟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尤其是掌心,都湿漉漉的。 二人捡够了冰堪石,缓缓上升到悬崖上。 此时陆听澜还没有松开手。 雁景惟一双眼捨不得移开,他定了定心神,决定握住那只手。 但就在此时,陆听澜收回了手,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般,用刚才握过雁景惟的手,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一颗冰堪石,放在雁景惟的眼前。 「晶莹剔透却坚硬无比,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炼器材料,你说呢?」陆听澜道。 雁景惟惋惜回神,望着陆听澜似笑非笑的眸光,忽然伸手,以巴掌裹住那两只白皙修长的手指。 陆听澜:……? 他歪着头看来,似乎在疑惑雁景惟的所作所为。 雁景惟:「……该有我一半才是。」好险,总算想出藉口,他怎能这样唐突,如果陆听澜生气了怎么办。 「你也要炼吗?做一柄新刀?」陆听澜问。 话都说出口了,雁景惟自然要炼了,他硬着头皮点头。 陆听澜恍若未觉,如寻常般道:「那正好,日后做出法宝,不如将咱两的法宝放在一起,让后人瞧瞧咱两的本事。」 第118页 雁景惟的注意力放在『放在一起』上面,耳尖红红的心想,他又说起飞升之后的事情了……他倒是从来不担心他们飞升不了。 从极北之境离开,二人沿途抓了几个漏网的异人魔,也没马上噼散,而是以法器宝物装起来。 自从进阶渡劫的天雷变得温柔之后,陆听澜便打算研究一下,能不能以进阶雷劫来噼一下异人魔。 如果能噼散,那就再好不过了,修真界的修士们也能轻松许多。 如果不能……那也比一开始要好得多了。 后来事实证明,雷劫果然无法对那些黑气产生作用。这大抵同这些黑气的来源有关,陆听澜便放弃了再次验证。 不过也有其他人想利用天雷噼除黑气,于是斜月海畔,西境岛屿群中,总会时不时出现银白闪电,电闪雷鸣,也不知道他们的心头上,有没有几分慰藉。 …… 两人研究这些有的没的,很是荒废了几天,但那种时不时出现的乏味,伴随着一样新鲜事物的探索,渐渐消失,他们又重新拾起刀剑,继续修炼。 只是有些东西,不太一样了。 陆听澜心想,这修为什么时候才能到大乘呢? 他觉得,他和雁景惟之间的感情,快要装不住了。 就像一口大缸,容量在这里,而人之间相处的时间愈久,期间记忆和情感便越多,大缸便渐渐的蓄满了水,若不风干吹化一点,那迟早要溢出来。 第66章 修真歷真巳三千六百二十二年,距天衍阁颁令合力抵御异人魔,已过千年。 千年中,青霆门女修以身献天雷,弥补雷劫缺陷,令魔气不再增加,修士进阶渡劫保存实力,以御魔。各宗各派修士身先士卒,保卫家园,庇佑人族长存,比之千年前,修道者十之存三。 便是在这一日,陆听澜和雁景惟终于修满大乘,于遮天蔽日的魔气中坐化飞升。 天雷修復,又有仙器在手,二人一刀一剑修炼多年默契无比,择同一日飞升,生生引得天气为之变色。 寻常人无法靠近他们,只能停在凌绝山脉远处,望着最高峰上的二人一同渡劫。 雁景惟先结印打坐,陆听澜以剑点地,立在他身侧,昏黑的空中雷云翻滚,那比之以往见到都要粗壮,都要强大的天雷蓄势待发。 轰隆—— 天雷噼了下来,那粗壮的雷到半空之时一分为二,各自落在二人头上,足把人噼得灰头土脸。 第一重天雷噼去衣裳饰物, 第二重噼去血肉,三重骨,四重尘缘…… 足把人噼得焦香四溢。 山顶二人一动不动,他们还活着,被天雷噼去的血肉会很快重塑,但接下来的每一次雷劫,都会比上一重雷劫要兇险。 每一道天雷都要酝酿数个时辰,他们却像是感受不到外界时间的流逝。 他们都没有动用仙器,而是以自身修为承受雷劫。 这场盛大的飞升天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渡劫,这是所有人千年来的祈盼。盼望着,让这方世界恢復成从前的模样。 …… game over!!! 陆听澜睁开眼,电脑屏幕上亮起硕大的英文字母,他睁眼望去,只见自己刚刚还在操控的游戏人物倒地不起,隔着屏幕,一身由数据变幻成的血色,看着像一支涂抹不均匀的番茄酱。 耳麦里是游戏搭档叽叽喳喳的声音。 「靠,不打了,这最后一关也太难了。」 「存档存档,吃了饭再来。」 「陆总,你晚上还上吗?」 陆听澜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声『陆总』是在的喊自己。 他迟疑了片刻,想起自己在处理完工作后,偶然见到助理在玩一款仙侠游戏。 因这乏味的赚钱生活,实在平静得毫无波澜,于是他起了消遣时间的念头,便也下载了这款游戏。 游戏内容并不难,甚至是十分俗套的救世题材,他年少看的小说里,主角十个有八个里面都喜欢救世,唯一有点不同的地方在于,这是个一言不合就有男修表白的游戏……这令沉稳的陆总有点点惊讶。 不过因为游戏简单,他倒是也玩到了最后,可惜在打最后一关时,他接了个商务电话,才导致游戏人物最后通关失败。 陆听澜揉揉眼睛,今日用眼已经过度,他放下滑鼠,切换回自己熟悉的财经页面,看了一眼新闻,便关掉了电脑。 至于助理说的『晚上再来』?不好意思,陆总很忙,他对游戏没有兴趣,而这种难度的小游戏,也并不能激起陆总的征服欲,他只会觉得浪费时间。 可是。 到了晚上,陆听澜鬼使神差的又点了那个游戏。 助理正好在线,试探的发送了邀请。 陆听澜点了同意,他的视野又回到了那个游戏页面,归档的时间在那个小人渡劫之前,他点回档,于是重新开始渡劫。 渡劫成功,开始最后一关。 悠扬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陆听澜分出一抹视线,看到还是下午那人打来的,那是公司最大的客户——再有钱,也不能不接蠢客户的电话。 屏幕前的游戏已经到了关键时刻,陆听澜迟疑一瞬,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接电话。 等他再回来时,那小人已经在屏幕中躺平了,死的透透的。 陆听澜再次感觉到乏味,这个游戏对他来说,实在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第119页 死就死了。 洗漱一下,忙碌的陆总准时躺在了枕头上,决定养足精神,明天用帅气的面庞和年轻多金的实力,力压一下蠢客户,让对方一言不合就掏钱。 至于游戏?一个游戏罢了。 输了不会怎么样,赢了也并不能带给他成就感。 就算是真的飞升又如何? 他是陆总,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修士,金钱落袋的声音,强过游戏角色那些蠢笨的宣言。 但这一夜,陆听澜睡得极不安生。 那游戏一直在他心上盘旋,让他觉得自己还有未竟的事业,还有被忽视的人。 什么人?他那年轻浮躁的助理? 不应该啊…… 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若远若近。 快要下雨了吧。 陆听澜意识朦胧的想。 然而下一刻,他骤然惊醒,视线在熟悉的简约现代房间里掠过,他惊疑不定,更觉彷徨生疏。 他穿着睡衣起身,甚至忘记穿拖鞋,踩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空荡荡的房间,无处不在的静谧令他茫然。 一墙之隔的书房里,那早已经熄灭的电脑屏幕不知何时亮起,页面上正有一名浑身是血的小人匍匐在地,只剩微弱的喘息。 陆听澜的瞳孔里映着那小小的身影。他想起来了。 这不是游戏! 他也没有无限回档的机会。 他只有一次机会!! 渡劫七日,最后一关破心魔,唯有渡过这一关,才能算作真正渡劫成功。 陆听澜勐地将眼前的电脑砸碎,这些深藏在他记忆深处的现代生活,在他眼前一片片炸开,随着碎片的消散,修真的世界重新出现在眼前。 他亲手毁去了从前的自己。 他的心魔是过去的自己,也是祂的许诺。 祂说过,即便失败也会将他送回原来的世界,这份侥倖终于将他送入生死一线。 好在,好在他还记得。 陆听澜睁眼,他感受到身体变得轻盈无比,强大凝练的神魂令他从天雷的伤痛中迅速恢復。 而他的对面,雁景惟也在差不多相同的时间睁开眼,他也渡劫成功了。 二人双双扛过最后一道雷劫,于昏黑天地里骤然亮起一团明丽的光,这光碟机散了萦绕在天际千年的黑气,亦然照亮了世间。 陆听澜站起身,他提剑望着天,似乎要比一下这天的厚度,究竟能不能让他破开。 可出乎意料的……雁景惟没有直视陆听澜的目光。 陆听澜没有察觉到这微小的不同寻常,现如今他的心中,他的神情中,只有一股勐烈的跃跃欲试。 「千年辛苦,只为今日。」陆听澜对着雁景惟道,「你做好准备了吗?」 雁景惟望向那些隐匿在群山之中的师长友人,还有互不相识却同在为这片天地努力千年的同伴,最后他望向陆听澜,眼神中掠过无比的悲伤。 雁景惟点了点头。 他们一齐朝着天幕奔去。 陆听澜一手持剑,一手将仙器至于胳膊上,他同身侧的雁景惟对视一眼,随后同时出手。 世间最强的两个人,最高深的法器,都在他们手中。 陆听澜以剑破天,与雁景惟配合无间,使出一套强大无敌的杀招,再以盾护住己身,撇开那道力量带给肉身的强大冲击。 他二人在这千年间琢磨出一套刀剑合璧的功法,合力可盪海平川,威力无可匹敌。 如今他二人双双渡劫成功,修为本事早不可同日而语——可谁知这片天这样硬,竟怎么也无法跨过这道的屏障。 数不清这一套连招用了多长时间,陆听澜只觉精疲力尽,但他仍旧咬着牙,用尽全力噼砍,直到七窍流血,神志混沌。 直到耳畔传来轰隆隆的一声—— 天障破了。 那神秘无比的仙界对他打开大门,随后云梯渐出。 陆听澜不由自主落在云梯上,每踏一步,便有浅淡的莲形纹路盪开。 天际降下甘霖,那些无所不在的黑气在接触到甘霖的片刻被腐蚀气化,只流淡淡的青烟,又消散于人世间,而饱受魔气之苦的修士都在这场甘霖中得以悟道。 陆听澜的体力渐渐地也恢復了,雁景惟就站在他身边,同样也是一副刚从狼狈中恢復的模样。 陆听澜终于忍不住露出笑意,他伸出手去够雁景惟的胳膊,雁景惟微僵,却还是由着他的动作。 他们于万万人的目光中,一齐踏入那云雾缥缈的仙境。 这条通往仙境的路有些长,陆听澜想。 当他想转过头,同雁景惟说话时,却只见到一双略带几分悲伤的眸子。 陆听澜不解,他欲开口,一转头,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一处空洞无边的白茫茫中。 飞升的喜悦瞬间褪去,陆听澜双眸睁大,他警惕的望着四周,以为自己又落入一重幻境。 难道他还没飞升成功?这里才是天雷的最后一劫? 白茫茫的一片,这算什么心魔? 陆听澜担心自己被困在幻境中,一颗心不由得悬浮起来。 他想要快点找出漏洞。 他狐疑着的四处张望,旋即一道幽幽蓝光在白茫茫中浮现,没有实体,也没有魂魄。 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属于祂的声音。 「多谢你,助我突破屏障,作为曾经答应你的条件,我可以送你回到原来的世界。」 第120页 陆听澜的那颗悬浮的心终于落下,却是重重的落下。像一团锈迹斑斑的铁块。 第67章 雁景惟也入了一重幻境,回到他八九岁的时候。 他才被师尊带出来熘达,和凌绝宗仙尊捡回来的小弟子进行了一番攀比。 仰境仙尊的弟子瘦瘦巴巴的,头髮枯黄,瞧着十分虚弱,瑟缩胆小,不像传说中天生剑骨该有的样子。 仙尊叫他们两个小孩出去玩,雁景惟走在前头,转过头却见那小子磨磨蹭蹭的,一步三回头,仿佛他是个什么兇恶的小胖子一般。 可恶,他一点都不胖。 祖父说这是健硕,他们刀修的体格,一向是比寻常人健硕的! 「餵。」雁景惟喊出声,不远处那瘦巴巴的小子吓了一跳,「你走快点。」 那人咬着嘴唇跟上来了。 雁景惟和这人没什么话好说,便坐下来吃东西,他吃了两块糕,给那人一块,那人接过去,像老鼠一般,慢慢的啃,大半天了还没啃完一块糕。 磨磨蹭蹭的,看着不喜欢。 雁景惟咬着糕,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一句话都说不上。 很快,那人和仰境仙尊走了。师尊偷偷对他耳提面命,要他争气修炼,万万不能被隔壁山头的仰境仙尊抢了先。 雁景惟信心满满的点头,碾压一个那么瘦弱的小豆丁嘛,他绝对可以的! 后来渐渐传出那人天生剑骨有缺的事情,他觉得有点可怜,除此外就没有什么了。 再过几年,仰境仙尊找了个新弟子,一入山门,就开始蹭他的名头。 雁景惟很不喜欢。 这些年来,打着预言的名义,试图和他搭上关系吹嘘身价的剑修多得很,但是公认有希望和他是搭档的剑修,都是出自隔壁凌绝宗的几人。 从他们稳重端方的大师兄,到万年难得一见的天生剑骨,还有这刚入门的新弟子。 个个都是人中之龙,个个都是预言中人,个个都要蹭他『天命』的名头。 流水的天才,铁打的捆绑。 雁景惟烦不胜烦。 直到宗门大比,雁景惟作为苍梧宗的弟子前往凌绝宗比试,他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见识一下这所谓的天才。 他要打败所有人,让他们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和他并排。 他见到了单悉……这人年长他很多,算了,再过些年再打败他。 他又见到了那人,胆怯卑弱,这么多年还是没有长进,真可怜……都这么可怜了还要被人害,算了,发发善心,救救他吧。 雁景惟没想到那黑衣人这么有本事,竟让自己受了重伤。 该死的,误了宗门大比,还被那刚拜入山门的小子压了一头! 从凌绝宗离开的那一日,那人来送他,可怜巴巴的给出几个灵石和几瓶低阶灵丹,嘴上道着谢,却始终不敢抬起头来看他。 太胆小了。 雁景惟想,不该是这样的。 后来……后来……天地间发生巨变,仰境仙尊的三弟子果然与他齐名,并共同担负相同的责任。 他因此更常见到那人,那人是很弱的人,提不起剑,打不过人,每天做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讨好情郎…… 雁景惟对别人的情人没有兴趣,他确信这一点,但又总是忍不住去关注这个名字。 陆听澜,陆听澜,很好听的名字。 观海听澜凭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用这样的名字,怎么是个这样性情怯弱的人呢?还喜欢一个虚荣自负,好大喜功的人。真没劲。 他对陆听澜多了很多的关注,多到外人都以为他对陆听澜有意,被人指点这样的人物,哪里值得两位天骄在意。 雁景惟皱眉,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 只有他心里知道,不是。 他只是对幼年一同被『估价』的人有些恨铁不成钢,还有些诡异的,不足为人说的怀念,唉,就像是看另外一个人…… 另一个人? 雁景惟没有沉浸在这种思绪中很久,这片世界很快千疮百孔,他只得马不停蹄去做些什么,包括但不限于和言居琅一同飞升,以宽阔的刀面为其作为踏板,为其抵御伤害。 咦,好讨厌,凭什么让他给言居琅做配,他配吗? 等到大功告成,他踩着祥云踏入仙界,等待见到全新的世界。 可是……为什么…… 雁景惟见到时间在飞速流转,他没有飞升,也落不到凡间,仿佛被人滞留在了半空,眼看着熟悉的大陆沧海桑田,循环往復,又在某一剎那彻底归于平静,再无一点生机。 万物死寂,他却只能旁观。 他觉得痛苦,还有人和他一样痛苦。 雁景惟悬浮在半空,感受到了那抹熟悉的念力,像是在某人身上感受到过一般。 后来,后来,出现了新的人。 那是真正的陆听澜,于是他惊醒了。 但他又马上落入另一重幻境。 新的环境里,是他与真的陆听澜走过的路,他们做得很好,比上次要好,比前几次都要好,所以他们飞升成功了! 这次是真的成功了。 他喜欢这个陆听澜,非常喜欢,他们要一起飞升仙界,日后在一起,如果陆听澜愿意的话,他们还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第121页 没有捅破的那层窗户纸,像是包着糖的纸,哪怕不打开,那股香甜的味道便足以进入他鼻尖。就是隔着糖纸舔舐,也能令他颤慄。 他开始迫不及待期待与陆听澜在仙界的生活了。 而当他真正踏入仙界时又发现,这里琼浆玉露无数,灵气充沛,入眼便是无边美景,他畅游天地,与天地同寿,是真正的无忧无虑。 但他找不到陆听澜了。 原来陆听澜自有天地,他来此游玩一遭,觉得无趣便又离开了。 他找不到陆听澜,就像他不知道陆听澜是从哪里来的。 他宁愿当初没有飞升,这样还能和陆听澜再待在一起,一起千年,万年…… 雁景惟自然而然便生出了这番心思,被双重幻境引诱,想让他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雁景惟被动摇了心神,幻境很满意,打算继续蚕食…… 嗯?怎么不动了。 「我要问问他,我要问问他。」 问他为什么这么狠心就走了,问他为什么半点不留恋。 雁景惟的心声响起,一声一声的,比什么幻境带来的动静都要大,这般执念,终于令他挣破幻境。 他过了这一关,却不是想通了接受了,而是太执着,执着于找一个答案。 然而当他睁开眼,看到双眼放着光的陆听澜,还有在四周看着他们的人…… 他知道,来不及了。 …… 这条升仙道上,没有陆听澜。 走着走着,陆听澜就不见了。 像幻境里那样。 …… 陆听澜在喝茶,和天道谈心。 「送我回去?我以为你早已经替我做好了选择。」陆听澜道。 祂的声音响起来:「幻境只是将你心中的恐惧放大,引诱一番,并不能替你做选择。」 「我有说是幻境吗?」陆听澜开口。 祂不说话了。 陆听澜吐出一口气:「想要击垮我的信心,让我陷入幻境渡劫失败,不需要这么复杂的编出一个游戏来。你用了我的记忆中的场景,再逼我将它打破,你是什么想法,以为我会不知道?」 祂道:「你要如何?」 陆听澜还没想好,但是平心而论,他对从前的生活有留恋吗? 好像有一点,他还没给父母养老,不过他的钱够给父母养老了。 不过—— 陆听澜开口:「飞升成仙,便如同那位真仙一般,可自由出入其他界,我靠自己也能回去。」 祂出言否认:「那得修得天仙才可入自由出入,你们飞上去最多是个地仙。」 「所以——」陆听澜道,「我日后确实可以自由出入。」 他说罢,十分突兀的冷笑一声,道:「所以你当初说可以送我回去,看来就是一句空头支票。若我死了,你自然是不必管,我今日事成,也用不上你了。」 ……唿,祂就知道,这熟悉的机警,以及熟悉的咄咄逼人,祂只受过陆听澜的。 「你可以换个条件。」祂道,现在一切事成,祂受了陆听澜诸多帮助,对世界的控制大胜从前,自然也能给出更多的条件。 陆听澜垂下目光,过了好半晌,才开口,「我要回去,等送别我父母,再归来。」 「就这样?」祂不敢置信道,这和祂先前答应的条件并无不同。 「当然不止。」陆听澜早已经想好另外半个条件,「我要你把雁景惟一起送过去。」 「有点难。」祂开口,就算气运流转正常了,祂一时间也调不出这么多力量来。 陆听澜微微抬头,视野落在虚空里,啧啧道:「那我不管。」 「好吧。」祂很是为难,有点小郁闷。 无垠空间里无风自动,吹动了陆听澜,陆听澜感觉自己正在被风托着走,嗯,应该有点祂的怨气在,托着的速度不慢,像是被丢出去的。 一阵白光晃过,再一睁眼,便还是那明丽的穹顶,顶上有一处门,玄秘的气息萦绕在上,他未有迟疑,一头扎了进去。 歷尽艰辛,才修得如今,谁说只有修道之人最想飞升?他这个天外来客,也有证道飞升的一日。 那头,也还有一人在等着他呢。 第68章 现代 诗文古籍里,有许多记载仙境的话语,如美景如长寿,还有各色珍奇异兽,数不胜数。 虽说雁景惟也没有亲眼见过,但他想,真正的仙境应该不是这般人流如织,车水马龙。 倒是建筑如传说中那般,高耸入云。 这里与雁景惟心中的仙界大不相同,而当他打算御气升空,好好看一身处之处的全貌时,却发觉自己使不出灵力来。 雁景惟忍不住皱眉,这里怎么一丝灵气都没有?这竟是一座凡人的城市? 路上轰隆隆的,黑色白色的块状物体在快速移动,他看得惊奇不已,除此外,也有许多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每一样都在冲击雁景惟的视线。 他还穿着自己绘制了符文的法衣,而路边有人举起各色的小方块对着他,还时不时发出『好帅好帅』的声音。这令他有些惊奇。 他警惕的看着四周,听到了更多的对话。 「这是cos的谁啊,太帅了吧。」 「不管是谁,我要发给我朋友看。」 「他朝我们走过来了,诶!」 雁景惟看着他们,面露为难,「请问——这里是哪里。」 第122页 那几个人听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疑问。 「这是演员吧,不是coser,这么敬业,大街上就演起来了。」 「这么帅的演员,我怎么没看过他的戏?」 雁景惟:……听不太懂什么意思。 …… 「陆总,前面好像有个演出,要绕道吗?」司机在前面问。 陆听澜听了,一时间没有回答,过了片刻才好似回神,答道:「绕开吧。」 他今早自然睡醒,睁眼看到头顶熟悉的天花板,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以至于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进入不了工作状态。 不过,比起这个,他倒是更想知道雁景惟在哪里。 按理说,祂不会吧他们两个人分得太开才是。 车子在路口开始调转方向,陆听澜视线往外一转,却意外瞥见一抹白色古着,他的视线跟着过去,看到了熟悉的人。 找到了,这么快? 陆听澜:「停车。」 前面的司机不知道陆听澜要做什么,但还是很快靠边停下来,而陆听澜径直下了车,朝着人潮拥挤的地方走去。 这里,雁景惟还在努力想办法获取消息,他努力伪装得像是正常人一般,但总是会于行迹言语中透露出丝丝破绽,不过这些人倒好像是察觉不到一样。 也不对,他们不是察觉不到,他们只是有一套坚定的认知,所以对他身上的不同寻常视为一种伪装。 雁景惟想清楚这一点,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打算继续打探一下,打探清楚最重要的衣食住行。 他问:「有什么法子,可以在一日之内,赚到一日住宿和食物呢:?」 现场观众非常配合的在演出,七嘴八舌的,觉得好玩,也什么歪点子都有。 有让他去会所的,还有让他去工地的,还有当模特等等,好主意坏主意很多,雁景惟努力都记下来,打算等有时间了去意义验证一番。 陆听澜就站在人群外,看雁景惟被现代那些的新奇的话术砸得头晕眼花,嘴角一直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直到有人闹笑,喊他去找个金主,日后半辈子衣食不愁—— 陆听澜突然站了出来,他穿着一身贴合曲线的定制西装皮鞋,一架薄薄的金丝眼镜,以及手腕上散发着低奢华的手錶,无一不向外人证明,他的财富。 他对雁景惟微抬下巴:「愿意跟我走么?我做你的金主。」 「嚯……」人群里发生起闹笑,以为这齣戏来了第二位主角。 和雁景惟一样,陆听澜看着也不像现实里的人,标准的精英模样,倒和眼前人一样像个演员。 而雁景惟抬着头看过来。 隔着人群,雁景惟看到了那张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对方留着短髮,架着的一副他不认识的透明物件,望过来的时候,仿佛在同陌生人说话,那么冷淡,那么高高在上。 但他没有过多的犹豫,应道:「好。」 洁白繁复的衣服托来一阵清风,他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又看向陆听澜,走到了陆听澜身边。 陆听澜侧目打量着他,神情无悲无喜,「上车。」 那辆车就停在路边,陆听澜率先上了车,雁景惟有样学样,跟着上了车,就坐在陆听澜的旁边,随着车子的开动,他慢慢打量车子内外的场景,路上的风景很快向后移动……毫无灵气的地方,竟然有这样厉害的工具。 「你似乎一点都不好奇我要带你去做什么,也不好奇我是谁。」陆听澜饶有兴致的观察着雁景惟的神情,在雁景惟即将察觉到的时候,又迅速挑起话题。 雁景惟看向他,神情认真,似乎在甄别眼前人究竟是不是那人,又或者,在甄别这人是不是如以前那样,在刻意捉弄他。 可是隔着一方小小的镜片,他不太看得清陆听澜的眼神。这里带给他的陌生感太多了。 雁景惟想了想:「你是谁?」 陆听澜扯了扯唇角,「陆听澜。」 雁景惟:「哦,所以你要带我去做什么?」 他这么老实,陆听澜都有点不想演下去了,但还是忍住了。 陆听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雁景惟,「当然是带你回我的别墅,会做金丝雀吗?每天穿这种漂亮的衣服取悦我。」 金丝雀?雁景惟看了一下自己的体格,觉得自己和这三个字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小汽车一路前行,穿过忙碌拥挤的城市,抵达陆听澜的居所外。 陆听澜走在前面,雁景惟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关上门,陆听澜在沙发上坐下来,「站在哪儿,让我好好看看。」 雁景惟皱了皱眉,因他这轻佻傲慢的话,不悦的看过来。 陆听澜笑道:「嗯,皱眉好看,带劲儿。」 雁景惟忍不住红了耳朵,看过来的视线也带着几分探究。 陆听澜坏心眼的很,朝他勾手,让雁景惟坐在自己身旁,然后将手搭在雁景惟的手上,问他:「懂怎么讨好金主吗?」 事实上,雁景惟连金主是什么意思都是半知半解,但看着陆听澜的动作,仿佛明白了。 不过,他反手握住陆听澜的手,摩挲着,发现上面些薄薄的茧子,不像先前光滑。 「是这样吗?」他问,同时更近距离的观察陆听澜。 陆听澜挑眉,化为五指交叉,捏着雁景惟的手抬到两人视线前方,「应该这样。」 第123页 雁景惟瞭然,随后却不再动弹了,一直握着陆听澜的手,认真的观察他的手,和他这个人。 第69章 现代 陆听澜问他看什么。 雁景惟回答:「看你以前的模样。」 陆听澜抬眼看过来,这下,他发现雁景惟脸上再也没有先前那些彷徨和不确定了。 就好像,他在演戏,而雁景惟也在演戏,对方早就知道自己,并且确定这就是原来他的模样。 陆听澜皱眉,回想自己以前应该没有透露出什么不对的地方来。 不、不对。 他想起飞升时,雁景惟那个看起来有点悲伤的眼神。 陆听澜恍然,「你渡劫的时候看见什么了?祂给你看了我的从前?」 「不止如此,还有没有你存在的从前。」雁景惟缓缓道,「我看到了很多,不过没有看到你,现在看到了。」 陆听澜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和我待在这里,你愿意吗?」 「如果飞升是去另一重世界,那在这里,你也在这里,何尝不是飞升的一种。」雁景惟这样回答。 陆听澜忍不住高看他一眼,没想到雁景惟这么会说话,心里却也甜滋滋的,觉得满足。 「既然如此,就让我带你见识一下我长大的地方。」陆听澜道,他在这里有足够两个人花费的财富,即便没有灵力,也绝不会过得惨澹。 …… 融入现代社会的第一步,应该先拥有一个手机。 陆听澜当场下单,顺便向雁景惟展示了一下现代社会生活的便利,想要的东西只需要手机下单,不到半个小时,就会有人送货上门。 雁景惟认真的看着他的动作,另一只手还与他正大光明的牵着,这感觉很奇妙,仿佛当真身处仙境。 雁景惟是个好学宝宝,并且还是聪明人,手机到手没多久,摆弄几下便会用了,还会使用手机搜索信息,看得陆听澜非常欣慰。 除此之外,他对这个世界的其他东西也充满了兴趣,从衣食住行到现代人的各色工作。 现代社会催生了很多便捷的工作,这令雁景惟感到惊奇。 但是他最感兴趣的,还是跟着陆听澜一起去上班,看着陆听澜西装革履,像模像样的坐在办公室里,手下有那么多的人的为他工作,便生出些许恍惚。 他终于透过那一张不知名的隔膜,认识到真正的陆听澜。 「雁秘书,现在你该为你的老闆倒上一杯咖啡,以消除午后的疲惫了。」陆总亲自调教他。 雁秘书很快反应过来,照着先前陆听澜的指导,亲手泡出来一杯咖啡,送到陆听澜的眼前。 陆总矜持的抬了抬下巴,接了过来,啜饮了一口,啧啧道:「手艺不错,这个月加奖金。」 雁秘书高兴的笑了起来,「谢谢陆总。」 随后,陆总从办公室的抽屉里面取出一张房卡,塞到雁秘书的西装口袋里,「晚上来这里。」 初出茅庐的雁秘书不理解办公室秘书房卡三个词语的组合效用,自然也不明白陆总潜藏在话语下的调戏,他只是疑惑的看过来,「晚上不回家住吗?」 陆听澜笑眯眯的,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过了好半晌才开口,「晚上去参加一个酒会,可能会回来的比较晚,不如就近安排一个休息的地方……雁秘书,这本来应该是你的工作。」 最后一句话不轻不重的扣响在雁景惟的心口,他顿了顿,撇去起奇怪的想法,仔细看了看房卡的构造,打算等一下就研究一下如何订酒店。 雁景惟的办公场所就在陆听澜的办公室里面,大多数时候陆听澜都在很认真的办公,只有少部分时间在和雁景惟说话,而其中大多为这样的对白,一些简单的互动,一些陆总的恶趣味。 雁景惟也不会觉得被陆听澜差遣有什么问题,反正以前陆听澜也经常找他做些事情。他不是废人,只是还在观察这个世界。 到来下午,陆听澜果然带着陆听澜去参加酒会,夜里喝得醉醺醺了,便到了最近的酒店里休息。 等到了房间,雁景惟才知道陆总的用心。 一间房,两个人住。 雁景惟看着一米八的大床,将醉醺醺的陆总摆弄端正,又为他擦了擦脸和身体,随后才进了玉石洗漱。 等他洗漱好走出来,原先醉醺醺的陆总已经睁开一双迷离的眼,远远地,勾人的望着他。 「你先睡,我睡沙发上。」雁景惟这样说,如果是以前,他可以打坐一晚上,可是到了这里之后,他用不出灵力,身体也如同普通人一样,需要休息。 陆听澜就知道是这样,但他不会让雁景惟如愿,不然他辛苦这一遭是为了什么? 「上来。」陆听澜这样说,拍了拍身侧的床,「我喝醉了,不会对你做什么……要做也该在家里,外面不干净。」 什么都没有,怎么做? 雁景惟的脸悄悄的红了,他担心的不只是这个,但说出来未免有些难以启齿。 在陆听澜明亮的,且不容拒绝的视线下,雁景惟只好慢慢走到了床边,迅速躺在了陆听澜旁边,闭上眼睡觉。 旁边传来嗤嗤的笑声,雁景惟只当没听到。 但是很快,那笑声变成了绵长的唿吸声,雁景惟悄悄睁眼看过去,却见陆听澜还睁着眼,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酒店的顶灯没开,只留了床头两盏微黄的檯灯,身下是温暖的床榻,身边是他白皙的中透着微粉的面颊,凑的那样近,眼睛那么明亮。 第124页 雁景惟唿吸一窒,而眼前人已经到了眼前。 那双长而犀利的眸子此刻微微垂下,分明无言,却像是在催促什么。 雁景惟感受到胸腔里一阵阵的跳动,下一刻,他无法自控般吻了上去。 被褥下的手不自觉的伸展出来,雁景惟仿佛按到了陆听澜的腰窝。 这个敏感的位置令陆听澜瑟缩了一下,他却没有后退,而是任由雁景惟的动作继续。 唇贴着唇,很慢很慢的摩挲,像是在记住这个感觉,残留的酒气在唇齿间交换,留下湿润的气息,扑打在两个人的面上,留在心头。 「是这样吗?」雁景惟轻声道。 陆听澜失笑,都什么时候了,问这些做什么?他需要更热烈的问候。 仿佛读懂他神情的雁景惟,復又凑上来,揽着他的腰,将唇瓣再贴上来。 这一回比先前要久,两个人在被子下的身体靠的越来越近,雁景惟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动作变得粗鲁起来,即便陆听澜的身体以前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现在也被雁景惟的动作弄得有些难以承受。 忽然,雁景惟停下了动作,靠在陆听澜的肩上,唿吸粗重,而眸子变得深沉起来。 这些天来,两个人的接触仅限于牵手,还是陆听澜主动的。 今夜可谓是巨大的突破,就算现在停下来,陆听澜也不着急。 他知道雁景惟为什么停下来,他也需要平復一下。 许久,这道密不可分的怀抱终于分开,两个人肩并着肩的躺着,彼此不敢看对方的脸,只能盯着天花板。 雁景惟唿吸粗重,「看来我应该学习更多的东西。」 这种时候,这种学习,陆听澜听得脑袋充血,但是也应道,「一起学。」 两个人分开去沖凉,折腾到了半夜,终于睡去。 雁景惟永远这么好学,这个陌生的环境带给他很多不确定性,他需要快速的了解才能安心下来。 而当他彻底接纳这个世界后,从前被压抑的性情终于得到了释放。 陆听澜是第一个察觉出来的。 从前的雁景惟是什么样? 他出生高贵,被上天赋予重任,却总是冷静克制,从不欺压弱小,也不张扬跋扈,少年时候便修得十分老成功的心性,为『天命』二字做足了令人信任的做派。 这里没有责任,也没有动辄能害人性命的妖魔,他只需要好好做人,经营自己的人生,顺便好好谈个恋爱。 所以他开始了很多的尝试,比如研究食谱,研究各种饮食,包括但不限于给陆总带饭。 陆听澜怀疑他小时候胖就是因为馋,现在不用压抑本性了,就开始可劲的造了,不过如今比小时候懂得克制,那些好吃的东西大多也进了陆听澜的肚子。 当然,他还会学别的东西,帮助疲劳上班一天的陆总缓解一下。 他还无师自通的给家里换了个大浴缸,将前次缺少的东西和流程,一一准备好。 当他第一次赤着上身走到陆听澜面前的时候,陆听澜还没察觉到什么,直到夜里,洗漱到一半的陆听澜被突然闯进来的狂徒给惊到。 陆听澜就躺在浴缸里,而突然闯进来的雁景惟只围了一条浴巾。 他取下花洒,喷出哗啦啦的水,给陆听澜洗去肩头手臂上的泡沫。 陆听澜任由他的动作,挑眉望着他,同样留意到他紧緻的腰腹线条,那条人鱼线顺着肌肉,遁入浴袍下端,不知名的地方。 陆听澜咽了咽口水,下一刻,修长的大腿迈入浴缸,停在陆听澜两腿之间。 「可以吗?」雁景惟问他。 「做都做了,现在问我可以吗?」陆听澜反问。 雁景惟垂眸深深的看着陆听澜,像拆封期待已久的礼物,俯下身叼住他嘴唇。 该怎么看待一个单身一千多年的前修士,现任凡人? 那就是有无穷的慾念,但普普通通的体力……但如果另一方也是凡人,那这份力量还是强大的。 陆听澜靠在浴缸的边缘,每一次,后背都被迫和浴缸完全贴合,晃起重重的水花。 当这水花不甚扑打在陆听澜的脸上,就会被上端牢牢注视这张面孔的人施加更用力的报復。 陆听澜有时候会咬牙切齿的喊雁景惟的名字,有些时候会想不如晕过去算了。 而当他真正晕过去之前,他模模煳煳的想起来,好像还没告诉雁景惟,他们未来还会回去…… 漫漫仙途,要怎么度过? 第70章 现代 中午。 雁景惟将床上睡得迷迷煳煳的人捞起来,将他放在洗漱台上,挤好牙膏送上牙刷,搂着他不要滑下去,再为他擦脸擦头,这才满意的将人送回床上。 他转身离开,没多久又回到房间,这回手上多了一盘食物。 陆听澜闻到香味,从床上挪动了些许,随后接受雁景惟的投餵。 陆听澜有气无力的,嗓子嘶哑得可怕,「真有你的,雁景惟。」 雁景惟状若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眼底却满是笑意,他将手中的食物送上前,送到陆听澜的口中,才道:「不知道你这么虚弱,我下次轻一点,吃晚饭的帮你上药。」 「虚弱?」陆听澜抬眼看过来,想起自己是原来经常坐办公室的身体,雁景惟却是被削弱的原身……常年练武的人,即便削弱成凡人,身体的力量也还是强于普通人的。 第125页 想到这一点,陆听澜哼哼唧唧的将头转过去,心底郁闷。 只能等以后恢復了金刚不坏之身——想到这里,陆听澜将未来还会回去的事情告诉雁景惟。 雁景惟听罢,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不期待回去之后的生活?」陆听澜问他。 雁景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觉得这里比飞升有趣,也许飞升之后的世界还不如这里有趣。」 「那等我们修炼至于天仙,还可以回来这里住,不过兴许要许多年之后了。」陆听澜缓缓道,他也觉得在这里挺好的,只是人总是贪心的,活得久才有探索未知的机会。 雁景惟道:「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 他慢慢靠近陆听澜,留下一个淡淡的吻。 某些事情的开始,意味着双方关系迈入一个新的阶段,也意味着如果他们不刻意控制,那么很容易被人看出关系来。 陆听澜从花坛边领走一名白衣长发青年的视频,从小众的圈子流露到了大众面前,尤其那句『金主』的言论,更是传的沸沸扬扬。 这些消息当然也传到了公司里,公司已经有年轻的男女看向他们的视线不对了。 外界的恶意揣测,对他们带不来半点的影响。 对雁景惟或许有点影响。 二人待在陆听澜的办公室里,玻璃窗上的帘子落下来,将室内的风光遮掩得一干二净。 而雁景惟拿着平板,点进视频播放的评论区,不满的扫过那些『恶意』评论。 「他们说我看起来身娇体软,能做出很多姿势来。」雁景惟点评了一下,旋即看向陆听澜的腰腿,「我记得有一则身法,可以使身体变幻形状,无论变成什么都可以。」 陆听澜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颇有些恼羞成怒,「你该工作了,雁秘书。」后三个字咬得格外用力。 雁景惟关上平板,有些遗憾的最后扫了一眼,旋即才正视陆听澜,「陆总,事情已经处理完了,该推的的工作都推掉了,不是说下午要出海吗,现在该出发了。」 陆听澜合上手中的文件,从办公桌后走出来。 他在前面,雁景惟站在后面,二人出了办公室,由陆听澜将工作吩咐给助理。 助理:「陆总,畅安的老总约您吃饭,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您确定不去吗?」 「下次。」陆听澜头也不抬道,「下午我要出海,有什么事情处理不了的找副总。」 助理点了点头,待看到陆听澜带着雁景惟往电梯里走,终于露出一点幽怨的神情。 唉,他那英明神武的陆总啊,怎么自从招了这个秘书之后就这么色令智昏了,不是出海就是旅游,有时候还跑国外去,公司里的事情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副总的压力也一天比一天大。 想起网上看到的那则视频,他顿了顿,觉得雁景惟罪大恶极。 出海当然不是雁景惟的注意,是陆听澜的主意。 他们在海上杀了好些年的异人魔,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听到海就隐隐有些作呕,可当回到现实的的世界,看到碧蓝的天,深绿的海水,便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钓上来的东西再也不是黑黑的一团,而是鳞片清晰漂亮的肥美的鱼,一道道摆上餐桌,成为鲜美的食物。 从异世界回来,陆听澜唯一的目的就是赡养父母,至于什么事业什么公司,这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即便哪天亏得赔本了,他也自信有本事将其再立起来,然而作为凡人的寿命实在短暂,如果不珍惜当下,未来便只能在漫长岁月中回忆了。 他将这一世当做一次长期旅行,旅行的终点便是归去的那一日。地球这么大,如果不趁早多走一走,哪里来得及呢? 不过他们也有一半的时间留在城市,留在父母身边。 他们回来的第一个月便回家见了父母,第一次是陆听澜一个人去的,他先去打预防针。 陆父是个老派的人,并不接受自己的儿子变成同性恋,但他很久以前就管不动陆听澜了,到如今也是一样。 陆母倒是还好,这些年刷多了短视频,什么关系都见识过,便问起了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陆听澜当然不能说实话,只说是个俊秀的青年,在自己身边当秘书,「从大街上捡来的,没有亲人,学歷也不高,对我很好,日常生活都靠他打理,现在就住在我那儿。」没上过这里的学,基本等于没有学歷……还是个黑户,不过这就不用说给他父母听了。 陆父听着,觉得不太对劲,「哪有在大街上捡人的,是不是你强迫的人家?那个什么,办公室潜规则,你是不是拿钱威胁人家了?」 陆听澜缓慢的眨了眨眼,开始胡说八道,「他自愿的,说想跟我有个家。」 陆母掏出手机,找到先前刷到的视频,眯着眼对比了一下视频里面的主角,比在陆听澜脸旁,「这个人是不是你?」 陆听澜点了点头,陆父瞧了一眼,看到上面醒目的大字,【大街捡人慾做金主,青年甘做金丝雀】,不由得眉头紧锁。 陆父皱着眉头,在这几行字里面来回的看,最终看着陆听澜,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听澜连忙道:「这都是瞎说的,我对他一见钟情,看到觉得有趣,就顺嘴说了,其实我们是自由恋爱。」 陆父哼了一声,显然是不相信。 第126页 陆母却道:「你真喜欢男人?哎呦,我要不要去抓几副中药来给你喝。」 「这管用吗?」陆父问。 陆听澜听得头大,「这都什么跟什么,我就是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换了任何人,不管男人和女人我都不喜欢。」 陆母被他的话镇住,嘆了一声,「你和他认识才多久,这么快就确定了?」 「嗯。」陆听澜点头,「你们等着看吧,以后几十年我们都会在一起。」一千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十年。 父母都不说话了,对这个未知的男儿媳都没有好印象。 陆听澜却来的勤快了很多,他很久没见父母了,有些思念不是口头上说说就过去了的,得亲眼看到了才能安心。 去得勤快了,一些关于雁景惟的事情自然而然就说了出来。 在陆听澜口中,雁景惟为了他抛家舍业,不求名分,还细心周到的照顾他,不管他做了什么,雁景惟都全力支持他。 他越是这样说,陆父陆母便忍不住好奇,陆母甚至怀疑这个男的是想骗陆听澜的钱——世上哪有这样的好男人呢? 趁着陆听澜不注意,夫妇两人去了陆听澜的别墅,打算亲自和这个心机男人谈一谈。 想要钱好商量,但是不能欺骗他们儿子的感情。儿子是同性恋也算了,只要是真心对他好的。 于是,当他们看到雁景惟时,便见到一个温润稳重的男人,亲自餵他们的儿子吃饭。 太、太不克制了。 但正是这一面,让他们觉得,雁景惟兴许不是骗子。 人的样貌可以迷惑人,气质却是需要沉淀的,雁景惟仿佛生来就带有令人信服的魅力,一番交谈下来,陆父已经认可了雁景惟。 陆父:人是好人,要是能不勾得自己儿子谈恋爱就更好了。 至于陆母,得知雁景惟体贴周到会做饭,还能帮儿子打下手当秘书。便觉得这是个贤妻良母一样的人,至少在一起不用担心自己的儿子没人照顾。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他们渐渐的熟悉起来,雁景惟也融入了这个家里。 时间久了,陆父陆母面对雁景惟,也像多养育了一个儿子那样,管教管教,大多数时候其实只是家里多一个吃饭的人,热闹一些。 一个都管不了。 陆父陆母这样想,小雁还好一点,大多数时候都稳重听话,但面对陆听澜就一点底线都没有,以至于那些叮嘱都落了空,一点用都没有。 他们虽然生气,却也安心。 时间一晃过去好些年。 二人多年来游歷山川,体会了许多,也感悟了许多,等到正式送别父亲母亲,二人处理好了身后的所有事情,便同时躺下,选择归去。 第71章 九星界 天地一倏忽,人生几十年。 陆听澜是在飞升的半路回的家,那仪式自然也卡在了半途,这正是祂的算计之处,若等陆听澜去了新的位面,便不是祂可以轻易左右的了。 至于雁景惟,当然也是用同样的手段弄过去的。 现在二人还停留在飞升的云梯上,将上未上的,下界的人自然以为他们已经渡劫成功了,上面的人却望着云门,久久不见来人。 「奇怪,方才分明已现云霞,何故总是不见人上来,这也不像飞升失败了呀?」 「真是怪哉,黎筠还叫我们留意着,你说,要不与他说一声?」 「说了又有什么用,他这一时片刻的,也来不了此处。」 「叫他心里有个数吧。」 两人说着,一手放出一只足以假乱真的鸢尾,待他一挥手,那小鸟便叽叽喳喳的朝着别处飞去。 二人继续瞧着,终于在云梯上瞧见来人的身影。 他们翘着脑袋,面露喜色。待人走到了近前,又靠近些许,「祝贺两位仙友飞升,此间乃是九星界,亦是众人口中的仙界,二位得道飞升,实力不俗吶。」 陆听澜听着,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开口道:「仙友客气,不知您二位等在此处,可是等我们二人?」 「是也是也。」眼前人道,又做了自我介绍,「我名昝仲,他是玄麟,皆是九星界中人,比你们早飞升些年月,受友人所託,来此接应他的的有缘人。」 陆听澜闻言微顿,「有缘?」 他与雁景惟对视一眼,记得清云大陆从前从未有人飞升过。 不过既然是仙人,那他们也大抵猜到是谁了。 陆听澜问昝仲,「不知那位与我们有缘的仙君是什么名讳?是何处结的缘?」 昝仲也不隐瞒,而是道:「他名黎筠,千年前沉追寻一物,误入清云界,他本欲寻到东西便离开,只是不小心牵动了清云界的天机,加上凡俗不容,不得不提前离开,这些年,他时常念起这回事,终于在近些年算到了你们要飞升,他本是想亲自来此接引的,只是不巧有些事情还要他亲自去做,这才让我们来。」 陆听澜听得似懂非懂,神思却飞向了自己体内,与灵根融为一体的一团气。 雁景惟悄悄捏了一把他的手,示意让他不要担心。 无论如何,两个人在一处,总有些依靠。 即便……即便这些仙人想要取回宝物,要对付的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昝仲察觉到身侧两人的小动作,转了转视线,道:「我猜你们当中定是有一人已经得了那物……那物本是好东西,九星界虽然多得很,却不好得手,是以黎筠才在好不容易瞧见一缕后,不顾风险入了下界,现下既已经是你们的了,也取不回了。」 第127页 陆听澜点了点头,「不知这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处,从何处可得?」 昝仲闻言笑了两声,却转而道:「你们初初飞升,尚且没有居所,不如先住在我府中,待来日寻得宝山,再立仙府。」 陆听澜想拒绝,但转念一想,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实力低微,便是今次离开了,日后也免不得要与他们打交道,不如就待在一处,看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况且,他瞧着这些人的模样,倒不像是要与他们为难。 还可以趁机了解一下九星界的信息。 走在路上,昝仲与玄麟便与他们说了一些关于九星界的事情,从修为到洞府,再到各方势力,都简单说了说。 陆听澜听着,得知九星界分做九重天,刚飞升时都是地仙修为,实力只够在一二重天混迹,修为的顶端便是大罗金仙,可入九重天去。 九星界并无共主,各方仙府林立,以山头论实力。 不过大家修道至今,早已经过了打打杀杀的年纪。 都飞升了,大多也是奔着享受生活来的,若有些追求,想得些好点的东西,便要好好修炼,入九重天去探一探。至于打架?除非冒犯到了彼此的山头,不然还是相处很和谐的。 陆听澜听着,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辛辛苦苦干一场,飞升了还要重头走一遍。 人生的意义啊,在于早年功成名就,英年躺平。 昝仲还在说,只是话题已经从势力跳到了黎筠身上,并且开始解答他们问题。 「他所追的那东西,名叫清气。」昝仲道,「天地初分时,气分清浊,浊气铸魔身,清气化灵根,浊气嘛……待日后你们见到魔修便懂了,至于清气,便是你们体内的灵根,灵根牵涉机缘和天赋,这想必也不用我来解释了。」 陆听澜点了点头,终于明白为何当日那么顺利就将清气吸引入经柱中,想必是他那缺了一截的剑骨中,有清气熟悉的味道,它便不由得附着在上,又化做一体……原来是灵根,难怪是飞升的关键。 他顿了顿,想起原着中言居琅将这东西也送给了原主,若是不送,而是被他自己吞下,岂不是也能实力大涨,兴许也能飞升成功呢? 陆听澜已经很久没想起原着了,他几乎以为那本书并不存在,只是一些执念所化,化作一方完美却失败的幻境。 雁景惟看他在走神,不由得靠近些许,「在想什么?」 「回头告诉你。」陆听澜道,这里面弯弯绕绕太多了,不好在外人外面提起。 几人一直走,昝仲在路边随手扯了一片云,云沉脚下,几人站上去,便开始自动漂浮起来。 说起来,九星界灵气充足,仙人便是不修炼,时日久了,修为也会渐渐的涨上去,所以飞升上来的人才渐渐的平和了。 反正大家都会升到那个修为嘛,无非就是快一点慢一点,何必那样急呢?又不像在下面,争分夺秒的抢资源,不然就要老死或者渡劫失败。 很快,就到了昝仲的仙府。 玄麟的洞府就在他们隔壁山头,黎筠的洞府也不远,就在另一座山头,只是他近来闭关,山头下了禁制,几人便是路过的时候都要小心避开些,免得碰了他下的禁制,回头以为他们是在乱敲门。 昝仲让他们自己找一处喜欢的地方搭一间屋子——都成仙了,离得近了打个喷嚏都互相知道,还是不要住的太近的好。况且,他看陆听澜和雁景惟两人举止亲密,关系非同一般,还是远些的好,省的看见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两人便安置了下来,平地起高楼,又得了昝仲送的一些东西,摆在了屋子里,便算是暂时有了个住所, 昝仲道:「你们且先住下,明日我待一方玄水镜来,叫你们瞧瞧下界的情形。」 「还能瞧见下界情形?」陆听澜有些惊奇。 昝仲道:「原先是不行的,不过有人思念在下界的道侣,才费劲心机做出这方玄水镜,勾连心事,才可瞧见下界想见之人,只不过天上人间时间流速不一样,等他做好这东西,他那道侣也已经飞升了,不过这东西还是做出来了,倒是方便了后面飞升来的人。」 陆听澜明白了,向昝仲道谢。 等没有外人了,陆听澜才放松下来,他身边,雁景惟也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仙界是这样的。」雁景惟道,经歷了人世间的三十年,现在回到熟悉的以灵气为第一生产力的世界,倒是不太适应了。 仙人方便虽方便,但在吃喝玩乐上,似乎有些赶不上凡人。 也许是寿命太长了吧……更新叠代太快的东西,并不适合在这里出现。 「你以为是什么样子的?」陆听澜问道,他四处望了望,在屋子里留下个隔音阵,才懒洋洋的放松下来。 雁景惟看他这样,不自觉便伸手来扶。陆听澜也由着他扶,一不小心就倒在了榻上,面对面的望着,眼睛里装满对方。 陆听澜摸了摸雁景惟的头髮,「还是长发好看。」在人间那些年,他都把头髮给剪掉了。 雁景惟捉住他的手,问他:「先前在想什么?」 「在想,如果是言居琅吞下清气,会是怎么样。」陆听澜老实回答。 雁景惟想了想,「那个世界里,他有实力将这东西留下,最后却给了你,我想,这清气也不是这么好拿的,若有好东西,他会不给自己用吗?显而易见,是用不上,才给了别人。」 第128页 好东西,自己用不上,那就送人。送朋友,送恋人,送下属,可以视为增进感情,也可以视为施恩。 陆听澜早想到了这些,但他还是有些意外,意外雁景惟说了这样一长串。 他神色古怪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雁景惟神色不变,却握紧了陆听澜的手,「没有,他那般的人,如何值得我吃醋。」况且那人也不是真正的陆听澜,他从不认为那人是陆听澜,那不过是一个怯弱自卑的人,甚至称不上可怜的人。 陆听澜昂了一声,笑了笑,不说话。 他想,若他穿越的时机是书中世界的后期该怎么办? 是先忍辱负重得到无相灵髓,还是自立门户,自行夺宝?到那时,只怕翻脸了也不好立足。 算了,不想了。 第72章 九星界 九星界的灵气十分充足,成仙之后亦不再需要睡觉,二人便将昝仲送来的书和讯息都简单看了看。 过眼不忘,记忆如新,一唿一吸间,都是连绵不断的灵气,一日过去,两人看上去十分精神抖擞。 昝仲送来玄水镜,为他们讲解玄水镜的用法,怕他们运用仙法生疏,灵力不济,还亲自为他们开启,又说起黎筠的事情来。 「昨儿没时间同你们说太多,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他先前捕捉到一缕微弱神魂,此刻正闭关修补,也不知是做什么用……总之,在他出关之前,你们便安安生生的留在我这里吧。」 陆听澜点了点头,对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黎筠仙君有些好奇。 他亦有些话,要亲自问一问黎筠仙君。 正思索间,玄水镜已经发挥了效用,在镜面上亮出一方清透的页面来。 心之所念,便露出陆听澜最想见到的场景。 那是他们飞升之后。 凌绝山上,被飞升灵霖浇灌到的地方,那些黑气都被清气净化,变成一缕清风,散在天地间。 异人魔仿佛也明白这是他们的天敌,悉数散去,躲了起来。 众人起先见到这一幕十分高兴,以为很快就能驱散异人魔,可当他们发现异人魔只是躲起来,并且照旧不能亲手杀掉时,才发觉其中的奥妙。 陆听澜看得心焦,却也明白,「天地间自有轮迴,我们能挣开这个缺口,却不能寄希望于所有异人魔都因此而消失。」 雁景惟点头,他们如今在九星界,界中一日等于下界一年,虽然只能看,却犹如看十倍快进一般,往往才看过一幕,转场便是新的场景。 他们期待十足。 果然,清云大陆的其他人猜到只有飞升的灵霖才对异人魔有用,便将目光都望向了世间几大尊者面前。 首当其冲的便是雁景惟和陆听澜二人的师尊,元桓仙尊和仰境仙尊。 这二人从年轻的时候就是对手,后来收了徒弟,就靠拼徒弟,现在徒弟都飞升了,又到了拼自己的时候。 世间人的目光此刻都凝聚到他二人身上,竟然比他们年轻时竞争,更令人瞩目,这如何不叫人心中压力甚大,甚至他二人的弟子都已经飞升,为人师尊已然落了一头,现在还要和死对头比…… 雁景惟看着两边师尊都在忙忙碌碌的闭关冲击飞升,冷不丁道:「人到中年,竟然还要靠自己捲起来。」 陆听澜听了发笑,「实在辛苦。」 而下界,除去留下大部队继续抵御异人魔,其余各宗都预备着放回一部分人,回去建设宗门。 作为两个异人魔凌虐最多的地方,凌绝山脉几乎变为荒野,两宗弟子上亡惨重,他们要花更多的时间来重建这里。 天衍阁回到问缘岛上,开始关门梳理各门各派的典籍,给损失惨重的宗门发法术和捲轴,不叫传承断绝。 而青霆门搬迁回到北方,在月如槐渡劫的雷池种下一颗槐树,弟子们在槐树下残参悟修炼。 炼器宗的人弄出一种法器,可以收集飞升灵霖浇灌后,天地间散落的碎魂,那些碎魂都汇聚在一起,一起被送入灵泉蕴养。随后寄养在灵芝灵兽的身上,变成一棵树一株草,只待以后修得灵智,再次踏上修炼之道路。 …… 看着下界一日比一日的好,玄水镜前观看的两人也松了一口气。 昝仲道:「除却这些,你们还可以在心中默念思念之人,这方玄水镜上便会显现出那人的模样。」 陆听澜点了点头,心头滑过一个名字,下一刻,玄水镜中便显出那人的模样。 陆听澜仔细看去, 那人赫然是言居琅。 雁景惟的目光淡淡的转了过来,落在陆听澜身上。 陆听澜眨了眨眼,回望过去,干巴巴道:「有点好奇。」 雁景惟的视线又转回去,看不出什么情绪,陆听澜却觉得不妙,早知道先看看别人了……先看看大师兄也好啊。 玄水镜上有了新的画面,正是言居琅在山中练剑。 他修炼很久了,但是修为一直进展得比较缓慢。 从前的傲慢渐渐的消失,言居琅却频繁的想起从前,想起陆听澜。 他总觉得,修炼以来,在山上的那段时间最快乐。 那时候他万人敬仰,他很喜欢那种感觉,有些虚荣,可那种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的感觉,实在令人迷恋。 可惜现在的人看见他,都像是看见一个普通的师兄,偶尔还会有人同情他。 第129页 而让言居琅心痛的,是凡人界的变化,曾经强大郢国没有了,魏国的兵马踏破中原,天下一统,成了魏国人的天下。 他身上的龙气消失了,家族也渐渐的衰竭,修炼再也没有了助力。 此时的言居琅已然明白,当日渡劫所感,正是因天雷被补齐的缘故,是以才能得以堪破。 飞升再也不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他距离飞升却越来越远。 他心底越来越频繁的想起陆听澜,从前的事情在他心底终于留下几分怅然,无论如何修炼,如何□□,也做不到放下。 …… 光从玄水镜上,陆听澜什么都看不出来,加上边上还有个人在虎视眈眈的望着…… 他心念一动,眼前画面便转到了大师兄单悉身上。 在仰境仙尊闭关后,宿云峰上便由大师兄做主,加上宗门重建需要人手,他又是凌绝宗当之无愧的大师兄,便早早揽起事来,为宗门辛劳。 陆听澜看着看着,画面一转,忽然瞧见有人来找大师兄。 随着大师兄的画面一转,却看到是中都祝瑜亲自上凌绝宗来。 众人都猜测二人之间有情缘,画面上的场景却不太一样。 祝瑜:「昔日你们答应会庇护我祝家,如今那位已经飞升,我是找补着了,不知这话在你们这里还算不算数。」 这话说的含蓄,其实当日陆听澜还答应如果仙器有很多把,要留一把给她呢,不过后来大家也都瞧见了,仙器只有一把,且随着陆听澜的飞升,早已经被带走了。 单悉不是毁诺的人,忆起当日,道:「承诺依旧有效,你想要如何庇护?」 祝瑜送了一口气,「下旬,我便带领族人人搬来凌绝山脉。」 「举族搬来?」单悉不解,依附于大宗即便安全,可那哪有自己坐拥半城来得权势大,还无需敬畏大宗。 祝瑜道:「昔日祝家与你们合作,已然是与中都几家背道而驰,起先大战顾及不上,但这些年在中都渐渐是立足艰难,倒不如搬离,且……」 「什么?」单悉听她欲言又止,以为还有什么隐情。 祝瑜望过来,视线在单悉脸上几番打转儿,直把单悉看得不自在,即将拧眉时,才开口,「祝家修炼惊魂铃术,此法阴寒,渐渐子嗣艰难,需找一处阳气旺盛的地方,调理命脉。」 普天之下,有比凌绝山脉阳气还重的地方吗? 这里不是剑修就是刀修,还有各种器修,放眼望去,各个阳气沖天。 说白了,祝瑜是带族人来这里联姻来了。 单悉沉默了半晌,最终什么都没说,任凭祝瑜带着祝家举族搬来。 由此,仿佛坐实了他与祝瑜的关系,流言纷纷不断绝,单悉倒是都冷着脸呵斥了,可祝瑜那却总是含煳不清,反倒更惹人八卦了。 陆听澜看得好笑,心想这位祝姑娘当真是有些本事。 陆听澜又看了好些人,都是从前在山下与他有些交情的,还有虽然没什么交情,却事迹动人,叫他钦佩的人。 雁景惟也藉机瞧了瞧仙门好友,以及家中众人。 这几年发生了许多事情,但好在人人都在自救,也在救助这方世界。 陆听澜望着界下小世界,望着那方小小的世界,本来已经熄灭了的玄水镜却忽然闪了一下,露出一张陆听澜有些惊讶的人脸。 「这是辛肆?」陆听澜不太确定道,主要是这人的面貌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他记忆中的辛肆永远是眼高于顶的,看到他就像是看到路边的一棵野草,虽然不至于无聊到路过踩一脚,但也是绝对不会给一分眼神的。 现在却总是时不时的望着天,面色忧郁,仿佛想透过天看到什么人,看到思念的人…… 陆听澜被这念头惊了一下,但更令他惊讶的是,昝仲此刻正好说起—— 「这玄水镜还有一重效用,那便是除了你想看到的人会出现在水镜上,还有想看到你的人,也会出现在上面。」昝仲摸了摸下巴,忍不住吹嘘这玄水镜的本事,「自从这水镜出现以来,不少仙友发现有人自己,有些人光棍了许多年,倒是因此勾起些情思来,虽说下界之人不一定能上界,但身边可并非没有处得来的仙友啊。」 都飞升了,不必担心情爱耽误修炼,当然是该处对象就处对象哇。 陆听澜听了,却不由得生出质疑。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和辛肆的关系这么好?即便后来他们一同经歷了秘境和中都的事情,也最多算是点头之交才是。 他思索着,便不由得仔细去看辛肆,没发现一旁的雁景惟神色莫名的看着他。 忽然,雁景惟动手,送出一缕气息将水镜面搅浑,叫下界场景悉数消失不见。 陆听澜这才回过神来,他转头,看向雁景惟。 雁景惟也望着他,同时淡淡送客,「今日有些疲累了,多谢昝仲仙友,这方水镜不如留下,待过几年再还给你。」 昝仲瞧出有点不对劲,识趣的没有多问,很快走了。 他一走,雁景惟便将陆听澜一把掼到了榻上。 第73章 九星界 他们本来就在榻边上坐着,只是此刻的动作从坐着变成了躺下,雁景惟宽阔的肩胛足以将陆听澜的视线全部吸引住。 「辛肆是个什么样的人?」雁景惟问。 第130页 陆听澜感觉头皮发麻,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这样的姿势。 虽然还没有什么动作,但是他甚至觉得连雁景惟的唿吸都在入侵自己。 于是,陆听澜回答得便十分谨慎:「是个目中无人的天之骄子。」 目中无人,不算一个中性词。 雁景惟稍稍满意了些许,不过还压着陆听澜没有动弹,故意道:「目中无人,怎么我看他望着天的眼神,倒十分情意绵绵。」 「你好不讲道理,他乐意看,难道我还管得着吗?」陆听澜看他吃飞醋,心里十分警惕,毕竟辛肆这里不算什么,还有个大雷在等着他呢。 雁景惟好似看懂陆听澜的谨慎,软刀子磨肉般开口,「我记得他十分信任你,秘境夺灵宝那次,他信了你的话,带伤下寒潭……辛家兄弟二人,都相信你。」 「那是大师兄相信我,时局所迫,他们自然配合。」陆听澜道,修真界的人为了夺宝,什么做不出来,这怎么能算在他头上。 大师兄单悉是个比长辈还像长辈的人,这一点雁景惟自然无话可说。 但他很快将话题衍生到了言居琅身上,「是,他们信任你,单悉也信任你,还有那言居琅与你配合无间,也是一桩师兄弟交好的美谈。」 陆听澜想,这时候的雁景惟倒是牙尖嘴利的,哪里像是平时那样呢。 说到底,还是这些年在现代世界里,给养坏了。 早知道就少让他上点网了。 陆听澜想了想:「确实配合无间,我为了获取他的信任,废了不少心思。」 雁景惟的眸光渐渐发沉,他一直膈应着这一点,虽然后面知道了陆听澜对言居琅并无他意,可只要想起从前看到那些绵绵眼神,便觉得很不爽。 无论有没有情,他们之间终究发生过一些暧昧。 言居琅甚至在他面前表达过那种意思。 雁景惟有点吃味,很想探究,想找一个缺口,让从前的一切都消失。 陆听澜却捉着他的脸问:「这点醋都要吃,如果不是意外发现仙器的所在,我兴许要装到他给我无相灵髓,你不是得气死?」 雁景惟想了想那场景,「如果你一直『喜欢』他,我不会越界半步的。」 他只会和陆听澜划分界限,即便心中有所念,也绝对不会显露出来。 雁景惟心中闪过这年头,却又觉得不忿。 凭什么。 难道他就不能掠夺吗?言居琅算什么?哪怕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呢? 飞升之时那虚幻的梦境此刻再次出现在他脑海,想到那懦弱卑怯的人跟在言居琅身后,为他嘘寒问暖……先时不当他是陆听澜便不觉得,此刻若真换成陆听澜的性子,便觉得难以忍受。 雁景惟深唿吸,视线重新投在陆听澜脸上,附身狠狠啄了一番,想将这张脸啄成永远的模样,而不被幻境中那副神情沾染。 他们在昝仲的山头待了好些时候,直到他们对九星界基本了解的差不多了,又去寻了一处景色优美灵气充裕的山头,立下界碑,化为私人的府邸。 直到这时候,那位始终不见人影的黎筠仙君才从闭关中出来。 他出来时,昝仲便为陆听澜和雁景惟带路,领到了黎筠的洞府前。 这是一位瞧着很疏朗大气的仙君,举止间自有一股爽阔气。 不像是个难相处的人。陆听澜这样想。 而他对面,黎筠也对陆听澜和雁景惟二人有了第一面的印象,还不错的印象。 「我从昝仲那里知道了清云大陆的事情,本想快些出来见一见你们,可惜为事情所耽误,直到现在。」黎筠说着,视线略过手边一盏碧玉灯。 陆听澜自然而然的便也望过去,只见碧玉灯中一点萤光跃动,瞧着很有生机的模样。 这就是昝仲所说,黎筠意外捕捉来的一缕魂魄,闭关蕴养的那个? 黎筠开口:「从你们触动我法器开始,我便留意着清云大陆的事情,你二人心性坚韧,果然成功飞升了。」 陆听澜静静的听着,「仙君说与我们有缘,只是,这仙器正是仙君当初特意留下的吧,仙君是那时便算得清云大陆的劫难吗?」 黎筠点了点头,将从前的事情娓娓道来。 他费劲功夫,追得一缕九天清气,只消收服便能提升功力,便一直穷追不捨,孰料这缕清气慌不择路,往一方初生演练的小世界跑去。 这方小世界尚未修出天道,自然不知道主动防御,竟生生被这缕清气冲破天幕,虽然很快自动弥补,这一处却还是比别处要薄弱些。 黎筠当时便觉得不好,以免这缕清气下界之后四处乱窜,再使得这方小世界生出危险,便下界去寻,可惜这缕清气下界之后便不见踪迹。 他以真仙之体下界,本就为小世界所不容,若再施展法术,便会令小世界产生动盪,而他自己也会被小世界吐出去。 不得已,他只好找来附近的修士,托人寻找清气的踪迹,作为报答,便开了几场讲道。 可惜那些人也一无所获。 黎筠不能久留,又算得这方小世界长成不易,便留下了自己的法器。 他并不能算到天雷少了一缕,也算不到有人会用他的法器抵御天雷,不过修仙之人有些冥冥之中的感应,照做是不会出错的。 归来后,黎筠便时不时留意着下界的消息,只是过去几百年,直到这些年才真正察觉到变化。 第131页 仔细留意下界,还是在仙器被解出之时,因此留意到了陆听澜和雁景惟。 几人听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怪黎筠。 对一方初生的小世界而言,还没诞生灵识便被破了个口,后续无法弥补,又有天雷受缺,导致修道者身死道消,执念却化魔危害天地。 可这缕清气究竟会跑向何方,谁又算得准呢? 况且即便没有这缕清气,这方小世界诞生于一本粗浅的小说当中,早已经被写明了结局,若无这缕清气,只怕没有挣脱之日。 因果纠缠,早已经无法分清对错了。 陆听澜心中思索,却又听到黎筠继续道。 黎筠道:「先前瞧见你们寻来一女修修復劫雷,正巧用了我那法器,那女修的魂魄在法器下护得一缕不散,又巧在盘旋在界外天幕上,便顺手将其捡了来。」 陆听澜这回看向碧玉灯的目光便不大一样了,「这里面是月如槐?」 黎筠点头,「可惜只有一缕魂魄,且颇为奇异,分明是阴魂,又附着阳雷,单靠我这法器蕴养并不能成事,还得另想法子才行。」 按理说,月如槐以身送天雷归位,原身早已挫骨扬灰,连一点踪迹都寻不到了,况且又隔着一重天,难道要送归下界,如清云大陆一样,放在灵植灵兽中蕴养,重新修出灵智吗? 陆听澜说着,黎筠却摇了摇头。 「仙君可是有了别的法子?」陆听澜问。 黎筠道:「她有些功德在身,又与天雷有些不解之缘,投入人间重头来过未免太过耽误时间,倒不如将她送入天雷里面,叫她自行寻回先前的碎掉的魂魄。在天上,还能再收些功德。」 只要有人飞升,就会有人念着她的功德,不仅对她重聚魂魄有用,对日后修行得到,也大有助益。 陆听澜想明白了,很是惊奇,「这倒是个好法子,只是不知要怎么实现。」 黎筠能这么说,自然是有好好研究过的,他告知陆听澜,一些初生世界的天雷与天道是一体,但成熟之后,便会分开。 不过道总是凌驾于所有事物之上的。 清云大陆能有人破障飞升,便是成熟世界的体现,他们可以徘徊在界外,当天雷驱动时,将魂魄打入。 陆听澜:「……这真的不会再打散吗?」到时候可没有另一个黎筠,能再好运捡到魂魄蕴养了。 黎筠回答给他一个微笑,「今时与昔日已是不同了。」 陆听澜明白了,而且他与那贼天道还有些联繫,对方应该会给些面子,给月如槐一点机缘,帮忙控一控天雷。 盘算好了要做的事情,二人送别黎筠,便开始研究送月如槐这一缕魂魄入清云大陆的天雷之中。 顺便还得潜心修炼一下,想要出界,还需得提升修为,免得待不了多久就被弹出来。 二人相视一笑,本以为飞升之后就能养老休息,谁知道还是要再努力一回,不然耽误了月如槐可怎么办? 之后数年,二人修得金仙修为,再亲手将碧玉灯中魂魄送入天雷。 又过几百年,月如槐凝聚魂魄,借用天道之眼感悟世间真情,提升道意和积攒功德,于天雷中悟道飞升,落于九星界。 清云大陆飞升的人也变多了,他们的修为散去化为灵霖,除尽魔气,灵体消解填补天幕,世间灾难一一减少。 此消彼长,气运昌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