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帅重生,女扮男装惹君心》 第1章 重生渣九 “报!” 一道嘹亮的嗓音从皇城门一路贯穿至金銮大殿,带来的是一封边关加急送来的战报! 魏国公展开战报,只扫了一眼,眉眼便染上一丝喜色,高声道“半月前征西元帅虽不幸被俘,可元帅负固不服,终寻得机会刺杀敌方最高将领额尔汗!” “故我军势如破竹,一举攻下敌方三城,此战我澧朝可谓是大获全胜!” “好!好啊!此战替朕除去了心腹大患,待大元帅回朝朕定要亲自迎接!” 嘉源帝龙颜大悦,殿上的文武百官均是齐声恭贺。 贺声中有一清风朗逸之人稳步而出立于殿下。 他一身赤色官袍,腰系白玉绶带,胸前补子上绣的赫然是五爪龙纹。 双手合握象牙笏,声音清朗“父皇慧眼识英雄,征西元帅虽为女子,在战场上的英勇智谋却丝毫不输男儿,为我朝立下赫赫战功,儿臣倾佩许久,故此番回朝接风洗尘之事,定安王府愿全权置办!” “老二有心了,如此甚好。”嘉源帝点头称赞。 “圣上!”魏国公忽然开口。 殿上众人纷纷安静下来,嘉源帝疑惑的视线同样落在魏国公身上。 只见魏国公颤巍着双手,已然没有了刚才的喜色! 他将战报高举头顶,悲恸高呼“这,这后面还写道……” “征西元帅刺杀额尔汗后孤身被围,不堪受辱,于援军抵达之前自裁于马嵬坡!” 殿内霎时鸦雀无声。 殿外突然一声惊雷,倾盆大雨滂沱而至! 嘉源三年,年方十八的征西大元帅战死沙场,追封征西侯。 因无父无母无夫无子,故由麾下士兵日日供奉,香火不绝! 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月有余才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雪花落入宫墙,融化在少年人白皙的掌心。 少年人相貌清秀,一双眉眼透着英气,可面色苍白如纸,似有病缠身。 淡青素袍,大氅披身更显得羸弱消瘦。 “一晃竟已经入冬了啊……” 一个多月以前她还是英姿飒爽的澧朝女元帅,为保尊严自尽于马嵬坡。 本以为就这样死去魂归混沌,可谁知却意外附身在重病将死的九皇子李元稹身上! 更没想到的是 这泱泱澧朝,嘉源大帝的第九皇子竟然是个女子…… “呦~这不是九弟吗?” 耳边传来的声音似带着些许玩味。 她抬眼看向来人,只见那二人年纪与她相仿,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可身上穿的却比她强上百倍! 那件描着金线的烟色袍衫,她一打眼就瞧出是上品的云缎织绣而成,就连那大氅上的绒毛,也是最新的鹅绒。 “怎么,大病一场就变成哑巴了?见了五哥和八哥连最基本的礼节都忘了?” 八皇子讥笑着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曲艺坊的妓子生下的小杂种能有什么规矩?” “老八,注意分寸,不可对琇宛娘娘不敬。” 五皇子眉锋一挑,对八皇子口中的妓子二字略有不满。 “我说的是事实啊五哥,哪里是不敬呢?” 八皇子猖狂的笑着,伸出手指一下一下戳在李元稹的肩膀上 “你们母子的身份,宫里还有谁不知道的吗!?” 宫里人都在传,琇宛娘娘之前是曲艺坊的头牌,用媚术诱惑当时还是太子的嘉源帝,后来在曲艺坊生下了李元稹。 直至三年前嘉源帝登基称帝,这才把她们母子接回宫中。 然而,回了宫的嘉源帝对琇宛母子的态度却一落千丈! 失宠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如同将她们母子关进了冷宫,人人可欺! 如今,就连路过的狗都敢过来咬上两口了! “不管我娘当初的身份如何,她现今却是澧朝嘉源帝亲自下诏封的妃。是父皇明媒正娶的琇宛娘娘。你若说我是小杂种,那你就是骂父皇是老杂种了!” “你!你别给我乱扣帽子!我没说!”八皇子脸色一变,连连否认。 “你怎的没说,你就是说了!你骂父皇是老杂种,那你们也都是小杂种!小杂种!小杂种!小杂种!” 李元稹现在强的可怕,宛如泼妇骂街。 “你住嘴!你别嚷嚷!”八皇子慌了神,连忙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她也不惯着他,吭哧一口就咬的他嗷嗷直叫! 那老八也是孩子心性,吃了疼就气不打一处来,薅住她的领子就要往地上摔去。 元稹这身子虚弱根本挣脱不开,干脆一把扯住老八的裤腰就往下带! 二人不顾身份形象的打作一团,连抓带咬,痛呼声此起彼伏! 五皇子活了十四年就没瞧见过这场面,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 身后的小太监急得直跳脚却又怎么都拉不开架! “噗通!” 扭打的二人双双落入荷花池,溅起好大的水花还夹杂着冰碴子落在五皇子脚旁。 五皇子这下急了,一脚踹了身边的太监下去“快,快把八弟给我救上来!” 太监猝不及防差点没呛死…… 入了冬的水虽未结冻但却是凉的刺骨! 更何况李元稹这副身子骨实在太孱弱,她只是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力气!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被水呛死的时候,隐隐约约好像看到水面上有个人影,她急忙伸出手一把扯住那人的衣摆就拼命的往上爬! 离开水面的那一刻她用力喘了一大口气! 院子里嘈杂的人声也逐渐从朦胧到清晰。 再定睛一看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而她自己也被人抱在了怀里,身上还严严实实的裹了件崭新的大氅! “这是怎么一回事?” “四哥……没什么大事,八弟和九弟因为点小事起了争执,不小心落的水。” 五皇子言词闪躲。 四哥…… 原来现在抱着她的人是四皇子李显。 “五哥!明明是他骂我!还咬我挠我踹我!”被救上来的八皇子像只炸了毛的落汤鸡,一脸忿忿的想给自己讨个公道。 五皇子瞪了他一眼让他别说了,他还觉得自己挺委屈。 “他骂你什么了?”四皇子问。 “……” 八皇子嗫嚅了半天,才悻悻道“是我记错了,他没骂我。” 那番杂种论若是落在父皇耳朵里,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既然不是什么大事,那就都散了吧。” 四皇子说完又冲八皇子道“听闻宁妃娘娘近日身体欠佳,就是因为张太傅前日在父皇面前参了你一事,日后若还想蒙恩受宠,就少惹些麻烦吧。” “是,四哥……” 八皇子牙都快咬碎了。 从花园出来的一路上元稹就这么被李显抱着。 一直到回了琇宛斋,院里的宫女太监瞧见了这场面都是惊了又惊! 第2章 她本红妆 毕竟一个是失宠妃嫔之子,另一个是圣上青眼有加的皇子,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怎么整到一起去的? 元稹的确跟这李显不熟,从前也不怎么关注皇室后宫的这些事,她怕话一多再出纰漏,索性就一直装睡。 “衣裳都湿透了,起来换一件再继续装睡。” “……” “听闻你前些日子已经大病过一场,险些丧了性命。怎么,难道还没有病够?” “……” “难不成,真的睡着了?”李显的手背轻触在她的额头。 这简直烫的如同火炉! “来人,去请太医!再拿件干净的衣裳来。” 门口的丫鬟太监听了唤,立马忙作一团。 房内,李显蹙眉瞧着元稹浑身湿漉漉的直嘀嗒水,着实难受的很。索性一把将元稹扶起,将外衣褪去。 也就在此时,他所有的动作都僵了住,眼中盛的尽是诧异和不可置信 “四皇子,衣服取来了。” “滚出去!” 宫女一只脚还没迈进房内,就被李显这一声呵斥吓得缩了回去,守在门口一动不敢动! “派人知会琇宛娘娘了吗?” “回……回四皇子,已经知会了,琇宛娘娘今日去礼佛,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听着宫女的回禀,李显勉强压下心底复杂的情绪。 再看向元稹那烧的通红如火霞漫天的面庞,他不由叹了口气,别过脸,重新拿起那湿凉的外衫…… 良久, 他从房里出了来,看向那始终低眉顺眼的宫女嘱咐道“琇宛娘娘回来之前,任何人不许踏进这扇门半步,听懂了吗?” “太医……也不让进去吗?” “我说了,任何人。” “是,四皇子……” 四皇子李显走后没多久,琇宛娘娘便赶了回来,守在元稹的榻前,寸步不离。 元稹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再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早上,榻边坐着的是一脸憔悴的琇宛。 “稹儿哥!你醒了?你看看为娘,为娘要被你吓惨了!” “娘……” “娘以为你又要离开娘了……” 琇宛一度哽咽,颤抖着将她搂进臂弯“都是娘不好,是娘没用,拖累了我们稹儿哥!” “娘,你怎么会是拖累呢?在这深宫之中我们母子相依为命,你是我唯一的依靠啊……” “稹儿越来越懂事了……咳咳咳!”琇宛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娘,你是不是一整晚都没合眼?” “你病着我也睡不好,看你没事我才能放心些,等一会我就去歇息,稹儿不用担心。” “嗯。” 原以为只是普通的风寒, 但谁也没料到,琇宛的病远比风寒严重的多。 从元稹房里出去之后她便起不来榻了,咳嗽也愈发剧烈! 短短几日,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叫了好些个太医来看,结果都是摇头摆手留下一句:痨病加心疾,就算华佗再世也无药可医! “小芸,再多去取些炭火来,这屋里还是不够暖和。” “爷,这月领的炭都已经用完了……” “那就再去申一些!” “奴婢前日去申领了,可被内务府赶了回来,说是皇后近日在礼佛济贫,要求后宫节省开支……” 没等小芸说完,元稹已经气的一脚踢翻火盆,急火攻心连连咳嗽几声! “稹儿哥……”琇宛虚弱的唤道。 “娘,儿臣在呢!”她急忙上前握住琇宛冰凉的手掌。 “娘不冷,娘有话同你讲。” 闻言,小芸识时务的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你年纪还小,娘走了以后皇上一定会在众嫔妃里选择一位姨娘代为抚养你,直到你成年出宫立府,咳咳咳……” “娘你胡说什么!”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认真听。” 琇宛眼神涣散,有气无力。 “四皇子的母亲德才兼备,最难得的是她心静如水,向来不喜后宫的争抢和阴谋算计,你在她那里断然不会受了委屈。娘早前已经叫人给她捎了口信,托她到时能照拂你一二。” 元稹听着琇宛的一言一语,心里阵阵抽疼。 “还有啊……你从小就追着问娘为什么让你扮男子,娘总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现在我觉得我的稹儿已经不小了,你说是不是?” 元稹酸涩的情绪哽在喉咙里“是。” 琇宛露出一抹浅淡的微笑,似乎想起了记忆里那些一闪而过的美好时光 “说来话长,那时候,皇上还只是太子……” “我一个风尘女子无名无份在曲艺坊生下你,若是叫人知道只怕影响他顺利即位,所以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孩子的父亲是谁。” “而你一个女孩子,若是在曲艺坊那种地方长大,娘只怕保不住你……” 所以她便瞒了所有人,而这一瞒竟也瞒了嘉源帝十三年! “现在看来,娘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琇宛颤着手轻触元稹的脸颊,恍惚的眼神却带着固执的坚定。 元稹如今贵为皇子都免不了被欺辱,若是当初坦白了女儿身份,只怕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吧…… “稹儿,无论到何时何地,都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是女子,不然这深宫之中,便再无你安身立命之处!” 似是回光返照,琇宛的脸色竟然红润了些。 “娘有些累了,想睡会。” “娘……” 看着琇宛闭上眼睛平稳的呼吸,元稹通红的眼圈终是落下一滴泪来。 世人皆知,征西大元帅平西北定八方。 可却鲜少有人知道,从前的她是个孤儿。 自小跟着师父在军营长大。 师父教她面对敌人要沉稳自持,教她摔的再狠再痛也必须爬起来继续战斗。 可却从没教过她害怕和受伤时,要怎样舔舐伤口! 而现如今琇宛是唯一一个为她包扎,照顾她,宠着她的! 可她,马上就要失去她了。 “娘,你还有什么心愿没有了却吗?”元稹擦去那滴眼泪,哑着嗓子问道。 “我还想见见他,我还想见见昭歌……” 病榻上的琇宛双眼紧闭,似是睡梦中喃喃自语。脸上的血色褪去,气若悬丝! 当今嘉源帝的名讳,便是李昭歌。 元稹攥紧掌心,没有丝毫犹豫直奔乾清宫! 第3章 初相见 此时外面正下着小雪,白皑皑的一片装点着整个乾清宫! “劳烦公公通传一声,九皇子李元稹求见圣上!” “圣上龙体不适,皇后娘娘在内侍奉,特意嘱咐了今日不召见任何人。”苗公公趾高气昂“九皇子请回吧!” “琇宛娘娘重病,恐时日无多,恳请公公通传,望御驾亲临!”元稹拔高音调。 “……既是如此,九皇子你在这稍等一下,老奴进去通报一声。” “有劳公公。” 元稹等候在殿外,任由纷飞的雪花染白了她的发丝。 许久苗公公才出了来 “皇上今日谁都不见,九皇子你请回吧。” 回?让她回去? 元稹迈前一步,语调略微激动“琇宛娘娘病重的事你说了?” “说了的。” “时日无多,油尽灯枯你也说了?”她又问。 “九皇子……老奴一字不差全都说了。”苗公公躬了躬身“请九皇子莫要为难老奴!” 原来,琇宛娘娘这些年的眷恋,在那人眼里竟然什么都不是。 她甚至挂念着他直到最后一刻,而他连见最后一面都不肯! 我想见见他,我想见见朝歌…… 琇宛娘娘气若游丝的声音响在耳畔。元稹一把撩起长袍下摆,面朝殿门直直跪了下去! “元稹求见父皇!请父皇移驾琇宛斋!” 清亮的嗓音在这空旷的殿前回响了一圈又一圈,最终消散在风里没有丝毫回应。 雪越下越大 寒风卷着她宽大衣袍下的削瘦身姿,冬雪堆落埋了她半层衣摆,可她不为所动,就跪在那里稳如磐石! 苗维德再从殿里出来,瞧见元稹竟然还跪在那里时,他不由停住了步子。 “公公,这九皇子以往都是胆小怕事,龙撵从他身边路过他都得抖三抖,像今天这样可真是出了奇了。”跟在后面的小太监低声道 “听说前些日子,他还同八皇子打了一架,最后还是四皇子出面,平了这事!” “小邓子,主子们的事莫要胡乱议论。”苗维德低声呵道。 再望了一眼元稹那单薄的身影,才悠悠叹道“这帝王之爱,就如那镜花水月啊…” 元稹就这样从晌午跪到了入夜 皇上还是没有见她。 他这般绝情,她就算跪到死恐怕也得不来他的一眼同情! 睫毛上结的冰碴遮住了她的视线,想要揉揉眼睛,双手却已经冻僵无法伸展! 更别提已经麻木的双腿,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一个不稳就又重重摔了回去。 “原来你还不傻,我还以为你要把自己的性命也一起丢了呢!” 这熟悉的声音,是四皇子李显。 她没吭声。 直到她如冰块般寒冷的身体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眼睛上被滚烫的掌心覆盖。 这样的炙热几乎一瞬间就融化了她全身的冰雪! “真是不要命了。” 她听到他叹道!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已经哑的吐不出一个音来。 “二弟,没想到居然是我们来晚了?” 身边又一道浑厚爽朗的嗓音传来,伴着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 “倒也不算太晚。” 另一个温雅的声音不疾不徐“我竟不知,四弟和九弟何时如此亲近了?” 闻言,元稹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来人。模糊的视线兀自撞上了一双深邃带着探究的眼眸! 这双眼睛的主人身姿挺拔,俊逸出尘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往年在朝时,她见过他。 他是澧朝二皇子李邺丞,十六岁时就已出宫立府,现今被封定安王爷。 “臣弟见过太子殿下,定安王。”李显搀扶起元稹,朝着那二人行礼。 “我们兄弟间用不着这些虚礼!” 太子李漱的视线落向靠在李显怀里的元稹。 之前还没注意,眼下细细打量才发现,这九弟竟然如此单薄瘦弱,想必在后宫也是没少吃苦头! “九弟,琇宛娘娘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一片孝心是好,但是不能拿自己的身体来赌。你且回去,父皇那里我找个时机替你游说游说。” “多谢皇兄!”元稹心头一松。 “那四弟,九弟就交给你送回琇宛斋了。” “臣弟告退。” 李显应道,转而扶着颤颤巍巍的元稹缓步离去。 那亲密无间的背影落在李邺丞眼里,他只觉得莫名扎眼! 李显向来性格内敛孤傲,同这些兄弟也从无甚亲密,怎的偏生就对深居简出的九弟这般上心? 太子同样若有所思,良久才道“邺丞,你有没有发现,现在的老九似乎不像是以前的那个九弟了?” 李邺丞沉默了一瞬,意有所指的接下话茬“皇兄,小孩子都是会长大的。” 他们这些在阴谋和权力里长大的孩子,总会比寻常人家成长的更快。 更何况是处处受排挤的李元稹呢…… 另一边 元稹乘着李显的车撵回了琇宛斋,二人依旧一路无话,不同的是这次她没再装睡。 临下车前,李显忽然开了口“下次别再做今日这般蠢事。” 她没答应,而是反问了一句“是静文娘娘让你来寻我的吧?” 静文娘娘是四皇子李显的母妃。 李显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多谢四哥和静文娘娘这些日子的照拂,我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了,改日再亲自登门道谢!” 不等李显言语,她已经掀开车帘下了去。 “李元稹,你把话说清楚。” 不明所以的李显追下马车,走了没两步,就瞧见元稹的脚步停在了琇宛斋门外。 再看从琇宛斋门内大摇大摆走出来的人,居然是八皇子! “李正堑?你来这里做什么?” 元稹自知这副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可她还是强撑着让自己的声音有底气些,不至于落人下风! “九弟~你一看见本皇子就像只刺猬似的做甚?我今日无非是为了前日的口无遮拦来向琇宛娘娘道歉的!” “当真?”元稹不信。 “当真!” 八皇子凑到她的耳边,笑容越发不怀好意“不过嘛,就是顺便跟娘娘提了你去跪求父皇移驾琇宛斋,结果吃了闭门羹的事~” 她眸光一暗。 八皇子还在不知死活的继续说着“你猜娘娘听完之后什么表情?” “你混账!” 元稹骂道!抬起冻伤的手就狠狠抽了八皇子一巴掌! 那只手,火辣辣的疼。 八皇子没想过她会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动手!一时间被抽懵了!待回过神更是怒不可遏,攥了拳就要朝她脸上落下! 第4章 少年初成 李显见状一个迈步便挡到了元稹的身前,轻而易举的接下那记重拳,然后一脚就将八皇子踹翻在地! “四、四哥?” 八皇子没想到李显居然也在,更没想到的是李显竟然为了这个小杂种对他动手! “你别以为你有四哥护着我就动不了你!” 八皇子气急败坏的爬起来,彻底撕破脸皮“等我回去请来太子殿下,看谁还能护着你这个杂种!” “九皇子。”门外适时走入一队宫人,为首的女官微微行礼“太子殿下命奴送些炭火来,还遣了些宫人供您差遣!” “殿下还说,日后琇宛斋有任何需要您都尽管提,东宫都会尽可能满足!” “……” 方才还在放狠话的八皇子彻底傻了眼! 原以为这小杂种只有一个四哥罩着,可如今,竟然连太子都如此关照她!? 他不由发了个冷颤,只觉大事不妙! “九皇子!” 婢女小芸急切的声音忽而传来! 只见她从内殿急匆匆跑出来,见了元稹,急忙拉住她的衣袖 “九皇子!你快去看看娘娘吧!娘娘她……快不行了!” 不等小芸说完,元稹拔步就朝琇宛的寝卧奔去! 夜幕越发深沉 新点的油灯重新挂上宫墙,将整个琇宛斋照的灯火通明。 病榻上的琇宛双眼紧闭,泪珠串成了线止不住的从眼角滑落! 她的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道着“他不肯见我,他不肯来见我最后一面……” “娘,那都是八皇子胡说的!你不要听。”元稹握紧她的手掌,试图将她唤醒! “昭歌,昭歌……” “昭歌,我想给你再唱一遍你最爱听的词。你说我唱的词是全天下最动听的,你忘了吗?原来你忘了啊,你果真连我都一起忘了……” 琇宛仿佛在梦里见到了她的李昭歌。 “我不恨你,我知道,你只是不爱我了。到最后,这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念念不忘!” “他们说的没错……帝王之情,果真最为凉薄!” 心疾终是成了致命的刀! 琇宛哽在心头的不甘和怨念都化作一口鲜红的血喷了出来! 那双曾饱含温柔的眼睛里,也一点点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和生气! “娘!” “琇宛娘娘!” 众人赶忙拥到榻前,直到太监的一声悲呼“琇宛娘娘归天了!” 宫人纷纷下跪,掩面而泣! 元稹自始至终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了。 她推开众人坐到榻前,将琇宛失温的身体抱在怀里,不言不语就这样静静的坐着! 直至天亮鸡鸣破晓,白纸灯笼悬于宫墙之上…… 嘉源三年,琇宛娘娘殡天,礼葬妃园寝。 膝下皇子李元稹年仅十三尚未及冠,故由四皇子生母静文贵妃代为教养。 宫墙内,花开花落,四季更迭。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盛夏。 承乾宫紧邻的花园里,色彩鲜艳的夏花争相绽放沐浴这烈日灼灼,昂然伫立的藤萝古柏更是生长的枝繁叶茂! 微风徐徐,片片树叶似羽毛飘然落下! 又一道剑光倏然而至,将那几片绿叶分割两半! “不错!” 爽朗的喝彩声引得元稹转眼看去。 待看清来人,她立马收回剑锋,双手握着剑柄微微颔首,嗓音清澈悦耳 “太子殿下,定安王。” 她身姿纤瘦体态挺拔,一身银白衣衫虽简单素雅,却更能衬出她清秀出尘的相貌。 一双杏眼看起来单纯无辜惹人怜爱,纯纯一副年少懵懂的少年郎模样! 可就是这懵懂少年,居然舞出了方才那般凌厉而精准的剑! “九弟这剑术是越发精湛,就是不知是同何人学的?”太子笑问。 征西元帅师承澧朝前任大司马,但是眼下她的身份是皇九子。 “自然是四哥教我的!”元稹回道。 “哦?真不知道四弟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手?” 太子略显诧异,随即视线略过元稹看向她的身后又道“四弟,找时间你可要陪皇兄切磋切磋!” 四皇子只是碰巧路过,离老远就听见元稹在那面不改色的扯谎。 眼下太子又这么说…… 他只得背锅应道 “臣弟教她的只是些寻常剑术,奈何她自己有些天分罢了,我又怎敢拿出来跟太子比试。” “哎~四弟太谦虚了!记得以前在尚书房的时候,你无论学什么都比我们领悟的快些!太傅回回都去父皇那里好一顿夸赞你!” “皇兄谬赞了……” 太子拉着四皇子一阵寒暄。 元稹自觉无趣便靠坐到树下,悠闲的擦拭剑刃,直到擦拭的锃亮再将之收入剑鞘。 没等擦完,就觉一道阴影从旁侧罩了过来。 她下意识看过去,只见李邺丞居然挨着她坐了下来。 “九弟,你这身子骨看样恢复的不错,舞枪弄棒都已不在话下了。” “这说起来还要多谢二哥你给我送来的那些补药!”元稹正襟危坐,恭恭敬敬的答道。 近一年的时间里,几乎每个月定安王府都会差人进宫给元稹送东西。 除了强身健体的药,再就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供她玩赏! 她琢磨着这或许是太子授意的,也不好拒绝,便一一收下并未推辞。 “这般客气作甚?” 李邺丞对她无意中表现出的疏远略感不满,但也只是蹙了蹙眉便别过了头,好看的丹凤眼又盯在她手里的剑上 “我瞧着这把剑也不是什么名剑,为何不用我送你的那把赤雍剑?” “二哥送的那把剑太贵重,臣弟怕用不好再折损了。” “折损便折损,再送你一把不就是了?” “那……” 元稹自觉不应驳了定安王的好意,略微思量了一下才认真的道“等臣弟回去,便将那赤雍剑取出来用。” “二哥,元稹大概是习惯只用这把剑了。”李显忽然走过来将话茬抛了回去,又似故意的意味着重强调 “这把剑是我差人铸的,元稹用着称手,带在身边也已一年有余。” 听完这话,李邺丞没吭声,但是眼神却隐晦的扫过元稹落在了李显身上。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一旁的元稹只觉情形不对,可又不知究竟哪里不对? 第5章 不该有的心思 眼看二人眼神中的火药味越来越重,太子清了清嗓子,笑着打破僵局道“九弟,老四铸的剑纵使是好,但是剑乃利器,怎可只用一把?你不多用几把试试,怎会知道到底哪个才是最称手的?” “皇兄说的是!” 元稹边附和着太子的话,边伸手拉扯住李显的衣袖“四哥,这两把剑我换着用!” 被元稹这么一拉,李显的神情才略微松动“不管用哪把,你用着称手就成。” 大概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待九弟比待别人更为上心。 而他们这般的举止熟稔,这般的习以为常,反倒让站在旁侧的李邺丞像个外人…… “太子爷。” 一名女官寻了过来,冲着几人微微欠身“各位爷,皇后娘娘差婢子来请各位爷去裕华苑一叙。” “母后可有说是什么事?” “回太子爷,娘娘没说是什么事!”女官倒也算机灵,紧接着又道“但婢子午时瞧见几位尚书和都督家的千金都进了宫来,娘娘备了茶盏还与她们相谈甚欢!” 闻言,几位皇子对视一眼,各怀心思。 裕华苑是皇后平日在宫中散心解闷最常去的地方。 这里花草树木繁盛,假山林立宛如迷宫。 在缤纷花草围绕的中央是红色的廊庭,旁侧还支着个秋千架,几位妙龄女子就聚在那处。 她们之间看似互相嘘寒问暖,实则注意力早已被不远处围坐在石桌前的几位皇子吸引了去! “有容,你见多识广,快同我讲讲那位穿着墨色衣衫的是哪位皇子?” “那位是四皇子,年方十六,暂无正妻。”有容道。 有容身着一身鹅黄裙装,姣好的容貌在一众淑女中也是出类拔萃! “有容有容,那,那个水蓝色衣衫的呢?” “那是二皇子,今年刚满十八,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定安王爷。” 有容的视线竟也无法从他身上挪开,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人中龙凤,并非你我能够肖想的!” “他就是定安王!?” “听闻定安王十六岁时就娶了赤楠郡主,成婚不到一年,郡主就生下了小王爷!也因此,南颍才能与我澧朝重修旧好。” “他与王妃相敬如宾,恩爱有加。我们又是何种身份,能让他另眼相待……”有容叹道。 她们讨论的正欢 坐于主位上的皇后魏氏朝她们的方向招了招手“有容,你过来。” “这就来,娘娘。” 待有容站到皇后面前,皇后转眼又将太子爷唤了来。 “太子,还记得你表妹有容吧?你瞧瞧,有容这丫头现如今出落的多好看呀~” 皇后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这么久未见,你们应是有很多话要叙!本宫就不掺和了,你们去一边聊吧!” 元稹就坐在一旁,一瞧太子的神情就知道太子对有容并无他意! 但就算再无意,太子也不好驳了皇后的意思,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有容聊了起来。 在元稹看来,这场聚会他们几个皇子不过是陪衬。 皇后的目的,就是撮合有容与太子。 如今朝上有魏国公坐镇,若是再将她的亲侄女嫁入后宫,那这澧朝怕是要改姓姓魏了! 想到这,她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 权谋二字,向来都是都是宫闱里永恒不变的主题,任何东西或人都可为此牺牲! 她还是向往着宫墙外的碧草蓝天,自由驰骋! 有朝一日,她定要离开这深宫高墙。 可她现在这个身份,又该如何离开…… 这样想着,她兀自有些低落。 “你这副失落落魄的模样是做什么?难道皇后撮合太子和有容,你心里不舒服?” “四哥,你胡说什么呢?” “我胡没胡说你自己清楚。”李显心情不佳,仰头灌了杯酒“别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元稹是没明白他抽哪门子疯! 身侧的李邺丞听见他们的对话时只是眼眸微闪,转过头不动声色的与其他兄弟推杯送盏。 “你们几个兄弟也别光顾着喝酒!” 皇后又撺掇其余几位皇子“定安王像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娶妻生子了!” “老四,郑都督家的千金我很是欢喜,这丫头能说会道,跟你很是互补!” 皇后将郑家千金拉到李显面前。 李显看了元稹一眼,便应了皇后的意思起身过去。 皇后接着又点了几个鸳鸯谱,只余下李邺丞和包括元稹在内的几个未及冠的皇子还坐在这里。 又坐了一会,皇后乏了便先离了开。 皇后一走,太子脸上的热络也归于冷淡,干脆领着有容又坐回石桌前。 “我不知你爱吃什么,你自己随意拿来吃。”太子对有容这样如此道。 可转眼,他又将面前的盘子推到元稹面前! “九弟,这是你爱吃的香蕉松糕,多吃些!” “谢皇兄。” 元稹倒是自然的捏起一块就吃,而石桌边围坐几人神情却是变幻莫测。 “早有耳闻,太子爷对九皇子照顾有佳,东宫里有的东西恨不得都搬到承乾宫去。眼下看来,不外如是。”有容有些尴尬的笑道。 “九弟自小体弱多病,我们做哥哥的自然是要多多关照!” “太子所言极是……” “你且坐会吧,父皇前日交代我的事情还没有忙完,我先走一步。” “……是,太子殿下。” 太子这般漠然置之的态度,让有容心里很是委屈! 她虽是不喜欢太子,可太子也不能这样对待她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她情何以堪? 元稹看出了有容脸上的不自然,顺手递过一碟点心替她解围 “有容姑娘,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可没想到,这魏有容连理都没理她!直接转过身,朝端坐自酌的李邺丞搭上了话! 什么人嘛!她又没招惹她! 元稹暗自翻了个白眼,独自起身散步去了。 这边李邺丞心不在焉的回应着有容的话语,眼神却时不时瞄望着元稹的方向。 元稹着实无聊的紧,晃来晃去晃到了秋千架旁,见四下无人便想上去坐坐。 可还没等坐下,就见一只纤细的手先她一步拉住了秋千绳! “四皇子,我想坐会秋千,你可以帮我推一下吗?”郑都督家的千金娇滴滴的唤道。 第6章 就宠她 被无视的元稹心里已经在骂人了! 再看看那依然绷着一张脸的四哥,他方才还在对她莫名发疯,眼下要是再跟他抢秋千,指不定还要抽疯! 元稹当机立断转身就走! “站住!” 四哥李显突然叫住她。 然后就听李显朝着郑千金语气平淡道“秋千这种危险的玩意不适合你这样的淑女。” “啊……啊?”郑千金没反应过来 “我的意思你可能没太听懂,那我就说的再直白些。”李显一脸冷漠的将元稹提溜到跟前 “把秋千让给我九弟。” “……” 这回不光是郑千金呆住了,周围听见的众人也傻了眼! 都说怜香惜玉,可这些个皇子怎么放着美玉不要,个个都独宠这干巴瘦的九弟呢! “四哥,让郑小姐坐吧。” 感受到众人的注视,元稹只觉自己和李显这般拉扯过于不合礼数。 下意识挣开李显扣在她肩胛的手,连连后退几步却突然被石头绊了一下! 李显正恼于她的突然疏离,却见她就要摔在石头上!一时间担心更甚! 伸出手要拽住她,手指却堪堪擦过她的指尖…… 这要是摔一下,定是要头破血流! 可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出现。 她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这个怀抱还带着熟悉的檀叶香。 “二哥!” “定安王!” 周遭人阵阵低呼,小太监宫女纷纷拥了上前! 元稹也想抬头,却结结实实撞上了他的下巴,她听见他苦笑一声 “你要把二哥的牙也撞掉吗?” 她赶忙低下头推开他,却听他又闷哼了一声! “你受伤了!” 元稹又凑前一步扶住他的肩膀,只一眼就瞧见李邺丞后背渗出的血色! 原来那石头锋利支出了一块,直接刺穿了他的皮肉! “皮肉伤,没什么大碍。”李邺丞还能笑得出来。 “瞎说!这分明一直在流血!” 元稹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她随手撕下自己的一条衣摆,双手环过他的腰身将之系住,暂时将血止住! 往日她受了伤便是这样紧急处理的。 “先送定安王去承乾宫医治!” 李显沉稳的吩咐道。 待他转回头,看到元稹环住李邺丞的画面让他方才的沉稳自持全都散了个干净! “李元稹!” 李显一把抓住元稹的手腕,拉开她与李邺丞的距离! 元稹一怔 “四哥你拉我做什么?” “我倒要问你,你离他那么近做什么!你一个女……” 李显一时气急险些说漏了嘴,赶忙改口道“你一个皇子,懂这种伤口如何处理吗?” “我略懂一点的,四哥你放心,这样包扎可以快速止血。” 说着,元稹又要转回身,可李显扣在她手腕上的手却没有半分松开的意思! “李元稹,你这些疗伤的手法都是跟谁学的?还有你那剑法到底是何人教你的?” “当然是跟四哥你学的!这些在你之前给我的剑谱和杂书里明明都有写!” 元稹信口胡诌,只想尽快脱身“四哥,我去照看一下二哥!” 撒谎,那些书他明明也看了。 元稹,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四哥也有所隐瞒了? 李显的心口一闷,不再固执的拉住她。 感觉到他松开的手,元稹不敢多停留,立刻就转身朝承乾宫的方向快步而去! 直到出了裕华苑,她才慢下脚步。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四哥最近怪怪的,难不成是怀疑她的身份? 不应该啊,她应是没露出什么马脚…… 这样思量着,她已经一只脚迈进了偏房的门槛。 这间偏房就在承乾宫的后院,是元稹的住处。 而李邺丞此时就躺在她的榻上,外衣微敞,腰间是太医缠好的一圈纱布! 他的身材匀称结实,是经常练武的人才有的健硕! 元稹自小在军营的男人堆里长大,早就见惯了他们赤膊,所以此时此刻也不会害羞躲闪! 她从容抬步,走的更近了些。 “今日多谢二哥,不然躺在这里的就是我了。” “你同一天里谢了我两次,我很好奇,你跟老四也是这般生疏有礼吗?” 李邺丞一只手撑着床榻坐起来,语气略带调侃。 她跟李显自然不会这般拘谨,可在李邺丞面前,她总会不自觉的全身绷紧。 定安王爷李邺丞,对她来说一直是个很有压迫感的人。 从前她与他在朝堂上寥寥接触过几次,只觉得他表面亲和平易近人,但那双眼睛里盛的冷漠疏离骗不了人! 他好像跟所有人都合得来,但又好像没有一个人能入的了他的心! 见元稹站在原地一直没吭声,李邺丞朝她招了手“元稹,过来。” 他往日都是唤她九弟,突然叫她的名字反倒有些令她不适应! 她应声上前。 他却突然伸出手指,指尖擦过她的脸颊带下一粒松糕残渣。 “怎的还像小孩子一样。”他的语气居然有些宠溺! 元稹被他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面上不动声色,脚步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李邺丞的手还悬在半空 看到她退后一步的动作,他眼底的情绪更加复杂难解! “今日在裕华苑的时候就感觉你心不在焉。是因为,皇后娘娘撮合太子和有容?” 他收回手,不动声色的换了话题。 “二哥,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元稹很是诧异。 “若不是你表现的太明显,我们又怎能看得出来?”李邺丞眼眸微暗,缓声继续道 “魏有容是皇后的亲侄女,未来必定是太子的人。就算你对她有意,也要把这份心思压下去!” “身为皇子,我们的感情婚配从来都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 李邺丞竟是以为她对有容有恋慕之心!? 真是离了个大谱了! 难怪四哥那时候也这样说,估计他和二哥是一个想法!以为她要同太子抢有容,才会在席上突然发火? “二哥,我对有容姑娘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果断否认。 “最好不是。” 李邺丞听到她否认,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门外,忽而传来小太监的声音“王爷,定安王府的车驾到了,就在宫门外候着呢!” “本王知道了。” 李邺丞淡淡回了一句,又望了望外面暗沉的天色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 他没有召宫人进来服侍,而是慢条斯理的自己穿上衣衫。 站起身时似乎腰痛发作,他竟一个没站稳就朝元稹的方向倒去! 第7章 钓鱼亭 元稹反应快,稳稳的接住他的手臂。 “二哥,我送你出宫吧。” “好。” 他应的也很快,仿佛就在等她这句话。 待元稹搀着李邺丞到了宫门口,宫墙上都已经点起了油灯,照亮在宫门外不安踱步的女子身上。 她一身锦绣华服,金簪束发,姣好的面容贵气更甚,不过此时正眉头紧锁,一副急切又不安的模样! 元稹认得,这女子正是定安王妃,赤楠郡主。 赤楠看见李邺丞出来,她的眉头才算舒展,眼眸中都带着喜悦的微光! “王爷!” 她快步而来,搀扶住他的手臂。 元稹适时的松开手。 “夜深露重,你怎么来了?” 李邺丞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只是瞥了眼赤楠扶过来的手,语气平缓的问“欢儿睡了?” “宫里来人传话说王爷你受了伤,我心下担忧便跟了来!欢儿让奶娘哄着呢,现在应是睡了。” 赤楠眼泛泪光“王爷你伤哪了?严不严重?” “只是皮肉伤。” 李邺丞拍了拍赤楠郡主的手背示意她放心。 元稹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伉俪情深,心里没有太大感触。 大概是因为她一贯只知打仗杀敌,对这些情情爱爱向来一窍不通! “赤楠,这便是九弟。”李邺丞看向元稹,刚好捕捉到她的百无聊赖。 “原来这竟是九皇子?” 赤楠微微诧异,似乎没想到皇九子竟穿的这般素简,连忙道“方才一时心急,没认出九弟,真是失礼了!王爷在府里常常同我提起你,说你勤勉好学,文武俱佳!” “嫂子谬赞了!” “今日二哥也是因救我才受的伤,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待我过两日寻个机会出宫,携礼亲自登门致谢!”元稹真诚道。 “九皇子言重了,不用这般客气!” 赤楠温婉的笑着想要拒绝元稹的好意。 却听,身边李邺丞开了口道“也好,待你来我府上,我带你到处逛一逛。” 元稹点头应下。 待目送着定安王府的马车驶离宫门,元稹才反身往回。 而马车上的人也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宫门关闭才放下车帷! 他微盍双眸,略感疲惫。 “爷……为何同这位九皇子相交甚笃?”赤楠忍不住问道。 她听闻这九皇子是所有皇子中最不受宠的,母妃早亡无权无势…… 所以她想不通王爷为何对这九皇子如此看重? 几乎每个月都会送东西进宫就算了,如今居然为了救他而负伤! 她所认识的李邺丞,可不是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人! 即使那个人……是亲兄弟。 “那你说,四弟为何也与他来往密切?”李邺丞并未回答,而是幽幽反问一句。 李显? 那个内敛冷漠的四皇子? 赤楠怔了怔,思量半忖才道“难道九弟不似我想的那般简单?竟连一向低调行事的四弟也主动拉拢他?” “应是。”李邺丞答道。 “爷,现下我仔细想想,这九皇子年纪不大,容貌和气度的确是不凡!假以时日,或许能有所作为。” 赤楠试探性的又道“我家中表妹也快到适婚的年纪,不如让他们认识一下,也算亲上加亲!” 这样,九皇子理所应当就成了定安王的人。 她一心为李邺丞着想,却未注意到自己这番话居然惹得他脸色一沉! “不需你多事。” 李邺丞睁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又很快隐去。 似是察觉到赤楠失落的情绪,他又拉过赤楠的手,语气平和些道 “你忙府里的事已经受累,朝堂上的事就不要操心了。” “好,王爷!” 赤楠脸上又恢复了喜悦,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可他脸上的温柔和煦却归于冷淡,无尽疏离…… 自从裕华苑的宴会结束,元稹已经连续好几日抓不到李显的影子。 太子与定安王也有公事在身,同样好几日没过来了。 她倒也是落得清净,不必费心周旋于他们之间! “爷,奴才刚刚听议事殿的宫女说四皇子晌午跟圣上起了争执,出来之后就独自在钓鱼亭饮酒,此时已经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了!” “什么?” 闻言,元稹噌的一下起身,朝外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看向这名报信的小太监 “我看你有些面生,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回主子,奴才叫小邓子,之前一直在乾清宫当值,近日才被调到承乾宫!” 小邓子长的白白净净,看上去跟她年纪相仿。 “知道了,小邓子,你随我一路去一趟钓鱼亭吧。” “是,殿下。” 元稹赶到钓鱼亭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趴睡在石桌上的四哥李显,在他的旁边东倒西歪放着几个空酒壶! 一靠近就好大的酒气,熏的她禁不住蹙起了眉! “这几日天凉,不能任由他这般睡着!” 元稹从小邓子手里接过披风披在李显的肩上。 还没等她收回手,手腕便被李显一把抓住。 她垂眸,对上李显那迷蒙又掺着难过的眼眸。 “元稹,你这个没良心的!” “你现在来管我作甚?你继续去照顾你的好二哥吧,我暂时死不了!” 他朝着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看样子是还在对那日的事耿耿于怀。 “那日二哥因我受伤,我自然心急了些。若是做了什么事惹四哥不开心,我自罚一杯。” 元稹任由他抓着,顺手拿起他面前的酒杯就要仰头灌下! “你不许喝酒!”李显一把按住她的手。 “那四哥不生气了?” “……勉强原谅你。” “既然气消了,那跟我说说今日因为什么跟圣上争执?”元稹坐在他的对面等着他说。 “你怎么会知道?又不是什么大事……” 李显的眼神略微躲闪,避重就轻道“今日早朝父皇点了几位皇子参加秋狝,我想起你一次都没参加过,便替你争了个席位。” “父皇不想让我去?”元稹心下了然。 参与秋狝的大多是嘉源帝看重的皇子,至于她,早就被嘉源帝置之脑后了! “倒也不是,父皇最后也同意了。” 李显说完停顿了半晌,欲言又止了几番,终还是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元稹,如果有一天我成婚了,你会替我开心吗?” 第8章 塞外秋狝崭露头角 元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不由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我当然会替你开心!” “四哥这么宠着我,若是娶了妻,那就多了一个人对我好。再生一个可爱的小侄子,我也要加倍对他……” “可我若是不喜欢她呢?”李显的眼神黯淡打断了她的话。 “……” 元稹一怔,脑海里浮现了二哥的那句话。 身为皇室子弟,皇子的感情从来不能由我们自己掌握…… 见她半天没有回答。 李显苦笑着站起身,脚步不稳却拒绝她的搀扶,只留下一句“我累了,先回去了。” “九皇子,奴才先送四皇子回去了。”小邓子很会察言观色。 留元稹站在原地,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这是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果然,她一介武将就是不如那些文官舌灿莲花…… 之后几天她再找借口去寻李显,均是被他用各种理由挡在了门外! 他就这么对她避而不见一直到塞外秋狝那日。 每年八月,嘉源帝都会前往塞外秋狝围猎。 届时蒙古可汗也会一路陪同,商议政事维系两国稳定。 这次蒙古可汗还带了两位小公主一起,她们芳龄十四,一静一动,模样都极为俏丽! 而澧朝这边,除了元稹,太子,定安王,老四,老八几个皇子之外,还有两个是元稹不曾见过的,那便是质子秦妄和三皇子李明祯。 塞外风景如画,土地开阔一眼望不到尽头,令人心驰豁达! 澧朝营地就驻扎在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 蒙古可汗与嘉源帝似许久未见的老友,一见面就寒暄不停。 “三皇子驻扎塞外四年,本汗听闻他箭术了得,百发百中,却始终没能亲眼瞧一瞧!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观?”可汗对老三满口夸赞。 “这有何难。” 嘉源帝看向一众皇子“你们几个,有谁敢和老三比一比箭术?” “父皇,三弟四年未回朝,我们兄弟几个也很好奇他箭术究竟厉害到何种程度,所以都想和他切磋切磋!”太子答道。 “甚好!” 嘉源帝大悦,很满意这个回答。 转念一想,老三竟然驻守塞外四年,也是时候让他回来了…… “传令下去,设靶场!” 转眼的功夫,辽阔的草原上已经置放了十几个草靶,它们位置交错,最远的可达两百多米,即60丈远! “每人三支箭,以射中靶心次数和靶子距离最大为胜!” “我先来!” 三皇子李明祯往前一步。 他的嗓音铿锵有力,微黑粗糙的脸上镶着双犀利的黑眸! 发箭动作更是利落果断,丝毫不犹豫! “三支箭全部中靶!第一箭30丈,第二箭45丈,第三箭54丈!共计129丈远!” “果真厉害!”可汗不由感叹。 他身边的两位公主更是盯着李明祯,眼神里满是欣赏! 毕竟这般箭术,全草原勇士加起来只怕都不及他一二。 下一个上场的是四皇子李显。 他情绪不佳,甚至还有一箭脱靶!表现实在有些不如人意! 而看见他这般表现的嘉源帝更是眉头紧蹙,隐隐的怒火仿佛都要将这草原燎着! 场上的喧哗声都不由逐渐安静下来。 直到太子和定安王李邺丞拿过弓箭,二人箭无虚发与李明祯仅差几丈,嘉源帝的脸色才缓和了些! “太子和定安王不愧是澧朝脊梁,不光一表人才,这箭术也是了得!”可汗抓紧机会夸道。 “哪有你说的那么了不得,勉强算是没给朕丢人!”嘉源帝舒心的笑出声 “看来最后还得是老三胜出了!” 对剩下的老八,老九这两个皇子,他似乎没抱什么希望。 “八皇子,脱靶一次,总计50丈远!” 果不其然,八皇子这数一报,在场的众人都不由笑出声! 元稹也禁不住弯了弯唇角。 这抹笑算是戳中了八皇子廉价的自尊心! “李元稹,你笑什么?” 八皇子恶狠狠的瞪着她“等你上去恐怕连弓都拉不开!” 她整日病怏怏的,深居后宫又没有机会接触弓箭,只怕连一丈都射不出去! 不光他这么想,在场的其余皇子包括嘉源帝也是这般想的。 再看元稹却一脸从容,压根没搭理八皇子这逮人就咬的“疯狗”! 她一言未发站到线外,接过弓箭双臂一展,三支箭同时上弦! 这一幕让在场众人不由看呆了。 英姿飒爽意气风发,也就不过如此吧! “三支箭同时射出?光是全部射中靶心这一项,怕是连三弟你都没有把握吧?”太子道。 “没有把握。他就算全都命中靶心,也根本射不出去多远!”李明祯斩钉截铁的摇头道。 李邺丞和李显站在旁边静静听着,未发一言。 眼睛倒都是一眨不眨,就望着阳光下散发光芒的李元稹! “嗖嗖嗖!” 利箭破空的声音足以证明她拉弓时的劲道之大! 一时间众人眼睛都追不上箭飞出的速度! 等定睛再看,却见那三支箭居然全部命中同一个靶心! 而那个靶子…… “九皇子,三支箭全部命中!三次60丈,总计180丈满!” 她三支箭全部射中了最远的那处靶子!且都中了那最中间的红心! 草原上这一刻从来没有这般静过,就连嘉源帝的脸上都浮现了一抹短暂的错愕! 任谁能想到,那个一直不被看重的九皇子,竟然有如此惊人的箭术! “李元稹,你究竟还有什么瞒着我?”李显神色落寞喃喃自语。 他自以为与九弟最为亲近,可到头来,都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 一旁的李邺丞也定格在原地,望着她的身影久久回不来神! 脑海里反复回放方才她拉弓的那一幕,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一位故人的影子…… “太厉害了!” “没想到九皇子居然这般英武!” “整个皇城怕也是没有比她箭术更高超的人了!” 候在外围的太监宫女都忍不住阵阵惊呼! 毕竟在他们印象里的九皇子,从来都不似今日这般光彩照人过! 全程一直默默坐在角落独酌的男人也终于抬了眼。 他的视线落在草原中央被众皇子围绕的李元稹身上。 “那个人是谁?”他的嗓音低沉富有磁性。 “回质子殿下,那位是圣上第九子,李元稹。”身侧服侍的宫女小声回道。 “李元稹。”他重复了一遍,然后朝着宫女微微一笑“多谢!” 宫女看着他的笑容,脸上顿时飞起一抹云霞直接红到了耳尖! 其他宫的宫女说的当真没错,嬴国质子秦妄,当真是俊颜绝美,风度翩翩! 草原上,李元稹卸下弓箭缓步而行,走到八皇子跟前时她看都没看他一眼,神情冷漠,对他满脸错愕与愤恨视而不见! “九皇子殿下,圣上有请!” 苗公公低眉顺眼,全然不似一年前的趾高气昂! 第9章 挨扇没够 “有劳公公。” 元稹淡淡回了一句,抬步朝着圣驾的方向而去! 这是琇宛娘娘死后,圣上第一次召见她。 秋狝营地大帐内 嘉源帝和蒙古可汗坐于高位,皇后与两位公主随侍在旁,此时正目不转睛的打量着立于堂下的元稹。 “九皇子,你方才的表现很是出乎朕的意料!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儿臣不想求赏,只有一事不解想求问父皇!” “哦?你且说来朕听听!” 嘉源帝的表情忽而严肃起来,连身旁众人也不由绷紧了神经! 元稹抬眸,丝毫没有惧意的道“儿臣想知道,相濡以沫十余年的情,当真能忘的一干二净吗?” 此言一出,大帐内霎时寂静无比! 蒙古可汗和两位公主面露尴尬,对视一眼便借口有事匆匆起身离去。 “你真是胆大包天!” 待蒙古可汗等人离去,魏皇后已然是满面怒意的斥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胆敢在这胡言乱语?” “以儿臣现在的身份,也只有在这种场合才能面见父皇!” 元稹丝毫不惧的与皇后对峙! 今时今日,她在射箭时尽显锋芒毫不藏拙就是蓄谋已久,只为替琇宛得到一个答案! 立在一侧服侍的苗维德瞧着这剑拔弩张的情形,不由有些敬佩李元稹的勇气胆量! 转而小心翼翼的瞥眼皇上,却见皇上脸上的情绪复杂难懂,总之阴沉的不像话! 这九皇子怕是摊上大事了! “简直目中无人,不知尊卑!静文娘娘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吗!?” 皇后眼中满是嫌恶,一扬手就要叫人来将九皇子拖走! “且慢!” 嘉源帝忽然制止,然后绷着脸语气低沉呵道“李元稹,跟朕出来!” “皇上?” 皇后略微迟疑了一下便未再言语。 瞧见皇上表情凝重,估摸着他应是要亲自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塞外傍晚的风刮的树枝哗哗作响。 太监侍卫不远不近的跟随在嘉源帝和元稹附近。 走到猎场边缘,嘉源帝才停住了脚步。 他仰头望着天边的云霞,良久才缓缓道出一句“是朕,有愧于你们母子。” 原以为会被训个狗血喷头的元稹微微一怔,又听嘉源帝继续道 “琇宛的身份特殊,三年前朕刚刚登基就迎你们母子回宫,惹得朝堂百官对朕颇有微词,动摇根基。” “朕深知,朕的恩宠只会给你们带来杀身之祸!” “所以,这三年来只得故意冷落你们母子,让你们受了不少委屈。” 听到这里,元稹已然心口闷的说不出话来! “那日,你在乾清宫跪了许久,朕想见却不能见你。” 如今朝堂上魏国公爪牙盘踞,后宫魏皇后做主说一不二。 魏氏善妒 若是他有丁点恻隐之心,只怕也会给李元稹招来祸端! “后来朕故意放了消息给太子,让他将你领回去。再待晚些,朕再亲自去看琇宛。” “可未曾想,却没能赶上见她的最后一面!” 嘉源帝背过身去,嗓音喑哑只剩叹息! 这般阴差阳错, 可怜琇宛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直至饮恨黄泉! 帝王之爱,终是身不由己。 更令元稹没想到的是,如今嘉源帝竟被魏氏处处囹圄到这种地步! 这样的澧朝,又能走多远? 心事重重的回到营帐驻地,却见空地中央已经燃起了篝火。 蒙古公主们和几位小皇子无忧无虑的载歌载舞~ “九皇子?” “兰纳公主。” 元稹微微颔首,看向这位姿容妍妍的蒙古公主。 她活泼可爱,脸上始终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澧朝皇上训你了?” “……嗯。”元稹并未辩解。 所有人都以为嘉源帝将她元稹一顿痛斥,而这,也正是嘉源帝想要他们以为的。 “只是训了你,又没有打你,你就不要这么泄气嘛!” 兰纳公主笑眯眯的瞧着元稹瞅了一会又道“你的眼睛真好看,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一双眼睛!” “还有你的箭术也是一顶一的好,我草原勇士没有一个像你这般厉害!” “公主谬赞了。”元稹朝她微微一笑。 兰纳公主看见这笑容呆了呆,随即别过脸去,篝火的光映在她的脸上微微的红“明日围猎,我跟你一起可好?” “我的荣幸。” “你同意就好!”兰纳公主很是欢喜,丝毫不顾男女有别,拉起元稹的手就朝载歌载舞的人群走去! “别垂头丧气的啦,来,跟我们一起跳舞!” 元稹被她的开朗活泼感染,心情也不再郁郁寡欢。 跳的正开心,忽然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 她环顾了一圈,只望见了篝火外不远处站着的李邺丞。 此时李邺丞身边的小太监来传了话,他听完便转身朝着皇上的营帐走去。 天色这么晚,不知道皇上找二哥去说些什么…… 正想着,眼前的视线就被突然出现的八皇子挡了住! “李元稹,你今天可真是出够风头了!” 八皇子似乎饮了不少的酒,手里捏着个酒壶,一步三摇晃的朝元稹靠近! 周围的人见他来者不善,纷纷退开几步满是戒备的看着他。 “兰纳公主,我们走。” 元稹不想和一个酒鬼废口舌,更何况兰纳公主也在! 奈何八皇子就是冲她来的,又怎会轻易放她走? 只见,他猛然扬起酒壶冲着元稹脚边用力一砸! “啊!” 兰纳公主的尖叫声伴随着瓷片碎裂的声音响起! 元稹反应极快的将兰纳公主护在身后!自己的手臂却被那酒壶碎片划伤了一道口子! 鲜红的血色顺着她的手臂滴在地上,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面不改色! “李正堑,你还嫌你今天丢人没丢够吗?非要把父皇惊扰出来才罢休?” 元稹斥道。 身为皇子,此时此刻应以大局为重,泱泱澧朝怎能轻易被人看了笑话! “你少拿父皇来吓唬我!你算个什么东西啊李元稹?你别以为你今天出尽风头父皇就能对你另眼相待,今日不照样还是把你骂的狗血喷头……” 不等他说完, 李元稹甩手就给了李正堑一个嘴巴子! “别误会,我打你这一巴掌并非报私仇。”她神态自若,周身气质冷然 “你惊了兰纳公主圣驾,我打你也是理所应当,正当防卫。” 第10章 别人猎鸟她斗兽 “你!……” 李正堑自己都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元稹扇脸! “还有!待可汗和父皇知道你险些伤了兰纳公主一事,就算你是皇子,也免不了责罚!八哥,你不如回去好好想想该如何向父皇求饶吧!” 这番话底气十足又充满警告威胁,周围的皇子公主都不由被她的气场所折服! 元稹拉过兰纳公主的手腕,与气的发抖的李正堑擦肩而过。 “李元稹,你欺人太甚!” 酒劲上头让李正堑彻底发了疯! 他竟然不管不顾的捡起一块碎瓷就朝元稹的后背刺去! “九皇子!” “小心啊!” 周围人的惊呼声迭起! 元稹是有足够的把握闪开他的攻击的。 但是还没等她动作,就见一把折扇擦着她的发丝而过重重击打在李正堑的手腕!痛的他低呼一声,手里的碎片当啷落地! 她不由抬头看向折扇的主人。 只见他身高八尺,容貌俊逸略偏阴柔,乌黑的发丝在脑后束了个高马尾,衬得他脸色更为白皙。 一身墨色长衫,仿佛与背后的夜色融为一体! 修长的手指一勾,就将那折扇拎回手中。 一双狐狸眼似有水雾弥漫,叫人看不真切却又情不自禁想要深陷其中! 这般绝色,整个澧朝只有一人。 “本殿下在这澧朝住了十六余载,还是头一次看见八皇子这般胡搅蛮缠之人。” 他语调慵懒,调侃又讽刺! 元稹认得,这便是嬴国质子秦妄。 都言质子地位卑贱,在敌国会饱受欺凌虐待。 但是秦妄不同,在澧朝不论是谁看见他,都要三思而后行,再不济绕路走也好过招惹他! 只因嬴国现任国君病重,下一任继任的就是秦妄的父亲。 而他的父亲一旦即位,那么身为独子的秦妄,便是下一任储君! 此时八皇子李正堑的酒也算醒了一大半,瞧见秦妄给元稹撑腰,他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 “李元稹,你给我等着……” “李正堑!你又在这里胡闹什么!” 刚从嘉源帝营帐出来的李邺丞就撞见了这一幕! 看着这一地的碎片还有元稹手臂上干涸的血迹,他显然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二,二哥?” 八皇子没想到李邺丞会突然出现。 他顿时更为心虚的低下头,丝毫没有方才那张牙舞爪的气势! 再看李邺丞那向来和煦温柔的脸上,此时已然阴沉一片! 这还是元稹第一次看见二哥冷脸生气的样子。 “滚回你的营帐里去!” 李邺丞斥道。 然后他没再看李正堑一眼,径直走到元稹面前抬起她的手臂“还好伤的不深,去我帐里,我给你包扎一下。” “这点小伤就不劳烦二哥了!”元稹下意识的拒绝他的好意。 “我这里有草原最好的金疮药!” 兰纳公主接下话茬,顺势拉过李元稹的手腕“九皇子是为了护我才受的伤,我自然要对他负责到底!” 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他二人相牵的手上…… 李邺丞的眼眸沉了沉“那就有劳兰纳公主了。” “话说回来,方才还要感谢质子殿下……咦?他人呢?”兰纳公主四处张望。 元稹也回过头寻去…… 望见的就是不知何时已经走远的秦妄。 那修长的背影笼罩在冰冷的月色下,极尽孤独。 听闻,秦妄是尚在襁褓时便被送来澧朝做了质子,至今已有十六年,日日如履薄冰。 这样的人,早已习惯独来独往,因为身边根本无人可信…… 元稹收回视线,亦抬步向营帐而去。 月光皎洁,也有尽时。 待晨明破晓, 塞外围猎的马蹄声与欢呼声响彻整片碧草蓝天! 丛林之中 一只灰白野兔灵活的穿梭在草丛之间。 忽然! 一只利箭从高处坠来,径直插入地面,挡住了它向前的道路! 它还想调转方向逃跑,却见四周如同下了箭雨一般!虽未伤它分毫,但形成了箭笼,将它牢牢困于其中! 一道道马蹄声由远及近! 待到了它的跟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飞身下马! 她穿着一身灿蓝色骑服,右手臂上还缠着白色的纱布。 蹲下身,细长的手指捏住兔耳朵就将兔子提溜出来!黑亮的杏眼带着一抹笑意朝身后人道“公主,红烧兔头还是辣炒兔肉?” “元稹!你不许吃它,我要养着它!” 兰纳公主急了,立马把小兔子抱在怀里“小兔子不怕,有我在,没有人敢吃你!” “我要是真想吃它,用的着浪费这么多箭嘛。”元稹嘟囔着。弯腰将插在土里的箭一根根拔了出来。 身后紧随的士兵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累死累活跟着跑了一晌午,这位爷就猎了只兔子,还是活的…… “元稹,你给它起个名字。”兰纳公主满眼期待的看着元稹的侧颜。 “让我想想……” 元稹还没想好起什么名字,就觉地面微微颤动像是有什么猛兽在狂奔,紧接着一声虎啸惊呆了众人! “所有人,快上马!” 元稹反应极快,一把托住兰纳公主的腰身先将其送上了马! “小兔子!” 兰纳公主慌张之下没能抱紧那兔子,竟被它一下子挣脱开。 兔子在草丛里跑了没两步,就被一张突然出现的深渊巨口吞入腹中! 再抬眼,猛虎已经近在咫尺! “放箭!” 侍卫长当机立断。 转手又抽出腰间的信号烟插在地上,希望附近的侍卫看到能过来增援! 然而,区区几支细箭对这只强壮的成年老虎来说只是挠痒痒而已! 它凶狠的眼睛扫视一圈,最后锁定唯一还没有来得及上马的元稹!弓起身子,一个跃起便猛扑向她! 元稹一惊,立马松开缰绳,侧身一个翻滚堪堪躲开了老虎的扑食! 她单膝跪地来不及站起来,抬手就拔出始终背在身后的赤雍剑! “九皇子!” “元稹!” 侍卫和兰纳公主担心的惊呼出声! 元稹却是眼神一凝,眸中肃杀之气尽显! 在老虎第二次朝她扑来时,她毫不犹豫的反身刺剑! 剑尖竟然直接贯穿老虎的喉咙! 这下可叫一众侍卫看傻了眼,待反应过来便是难以抑制的激动,兴奋的欢呼! 谁能想到,九皇子居然凭一己之力斩杀了一只猛虎! “等等,都别过来!” 元稹抽出被染红的剑,没等松一口气,便再次警觉的环视起四周! 第11章 烈焰红装 她有直觉,一种面对危险的直觉! 果不其然,只见面前的草丛晃动,似有什么在朝他们包围而来! 突然之间,虎啸震天! 他们的四圈,居然又出现了四只老虎将他们团团包围! “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老虎!?” “这可怎么办啊!九皇子殿下!” 刚还在兴奋庆祝的侍卫们都有些慌了神! 兰纳公主更是吓得花容失色,坐在马背上握着缰绳的手都在颤抖! 李元稹的呼吸略微急促,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方才杀那一只老虎几乎消耗了她一半的体力,如今却还有四只! “能怎么办,只能拼命了!” 她攥紧手中的剑,以防卫的姿势守在兰纳公主马前,目光如鹰隼扫视着面前的老虎! 那些老虎似乎都对元稹更感兴趣。 元稹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下意识的低头看向自己因挥剑而扯动伤口渗血的手臂。 野兽嗜血,这大概就是它们贪婪的目光锁定她的原因! 其中一只老虎似乎已经等不及要饱餐一顿,迅猛的飞扑向元稹,却被元稹一剑削在脸上,重重摔在地上带起尘土飞扬! 根本不给元稹转身的机会 又一只老虎偷袭而来,巨大的爪子重重的按在她的肩膀,直接将她按倒在地! 她双手奋力的擎着剑刃,僵持在老虎的獠牙之间! “蒙侍卫!带公主冲出去!” “是!九皇子!” 蒙侍卫长得令,跃上公主的马,扯住缰绳就朝那唯一的突破口奔去! “不……九皇子!元稹!元稹!!!” 随着兰纳公主的呼喊声越来越远,元稹也已经体力不支! 再看身后的其他侍卫,被老虎伤的伤死的死,简直惨不忍睹…… 她怎的也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重来一次的生命居然就要交代在这禽兽嘴里! “嗖!” 突然,伴随着一道破空音! 只见一只利箭径直穿透了压在元稹身上这只老虎的头颅! 她定睛一看,这居然是一支铁弩箭! 老虎咽了气,她用力推开老虎的尸体,颇为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 率先闯入眼帘的,就是那骑着高大骏马而来的人! 是质子秦妄。秦妄身后还跟着十几名手持刀刃的护卫。 他身着一身张扬的赤红骑装,就连发绳都是炙热的红,那张俊美的脸上依然挂着慵懒的笑意。 他扔下手里的铁弩,利落的翻身下马,不疾不徐的走到元稹的面前。 “小殿下,挺能杀的嘛。” “多谢……” “别整日谢谢谢的,多见外啊。”秦妄扔掉手里的铁弩,手臂绕过她的臂弯竟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 她一怔,但是没有反抗。 方才与猛虎缠斗,让她这本就虚弱的身体彻底力竭! 她侧了侧头,干脆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口。 微微闭上眼睛,方才的紧张瞬间烟消云散,她顿感疲倦,没一会居然沉沉睡了过去! “让你别见外,你还真是不见外。”秦妄抱着她上马,低头看看被她口水淹了的衣襟,不由摇了摇头。 再看一眼那满地的老虎尸体 “把这群畜牲的皮扒了拿回去!” 留下这一句命令,他拽紧缰绳策马朝着澧朝营帐的方向飞驰而去! 此时的秋狝营地 兰纳公主下了马就直奔帐外那正在高谈阔论的众人 “父汗!皇上!快派人去救救九皇子!”她的声音还带着剧烈的颤音! “兰纳?你先别慌,告诉父汗发生什么了?”蒙古可汗一把扶起自己的小女儿,语气温柔。 “九皇子怎么了?”嘉源帝面上镇定自持,实际上掌心紧攥担忧更甚! “我和元稹一道围猎,突然出现好多只老虎把我们包围!他替我挡着,让我先逃了回来!” 兰纳还处于惊吓状态,眼泪止不住的流“信烟,你们往点了信烟的地方去!他还在那里!” 刚刚狩猎回来的李显和李邺丞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待听到元稹的名字,登时脸色一变,扔下猎物就要转身上马! “四弟,二弟!你们别冲动!“ 太子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二人的缰绳阻拦道“等取了弩弓来,我们一起去还来得及!九弟出事我也担心!但这时候绝对不能乱了阵脚!” “等?再等一会九弟就让老虎给吃了!”李显又怒又急! 李邺丞倒是很快冷静下来“太子说的对,待取了弩弓我们才能有胜算,不然也只是成了老虎的腹中餐!” “你们贪生怕死别拦着我,我自己去救九弟!”李显哪里还管那么多,他只知道他再晚去一会,他的九弟就没了! 他们三个争执不下 帐门外传信的士兵忽然连跑带颠的过了来。 “皇上!!九皇子回来了!九皇子被质子殿下带回来了!” 闻言,众人马不停蹄的朝着帐外奔去! 营帐外 秦妄翻身下马,转而又将手递向马背上的元稹要扶她下马。 元稹的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仔细想了想,她还是硬撑着踩住马鞍自己下了去。 “都已经这副德行了,还逞什么强?”秦妄双手环胸,悠哉的跟在她身后。 元稹现在这副模样的确很惨。 她的外衫几乎被老虎的血染红,肩膀两处被老虎爪子抓得破破烂烂,手臂的伤口崩开,手掌的刀口还在往外渗血! 若不是秦妄及时赶到,她只怕已经被老虎分食了! 思及此, 她停住脚步,回头就朝秦妄弯腰抱拳道 “多谢殿下两次相救!日后殿下若有用得上元稹的地方,尽管开口,元稹定会竭尽所能!” 秦妄跟的有些近,差点让她一拳打脸上。 他摸了摸鼻子,瞧着她认真的模样,不由伸手托住她的手臂,郑重其事道“本殿下记住了。” “九皇子!” “九弟!” 李显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满眼关切的看着她衣衫上的血红“元稹!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秦妄不动声色的背过手,退后一步。 “四哥,我身上这都是老虎的血。我福大命大,幸好有质子殿下相救。只受了点皮外伤,外加有些脱力,休息休息就好了!” 这还是这么些天来,四哥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是四哥没保护好你,九弟!”确定她无碍,李显的眼圈泛起微红将她揽入怀里 “四哥不应该无缘无故同你耍脾气,围猎的时候我要是跟着你,也不至于将你置于那般危险的境地……” “我没怪你,四哥。” 她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紧随其后的李邺丞望见他们兄弟拥抱的场景,脚步不由也慢了下来。 陆续赶来的众人瞧见元稹胳膊腿齐全,纷纷松了一口气! “三皇子李明祯何在!” 姗姗来迟的嘉源帝高声呵道,声音中蕴着怒意! 第12章 联姻 众人纷纷含腰退后几步。 “儿臣在!”李明祯双膝跪地。 “朕将这次塞外秋狝的事务一并交由你督办,你就是这么办的!?连最基本的巡查都做不好,害的你九弟差点没了性命!” “若非你九弟将其斩杀,这几只老虎是不是还要奔着朕的营帐来啊?” 正常来说,皇家围猎前都会派人视察场地,若有猛兽聚集的区域断不会让人轻易靠近。 更别说,放任五只猛虎随意进出! “儿臣不敢!请父皇明察……!” 李明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这五只老虎总不可能是凭空变出来的! “朕要是不罚你,都不足以服众!”嘉源帝怒不可遏 “三皇子李明祯自领三十棍,罚俸一年!降职一级!” 这等处罚对于驻扎塞外四年的李明祯来说,无疑是断了他回朝的后路! “父皇!儿臣认为这里一定有隐情!三哥他办事向来稳妥,不可能出这样的纰漏!更不可能……有害人之心!” 四皇子李显第一个跪下求情。 其余皇子互相对视一眼才陆续跪下,向嘉源帝请求开恩! 元稹也上前一步 “父皇,三哥在塞外多年,勤勉尽忠,就连蒙古可汗都对他青睐有加。” “您也深知他不会做出谋逆之事!只怕这背后是有心人故意陷害,儿臣觉得,应派人先仔细调查一番!” 元稹声音虚弱,但还是硬撑着给三皇子求情。 嘉源帝看了看元稹这一身的伤,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转头看向李邺丞 “此事就交由定安王去查,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是,父皇。”李邺丞应道。 嘉源帝转而又看向三皇子,语气低沉“就算查出来背后有人捣鬼,李明祯你还是逃不了渎职之罪,就在这塞外再驻扎几年磨练磨练心性吧!” “是……父皇!”李明祯攥紧拳头。 一切也只能等李邺丞查个水落石出。 元稹怀疑这事有幕后之人,甚至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八皇子。 可是八皇子那日之前,就因冲撞了兰纳公主被罚禁足,压根都没机会接触外人! 如今过去了好几日,元稹伤都快养好了,八皇子李正堑还没被放出来呢! “爷,这是定安王一早派人送来的。” 元稹跟兰纳公主晨起散步刚回了帐子,小邓子就捧着一套长衫毕恭毕敬的递了过来。 那颜色还是元稹最喜欢的水蓝色。 “元稹,你这几个皇兄对你可真好!” 兰纳公主忍不住夸赞“单说你受伤这几日,他们送的东西都快把你这帐子摞满了!” 听着兰纳公主的话,元稹只是笑笑并未吭声。 她刚才端详了一圈,发现二哥送来的这件衣衫……跟前几日她围猎时被老虎撕毁的那件居然有几分相似? 可这远在塞外,他上哪里找的衣服竟然能刚好合她的身? 而且这衣裳看起来还是新的。 正想着,帐外忽然传来阵阵脚步声还有求饶声! 元稹探头望去, 看见的就是几名侍卫押着两个人朝圣上的大帐而去! 紧随其后的,是定安王李邺丞和三皇子李明祯。 李明祯脸上严肃的很,嘴唇都紧紧抿成一条线。 “这是怎么一回事?”兰纳公主拦住一个路过的士兵。 “回公主殿下,前日猎场猛虎突袭的事情查清楚了!” “是三皇子手下的领兵值夜时醉酒疏忽了,连东南角的栅栏塌了都不知道,那边的草原有虎群,白日听见这边有动静,老虎才循声过来的!” 一旁的元稹听了忍不住拧眉又问“那另一个人呢?看着像个蒙古人。” “那个蒙古人是打猎的时候路过,刚巧看见老虎翻过栅栏,过来作证的!” “原来是这样。” 兰纳公主一脸恍然,又觉得有点可惜“三皇子一直想回朝,这下是彻底回不去了。” 元稹没做声,而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皇上的营帐! 过了一会 就瞧见那领兵被侍卫拖出了皇帐,领兵脸色苍白,已然被吓得浑身发抖! 侍卫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刀就割了领兵的喉! 元稹抬手捂住了兰纳公主的眼睛,而自己却是面无表情的直视了全过程! 她心里清清楚楚,这领兵不过是只替罪羊!而那个作证的蒙古人,约么也活不过今晚了。 至于幕后之人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阻止三皇子回朝! 三皇子在塞外多年,深得军中拥护,甚至与蒙古王交好。 他若是回朝,除了会动摇太子的地位,也会让朝中局势幡然转变! 所以参加围猎的每一个人,都有布下这局的嫌疑! 而皇上又怎可能看不透…… 元稹不由揉了揉发痛的额头,她可不想参与这权谋纷争! 就这样安安稳稳的混几年,再寻个机会出宫做个逍遥散王,她便谢天谢地了! 围猎遇袭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他们也开始收拾行囊,准备返回帝都。 在这之前,蒙古可汗专门准备了晚宴,欢送他们一程。 宴席之间,烛火明亮,觥筹交错! 嘉源帝举杯与蒙古可汗共饮,堂下一众皇子谈笑风生,欣赏着优美又充满力量的蒙古舞! 元稹独自坐在矮脚桌前,无聊托腮扫视着每一个人。 帝王子嗣,争权夺利,太子之位如今虽定,但太子与人和善,不屑计谋心术,能否坐稳这太子之位,实在不好说。 只能祈盼这和和睦睦的日子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今日,朕还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老四,你过来。” 嘉源帝和蒙古可汗满面的喜悦之色难以掩饰。 四皇子李显却是眉头紧蹙,有些不情愿的上前一步,双手合握“儿臣在。” “围猎这几日,朕见兰纳公主冰雪聪明,让朕很是欢喜。所以朕和克尔科商量了一下,决定为你与兰纳公主定下亲事!” 听到这里,李显和兰纳公主几乎同时抬起头! 兰纳公主是满脸的不可置信,而李显只是神情黯淡了些,似乎早就猜到会这样! “待公主明年及笄便正式迎娶回朝,以示我澧朝与蒙古之深厚情谊!老四,你可愿意?” 第13章 可想娶她? 听着皇上不容拒绝的问话。 面对着堂下众位皇子公主羡慕嫉妒的灼灼目光。 李显和兰纳公主谁也没开口说话。 坐在堂下的元稹也略微错愕,她的的确确没有想到皇上的指婚竟来的如此突然! 也是直到此时此刻,回想起那夜在钓鱼亭,四哥的问话原来也并非心血来潮! 皇子的命运,果真轮不到他们自己掌握…… “怎么都不说话?是对朕指的亲事不满意?”嘉源帝脸色一沉,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好心情! “儿臣不敢。” “儿臣,谢父皇、可汗圣恩!” 李显的腰弯的更低了。 “兰纳,你还不过来谢恩?”蒙古可汗克尔科略微不悦的望向始终坐在原地的公主。 “我不要嫁!” 这大逆不道的四个字一出口,克尔科脸上是惊了又惊! 他小心翼翼的看向嘉源帝,却见嘉源帝似乎并未生气,居然还颇有耐心的在等兰纳公主说完! “就算要嫁,为什么非要嫁给四皇子而不能是九皇子?反正,不都是嫁给你们澧朝吗?” 忽然被点到的元稹差点被酒水呛死。 嫁谁?嫁给她??? 这不是胡闹呢么! 元稹赶忙起身,却又没想好应该怎么个说辞。 既不能伤了兰纳公主的心,又不能得罪皇上! 正琢磨着,却见坐在李邺丞身边的八皇子李正堑突然站了起来,就朝兰纳道 “兰纳公主,圣上金口玉言,怎能儿戏?还是说,公主觉得我文韬武略的四哥配不上你,反而是籍籍无名的九弟配的上?” “我不管什么配不配得上,我只管我喜不喜欢!”兰纳公主涨红着脸。 这一句话,惹得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元稹! “公主不管,难道可汗也不管吗?”一直沉默自酌的李邺丞忽然开口,将话矛直接抛给蒙古王! 众人的视线又聚焦在克尔科身上! “兰纳!休要胡闹!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下了!不许有任何异议!” “父汗!……” “够了。” 嘉源帝沉声一句,让所有人瞬间静音。他抬眼看向元稹,声音低沉具有压迫力 “九皇子,你可有话想说?” 一刹那,所有的压力扔回给了元稹! “九皇子,你当真要我嫁给四皇子?你当真一点都不想娶我?”兰纳公主心里有丝不确定但却又充满期待! 这么多日朝夕相处,他应是对她有些好感的吧…… “九弟,不可。”李邺丞轻轻摇头。 “九弟,两国联姻不可玩笑!”太子低声提醒。 李显望向她的眼神也有些许复杂,但明摆着也是不赞成的! “儿臣认为,兰纳公主与四哥实乃良配。” 元稹此话一出,兰纳公主如受重创脸色煞白!而其他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但是……” 众人立马疑惑又紧张的看向元稹。 “但是儿臣以为,澧蒙两国如今关系之密切,乃是古往今来空前盛世!” “联姻之事,对两国来说本应是锦上添花。可若是有一方不愿意,便是好事成了坏事,让后花庭院中多了一对怨偶佳人罢了。” “倒不如顺应他们心意,任……水到渠成!” 元稹此番话一出不由令在场众人连连点头称是! 他们没有想到,名不见经传的九皇子竟然能说出这般叫人另眼相待的话来! “好一句锦上添花,水到渠成!” 嘉源帝绷着脸重复了一遍,然后脸色一变竟然大笑出声 “老九啊老九,朕从前怎么没发现,你竟如此牙尖嘴利!” 场面一而再再而三的反转,叫在座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元稹自己也是被嘉源帝这突如其来的夸赞搞得云里雾里! “不过——” “这姻亲之事可不是朕一人说了算的。” 嘉源帝看向蒙古可汗“克尔科,你意下如何啊?” “皇上怎么定本汗都没有意见,只不过本汗颇为青睐四皇子的风采,这亲事就此作废着实可惜……” “哦?” 嘉源帝扬了扬眉,略微思索一下终于道“不如这样!克尔科,你若同意,明日兰纳公主就可以随朕启程一起回朝!” “朕给她一年的时间,让她游赏一下我澧朝的风土人情,顺便考虑一下是否想要嫁给老四,如何?” “这……” “这还是交给她自己决定吧!” 克尔科望向兰纳公主“兰纳,你可要想清楚!” 此一去 若嫁,便回不去蒙古! 若不嫁,便再不入澧朝! “兰纳愿意!” 兰纳公主丝毫没有犹豫! 她愿意孤注一掷,去看一看九皇子生长的澧朝! 蒙古可汗自然舍不得自己的小女儿,可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好好的一场欢送宴,竟变成了父女离别宴! 可汗拉着兰纳絮叨嘱咐个不停,堂下众皇子推杯送盏。 酒酣兴起,起舞奏乐! 元稹提前退了场,自己拎了壶酒寻个没人的地方独自乘凉赏月。 这草原的月亮跟大漠看到的就是不一样,皎洁明亮的不像话! “你见过大漠的月亮吗?” 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忽然在她耳畔响起! 她心里一惊,什么人居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赶忙转头看去,看见的就是不知何时出现的秦妄。 他双手环胸靠站在旁边的大树旁,仰头望月的侧颜线条流畅,俊美非凡。 她险些忘了,他的国家就毗邻沙漠。 “听宫人说,大漠的夜晚寂静又荒凉,卷起的风沙像是层面纱遮在月亮上,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他平静的说道。 他身为嬴国人,却从未见过大漠。自懂事起,就深居高墙,受尽桎梏! “倒也不全是他们说的那样。” 元稹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遇到好天气的时候,月亮还是又大又圆的!” “怎么样才算好天气?” 他低头看她,树荫遮住他一半面容,看不清表情。 “心情好的时候是晴天,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阴天。” “心情好的时候,就算看到的月亮是灰蒙蒙的,你也会觉得它是最美的月亮。” “那你现在看到的是晴天还是阴天?”他问。 “当然是晴天!” 元稹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拐着弯问她心情好坏! “我以为你会因为兰纳险些被许给四皇子的事难过。”秦妄走过来坐在她旁边。 她的一双眼睛很灵动,他总会被它吸引。 “我和兰纳公主只是朋友!” 元稹把酒壶放在身旁,干脆往后一倒躺在了草地上。 手掌,还在不老实的抚摸着小草。 若说难过,她只是难过他们这样的身份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 “朋友?” 秦妄重复了一遍这个生疏的字眼,然后毫不避讳的拿起她随手放置的酒壶就喝了一口。 “对啊!” 元稹麻利的坐起身,手掌拍了拍秦妄的肩膀,她的笑容里还浸着些许醉意“还有,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对吧?” 秦妄看着她的笑脸一声没吭,但是他捏着酒壶的手不由紧了又紧。 原来…… 有些人的一颦一笑,竟能如朝阳初升解封万物。 第14章 乞巧节惊魂时 浩瀚星空下 二人就这样闲静怡然的共饮一壶酒,享受片刻的宁静! 躺着躺着,元稹只觉得眼皮打架的厉害,最后索性闭眼睡了过去! 这是她第二次毫无防备的在秦妄的身边睡去。 她在他的面前是非常放松的。 只因为他不是澧朝的任何人。 在他的面前,她不需要伪装,更不需要提心吊胆、步步为营…… “爷!爷?您怎么在这睡着呢!” “爷!?醒醒!该启程回朝了!就等你一个人呢!” 元稹是被小邓子急切的声音吵醒的,她唰的睁开眼,差点被刺眼的阳光晃瞎了! “小邓子……秦妄人呢?” “您是问质子殿下?” 小邓子被问的一头雾水,只得边帮她摘着脑袋上的草叶边道“质子殿下也在回程的队伍里等着出发呢。” 什么!? 这秦妄也太不地道了! 走的时候也不叫她一声,把她自己扔在草地上睡了一宿! 小邓子手里草叶没拔完,元稹已经爬了起来,奔着拔营的地方跑去 “小邓子,快跟上!别让父皇等久了!” “来了!来了!爷,你慢点跑!…” “……” 此时此刻还生龙活虎的元稹,待踏上返程的路后便缠绵病榻高烧不起…… 折腾了一路终于捱到回了宫,她一连躺了三天三夜才算是能爬起来下地溜达溜达。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风一吹就能刮跑似的更显单薄了! “小邓子,宫里有什么喜事吗?怎么张灯结彩的。” “我的爷,您这病的都忘了日子了,今日是乞巧节呀!” 乞巧节? 原来从蒙古回来都已经过去这么些天了。 元稹扶着门栏瞧着他们忙活,瞧着瞧着就见一前一后两个人进了院,朝她走了来。 “四哥,兰纳公主。”她微微颔首唤道。 兰纳公主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约么是之前宴席上发生的事情让她面对元稹时还有些尴尬。 四哥李显则是满满担心挂在脸上,快步上前扶住元稹的手臂 “刚好一点就出来吹风?你是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骨!” “没什么大碍了,你们怎么有空过来?”元稹笑笑,脸色的确红润了几分。 “今日不是乞巧节吗,宫外定是热闹的很。所以父皇命我带兰纳公主出宫转转。我们琢磨着你总嚷嚷着想出宫,便来问问你,可看你这身体……” 出宫? 元稹眼睛都亮了。 “你们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元稹反手把李显推出门外。 “欸……” 下一秒,她又小心翼翼的打开门问道“但是,我同你们一路,会不会打扰你们?” “胡说什么呢?”李显瞪她一眼。 “李元稹,我跟四皇子只是朋友!”兰纳公主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小脸气的通红。 “好好好,知道了,我的小公主!” 元稹又是一笑,关了门消停换衣服去了。 被她这么一闹,三人之间原本尴尬的气氛终于缓和,自然的说笑打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出了宫 三人并肩走在澧朝的盛世长街上,眼中皆是感叹! 只见所过之处家家户户都挂着彩色的纸灯笼,沿街的商铺摆出了巧果茶酒,琳琅满目,叫卖声不绝于耳! 来往的男女老少熙熙攘攘,用摩肩擦踵形容都不足为过! 他们从来不知,原来宫墙外的市井人家过节竟是如此繁华热闹! 在路过定安王府时,元稹停住了脚步 “四哥,你先带兰纳公主四处逛一逛。我去找一趟二哥,等会就跟你们汇合!” “那你快点啊!” 兰纳公主看见了一个做糖人的,蹦蹦跳跳就朝那过了去。 随行的侍卫赶忙跟了上去。 李显也追过去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望了元稹一眼“我们不走远,就在这附近!” “放心吧,小邓子跟着我呢。” 元稹朝他挥了挥手。 待看着李显转身回到兰纳公主身边,她才放心的迈步走上台阶,身侧的小邓子上前一步叩响王府的大门。 不一会,门开了 门里探出个脑袋,应是王府管家“你找谁啊?” “这位是九皇子殿下,今日出宫顺路给王爷带了些东西,王爷在府里吗?” 小邓子话刚说完,那管家赶忙把门敞开,满是恭敬的弯腰道 “不知九皇子殿下大驾,奴才失礼,请九皇子莫怪!我家王爷申时用过饭后便同王妃一道上街游玩了,暂时还没回来!” 想来也是,这样热闹的节日他们也应是去玩了。 “既然这样……小邓子,先把东西交给管家吧!”元稹嘱咐完,又朝管家道 “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买了些稀罕玩意给王妃和小王爷,等王爷回来你转交给他便是。” “是,殿下!” 从王府门口下来,元稹左右张望了一圈,却是选择朝着与李显他们相反的方向而去。 “爷,咱不去找四皇子他们吗?”小邓子问。 “圣上本意也是想让四哥同兰纳公主多接触接触,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何况四哥为人正直,兰纳公主活泼直率。他们若当真能擦出火花,她是打心眼里为他们高兴! 走着走着,人也越来越多。 她回个身的功夫竟找不见小邓子的影了! 也正是这一转身,她才忽然发现身后似乎有人一直在悄悄跟着自己! 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眼看这条街就要到了尽头,她四下瞅了一圈,只能先闪身进了临近的一条小巷! 可才走了没几步 面前就又出现了两三个穿着平民衣裳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前后皆有追兵,她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他们目露凶光拔出藏在袖口的短剑,二话不说就朝着元稹的致命之处刺来! 好家伙! 既不劫财也不劫色! 看来是有人花重金买了她的性命! 元稹一个旋身飞踢,堪堪躲过几刀。身后人又刺来,她无从闪躲,右臂上又挨了一刀! 她手无寸铁,这样纠缠下去不是办法! 仰头看了一眼低矮的屋檐,她脚下一蹬借力翻身上檐! “追!” 刺客几人低骂一句! 另一边元稹脚步一转已经回了主街,她捂着渗血的右臂,径直拐进了右侧的一处楼阁。 楼阁门楣上 龙飞凤舞的书着三个大字:曲艺坊! 第15章 红颜风流 此时 曲艺坊中正歌舞升平,人头攒动! 中间偌大的圆台上,美艳的舞姬手握两支鼓槌,随着奏乐声颇有节奏的敲击着系在细腰两侧的腰鼓。 台下众人如痴如醉,目不转睛! 元稹穿梭在看客之间,一路上滴落的血迹终是把那群刺客引了来! 可他们明显并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对她动手,只能假装成看客远远跟着。 趁着人多眼杂 元稹一个虚晃直接跑上了二楼,只瞧见长廊左侧有扇门敞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床榻上的纱帘是粉红色的,边上还有个梳妆台,放着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 这定是舞娘的房间! 确定屋主人身份后,她毫不迟疑的闪身进去,关上门一顿翻箱倒柜! 果不其然让她翻出了一件赤色衣裙! 只不过这衣裳肩膀和腰部做了镂空设计,故意将女子的身材显露无疑! 她不在乎这些,动作麻利的将衣裙换上。 然后坐在梳妆台前,回忆着方才在楼下看到的舞女妆容,照葫芦画瓢就往脸上一顿涂抹! 半盏茶的功夫都没用完就齐活了! 刚要推门离开,就听门口传来女人谄媚的声音“呦!这位公子又来找黛青呀!黛青真是好福分,能巴结上您这么俊美又多金的公子~” 那公子好像一声未吭。 眼瞅着就要推门而入! 元稹一惊,赶忙缩回按在门上的手! 她走回梳妆台边,拿起手帕就捂在唇上,假装受了风寒咳嗽不止! 门咿呀一声打开又合上,只听身后人的脚步越走越近! “咳咳!咳!公子,实在抱歉,奴家今日身体不适,不能为公子奏乐起舞。还请公子改日再来吧!” 她嗓音嘶哑连连咳嗽道。 那公子的脚步在她身后停住,然后就听他嗓音低沉还隐隐带着一丝冷漠的道 “你方才不还在台上舞槌弄鼓?怎么上个楼的功夫就受了这么重的风寒?” 什么? 元稹一怔! 下一秒,她纤若无骨的手腕就被那人用力一扯!这本就单薄的身子被拽的差点起飞!后背硬生生的就撞在了窗棱上! 这一下,疼得她脑门上瞬间布满细密的汗珠! “公子,奴家应是走错了屋子,您也认错人了……” 她正要编个说辞脱身,却在抬起头看清眼前人的刹那彻底惊怔了住! 而眼前人在看见她之后同样大为震惊! 本来捏在她手腕上的手猛然一松,她身体失去支撑,整个人直接滑坐在地! “秦妄……” “元稹!?” 那双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狐狸眼,此时盛的都是错愕、震惊,似乎还有一抹心疼的意味。 门外 那几个刺客也找上了二楼,挨个屋子找元稹踪迹,此时听见这间屋子里动静不小,他们便生了怀疑,直接过来砸门! “开门开门!老子找人!臭小子欠我赌债谁敢窝藏老子剁了他” “不开门是吧!把门给我踹开!” 他们倒是编了个由头,肆无忌惮的踹门寻人! 门打开 就见已经褪去外袍的秦妄坐在榻边,手里端着一盅酒。 一身赤红长裙的艳丽女子席地而坐,温顺的将头侧躺在他的膝盖上,单是一个侧颜便美的夺人心魄! 他们的突然闯入显然扰了他的兴致。 他冷冷一个抬眸,扬手便将酒盅重重砸在地上! 水花四溅,酒盅碎裂! 数名带刀侍卫从四面八方围来,将那四名刺客堵在楼廊里! “你们干什么!” “你们围着我们做什么?” 那几个刺客还想装无辜的平头百姓。 “我倒要问你们想要干什么!” 侍卫长刘焉长剑一挥,直接砍断那领头人的衣袖,一把短刀当啷一声掉了出来! 那领头人登时脸色一变! “贼人!胆敢试图刺杀质子殿下!” 刘焉高声喝道!身后的侍卫闻声拔刀直奔那帮刺客而去! 那几个刺客见形势不利,也不装良民了,抽出短刀就是一顿反抗! 他们怎可能敌的过刘焉,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全部束手就擒! 刘焉可是大内侍卫长,以前专门御驾随行的高手。 如今却被派来专职保护秦妄,足以见得澧朝对这个嬴国质子的重视程度! “是谁派你们来刺杀质子殿下的!” “我们没有要杀质子殿下!我们……”那刺客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他是来杀九皇子的! 这两条说哪个都是死罪! “刘焉,将他们全部带回去押进刑部一一审问。” 秦妄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截了当的交代完,捡起外袍就披在元稹身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随即他又弯下腰扶住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托了起来!她顺势靠在他的怀里,将所有的重量依托在他身上。 手臂和后背的伤,暂时无法令她独自支撑着行走。 他们正欲离开, 忽然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生生让元稹顿住了脚步! “究竟是何人胆大包天,敢刺杀质子殿下?” 那人越走越近! 元稹第一反应就是伸出手按在秦妄的手臂上! 她抬眼,略带焦急的看向他。 他感觉到她手掌的微微用力,还有她心里的惴惴不安! 他未发一言,而是轻缓的为她拉起了外袍上的兜帽。 大大的兜帽罩在她的头上,阴影之下便无法看清她的容貌! 感受到他的沉稳冷静,元稹的心忽然就定了。 定安王携王妃走近,瞧见的就是这极尽温柔体贴的画面! 原来质子殿下也是个风流人物,在这曲艺坊居然也有此等绝妙的红颜知己! “本王和王妃出来游玩,刚好路过这曲艺坊,就听见这里动静不小。一打听,才知道居然是质子殿下遭遇了匪徒?” 定安王脸上笑着,视线却近乎锋利的转向那几个刺客! 那几个刺客被这么一盯,竟然吓得浑身直颤! “几个熊心豹子胆的小贼罢了!等回去就叫刘焉转交刑部审讯,不劳烦定安王费心。” 秦妄揽着元稹往前走,眼看就要与李邺丞擦身而过。 突然! 只听几道凌厉的破空声,数支利箭自上而下直接穿入那四名刺客的头颅! 与此同时,元稹只觉腰上一紧,整个人瞬间就被更用力的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16章 仰慕还是倾慕 她侧耳,能清楚的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秦妄…… 她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什么人竟然如此猖狂!” 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敢动手灭口!这是生怕被他们查出来这些刺客的幕后之人是谁啊! 侍卫长刘焉愤怒的咬牙切齿,直接带着几名手下去追房檐上的刺客! “今夜让质子殿下受惊了,这里就交给本王。” 定安王面不改色,一扬手调了几名侍卫上前“去,护送质子殿下离开!” 秦妄并未吭声,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便揽着元稹快步走下楼梯! 身后,侍卫紧随而去。 定王妃惊魂未定,手杵着栏杆微微发抖。 再看李邺丞,却是一脸镇定的站在那几具尸体面前! 良久,他弯下腰在尸体腰侧摸索着什么,不一会就摸到了个玉坠! 只肖看一眼,他便能确认那玉坠的来路!抬手就将其扔给站在身后的近卫,眼中盛的满是冷沉和怒意! “叫李正堑滚来见我!” “是,王爷!” 近卫领命转身快步而去! 堪堪从惊吓中回过神的定王妃小心翼翼的唤了声王爷,可李邺丞却半点反应没有。 他反而是挪了步子,就站在廊道的气窗边,目光阴沉的望着秦妄二人远去的背影! 不知为何 方才那一刹那他竟然觉得秦妄身边的舞姬莫名眼熟! 或许…… 是他看走眼了吧。 而元稹随着秦妄从曲艺坊离开后,快步走了几道街,确定他们不在李邺丞的视线范围内才放缓了脚步。 月亮早已高悬于夜幕,点点繁星点缀在旁。 再看家家户户却依然灯火辉煌,丝毫不见平日里入夜的宁静。 五颜六色的烟火更是簇簇绽放升空,将黑夜照亮如白昼! 真热闹! 可惜元稹却无福欣赏和参与进去。 她手臂的刀伤倒还好,后背的撞击伤却是疼痛难忍,可她却一丝一毫不能表露出来! 因为身后除了宫里的随侍之外,还有李邺丞的亲卫跟着,所以她绝对不能让他们察觉一丁点的异样! 秦妄应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他径直带着她迈进了临近的一家客栈。 “曲艺坊今日出了这等事,只怕最近都不会太平。所以这些天你先不要回去,暂且在这里住下吧。” 当着侍卫的面,秦妄满眼温柔与担忧的看着元稹! 这副深情的模样出现在这张俊美的脸上,无疑惹得旁边经过的女客官频频侧目,然后她们艳羡又嫉妒的看向元稹! 元稹拉了拉兜帽挡住她们投来的视线,轻轻点头。 “先进去换件衣服,休息一下我再陪你四处逛逛。”秦妄又道。 “嗯。” 元稹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乖巧的挽起他的手臂就朝二楼客房缓步走去。 身后寸步不离的侍卫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是觉得不方便跟的太近,索性就停在了楼梯口处分开把手! 待门合上 一直神经紧绷的元稹终于放松下来,推开秦妄的手臂,整个人疲惫的直接趴在了榻上! 忽然又有人来敲门! 她立马警觉的抬起头! 却见秦妄面色从容的打开门,从那人手里接过东西,再合上门时,她才放下戒备。 “别紧张。” 秦妄瞧着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扬了扬唇 “这是我先前叫人去买的衣裳和金疮药。” 听见他这么说,她才想起自己身上这件衣裳还是曲艺坊的舞姬穿的,布料少的可怜! 她正打量着自己的衣着 他却突然走上前,十分娴熟自然的将她后背的衣衫挑开! 她一怔! 待药膏的冰冰凉凉缓解了后背青淤的疼痛,她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帮她上药! 于是,她便乖乖的趴着一声不吭。 “我还以为你会回手给我一拳。”他笑着调侃。 “怎会?”她反而一脸疑惑。 “这澧朝的女子不都视贞洁为性命吗?未成亲的女子被男人触碰一下都视为失德,就算不被浸猪笼,自己也要以死谢罪。”他淡淡道。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元稹嗤笑一声,然后道“要照你这样说,征西大元帅岂不是要被凌迟,被五马分尸?” 以往她打仗的时候受了伤,军中只有那群大男人照顾她。 “只可惜……” “这世上只有那一个征西大元帅。” 秦妄的语调中藏着轻微叹息,似乎很是惋惜征西元帅的故去! “你倾慕于她?”元稹忍不住问。 虽然这话问的属实有些不害臊! “倾慕?” “倒不如说是仰慕。” 秦妄将剩下的金疮药递给元稹,坐回案几前,眼中闪烁微光 “她一介女流,竟能驰骋沙场,肆意风流。不被情爱所扰,不为权谋所困!唯有天地自在……多少女子穷极一生都不及她万分之一。” 他这番话说到了元稹的心坎里。 他懂她。 无论是以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追求的无非是自由二字! 可偏偏命运弄人,将她锁于这重重算计的深宫中! 元稹低头不语,给手臂的伤口上药,沉默了一会又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要假扮男子?” “小殿下你不也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曲艺坊吗?”秦妄笑眼弯弯。 “你不是去找老相好的吗?”她脱口道。 “……” 秦妄的脸僵了僵。 他一副懒得再搭理她的模样,转手将那件新衣裳扔在她的榻上 “换上吧,再晚一会你怕是连宫门都进不去!” 说完他便背过身去。 元稹瞧了瞧他的背影,丝毫不扭捏做作,干脆利落的将衣裳换上。 她知道 他应是有他的打算的! 换好衣裙戴好面纱的元稹挽着秦妄走出客栈,身后几名侍卫不远不近的跟随着。 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逛了会, 秦妄在一处摊贩前买了一块雕着兔子的圆玉转手递给元稹。 “干什么?”元稹没接。 “拿着。” 秦妄直接塞到她手心“乞巧节本殿下带心仪的女子游玩,若是一毛不拔,岂不是被人看了笑话去?” “你这毛拔了还不如不拔!”抠门的很! 元稹嫌弃的撇了撇嘴,但还是将那圆玉收入袖袋。 秦妄弯了弯唇,似乎心情不错! 他主动伸手搀扶起她的手臂,一副体贴的模样道“逛了这半天,有些累了吧?喝点茶水,歇一歇。” 刚好,旁边就是一家茶水铺子。 元稹坐下喝了半盏茶 正百无聊赖四处打量,就见秦妄食指蘸着桌上的水渍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东南! 第17章 早朝风云 元稹心下了然。 扫了眼他身后探头探脑的几个近卫,她托着肚子慢悠悠起身“茶喝多了,我去如厕!” “慢些,我在这等你回来。”秦妄一拂衣袖,桌面的水字便一干二净! 元稹点头,然后朝着东南方向走去。 过了拐角走了一会,就见迎面走来一名女子!女子身高与她相仿,身上穿戴着与她一样的衣裙和面纱,就连发饰妆容都相差无几! 她们只是互相对视一眼。 女子丝毫未停留便与她擦身而过,代替她朝着秦妄所在的方向走去! 而元稹的手里已经多了一件水蓝色的男子长衫和长靴! 颜色样式和她先前逃命时在黛青房里换下的那件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她就是黛青? 元稹再次望向她的背影…… 如今看来,黛青的身份也不单单是舞姬这么简单! 来不及细想,元稹拿着衣裳靴子快步离去! 待她再回到宫门前,已然恢复一身亮眼的男子装束。 来回徘徊了一会,终于瞧见四哥他们朝这边回来的身影。 “元稹!?你跑哪里去了?” 李显看见她先是喜悦然后便是隐隐的怒气! 兰纳公主上前一步拉住元稹的手臂,也满眼都是焦急担心 “我们等了你许久都不见你人影,后来还是碰见小邓子,才知道他与你走散了!又听说有刺客的事情,我们还担心你会有个三长两短!” “我没事,就是街上来往的人太多,一时迷了路!让你们担心了。” 元稹有些愧疚的笑了笑,然后将一包点心递给李显 “四哥,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桃花酥,感觉会比宫里做的好吃些!” 看见那包桃花酥,李显的怒气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他眼神幽幽的瞥了她一眼,才伸手将桃花酥抱在怀里。 “我的呢?”兰纳公主有点不高兴。 “当然不会少了小公主的份啊~” 元稹笑颜明媚,摊开手就见一对梨花耳坠静静的躺在掌心! “好漂亮!” 兰纳公主立马欢喜的不得了,接过来便爱不释手! 元稹又朝一直候在一侧的小邓子招了招手 “小邓子,我先前听你说你祖籍是山东,刚好碰见有卖益锦黄金酥的,我便给你带了两包。” “还……还有奴才的?” 小邓子一脸错愕。 挪步上前接过那两包黄金酥,仿佛闻到家乡的味道! 他眼圈蓦地一红,噗通一声跪在元稹面前! “奴才谢过九皇子!” “快起来,又不是在宫里,用不着这些虚礼!” 元稹将他扶起。 小邓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擦干脸上的鼻涕和眼泪。 “宫门要关啦!我们快回去吧!” 兰纳公主冲他们招了招手,然后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元稹几人慢悠悠跟在后面。 待回了承乾宫的住处 元稹便像一滩烂泥倒在了榻上,只觉浑身酸痛! 摊开手看着掌心的兔子圆玉,回想这一天着实有些惊心动魄! 那些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 会不会跟秋狝围猎生事的是同一波人? 还有秦妄跟黛青…… 想着想着她就有点困了,直接把圆玉塞进匣子里,干脆就和衣而睡。 然而还没睡几个时辰,就被小邓子急切的敲门声唤醒! “这天刚亮,能有什么急事啊?” 元稹把被子一蒙还想继续睡。 “爷!醒醒啊!爷!” “爷!上早朝不赶趟了!” 小邓子急得扯着嗓子喊! 早朝?上什么早朝? 她李元稹一直都是被排除在上朝行列的人。 其他小皇子早早的就能听早朝了,只有她如今都快及冠了,还一次都没去听过! “爷!要不是乾清宫的太监刚才过来催,奴才也不知道!说圣上昨个就传过信来,让你今日跟着旁听早朝!!” “什么!?” 元稹垂死梦中惊坐起! 这天杀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昨日也没见有人来传信啊! 来不及细想,她一骨碌爬起来,披上朝服就朝着乾清宫奔去! 乾清宫大殿内 只见文武百官立于左右,李邺丞和李显等有了官职的皇子也分立两侧。 灿金龙椅上,嘉源帝就坐在那里倾听奏报! 元稹正了正衣冠,蹑手蹑脚的站到离门口最近的角落里。 她恨不得没人看见她! 可总有那好事又爱溜号的大臣回头瞧她,甚至连李邺丞和李显都注意到了她。 嘉源帝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然后就装作没看见…… “昨日嬴国质子殿下遇刺一事朕已经知晓。”嘉源帝神情严肃,周身气场极尽威严! “既然定安王当时也在场,应是对当时情况更为了解,故此事就交由定安王去查!” “定安王,你务必要将幕后之人揪出来,给嬴国一个交代!” 如今澧朝与莽荒的战事吃紧,嬴国是澧朝现在最有力的财政后盾。所以,嬴国质子的安危是至关重要的! “是,父皇!儿臣定当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定安王拱手作揖。 元稹听到这里,不由迈出一步高声道“父皇!儿臣有事要奏!” 她嗓音极为清澈响亮! 第一次上朝就能在这龙威大殿上底气十足的皇子她是头一个! 众人纷纷侧目看向这传说中的九皇子! 听闻他在秋狝围猎先是箭术比赛一鸣惊人,再是孤身奋战杀猛虎,后又有蒙古公主倾心甘愿为他违抗皇命! 如今圣上更是额外颁令让他跟着旁听早朝…… 众大臣心里纷纷打起了算盘! 而嘉源帝眼眸深邃的看向元稹“九皇子,有何事要奏?” “父皇,昨日那伙刺客并非是要刺杀质子殿下!他们要刺杀的目标,是儿臣!儿臣手臂中刀,可以为证。”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惊! 嘉源帝更是脸色一沉,眼中涌动着滔天怒意! “九皇子,此事当真!?” “皇上,何人居然敢行刺我澧朝皇族!其心可诛!” 大臣你一言我一语。 李显听着已是满脸错愕! 回想到昨日在宫门前元稹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谁能想到她竟是经历了这般性命攸关之事! 而站在一侧的李邺丞并无明显的诧异,他眼眸深深不知在想什么! “刺客既是奔你而去,那你是如何脱身的?那帮刺客又怎会撞见质子?”嘉源帝问完元稹,又朝李邺丞问道 “定安王,你当时又可有看见九皇子?” 这两问都问到了关键之处! 第18章 皇后鸿门宴 “儿臣并未看见九弟,所以才会以为刺客是奔着质子殿下而去。”李邺丞沉着冷静的回答道! 元稹则寻思了一下似是回忆着道“儿臣逃进曲艺坊之后上了二楼,寻了间没人的屋子从那窗檐跳出去的!” “许是儿臣逃出之后,质子殿下进入了那间屋子,而刺客刚好追到那处,才会惊扰质子殿下!” 这般说辞别人听来倒是天衣无缝! 可李邺丞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方才他在殿上并未明确说过质子殿下是在曲艺坊的什么位置遭遇的刺客! 所以…… 元稹是怎会如此详细的知道质子上了二楼还进了屋子? 难道,仅凭猜测? “朕的皇子在朕的皇城根下遇刺,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嘉源帝怒气更甚“定安王,朕限你一月之内必须把幕后之人揪出来!” “是,父皇!” 李邺丞压下心底的疑问,沉声应下! 听着其他大臣陆续又上奏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才算是下了朝。 元稹刚迈出乾清宫的门槛,就被四哥李显提溜住! “哎哎哎,四哥你……这么多人呢给我点面子!” “你给我说清楚昨日究竟怎么回事!” “我说我说!你松开松开!” “不,松。” 李显根本不放手,就这么提溜着她后脖领往前走…… 一直守在殿外的小邓子赶忙跟上去。 身后不远处,想过来巴结慰问元稹的大臣见状只能退了几步,眼巴巴看着他们走远…… 李邺丞本也想追上元稹,却被老八拦住了脚步。 “二哥,我该怎么办,你不会把我交出去吧?二哥?” 李正堑低声颤抖,满眼希望的看着李邺丞! 李邺丞没说话。 “二哥,我知道那日是我冲动犯浑了,不应该找人杀李元稹!我以后不会这么干了,二哥你得救我,二哥!我以前帮你做了那么多事,我……” “你在威胁本王?”李邺丞眼中闪过一抹肃杀之气! “臣弟不敢!臣弟不敢!那些事臣弟会烂在肚子里,求求二哥这次一定要帮帮臣弟!” 李正堑此时此刻就差给他跪下了! “这段时间给我老实待着,再惹出什么乱子就别怪二哥心狠!” 李邺丞并未直接回应,只是冷眸扫了他一眼,转身朝着乾清宫外走去! “是是是二哥!谢谢二哥!” 李正堑点头哈腰,目送着李邺丞背影离去。 另一边,元稹和李显从乾清宫出来就嘴不停的解释了一路,这才见李显的神情微微缓和。 “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不许瞒着!” “知道了四哥,昨日事发突然我也没想好要怎么跟你们说,不也是怕你们担心。” “手臂上的伤……” “那点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元稹笑嘻嘻的打着哈哈。 李显瞧着她这副样子只能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你啊……真是越大越管不了你了!” “奴婢见过九皇子,四皇子殿下。” 元稹和李显循声抬头,只见迎面过来一位宫女,宫女弯腰行礼又朝着元稹道“九皇子,皇后娘娘有请!” 皇后?? 元稹和李显对视一眼,心下满是疑问。 跟着宫女到了坤宁宫,看着眼前巍峨气势的宫殿,元稹心底莫名有些不舒服…… “爷,奴才就在门口等您!” 被宫女拦住的小邓子急忙道。 元稹点点头,面色凝重的转身迈进了大殿! 只见殿内金碧辉煌,两侧架子上摆放的尽是些奇珍异宝,足以见得魏皇后如今的奢靡程度日益更甚! 但凡她把这些东西拿去捐了给穷苦百姓,也比她礼佛济贫、节省整个后宫的开支来的快些! 殿内主座上,一身金丝缕线衣的皇后魏氏就坐在那里。 她一手端着茶盅,眼神高傲的俯视着立于殿下的元稹! “儿臣见过皇后娘娘。” “九皇子穿上这朝服还真是英气逼人!” 魏皇后语调缓慢,阴阳怪气“自塞外秋狝回来之后,你可真是名声大噪都盖过了太子!这宫里宫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这冉冉升起的新星呐!” “今日早朝之后,怕是已经有人等不及要踏破你的门槛了吧?” 元稹来之前就猜到,这是一场鸿门宴! 就如父皇那日所言 他的关爱提拔只会招致皇后嫉妒与针对…… 元稹心里暗自叹了口气,面上低眉顺眼恭敬答道“皇后娘娘说笑儿臣了!太子殿下德才兼备,文武俱佳,儿臣如何能与之相比?” “你知道就好。” 魏皇后铛的一下放下茶盅,脸上挂起一抹睥睨的笑意 “其实本宫今日叫你来,就是提点提点你。怕你被一时的皇恩冲昏了头脑,忘记自己低微的身份~” “别像你那死去的娘亲一样,不过一个地位卑贱的舞姬,一时得圣上恩宠便以为可以扶摇直上,最后却落得个人人可欺,不得善终的下场!” 听了这话,元稹方才佯装的恭顺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她眸光一冷直指魏皇后 “娘娘的这番话,儿臣也送还给娘娘,望娘娘能居安思危,引以为鉴!” “大胆!” 魏皇后气急一拍案几,随后又冷笑一声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娘娘言重了。”元稹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又道“只是警告而已。” 服侍在皇后身侧的宫女都不由被元稹这胆大妄为的言辞惊了又惊! 再看魏皇后的脸色已经阴沉的可怕! “本宫倒是忘了,塞外秋狝时你就敢顶撞本宫。如今,这是第二次!你可真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啊!” 再一再二还会有再三! 魏皇后又像是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听闻早朝时你晚到了一柱香的时间,皇上心疼皇子也就算了,可本宫却不能任由你这般没规没矩!” “来人啊!” 随着魏皇后一声令下,就见几名手持长鞭的侍从大殿两侧冲了出来! 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想来元稹昨日没收到圣上让她上早朝的口信一事,也是皇后从中作梗! 就是为了借题发挥! 元稹满眼戒备的退后一步,用力握紧的双手骨节都已发白! “皇后娘娘,我乃皇子!对皇子动用私刑,你难道不怕被皇上责罚吗!?” 第19章 为她而跪 “哈哈哈哈!” 魏皇后笑的花枝乱颤,再抬眼已是极尽张狂“你是皇子,可本宫是皇后!本宫的亲哥哥是魏国公!” “你以为,皇上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皇子得罪我魏氏吗?” 说完,她拂袖坐下,语调轻佻“动手吧!留一口气就行。” 那些侍从还未来得及动手,就听殿外一道高昂凌厉的声音传来! “都给本王住手!” 元稹循声回头,看见的就是同样还穿着朝服的李邺丞! 小邓子就跟在李邺丞后面。 瞧见了元稹,小邓子立马快步走到她跟前。 “爷,奴才在外面越等心越慌,正好瞧见王爷从这边经过……” 于是小邓子便跟李邺丞说了元稹被皇后召见的事,而李邺丞听完二话不说,推开拦路的宫女直接闯了进来! 还真是多亏小邓子了,不然元稹只怕会被抽的体无完肤! “皇后娘娘,今个早朝时父皇命儿臣彻查九皇子遇刺一事,眼下宫中不论是谁都有嫌疑……” 李邺丞站到元稹身旁,直视魏皇后“您身为后宫之主,还是切莫趟这浑水了吧?” “怎么?本宫只是教训一下没规矩的皇子,定安王就打算把刺杀皇子的脏水泼本宫头上了?” 魏皇后听出他言语中威胁之意,却压根满不在意! 只听她冷笑更甚“李邺丞,你又算什么东西?仗着皇上赐的名头就想在本宫这里横着走?” “本宫堂堂澧朝皇后,还能被你们两个唬住!” “给本宫抽!狠狠地抽!” 侍卫得令呈包围之势,数道凌厉的鞭子就朝元稹身上落下! 元稹反应极快的一把推开小邓子和李邺丞! 也正是这一推,让她忽略了身后袭来的鞭子,那一鞭不偏不倚就抽在她后背的伤痛处! 这下彻底皮开肉绽! 她疼得一下子跪坐在地! “元稹!” “九皇子!” 李邺丞和小邓子一怔,又惊又心疼的看向她后背的血色! 眼看又要落下两鞭! 元稹伸出手,又稳又准的接住了那狠厉抽来的一鞭! 而另一鞭,被快步冲回来的李邺丞接了个正着! 他目光阴沉的不像话,用力夺过那只长鞭狠狠扔在地上! 然后挡到元稹身前,撩起衣摆朝着魏皇后跪了下去! “皇后娘娘要罚,便连同邺丞一起罚吧!” 小邓子也立刻跪到李邺丞身侧,颤抖着声音“奴,奴才也愿一并受罚!” 殿内,一时静的瘆人。 良久,就听魏皇后长出一口气,压抑着怒气的道“都给本宫滚出去!” 侍从听令退了下去。 小邓子立马搀扶起元稹,一刻不敢停的奔着殿外走去! “定安王——” 魏皇后叫住了李邺丞 “本宫希望你日后离九皇子远一些,尽心尽力辅佐太子坐上皇位才是你应尽的本分!” “不然,本宫也有法子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去见你母妃。” 闻言 李邺丞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皇后娘娘放心,邺丞自当不负娘娘重望!” 话落转身,他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一双丹凤眼中盛的都是狠冽杀意! 待走出坤宁宫,他一眼就望见不远处元稹二人蹒跚离去的背影! 遏制住心里想要追上去的念头,他脚步一转,朝着与元稹相反的方向快步而去…… 元稹伤重,只能一步步挪。 小邓子搀着她回到承乾宫时已经接近晌午! 挪到自己的榻边,她才终于坚持不住卸了力趴上去! 连着两日受伤,她脸色已经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不像话! 就连额头上都布满了细汗,似乎还发了高烧! 静文娘娘和李显闻讯第一时间赶来,看见她后背那血淋淋的伤痕时,满眼都是震惊与疼惜! 静文娘娘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颤抖着用自己的手帕给她擦去额头的汗珠。 “我可怜的孩子,皇后怎么下的去手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魏氏居然敢公然图害皇子!这手段和行为简直令人发指!”李显气急怒骂! “显儿,小心隔墙有耳!” 静文娘娘小心翼翼的向外看了一眼,小邓子立马心领神会的将门关上。 “岂止是图害皇子,这整个后宫多少人也死在她魏氏手上!” 静文娘娘眉眼黯淡,极尽隐忍终究还是欲言又止! “罢了,暂且不说那些。” “我从太医那拿了许多伤药,我这就给元稹涂上!” 说着,她作势就要去解元稹衣领的扣子。 感觉到莫名的触碰,元稹就算烧的再糊涂也不忘紧紧攥住自己的衣领! 这下静文娘娘是怎么解都解不开了。 李显见状,也赶忙上前拽住静文娘娘的手臂。 “娘,先别解了。” “这衣裳不脱下来的话会跟伤口粘在一起的!”静文娘娘急的不行“剪刀!用剪刀把衣裳剪开!” 眼见她找到一把剪刀就要动手,李显立马将之接过“娘,你们先出去,我来给她上药。” “我们出去作甚?我们在这还能给你帮帮忙!”静文娘娘摇头。 “娘!你放心吧,我一个人应付的来!” 李显情急之下只能半推半撵的将她关在了门外。 “显儿!娘就在外面,有事就喊娘!” 听着屋外静文娘娘的话,李显叹了口气看向榻上伤痕累累的元稹。 他蹲下身,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元稹,我是四哥。你伤的太重了,四哥得帮你上药。” “不用害怕,四哥不会伤害你。” 他尝试掰开她的手却还是无济于事。 正打算用剪刀剪开她的衣服,忽然听她的声音虚弱但足够清晰的道 “秦妄……叫秦妄来……” 李显的心脏疼了一下。 他抬眼,对上她水雾弥漫的眸。 门外 一直守着的静文娘娘急的原地打转! 而匆匆赶到的兰纳公主看到一院子的宫女太监候着,就知道元稹这次的伤指定不轻!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就见李显从屋里出了来。 “显儿,怎么样?药上完了?元稹好些了?” “四皇子!元稹他伤的如何。我能进去看他吗!?” 面对她们的问询,李显没有给予任何回应。他只是召了下人来,神色黯淡的留下一句 “派人去请质子殿下。” 第20章 情愫暗生 元稹迷迷糊糊中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恢复了女儿身份,琇宛娘娘和嘉源帝重修旧好恩爱甜蜜。 太子和几个皇兄都十分平和友善,待她这个妹妹更是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 而质子秦妄摇身一变成了嬴国皇帝。 澧朝嬴国联姻,她被嫁给了秦妄,还为他生了一儿一女,她似乎同他生活的很幸福快乐…… 原以为这是一个美好的梦,可画面忽然变成灰白色,琇宛娘娘苍白如纸的脸浮现在她眼前! 鲜红的眼泪从琇宛的双眼流出! 元稹听见她凄厉的叫喊声回荡在耳畔: 帝王之爱如水中月镜中花,江山与美人终究不能两全! 稹儿莫要像娘一样,悔恨余生万劫不复! 那声音就像一把重锤砸在元稹的胸口,又惊又痛的把她从梦境中抽离! 惊恐的睁开双眼,她不受控制的猛吸一大口气! “小殿下醒了?” 这般熟悉的语调,也只有秦妄一人会唤她小殿下! 他伸手想要将她搀扶起来。 可她却还未完全从梦中的恐怖清醒过来! 下意识用力推开他的手,缩起身子像只遇见危险的刺猬! 他瞧着她这副模样,半天没作声,就静静守在榻边等着她彻底冷静下来。 半晌, 她才抬眼看向秦妄问出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不是小殿下你昏迷时不让任何人碰,嘴里还一直念叨我的名字,他们没了办法,才派人去寻我的吗?” “你胡言乱语什么?”元稹是没印象。 “我可没有胡说,方才我为你上药的时候你还在不停念着我的名字。” 秦妄那张俊脸上出现一抹委屈的神情,继而弯下腰在她脑门弹了一下,叹道“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虽是玩笑 可这举动却让元稹的心一瞬间跳的越来越快,越来越慌! 她估摸着,自己别是被方才的那个梦吓出什么毛病了吧? 正想着 却见秦妄又伸出手为她正了正衣衫,举止亲昵但是话音却是稍显严肃! “皇后娘娘今日会这般对你,就是因为她察觉到了你的威胁。” “你的身上光芒太盛,再加上皇后深知圣上昔日对你母妃用情至深。所以,她担心你会威胁太子的地位!” “李元稹,只要你还在这后宫一日,你就要敛起一日的锋芒。” “就像你一样?”元稹直视他的双眼。 宫里和宫外的秦妄也是判若两人的。 她见过他一身锋芒,也见过他蒙尘自敝! 秦妄笑了笑默认她的话 “我这般处境,若学不会苟且偷生,只怕是活不到今日的。” 元稹很难想象,这十六年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一时间,他们相视无言。 门外忽而传来静文娘娘担忧的问询声 “质子殿下,元稹他……怎么样了?” “无碍,她已经醒了!” 秦妄提高音调朝门外回了一句。随后退后几步与元稹保持距离 “我毕竟是嬴国质子,先前还同你一起在曲艺坊遇刺。现下若同你共处久了,只怕会惹人猜疑。” “你且好好养伤吧!” 说完,他便转身要走。 看着他的背影,元稹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秦妄,你想做嬴国国君吗?” 他的后背一僵。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而他只是沉默了一会,什么也没说便推开门大步离去! 门打开,守在门外的李显等人快步进了来。 他们围着她嘘寒问暖。 可她的视线却追随着秦妄的背影远走,最终,被这数丈高的宫墙牢牢阻隔…… 太阳东升西落 落日的余晖铺洒澧朝的每一寸土地,也透过窗子,映在了下棋人修长的手指上。 这一盘棋,他独自下了几个时辰都没下完! 藏着担忧的眉眼再次望向皇宫所在的方向。 身后,忽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他敏锐的回头,视线撞上的就是一盘精致的香蕉松糕。 “王爷,我给你做了些你爱吃的糕点,你吃一些吧?” 赤楠王妃捏起一块试探着递到他的唇边。 她也不知怎的,王爷自上朝回来之后就心情不佳,也没吃几口东西…… 她心下惦记。 忽然想起前些日子王爷从宫里回来之后提起过一次的香蕉松糕,便做了些寻思能让他吃点! 然而递到嘴边他都没吃,反而是接过那糕点微微出神…… “王爷!” 王府近卫匆匆而来。 也正是瞧见那近卫,李邺丞的眼中才有了神采 “怎么样?有消息了?” “回王爷,宫里传来消息,九皇子已经醒过来了,身体也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李邺丞脸色一沉。 “只是不知为何,四皇子期间还派人请了质子殿下过去!” 质子秦妄? 听到这个名字,李邺丞眉头一紧。 塞外秋狝时元稹的确同秦妄有些交集,可回宫之后他们的交集似乎越来越密切! 先是曲艺坊元稹遇刺,恰好秦妄也在。 后是早朝时元稹欲盖弥彰的话语…… 如今元稹重伤,又有什么理由非见秦妄不可? 李邺丞想不通。 元稹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们,可又究竟是什么…… “王爷。” 赤楠王妃唤了他一声。 赤楠总算明白王爷这般心事重重是为了什么。 但她隐隐觉得,王爷重视这九弟的程度着实有些过分了…… 抛开那些复杂的想法,赤楠语气温婉道“你既然这么担心九皇子,为何不亲自去探望?” “本王不能去。” 李邺丞眸光微暗。 如今皇后已经光明正大针对元稹,他若是再去元稹那里,便是与皇后为敌! 可眼下这个关键时刻,他定不能再叫皇后对他起疑! 李邺丞垂眸,再抬眼时已经换上温柔的笑脸 “赤楠,我现在有要事,你先去照看一会欢儿。” “好,王爷。你吃点东西别饿着肚子!”赤楠不放心的又嘱咐一遍。 李邺丞笑着应下。 待赤楠离开,关上书房的门,书房内便只剩下李邺丞和那名近卫。 “本王吩咐你的另一件事情可有进展?” 李邺丞面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极尽冷漠肃然! 第21章 迷雾围城 “回王爷,奴才都已经交代下去,保证万无一失!” “好。” 李邺丞脸色沉着,若有所思的侧过身望向窗外。 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透,月朗星稀已是入夜。 宫墙上点起了明晃晃的油灯 乾清宫内更是灯火通明。 嘉源帝伏案批阅完最后一封奏折,有些疲惫的站起身活动筋骨。 一直服侍在侧的苗公公赶忙上前捏肩捶背! “奴才刚派人去承乾宫打听过了,九皇子身体已无大碍!”苗维德小声道。 “朕知道了。” 嘉源帝眉头紧皱不再发一言。 看着嘉源帝逐渐佝偻的背脊,侍奉嘉源帝多年的苗维德深知,嘉源帝此时是满心怒意却是无处宣泄! 皇后明知皇上近日对九皇子青眼有加,却仅仅因早朝晚到一事便重罚九皇子! 这般作为,既警告了皇上,又杀鸡儆猴给其他皇子看! 这魏氏真真是要骑到皇帝头上去啊! “朕累了,今夜就歇在乾清宫。” 嘉源帝长长叹了口气,转身朝寝殿而去,侍奉的宫女立马跟上去服侍宽衣。 一名宫女燃了熏香就要端去圣上寝殿,却被苗维德拦了下! “这香的味道闻起来怎么不似从前?什么时候换的新香?” “回公公,皇后娘娘知道皇上政务繁忙,常常独自宿在乾清宫,怕皇上睡不好,便差人送来这安神迷迭香。” “皇后娘娘还特意嘱咐奴婢们,待皇上入夜就寝时就将它点燃!” 闻言,苗维德了然,点点头便放她离开。 心里只叹了一句,这魏氏若能少起些事端,皇上也就能安然入睡了…… 待熄了灯,关上殿门 整个皇城也陷入深夜来临的寂静直至天光大亮…… 自那日被皇后罚的重病一场之后,连着好几天元稹都被静文娘娘“禁足”在承乾宫养伤。 静文娘娘甚至还让李显额外向皇上请了旨,准许元稹一月内不早朝! 元稹从来没有如此悠闲舒服过。 她不由开始考虑要不要再去哪里受点伤,好回来再享受一番这神仙日子! 当然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八月末的阳光不再炙烤的难受,暖风掺着凉意很是惬意! 元稹就坐在前院的大树下,面前的石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 “香酥鸭,百合莲子羹,佛跳墙,黄焖鱼翅,松鼠鳜鱼,爆炒凤舌……” 静文娘娘坐在一旁报着菜名,不断的往元稹盘子里夹着菜。 “娘娘,这么多菜,要不要等四哥回来一起吃?” “他又没受伤,吃这么好做什么?你只管吃,不够我再叫人给你做!” 静文娘娘看着元稹的眼神里满是宠溺! 元稹倒也不客气。 她敞开肚子吃的正欢,余光突然扫见一人朝她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再定眼看清那身赤金蟒袍,这不正是好几日没见的太子李漱嘛! “太子殿下。”静文娘娘赶忙起身。 “娘娘不必多礼,本殿下今日过来就是想探望一下九弟!” 太子自己手里提溜着个提篮,竟是连一个随侍的太监都没带! 静文娘娘立马领会太子的意思。 “太子殿下,我忽然想起后院还有些点心,我这就去拿过来。” 临走前静文娘娘还略微担忧的望了元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便略微放下心来。 待静文娘娘离开,这前院便只留下元稹和太子二人。 元稹倒还好。 只是这太子看起来一脸凝重甚至有些局促! 元稹转了转眼,主动伸手端起一盘香酥鸭递到他眼前 “皇兄要不要尝尝?这鸭子又脆又香!好吃的紧!” 太子一愣,显然没想到元稹见到他会是这般平静如常的反应! 他赶忙接了一块鸭翅在手里,却迟迟没吃,只是嗓音喑哑道“九弟,其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来见你。” “伤了臣弟的又不是皇兄,皇兄有何不敢见臣弟?” “臣弟养伤的这些日子,皇兄一次都没来看望过,这才是真正让臣弟感到寒心的。” 元稹从容淡定的话语让太子的心颤了又颤! “对不起,九弟!是我狭隘了,我居然以为你会因为母妃记恨于我……” “怎会?” 元稹笑着摇摇头“除非皇兄日后会像皇后娘娘这样对我,对这些兄弟……” “我不会!” 太子极为坚定且认真的打断她的话 “我李漱无论从前、现在、还是以后,都断不会做出残害手足的事情来!” “自小父皇就教导我们仁义道德,伦理纲常为立国之本。” “忧天下忧而忧,苦百姓苦而苦,平定战争使得百姓富足才该是我所追求的,断断不是那些手足相残,争权夺利的腌臜事!” 太子一番话听的元稹心情澎湃! “希望皇兄能记住今日所言,臣弟期待看到那样平和安定的澧朝盛世!” 元稹以水代酒仰头一干而净! “对了皇兄,你那提篮里装的是什么?” “差点忘了,这是给你带的香蕉松糕,你不是最爱吃这个了吗!” “爱吃爱吃,皇兄最好了~” “你啊……” 二人相谈甚欢,一直聊到天边彩霞翻涌才算尽兴而归! 待送走太子,元稹刚打算回屋休息,就见静文娘娘又寻了过来。 “元稹,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娘娘您说。” 今日太子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静文娘娘眼神中的欲言又止! “你应是知道,自你来承乾宫这一年多,我始终都不愿你和太子定安王那帮人走的太近。” 静文娘娘缓缓道“但是我一直没告诉你原因……” “魏皇后掌后宫三年,后宫接连死了三位妃子。” 元稹听着这话心里一惊! “第一个死的是定安王的母妃,就在定安王出宫立府迎娶赤楠郡主的第二日,无故疯癫悬梁自尽!” “第二个死的是三皇子的母妃,她在生第二胎时大出血,等了一夜都没等来太医院的人,最后母子双亡!” “第三个死的……” “就是你的母妃,琇宛娘娘。” “元稹,你当真没有想过,若只是普通的风寒和心疾,会让一个好端端活生生的人没几日便丧了命吗!” 静文娘娘的话让元稹呼吸一滞! 脑海中不由回响起那日在坤宁宫皇后的话:人人可欺,不得善终……! “娘娘的意思是,她们都是皇后逼死的?包括我娘?” 第22章 送出征 “是。” 静文娘娘眼中含泪“若非我这些年清心寡欲念佛吃斋,叫显儿处处低调沉稳,只怕我们母子早已成了这深宫亡魂!” “皇后不仁,心狠手辣。我只怕太子耳濡目染,心存不轨坑骗于你!” “所以元稹,切勿掉以轻心,断不可与虎谋皮!” 静文娘娘语重心长,元稹又岂会不懂。 “娘娘说的这些,元稹必定都铭记在心。” “好稹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只希望你和显儿这一生都能平安顺遂……” 平安顺遂。 如此简单的愿望在这深宫之中却远远成为奢望! 战报一封接一封送入乾清宫。 上书澧朝与莽荒的战事节节败退,短短几日便丢失两座城池,战士部将死伤近千人! 嘉源帝愁眉不展,面色微白。 若是征西大元帅还在,岂会任莽荒这般来犯! “元武将军何在!” “臣在!” 虬髯大汉上前,一身赤红官袍裹身几乎要被他健壮的的肌肉崩开! “朕记得昔日你是征西元帅的部下?” “是的,皇上!” “征西元帅的部下男儿每一个单拿出来都有抵挡千军万马之能!”嘉源帝对他寄予厚望。 “此次收复城池之战,就由你挂帅领兵,势必将莽荒赶出我澧朝土地!” “臣,领旨!” 元武将军嗓音浑厚。 魏国公迈前一步觐言道“圣上,此战前线兵士俱疲,若是士气不振,即便有骁勇将士领兵只怕也难以旗开得胜!” “故,若能派位皇子一同前去,代替圣上亲临鼓舞士气,便能多几分胜算!” 此话不无道理,但是派谁去才是问题! “战场凶险,太子断不能去。定安王如今有要务在身,更是分身乏术!” 其余几个及冠的皇子都是软骨子哪里见过尸体横陈的场面,皆是不堪重用! 那便只剩下…… “臣知四皇子曾随军攻破过摩栎一城,文才武略有勇有谋,故由四皇子前去再合适不过!”刑部尚书荐道。 “也只能如此。” “今起封四皇子李显为定威大将军,战事紧急,即刻整理行囊就随元武元帅出征莽荒!” 嘉源帝明显身体不适气力不足,匆匆宣布完后便下了朝! 元稹和兰纳知道这事的时候,李显和元武元帅全军已经在德胜门整装待发! “四哥!” 元稹清亮的嗓音响起,惹得众士兵将士纷纷侧目! 身着灿金盔甲的李显翻身下马,上前几步扶住元稹和兰纳的手臂。 “你们两个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李显本来俊毅镇定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平日里总是高冷嫌弃的眼里,此时却是盛满温柔的看着元稹和兰纳。 “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走就走了呢!”兰纳一脸担心,眼圈微红! “莽荒来势汹汹,总要有人去平定战乱!”李显依然笑着。 元稹看着他的笑脸,心里却是酸疼难忍! 她垂眸敛起情绪,将手里的纸包递给李显“这是静文娘娘让我带给你的,她亲手做的桃花酥。” “娘她还好吗?” 李显看着那桃花酥微微出神。 “娘娘说她在承乾宫等你回来一起过中秋。” 中秋节? 是啊,过几日便是中秋团圆夜…… 李显眼眸微暗收敛笑意并未吭声。 半晌他才一脸凝重的看向元稹,沉声道“我这几日见父皇脸色不好,似是身体欠佳。若我走后宫内生变,你和母妃就去找中书令严旻,他定会相助!” “我知道,四哥。” 元稹点头应下,反手就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递到李显手里! 那是一张叠了好几折的纸,看不见里面写的什么。 “这是?” “四哥,元武元帅部下里应是有一聋哑军士,等到了前线驻地,你就将他调到你的身边,然后把这个给他,他定能护你周全!” “元武元帅部下有何人你怎会认识……” 不等李显问完,元稹已经上前一步给了他一个拥抱“四哥,我等你凯旋!” 他先是一怔,随后眉眼展开尽是柔和“好。” 身后士兵已整齐列队。 元武元帅骑上战马就朝李显提醒道“四皇子,该出发了!” “等等!” 半天没作声的兰纳公主忽然拉住李显衣袖,将一把袖珍的蒙古刀饰塞进他的手里! “这是我生辰时父汗送我的护身符,现在我把它转赠给你,希望你胜利凯旋!” “多谢兰纳公主。” 李显朝兰纳微微一笑。 兰纳神情一怔随即不知所措的低下头退后几步,小声道“你快走吧,大军就等你了!” “嗯。” 李显最后看了一眼元稹二人,回头翻身上马! 浩荡天地间一时只闻铁蹄踏地声,千万英杰奋勇争先奔赴山海! 高墙之上 一身暗红长衫的李邺丞在那里站了许久,方才城墙之下的所有都被他尽收眼底。 他看见元稹跑到李显面前,看到元稹拥抱李显祝他凯旋。 “莽荒之地,只怕是有去无回。王爷所谋,必将有所成!”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邺丞收回视线,看向已换回常服的刑部章尚书。 章尚书双手微合冲他行礼,毕恭毕敬“王爷!” “今日在朝堂之上你做的很好。”李邺丞夸他一句,但是脸上的表情并不见得多开心“剩下的事就还要倚仗章尚书您了。” “王爷言重!臣全府上下日后可要倚仗您才是!” 李邺丞垂眸,回头再望一眼城墙之下,刚好元稹也抬头往上看。 他心下一惊! 连连退后几步。 章尚书一眼看出李邺丞的紧张局促,他谄媚道“王爷,这位九皇子与四皇子相交甚密,日后怕是会阻碍王爷的大业,不如……” “不准动他!” 李邺丞冷眸一扫,怒气冲冲的扬了衣袖转身离开! 章尚书莫名蹭了一鼻子灰,灰头土脸的也赶忙跟着离开! 其实朝廷之中任谁都以为与莽荒开战必定十死九伤。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 李显和元武将军顺利参战之后,每每传回澧朝的消息无一不是捷报! “前日四哥和元武将军不费一兵一卒便夺回青林一城,全军现在正在向望苔开拔。” 元稹每天必须要做的就是把军报转述给静文娘娘和兰纳公主! “不到半月就收回一城!待我回去定要跟我父汗讲讲,让我草原勇士向四皇子学习学习!” 兰纳公主难掩兴奋。 静文娘娘虽面露喜色,但还是忧心的蹙起眉头“这仗还要打到什么时候?中秋前后显儿能赶回来吗?” “短则半月,中秋定是赶不回来的。” “是啊,毕竟没几日就是中秋了……” 每年中秋都是除了除夕以外最热闹的节日。 今年的热闹程度比每年更甚,大约么就是因为四皇子逼退莽荒一事,让龙心大悦! 中秋节当天宫里到处挂起大红灯笼,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天刚蒙蒙黑,元稹便穿戴整齐,和一众皇子随嘉源帝前往月坛祭月祈福。 第23章 心愿有一唯有她 夜色下的月坛像是一个巨大的圆盘坐落在一片空地之上。 九层台阶之下设有祭桌,桌上摆满了月饼糕点,桂花佳酿! 嘉源帝就站在最前面焚香敬酒。 元稹能清楚的看到嘉源帝苍白的脸色,还有那略显蹒跚的步伐! 联想到四哥临走时说的话,她不由心下生疑! 她不过一个月没上朝没见嘉源帝,眼下再见他怎会突然病成这副模样!? “请诸位皇子自行祭月祈福,随后回御花园参加晚宴!” 苗公公高声道,然后就随太子一起搀扶着嘉源帝先行一步。 “爷,该你祈福祭酒了!” 听到小邓子的小声提醒,元稹才缓缓收回视线,接过酒杯立于月坛之下。 她今日穿的月牙白袍,绣着木兰的银白绶带松垮的系在她瘦弱的腰身。 月光明晃晃的落下,洒在她的发丝,点缀在她英气的眉眼。 众人纷纷侧目 谁都未曾想过,就是这般在他们眼中弱不禁风的少年皇子,竟以一己之力搏杀猛虎! “月神娘娘,元稹心愿有三。” “一是愿四哥与元武将军早日收复城池平安归来,二是愿父皇和静文娘娘身体康健,三是愿这天下国泰民安战火平息!” 她闭着眼睛诚心祈愿,低语似呢喃只有自己听见。 但听身旁忽然响起一人声音,一字一句清晰落入她的耳中。 “月神娘娘,图之心愿有一。” “唯愿李元稹能一生顺遂,无痛无忧,无苦无悲。” 元稹睁开眼睛看向旁侧 只见那里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穿着一身张扬紫袍的秦妄! 他眉眼含笑,也侧着脸望着她。 “图之是谁?”元稹蹙眉问。 “秦图之,才是本殿下的名。”妄不过是他自取的表字。 “秦图之……” “你方才祈福为何要带上我?” “因为除了你以外,本殿下便没有要为之祈福的人了。” 前一秒他还一本正经,后一秒他就扬起笑容“所以,只能白白便宜小殿下你了!” “那还真是谢谢你让我占便宜了!” 元稹谢的一脸真诚,谢完扭头就朝御花园走去! 秦妄噙着笑意,加快脚步追上了她。 祈完福的李邺丞睁眼望见的就是他们二人一同离去的背影…… 只见秦妄似乎说了什么又把元稹惹恼了,元稹回头瞪了他一眼,那表情格外生动有趣! 有趣到让李邺丞也忍不住跟着扬了扬唇。 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让他立刻敛去表情,收回视线。 “这九弟跟嬴国质子走的也太近了些!” 只见五皇子踱步而来,意有所指“我可听说嬴国国君时日无多,继任国君的很可能会是秦妄的父君!” “五哥你这话什么意思?”八皇子李正堑也过了来。 “嬴国虽不及澧朝,但国土广袤人力物力齐全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国,若能得嬴国鼎力支持,你说日后金銮大殿上的那个位置还会是太子的吗?” 五皇子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李邺丞“臣弟言尽于此,先行一步!” “五哥这打什么哑迷呢?”八皇子向来糊涂的脑瓜突然灵光一闪 “难道……李元稹巴结秦妄,是为了帮四哥夺太子之位!?” “休得胡言!” 李邺丞目光锋利的扫他一眼“这等大逆不道之话莫要再提!” 说完他一挥衣袖转身就走,将八皇子自己留在原地。 “不是二哥,你怎么就这么信的着那个李元稹……” “闭嘴。” 被冷声呵斥的八皇子悻悻的瘪瘪嘴追了上去。 随着皇子们祈福结束,御花园里也显得愈发热闹起来! 女眷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宫人来回穿梭端茶递水。 一进门廊,元稹一眼就望见独坐于亭中忧心忡忡的静文娘娘,兰纳公主就伴在她左右。 是啊,这样一个本该子女环膝的节日,唯一的孩子却远在莽荒生死一线,作母亲的又如何能不挂心惦记! 这样想着,元稹不免加快脚步朝她们所在的方向走去。 走的越近她才越发清楚的看到兰纳公主脸上的表情,她脸颊通红眼眸里似乎还有泪水在打转! 元稹疑惑的顺着兰纳的视线看去,看见的就是几个傲气十足的千金女眷。 那几个女眷的嘴里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什么,旁边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了下听的津津有味! 元稹不由又靠近几步才清楚听见 “这还没成亲呢,她一个女孩子就孤身跑这么远,还天天陪在四皇子的母妃身边,名不正言不顺的真是丢人!” “我听说她还三心二意,这边巴着四皇子不放,另一边还勾搭九皇子!不过九皇子压根没看上她!” “真是不知廉耻,一点都不害臊!我要是她,就躲在房里不敢出来了,我都怕被唾沫淹死!” 她们越说越过分,元稹是一刻也听不下去! “诸位淑女在这里乱嚼舌根,侮辱女孩子名节就是知羞耻知廉礼了?” “九皇子!?” 几位女眷明显吓了一跳! “九皇子你听错了,我们什么都没说!” “哦?”倚着亭柱的秦妄疑惑了一声,笑意染上眉梢“小殿下,她们的意思是你耳朵聋了。” “不,我们没有!” 她们连连摇头否认。 元稹淡淡瞥了眼秦妄便收回目光,走上台阶轻轻拉住兰纳的手腕将她带了下来。 兰纳低低垂着头不想让人看见她眼里的泪水“元稹……” “没事。” 元稹温柔的安抚了一句。 再抬眼对上那几个千金女眷时语气中便换上了不容抗拒的强硬“为你们方才的话向兰纳公主道歉!” 道歉!? 这两个字陌生的仿佛头一回出现在这些王公贵族的耳朵里! 她们互相对视一眼,甚至还有人扬起不屑的笑容! 愣是没有一个人肯张口! 一直在看热闹的五皇子主动站出来充当护花使者“九弟,这几位可都是宗亲家千金,你犯不上因为点口舌之争就这般咄咄逼人吧?” “宗亲又当如何?” 元稹言语上丝毫不落下风“要论身份,我身边这位可是蒙古可汗最疼爱的小女儿。是圣上亲邀至澧朝的贵客!” “几位宗亲言辞不矩诬蔑兰纳公主的名节,且不说蒙古王知道后作何感想……” “单是父皇知晓后也断断不会轻饶了你们!” 第24章 所谓名节众口烁烁 一句轻飘飘的口舌之争,却可能引起两国嫌隙! 那几位宗亲的脸色微变,明显心虚起来! “更何况,四皇子是奉皇命亲自接待公主。” “如今他临危受命奔赴战场,公主见静文娘娘过于忧心才日日陪伴宽解!” “她这般善良直率,你们却满心嫉妒存心构陷!还好意思口口声声把女子名节为重挂在嘴边?” “难道你们这样做,就不怕有辱你们自己的名节吗?” 她语气平缓,可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极具分量! 几位宗亲贵女当即红了脸色! 李元稹纵使再不受宠,那她也是皇上的子嗣,身份地位也是要比她们高一截的,她们不敢也不能得罪! “九弟……” 五皇子还想替她们说话,却被元稹直接打断“怎么五哥,难道你也和她们一样觉得公主的名节不重要?” 这一句话怼的五皇子无话可说! 他心里的不满愠意只能发泄到那几名贵女身上。 “九皇子的话你们听不懂吗?还在那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给兰纳公主赔礼道歉?非要把事情闹到父皇和蒙古王耳朵里吗!” 这下连五皇子也不护着她们了! 几个贵女顿时没了嚣张傲气,一个个低眉顺眼的朝兰纳道歉,然后便逃也似的离开! “元稹,今日这事多谢你替我出头!”兰纳抹去眼角的泪珠。 “跟我客气什么?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定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 元稹知道,若是依照小公主的性子,今日这样的事她早就冲上去连骂带踹了。只是如今她孤身一人在澧朝,代表的是蒙古,她的一举一动必然不可随性妄为! 兰纳公主望向元稹的眼里星光点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萌动发芽…… “九弟今日真是好大的威风!竟然为了公主冒这么大的火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公主另有心意呢!” 五皇子借着玩笑试探元稹。 “我与公主乃君子之交,五哥还是切莫说笑了。” 君子之交 简简单单四个字就将兰纳公主心里仅存的一点侥幸击碎!她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刚走到他们身边的李邺丞听了这话却是眉毛一挑,一抹笑意染上唇角 “老五,九弟尚未及冠,还是个孩子,哪懂什么情爱,你少在那里乱点鸳鸯谱。” “二哥说的是!”五皇子立马道。 元稹闻声看向李邺丞。 却见他手边领着一个稚嫩孩童,那孩子的小脸肉嘟嘟很是可爱! 她不由蹲下身揉揉他的头发“二哥,这就是承欢吧?” “嗯,刚好今日赤楠带他入宫来,便领给你瞧瞧。” “这孩子简直跟二哥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邺丞笑脸温柔的看着她并未言语。 身边赤楠王妃拍了拍李承欢的脑袋“欢儿,叫九叔。” 承欢没吱声,那双黑亮的眼睛盯了元稹一会,忽然伸出手一把将她推开然后撒腿就跑! 元稹没有防备,一个重心不稳就向后摔去! 李邺丞明显也是没想到承欢会这般顽劣,但是他反应很快,第一时间弯腰去扶元稹的肩膀!可他手还没碰到半分,元稹便已经被人拦腰拎了起来! 元稹头都没回就知身后人是谁,迈开几步与身后人拉开距离“多谢质子殿下!” 她的故作疏离却让秦妄忍不住弯了弯唇。 立在旁侧的李邺丞缓缓收回自己落空的手,面色从容,可眼中的情绪却有些阴沉不定! “欢儿今日怎如此顽劣?” “王爷……您莫怪!”赤楠满面急色“我先去把欢儿找回来!” “二嫂,我跟你一起去找。” 元稹立马上前跟着赤楠去寻那跑开的小王爷。 御花园里宫人来往穿梭,李承欢跑来跑去惹得他们来不及闪躲,纷纷摔作一团! 看着摔倒的宫人承欢甚至还哈哈大笑。 这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 元稹抄近路拦在他面前,他倒好直接躺地上打起滚来! 滚着滚着就撞上一人。 只见那人衣摆赤金,绣着飞天凤凰! 元稹一把将李承欢从地上捞起来,拱手作揖“皇后娘娘。” 糟了! 赤楠见状心下一揪,匆匆上前! “皇后娘娘!欢儿淘气,赤楠没能看顾好他才惊了娘娘圣驾!望娘娘莫怪!” “欢儿?是定安王府的小承欢?” 魏皇后面上并无怒色,反而语气平和 “本宫怎会怪罪一个不懂事的孩童?他这般活泼可爱,本宫喜爱还来不及!” 这番话若是换个人来说或许没什么,可从魏皇后嘴里说出来,不免惹人生疑! “皇上日日忙于政事,本宫这坤宁宫里日日冷清的很,所以本宫想留王妃和承欢陪本宫些时日,定安王你觉得可否?” 慢一步过来的李邺丞听见这话顿时面色一沉,但也只是一瞬便重新挂起微笑! “邺丞自然没有异议。” “那就好!” 魏皇后顿时喜笑颜开。 在场众人各揣心思,场面一时安静下来。直至嘉源帝和太子姗姗来迟,歌舞声起,这中秋晚宴才算稍显热闹! 元稹对面坐的就是李邺丞。 所以她每每抬起头都能看见他与人说笑攀谈,却丝毫不见阴郁之情! 今日皇后表面上是要王妃作陪,但元稹知道她就是想将王妃母子二人软禁在坤宁宫,以此要挟压制定安王。 只是…… “魏皇后有些心急了,她难道不知道狗急了还会跳墙吗?” 秦妄直接说出了她心中所想。 是了,元稹所了解的李邺丞断然不会坐以待毙受其桎梏! 恐怕就如四哥临走时所言,这宫中只怕就快有巨变了! 元稹的心思不由更重了。 端了酒盏还未等递到唇边,忽见高位之上,魏皇后笑靥如花的走到嘉源帝面前。 “皇上,臣妾有一喜事想向你请旨!” “何事?” “臣妾望皇上成全漱儿和有容的婚事!” 魏皇后此言一出,刚才还酒酣兴起的众皇子们纷纷噤了声,一个个心思隐晦! 如今皇上龙体欠安,魏皇后却急着将魏有容嫁给太子,魏氏之心可谓是昭然若揭! 元稹转眸看向太子。 太子听见皇后替他求娶有容一言时便脸色一沉,最终未发一言,只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再看嘉源帝已是眉头紧蹙! 他重重的咳嗽几声,整个人更加虚弱了。 “太子的婚事需要仔细商讨,此事需日后再议。” “皇上,他们二人情投意合,而且有容并不计较正妃侧妃这些虚名,她……” “朕说了,此事日后再议!” 皇上头一回当众驳皇后的面子! 魏皇后更是没想到他态度如此坚决,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好多说,只得黑着脸坐了回去! 依元稹对魏皇后的了解,魏皇后怎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没一会魏皇后召了名宫女过去,嘀咕了些什么,那宫女就领命离开了御花园。 紧接着又见皇后使了个眼色,立马就上来两个小太监把醉酒昏睡的太子架走! “小邓子,你在这陪着兰纳公主,我去外面透透气。” 元稹佯装醉酒,摇摇晃晃就离席而去。 “刚好,本殿下也想出去透口气!”秦妄摇着折扇慢悠悠的跟在元稹后面。 第25章 装醉 元稹和秦妄一起出了御花园,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便转步跟上那两个小太监! 那两个小太监架着太子压根就没回东宫! 看这路线应是打算直奔御花园西侧的昭华殿! “你身份敏感,还是别跟宫里的这些事扯上关联为好!”元稹拦下还欲上前的秦妄。 “时至今日本殿下牵扯的还少吗?” 秦妄略带调侃的话音未落,就见元稹忽然凝了眸伸出手搂住他的腰身! 她一个旋步将他带的连连后退直至后背抵在宫墙无处可退! “你……”可真是大胆。 秦妄的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因为元稹已经伸出手指抵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紧接着就听一串齐刷刷的脚步声与他们擦身而过! 是夜里巡逻的侍卫。 还好元稹反应快借着夜色和林木阴影的遮挡使得他们并未发现他们二人! 秦妄微微垂眸,欣赏起她近在咫尺的侧颜。 她被他盯得心里发慌却只能佯装镇定! 听着侍卫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元稹才如释重负的将秦妄推开。 这时宫道上又传来响动! 元稹循声望去。 只是这一望就彻底将她定格了住! 只见不远处的拐角,两名小太监被一刀封喉倒在血泊中!两名蒙面暗卫就蹲在那里清理现场,腰上挎的刀还嘀嗒着血色! 酣睡不醒的太子暂且安然无恙还被安置在墙角靠坐着。他的身边此时还有一人长身玉立,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中盛的满是冷漠肃杀之气! 李邺丞…… 元稹再在心里念起这个名字只觉得心惊肉跳! “将太子殿下送回东宫。” “是,主上。” 其中一名暗卫直接脱去夜行衣露出一身太监衣装,单手架起太子就朝着东宫的方向离去! 看这情形二哥貌似是来救太子的?可元稹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夜里晚风骤起,刮的树叶簌簌作响摇摆不定! 似是察觉了什么,李邺丞忽然抬眼就朝元稹二人藏身之处扫来! 她若是被发现事情尚且还有转圜余地,可秦妄若被发现只怕李邺丞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性命! 就在他望过来的前一秒, 元稹果断从角落里走了出去,将自己彻底暴露在李邺丞的视线! 被留在暗处的秦妄脸上微怔!他倒是没想到她会为了他这个质子牺牲自己! “九弟?” 满心防备的李邺丞看到来人是李元稹时,眉眼似乎比起方才柔和许多! 而李元稹则是一步三摇晃,装作喝的一塌糊涂!待慢悠悠晃到李邺丞跟前,她耷拉着眼皮就用脑门顶李邺丞的胸口! “什么东西挡小爷的路啊!滚开滚开!” “元稹,我是二哥。” 李邺丞揽住她的肩膀。 她张嘴一口酒气熏的他直皱眉! “怎么喝了这么多?” “小爷要回承乾宫,送小爷回承乾宫!”元稹故意胡言乱语,肆无忌惮的发酒疯! “二哥这就派人送你回去。” “等等王爷……” 余下的那名暗卫似有顾忌赶忙上前阻拦“方才的事若叫九皇子看见……” “看见又如何?” “就算他此时此刻是装醉在我怀里撒酒疯又如何?” “他是我的九弟,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伤他。” 一字字一句句,元稹埋头在他怀里听着,心里已是百般震惊! 他这些话,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说给她听的!? 她终是看不透他。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的她都看不透…… “送九皇子回承乾宫。” “那王爷你……” “接下来的事我一个人可以。” 接下来的事?李邺丞他还要做什么? 根本来不及细想,她已经被那暗卫背在身上,一步步朝前走去。 身后,他忽然的喃喃低语声也越来越远…… “元稹,无论以后我做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 躺回在承乾宫的榻上, 元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李邺丞说的那些话。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直至鸡鸣破晓,黎明的曙光爬上墙头,元稹一脸困顿的爬起来穿上衣衫直奔乾清宫。 她今日起的早,早朝还没开始,大殿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大臣正聚在一起闲聊。 “昨夜的事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了,这下魏氏的如意算盘是彻底落空了!” “这对圣上来说倒是件喜事!” 三言两语听的元稹莫名其妙! 昨晚难道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满脑袋问号,直到一身赤红朝服的李邺丞走上殿来,一众大臣一拥而上! “我等提前恭贺王爷了!” “国公之女贤惠良淑,与王爷实属绝配啊!” 国公之女,不是魏有容吗?魏有容不是要嫁给太子吗?怎么又变成李邺丞了? 元稹上前拉住一名大臣就问“昨晚发生什么了?你们为何都在恭喜二哥?” “九皇子你不知道?” “昨夜我喝多了提前离的席。” “原来是这样……”大臣左顾右盼一圈才小声道“昨夜定安王醉酒误入昭华殿,可不知怎的魏有容也在那里……” “后来皇后带人去寻太子,却撞见定安王与魏有容睡在一张榻上!” “皇上当时就知晓了此事,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直接下了口谕,令定安王不日就迎娶魏有容为侧妃!” 这一番话听下来,元稹这才顿悟将昨天的一系列事情串成线来! 昨夜原是皇后求圣上赐婚不成,便设计想让太子和魏有容生米煮成熟饭,可皇后没想到会被李邺丞横插一杠劫走太子,自己去了昭华殿! 如今阴差阳错造成了定安王府与魏国公府联姻的局面,魏皇后此时此刻只怕是要气疯了吧! 她正想着,就见李邺丞已经来到自己跟前。 “二哥。” “九弟,你昨夜醉的厉害,今日可有不适?”李邺丞对她一脸关切,对自己的事情却是绝口不提。 “二哥怎会知道我昨夜醉酒?”元稹装作一脸诧异迟疑“莫不是我昨日也冲撞了二哥?” 李邺丞定定的看了她一会才道“你不记得了?” “昨日我喝的多了些,迷迷糊糊就知道有人背我回了承乾宫,我以为是小邓子,难道……是二哥你?” 元稹一脸迷茫的神情任谁看来都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李邺丞似乎也被她蒙骗了过去,神色黯淡道“不是我。” “……说起来……还要恭喜二哥!”元稹笑容明媚“二哥打算何时迎娶侧妃进门?” 可这明媚笑容在李邺丞看来却格外刺眼。 “连你也要恭喜我吗?” 第26章 喝喜酒 “嗯?” 元稹被他问的笑容一滞,继而又笑的有些勉强“当然啊,这是喜事啊二哥!” 他沉默的看了她好一会,许久才背过身去“罢了,两日后你便来定安王府喝喜酒吧!” 平淡的话音落下,一众大臣又将他围绕其中,他的脸上挂的依然是那得体不变的礼貌笑意。 接连两日,宫内宫外都在为定安王府和魏国公府的喜事操办。 元稹也没想到自己的第二次出宫来到定安王府,竟是为了二哥的婚事。 一路从王府大门进到正殿,入目尽是喜庆的大红色! 来往宾客络绎不绝,耳畔听的都是句句恭贺! 魏有容一身赤红霞帔,朱唇上扬明媚艳丽,一双媚眼如丝浓浓情意望着比肩而立的定安王。 定安王官袍加身外披一件赤红大袍,俊美的面容上也带着浅浅笑意,一双勾人的丹凤眸也回望着魏有容。 堂下众人都忍不住赞叹一句好一对郎才女貌,绝世璧人! 待礼成,元稹独自饮下一杯酒水便离开了正殿。 走到花园时,就见一身华服的赤楠孤身坐于亭下望着池塘里的鱼发呆。 “二嫂。” “是九弟啊。”赤楠挤出一抹淡淡的笑“怎么不多留一会?” “我出来透口气,怎么不见小承欢?” “承欢还留在坤宁宫,我明日也得回宫里去。皇后娘娘还要我们在那多陪她一阵。”赤楠眉眼低垂,满腹心事。 “二嫂心情不好?是因为二哥娶了侧妃?” “怎会?” 赤楠连忙否认,随后又叹道“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况是王爷这样的身份,怎可能只有我一个妃子?” “二嫂心胸宽广,若换作是我可没那么大的肚量。”元稹随口说道。说完她又觉得哪里不对赶忙找补道“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妻妾成群,我日后只娶一个喜欢的陪着我就够了!” “那以后能嫁给九弟的女子可是会惹来全天下女子的嫉妒了。”赤楠眉眼含笑的打趣。 元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转眼之间,就见换了身暗红常服的李邺丞不知何时出现在池塘另一边,似乎听他们的对话有一会了。 “王爷。” 赤楠行礼,却见李邺丞的视线扫过她一刻没有停留而是直接落在元稹身上。她不由低眉顺眼郁郁寡欢“赤楠有事先行退下了……” “嗯。” 李邺丞淡淡嗯了一声,便直接越过她走到了元稹面前。 “二哥怎么不在席上?” 今日是二哥大婚,二哥却把满堂宾客置之不理跑来这花园里做什么? “我见你没在便出来寻你,刚好听见你与赤楠在说话。” “啊?” 元稹倒没想到自己还用的着他亲自出来寻,赶忙就要回正殿去! “那二哥我们快回去吧,你这新郎官可别因为我怠慢了那些宾客……” 她话没说完,手腕已经被他握住! “你可是怪我娶了魏有容?” 李邺丞的眼里闪烁着元稹看不懂的情绪。 随着他的逼近,她才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二哥你说什么呢?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我没喝多李元稹。” “我娶魏有容是为了得到魏国公的支持,分裂皇后的势力,不是因为我喜欢她。” “我知道二哥。” 元稹的手腕被他攥的生疼,可她又无法挣开! “你知道……” 李邺丞忽然低低笑出声,双手用力抓住她的肩膀,轻声喃喃“你什么都知道,可你偏偏就是不知道……”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元稹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看着他眼睛里满眼的悲伤和痛苦,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婚事虽是他谋划得来,可他却是所有人中最不开心的那个! 然而再不开心,他也从未想过换一条路走…… “定安王原来在这里!” 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中带着笑意,笑意中似乎还掺杂着些别的情绪。 李邺丞抓在她肩上的手被推开,而她整个人也被那人拉的退后几步直到撞上那熟悉的胸膛! “质子殿下。” 李邺丞已经恢复了一副淡然模样,仿佛方才的醉酒失态都与他无关。 只有那看向秦妄的眼神里涌动着些微寒意! “王爷今日大喜的日子,跑来后院叙什么兄弟情深?前院的宾客找你都快找疯了。” 秦妄挑唇笑着。 紧随的王府家丁也跟着进来,那个个满脸急切证明他没说谎。 “王爷!可算找到您了!” “王爷!吉时快到了!” “本王知道了。” 李邺丞一甩衣袖,又看了元稹秦妄一眼才朝花园外走去,身后一众家丁赶忙跟了上。 随着他们离开,花园里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秦妄松开搭在元稹肩膀上的手臂,面色沉沉“以后离李邺丞远一点。” 静文娘娘也让她离二哥与太子远一些,元稹又何曾不想如此。 秦妄见她没回答,竟是直接弯下腰与她对视,他的呼吸近在咫尺 “李元稹,如果你想安然无恙的活到出宫的那一天,就不要对宫里的任何人产生情愫抱有希望。” “皇帝子嗣,不谈亲疏远近,只谈成王败寇!” 这道理她又岂会不知。 可当她真正以身入局,想要毫无牵扯的抽身已是为时已晚…… 定安王府大婚三日之后的早朝,李邺丞亲自上奏嘉源帝,称曲艺坊那伙刺客的幕后之人已经有了眉目! 负责灭口的刺客中有一人在当日就被刘焉抓住,秘密送到刑部审讯已有半月有余! 且就在前两日受不住酷刑选择招供,只不过,他供出的这幕后主使之人身份有些特殊…… “章尚书,你再说一遍那刺客供出的背后之人是何人?” 嘉源帝日渐消瘦的脸上透着道不尽的疲惫! “回圣上,是皇后魏氏!” 刑部尚书章丘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将刺客已画押的审讯笔迹呈上! 魏皇后!? 朝上众臣的惊愕全都写在脸上,他们小声议论同时将目光投向魏国公和太子身上! 魏国公一脸高深莫测无动于衷。 太子则是惊怔的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而立于角落里的元稹则是拧紧了眉毛满心疑问! 怎会是魏氏? 第27章 杀母之仇 暂且不提现在魏皇后针对她的事。 细细算来遇刺之前她与魏皇后基本没有交集,在皇后眼里她应该只是个深居简出籍籍无名的皇子罢了! 当时势力微薄地位不显的她又何以值得皇后赶尽杀绝? 殿上,一直沉默的李邺丞迈步上前,言辞恳切“父皇,儿臣起初听章尚书说的时候也觉得难以置信。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宠冠后宫,怎会无故谋害皇子?所以此事儿臣认为应还有待考证!” “父皇!母后虽然有时专断蛮横,但她绝对不会做出残害皇子的事来!父皇!请父皇明察!”太子又惊又急,直接跪在殿前! “太子此言差矣。” 说话的是兵部崔侍郎,他双手合握恭敬道“皇上,太子殿下,难道您忘了前些时日皇后在坤宁宫对九皇子动用私刑一事?” “此事宫里可谓人尽皆知,其手段残忍狠辣,若非定安王及时赶到,只怕九皇子性命危矣!” 众大臣闻言纷纷附和点头! 太子对此事更是无法反驳,因为那日元稹的的确确险些丧命于坤宁宫! 嘉源帝脸色阴沉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皇上!” 刑部尚书章丘适时又道“臣自知不可仅凭刺客一面之词便构陷于皇后!故臣这些时日一直着人暗中调查!” “不想……却牵扯出一系列更为骇人听闻之事!” 随着章丘话音落下,刑部侍郎立马呈上一摞卷宗! 嘉源帝接过只看了一眼便怒发冲冠,啪的一下将那卷宗摔在地上! “章丘你好大的胆子!” “你可知这上面写的每一条都是多大的罪名!若有一件虚假,便是诬蔑国母的死罪!” 在皇上的怒气下,章丘直挺挺的跪下,背脊挺直不卑不亢 “臣,愿以性命担保!卷宗之上字字属实!” “嘉源一年,定安王母妃蓉岚娘娘正得恩宠,可魏氏善妒,在王爷立府成婚当晚以王爷性命相要挟,逼迫蓉岚娘娘悬梁自尽!对外却宣称蓉岚娘娘是疯病自尽!” 章丘此言一出,李邺丞的脸上顿时苍白如纸,幸得八皇子搀扶,才堪堪站稳! “嘉源二年,三皇子母妃德纶娘娘难产,太医院的人被魏氏派人阻拦于殿外,最终一尸两命,害死了未出世的小皇子!” “甚至嘉源三年……” 听到这里的元稹倏的抬起头,紧攥的掌心已满布细汗! “琇宛娘娘风寒生病,皇后不仅缩减其日常所用炭火布被,还私自贿赂太医院,将送去琇宛斋的每一包药里都加了微量砒霜!” “故短短几日,琇宛娘娘便不治身亡!” “以上综述,臣皆已寻到人证物证!就在刑部等候陛下发落!” 章丘话毕,满朝静默! 元稹已是唇色微白,满心腾起的皆是恨意! 琇宛一生不愿争宠妄权,只想她们母子平安活着!她都已经退让到那种地步,最终却还是死在人心之下! “皇后不仁,心狠手辣,谋害皇嗣,为祸后宫,其心可诛!” “皇后魏氏已担不起一国之母的重任,臣恳请圣上废除魏氏皇后一衔!” “臣等!恳请圣上废除皇后魏氏!” 满朝文武伏地高呼弹劾皇后魏氏! 魏国公也俯首作揖,丝毫未为魏后辩解一句! 他心里清楚,魏皇后罪行基本坐实,而作为魏氏同宗他也只能明哲保身! 而太子已然目光呆滞瘫坐在地! 高位上的嘉源帝重重咳嗽几声,心力憔悴面色铁青! “即日起,将皇后禁足于坤宁宫,暂且保留封号,待朕彻底查明一切之后再下定论!” “朕今日身体不适,早朝就到这里吧!” 话刚落地,嘉源帝便捂住胸口似乎极为难受,苗公公见状立马上前将他搀扶回内殿! 今日之事对嘉源帝来说又何尝不是巨大打击! 随着一众大臣陆续离开,方才在殿上还又震惊又虚弱的李邺丞,一迈出乾清宫的大门便推开了八皇子搀扶的手,恢复了步伐稳健面色如常! “定安王今日安排的这出戏可真是让老夫措手不及!” 等在门外的魏国公脸色阴沉拦住他的去路。 “扳倒魏皇后对国公来说难道不是好事?” “那是我的亲妹妹!”魏国公的表情有些忿忿,咬牙切齿! “亲妹妹又如何?” “如今魏后倒台太子位岌岌可危,你的女儿魏有容已是我的侧妃。比起扶持你那愚蠢的妹妹和外甥来说,扶持我岂不是容易的多?” 他的野心和算计令魏国公听的有些心惊! 可如今魏后之事已是板上钉钉,魏国公也只能把筹码押在李邺丞身上! “事到如今,我魏国公府自然会尽所能为你图谋,只是你要答应我……魏后的性命你要尽可能的帮我保下!” “国公放心。” 李邺丞淡淡一句让魏国公定了心。 目送着魏国公离去,八皇子忍不住小心翼翼问李邺丞“二哥当真要留住魏皇后的性命?” 李邺丞轻笑着摇了摇头 “老八啊老八,想要魏皇后性命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且不说那几位被她害死母妃的皇子,单单是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几个来回! 短短几日 魏皇后所做之事便传到了宫外,一时之间举国百姓无不唾骂! 更有甚者还将此事波及到了太子身上,编纂妖后太子祸害澧朝的言论更是传的沸沸扬扬! “听说那日太子回去之后大病一场,到现在都没起来榻!” 承乾宫花园内,兰纳公主边吃着点心边说着自己这几日的所见所闻。 “太子为人还算和善正直,只可惜摊上这样一个蛇蝎娘亲!”静文娘娘轻叹道“听说魏皇后所犯的罪行已经提交大理寺,就等皇上下诏定罪了。” “那皇上为何迟迟不下诏?”兰纳公主疑惑道。 “魏国公是魏皇后的亲哥哥,他定是要想法子留她一命的。”静文娘娘思量道。 “留她一命?” 一直沉默听着她们说话的元稹突然开口“那她害死的那些性命又该谁来偿还?” “元稹……” 兰纳和静文娘娘想安慰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杀母之仇,他们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劝她放下。 元稹兀自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一言未发起身朝外走去。 转过条条宫道,她再次来到坤宁宫外,只见门口有两名侍卫把守,宫内有成队的侍卫巡逻。 殿门紧闭,往日的气派如今却沦落到这般萧条! 她从怀里掏出两枚金锭递到两名侍卫手里。 不需要任何言语,侍卫立马让开门口小声道“九皇子,您只能在殿门外见一柱香的时间!” “知道了。” 元稹点头抬步跨进宫门。 一步步走上白玉台阶,面前的殿门用铁链锁着,若是用力推拉还能露出拳头大的缝隙。 她听到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便是魏氏充满期盼的问询“漱儿?是漱儿吗?” “我是李元稹。” 第28章 亲手送她上路 “李元稹……” 魏氏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然后低低笑出声“你也是来看本宫笑话的?” “我是来送你上路的。” 元稹平缓道。 她从袖袋里拿出袖珍小壶放进门缝中,那壶里装的是剧毒鹤顶红! 魏氏似乎觉得很好笑,她大笑一声恨恨道“皇上都还没下令处死本宫!你又算什么东西?” “你以为皇上不想杀你吗?迟迟不下诏只不过是给魏国公三分薄面罢了。” 元稹平缓道出的每一个字都叫魏后听的心里一颤! 皇上登基以来一直都是魏氏把持朝政统领后宫,连皇上行事都要畏手畏脚。 如今皇上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借众人的手扳倒皇后,灭魏氏的威风! “你死了,李漱才能勉强保住太子之位。可你若不死,莫说太子之位,他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可太子又何其无辜要因为你犯下的过错身首异处?” 听着元稹的话,魏氏许久没有吭声。 元稹知道魏氏已经动摇了,魏氏这一生都在为太子图谋,太子就是她最后的底线! “漱儿……” 透过那道门缝能望见魏氏苍白又狰狞的脸“我所做之事漱儿都不知情!你们不能因为我而去害我的漱儿!他那么善良懂事!你们不能……” “太子待我至真至诚,我自是不会去害他。”元稹淡淡道。 魏氏听她这么说才微微放下心来,她盯着地上那瓶鹤顶红许久才道“李元稹,派人刺杀你的不是我。” “我知道。” 元稹心里清清楚楚“可那又如何,只要能将你置之死地,这罪名是与不是你的都已无所谓了!” “我只要你死,为琇宛娘娘偿命。” 撂下这句话,元稹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下台阶! 魏皇后瘫坐在地,颤抖着手拿起地上的鹤顶红,打开盖子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喝下去! 哆哆嗦嗦的又将盖子扣上,连瓶一起扔回地上! 她忽然癫狂的笑了起来大喊道“我不能死,我凭什么让你们如愿?我的亲哥哥是魏国公,他会想办法救我和漱儿!他一定会一定会的!” “你的好哥哥已经放弃你了。” 殿门口,又一道清冷带着嘲讽的声音将她从疯癫中唤醒! “李邺丞!你什么意思!?”魏皇后扒着门缝,双眼通红! 李邺丞略带嫌恶的扫过她的脸,唇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魏国公府已经投靠本王,没有人会救你了。” “魏氏不再是你的靠山。” “李漱的太子之位也根本保不住。” “如今你死与不死,能决定的只有你儿子的性命!” 一字一句将魏氏彻底逼上绝路! 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魏氏瘫倒在地崩溃大哭“你们好歹毒!好歹毒!” “一切都是你自己种下的因果,怨不得别人。” 李邺丞蹲下身子,将手探进门缝摸索到那瓶鹤顶红,把它捡出来的同时忽然觉得手背一痛! 他垂眸,却见手背上被魏后抓出几道血淋淋的痕迹! “你们不是要逼死我吗!把药给我!我现在就遂了你们的心愿!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魏后仿佛精神失常,又哭又笑! “这世上若真有冤魂厉鬼,你才是会被索命的那一个。” 李邺丞背过身去,阴沉又冷漠“你还记得那日你是如何逼死我母妃的吗?” “那般痛苦……也该叫你承受承受!” 言尽于此,他大步离去。 身后阳光洒在台阶,落在坤宁宫探出的宫檐。 可无论它再炙热再耀眼,也无法驱逐阴影下的寒凉! 嘉源四年,皇后魏氏被剥夺皇后封号,精神失常,于坤宁宫悬梁自尽! 太子李漱得知魏皇后自尽的消息后当场晕厥,昏迷数日未曾踏出东宫半步!就连魏氏下葬,他都未能赶来见上最后一面。 曾经繁华热闹的东宫如今也落得一片萧条冷清景象,宫女太监也比之前裁撤了一半。 灿黄的落叶落了满地,却无一人清扫! 元稹迈入宫门,空旷的前院里只有太子李漱一人孤身坐在石桌前。 他面容憔悴,一只手撑在石桌上发着呆,背后倚着棵只剩下枯枝的大树。 “这么多天以来,你是唯一一个过来寻我的。” 李漱的嗓音低哑,双眸黯淡无光只剩死气沉沉! 再想起从前那个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李漱,元稹只觉恍如隔世! “魏皇后的身后事已经了却,就葬在宫外十里。” 她落坐在他面前,将一盒香酥鸭放在石桌上“记得上次你说好吃,这次来我便带了一份。” 李漱看着那盒香酥鸭愣了半天神,许久才抬眼看向元稹,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你……不恨我?” “皇兄又说笑了。” 元稹从容一笑,将一只鸭腿递到李漱手里 “自我娘离世,皇兄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从未做过坑害我的事,我满心感念又怎会恨皇兄?” “元稹……” 李漱握着鸭腿的手不住的颤抖,终是控制不住的落下泪来 “是我母后对不起你,对不起琇宛娘娘,对不起,对不起元稹……” 他一连说了好多句对不起,到最后更是嚎啕大哭像个愧疚的孩子!仿佛将这些时日隐忍在心里的悲痛后悔怨愤一并发泄出来! 元稹抬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他才抽泣着勉强止住眼泪! “皇兄尝尝,看是不是又酥又脆?” “嗯!跟上次一样好吃。” 李漱嘴里塞满鸭肉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这难得的和谐温情场面却被突然闯入的侍卫打破! 元稹沉下脸色扫视着将她二人团团包围的带刀侍卫! 侍卫向两侧退开,一袭赤红官袍的李邺丞走了出来。 “废后居住的坤宁宫里搜出了毒熏香,经核查正是近一月魏氏送往乾清宫给皇上用的安神迷迭香。” “魏氏谋害圣上,害圣上毒入肺腑险些丧命。故本王奉皇命前来,请太子移步乾清宫当面审询!” “毒……熏香?” 太子和元稹二人都愣在原地! “我记得一月前的确有名宫女给母后献上过迷迭香,母后用过之后感觉效果甚佳,才派人送了一些过去给父皇!” “若是有毒,母后怎可能没事!”太子一脸不可置信“更何况母妃对父皇用情至深,怎可能下此毒手!?” 李邺丞始终绷着脸未回答他的话,退后一步“太子殿下,还请移步乾清宫。”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子已然崩溃边缘“我母后如今死了,这些人就想着法把莫须有的罪名往她头上扣!” “把太子殿下带走。” 李邺丞一声令下,几名侍卫直接将李漱架起! 第29章 不归路 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乾清宫! 元稹就跟在后面。 “李元稹。” 李邺丞在乾清宫门前叫住了她。 “现在龙颜盛怒,你莫要引火上身,与太子过多牵扯。” “可魏后所做之事,皇兄他根本毫不知情!” “他说不知情便是不知情吗?李元稹,你怎么这么信得过他?你别忘了是他的母妃害死的你娘!” 李邺丞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已经尽量克制自己的语气“诸多朝臣上奏要求废太子,从前与他交情甚密之人也都在明哲保身断臂求生!他的地位已经保不住了你怎么还不明白!” “明哲保身的人里也包括你吗?” 元稹极尽镇定的与他对视“所以你才能冷眼旁观置之度外?” “元稹,我没有……” 元稹轻轻推开他的手,打断他的话“二哥,我从未将身份地位放在过心上,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兄长。” “他年年陪我过生辰,他记得我最爱吃香蕉松糕,我犯错他替我解围,我逃学他给我打掩护!我没有的东西他恨不得把东宫都搬来给我!他满腔抱负,要开创一个百姓富足的澧朝盛世……” 元稹说到这里停了住。因为这些回忆翻涌而来,她只觉喉咙酸涩哽咽难以释怀! “好了元稹……” 李邺丞第一次见元稹这副模样,他难隐心疼,终究还是服了软“二哥答应你,无论如何我会尽力保住太子的性命!” “你们在这里看顾好九皇子,我去去就回。” 他朝宫门两侧的侍卫命令道。 又望了一眼元稹,他才转过身大步朝着乾清宫殿门走去! 天色阴沉沉 元稹在宫门前踱来踱去,许久才望见远处殿门打开! 她心下一松就要跑上前去,可再定睛一看只见两名太监从里面抬了一满身血色之人出来! 苗公公就跟在其左右! “皇兄!”元稹刚跑到跟前就被苗公公一把拦住! “九皇子殿下,太子……不,大皇子并无大碍!” “大皇子应与谋害皇上一事无关,只是他情绪激动说了不该说的话惹怒了皇上。好在定安王替他求了情,皇上盛怒之下才只罚了他十鞭子。” 还好,只是罚了鞭! 元稹微微宽心,再看李漱后背上已是血肉模糊一片! 而李漱脸上已是涕泗横流,嗓子沙哑却还在断断续续哭喊着“父皇!母后不会害你!她怎么会害你!你杀了我吧父皇!求求你放过母后!父皇!” 直到被太监抬着走远,李漱的声音还撕心裂肺的回荡在这偌大的乾清宫! “魏皇后不是已经死了吗?皇兄为何还要求父皇放过她?” 元稹看向苗维德。 苗维德面露难色,左顾右盼后才低声道“因毒熏香一事,皇上已经命人将魏氏的尸骨刨出鞭尸,弃之于荒野……” 他的话音刚落就伴着一声惊雷! 抬头望去就见天空中浓云滚滚,瓢泼大雨顷刻而下! 元稹不避不让,就这么淋着雨迈出乾清宫门。 一把油纸伞顺势迎了上来! 她接过伞,转过头就看见秦妄被淋湿一半的肩膀。 微微错开视线,又望见远处殿门前同样撑伞而立的人! 是李邺丞。 他就站在那里,遥遥望着她与秦妄二人。 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 元稹仿佛回到一年多以前的雪夜,她跪在乾清宫殿门前,见到了温柔随和的定安王和意气风发的太子。 而一年多以后的今天,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他们终究背离,走上各自的不归路! 那日在定安王府秦妄要她不该再与这宫里的一切纠缠。 可事到如今她又如何能不纠缠? 曾经的她是孤零零一片树叶,漂泊而来漂泊而去。可如今的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所在乎的人,皆在这宫墙之内…… “过几日皇上就会宣布废除李漱太子一衔。到时太子之位空虚,这宫里便又会是一阵血雨腥风。” 秦妄撑着伞走在她身后,淅沥沥的雨声打在伞上“你心里可有什么打算?” “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会请旨离开。” 元稹停住脚步,看着雨水砸在脚边的水洼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离开之后想要去哪?” “哪里都好。”元稹望向砖红色的高墙“总之不再会是这备受禁锢的深宫高墙。” “我可否同你一路?”秦妄扬起笑容问她,似真似假。 她没有回头看他,淡淡的嗓音与雨水交织只剩潮湿“秦图之,你放得下嬴国储君之位吗?” 他又沉默了,就像那夜在承乾宫的偏房里一样。 元稹也没有再等他的回答。 她重新抬起脚步,独自撑伞朝宫道尽头而去…… 三日后。 嘉源帝下诏废太子。 同年十一月,嘉源帝颁令由四皇子的母妃静文娘娘代为执掌后宫! 入冬的雪花飘飘洒洒,浅浅的给这皇宫披上一层白纱。 下了朝的元稹回了承乾宫,随手将雪白大氅扔给小太监,风风火火的就直奔正殿“兰纳公主,娘娘!四哥又传信回来了!” “啊?快!快给我们说说!他是不是又打了胜仗!”兰纳公主满眼期待! “望苔一城已经收回,莽荒被他们打的一路后撤!若是顺利,约么着过完年就能回朝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兰纳公主忍不住高兴道。 握着佛珠的静文娘娘长长叹了口气“一晃显儿都离开半年了,佛祖保佑他一定要平安归来!” “对了,四哥还叫人捎了东西回来!” 元稹说着,从小邓子手里接过一个桃木匣子。 瞧那匣子外观极为精致! 纹路和图案都满含异域风情,一打眼便觉着应是李显在莽荒缴来的战利品! 打开匣盖,只见里面竟然置着一枚上好的羊脂玉扳指! “这里还有一张字条!”兰纳公主念着上面的字“显仅以此物赠予元稹,贺稹及冠之礼!” “是显儿给元稹的及冠礼。” 静文娘娘眼含温柔“还有两日就是稹儿的冠礼!这日子真是不经混,转眼稹儿都已经是大人了……” “哼!也不说给我带件稀罕玩意!”兰纳公主把盒子里的东西扒拉个来回都没找到第二个物件。 瞧她那气鼓鼓的模样,元稹不由笑道“你着什么急?等你及笄的时候四哥也差不多回来了,到时候你想要什么亲自跟他说不是更好?” “我……” 兰纳公主张了张嘴却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第30章 亲自为她加冠 元稹大概是忘了,待兰纳及笄,便是兰纳决定是否要嫁给四皇子之时…… “哎呀!元稹冠礼要穿的衣裳我还没差些针脚没缝好!”静文娘娘猛然起身,惊乍道“后宫的杂事太多,我一时给忙忘了!” “娘娘,这些事就交给宫人去做吧!” “不行不行,元稹及冠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必须亲自经手!” “娘娘,我帮你!” 兰纳公主跟在静文娘娘身后忙来忙去,元稹坐在桌前瞧着她们,心里暖意涌动,不由上扬了唇。 垂眸又看向那枚扳指,伸手将之取来把玩了一会才戴在手上。 相比于太子,皇子的冠礼便没有那般隆重盛大。尤其是近日宫里还发生了诸多事情,上上下下都乱成一团,更不会人会想着为元稹这样与太子之位不搭边的皇子安排冠礼! 就连她的冠服都是静文娘娘亲手缝制,赞冠人是尚书房拉来的少傅先生,至于那些大臣静文娘娘都发了请帖,来与不来完全随他们意! 冠礼这日天空依然飘扬着小雪。 雪花落在宗庙偌大的红砖瓦顶,映着台阶下三两个大臣,未免显得寂寥又荒凉! “怎的就你们几个人?” 兰纳公主上前问道。 “其他人都说有要事无法抽身,我们几个还是看在静文娘娘的面子上才推了手里的事务来的。”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小皇子的及冠礼,其实也用不着来太多人!” “是啊,毕竟不是太子及冠,连皇上都不会来!我们来不来其实也无所谓。” 他们几人话虽不中听,但是说的却也是实话。 之前有几位皇子的及冠礼办的更是草率,连宗庙都没去,就在宫里赞了冠便匆匆了事。 他们正说着,就见不远处浩浩荡荡走来十余人,为首的居然是官袍加身的李邺丞! 跟在他身后的赫然是几名官位不低的朝臣! “定安王居然也来了?” “定安王向来体面,行事滴水不漏从来不得罪人,对这等籍籍无名的小皇子居然都如此捧场!” 李邺丞一个字都没说,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就让他们识趣的闭了嘴。 这样一来,参加元稹冠礼的人虽不多但也不算少。 “吉时到!” 唐少傅着礼袍步上台阶站到宗庙门前,身侧跟着的小太监双手端着一顶白玉冠。 兰纳公主和静文娘娘就站在最后面,满眼期待的望着宗庙门前…… “来了来了!”兰纳兴奋的小声道。 “那是九皇子?” 几名大臣略微诧异的低呼出声,因为他们印象中的九皇子从未像今日这般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只见宫道之上 元稹里着一件黑色金纹衫,外披一件暗红氅袍。她身形高挑,背脊笔直,气质格外出挑! 衣衫的艳丽明亮衬得她面容有些白净阴柔,可再看那双眉眼却是英气十足,神采奕奕!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仅梳了个高马尾,极为干净利落! 这般风姿绰约,叫在场之人无一不赞叹不已移不开眼! 她垂眸,一步步踏上宗庙门阶。忽起的寒风鼓动着她宽大的袖袍,发丝飞扬的一瞬间再次惊艳了众人! “这……” “我方才恍惚了一下,居然在九皇子身上看到了元帅的影子!” 说话的是征西元帅的昔日部下! “你这么一说的确有点……” “有点像!” 他们的一言一语都听在李邺丞的耳朵里,再望向元稹时,他的目光里更多了一分深沉! 宗庙门前。 元稹提起衣摆,垂头跪在少傅面前等待加冠! “今日起,请舍弃你少年时的幼稚,造就你成年时的威仪……” 少傅堪堪只说了一句就停住半天没有动静! 元稹心下疑惑,刚要抬头就见台阶下的一众大臣低呼声起,紧接着那些大臣纷纷跪倒在地不再吭声! 耳边,再次响起的声音变得低沉又浑厚! “今日起,稚儿便是顶天立地的男子。” “可为我泱泱澧朝开疆拓土。” “更可为我黎明百姓守卫山河!” 听着那充满力量的语句,元稹不可置信抬起头,只见立于自己身前的正是一直重病卧榻的嘉源帝! 他明显瘦了一大圈,眼角堆起的皱纹写尽沧桑,可尽管如此却丝毫不影响他满身龙威! “父皇……” “元稹,这些年苦了你了。” 嘉源帝发自肺腑的话语,却如炸雷在众人心里激荡无数个来回! 废后废太子的这些日子里,嘉源帝中毒卧榻连早朝都没上,此时此刻居然出现在这里给一个小皇子行冠礼!而且,所言所语还这般温和体恤! “王爷,皇上怎会突然这般重视九皇子?难道他……” 刑部章尚书只觉形势微妙,刚想开口说话,就见李邺丞抬手制止了他! “琇宛娘娘一直是父皇钟爱之人,之前是受皇后桎梏才故意冷落她。如今皇后已死,元稹又是爱人之子,父皇这般作为不过是情理之中。” “臣明白了……”章尚书收起心底的疑虑,再次望向元稹的方向。 宗庙门前,元稹垂下头由嘉源帝亲自束发加冠! 这一刻她心中百感交集。 曾经他是她的君王,是他亲手将十万兵力交到她的手上让她从此为澧朝而战!而如今他却是她的父皇,他又亲手为她绾发带冠愿她顶天立地护卫澧朝…… “皇上!微臣有紧急军报必须立刻面见皇上!” 一道急切的声音打乱她的思绪! 她转头就见兵部尚书呵退了上前阻拦的太监侍卫,一步并两步的冲过来跪在嘉源帝的面前!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嘉源帝冷面横眉。 “皇上!莽荒前线刚刚送来的战报,说他们在追击莽荒大军时遭遇埋伏,死伤过半!元武元帅命悬一线,定威大将军更是下落不明!” “什么!?” 在场一众大臣都不免大惊失色! 元稹更是心下一沉,定威大将军不正是四皇子李显么? 赶忙回头寻去,果然就见静文娘娘已经惊的直接瘫坐在地,兰纳公主赶忙搀扶,脸上同样被这突然的消息吓得惨白! “皇上!当务之急是派人去前线接替元帅位置稳定军心,防止莽荒趁隙死灰复燃!” “可是派谁去呢……” 大臣们一筹莫展议论纷纷。 第31章 故人军师谢鸣止 此次对阵莽荒的大军里一多半都是曾跟着征西元帅和元武元帅征战四方的将士! 他们血性刚毅个个都有自己的主意,若是寻常将士定然是指挥不动他们! “父皇,儿臣知道征西元帅旧部中有一猛将智武双绝,他曾随征西元帅伐过莽荒,更与元武曾同属一部,儿臣认为可请他暂代元帅一职!” 元稹压下心里对李显的担忧,先一步沉着冷静觐言。 “何人?”嘉源帝脸色沉沉。 “原征西大军军师谢鸣止。” 谢鸣止!? 听到这个名字,一众人等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嘉源帝也眼眸深深似有考量。 兵部侍郎忍不住叹了口气“九皇子,你有所不知,征西元帅战死后,那谢鸣止就自请卸甲,剃发出家遁入空门,日日守在八宝寺供奉元帅牌位!” “谢鸣止那人脾气古怪,曾当着圣上的面放言此生非死不离八宝寺。”几位大臣也道。 若非圣上爱才且看在他为澧朝立下赫赫战功的份上,就他这犟种的性子估计早被赐死八百回了! “皇上,臣等觉得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在谢鸣止身上了!” 大臣纷纷应和! 根本没人请的动那个犟种嘛! 纵使那谢鸣止在领兵打仗方面天纵奇才,可当下却解除不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又有何用? “父皇,儿臣愿意一试!”元稹不但不打退堂鼓,反而主动请缨! “若儿臣能请得谢先生出山,还请父皇答应儿臣一件事!” 在场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元稹身上。 这九皇子见都没见过谢鸣止长什么样吧?哪里来的自信能请他出战? 这不是小孩子胡闹呢吗! 嘉源帝英明神武怎可能在这紧要关头陪着胡闹? “老九若真能请谢鸣止出来,不论什么事朕都应允你。”英明神武的嘉源帝道。 众大臣惊掉下巴! “皇上,前线战事紧急,耽误一刻钟都有可能使得战事形势有变啊!” “是啊,皇上……” 九皇子从未上过战场,不可能同谢鸣止有交情!那又如何能请得动他? 连圣上都没把握的事情他一个小小皇子怎么可能做到? “皇上,与莽荒的战事不可耽误啊!” 他们不断觐言,听的嘉源帝有些不耐烦,明显拔高音调“那朕该派谁去?你们跟朕说说,还有哪位将军能既与莽荒交过手,又能使数万大军甘愿臣服、听从调遣的?” 澧朝不乏能文能武的将军,可能够满足那两个条件的的确只剩下谢鸣止一人! 大臣们对视一眼,终究没一个敢开口的。 唯有李邺丞上前一步“就如父皇所言,眼下只有请谢先生出山才能解前线之危!既然九弟说能请动谢先生,那他定然是有法子的。父皇不如给九弟一个时辰,让他试一试!” “一个时辰不够,父皇,儿臣需要三个时辰!”元稹坚定且认真。 三个时辰?这么久!? 众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就算给他三个时辰,就凭他也未必能请的动谢鸣止吧? 元稹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只需要三个时辰,儿臣便会携谢先生在德胜门整装出发,支援莽荒!” “!!!” 这下众人想说的话通通咽了回去! 若真能请得动谢鸣止,算上收拾行囊的时间,仅仅三个时辰只怕是不够用吧!? 这九皇子不会是过于自傲自信,在这画大饼给他们吧? “朕允你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朕会亲自去德胜门为谢鸣止送行!” 御驾亲临! 这足以见得嘉源帝对谢鸣止、对支援莽荒之战的重视! “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元稹领命。 她转身走下台阶,从太监手里接过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直奔八宝寺! 身后无数双各怀深意的视线就这样目送她离去! 八宝寺就在城边三里。 马不停蹄的话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元稹将缰绳交到侍卫手里,嘱咐他们在外等候,然后孤身一人迈进了八宝寺的门槛。 一迈进门,萦绕在鼻尖的便是令人心安的禅香。 绕过香客聚集之处,来到寺里内院,就见正当中是一漆红大殿,门额牌匾上书着元帅殿三字! 再看那敞开的高门里,有一人背对她而坐,嘴里正念念有词。 那人身着棕黄色僧服,背脊笔直,光溜溜的脑袋上没有一根头发,使得后脑勺上那一块巴掌大小的狰狞疤痕更加凸显! 元稹记得。 那是谢鸣止在西征一役上受的伤。 当时一把利箭从后射在了谢鸣止的脑壳上,他当时就落马失去所有意识。 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是她偏偏不信邪,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将他从战场上抢了下来! 万幸的是箭力不足,并未伤及太深。 可纵使如此,数名军医也足足用了整一个月,才勉强将他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 “这位施主,可是鸣止的故人?” 一道温和舒缓的声音唤回元稹遥远的回忆。 声音的主人穿着百衲衣,眉毛胡子皆白,笑容和蔼温和,正是八宝寺的住持空寂大师! “空寂大师。”元稹行礼。 空寂微笑回礼,高深莫测的双眼注视着她一会,才幽幽道“虽是故人却非故人,虽非故人却又有故人之姿。” “终是鸣止尘缘未尽,此生无缘我佛门!” 短短两句话却已经道尽一切! 元稹怔在原地,忍不住脱口问道“大师你可是知道什么?” 而空寂大师却未直言相告,他只是背过身去边走边叹“施主所遇一切皆为因果,老衲唯有告诫施主,世上之事少有两全法,随心而行即为正途。” 望着他的背影远去,元稹压下心底的疑问,恭恭敬敬行礼“多谢空寂大师!元稹记下了。” 尾音落下,寺庙庭院中又恢复如常寂静。 不等她转身,就听身后又响起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你是何人?方才就是你一直站在殿外偷看?” 是谢鸣止。 他的模样无甚改变,即使没了头发依然丰神俊朗,一双鹰眸炯炯有神格外犀利! 而在看到元稹正脸的瞬间,谢鸣止那双眼睛却忽然失了神! 他好像透过元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第32章 元帅麾下无孬种 “阿衡?” 他脱口而出的称呼让她浑身一僵!但也只是一瞬她便恢复如常,坦然走到他的面前。 “谢先生大概是认错人了,我叫李元稹。” “李元稹?” 他定睛仔细打量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礼,立马俯身作揖“贫僧鸣止见过九皇子。” 待他直起身,那双眼中只剩一潭死水平静无波“在这八宝寺已经没有什么谢先生了,殿下唤贫僧鸣止即可。” “那出了八宝寺,就可唤你谢先生了?”元稹眉目含笑。 “贫僧已立誓此生非死不离八宝寺。” “立誓?对谁立的誓?难不成是对那个牌位立的?” 元稹云淡风轻的语气却是惹恼了谢鸣止。 只见他竣眉一横,再不装的那般恭敬有礼! “九皇子且慎言,征西元帅生前征战无数,才换来百姓一朝安定,而后更是为澧朝身死,如今前尘尽散空留一席牌位……我等见牌位就如同见元帅,任何人都不能对其不敬!” “原来你也知她几番出生入死都是为了澧朝?那你又可知她愿不愿你日日在这守着她?”元稹与他擦肩而过,径直迈入元帅殿的门槛。 谢鸣止未答话,只是拧了眉跟在她身后。 她在殿里转了一圈,最后在那供奉的牌位前站定,默读着上面的字眼,她不由内心暗自失笑! 能亲自祭奠自己的牌位,她当真是古今第一人了。 “谢先生应该知道澧朝与莽荒开战一事吧?” “贫僧自然是知晓的。” “那谢先生可知元武元帅遭遇埋伏生死一线之事?” “什么!?元武他……” 谢鸣止攥在佛珠上的手不自主的收紧发白!方才的淡定瞬间抛之脑后!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元稹尽收眼底。 “谢先生也曾是有雄心壮志的人,当真甘愿守着一尊牌位度过余生?纵使曾经的兄弟生死不明、鞑虏踏足澧朝的每一寸土地,你也可以不闻不问的在这里诵经念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是生是死贫僧都无权也无法干涉。” “征西元帅若是听见你这番话,只怕是会后悔在横原道上救你一命!”元稹禁不住叹笑。 当初她若不救他,他的命数恐怕也到不了现在! 谢鸣止沉默了,伪装的镇定与漠然瞬间崩塌。他眼神呆滞,又抬头望向那牌位。 而牌位已经被元稹拿在手里,她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谢鸣止,你还不明白么?这个牌位根本代表不了什么。” “她已经死了,就死在了那个秋雨连绵的马嵬坡上。可你的兄弟们还活着,澧朝千千万的百姓还活着!” “活人你不守,非要等人都死光了你才肯守吗?!” “我没有!” 元稹的铿锵质问激起谢鸣止心里波澜起伏! 他的脸上涌现一抹悲伤,终于肯敞开心扉“元帅曾对我说过,她希望这世间再无战火,若有可能,她想待一切安定后解甲归田,自由自在的活着……” “如今她当真看不到这战火绵延,我也只想为她守好这一方清净之地……” “可这一方净土之外尽是百姓流离失所。”元稹的手指擦过牌位上的每一个字,语调低沉不再带一丝笑意“我若是她,只会觉的这般净土不要也罢!” 她转手又将牌位重重放回祭桌之上。 “谢鸣止,生逢乱世,唯有以战止战,方得太平!你,可懂?” 元稹铿锵有力话语让谢鸣止的神情一怔再怔! 他此时此刻,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面前这个气场十足的少年与九皇子这三个字关联起来! 这般所言所语,根本不像是刚刚及冠还久居深宫的一个皇子能说出来的! 而且那语气神态,总有哪里与元帅极为相似! 让他情不自禁的,甘愿被他说动! “九皇子……可曾见过元帅?” 谢鸣止死水般平静的眼睛里终于点亮了火苗。 “我少时一直深居宫中,所以不曾当面见过。不过总能听宫人提起元帅的英勇战绩,很是令人钦佩!” 元稹夸起自己来面不改色。 “谢先生,元稹今日言尽于此。先生且收拾收拾东西,一个时辰后元稹就在德胜门恭候先生。” “九皇子缘何觉得贫僧一定会去?莽荒那般残暴歹毒,你就不怕贫僧贪生怕死不敢去?” “先生别开玩笑了。” 元稹已经走出殿外,听见他那番无厘头的话时忍不住轻笑一声,脱口道: “征西元帅的部下,可没有一个是孬种!” 一直望着元稹背影的谢鸣止听见这句话,顿时如遭雷电击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存放在他记忆深处的那道身影忽然鲜活跃于眼前与之重合! 一杆银枪执于其手,英姿飒爽尽显,眉眼中尽是张扬笑意!那清脆如银铃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回响: 谢鸣止,你别开玩笑了!本元帅的部下,怎可能有孬种!? 音容笑貌,宛如昨日! 待谢鸣止回神,元稹的身影已经离开八宝寺门。 他缓缓转眸再看向那冰冷的牌位。 一直攥着佛珠的手微微松开,双膝跪下缓缓叩头! 殿门轻合,紧锁落日前的最后一缕余晖。 三个时辰转眼即逝。 德胜门前,嘉源帝乘着赤金龙辇,十几名朝中重臣均是赤红官袍加身侍奉左右。 他们面前立着紧急抽调的几千军士,皆是黑甲塑身蓄势待发! “时辰都已经到了,怎么还不见九皇子的影?” “急什么,那不是来了吗?” 众人朝宫门内望去,就见元稹一人骑马而来! 她换了一身素黑轻骑装,外披黑金细纹大氅,显得整个人的气质更为清冷。 待到龙撵跟前,她翻身下马朝嘉源帝弓手作揖“父皇。” “老九,谢鸣止人呢?” 不光嘉源帝好奇,在场所有人都好奇的看向元稹,猜测芸芸! 元稹迷茫的眨了眨眼“嗯?谢先生还没到吗?” “…………” 一片静默中,兵部侍郎又长叹一口气“果然谢鸣止此人油盐不进,堂堂九皇子亲自去请都没能将其请来!” “是啊是啊……” 大臣们跟着附和,可从他们眼神中不难看出对元稹的不满和鄙夷! 元稹这下在他们眼里彻底变成了信口开河之人。 “这九皇子有些太急于在圣上面前表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都敢大包大揽,若是贻误了战机,就不怕圣上怪罪?”刑部章丘小声在李邺丞耳边蛐蛐。 李邺丞面色冷凝,忽而迈出一步站到元稹身边! 第33章 红缨请战 元稹一怔,心里有些不明所以。 自那日在乾清宫为太子与二哥争执后,除了每日例行早朝外,私下里他们便再未说过话。 她的有意避让,他的深沉心思,都仿佛形成一堵无形的墙,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隔越远! “父皇。” “定安王有何事?”嘉源帝脸色紧绷。 “如今战事紧急,四弟还生死未卜。既然谢鸣止不肯出战,儿臣愿自请挂帅出征,伐退莽荒!” 元稹没想到他会如此,心下顿时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你是怕朕怪罪老九?”嘉源帝神色略缓“你们二人倒是兄弟情深。” 周围大臣见定安王要请命出征,纷纷变了脸色! 皇上身边一共就这么几个看的上眼的皇子,如今太子被废,四皇子下落不明,定安王再一去若是出了什么事,只怕澧朝是后继无人了! “等等!你们看那是谁?” 一人呼道。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夜幕星光之下,一人身披银白甲胄,腰挎软鞭,胯下战马抖擞昂扬朝众人奔驰而来! 转眼间那人就策马到了元稹跟前。 瞧着马背上的人,元稹不由松了口气,扬起笑容调侃道“我还以为你当真贪生怕死了!” “贫僧若真贪生怕死,便是给征西大军丢了面子。日后死了,也没脸再见元帅了!” 谢鸣止翻身下马,神色恢复如常立于銮驾面前“草民谢鸣止见过圣上,圣上龙体万安!” 嘉源帝面露喜色,竟直接下辇亲自托起他的手臂! 一众大臣也是又惊又喜! 谁能想到,这九皇子居然真的把谢鸣止请来了!? “你肯来,朕便十分欢喜。莽荒犯我澧朝,杀我成千上万的将士和百姓!此番有你出战,定能叫他们血债血偿!” “鸣止定不负圣上信任!” 嘉源帝龙心甚悦。 元稹也上前一步,面对着嘉源帝直接单膝跪地行大礼“父皇,你说过若儿臣能请来谢先生,你便答应儿臣一事!” “嗯,确有此事。你且说说,你想要朕答应什么?” “儿臣请命随军出征莽荒!” 她要去,她也必须去。四哥还在那里,不论是生是死,她都得去把他寻回来! 嘉源帝神色一滞! 不光是嘉源帝,任谁都没想到九皇子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九皇子刚刚及冠,从未上过战场,应是不知莽荒之鲁蛮凶残!” “是啊,九皇子虽有猎杀猛虎之能,但是战场不是猎场,敌人精明可不似呆傻猛兽,不会站在那等你去杀!” 一众大臣反应过来,第一反应便是极力阻拦! 这九皇子怕是想立功扬名想疯了,怎的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手臂忽而被人拉起,元稹抬头就望进李邺丞那又忧又怒的双眼! “九弟,不要胡闹。我知你担心老四,但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万不可以身犯险!” “二哥,我从不惧生死,我只怕我没有保护好我想保护之人。” 在战场如此,对太子如此,如今对四哥更是如此! 只因这些,都是她在这深宫高墙里的至亲至爱之人! 可李邺丞与她不同。 亲人爱人,皆可以成为他前行路上的棋子。他的野心,其实她从一开始就清清楚楚…… “老九,你当真想好了吗?”嘉源帝低沉的声音问道。 “父皇,元稹此意已决!”元稹挣开李邺丞的手,跪在原地高仰着头,乌黑发上还束着今日刚赞好的白玉冠! “朕……允了。” 嘉源帝弯下身将元稹扶起,眼中一晃而过一丝不舍! 他转头看向谢鸣止,嗓音浑厚颇具压迫“朕命你务必护好九皇子的安全!将朕的儿子,朕的将士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鸣止领命!” “儿臣领命!” 元稹目光坚定,拜别父皇后随谢鸣止一同翻身上马! 手握缰绳策马奔向队伍前方! “元稹!!元稹!!!” “九皇子!!” 耳边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急切的呼唤。元稹勒住缰绳回头望去,借着夜色下的烛火隐约看见兰纳公主和静文娘娘朝队伍追来的跌跌撞撞的身影! 跑在她们前头的还有一穿着藏青冬服的小太监,正是一直服侍元稹身侧的小邓子。 小邓子腿脚快,一口气跑到她跟前,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爷!奴,奴才跟着你,你去哪奴才去哪!” “我去的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兴许连白面都吃不上!” “只要能跟着爷,吃土奴才都愿意!” 看着他眼里的坚决,元稹没再撵他,抬眼望向兰纳二人。 “兰纳!带娘娘回去吧!明年开春,我一定会带四哥回来!” “元稹……!”静文娘娘摔倒在地,泪眼婆娑“一定要平安回来,你一定要回来……” “李元稹!我等你们回来!!” 兰纳公主搀扶着静文娘娘,眼圈通红的喊道! 元稹深深地望了她二人一眼,反手将小邓子拉上马,重新攥紧缰绳调转马头。 “驾!” 夜半三更的马蹄声惊醒了大街小巷家家户户。 他们点亮蜡烛,疑惑又好奇的看向窗外这一行直奔城外的兵马。 “开城门!” 守城的将领一声令下,数十名将士列队排开,取下门闩,齐力推开厚重的城门! 谢鸣止“九皇子不进马车里坐着吗?入冬的夜里极寒,再加上长夜奔袭,若一直骑在马上,你这副身子骨未必吃得消。” “元帅可是有些小瞧我了!”元稹微微一笑“在外行军元帅可直接叫我元稹!” “那你也别元帅元帅的唤我。” “好的谢先生。” 二人相视一笑,言谈举止极为自然随意,就像是旧相识一般! “等等!等等!民女要见九皇子殿下!九皇子殿下!” “皇子有要务在身,马上就要出城了!” 守城门的将领一行人拦在那里吵吵嚷嚷! 元稹和谢鸣止同时转头望去,只见他们拦住的是一名面容姣丽的妙龄女子。 “黛青?” “九皇子!此去一役危险重重又不知多少年月才能回来,奴家实在忧心想念,还望能通融片刻,容奴家与九皇子一叙衷情!” 这般情深意切令人动容的话语叫众人顿时明了,原来这是九皇子的风流债啊! “让她过来吧。” 谢鸣止发了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元稹便先一步领着兵士朝城门外而去。 守城将领便没再拦着黛青,一经放行她提起衣裙朝元稹跑来! 元稹也立刻翻身下马。 脚步刚一站稳就被黛青扑了个满怀,元稹怕她摔倒便下意识的搂住她的腰身! 这副亲昵姿态,俨然一对爱侣! 第34章 他送的礼物 “小殿下,这是奴家随身佩戴的发簪。行军在外,见簪就如见了奴家!” 黛青泪眼朦胧的将发上的银簪摘下递到元稹手里! “奴家幼时还学过几个字,会常给你写信的!” 小殿下…… 这个熟悉的称呼让元稹瞬间想起秦妄那张脸。 再看手里的银簪通体锃亮一丁点使用痕迹都没有,想来定是秦妄借黛青之手转送给她的及笄礼物! 男子及冠赞冠,女子及笄簪发,这秦妄倒是有心了…… “黛青,保重。” 元稹主动给了黛青一个拥抱,在她耳边低声道过一句便干脆的转身上马。 “小殿下,切莫忘了奴家!” 元稹勒紧缰绳,朝着黛青微微颔首,然后转头就奔队伍的方向追去。 此一去 九皇子出征前惜别红颜知己,铮铮铁骨下藏着柔情似水的“佳话”便在宫内宫外传了个遍! “感觉昨个九弟还是个孩子,转眼就成年了,眼下居然有了意中人,还闹得这般轰轰烈烈!” 王府后花园中,赤楠王妃笑意盎然自顾自说着,全然没留意李邺丞已经沉下来的脸色。 “宫里人尽皆知兰纳公主心悦九皇子,如今这般,只怕兰纳公主要伤了心了。”魏有容有一搭没一搭的道“也不知九皇子瞧上的是哪家姑娘?” 赤楠王妃笑意迟滞,略为伤感的叹道“听闻那女子是曲艺坊的一名舞姬,此番九皇子若胜利归来立下战功,少说也要封个王侯,若以那女子的身份如果想要嫁进王府,只怕是……” “够了。” 李邺丞忽然起身,面色极为不悦“身为王妃,私下里讲究皇子的闲话,你是不要命了吗?” “王爷这是怎么了?这里又没有别人……”赤楠又惊又委屈! 魏有容也是一怔,若有所思的站起身一句不敢多言。 还好王府近卫及时出现,将这花园内凝固的气氛打破“王爷,您之前让奴才查的事奴才都已查到!” “嗯” 李邺丞淡淡应了一声,又语气沉沉的对赤楠二人道“日后莫要再让我听见这类闲言碎语。” “王爷,我……”赤楠公主双眸含泪。 她不明白,怎的每每提及九弟,王爷总是这副模样斥责她? 李邺丞压根没搭理她,留下她委屈的二人,漠然转身步入书房。 书房内,近卫将一幅画像展开在桌案之上。 “王爷,这是照着曲艺坊黛青姑娘的样貌摹来的。那日质子遇刺,陪在质子身边的就是黛青。” “哦?” 李邺丞仔细端详了一番。 隐约回想起那日,这个黛青似乎与那质子秦妄举止亲昵寸步不离。 思及此,他不由微微蹙眉“她与元稹情投意合,却还与质子纠缠不清?” “风尘女子恩客无数,她们眼里唯有钱财地位最重要,奴才估摸着她对质子和九皇子不过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侍卫回道。 逢场作戏虚情假意…… 心底莫名火气袭来,李邺丞伸手就将那画像揉成一团废纸,径直扔进火炉焚烧殆尽! 元稹那般善良单纯不经世事,只怕也是被这种女人欺骗了感情! 如今想来,那日在朝上元稹对在曲艺坊遇刺之事三缄其口漏洞百出,恐怕就是为了维护和掩饰这个黛青的存在! “王爷,要不要……” “不可。” 他负手背身直接否定了近卫的想法,将心里的恼意尽数压了下去,平静道“区区妓子,随他去玩吧!总会有腻了烦了的时候。” “王爷说的是!” “莽荒战事如何了?可有消息?”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问道。 “探子近日刚回过信,说谢鸣止一到就全军整顿,不到三日便将莽荒王的主力逼得溃不成军!至于被掳走的四皇子,至今仍是生死不明!” 听着近卫的汇报,他将茶盏重重放回桌上“无论本王如何阻拦,元稹非要去。等找到李显的尸首,又该是何等的伤心?” 近卫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又听他长长叹口气,看向窗外洋洋洒洒下起的小雪,又不由眼眸失神的喃喃道“元稹的身子自小病弱,也不知能不能适应军营的艰苦……” “王爷,奴才已经去信让探子多多留意九皇子,每隔十五天就回信一封告知九皇子的动态!”近卫赶忙道! “甚好,下去领赏吧。” “谢王爷!”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雪花越过高山荡过河流,抵达西北之境时便成了鹅毛般的大!成片成片落下,盖在绵延十数里的营帐之上! 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这般极寒极冷,仿佛多待一秒就能冻成冰人!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元稹这副身子骨不负众望的病倒了,到达莽荒前线驻地的头三天她都是高烧卧榻,直到第四日才能下地参与议事! 回想她那日在城门前跟谢鸣止吹的牛,这下也彻底成了笑话。 “莽荒主力军如今虽已溃败不敌,但是他们手里还有一支图蒙部的军队,其行踪隐匿战力强悍,我军与之交手数次,次次都损失惨重……” 营帐中,几名将领正在分析着这两日的战果。 且说谢鸣止坐阵的短短几日,全军无一人敢起刺儿,可以说是指哪打哪,打击绝对精准且狠辣!直叫那莽荒闻风丧胆! 元稹就坐在谢鸣止的右手边静静的听着。 她病还没好利索,身上裹了好几层厚衣裳披了个大氅还觉得冷,脸色苍白唇色如纸! 听见他们提到图蒙部,她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是图蒙部把定威大将军掳走的?” “是的,副督统。” 几名将领齐声应道,打量的目光隐晦的落在元稹身上。 任谁都想不通,朝廷派这么一个病秧子皇子来做什么?派就派了,居然还给封了个仅次于元帅的军衔。 不过军衔再高也无用! 在征西旧部的眼里向来都是实力为尊,官职一类虚无缥缈的东西都可忽略不计! “如今统领图蒙部的是谁?”元稹又问。 “是冒顿亲王。” “我曾在战场上与冒顿交过手,他极其擅长排兵布阵。”一旁的谢鸣止补充道“他的谋略和胆识是他那几个血统纯正的哥哥加起来都无法与之相比的!” 听着他的话,元稹思量着点点头。 第35章 生死之交 元稹尚且记得冒顿的母妃是澧朝人,这一血脉不仅令冒顿遭到父族排挤,还让冒顿彻底丧失了争夺莽荒王储的机会。 所以纵使他比所有兄弟都聪明厉害,这些年在战事上也颇有建树,可莽荒王仍然不会多看他一眼! “冒顿精兵法善计谋,向来推崇以最小的伤亡获取最高的战果。” “他既然没有当即杀了四哥,而是选择将他掳走,那就说明四哥的皇子身份对他来说非常有用,有用到能让他不费一兵一卒止戈称王。” 可是现下莽荒主力军被谢鸣止打的节节败退,图蒙部完全可以以皇子为要挟让他们退兵结束战争,然而半个月过去,他们却始终没有派人来协商条件! 元稹站在冒顿的立场想了无数种可能,最后一一否定只剩下两个原因! 一是四哥死了。 二就是冒顿和莽荒王决裂了! 冒顿忍辱负重,早已不满莽荒王的偏待,所以他打算借澧朝的手将莽荒王和几个哥哥一网打尽,而他自己献出四皇子以表臣服,再以四皇子为质威胁澧朝保全图蒙扶他上位! 但这终归只是她的猜测…… “我要见冒顿。” 元稹的一通分析以及突然的决定让帐内一众将领诧异又疑惑! 唯有谢鸣止脸上丝毫未见有意外之色,他看着元稹的眼睛里甚至还装满欣赏之意! “董烛,派使者去寻图蒙部首领,就说本元帅要与他和谈。” “……是,元帅!” 纵使将士心里百般疑问,可面对谢鸣止的命令他们却不敢不从! 从帅帐议完事回来,元稹饭都没吃就倒在榻上昏沉沉睡了几个时辰,等再醒来时天都已经黑了。 小邓子见她醒了赶忙端来热乎的米粥,她接过没喝两口就将碗筷放置一旁,黑亮的眼珠滴溜溜打量起眼前的小邓子。 “说说吧,为何一直哭丧着脸?” “爷……奴才没有。” 小邓子只否认了一秒,然后就情绪拉满义愤填膺“其实……奴才白天听见那些兵痞说您是病秧子,还说您是来蹭谢元帅军功的!他们这般胡乱编排您,奴才心里实在气不过!” “也不算编排,他们说的也是事实。”元稹瞧他气的脸涨红,不由低笑出声来。 她倒是承认的很坦率! 小邓子也被她笑的瞬间泄了气,这才忽然想起来一事“对了爷,这有一封澧朝来的信件。” 澧朝?会是谁写来的? 元稹心下微微疑惑,接过信就赶忙将之展开。 小殿下展信佳: 与君分别数日,奴家甚为思念,不知你现在一切可还安好?西北之域极寒,你务必要顾好自个的身体。 奴家这里一切也好,你无需担心。征战在外,若是思念奴家,就将奴家赠予你的银簪拿来瞧瞧,以解相思之情! 那簪子是奴家珍视之物,你切莫随意弄丢。奴家就在京都等你,等你回来亲手为奴家簪发! 黛青亲笔。 寥寥数笔,若是寻常人看去只会觉得是爱侣之间腻歪言辞! 可元稹知道,这封信定是秦妄让黛青代写的。 “小邓子,粥凉了你且帮我去热一下。” “好的,爷!” 将小邓子支走后,元稹立马从匣子里取出那日黛青给她的银簪子。 这封信中反复提到这支银簪,或许它内里还藏着什么玄妙之处? 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瞧了一番。 她这才注意到原来这簪子前端极为锋利,堪比刀刃可做防身武器。而尾部装饰的一枚珠子竟然能够旋开,旋开之后就能看见里面有一枚红色药丸! 早前听闻嬴国皇室流流传着一种秘药,也是通体红色的药丸,据说可给垂死之人短暂续命,难道就是这东西? 想了想她又摇了摇头。 那么珍贵的东西整个嬴国可能都没有几颗,秦妄又怎会轻易将之赠给自己? “爷,粥热好了!” 正想着,小邓子已经回了来,正巧被他瞧见她握着银簪沉思的模样。 “爷是想黛青姑娘了吧?奴才从未见您对谁如此上心过,您应是很喜欢她的吧?” “嗯……” 元稹迟疑了一下,极自然的将银簪揣在贴身的口袋里,接过热粥搅了搅,心事重重的道“小邓子,你可知什么是喜欢?” “爷……您问我一个阉人……” 小邓子尴尬的搓了搓手,琢磨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奴才看话本里写的是甘愿为对方舍弃一切,改变一切,尽可能的迁就爱护彼此吧?” 舍弃,改变,迁就。 简简单单三个词,对元稹而言却是如此遥不可及。 在那深宫高墙里,喜欢二字只能是稳固皇权的筹码。身份桎梏,一切皆是身不由己。 “小邓子,你可曾想过出宫?” “爷,做奴才的都想过。” “可若是离开宫里,奴才们又能去哪?” “在宫里尚且还有奴才一口饭吃、一个住处、有几个能说说话的人,一旦出了宫只怕填饱肚子都是件难事!” “而且就凭奴才这副残缺身子,这辈子也难找到良人,与其孤零零的死去,倒真是不如在这宫中赖活着!” “不过……好在奴才跟对了主子。爷对奴才的好奴才都记在心里,奴才没什么大本事,唯有这手脚勤快些脑子灵活些,只管尽心侍奉爷!” 听着小邓子发自肺腑的话语,元稹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若你愿意,可一直跟着我。但若你哪天想离开了,一定要同我说,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不会让你凄苦伶仃。” “爷……” 小邓子怔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时眼圈已是含满泪水“奴才何以值得您如此以心相待?” “对将士而言,上沙场即闯生死门。你既然敢孤身同我一路,于我便是生死之交。” 如此平静淡然的语气说出的话,却宛如在平静无波的水潭扔入一颗石子激荡起无数水花! 水花溅在小邓子心里,留下了永久的潮湿…… 帐内,熄了烛火。 帐外,巡逻的兵士点着火把来来往往。 待月入三竿,彻夜连绵的大雪终于缓缓停了,让梦中人的耳畔只余寒夜呼啸的风声…… 元稹这一夜睡的还算安稳,醒来时隐约感觉身体也恢复了些体力。 想来抵达驻地的这些天她也一直重病卧榻,基本没怎么离开帐子。 眼下派去图蒙部的使者还没捎信回来,她待也待不住,不如暂且先在驻地里转转。 “爷,你要出去的话还得再披一件披风!” “不了不了,再多穿一件我就要沉的挪不动步子了!” 元稹就快被小邓子裹成只熊了! 趁着他去找披风过来的功夫,她赶忙掀起帐帘出了去。 阳光映在白茫茫的雪面上极为刺眼,晃的她半天睁不开眼,脚下一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好在一只手臂及时出现,将她扶了住! “小邓子,还好你出来的及时。” 元稹松了一口气。 待她站稳之后那只手便松了开,她试探着睁开眼,却见面前的人根本不是小邓子…… 第36章 聋哑旧部试探 只见眼前人轮廓分明、俊眉星目,黝黑的脸上有几分风吹日晒的斑驳痕迹,更显军士独有的硬朗。 一身黑色训练服裹身展现他修长的体型,手腕上各系着一条黑金护腕。 那护腕还一如她当初送给他时那般,崭新发亮! 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元稹从容有礼的道“多谢这位将士。” “九皇子,你说的话他听不见的!”就听一道粗犷的嗓音从他身后响起。 元稹都无需去看就知道来人是元武。 元武前些日子还命悬一线,好在经过军医不眠不休的救治可算是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短短几日就又这般生龙活虎! “这是军中的左卫将军燕良,是我旧部的兄弟。”元武过来就朝元稹介绍道“燕良身有残疾又聋又哑,刚才要是怠慢了殿下,殿下可千万别跟他计较!” 听他说完,元稹故作露出诧异的神色“原来如此,我自是不会计较这些!” 她又岂会不知。 曾经的燕良是名异国刺客,行动失败中毒才变得聋哑。是她在荒郊野外捡到了垂死的燕良,而这一捡,换来的便是三千日夜的护佑陪伴! 微微垂眸隐去丝丝缕缕的情绪。 她平静地再次看向元武“如今在军营里没有什么皇子殿下,我现在是你手下的将士,言谈举止皆可随意些!” “哦?” 元武显然没想到元稹丝毫没有皇子的架子,不由爽朗笑道“既然九皇子这么说,那我也就不那般拘谨了!你也知道我元武是个粗人,宫里那些繁文缛节着实令我头疼!” “其实我也不喜那些。” 在宫里待久了,不自觉就会给自己上了枷锁,言谈举止都不似从前那般肆意自在! 她已经快忘了,忘记从前的自己究竟是何等恣意。 “话说回来,殿下你还没去过驻地的演武场吧?”元武问道。 “的确!我正打算往那边去,瞧一瞧澧朝最精锐的士兵。” “嗐,没什么精锐不精锐的,不过就是一群仗打的多了点,命活的久一些的老油条子!”元武向前带路“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演武场离元稹的营帐有些距离。 待他们走到的时候,驻扎留守营地的一众将士们已经开始操练。 耳边震天响的拼杀声一阵阵整齐又充满力量! 元稹跟在元武燕良身后一步步迈上将军台。 看着台下一众将士,不由想起上一次站在这里还是点兵出征,如今却恍如隔世。 她望着将士们微微出神,将士们也纷纷回望着她。 他们先前见过四皇子所以知道四皇子才智过人,领军打仗颇有天赋。 至于这位九皇子,他们倒是第一次听说也是第一次见到! 只知道他来了这些时日一直称病几乎足不出户,眼下这病病怏怏的样子,怎么瞧也不似能随军作战之人! 就这,偏生还空降了个副督统的名头! 着实是任他们谁都难以服气! “听闻副督统在宫中时曾凭一己之力杀死十多只老虎,如此神力让属下们都很是敬仰!今日终于得见真人,所以都想跟副督统切磋切磋请教请教!” 一名将士胆大的站出来。 这话算是让元稹见识了什么叫流言蜚语、夸大其词…… 她若是一个人能杀十只老虎,当初又何至于落个被围自尽的下场? “是啊是啊!属下们都想见识见识!” “副督统来好几天了都没来过演武场,不打算陪将士们练练吗?” 将士们纷纷举起手道。 看着他们脸上意味不明的笑意,元稹倒是丝毫没感受到半分敬仰之意。 一边的元武怎会不知这帮将士的心思!他瞥了下元稹的脸色,然后粗着嗓子直接朝将士骂道“你们这些混账玩意,都搁这给老子嘚瑟什么呢?” “副督统重病还没痊愈,跟你们练什么练!这么愿意练,今天你们就加练三个钟,不够时间不许吃饭!” 元稹知道,他这般维护,其实也是怕她这养尊处优的皇室贵族打不过这群将士,输了皇家的面子。 将军台下,一众将士被元武训的没人敢再吱声。 “元帅不必如此。” 一直沉默的元稹开口唤道。 清浅的语调引得众人纷纷抬头,燕良随着元武也转眼看了过来。 “我需要纠正一点,塞外秋狝时我只杀了一只老虎,且在力竭之际险些丧命于其他四只老虎腹中,所以我也并非如流言传说那般神武,只是在宫里习过些上不了台面的武艺罢了!” 她平淡的说着。 纤白的手指解开大氅扔到小邓子手里,她只着内里一件藏青骑服,单手撑着将军台就往下一跃,身姿轻盈站稳在一众将士面前! 在众人微诧的眼神中。 她已经利落的拔了先前那名将士的剑,双手合握剑柄极为绅士有礼! “不过,私以为我那见不得台面的武艺还是能与诸位抗衡一二的。” “故,元稹斗胆,请诸位赐教!” 话音落下,她单手负立所执之剑,眼神变得锐利万分!周身气势也悄悄地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会选择应战,这是元武和燕良都未想到的。 众位将士却不以为然。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跃跃欲试,个个都急着想证明这位九皇子就是来蹭军功的草包! “属下周全,得罪了!” 一健硕将士拔剑应战,脚下发力直奔元稹刺来! 那力道甚猛,就连将军台上观战的元武都替元稹捏了把汗! 周全速度与力量都极快极大,寻常人与他对招基本都吃不到什么好处,这一点军中将士皆有体会! 而元稹就立在原地一动未动。 “他怎么不出剑?” 众人正疑惑着,忽然就见元稹眼神一凝,在剑尖就要碰到她的衣角时猛然后撤了一步! 她反手提剑,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剑柄咚的一下重击在周全的后心口上,顿时疼得他跪倒在地爬不起来! 其余将士一见周全瞬间倒地,他们本还揣着轻视的心态顿时发生了转变! “在下曾凯瑞!得罪了!” “砰……!” 喝口茶的功夫,曾凯瑞后背擦着地面飞了出去! 众人目瞪口呆。 “在下习北风!” “在下书野!” “在下汤沐!” “得罪了!” “啪啪砰砰!” 元稹双手抱着剑身,垂眸看着四圈躺了一地喊疼的将士们。 对付他们,她连剑都没出,基本没耗费什么力气,只是用些巧劲就将他们一一撂倒了! “就只是这样吗?” 元稹歪头略带调侃的问道。 这副自然流露的姿态让将军台上一直注视着她的元武和燕良心头一震! 怎么会…… 怎么会这么像? “这就是副督统拿不上台面的武艺??!” “我就说这宫里肯定藏着武林秘籍!” “别胡说八道,分明是副督统厉害!咱们技不如人!” 一众将士七嘴八舌的高声道。 他们的话语让元稹忍不住摇头微笑,刚要收起剑刃,就觉身后一道凛冽剑光倏然袭来! 她警觉极高的反身以剑抵挡! “铛!”的一声!手里的剑身居然被撞击出了裂痕!脚步也被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她的后背死死抵在石台柱上动弹不得! 她微愠抬眼,对上的就是燕良近在咫尺的探究眼神! 第37章 立军威 “左卫将军居然亲自下场了?” 不光是众将士惊讶,就连将军台上的元武都是没反应过来! 燕良这人虽说在军中是头号勇士,在军外更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左卫将军,但是他素来都是我行我素独来独往,像今日这般比斗他也从来不屑参与! “左卫将军从未遇过敌手,副督统怎可能打的过他?” “也并非没有敌手。” “当初左卫将军也曾输给过一人,那人就是已经故去的征西元帅!” 一提起征西元帅,众人不约而同的静默下来。只因他们中大多是征西旧部,早前一直跟随元帅征战四方!再回想起往昔元帅英姿,都仿佛历历在目从未消弭!不由令人感伤! 他们喋喋不休。 而元稹握着剑柄的手已经微微颤抖! 剑身上的裂纹也越裂越深,眼看就要断了! 征西元帅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有李元稹,就凭她现在这副虚弱的身子又怎可能敌的过燕良? 输便输吧,输给燕良倒也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 她心里盘算的正好。 只听“咔嚓!”一声! 僵持在手里的剑终是断了! 可当她低头看去,却见断的不止是她的剑,连燕良手里的剑竟也拦腰断开! “副督统内力竟然如此深厚?” “居然……居然把左卫将军的剑也震断了!” 一众人等一时间惊的说不出话,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副督统居然能跟燕良打个平手! 岂不知元稹心里同样诧异。 她那柄剑断掉是意料之中,但是燕良那把剑又怎会…… 思索着抬眼看向燕良。 却见燕良却垂着头避开她的视线退后一步朝着她躬身抱拳! “打平了打平了!真没想到副督统居然这般厉害!拖着病弱之身竟然还能把这帮混账玩意打的屁滚尿流!”从将军台上走下来的元武连连称赞。称赞完又转头朝将士们高声道“都见识过副督统的厉害了吧?你们可还有谁觉得不服气!?” “没有了没有了!” “哼哼!我看你们平时还是操练得太少!一个个只有莽劲不动脑子!加练!统统给我加练!不然不准睡觉!” “是!”众人心服口服。 训斥完众人的元武回过头又悄悄拿肩膀撞了一下燕良,用唇语无声道:你小子放水了吧?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圆滑审时度势了? “……” 燕良只是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元稹就在一旁就将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心底的疑惑始终无法打消! 燕良为何要用内力震断自己的剑? 难道当真是碍于她的皇子身份才故意放水? 可依他的性子又怎可能屑于做这趋炎附势之事? “爷!你没事吧?” 小邓子急切的询问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也直到此时她才感觉到冰天雪地的寒冷,阵阵刺骨的风透过衣衫包裹住她的全身! “好冷……” “爷!你穿这么单薄能不冷吗!病还没好利索就这么逞强,若是落下病根该如何是好!” 小邓子把大氅裹在她身上。 暖和是暖和了些,但是寒气已经入了体,激的她忍不住又低低咳了几声! 这下倒好,又惹来小邓子唠唠叨叨的一顿埋怨! 其实也并非元稹想要逞强。 只是她如今头上顶着个副督统的大帽子,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个位置!若是她不显露些本事,这些军士只会打心眼里瞧不上她,更不会听从她的调遣,日后在这军营行事只怕是麻烦重重! “我送你回帐里吧?”元武走了过来“你可千万别再病垮了!” “你自己的伤还没痊愈呢,就别折腾了,我这有小邓子伺候着。” 元稹淡淡一笑拒绝他的好意。 转过身正打算离开,可还没走几步就撞见谢鸣止几人匆匆而来的身影。 “谢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之前派去图蒙部的使者回来了!” 这一句话,顿时让元稹几人神情严肃起来。 “使者带回来的消息是冒顿那边同意和谈,但是他们提出了两个条件。”谢鸣止道。 “一是和谈地点只能是图蒙部的驻地。” “二是我们派去和谈的人只可以带三名侍从!” 听着这两个条件,元稹没有感到丝毫意外。 毕竟兵不厌诈,冒顿对他们的防备之心必然更甚! “真是给他脸了!” 一边的元武听完气的吹胡子瞪眼! “要不是四皇子在他手上,我们早就杀上去了,现在可倒好,他还提条件装上大爷了!” “条不条件的倒无所谓,只要冒顿同意和谈就好!”元稹望向谢鸣止“我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 谢鸣止说完略微迟疑了一下又道“但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并无大碍,何况我也只是去动动嘴皮子而已。冒顿精于算计,自然知道动我的后果是什么,所以不会傻到对我动手!” 莽荒如今已是末路穷途,只要冒顿想活就必须和谈! “好,让元武跟你一起去,我再挑选两人随你们一路。” 谢鸣止话音刚落。一直在旁边看着他说话的燕良忽然站了出来,他径直朝着谢鸣止躬身抱拳! “燕良你也要去?” 作为旧部兄弟,不需要言语,谢鸣止就能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四皇子刚到军营时一直是燕良护卫左右。”元武替燕良解释道“后来四皇子被人掳走,燕良却没在他身边护住他,所以燕良心里一直有些记挂自责!” “原来如此。” 谢鸣止深思熟虑了一番终于点了头“也好,燕良实力超群,有他护卫左右我也能放心些。” “谢元帅,奴……奴才也去!” 没什么存在感的小邓子弱弱举起手“出使图蒙部少说也要一天一夜才能回来,爷还生着病,身边总得有人伺候!” “那可是杀人如麻的莽荒大军,你不怕吗?”谢鸣止看着他。 “奴才当然怕!” 小邓子嗫嚅着道“但是奴才是九皇子的奴才,九皇子在哪奴才就在哪!” 他这般忠心,倒是令谢鸣止等人对他这个小太监另眼相看! “谢先生,就让他跟着吧。” 元稹笑道“不然他那张伶俐的嘴能吵的你头痛欲裂。” “……”小邓子撅嘴。 谢鸣止点点头顺应元稹的意思,然后双手抱拳一脸严肃“和谈一事就交给你们了,一旦有异变立刻放出信烟,我就在十里堡携大军等候接应!” “好。” 众人齐声应道。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元稹几人就已经踏上了前往图蒙部的路,途中在十里堡卸下车马,换乘由图蒙部派来接应的马车,又是一路颠簸。 直到太阳落山他们才抵达图蒙部的驻地营帐。 抵达之后他们还没来得及休整片刻,就被一名下属直接领到了冒顿亲王的王帐里! 第38章 狼子野心 王帐内烛火通明。 一进去就能看见两侧摆着四个矮脚桌,桌上放置着精致的饭菜。 而正中主位上坐着一名二十来岁模样的年轻人,他个子不高,眼窝深邃,鹰钩鼻长而挺拔,长相完全继承了莽荒血统。衣着装束更是与澧朝大相径庭,一身红色的斜颈藏褂穿在身上,更显皇族气质! 这便是图蒙部亲王冒顿! 而在亲王手边还站着二人,二人腰间挎刀,眼神滴溜溜的打量着元稹几人,满是戒备! “这位不是元武元帅吗?” 冒顿坐在高位一动未动,俨然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笑容玩味道“你们不是把父王打的落荒而逃吗?怎么不继续打了反而还跑来找本王和谈?我又不是莽荒王,可做不了什么大的决定。” “亲王不知我们为何而来?”元武元帅绷着严肃脸问道。 “本王不知。” 冒顿揣着明白装糊涂,元武也不与他拐弯抹角“我朝四皇子前些日子被你部俘去,只要你肯交出四皇子,我们可以立即退兵撤出莽荒!” 对局势崩盘的莽荒来说,这是极具诱惑力的条件! 但是显然冒顿听完后却不高兴了。 “本王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他不希望澧朝退兵,他恨不得莽荒王族除了他以外全都死个一干二净! 元稹来之前已经将他的心思盘了个透彻。 “既然四皇子不在亲王这儿,那元帅我们还是去见莽荒王吧,兴许四皇子在他那里。” 元稹就着冒顿的话音道。 她今日穿的是藏青长袍,外披一件鹤氅。尚轻的年纪加上清俊的相貌,一开口就引得帐内服侍的图蒙女子频频侧目! 冒顿也将视线锁定在元稹身上。 莽荒主力如今被澧朝打的溃不成军,莽荒王巴不得主动帮他们去寻四皇子。 彼时被祸及的可就是冒顿的图蒙部了! “到时候不论找没找到四皇子,作为交换条件,我都会上奏澧朝皇帝即刻退兵!” 元稹言简意赅,却句句都踩在冒顿的雷点上! 这一仗下来,莽荒近几十年都莫想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澧朝自然也无需再耗费兵力。 更何况莽荒百姓数十万,自然不会臣服澧朝管制,依然还是要交给莽荒人去统治。 而究竟是交还统治权给莽荒王,还是扶持拥有两国血统并且曾被莽荒孤立过的冒顿亲王,就看眼下冒顿打算如何选择了! “等等!” 冒顿终于舍得从高位上下来,他一步步逼近元稹,双眸如鹰隼“你这是在威胁我?你别忘了,现在是你们澧朝有求于我!” “是吗?” 元稹丝毫不惧的与之对视“冒顿亲王也要想好了,你难道就没有事情有求于澧朝吗?” 冒顿表情又是一沉! “亲王既然同意和谈,为何不直截了当拿出些诚意来?”元稹步步紧逼。 “那你们的诚意是什么?”冒顿道。 “莽荒王族的血。”元稹轻描淡写的道“还有你日思夜想的王位!” 清浅的话语落地却如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元武和燕良对视一眼,均看到彼此眼里的震惊! 出发图蒙之前这副督统也没告诉他们还有这一出啊! 大帐内,一时间静的连呼吸声都能清楚听见! 冒顿也盯着她半天没说一句话。 她淡定从容的回看他。 两相对立,气势却不输彼此半分! “你倒是个有趣的人。”良久冒顿率先移开视线,他低低笑出声来,边拍手边后退几步“没错,你们的四皇子的确是在我手里。不过他在我这一直都是被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我未伤他一根汗毛!” “至于你刚才说你能扶持我坐上王位?你是何人,又如何能做的了澧朝皇帝的主意?” 冒顿说着止住笑容,目不转睛的上下打量起元稹。 他从前只知道澧朝军中有一征西元帅,其胆识与头脑非常人能比,但那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死了的女人! “我乃澧朝九皇子李元稹。” 元稹从容不迫不卑不亢“撤莽荒王,扶持亲王一事我早前曾修书回朝,圣上已经准允!” 莽荒气数已尽,嘉源帝自然不会步步相逼,眼下唯有四皇子的性命才是重中之重! “原来你早早就猜到了我的意图?竟是有备而来?”冒顿笑着长叹一口气“本王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 “不过……” “我虽然是要莽荒王族的血,但是我却不能做那杀父弑兄之人!” 不然蛮荒的所有百姓、将士又该如何看他,又怎可能甘愿臣服于他? 冒顿说着已然踱步坐回到高位,他眼神凌厉而深沉的看着元稹! 这又是何意? 元武几人面色微变,瞧这话音怎么着他又要反悔不成? “这有何难?” 元稹非但不慌还轻笑一声,继而说出的话更是叫在场众人听的心惊肉跳“只要亲王你能狠的下心,我不介意替你做这个刽子手!” “到时你不但不会背负弑兄杀父的骂名,反而还会深受百姓爱戴成为莽荒人人称颂的英雄!” 元武等人都一脸错愕的看向元稹,而冒顿的眼里却满满都是欣赏! “不过在那之前……”元稹适时提出自己的要求“我必须亲眼见到四哥。” “可以。” 冒顿答应的十分干脆,转头朝身边人吩咐道“阿布贾,去把四皇子请过来!” “是!” 阿布贾领命离去。 帐内的气氛顿时也不再那般紧张,冒顿甚至还表现的十分热情“诸位舟车劳顿,不如坐下吃些东西我们慢慢聊?” 元武几人对视一眼,谁都没动! 元稹也立在原地“就不劳烦冒顿亲王了,待确认四哥性命无忧后我等便要返程,最迟后日大军就要拿下莽荒王军,届时也请冒顿亲王如约归还四皇子!” 否则,澧朝大军将踏平整个莽荒! “放心,我这人还算守信用!” 冒顿兴致满满的看着元稹,突然又问道“九皇子可有妹妹?” “没有。” 元稹蹙眉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问! “那真是可惜了!”冒顿拄着脑袋瞧着元稹,有意或无意的道“若是有女子有一张你这样绝美无双的面庞,同时拥有和你一样的头脑,本王倒不介意娶回来做王妃,以示两国联姻之好!” “还请亲王慎言!” 不等元稹说话,就听一道声音从帐外传来! 第39章 一杆银枪威名震 那声音在元稹听来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喜色顿时跃然于她的脸颊,期待的回过头就见四哥李显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只见他的身上除了衣裳脏旧了些之外,并无大碍! “女子这一生并不只有嫁人一条路,若是我有妹妹,我只希望她能活的恣意自在,随心所欲!” 李显简短的话语却是叫元稹听得心头一震! 或许是她太过敏感,竟然觉得四哥这话意有所指!还是说……四哥早就知道些什么? 她心底疑怔重重,再抬眼时就见李显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是少有的温柔和疼惜!轻轻抬起手落在她的发顶。 “四哥……” 元稹轻唤一声。 下一秒就觉发顶的手微微用力,然后听见李显阴恻恻的咬牙切齿“简直胡闹!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们口中的澧朝使者居然会是你!李元稹,父皇怎会允许你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 原以为是兄弟情深久别重逢的感人场面,没想到却是这般画风突变,让立在一旁的元武几人顿时哑然失笑! “四哥你小点声!我现在可是澧朝使者,你给我点面子!”元稹委屈的像个小孩子。她赶忙拉着他胳膊上下打量一圈扯开话题“四哥,你可有受委屈?” “没有。” 李显收回手摇摇头道“冒顿只是把我关在帐里派人看守而已,并未为难我。” “本王可没屈着四皇子,本还要送几个美姬给他,奈何他不要~” 冒顿边说边走过来,顺手将一沓牛皮纸卷递到元稹手里。 元稹大致看了一眼,发现这竟是莽荒主力军驻扎的所有位置图! “他们一直在全军整顿,至少三日之内都不会离开。”冒顿道。 “知道了。” 元稹点头应下,转头又看向李显“四哥,你且再在这里委屈委屈,最晚三日,我们必定会带你回去!” 李显心里其实有很多想问的,想问元稹是如何来到这里?如何说通的冒顿?接下来又打算如何去做? 可这些话在看到元稹那坚定的眼神时统统烟消云散,只剩下一个轻轻的“好”字。 辞别冒顿,元稹拿了卷轴就带元武三人连夜赶回了十里堡! 等他们回到十里堡已经是接近第二日清晨。 将缰绳递给守门的将士,元稹一步未停直奔谢鸣止的帅帐! 身后元武追了上来气喘吁吁道“副督统,昨夜我忘了问,你是何时给皇上去信告知的扶持亲王一事?” “什么信?我压根没写。” 元稹极其淡然的扔下一句。 可正是这话可将元武吓一哆嗦赶忙拦住她“什么!?你没奏禀皇上就敢擅作主张!?”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昨日你也知道,情况紧急,消息送到京都最快也要两三日,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你放心,出了什么事后果有我担着。” “这……” 元武表情变了又变,终是叹口气妥协道“事已至此,我也有责任,怎能让你一人担着!其实我更担心的是,扶持那冒顿做莽荒王当真可行?” “我之所以主动去找冒顿,其一是想验证四哥的安危,其二是比起莽荒王的统治手段我更看中冒顿!”元稹道。 长久以来,莽荒王残暴无良,屠城抢掠杀澧朝百姓无数。而冒顿不同,他不似他父王那般凶残,就是因为骨子里流淌着一半澧朝的血! 若是澧朝扶持冒顿当了莽荒王,至少能保证他在位期间莽荒和澧朝不会再开战! “副督统首次开战竟也能对莽荒如此了解,当真是没少下功夫!”元武心里的钦佩油然而生。 “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元稹道。 “虽然但是,日后再有类似这类情况,你得提前知会我们一声,不然弄的我们措手不及……”元武话还没说完,元稹已经绕过他进了帅帐去找谢鸣止商讨战事去了…… “……不是……我话还没说完呢!!” 元武叉腰站在原地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刚好瞧见燕良从旁边走过来,他立马抱怨道“燕良!你评评理!你说说究竟我是元帅还是他是元帅?这九皇子做起事情来不计后果的样子怎么跟征西元帅那么像!都是这般风风火火、胆大妄为啊!” 燕良就静静的看着元武嘴唇动个不停,微微错开视线就能望见帅帐里元稹的背影。 他睫毛忽闪掩去所有情绪,只是抬起手在元武的肩膀拍了拍,敷衍的表示了一下安慰然后转身就走。 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反馈的元武顿时感觉自己白白废了半天口舌…… 另一边,进了帅帐的元稹和谢鸣止一直从白天聊到晚上,才最终决定明日一早就由元稹率领小批部队从十里堡出发围剿莽荒王残部! 回到营帐,元稹浑身疲惫不堪的倒在榻上,手掌刚好碰到一封信件。 这定然又是秦妄寄来的。 她出征莽荒的这些时日,每隔几天就会收到一封来信,大多是他每日遇见的趣事,不过都是以黛青的口吻代写。 内容无关紧要,却让元稹每每看到信件都能想起秦妄这个人…… 展开信件。 细细看下来,这次信中写的并非日常琐事,反而提到了北地雪灾,而被派去赈灾的人正是被废了太子之位的大皇子李漱! 想来东宫风波已过,父皇还是想要提拔皇兄。若此次赈灾之事办妥,收复民心,日后再多做些勤勉为民之事,皇兄重回东宫便指日可待! 元稹不由放宽了心,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眼下只要再将四哥带回,他们就能回到澧朝,回到从前的日子里了吧…… 待昼夜辗转。 火红的太阳高悬在蓝天之上,照映着冰天雪地的战场上厮杀拼斗的两军将士! 温热的血融化了冰川,成了一条条蜿蜒的红河! “杀……!” “杀杀杀!” 冲锋声如浪潮一阵阵高昂! 一身黑金铠甲的元稹就骑着马立于后方不远的高地,遥遥观望着两军交战! 在她的身侧,是同样骑着马手持长矛的左卫将军。 而立于前方负责战术指挥的是元武,他是主动请缨跟来的。毕竟他先前差点命丧敌手,眼下终于能报仇雪耻,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穷途末路,垂死挣扎!” 元稹漠然的看着一个个倒下去的莽荒兵士叹道。 莽荒兵力不足,根本无从与澧朝士兵相斗! 澧朝本已是完胜之势,却忽见一莽荒将领骑马冲来,手提双斧直奔元武的方向! 元武正忙于指挥,丝毫无暇顾及这瞬间而至的危险! “元帅!” “元帅小心!” 在众将士的惊呼声中,元武回过头,望见的就是头顶即将落下的战斧,他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完了!这下又要把性命交代出去了! 下意识闭上眼睛试图用剑去抵挡,可心里清清楚楚这根本挡不住那般重击! 死便死吧! 他元武也算为国捐躯,没给征西元帅丢人了! “铛!” 他视死如归,却忽听一道铁器撞击时发出的震耳的嗡嗡声! 缓缓睁开眼,入目便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杆银色长戟! 长戟的前端就擎着那两把战斧! 而战斧距离他的脑瓜尖也不过寸厘! 第40章 血染长戟 顺着戟身看去,只见长戟的主人居然是李元稹! 阳光照耀在她乌黑的发丝,系着马尾的黑色飘带随风而扬!英气风发的俊颜满是冷漠肃然! 她单手攥着缰绳,另一只手紧握长戟。仿佛天神降临一般,从上到下都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她一抬手腕,两米玄铁长戟直接将那战斧挑飞!长戟在掌心回旋一个来回,顺势借戟身惯性重击在那莽荒将领的腹部!直接将其打落马下! 将领倒地的一刻,锋利的戟尖闪着凌厉的光就逼在他的喉咙上让他动弹不得!感受到戟尖刺肉的疼痛,他只得凶狠的抬眼径直瞪向马背上的元稹! 而元稹神色漠然,居高临下的垂下视线似在审判“莽荒王次子塔拉亲王,就是你数次侵犯澧朝国土,还在望苔一役中屠了满城妇幼老儒,将他们的尸骨喂了畜牲,害的他们尸骨无存的吧?” “这都是本王的战绩,怎么?怕了你爷爷我了!?” 塔拉亲王以此为傲,高傲的扬起头颅挑衅道! 下一瞬,那高傲的脑袋就尸首分离,落在地上轱辘出几步,脸上还挂着那挑衅的笑容! 众人皆怔! 垂头看去看见的就是元稹手里长戟上鲜艳的血红! “两军交战,犯平民者,杀无赦!” 她清朗带着隐忍怒意的声音清晰的响在每一位澧朝士兵耳边! 一字一句都成为他们的底气,使得他们自发的振臂欢呼! “副督统威武!” “九皇子威武!!” 澧朝士兵士气大振,以至于根本没用上一柱香的时间,他们就把莽荒兵士打的跪地求饶,还画地为牢将被俘虏的兵士赶到一起! 至于被活捉的莽荒王以及他的三个儿子则被绑起来跪在地上。他们身体抖成了筛子,眼中尽是愤恨的盯着元稹!因为在他们的旁边,扎入地面的长枪上还杵着塔拉亲王的头! “澧朝对我莽荒王族赶尽杀绝,我的子民会牢牢记住今日的仇恨!” 莽荒王一身落魄却依然仰着头颅朝马背上的元稹唾道! “莽荒王族不还有冒顿亲王吗?哪里能算赶尽杀绝?”元稹平静的看着他。 “冒顿……” 莽荒王和几个儿子同时一怔,然后就变了脸色“难道是冒顿让你来杀我们的!?你们……你们联手了!?” “就算冒顿不与我联手,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侵入我朝两城池,惨绝人寰的屠城行径,你的命早就悬在了脖子上,就等着被人取走了!” 元稹冷冷的呵斥着。 “你们应该庆幸,至少还能保全你们为莽荒捐躯的名声!” “这么个死法,对你们几个血债累累之人而言倒也不算亏!” 说完,她最后再看一眼他们脸上的恐惧与狰狞,兀自调转马头背对着他们! 手臂抬起又落下! “杀。” 极轻极轻的一个字干脆利落! 身后顿时响起齐刷刷的脑袋落地声!鲜红的色彩瞬间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元稹微微攥紧掌心,眉心紧锁。 但愿。 但愿莽荒的王权之争,日后不会成为澧朝的前车之鉴! “图蒙部的人赶来了!”手下卫兵低声道。 “我们走!” 元稹回头看了一眼图蒙部冲过来的将士,握紧缰绳,高举手中染血的长戟! “撤退!” “撤!” 澧朝兵士撤出没多远,图蒙部就已经冲到了莽荒王族五人倒在血泊中的尸首前! 冒顿噗通一下跪了下去,痛心疾首“父王!哥哥!” “大王!!” 一众莽荒将士也悲声痛呼! “父王,您放心的去吧!” 冒顿朝他们尸体叩头,再抬头脸上没有一滴眼泪,只有眼中闪烁的野心勃勃,低声道“我会成为莽荒记载上最优秀的王!” “亲王!澧朝人要跑了!” “亲王!替莽荒王和几位亲王报仇啊!” 先前被俘虏的士兵和臣子涕泗横流,朝着冒顿喊道! 冒顿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二话不说夺过兵士手里的弓箭,将箭矢瞄准元稹的背影! 手果断一松,箭咻的一声飞出! 骑在马上的元稹听见了那破空而来的声音,但是她不避不让,任由肩膀直接被利箭贯穿! 这般疼痛,她却连吭都没吭一声! “九皇子!” 骑马跟在后面的元武大惊失色!燕良更是眼眸睁大,担心的情绪通通写在眼里! “我没事!” 元稹单手攥住缰绳,唇色发白喊道“继续后撤!” “是!” 将士们齐声应道,然后自发形成护盾掩护元稹等人先行离开! 待全军撤回澧朝大军驻地,燕良几人立刻将受伤的元稹抬进大帐,可过了没一会却都被元稹给赶了出来! “怎么回事?” 守在帐外的谢鸣止疑惑的看向元武和燕良。 “九皇子说他自己上药,不用我们也不用军医!” 元武挠挠脑袋,脸上写满了不解“九皇子疼得脸都白了,死活就是不让我们帮他!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别扭个什么劲?想当初征西元帅还是女人呢,她受伤的时候都是咱们帮着上的药,也没像他似的……” 直到燕良瞪了元武一眼,元武才停了絮絮叨叨的嘴。 “我进去看看!” 谢鸣止不放心,刚要进去,掀起帐帘的手就被人按了回去! 他疑惑的回头看向来人,只见这人居然是之前被掳走的四皇子李显! “四皇子!” “定威将军!” 众人也惊喜万分。 “谢元帅,九弟自幼不喜外人碰他,所以才会如此。”李显简单解释道,然后侧身掩住帐帘“这里就交给我,请诸位尽管放心。” “好。” 四皇子与九皇子过命的兄弟情义无人能及,有他来照顾李元稹,谢鸣止等人自然没有异议。 此时帐内烛火摇曳。 元稹叉开腿坐在榻边,衣衫半解背对着帐帘,一只手颤巍着一点点拔着肩膀上的断箭! 她疼得满头是汗,每拔一下都是剜心之痛! 这一箭,是她与冒顿的约定。 毕竟做戏就要做全套,她是杀了他父王兄长的凶手,是澧朝军队的长官。冒顿没有理由,也不能在莽荒众人面前放她毫发无损的离开!所以当箭射来,她才会不躲不避。 否则,以冒顿的箭根本伤不着她分毫! 她正出着神,忽觉肩膀上一阵冰凉的触感袭来! 下意识裹起衣衫,抄起贴身的锋利银簪握在手中呵道“何人?” 第41章 似是故人来 “元稹,我是四哥。” 是李显的声音。 元稹脸上一喜,四哥竟这么快就被放了回来,看来冒顿那人还算讲究,她这一箭也算没白挨! 但是…… 笑容突然僵在脸上,只因她忽然想起一件关键的事! 急忙偏过头果然就看见方才自己随手扔在榻上的裹胸布…… 糟了! “四哥!我自己可以处理伤口!你先出去吧!” 她麻利的抓过那团布揉吧揉吧就塞到了被褥下!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 元稹怔了半秒,刚想回头解释,肩膀却被他从身后摁了住! “别动,我给你上药。” 耳边是李显低沉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元稹心下没了谱,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静静的背对着他坐着,感受着肩膀上丝丝拉拉的疼。 “父皇怎会派你来莽荒?”李显平静如常的问。 “是我主动要来的。”元稹回道。 “为了我?”他似漫不经心。 “是,我怕你有性命危险,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来。”元稹心事重重,自然而然道“静文娘娘和兰纳公主都很惦记你,听到你下落不明的消息时她们险些吓得晕了过去!” “元稹。”他忽而开口唤着她的名字打断她的话。 “怎么了,四哥?” “我于你而言有多重要?能让你不惜以身犯险?” “四哥你是我的哥哥,是我最珍视的家人,跟我的娘亲、静文娘娘一样重要!”元稹诚实道。 他没出声,但她感觉到他按在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 “四哥?” “嗯?对不起,弄疼你了。”李显松开手,理了理绷带便替她将肩膀的衣襟拉上 “以后别再让自己受伤了,好好的女孩子家,弄的一身的伤,到时候留疤就不好了!” 他终还是说了。 他如此坦然,倒是让元稹有些无所适从, 她依然背对着他没敢转身,好半天才问一句“四哥……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十三岁那年跟老八打架落水,发了高烧昏睡不醒,我想帮你把衣服换下来,可没想到……” 李显说到这便停了住,而元稹已经能想象到当时的尴尬场景! 原来四哥竟是那么早就知道了啊…… 可四哥却一直没有拆穿她,还对她百般照顾…… “我想,你应是有你的苦衷。” 他竟并未追问她女扮男装的缘由,而是选择尊重。 “放心,我会永远替你守着这个秘密。” 他拍了拍她的发顶,轻声道“你的心里也不要有负担,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会一直是你的四哥。以后我们元稹再也不用一个人承担那么多,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四哥,四哥会陪你一起!……” 听着李显的话,元稹心里泛起阵阵暖流!她也终于回过身,看着他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好,四哥!” “待这几日大军休整完毕,我们就能回朝了。”李显微微避开她的目光,垂眼退后几步“你好好休养,我先走了。” “我送你,四哥!” 元稹披上大氅,不顾李显的阻拦,硬是跟着他一起走到了帐外。 刚好看见一直守在帐外的小邓子和燕良二人。 “燕良将军有事找我?” 元稹心里猜到燕良会来找自己,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燕良先看了一眼李显,然后才朝着元稹微微点头。 “小邓子,替我送四皇子回营帐休息。”待目送着小邓子送走四哥,元稹才让开帐帘看向燕良“进来吧!左卫将军。” 燕良应声上前。 入了帐内,元稹坐下倒了两杯茶水,其中一杯推到燕良跟前“坐。” 燕良没坐,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张有明显折叠痕迹的纸递到她的桌前! 她认得这东西。 这正是四哥出征那日她让他转交给燕良的! 纸上只写了两个字,就是燕良的名字。 不过那字迹娟秀中透着锋利,行云走笔与她如今在用的字迹大相径庭! 燕良食指探入茶水,在桌上快速写下几个字:这是你写的? “这字,我可写不出来!” 元稹否认的干脆,随手抽出案边的信件,面对着他指了指上面规规矩矩的笔画道“你看,这才是我的字!” 燕良看着她的唇语,再看那字迹,微微拧了眉,似乎并不愿相信。 他垂眸又在桌上写道:那这张纸上的字又是谁写的? “嗯……” “事到如今我也不好再瞒骗你了。”元稹故作犹疑的道。 就见燕良的眼中闪烁着微光,似是在期待着什么一样看着她! 她被他盯得心口一闷,移开视线,端起茶水故作镇定继续道“其实四哥给你的这张纸,是我从征西元帅曾经亲笔写下的战报上裁下来的!” 什么!? 燕良眼里的光碎了。 “我虽久居深宫,但却不少听宫人提起燕良将军你武功卓绝,战绩斐然!” 元稹顿了顿,捏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一年前四哥临危受命出征莽荒,我便想着若能得将军相助,四哥遇事也必能转危为安,所以才会出此下策,望将军莫怪!” “也请将军放心,待回朝之后我定会向父皇觐言恩赏,以谢将军一年来对四哥的护佑!” 她每说完一个字,燕良的表情便越发难看几分! 当初他从李显那里收下那张纸条,看见那上面熟悉的字迹,他的心里疑惑震惊但还有一丝丝喜悦! 他甚至心存希冀,希望元帅没有死,希望她只是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所以他主动担当四皇子的护卫,满心期盼的等来了九皇子。 他们果真如此相像! 民间话本里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似乎成了真,他的征西元帅重新活了过来! 可直到此时此刻。 他仅有的一丁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彻底破灭…… 指尖蘸了水却没有再写下去的欲望。 他的神情忽然变得痛苦复杂,毫不顾忌的将那纸张揉成一团打落在地!眼眸失望又嫌恶的看了元稹一眼,掀开帐帘气冲冲的离去! 萧瑟的寒风撞开帐帘,吹在元稹身上只觉寒凉入骨! 她弯下腰捡起那皱巴巴的纸,一点点铺平展开…… 第42章 北地难民 几年前她将他捡回去时,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告诉她他的名字,她便为他取了燕良二字。 她曾一笔一划的将那两个字写在纸上拿给燕良看,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开始喜欢模仿她的字。 所以她的字迹,他只需一眼就会认出! 可即便认出,她也无法与他相认。 因为从前那个随心所欲、战无不胜的征西元帅已经死了。 如今的她是澧朝九皇子,身上背负的枷锁重重、争夺不休,稍有不慎就可能祸及旁人! 连她自己都尚且无法全身而退,又怎能再拉旁人入局!? “爷!你身上还有伤!怎的能一直蹲在地上?” 小邓子回来看见她,赶忙上前将她搀扶到榻边。 元稹低低咳嗽几声,忍不住叹道“怎么这么冷,外面是又下雪了吗?” “是啊,奴才回来时就下大了。” “今年年头不好啊,指不定又要有多少百姓受灾了……” “爷,你先别忧国忧民了。先把你自己的身子骨养好比什么都强!” “……咳咳,好。” 元稹牵强笑道。 回头再看帐外的漫天雪花渐渐连成一片,仿佛将山川河流全部覆盖上白色的纱。 谁都没想到这样的大雪,间间断断下了五日。 澧朝与莽荒也停战了五日。 五日之后莽荒差人送了信来,称冒顿亲王已经顺利即位莽荒王,并且决定与澧朝谈和! 而谢鸣止也恰好接到澧朝的皇命,嘉源帝准允谈和事宜,不日便可撤军班师回朝! 临行之前,谢鸣止作为大军最高统帅,与冒顿在莽荒王都签下了止战和平书。 冒顿承诺,只要他在位一日,莽荒便一日不会再犯澧朝! 这一切,都在按照元稹事先预判的那般向前行进着。 两国止战,百姓欢庆! 澧朝兵士全军整顿,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也终于踏上回朝之路! 越往南走,天气就越发暖和一分。不过跟往年这时候比起来,今年还是相对冷了许多! 元稹冷的睡不着,天还没亮就蹭上了四哥的马车。 “再等一会就进城了。” 李显说着,顺手就将自己的手炉塞到她的手里“待见过父皇你就能回承乾宫睡个安稳觉!” “一晃眼走了好几个月,我都有些想念静文娘娘和兰纳了!”元稹吸吸鼻子,身上总算有点热乎气“四哥你知道么,自从娘娘接替魏后掌管后宫以来,也是忙的不可开交,有时候天不亮就坐在屋子里翻看帐目!” “母妃做事向来谨慎,何况魏皇后走的突然,很多事务无法交接,自是需要花费时间理清头绪。” 提到魏氏,李显不由又想到前些时日的宫内巨变。 “如今魏皇后一死,祸及太子,使得太子之位空悬,宫内形势不明。” “而促成这一切的幕后之人,要么是为自己夺权,要么就是为别人争位。” 可无论哪种,其行事手段都称得上缜密细致,步步为营! “四哥认为幕后之人会是谁?”元稹问道。 李显颇有深意的看她一眼,然后不答反问道“能有这等城府与野心的,你觉得还能有谁?” 答案已是显而易见! 她握着暖炉的手微微收紧“你也觉得是二哥?” “除了他,也没有谁能让魏国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命丧黄泉!”李显讥笑道。 谁人都知二哥李邺丞与太子一同长大,他们自幼便形影不离兄友弟恭,任谁都会觉得他们关系甚笃! 元稹本也不例外。 可直到后来魏皇后谋害妃嫔一事败露,太子也因毒熏香一事被带去乾清宫时,她才明白,数年来二哥也不过是委曲求全,暗自蛰伏伺机而动罢了!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均是他在铺路谋划……所谓兄弟情深,也不过是他计划里的一部分! “二哥想要的那个位置,四哥你也想要吗?” 元稹忽而问道。 只见李显眼眸深深,嘴唇抿成一道直线,似在考量该如何回答! 可于她而言,他的犹豫已经给了她答案…… 她的心不由沉了又沉! 帝王子嗣。 终是难逃争权夺利! 可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若是四哥输了这局,又该落得怎样的凄惨下场! “元稹,其实我……” 忽然马车一个急刹,将李显没说完的话挡了回去。 巨大的惯性险些将他甩出去,好在元稹反应快,一手稳住他的肩膀,另一手立马掀开车帘高声呵道“前面怎么回事?” “爷,好像是一伙难民拦在了城门口!”小邓子道。 回京这一路都顺畅无比,没曾想却在自家门前出了岔子? 不过这都城之地怎会有难民? 元稹心里疑惑重重,干脆跳下马车领着小邓子先一步去探探究竟! “军爷!求求你让我们进去吧!或者,或者你向上面通报一声,让皇上为我们做主啊!” 越走近,越能听见看见那些难民挤在城门口,连哭带嚎的哀求着守城的官兵! “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全,放你们进去是不可能的!” 从守卫中走出一盔甲高帽的瘦高男人,瞧那趾高气昂的架势应是这批守卫的卫长。 “至于通报一事,兄弟们也不能白跑一趟腿啊!” “啊?” 一众难民都傻了眼。 站在最前面的白胡子老头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颤巍巍的从鞋拖里拿出几粒小的不能再小的碎银,哑着嗓子道“军爷……我们是逃难来的,浑身上下就这点银两了……看在我们都快饿死的份上,劳烦你……” 老头话还没说完,手里的碎银子就被打落在地! “拿这点玩意糊弄谁呢!?”卫长骂道“死老头,你耍我呢?” “银子,我的银子……” 骂声中,老头将树枝做的拐棍扔在地上,然后双膝跪地,匍匐着身子在雪水和沙土混合的泥泞里摸索着那还没有米粒大的碎银! 这副景象刺痛了元稹的眼! 这些人是难民啊,怎可能会有银两贿赂他?这分明就是故意为难,在羞辱玩弄他们啊! “一群臭乞丐!” “没钱就滚,快滚!” 几名守卫上前将站在最前面的几名难民推倒在地,甚至还拔剑吓唬他们,不准他们靠近! “等等……” 卫长忽然道,然后一双眼色眯眯的盯向难民里一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姑娘虽浑身脏兮衣衫褴褛,但是晶亮的眸子一眼望去就惹人怜爱,小模样俏的很! “就她了,只要把她给了爷,爷就命人去上报你们的事情!” “不行!” 一众难民大惊失色。 一名姨娘紧紧搂着女孩“就算饿死,我们也不能干这种缺德事!” “好,很好!” 那卫长没能得逞,登时更显本性“给你们脸你们不要,那就别怪我了。兄弟们给我狠狠地打!注意点别打着我的美娇娘!” 一时间城门前乱作一团,哀嚎遍起! “姨娘!” “海棠!” 海棠被淫笑着的守卫拉扯来拉扯去,单薄的衣衫已经滑落半个肩头…… 一滴泪从她脸上滑落。 忽而一柄未出鞘的长剑擦着她的发丝而过,重重击打在拉扯着她的守卫右胸口! 那守卫被打的连连后退几步才摔倒在地直喊疼! 第43章 九爷在此谁敢放肆 “谁?谁干的!” 卫长一声怒吼,顿时让纠缠厮打的众人停住动作! 他们疑惑又诧异的四下张望,继而向两侧退去,只留下立在中间,身着一袭墨青色长袍,清俊挺拔的少年郎! 这人是谁? 不等众人疑惑完,又见另一身着藏青仆裘的高瘦小厮跑回来立在少年郎身侧,小厮手里还抱着刚从那挨打守卫脚下捡回来的赤雍剑! “爷,这么好的剑被你这么扔来扔去,万一摔坏了怪可惜的!” “剑摔坏了倒还好……” 少年郎也就是元稹,她边说边解开大氅披在海棠身上,顺势将其从地上拉了起来“人若是受了伤便不好了。” “多、多谢公子!” 海棠比元稹矮了一头,所以当海棠抬起脸,发丝刚好就撞上了元稹的下巴。 她心下一慌,抬眼撞见元稹上扬的唇角时,她的心更慌的没了谱! 好俊美的侧脸,好温柔的笑容,好漂亮的少年…… 这样的少年郎,就如天边的星遥不可及却散发着致命吸引…… 海棠这样想着。 “何人胆敢干扰公务?还打伤我守门将士!”守城卫长气势汹汹过来,满嘴颠倒黑白之言! “公务?” “我竟不知,何时这欺凌百姓勒索钱财之事,竟成了你等的公务了?” 元稹睁着双无辜的眼睛,慢悠悠的语气问道! 卫长和一众守卫对视一眼,心道不好! 这少年看上去非富即贵,身手不错还带着一名小厮,应是城中哪家名门公子!若是让他回去,将今日之事一宣扬,传到哪位大人耳朵里,对他们只有弊而无一利啊! 不论如何,先扣押下来再说! “来啊!将这名打伤守卫的闹事者给我带走!” 卫长一声令下,一众守卫提剑朝元稹而来! “你们谁敢动他!” 小邓子毫不含糊奋勇当先,他一手抱着剑,一手张开护着元稹,朝卫长大声呵斥“你们真是胆大包天了,连九……” “我去你的吧!” 守卫一拳就把小邓子余下的后半句话打没影了。 小邓子捂着脸疼得呲牙咧嘴! “公子……” 海棠哪见过这场面,吓得直接缩进元稹的怀里! 眼看那些守卫就要冲到跟前,元稹不畏不惧,心下已经做好了下一步打算。可还不等她动作,她就诧异的发现,那些面黄肌瘦的难民居然一个接一个的护在了她们身前! “小公子你快走吧,得罪了这些军爷只怕不死也掉层皮啊!” “是啊,这里有我们顶着,你带着海棠丫头快走吧!” 这些难民都是手无寸铁的农夫、老妪、妇女,又如何能扛住凶猛棍棒!?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群人,此时此刻挺身而出! “不知死活的东西!统统给我抓回去关进大牢!”卫长一声令下,城门里瞬时又涌出几队兵士,均是手持棍棒呼喝着就朝元稹等人袭来! 一众难民面露凄然却又有视死如归的坦然! “统统给我住手!” 元稹忽然拔高音量冷声喝止,众人惊的动作一顿! 下一秒 就听大地颤动,如鼓点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迎面而来就是骑着高头大马的燕良! 其后率着一小队便衣骑兵,铁蹄飞驰将那些守城兵士团团包围! 燕良飞身下马,如入无人之境直奔卫长,扯住卫长的衣领,将之拖跪在元稹等人面前!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卫长被摁跪在地上,脸上写满错愕和愤怒“我的叔父可是督城将军!你们要是敢动我,他非得扒了你们的皮!” 难怪这卫长如此跋扈,原来是有亲戚关系相依附! 元稹思量着,先将海棠和小邓子安置在一边,然后垂眼看向卫长“督城将军何在?” “我怎么知道!我叔父可是大官,忙得很!”卫长冷哼一声贱兮兮道“他可不是你们这些小喽喽说见就能见的!” 他这模样可真欠揍! 元稹在心里骂了一句,随即就见燕良抬起一脚将其踹了个狗吃屎! “……” 不愧是她曾经的心腹,所作所为都合她心意……! 只见燕良朝下属将士看了一眼,那将士立马心领神会“属下这就派人去寻督城将军!” “你们活腻了吧!敢这么对我!”那卫长满腔怨愤爬起来时还在骂骂咧咧。 骂着骂着就没了音,因为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队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 队伍众人金戈铁马甲胄披身! 当先一人手里高举着的是写着“澧”字的旗帜! “这是……” “是我们澧朝的军队!” 随着日出东方晨鸣破晓,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纷纷守在城门两侧向外张望! 他们本是听说城门口有人闹事,没想到竟能碰见征讨莽荒而归的忠勇之军! 一时间,城内城外人声鼎沸,尽是喜悦欢迎之音! “元稹。” 四哥李显和谢鸣止下了马车,径直走到元稹身侧站定! 他们这一站,算是把那方才还傲慢嚣张的卫长等人吓得直翻白眼! 难民们更是惊讶难抑,好奇的上下打量元稹几人! 谁能想到,这英气非凡的俊逸少年竟是军中之人! “公子!多谢您今日出手相救!” 海棠的姨娘最先回过神,她拉着海棠噗通一下跪在元稹面前! 见她们二人跪了,其余难民也立马紧随其后! “大家快请起!” 元稹赶忙弯腰托住姨娘的手臂。 姨娘起身后看了眼元稹身后的带刀骑兵,小心翼翼的问道“您也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吗?” “我不算是。” 元稹笑着,然后指向身边二人“这两位才是!” “九弟你就莫要自谦了。”李显无奈的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那姨娘“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何会沦落如此境地?” 姨娘赶忙应道“回将军,我们都是北地的百姓!暴雪肆虐毁了我们的房屋和庄稼,致使我们无家可归,身无分文,这才来京求官老爷能赏口饭吃!” “北地?怎会是北地?” 元稹在一旁听的一惊,立刻问道“皇上不是已经派人去赈灾了吗?” 第44章 元稹听封 “公子,朝廷若当真是来赈灾的,我们也不至于这么多人出来要饭……” 海棠姑娘眼眸微暗的叹道。 其身后的难民听到赈灾二字时更是群情激愤! “皇上就不该派那废太子来主理赈灾一事!他同他那蛇蝎心肠的母后压根没什么两样!” “他差人放粮给我们,一袋又一袋全是长了毛的沉米!生了虫的白面!” “施粥只有汤水没有一粒米,派发的冬衣都被老鼠咬的大窟窿小眼,里面看不见一根棉花!” “军爷,你们评评理,这叫我们如何能御寒过冬?眼看就要饿死冻死,我们只能跑来都城求条活路!” 难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声泪泣下的控诉,这般凄惨经历任谁听了都不免生出恻隐之心! 元稹虽哀其遭遇但也不免心中生疑。 赈灾一事是父皇给皇兄立功收复民心的机会,皇兄岂会不懂?又怎会苛待百姓至此,给人留下把柄? 除非…… “有人借赈灾一事给皇兄下了圈套。” 李显一语道出了元稹心中所想,随即他又愁眉紧锁的看向她叮嘱道“此事非同小可,我会呈报上去由父皇定夺,你切不可因此乱了分寸!” “我知道的,四哥。” 树欲静而风不止,在一切查清之前她自是不会轻举妄动。 “当务之急是我们该如何安置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 天寒地冻,这些难民饥肠辘辘,若没有个临时安置之处只怕都会丧命于此! “我们行军用的粮草还剩下一些,供这些百姓使用应该足够了。”李显略一思量便有了打算,转头朝谢鸣止道“劳烦谢元帅吩咐下去,叫兵士们卸下所有粮草和睡帐,分发给这些百姓裹腹御寒用!” “没问题。”谢鸣止立即传令下去。 以姨娘为首的一众难民听见李显这般言语,立马又纷纷跪了下去! “将军大恩大德,草民无以为报啊!” “民乃国之根本,无民则无国。我等所行乃分内之事,岂会要求你们回报?”李显坦然道“你们暂且在这待上一两日,待此事呈报给圣上,圣上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得将军如此,乃国之大幸啊!” 难民们眼含热泪,毫不犹豫的朝地上磕头! 呼声之中忽而夹杂着马蹄与跑步声。 元稹循声望去,就见城内围观的百姓已经向两侧让开一条路,路中央有一队人马从城中疾驰而来! 当先那人穿着红黑相间的军服,黑瘦的脸上蓄着两撇胡子。 元稹一眼认得这就是督城将军津南。 她曾为征西元帅时,屡屡出城都与他打过照面,只不过那时的津南还只是个守城的小小卫长! “叔父!” “我去你的!” 到了卫长跟前,津南将军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扇的那卫长鼻血横流,趴地上半天起不来! “简直混账!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冲撞谢元帅!”津南将军一顿痛斥,惺惺作态半天才转身朝谢鸣止行了军礼“卑职见过谢元帅!” “大军归朝比预计的早了些时日,卑职这才没能亲自前来迎接!请元帅莫要怪罪!这一路舟车劳顿,各位将士想来也都疲了,快进城休息整顿吧!至于小侄……他跋扈顽劣,冲撞了元帅,等下回去卑职就罚他几十军棍让他好好闭门思过!” 这津南明摆着是堵了谢鸣止的嘴,想要徇私保下那卫长啊! “等等!” 清亮的嗓音引得众人侧目,津南回头看见的就是笑颜微展的元稹。 看上去人畜无害,可接下来她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直戳津南心窝子! “罪名一强行收贿。” “罪名二强抢民女欺压百姓。” “罪名三对北地灾情知情不报欺君罔上!” “这里随意拿出一条罪名来,都不止区区几十军棍吧?” “你是何人?”津南狐疑的打量了一番,看这少年年纪尚轻,也不曾在军中见过,便多了几分轻视“谢元帅都没发话,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颠倒黑白,颐指气使!?” “爷,他和那卫长一样藐视皇族,对皇子出言不逊,是不是也要治上一罪?”小邓子举一反三。 皇……皇子? 听见这二字的津南顿时愣在原地! 海棠姑娘等人也不可置信的瞬间瞪大了眼睛望向元稹! 元稹倒是一脸淡然,扭头看向李显“四哥,你说这二人该如何处置?” “天子脚下督城一职,可轻可重。而倚仗职衔行包庇之罪,放任手下之人坑害百姓之事为大忌,断不可取!且将此二人羁押刑部,好好审一审查一查,看看他们究竟勒索多少银两,干了多少龌龊事!” 李显冷冰冰一番话让津南哑口无言如遭雷击! 谢鸣止一抬手,身后兵士上前就将津南与那守卫等人拖了下去! “这就是出征莽荒的两位皇子吧?” “不愧是真龙之子,所言所行气势非凡!” “没想到四皇子和九皇子不仅忠肝义胆,还如此仁义恤民,有此皇子简直澧朝之幸!” 在一众百姓的称赞声中,元稹等人整军上马! 海棠和一众难民遥遥目送他们入城的背影,许久许久,久到仿佛要将他们的身影刻在脑海…… 大军归朝,万人空巷。 传信兵片刻不敢耽搁,一路风风火火直接将大军抵朝的消息送达金銮大殿之上! 正逢早朝,群臣未散! 坐于高位上的嘉源帝龙颜大悦,振袖一挥“宣!即刻宣诸位将领进殿!” “是!” 文武百官纷纷退让至大殿两侧,视线均是紧盯那敞开的殿门! “四皇子当真厉害,落入莽荒之手居然还能活着回来!” “要我说厉害的不是四皇子,而是那谢鸣止!他不仅能把四皇子给救回来,居然还能让两国止战数十年,这可是大功一件可载入史册了!” 众大臣忍不住小声议论。 刑部尚书章丘显然没那么高兴,他冷哼一声,看向侧身而立的定安王李邺丞。 却见李邺丞神色从容,面上并无不悦之色! “王爷,这李显一进军中就有燕良相护,我的暗线几次三番没能得手,回回都让他转危为安。毫发未伤不说,居然还背了一身军功回来……” 军权在握民心所向,这四皇子在嘉源帝心里的地位只怕又高了一等! 李邺丞静静的听着,眉眼中的阴郁之色久久不散! 直至忽听殿外脚步声起。 他抬起眼望见那穿着的墨青长袍的少年出现在殿外,阴着的天空都似乎瞬间放晴,他的眼中也染上了一抹温暖和煦! 可少年的视线却一刻都未曾在他身上停留。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元稹噙着笑意的眼看着的人是李显,是太子,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是他。 金銮大殿上 元稹随众人一同俯首作揖参见嘉源帝! “诸位将士快快平身!” 嘉源帝喜上眉梢。 只有一旁侍奉的苗公公知道,圣上已经很久没有如这般开心过了! “好!好啊!朕的儿子,朕的将士,为朕和澧朝打了如此漂亮的一仗!灭了它莽荒的气焰!” 嘉源帝朗声称赞,一一审视过他们每一个人! 元稹能感觉到,父皇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许久许久…… “经此一役,老九的变化可不小啊!”嘉源帝浑厚的嗓音带着满意的称赞“越发的成熟稳重了!” 岂止是成熟稳重! 就连众大臣都惊觉这九皇子仿佛脱胎换骨,一双杏眼透着凌厉敏锐,立在那里不说话时的气势更是强的令人不敢直视! “战场历练血性男儿,朕也当真没看错你……” 嘉源帝嗓音浑厚低沉,继而话锋一转拔高音调一字一句道: “九皇子李元稹,上前听封!” 第45章 封王 “!!??” 一众朝臣微微错愕! 被点到名字的元稹更是心下一惊,脚步仍沉稳不慌的上前一步“儿臣在!” “九皇子李元稹智勇双全,有勇有谋!”嘉源帝停顿一下,继续道“故朕决定亲封其为端王,加封定远将军一职!” “赐,都城王府一座,黄金万两!” 嘉源帝话音一落,满朝哗然! 元稹更是怔愣在原地甚至都忘记要谢恩一事! “皇上,这恐怕不妥吧?” “皇上!九皇子刚刚及冠,不过参加了莽荒一役,并无甚功绩,怎可封如此高的职衔!” “皇上,臣等对此有疑议!” 众朝臣一个接一个觐言!他们都觉得嘉源帝脑子不清醒了,居然封区区一个九皇子为亲王! 也并非他们小题大做。 自嘉源帝登基以来,所有皇子里唯有李邺丞年仅十六时就被封了亲王! 四皇子李显相较其他皇子更为出类拔萃,参加过几次战事,却一直挂职文官,始终没能封王,直至此次出征也只是被封个定威将军! 而李元稹刚刚年满十五,无甚功绩,又何德何能受此殊荣!? “你们说九皇子无甚功绩?” 嘉源帝摇头直笑,随手招来苗维德。苗维德应声而出,手里捧着一沓书信走到众人面前! 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众臣终于安静了下来! “这些都是战时谢卿和元武元帅写给朕的密信。” 大臣闻言面面相觑无一敢动!最后还是魏国公先接过来看了一眼,众大臣才陆续上前。 待细细看过内容之后,他们眼中的讶异之色更甚! 不说别的,单是‘九皇子招降冒顿设计斩杀莽荒王’一句,就足以令他们瞠目结舌! “莽荒战事竟然是九皇子平定的?” “这简直出人意料……” “九皇子居然有这般智谋与胆量!” 在这之前任谁都不会相信,这可被载入史册的战役居然出自他们眼中籍籍无名的九皇子手笔! “以最小的伤亡换取两国长达数十年的稳定和百姓安居乐业!”嘉源帝视线威严的扫过每一个人“你们难道还敢说九皇子无甚功绩吗?” “臣等不敢!” 威压之下,一众大臣纷纷低头不敢再言语! “父皇。” 忽听一道清亮嗓音,引得众人齐刷刷看向元稹。 “此战莽荒溃败,是二位元帅和四哥以及诸位将士英勇奋战的结果,致其气数大尽,儿臣才借势用了点小聪明化被动为主动,方压冒顿一头。” “若真要与诸位忠勇将士相比,儿臣所为实在不值得一提!” 在宫里这种地方被捧的越高只怕摔得越重! 是人都要学会收敛锋芒,能隐则隐,方得太平! “其他将士的功劳朕自是不会抹杀,至于属于你自己的那部分功绩,就莫要过于自谦了!” 嘉源帝话落,苗维德双手高举一份提前写好的圣旨走下台阶递到元稹面前! 看来封王一事,势在必行。 元稹心下一沉,只得双手接过圣旨“谢父皇圣恩!” 手握圣旨只觉沉甸甸的。 于她而言这恩典就是枷锁,一道道将她困于这宫城之内…… 心事重重又听得嘉源帝陆续封谢鸣止为开莽元帅,封元武为总都督,燕良为副都督。至于四哥,被任命兼任兵部监军一职! 都是不小的提拔! 朝堂众人脸色各异,立在一侧的李邺丞眼眸深深,神色显然也是沉了又沉! “皇上这究竟是何意?” “局势不明,猜不透啊猜不透!” “原本定安王和四皇子才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人选,如今看这架势,九皇子也不无可能啊……!” 趁着听封领旨的空隙,诸位大臣都按耐不住闲言碎语! 而废太子李漱,显然早已不在太子之位的考量范围了。 “父皇,儿臣忽然想起有一事要禀告!” 俯首觐言的正是李显“今晨臣等入城时,逢北地灾民涌来都城,事发突然,儿臣只能暂且将他们安置在城外!” “北地?” 元稹瞧的出嘉源帝的神情明显也是不知情的。 朝臣间的气氛也很是微妙! “父皇前些日子已经派皇兄前去赈灾。”李邺丞眉心微蹙,似是疑惑“灾民又怎会跑来都城?” “灾民称派发的粮食衣服皆有缺漏导致无法使用。”李显措辞稍显委婉,转而又朝嘉源帝道“父皇,儿臣猜想或许是北地灾情严重,受难人数众多,先前拨款并不足以支撑这么大的需求?” “四皇子慎言!” 户部尚书立马站了出来,一脸谨慎道“北地灾情一出,皇上就命臣拨了较之所需一倍的钱款!除非有人贪墨,否则不可能不够用!” 贪墨二字一出,朝上静了又静! 嘉源帝脸色沉着,抬眼又看向李显“老四,你方才说的缺漏是何意?具体说来朕听听!” “儿臣也是听难民所言,派发给他们的粮食都是发霉的沉米白面,衣物也都是没有棉絮的单衣布料……”李显如实上奏。 再看嘉源帝已是脸色铁青,他怒气尽显,大手一挥就道“此事交由户部派人,四皇子和定安王为监事,即日出发北地,妥善安置灾民,然后把李漱给朕带回来,严查赈灾款项去处!” “儿臣听令!” 李显与李邺丞并肩而立。 北地一事只能等待查明,不过好在四哥也会去,稍稍让元稹宽了心,至少不必担心大皇兄会被有心构陷! 刚一下了早朝,就见一众朝臣纷纷过去把李显围住嘘寒问暖! 他如今接二连三被委以重任,足以见得嘉源帝对其重视和信任!这些朝臣也得见风使舵百般讨好才是! “九皇子!” “啊不不,应该是端王殿下!殿下风采卓绝!臣等倾慕已久~~” 本还在看热闹的元稹登时汗毛一立! 转眼瞧见几名谄媚大臣居然直奔自己而来,这场面吓得她立马转身夺门而出! 带着小邓子东躲西藏穿过好几条宫道,竟是来了一处偏僻之地。 “小邓子,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她抬起头就能看见宫墙上稀稀拉拉长起的野草,还有宫墙尽头那紧锁的深红大门。 这一处极为荒凉瘆人,就连地上的砖块之间都顶起一株又一株倔强的绿植,足以见得这里平日连打扫的宫人都不常过来! 半天没得来小邓子的回应。 忽觉一阵冷风吹过,吹的元稹脖子发凉汗毛直立! 曾经的她可是战场上杀人无数的将士!什么场面没见过,还能怕什么虚无缥缈的鬼怪!? “小邓子你别装神弄鬼吓唬我……” 她边说边回过头,却见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不知何时变成了……李邺丞? 第46章 亲密醋意 她下意识退后一步拉开距离,抬头就对上他情绪复杂的双眼。 “二哥?你怎会在这?” “怎么,看见是我你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他答非所问极具压迫感,显然是为她这后退一步的防备动作感到不满! 她心下一怔,面上却装出不谙世事的模样笑道“二哥说笑了,我只是觉得这地方阴气森森,有些吓人罢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说着她便要走,可就在经过他身侧时忽然被他抓住了手腕。 心脏瞬间漏跳一拍! “二哥这是做什么?”她偏头看向他的侧脸。 只见眼前这张俊朗无双的脸绷的稍显严肃,一双勾人的丹凤眼里盛满阴郁难言的情绪! “听闻你在莽荒得了风寒还中了箭伤?如今恢复的如何?”他仍未松开她的手。 “劳烦二哥挂心,臣弟已无大碍!” “我府上还有些上好的补药,待晚些差人给你送去。” “多谢二哥!” 她恭敬有礼。 可他满心不悦。 微微沉默半晌,只觉那攥在她手腕的手越发用力。 他的声音也阴沉沉似蕴着暴风雷雨一般的怒气“李元稹,你可是还在怪我?” “二哥又在说笑了。” “我没在同你玩笑!” 他认真且压抑的一字一句道“你是怪我害死皇后,还是怪我疏远李漱?” “亦或者……是怪我保下老八,将他刺杀你一事压了下去?” 这些事她虽早就猜到与他有关,但眼下他一一坦然终还是令她心里微微颤动! “魏皇后罪有应得,臣弟怎会怪二哥?” 她极尽镇定的看着他,语气平和不见波澜。 “大哥太子之位被废,你明哲保身选换立场也无可厚非,毕竟皇族子弟,手足情深终比不得官运亨通。” “至于八皇子派人刺杀我一事……”她略微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笑意“李正堑是你的人,你愿意护着他我又能说什么?不过这是我与他的恩怨,自然也怪不到二哥你的头上!” 她平淡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如针尖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好一句手足情深比不得官运亨通!” “你字字不说责怪却句句都在埋怨我。”他冷哼一声步步向前,直至将她逼的退无可退他才隐忍垂眸,一呼一吸,近在咫尺“元稹,我要听你心里真实的想法!” “二哥既然非得要听,那臣弟便说给你听。” 元稹昂起头直视他的眼睛,终是撕下兄友弟恭的假面! “臣弟怪的不是什么明哲保身,更不是什么包庇隐瞒。臣弟怪的是你野心太甚,视兄弟如蝼蚁!视手足性命如草芥!” “若有朝一日是我阻碍了你的路,你是不是也要像对待大哥那样,置我于绝境然后冷眼旁观看我垂死挣扎!?” 熏香一事事有蹊跷,那日若非她哀求李邺丞替大哥求情,只怕大哥早就被盛怒之下的嘉源帝活活打死! 他对自幼一同长大的李漱尚且如此,更遑论换成她或是四哥? 每每午夜梦回都心惊难抑,以至于成了她心里的结,解不开且越缠越深! 她双眼微红,呼吸略微急促。 似乎是怕她气坏了身子,李邺丞的语气也放软了些,摁在她手腕上的手缓缓松了开。 “好元稹,你莫要胡思乱想,是二哥错了,二哥不该惹你生气。” “只是我并未想将皇兄置于死地,更没想过要伤你性命……” 听着他的话,她紧紧揪着的心才浅浅松开。 再抬眼看见的尽是他眼中的懊悔疼惜。 身子忽而被他轻轻拥进怀里,她的鼻间嗅到熟悉的檀香,耳边听的是他极尽温柔的叹息! “从你自请出征莽荒那日起我就日日惦记,好不容易盼你归来,你却对我疏离至此,我一时急了才说话重些……” “二哥不求你对我像对李漱和李显那般兄友弟恭情深义重,只求你能对我少一点狠心决绝。” “我宁可你发脾气,对我吵对我闹,也不喜你那般待我疏远如陌生人!” 元稹微微垂眸。 她又何尝不想? 可一切都变了,物是人非,曾经那最快乐最美好的日子永远回不来了…… 心底的酸疼和委屈如潮水般,涌起便一发不可收拾!肩上的箭伤也在隐隐作痛……这一刻她只觉身心俱疲! “我当是谁,原来是定安王和九皇子在这里。” 一道极淡极浅的恍然声音忽然响起。 元稹轻轻推开李邺丞,转眼看去一眼望见的就是站在不远处的侍卫长刘焉。 而在刘焉的身后,是一言未发静静看着她的质子秦妄…… 他今日的装扮有些不同于往日,额上系着红带,一身利落的赤红短衫,腰间绑着细带,阔腿肥裤就掖在皮靴筒里。 依然是那张惊世绝美的俊颜,可那双狐狸眼中却写满了诧异与不悦! “质子殿下来冷宫这边做什么?” 李邺丞脸上换回平日的伪装,唇角仍旧扬着一成不变的笑容。 秦妄只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话,继而大步流星就朝着元稹走来。 “听闻澧朝军队今晨才入朝,现在也不过晌午。”好看的狐狸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九皇子下了朝不回承乾宫歇息,跑来冷宫这里做什么?” “我迷路了,刚好碰见二哥。” 元稹不可否认,在看到秦妄的一刹那她的心里居然涌起了一丝难言的雀跃! 可看他的脸色,似乎并不如她见到他这般高兴…… 他在她面前站定,弯下腰贴近她的耳侧,低声道出的话暧昧不明“也不知……小殿下你究竟是迷了路还是迷了魂?” 元稹先是一怔,随即便是涌上心头的怒气。 她后退一步一把将他推开,睁着杏眼凶巴巴的瞪着他“质子殿下胡说八道什么?我听不太懂!” 想来应是他瞧见她被李邺丞拥在怀里画面误会了什么? 她心下略微思量,身子已经被李邺丞护在后面。 “今日早朝圣上已经颁旨亲封元稹为端王,质子殿下往后言行举止还是要注意分寸为好。” 封王? 秦妄的眉心明显一跳,半晌才转眼看向李邺丞。 “定安王,有兴趣陪本殿下蹴鞠一局吗?”秦妄的唇角勾起一抹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本王还有公务在身。” “定安王是怕输给本殿下?” 输……? 李邺丞冷冷抬眼看他,却见他嘴角噙着的笑意更甚! 第47章 鞠球比赛 从冷宫的步道出来,再过两个宫道便是一块闲置的空地。 空地正前方立着一根细柱,柱子上方有一空心圆环又叫风流眼,将鞠球踢进风流眼即为进球。 “质子殿下经常来这里蹴鞠?” “是的九皇子。” 侍卫长刘焉站在元稹身后,指向对面不远处的巍峨宫殿淡淡道“质子殿下一直住在孜荥宫,早些年不被准允出宫,好在这偏僻之地还有这一处能供殿下玩乐解闷。” 自襁褓便出质澧朝,他遭受的不公与苛待非常人能想象! “殿门上为何悬着白纸灯笼?” “九皇子有所不知,前日嬴国国君薨逝尚发丧两日。” “秦妄的祖父……薨逝了?” 元稹惊愕的瞪大眼睛,下意识抬眼去寻秦妄的身影。 只见空地中央,秦妄与李邺丞已经相对而立! “今日只有你我二人,规矩便定的简单些。”秦妄扬起下巴,将鞠球扔在地上“谁能抢走鞠球踢进风流眼就记一分,三分定输赢!” “赌什么?” 李邺丞摘下官帽,慢条斯理的将衣摆系在腰上。 既有输赢,必有彩头。 “若非要寻个赌注的话……”秦妄琢磨了一会,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指向元稹所在方向“不如就赌她……” 元稹怔怔的抬头。 李邺丞也疑惑蹙眉将视线投向她! 然后就听秦妄话音一转又道“不如就劳烦九皇子为赢的人准备一份礼物如何?” 听着秦妄将话说完,元稹才微微松了口气“没问题。” “可以。”李邺丞乐意之至。 随着刘焉一锤子敲响铜锣,蹴鞠第一回合开始! 倒是秦妄眼疾脚快开局就将鞠球踢走,奈何李邺丞反应也快,三两步追上又将球夺了去! 元稹就在场地边缘静静的看着。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秦妄如此活力灵动的一面!就如那火红的发带炙热张扬而又生机勃勃! 视线不经意又瞄到殿门前那惨白的纸灯笼,她不由心下一紧! 纵使秦妄只见过他的祖父寥寥几面,祖父薨逝终归还是件哀恸大悲之事,他竟还有心情蹴鞠比赛,究竟是强颜欢笑还是真的未将之放在心上? “这位质子殿下还真是如传言那般玩乐成性!” “玩乐成性如何?他长的好看做什么我都喜欢!” “咦~我倒觉得定安王更胜一筹,既沉稳又俊俏!” 身边叽叽喳喳的声音,扰的元稹思绪混乱! 独来独往的神秘质子和沉稳自持的定安王比蹴鞠,自然吸引不少宫女太监跑来看热闹! 即使这场地偏僻,也根本阻拦不住这帮宫人传播消息的速度! “爷!” “李元稹!” 听见这两个熟悉的声音,元稹立刻回过头,瞧见的果然就是与她失散在冷宫步道上的小邓子,而小邓子身后跟着的是数月未见的兰纳公主! 兰纳穿着一身烟色的蒙古袍,衬得面容白皙俏丽,耳朵上戴着一对梨花耳坠随着她跑动的步伐摇摇晃晃…… 兰纳看起来似乎比她出征之前更为成熟了些? 直至视线落在兰纳簪起的发髻上,元稹才恍然,原来出征的数月里,女孩已经长成了少女,完成了笄礼。 “兰纳……” “你终于回来了!” 兰纳的眼含泪水,竟然不顾众人目光直接扑进元稹的怀里“我听说你受伤了?伤的严不严重?” 元稹也并未将之推开,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小伤,没有大碍。” 这亲昵之举惹得一众宫人频频侧目!刘焉及其侍卫则是识趣的立马扭头看向别处。 而场上正好瞧见这一幕的李邺丞则是分了神,脚下的鞠球径自被秦妄夺了去,待他回神时秦妄已经飞起一脚直接射门! “第一回合质子殿下胜!” 刘焉高高兴兴的拎起锤子用力敲了一下铜锣! “王爷,承让了。”秦妄扬唇。 “再来!” 李邺丞脸色沉沉! 场上二人蹴鞠比赛如火如荼,场下元稹被兰纳抓着一顿嘘寒问暖,聊了许久才终于听她问了一句李显。 “今日朝上父皇派四哥和二哥一起去北地查灾情一事,估摸着傍晚之前就得启程。” “刚回来又要走?” 兰纳的眼睛瞪的滴溜圆“澧朝皇帝是要累死他不成?” “怎的你舍不得了?”元稹轻声打趣道。 “李元稹!” “好好好,不开你玩笑了!” 同兰纳逗趣了一会,元稹的脸色才终于红润起来,面上的笑容也愈发自然而明媚! 撵着鞠球从她面前飞身而过的秦妄就被那灿烂如光的笑容晃了神,脚下一抖,鞠球就被人劫了去! “第二回合定安王胜!” 刘焉蔫头耷脑的拎起锤子极其敷衍的敲了一下铜锣。 “李元稹,你笑那么开心做甚?”秦妄遥遥来了一句。 “?” 被点名的元稹一脸莫名其妙。 再看一眼比分,双方各赢一分,眼下便是最后一回合定输赢,众人纷纷翘首以待! 他们二人实力不相上下,场面一度胶着难分高低! “下注下注,都压谁赢?” “我压质子殿下!” “我全压定安王!” 宫人私下围在一起偷偷摸摸,刘焉板着脸站了过去。 “侍……侍卫长……” 带头下注的宫人吓了一跳,差点卷铺盖走人!然后就见刘焉从怀里掏出一荷包沉甸甸的银两“我全押质子殿下!” “…………” “又下雪了。” 忽然有人道了一句“都已经立了春,怎么还这么冷?” “遭了,爷的狐裘没拿来,奴才这就去取来!”小邓子一拍脑袋,慌张的转过身去。 “无碍,倒也没有那么冷。” 元稹伸手拦下他,正说着只觉鼻间忽然吸入一股冷气直接进了喉咙,激的她一时气闷连连用力咳嗽几声! 这一咳嗽不要紧,却是引得场上的秦妄蹙眉望了过来! 而划过半空的鞠球失了方向径直擦过他的发丝,带着力道直奔元稹和兰纳飞去! “元稹!” 几乎是同时,李邺丞和秦妄齐齐喊出她的名字! 那鞠球虽不沉,但元稹肩上有伤,若是被这样的力道砸一下,只怕也是吃不消的! 众人担忧又惊怔的视线纷纷投了过来,却见元稹镇定的将兰纳推到安全位置,然后一个利落的旋身飞起一脚! 这一脚正正当当就踢在了鞠球之上,且还夹着迅猛的力道令其径直冲进了风流眼! “九皇子好厉害!” “但是……” “这球,算谁的?” 翻飞的衣摆迷了众人的眼。 下一秒就见一支银白色的簪子顺着元稹的衣衫滑落! 清脆的落地声音将所有人的视线再次集中过来! 李邺丞遥遥望见那簪子时眉头就皱的极深,反观他旁边的秦妄却是一反常态的笑容明媚直达眼梢! 而立在元稹身边的兰纳公主则是神色怔怔。 “那是女子的银簪!?”一宫人呼道。 第48章 桃花债 “传闻九皇子在民间有一相好,这簪子就是那女子的贴身之物吧!” “九皇子竟这般衷情,连这物件居然都随身携带……” 一时之间宫人们艳羡的话语不绝于耳!元稹只觉头疼,赶忙弯腰将之拾起重新揣回怀里! “元稹。” 兰纳忽然唤道“我前两日笄礼你还没有送我礼物,我瞧着这簪子很是精致,不如你将它转赠给我可好?” 这怕是不妥。 银簪是秦妄送给元稹的及笄礼物且作防身用,她又岂能当着秦妄的面再将之转赠给她人? 抬眼刚好撞见正朝这边走来的秦妄…… 元稹稍显心虚忙道“这银簪是别人赠予我的,我征战时一直带在身上恐已磨损发旧。而你的笄礼如此重要我又怎能随意送你个旧物?不如待我这两日出宫,亲自为你寻件更适合你的如何?” “若我就想要它呢?” 任她百般解释,兰纳就是倔强的不肯松口,脸上的失落更是溢于言表。 元稹不明白兰纳为何突然对这簪子如此执着! 无奈之下只得拉过兰纳的手臂轻声哄着“都城里的金银坊可以定制首饰,待我这两日得空给你去打一个更好的……” “我不要!” “再稀罕再贵重我都不要!我就想要你怀里的那个!李元稹你究竟懂不懂!?” 这是兰纳第一次对元稹撒这么大的火,她泪流满面抽泣着一把甩开元稹的手臂! 元稹肩上有伤,被她这么一甩瞬间只觉刺痛难忍,立马就白了脸色,连额头上也冒出细密的汗珠! 脚步不由自主的踉跄着向后退去。 这箭伤只怕是落了病根,再摔一下伤上加伤,她可真就成了那脆皮皇子了…… 心里这么想着,身子却在下一瞬被人接了住! 继而一双指骨修长的手从后轻轻托住她的手臂,让她将全部力量依托在他的怀抱之中! 这温暖的感觉她只觉似曾相识。 微微仰侧过头,入目便是秦妄那张带着笑意的俊颜。 也不知是什么事让他这么开心,明明蹴鞠之前他还摆着个臭脸皮笑肉不笑的…… “元稹……” 兰纳慌张伸出的手悬在半空,看到元稹无碍才垂下手微微攥紧。 她着实没想到自己这么一推居然差点伤到元稹,心下又惊又忧,可一想到那银簪的事就又忍不住来了脾气,咬咬唇便委屈又懊恼的转身就跑! “小邓子,跟上兰纳。” “好嘞爷!” 望着兰纳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元稹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小殿下叹气作甚?这不都是你自己惹来的桃花债吗?” 闻声,她侧过头瞥了秦妄那幸灾乐祸的脸一眼,抬手轻轻将之推开“你就别跟着打趣我了!” “九弟模样俊气风流,刚刚及冠就被封亲王,日后王公贵女前来拜谒的也必定不在少数,到时也要好好选一选看一看哪位适合做端王妃。” 李邺丞也在她面前站定,所道出的话似暗含深意! 她不由自主绷紧了神经,对上他的视线只唤了声“二哥”,并未接他的话尾。 “今日这场比赛算是打平。” 李邺丞倒也没放在心上,他单手解开系在腰上的衣摆换了话题,又幽幽叹道“可惜没能赢得元稹亲手送的礼物。” 在冷宫的两相对峙他也算坦诚,一番争执反倒缓和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也终究是她的二哥,对她有百般的好,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再加上太子一事还要仰仗他,她便只当之前的事没发生过,与他寻常交往便是。 这样想着,元稹语气如平常的道“二哥喜欢什么,等臣弟回去叫人送到你府上!” “只要是你送的,二哥都喜欢。”李邺丞弯了弯眼睛。 元稹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 可就算伪装的再稀松平常,无论如何也是回不到过去那般无所顾忌…… “王爷,马车已经候在宫门口了。” 立领高帽的小太监凑到李邺丞身边小心翼翼提醒着“皇命已经下来了,最迟未时就得出发北地!” “这就回府。” 李邺丞淡淡应道,看了一眼元稹方转了身随小太监一路离去。 元稹瞧着他的背影微微出神。 忽听身边的秦妄突然拔高音调道“九皇子,黛青前几日见着我还跟我打听你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她?” 黛青…… 李邺丞前行的脚步蓦然一顿,但也只是一瞬便重新加快脚步直至背影消失在宫道上。 “秦妄,你这么大声是做什么?”元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没什么。” 秦妄扬了扬眉似是得意,再垂眸看向她轻声问道“送你的簪子你可喜欢?” “质子殿下有心了,我甚是喜欢。” 元稹由衷表示感谢,刚一张口又被冷风刺激的连连咳嗽了几声才继续问道“但是藏在珠子里面的红色药丸是什么?” “命丹。” 秦妄轻描淡写一句,然后抬眼看了一下候在不远处的刘焉,刘焉立马心下了然转身朝孜荥宫而去。 “竟真是嬴国秘药?” 元稹不由神色复杂难掩“传说此药能给将死之人续命,短则一日,长则三日。若是重伤重病之人吃上一颗便能迅速好转!” “不过这般神奇秘药你怎会舍得送我?”她狐疑的看向秦妄,冷不防道“莫不是假药?” “……” 秦妄沉默的看了她一会,脸上却无了玩世不恭的笑意,眉宇微展声音沉沉“你可还记得我在月坛许的愿望?” [月神娘娘,图之心愿有一。唯愿李元稹能一生顺遂,无痛无忧,无苦无悲。] 脑海中响起他真切的话语,一字不差宛如昨日! “在这澧朝我唯一记挂的人便只有你李元稹,待我离开之后,只望这颗命丹能在遇到危险时保全你的性命,余生周全岁岁平安。” 这番意味不清的话听的元稹胸口发疼,心脏酥酥麻麻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离! 张了张嘴只觉喉间酸涩,眼睛也一阵发疼“是因为国君薨逝,你的父亲即将即位嬴国国主,所以你也要返回嬴国了吗?” “是。” 秦妄沉声道“父王即位琐事繁杂,迎我回去之事快则半月,慢则半年。” 无论快慢,总归是要回去的! 确定这个消息的元稹一时无言,刚巧看见刘焉也从孜荥宫回了来,他手里还捧着一件厚重的貂裘。 秦妄将之接过极其自然的就披在元稹身上,他自己则转过身直接席地而坐,低着头用手指在薄薄的一层雪面上划来划去,半晌才叹道: “你先前曾问过我是否想做嬴国国君,能否舍弃国君之位,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答案……” 第49章 曲终人散黄粱一梦 “那个位置坐或不坐,舍弃或不舍弃,从来都不是我能够选择的。” “必须是我,也只能是我。” 秦妄的祖父一共有过三个儿子,一个夭折,另一个战死沙场,剩下的那个就是秦妄的父亲。 “父亲早些年出使澧朝为质,在这里遇见我的母亲,生下我之后他们便陆续回到了嬴国,只留下尚在襁褓中的我继续为质……” “幼时我只见过祖父三面。” “他和蔼可亲待人宽厚,是他告诉我,嬴国数十万百姓在等我回去,这才给了我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这是元稹与秦妄相识以来,听秦妄说过最多的一次话!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隐忍沉静果敢担当。而以往的玩世不恭漫不经心,不过是伪装罢了! 她坐在毛毡垫上,看着落雪纷飞,静静的陪在他身边听着他的倾诉。 那些诉说或沉重或轻松,可在他的脸上她却只看到了平和与习以为常! 从某种程度来说,她与他是相似的。 都是身不由己,生而得来的尊贵身份也注定了要背负同等重量的责任! “李元稹。” 他忽而正儿八经的唤着她的名字。 她的心跳随着他的呼唤跳错了一拍,睫毛微颤望进他的眼里。 “你不是一直想离开这里吗?不如随我一道离开?”他偏头看着她,问话似真似假又似试探! “离开?” “要我以澧朝端王的身份、定远将军的名头随你离开吗?”她以笑容掩饰自己的复杂情绪。 “他们又不知道你是女人。”他的眉眼透着张狂,笑着看向她时眼里带着一抹压制的欲望“你想要何身份我都可以给你!” “你就算是给我个国公的身份我也不稀罕。” 元稹别过脸避开他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平静而淡然的继续道“说到底不过是从一处宫墙到了另一处宫墙,可我所求并非是那笼中丝雀!” 她的拒绝换来他经久的沉默。 直到半空飘扬的雪花变小,他又恢复了先前漫不经心的模样“我又怎会不知你的想法,你权当我方才是在开玩笑!” 何况他十八年未曾回去过,嬴国殿堂之上形势不明人心叵测,对那些权臣而言他初来乍到手无实权,拿捏他岂非轻而易举,到时分身乏术也难护得住她。 “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质子殿下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元稹朝他微微一笑,心下释然! 彼此之间的互相试探,终归还是选择各退一步。 她又怎会不明白,责任与私心,终难两全! “谢归谢了,你可有谢礼?”他瞧着她,眼神中暗含期待。 “你这可有埙?”她想了想才问道。 作为宫人眼中擅长寻欢作乐的质子殿下,什么乐器没有? 工具人刘焉一溜烟跑回孜荥宫将之取来,递到元稹手上。 “没想到你不仅能文能武,对这类乐器竟也精通?”秦妄单手撑在身侧,丝毫不掩饰惊喜之色! “你且听着吧。” 元稹微微闭上双眼,从容的将埙抵在唇边,空灵沉素的音律随着呼吸娓娓而出,柔和素静中染着淡淡哀伤,叫听见的人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吹奏的竟是思乡曲…… 悠扬感伤的乐声让秦妄再也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此时此刻他才真真体会到什么是一见斯人误终生,不见斯人终生误…… 一墙之隔的宫道上。 正打算离宫的谢鸣止忽然停住脚步,他眉头紧锁的抬头看着宫墙那面的天空! “老谢,怎么了?”元武疑惑。 “你有没有听见这乐声?”谢鸣止问。 “这不是思乡曲吗?”元武朗笑着,大咧咧道“你突然驻足,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以前在军营的时候,征西元帅不是总抱着她那黑漆漆的埙吹给咱们听吗……” 每次都听的他们心头伤感好久都缓不过来劲! 燕良也从他们的对话里看出了什么,眼里也涌现一抹淡淡的思念。 “不是……老谢,你不会听个曲都觉得是元帅吹的吧?你怎么跟燕良似的魔怔了?” 元武觉得他俩脑子不大对劲“当初定安王差人挂引魂幡挂了七天七夜,我们亲手埋的封土,元帅坟头草如今都比人高了,怎可能还活着?你们两个能不能清醒一点?” “是啊……” “曲还是那个曲,只不过吹的人变了。就算吹的再像,他也终究不是元帅!” 谢鸣止叹了口气,一语双关,转过身继续朝宫门外而去。 雪花落尽云散天晴,终是曲终人散,黄粱一梦! 都城的天逐渐暖和,阳光消融冰雪,已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之时。 北地却是春雨连绵混合着冬雪化为一场泥泞。 元稹也迟迟没等来四哥等人回来都城的消息。 承乾宫前院 元稹栽歪在贵妃椅上磕着新炒的瓜子晒着日光,难得悠闲。 眼下端王府还没打扫出来,何况皇上也没命令她必须立即搬出去,她便也不着急能拖一日是一日! 一道阴影忽然罩下,脑门被人温柔的拍了一下! 她赶忙坐起身咧嘴笑“静文娘娘你忙完啦?” “得亏我是忙完了,不然都不知道你和兰纳那孩子吵嘴的事!”静文娘娘掐腰数落着她“我就奇怪兰纳这几日怎么都没来我这里……” “……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行!你现在就去拿些点心找兰纳道歉!” 静文娘娘将一纸兜糕点塞进她怀里,她却又将糕点递归静文娘娘手里“娘娘,我既对人家无意又何必主动招惹呢?” 元稹知道兰纳在生自己的气,她不主动找她,就是打算借此狠狠心断了兰纳对自己的念想!不然她这不是耽误人家姑娘寻觅良缘嘛? “难道你真在外面有个相好的舞姬?”静文娘娘蹙眉看着元稹“可惜兰纳那丫头对你一片痴心!” “就算我没有相中的女子,我也不可能和兰纳在一起,她跟着四哥总归比跟着我强。” 元稹摇摇头说完这话正要继续磕她的瓜子,一抬眼却刚好瞧见站在院门口的兰纳公主…… 她手里提溜着几包糕点,脸颊微红眼中含泪,显然将元稹和静文娘娘的对话统统听了去! “什么叫我跟着四皇子比跟着你强?李元稹你算是我的谁啊!用不着你来安排我的婚事!我若不想嫁谁都逼不了我!”兰纳哭着冲元稹喊完转身就跑,提溜的糕点也扔了一地! “这,这可怎么办?”静文娘娘急了。 “兰纳你听我解释……!” 元稹怕她情绪激动做傻事,连忙追出去,可刚追到院门口就跟同样步伐飞快而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元稹?你着急忙慌的是要去哪?” “四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几乎是同时,元稹和李显互相问道。 “我刚回来还没去见过父皇,眼下有件要紧的事我得告诉你!” 李显拉住元稹的衣袖一脸谨慎的就要朝内殿而去! 第50章 童言无忌 “可是兰纳公主她……” 元稹拉住李显的手臂停住脚步,低头看见那散落一地的糕点才惊觉这竟都是自己最爱吃的香蕉松糕…… “元稹你先和显儿聊正事,兰纳那丫头就交给我!”静文娘娘朝元稹点点头示意她放心,然后带着几名宫人朝着兰纳跑开的方向追去! 暂时也只能如此。 元稹弯下腰将那几包松糕拾起,然后才转头跟着李显身后进到殿内。 直到屏退所有宫人,李显才神情严肃的道出原委! “北地灾情一事户部派去的人发现账目有问题。” 刚听了个开头,元稹心里就意识到事情不妙! “皇兄采购的都是比正常粮食衣物价格低了一倍的畜牧用料,但是却隐瞒了实际价格,导致报给户部的账目与实际账目不符!” “中间差出来的银票涉及数目巨大,户部因此怀疑皇兄贪墨,但是当时在北地没搜到被贪墨的银票,是后来经查发现皇兄每月都会往都城的一户人家寄信,于是他们便怀疑皇兄是假借书信将赃款转移!” “眼下定安王已经带人去了那户人家搜查!” 元稹听他说完,只觉满头问号!据她所知,皇兄并非是那贪图钱财之人,更不可能糊涂到做出这种贪小失大、漏洞百出之事! “我当时感觉事有蹊跷,所以事情出来之后就去见了皇兄。”李显灌口茶水缓了缓气才继续道“可你猜怎么着?连皇兄自己都是一头雾水!” “据皇兄所言,采购和报账之类的事他的确交给了手底下人去做,但是采购回来的东西他都是一一过目的,均是寻常价格的好粮食好棉衣,压根不是什么畜牧用料!” 皇兄交代的和户部查出来的简直南辕北辙! 若非皇兄之过,那便只能是他人有心陷害,且涉及构陷此事的人势力极庞大,其手竟能伸到北地那样荒远之处! “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了,等着看定安王能查出什么来!”李显沉沉道。 元稹也只得坐下和李显一起等! 眼瞅着从白天等到黑夜,元稹着实焦灼的等不下去了,刚站起身就见宫人进来将一张薄薄的信纸递到李显手上! 李显立马将信条展开,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与皇兄信件往来的竟是那户人家未出阁的二姑娘……” “户部的人就是在那二姑娘房里搜到了大量银票,数目对下来与贪墨的数额基本一致!” “那现在打算如何处理皇兄?”元稹连忙问道。 “探子写说皇兄拒不认罪,已经被关入大牢,由定安王与宗正院全权看押,等候发落!” 李显读到这里,捏着信纸的手忽然微微一颤“落到李邺丞的手里,皇兄只怕是凶多吉少!” “不会的,事情一定还有转圜的余地!我必须当面见到皇兄问个清楚。”元稹攥紧掌心站起身就朝殿外走去“四哥你也早些休息,明日我亲自去找李邺丞!” “可……” 李显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又缓缓放下。或许,眼下也只有元稹能救皇兄一命了…… 元稹几乎彻夜未眠。 可好不容易等到第二日早朝却压根没见到二哥的影子! 群臣心照不宣无人敢提大皇子的事情,偏偏魏国公不知中了哪门子邪偏偏就往那雷点上撞! “皇上,太子之位空悬已久,应当尽快选立太子,以定社稷以安民心!” “朕还没死呢!” 嘉源帝雷霆震怒直接将揍本摔扔到魏国公脚下!“立太子立太子整日叫朕立太子!朕的儿子竟敢发国难之财置百姓于水火不顾!朕现在立谁都不足以安民心稳社稷!” “圣上息怒!” 魏国公立马匍匐跪地,比起魏皇后当朝时气焰灭了不少,可其在朝中的影响力还是不可小觑!他这一跪,众大臣也呼呼啦啦跪了一大半高呼圣上息怒! “定安王何在!”嘉源帝怒气冲冲道。 “皇上气糊涂了不是?”苗公公陪着笑脸小声道“王爷先前告了假,这几日都在刑部上不得朝了!” “遣人告诉定安王,三日之内他若是查不出其他能证明李漱无罪的证据,不管李漱自己认不认,这罪名就坐实是他的了,直接发配北境永生不得回朝!” “这……皇上……” “朕今日乏了!退朝!” 嘉源帝盛怒之下撂了这般金口玉言后起身就走! 元稹和李显压根连觐言的机会都没有! 再看跪在前面的魏国公明明被皇上一顿臭骂,站起身离开时却是脸色从容心情甚佳? “魏国公是故意激怒父皇的。” “元稹你也看出来了?” “他想要父皇尽快敲定此案定罪皇兄。他越这么做,这里面越有问题!” “如此看来皇兄定是被诬陷的。”李显松口气。 “没错,对了四哥,我已经提前请旨出宫,兰纳公主那劳烦你帮我看顾看顾!我这两日着实没空去看她。” “好。” 元稹脱了朝服片刻不敢耽搁直奔宫外定安王府! 她在门外等了好一会,才见有人前来开门,开门的还是之前的管家。 管家算是记住了她的模样,动作麻利的把大门全部敞开,毕恭毕敬的躬身道“奴才见过端王殿下!” “二哥在府里吗?” “王爷此时正在书房议事,殿下不介意的话可先去花园歇会,奴才这就叫人去通报一声!” “劳烦管家了。” 元稹礼貌回道,然后便跟在王府小厮身后去了后花园。 一进花园的门栅,就瞧见了坐在亭子里的赤楠王妃和侧妃魏有容,她们身边还坐着几个王公府上的妇人,小承欢就在她们身边玩耍。 尚且记得她上次来此还是二哥迎娶魏有容进门,不知不觉中那竟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我打老远就瞧这是谁呢,原来是端王殿下?” 元稹听着赤楠王妃对自己的语气称谓也不似从前那般熟络,记得王妃从前都是随着二哥唤她九弟的。 “元稹见过二位嫂嫂。” “端王。”魏有容只是朝她点点头。 “你就是九叔?” 穿着淡青色小袍过来的是小承欢,他又长大不少,已经会说很多的话。模样长的三分像李邺丞,更多是随了赤楠。 他学着大人的语气仰头看着元稹质问道“我府里有好多宝贝就是都送去给了你?” 不礼貌的浮于表面。 这性子也是没怎么随他爹! 元稹未等答话,就见赤楠王妃过来拍拍承欢的肩膀,轻声细语叮嘱道“承欢,不可以这么没有礼貌。” “我才没有乱说话!” 李承欢拉着赤楠的衣袖撅嘴说道“娘你每次在房间里偷偷的抹眼泪不都是因为爹爹提到了这个九叔吗!?” 第51章 偏爱 “李承欢你住嘴!” 赤楠王妃似乎是怕被元稹瞧见自己微红泛泪的眼,背身蹲下朝李承欢低声训诫“我叫你不要再说了听不懂吗?” “……听得懂……”李承欢耷拉着脑袋。 侧妃魏有容走上前挡住了元稹的视线,得体贤良的劝慰道“都是小孩子不懂事,还请端王殿下莫要跟他计较~” “我自不会与自己的亲侄计较,嫂嫂多虑了。” 元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小孩子虽然不懂事,但他们往往都是耳濡目染大人的行为言语。 只是她着实想不通,赤楠和李邺丞为何会因自己而争吵?方才瞧赤楠的模样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端王殿下真是大度!”魏有容应承一句,转身也蹲在承欢面前说教“承欢,姨娘平日教你的那些礼仪都白教了吗?你可是王府的小王爷,不可以这么任性!去,跟你九叔道歉。” “好……姨娘……” 承欢倒是极听魏有容的话,他甚至还特意去倒了杯热茶端到元稹的面前,一副乖巧悔过的模样。 “九叔,是承欢不好惹你生气,承欢请你喝茶!” “没事,九叔没有怪你。” 元稹微微笑着弯下腰,刚要接过茶水却见承欢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恶作剧的笑容,她霎时感觉不妙! 下一瞬面前滚烫的茶水就被掀翻飞溅而来! 好在她闪避及时,茶水才没泼到脸上!但是双手下意识的防卫推拒,却被热茶浇了个正着! 不一会,手背上就浮现一抹烫伤的红,还伴随着阵阵刺痛! “啧!” 承欢眼见恶作剧没成功,居然脚下抹油就要溜!可当他往后闪身时却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竟然噗通一声直接掉进了池塘! “承欢!!” “小王爷落水了!” 庭院里顷刻之间响起的皆是众人惊呼求救的声音! 府内的侍从接连跳下水,众人齐力将承欢捞了上来。捡回一条命的承欢就躺在赤楠怀里,吐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气来! “端王!你怎能如此歹毒狠辣?” 魏有容忽然跳出来指着元稹的鼻子义愤填膺“承欢只是个小孩子,不过顶撞你三两句就被你推下水差点丢了性命!此等恶毒心肠,简直令人发指!” 元稹被骂的一头雾水,转头又刚好撞上赤楠王妃埋怨愤恨的眼神。 “我没有推他。” “就是你推的我!” 小承欢浑身湿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元稹“我差点就死掉了!” “撒谎。” 元稹冷淡的吐出两个字。 “娘!我没撒谎!我要告到皇爷爷那里让他为我做主!”李承欢泼皮无赖,就差满地打滚!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从书房议事出来的李邺丞刚好见了这一幕!他火急火燎的走到承欢面前,蹲下身就用衣袖擦干承欢湿漉漉的脸。 “爹!” 承欢直接扑进李邺丞的怀里。 一旁坐在地上的赤楠王妃看着相拥抱的父子二人不由眼含温柔,但是转瞬她就似受了莫大的委屈泪如雨下“王爷……我和承欢不知哪里得罪了端王殿下,惹得端王殿下发这么大的火,竟然害的承欢落水险些……险些……” 她话说一半就哽咽的仿佛再也说不下去,抽泣的难以自控! “什么?” 李邺丞眼神一凝,终于站起身看向元稹。 “是啊,王爷,端王殿下一来就好大的火气!”魏有容赶忙附和道! “端王殿下,为了区区一个大皇子,你不至于特意来一趟把定安王府扰个鸡犬不宁吧?”说话的是跟随在李邺丞身后过来的一人。 元稹也是这时才发现这人眼熟的很,原来同二哥议事的人就是刑部尚书章丘! “我没有推承欢下水,是有人挑唆承欢向我泼水,设计承欢落下池塘嫁祸于我!”元稹的眼神凌厉的从魏有容和赤楠脸上扫过! “另外,我的确是为大皇兄的事而来。但是我找的是定安王,且这里是定安王府,而我好歹也是父皇亲封的端王,暂时还轮不到章尚书你对我颐指气使吧?” 她一句话就轻松让章丘灭了气焰,章丘虽满腹不满却也无处可发泄! “端王这话说的,什么叫有人挑唆?你若是对我有何不满不如直说!何必在王爷面前阴阳怪气?” “赤楠!住口!” 李邺丞忽而冷斥一声,然后面色凝重的直冲元稹而来!不顾赤楠等人惊怔的表情,他小心翼翼的抓起元稹的手腕,露出她手背上那紫红色的大片烫伤! “怎么烫成这样都不说!?去我房里,我给你上药!” “王爷!” 赤楠赶忙拦住他,娇柔的脸上透出一抹乞求颤声道“王爷,承欢还在这里,他今日受了不小的惊吓。就算不为赤楠,也该让端王给承欢个交代!” “你要什么交代?”李邺丞冷静的看着她。 “向承欢道歉。” 赤楠挺直脊背,怨怒羞愤的目光直指元稹“幸而承欢性命无碍,端王亲自道个歉此事便算了!” “就这么简单?”李邺丞反问一句,然后低笑着摇头道“我倒是认为此事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王爷何意?”赤楠觉得他话里有话! “承欢将端王烫伤,顽劣不堪蛮横成性,罚禁闭反思七日。”李邺丞沉声道“你身为王妃,看管不力致使劣子闯下大祸,即日起禁足王府抄写省身规三十篇!” “王爷!?你怎能如此对我?” 赤楠万万没想到他竟为了李元稹要罚她们母子! “赤楠,这点伎俩你当真以为本王看不懂吗?还要本王同你说的更明白些!?” 此话落地,赤楠是彻底白了脸色,一言不发放下拦在他身前的手…… 元稹的手腕被李邺丞用力攥着,从有容和赤楠身边走过时,可以看到她们脸上的不甘和浓重怨恨!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们为何视自己如仇敌! 迈入寝房之前,元稹轻轻挣开了李邺丞的手!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独自进屋。 元稹等在门外,能闻到点燃的檀香味从他的房里阵阵飘出。 过一会就见他迈出门槛,手里捏着一瓶烫伤药膏。 “疼么?” 他不容她拒绝的扣住她的手腕,动作轻柔的将药膏涂抹在她的手背。 元稹没有吭声,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今日之事让她惊觉原来李邺丞对自己的偏待着实有些过了头! 直到上完药,她抽回手退后一步才朝他说起正事“二哥,我想见见大皇兄。” “不行!” 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将药瓶重重放在院内石桌上“为防止串供,现在谁都不能见李漱。” “父皇只给了三天时间,规定期限一到皇兄的罪名就彻底坐实,可皇兄他明明做不出那种事。”元稹看着他的背影“我想去问清楚!” “有刑部和宗正院的人在审。” “你明知他们只会屈打成招!” “无论如何他也是皇子,而我是主理官,没有我的命令没人敢随意动他。” 他如此坚决! 元稹张了张嘴终究是将所有话都咽了回去,只垂了眼淡淡道一句“我知道了,今日就不打扰二哥了,二哥有空去看看承欢吧!” 说完她转身要走。 “元稹,相信我。”身后传来李邺丞的声音。 “我信你,二哥。” 元稹心里明明白白,她现在不能相信任何人了! 她必须亲眼见到大皇兄。 第52章 他的居心 可宗正院一处是专门关押触犯刑法的皇亲国戚的,负责看守的均是大内禁卫,仔细程度相较于刑部大牢应当更为严密! 旁门左道不可行,正大光明的进去又不大行得通…… 元稹心事重重的走出定安王府,好半天才听见身后传来小邓子唤自己的声音! “爷!?爷你慢点走,等等奴才!”小邓子和几名侍卫追了过来“黛青姑娘在外面等你好半天了,你怎的都不理人家?” 黛青?? 元稹这时才注意到从他们身后小跑过来的青衣女子! 女子妆容明艳,丝毫不扭捏的当街扑进元稹怀里娇滴滴的唤着“小殿下!奴家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黛青……”元稹垂眸,隐去眼中的笑意,极为熟稔的理顺黛青鬓边的碎发“我刚刚在想事情,所以才没瞧见你,你莫要怪我。” “殿下你能平安回来,奴家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见到你,我心里也十分喜悦。” 元稹牵起黛青的手使之依偎在自己怀里,二人就这样亲昵自如、毫不避讳的走在长街之上! 杵在后面的小邓子和一众侍卫看直了眼,好半天才回过神,颇为识趣的放慢脚步,不远不近的跟在二人身后。 此时长街的市集未散,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奴家有一恩客是宗正院的小管事,午时一刻他在宗正院后门等你,他会打点好一切,但是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时间一到必须马上出来!”依偎在元稹身前的黛青借着人声嘈杂压低声音! 元稹睫毛忽闪“是秦妄叫你来的?” “太子落难,定安王未必肯出手相救,主公心知殿下势必不会袖手旁观,便叫奴家来助您一臂之力!” “……多谢质子殿下和黛青姑娘。” “殿下不必言谢,黛青只请殿下莫要辜负主公的一片赤诚真心才是!”黛青垂下眼帘,神情忧郁“主公以前的日子太苦了,还请殿下往后好好待他!” 清浅的一字一句却在元稹心里激起小小的浪花,浪花又朵朵翻涌成海微微震荡。 她是武将,可她不是块石头。 连黛青一个旁观者都能看明白的事,她自己又怎会看不明白? 那日的雪下谈心步步试探,他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而她的心慌意乱终是临崖勒马。 毕竟他有他的帝王路,她有她的浮屠塔。他二人,又如何能谈往后? “殿下,你手背上这伤是?” “不小心烫到的,没什么大碍!”元稹回过神,神色如常的冲她笑着“我先送你回曲艺坊。” “劳烦殿下了。” 将黛青送回去之后,元稹便称要去看看端王府修筑情况。 待到了端王府她又说累了要休息,然后自己换了件小厮衣裳,扔下一众侍卫偷偷摸摸的溜了出去,直奔宗正院后门! 小管事早早就等在门口,只一个眼神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她便跟在他身后朝宗正院里快步走去! 宗正院前院是宗正令等人办公的地方,后院穿过几道门墙,走过几条弯弯绕绕的石板路,位于最内院的就是关押有皇亲背景的重犯的牢房! 此时刚好是放饭时间,元稹看到那敞开的餐盒里装的都是白面馒头,还有清一色的素菜,这伙食比起普通牢狱已经好上百倍了。 “这个时间负责值守的都是我的人,不过一刻钟之后就要交班,还请端王殿下抓紧时间!” 小管事在一处门廊前停住,朝着元稹恭恭敬敬躬身行礼。 “多谢。” “太子殿下曾对属下有提拔之恩,加之黛青姑娘数次向我求情,我便铤而走险一回,也算报了太子殿下的恩情!所以端王不必谢我。”小管事谨慎的四处张望后,掏出钥匙递到元稹手里“您快些去吧!” 接过钥匙,元稹便一步未停的朝着门廊尽头的牢房走去。 随着铁锁落地,阳光透过敞开的房门洒进昏暗的屋子,照亮在那被数道铁栅栏围困着的李漱身上! 似是许久没有看见阳光,李漱眯缝着眼睛回过头,手臂还下意识的挡在眼睛上。 这也让元稹看清了他脸上的脏污! 他哪里……还有曾经那身为皇太子的威仪? 消瘦的面庞突出的颧骨让他看起来俨然老了十几岁!穿在身上的白色素衣也显得空空荡荡,衣服上黑一块红一块,都是棍棒抽打时混合的泥土痕! 再看那随手扔在他脚边的破碗里,哪里是什么白面馒头,而是一堆猪食不如的稀烂货,使得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排泄物一般难闻的味道! 来之前她曾想象过李漱可能遭受的对待,可她万万没想过竟会是这般苛待! “皇兄……” 元稹用力攥紧掌心,极力克制心底的愤怒和悲哀! 听到她的呼唤,李漱麻木的双眼终于有了些微神采!他颤巍巍的扶着栏杆爬跪到她的面前! “元稹?你怎么进来的?是父皇让你来带我离开这鬼地方的吗?” 他嗓音嘶哑却充满希冀! 而元稹掌心的指甲嵌进肉里,她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哑声问道“皇兄,你当真贪了北地难民的救命钱吗?” “连你也不信我?” 这一刻的李漱支离破碎,他拖着残破的身子重重坐在遍布脏污的地上,开裂起皮的唇带着讥讽的自嘲“你也不信我,你也不信我……” “我信你!可光我一个人信你没有用啊皇兄!”元稹蹲下攥住他面前的栅栏,急切的目光凝视着他“我想帮你,就必须拿出能证明你无罪的证据来!” “证据,证据……” 李漱双手扯着自己的头发,表情痛苦挣扎好半天才忽然瞪大双眼看向元稹“宣家二姑娘!二姑娘她现在在哪?” “贪墨的银票从她那里搜出来之后,她就一直被关押在刑部!”元稹说完又问道“皇兄,你与这宣二姑娘又是怎么一回事?” 提及此,李漱的神情恍惚了一瞬“我与她相识于嘉源四年的乞巧节,相处的这一年时间里,我们情投意合私定终身。去往北地之后我常常思念她,便经常与她书信往来诉说衷情!” “可我没想,我的一片真心竟是给了他人构陷我的机会!” 他一度哽咽,用力抱紧自己的头“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差出来的银票会从她的房里搜出来……?” 其实并非想不明白,只是不愿意想明白而已。现实往往……更令人难以接受! 问题就出在那宣二姑娘身上,她就是唯一转圜的突破口! 元稹心下已经有了考量。 “皇兄,你且再忍一忍,我定会为你沉冤昭雪!” “九弟!你为我所做的已经够多了!”李漱扑在栅栏前,泣不成声! “你没将我与母后划为一类去记恨,反倒还处处帮扶我替我求情!我李漱这一生,有你这样的弟弟已经知足!而这幕后之人屡屡陷害于我分明就是想置我于死地,你也莫要再为我以身犯险殃及自身!” “皇兄待我至诚,我自当将心比心!”元稹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将那脏污异味视若无物“你一定要再坚持些时日,一切都交给我!” 说完,她果断起身要走! “元稹!” 李漱忽然唤住她,然后压低声音咬牙提醒道“你要小心李邺丞,他的心思比你想象的还要……” “本王的心思如何?” 门口乍然响起一道冰封清冷藏着雷霆愠怒的声音! 二人同时一惊! 第53章 阴鸷的他 转眼望去,就见面色冷沉大步而来之人正是李邺丞! 他眼神阴鸷,身上穿的是元稹从未见过的黑色纹袍! 不光是元稹,任何人眼中的李邺丞一向都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从来不曾穿过这般暗沉深色的衣裳,也不会轻易外露如这般的狠绝杀气! 而今日的他彻底颠覆了他们往日对他的印象! 就连那扫向元稹的视线里藏着的冷锋都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力! “本王手底下的人说你没有回宫,我一猜你就是来了这里!” “你命人跟踪我?” “只要我想,这都城之地便没有我找不到的人!”李邺丞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她,然后一步步向她逼近“私闯宗正院不是小事,纵使你是王爷、是皇子也难逃一罚。” 她向后退去,在后背撞上栏杆之前她抬手抵在他的胸口,阻止他的进一步靠近! 手臂却被他用力拉过,她脚下不稳被他带的向前进了一步,抬起头就对上他那双深邃而专注于她的眼睛! “趁事情闹大之前,本王先差人送你回宫。” “放开我。” “我不回去,你大可叫人抓了我,将我也关进这宗正院,让我感受一下你定安王的手段有多毒辣!” 元稹镇定的与他对视,想抽回手腕却被他更为用劲的攥紧! “元稹,别耍小孩子脾气。”李邺丞竟放软了语气哄着她“二哥也是奉旨办事,你就别为难二哥了可好?” 好一句奉旨办事,他倒是将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奉旨奉谁的旨?父皇只命你看管审问皇兄,没有叫你屈打成招!”元稹一根根掰开他攥在她手腕的手指“方才在王府你还信誓旦旦叫我相信你,实际上却欺我瞒我对皇兄施以重刑!李邺丞,你对我可曾有过半句实话?” 随着她质问的尾音落下,整个屋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李邺丞低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手指上还有被她掰红的淡淡印记。 良久他抬起头,脸上已然没有了任何表情。他没有回答元稹的话,而是慢条斯理的唤来身后的近卫! “遣人去查一查,究竟是何人胆敢对大皇子私自动刑?待查到之后,直接将那人拖出去……” “杖毙!” 如此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让元稹心惊的瞪大了眼! 如今主管北地一案的是李邺丞,若非他下令,宗正院的禁卫又怎可能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皇子下死手? 可现在,他一句杖毙又将自己与此事的关系摘了个干净! “李元稹,现在你可满意了?” 李邺丞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不再伪装良善“你若再不走,宗正院里会有更多的人因你而死!” 这才是真正的他吧。 撕下假面,只剩狠绝凉薄,心计至深手段残忍! 她曾一再的对自己耳提面命,可终还是猪油蒙心错信了他会保大皇兄一命! 眼下看来他才是最想要皇兄性命的那个人,此次北地灾情一案,只怕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简直令人细思极恐! 她的心就如被浪花卷起又拍入湖底的树叶,极寒极冷又令她窒息,最后被翻腾的海浪揉碎挫扁最终腐蚀殆尽! 失望与愤恨交织促使抬起脚步与他擦身而过。 在迈出门槛的那一刻停了住,她背对着他极其冷然的道“二哥,我所求不过只是保全皇兄的一条性命。他曾贵为太子时便是清心寡欲不屑权谋,如今一无所有心死如灰,他又能拿什么来与你争那个位子?” “雄狮猎豹尚且还知手足情深,还请二哥……莫要做那禽兽不如之人!” 她早知他所图谋的究竟是什么,这番话或许也无法改变什么,但是至少表明了她的立场! 不管最后皇位归谁,她都不希望他们手中沾着手足兄弟的血、脚下踩着森森白骨! 说完她未等他回应抬步就走,只留下屋内一众王府近卫站在那里心惊肉跳! 这般大胆言语,若换作是从别人口中说出,就算那人是王公贵族也只怕早就被抽筋拔骨了! 近卫们这般想着又小心翼翼看向王爷,却见王爷站在原地面色阴沉晴雨不定!而那攥紧的双拳一看就是在克制着翻涌到心口的怒火! 能让定安王一再退让隐忍,这就足以见得端王在他心中的份量…… “去,送端王殿下回宫!”李邺丞终是松开攥紧的手,冷冷的朝几名近卫吩咐道! “是,王爷!” 几名近卫立马如尾巴一般跟在元稹身后出了门廊。 他们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若就这么回去只怕也无法交差。 所以元稹也并未撵他们,就任由他们跟着。 刚走出几个步道,就听旁侧一处牢房门口有两名禁卫在嬉笑! 元稹疑惑的扫了一眼,就见那间牢房的门只被打开一道缝隙。 从缝隙里面伸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臂,干瘦的手指极努力的想要抓住那被故意扔在地上的馒头! 差一丁点的距离就能抓到时,馒头却被人一脚踢开掉进旁边的泥地里! “啊!……” 只听屋里的人声嘶力竭的低吼一声! 透过门缝,元稹可以看到那人披头散发的倒在地上,仿佛就吊着最后一口气! 一刹那她又想到了被关在牢狱里受尽凌辱虐待的大皇兄。 有罪之人必然是要下诏入狱,可被送入牢狱之人未必都是有罪之人,蒙冤受屈最终含恨而死的更是比比皆是! “他犯的是何罪行?”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奴才?宗正院何时有你这么一号人?” 两名禁卫上下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元稹,她穿着小厮的衣裳,看上去却细皮嫩肉又不像是做杂事的! 难道…… “你这奴才私闯宗正院,我等现在就将你抓起来去宗正令那领功!” 禁卫看着元稹就像看着了军功,抽刀阔步就朝她脖子架来! 可还没等他们靠近她两三步,负责护卫她的近卫一个飞身上前直接将其刀剑打落,冷声斥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我们可是定安王的人!” “定,定安王府?” “原来是王爷府里的人!?属下眼拙,不小心冲撞了各位!见谅见谅!” 定安王府四个字好像能辟邪,两名禁卫登时灭了气焰垂着脑袋就向两侧退去,可眼睛还在滴溜溜的偷偷打量元稹! 他们琢磨着定安王府里竟然连个小厮都如此气度不凡? 元稹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仅剩的最后一个馒头,边拍掉上面的灰尘边看向两名禁卫“我方才的问话你们还没回答我,这里面的人究竟犯了什么罪行?使得你们要这般羞辱玩弄于他?” 第54章 亡国血脉 “他犯的是何罪行……其实我等也不太知道……” “只听说他是一个小国国主的子嗣,现在那个小国已经灭国了,举国上下就剩他一个人还活着!” 先皇时期他就一直被关押在这里,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年头,更别提如今的嘉源帝,可能压根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了! “哦。” “就因为他被灭了族,孤零零一个人好欺负,所以你们就对他百般折辱?” “这……不……”禁卫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皇上命你们在这里是看守犯人的,而不是让你们仗势欺人。” 元稹视线漠然扫过他二人的脸“好歹他也是君王血脉,若是日后嘉源帝想起他要召见他,到时看见他这一身的伤甚至命丧于你等之手,这后果你们谁能担的起?” 两名禁卫额头隐隐冒出汗来,赶忙点头哈腰“多谢公子提点,我等知错!日后定不会再如此了!” 终究还是宫廷禁卫,自然知晓哪头重哪头轻。 元稹点点头便再未理会他们,她低下头拍掉馒头上的灰尘,几步走到牢房门前,弯下腰顺着门缝将馒头递了进去。 里面的人似乎饿了很久,他急不可耐的一下抢过馒头,锋利的指甲却不小心划破了她手背上那被烫伤的皮肤! “嘶……” 她感到一阵刺痛! 垂眼看着手背上那道划痕,竟是将刚起的水泡弄破还混着血渍! 烫伤本就严重,这样一碰估摸着是要留疤了…… 正想着,她忽而感觉到门缝里那狼吞虎咽之人动作也停顿下来,那双浑浊的眼就落在她手背的伤口上。 虽他未开口说过一句话,但她却能清楚的从他的眉眼中看到一丝愧疚! “我没事,你慢慢吃。” 元稹露出淡淡的微笑,轻声安抚他一句便直起身,又看了一眼身后林立的座座牢房,良久才转过视线朝外而去。 春日正午的暖阳洒在她随风飞扬的几缕碎发,这光似乎融得开人冰封的心,却永远融不开这一间间不见天日、岁岁苦寒的幽深牢狱…… “王爷,端王殿下刚刚从宗正院后门离开了!” 关押李漱的牢狱里,进来一名近卫朝着负手而立的李邺丞汇报道。 “嗯。” 李邺丞沉声应着,终于舍得将目光投向狱中的李漱。 “大哥,几日未见你消瘦不少。” “李邺丞……” 李漱颤巍巍的扶着铁栅栏站起来,摇摇晃晃也丝毫不肯落下风的平视着李邺丞“我入狱数日你都不曾出现,若非今日元稹找过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躲着我到父皇下诏定罪那一日?” “本王事务繁忙,哪里有空天天来看望一个罪刑加身的囚犯?” 囚犯…… 这两个字如烙印烫在李漱的心头,他眼圈通红,眼神飘渺的凄声叹道“母后死了以后你便如同变了一个人待我疏离冷漠,起初我以为你只是同那些大臣一样明哲保身,对我退避三舍。” 被关在牢狱里的这段时日,他也隐约想通了许多事,心里有诸多猜测却始终不敢确认! 直至方才听见李邺丞与元稹的一番对峙,他才终于彻悟…… “如今想来这才是真正的你啊……从前那个与我手足情深的李邺丞才是伪装!” “你知道的未免太晚了些。”李邺丞没什么表情。 “我想知道为什么?”李漱失望至极“自小我与你一同长大,从未亏待伤害过你,我甚至视你如至亲,可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面对李漱的问话,李邺丞的眼眸暗了又暗。 他抬起手屏退一众近卫,牢狱里一时只余他兄弟二人。 “大哥可还记得,尚书房第一次大考后我便称病连续数日闭门不出吗?” “尚且有印象……”李漱蹙眉回忆着。 “我的确是病了,但这病是被魏皇后几鞭子抽出来的。只因为我比你考的好,得到了皇爷爷的夸赞!”李邺丞面露恨意“我的母妃当时就在门外苦苦哀求,却没换来魏皇后一丝心慈手软!” “从那以后,我年年大考都不能超过你,在所有事上我也都不争不抢让你去拔头筹!最后是你文武双全崭露头角,我却只能默默无闻忍气吞声!” “可我这样步步退让换来了什么?只换来了魏皇后的变本加厉,在我大婚之日生生逼死我的母妃!” 他说到这里微微停顿,压抑住激动的情绪,只余满溢的恨意! “李漱,你坐了四年的太子之位,都是我让给你的!如今,我只是让你把它还回来了而已。” 尾音落下,牢狱内顿时只剩经久的沉默!这些字眼反复回荡在李漱的耳朵里,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难怪……难怪你会恨我与母后如此之深!” 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无力轻叹,得知一切的李漱瞬间失去所有力气瘫坐在地,颓废的仰起头。 “所以一举揭发母后罪行的人是你,坤宁宫里搜出来的毒熏香是你差人放的,连同此次北地赈灾贪墨一事也是你故意栽赃于我。” 事已至此,他早已是心如明镜“你想要的不单单是那个位子,更是我们母子的性命……” “是。” 亲耳听见李邺丞承认,李漱已是心死毫无苟活之意,他双眼黯淡无光“归根结底都是我们母子欠你与蓉岚娘娘的,如今母后已是尸骨无存,我这条残命你想要便拿去吧!只是……” “九弟心思纯良一心只想救我,并无图谋之心,待我死后,但求你能放过他!” 这大概就是他心里唯一记挂的事了吧…… 李漱唇角含着自嘲的笑意,扬起手将瓷碗摔碎,拾起一片锋利的碎瓦抵在自己的脖颈上! 他这一生,曾胸怀天下满腔抱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是以此种方式葬身于这寸方之地…… 实在可悲!可叹! 闭上眼还未动手,忽觉一道猛力击在手腕上,手里的锋利碎片当啷落地! 碎片只浅浅划伤他的皮肤,留下淡淡的红痕。 他睁开眼,怔怔的看向出手阻止他自尽的李邺丞! “你……” “父皇的诏书还没下,你就死在牢狱里算怎么一回事?总归是一死,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李邺丞语调凉薄,背过身去微微长叹一口气! “至于九弟……” “他对你以心相待,以命相护。为了你,甚至不惜与我针锋相对!” “你可知,我有多羡慕你与老四吗?” 幽幽道完,他已然抬步离开。 待牢房的门重新合上,只留下满脸怔愣的李漱与昏暗无光继续做伴! 第55章 二选一你选谁 外面的天空逐渐暗沉。 宫墙内外也纷纷点上了烛火照亮长长的步道。 元稹从宗正院出来之后只去了端王府寻回小邓子和一众侍卫,然后就直接回了承乾宫。毕竟有李邺丞的近卫一直跟着,她的行动未免有些束手束脚。 承乾宫偏殿。 元稹点着蜡烛一阵翻箱倒柜都没能找到一瓶伤药…… 手背上的伤口没有结痂,紫红一片瞧上去实在有些触目惊心! 若是去找静文娘娘她必定又要忧心,还会叫来四哥徒增烦恼,至于兰纳公主那里更是她去不得的。 派小邓子去太医院取药也不太可行,这个时辰冒冒然前去,她受伤的事指不定又要被有心人编排的沸沸扬扬! 她正左右为难,忽见一瓶药膏从天而降就落在她的床榻上! 伸手接住轱辘辘滚动的药瓶,她疑惑的抬起头,看见的就是被掀了几片砖瓦的屋顶。 屋顶上那人弯着一双狐狸眼,冲她摇了摇手里的月牙白酒壶“小殿下,城东飞天酒肆新到的桂花酿,要不要尝一尝?” “这就来。” 她禁不住弯了唇角。 这还是她第一次爬上承乾宫的屋顶,随着秦妄四仰八叉的躺在屋顶上,指尖勾着酒壶把晃过来晃过去~ 就好像能把所有的烦恼和忧愁事暂时抛之脑后! 上一次像现在这样放松自在还是塞外秋狝的时候。 那个时候也是跟秦妄一起躺在草原上看月亮…… 今晚的天空有些雾气腾腾,月亮倒是没瞧见只看见点点星光。 “把手给我。” “为何?” 她反应迟钝了一秒,手腕就已经被秦妄轻轻拉了过去。 她与他的掌心相贴,保持着差一点点就十指相扣的姿势。他低着头,蘸着药膏仔仔细细的为她清理手背的伤口! 他看上去心无旁骛极为专注,可她却是拎着酒壶僵在那里,整个人都略微有些不自然。 全部的感官仿佛都挪到了被他牵着的那只手上,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还有那常年练剑磨出的硬茧! 这个世人眼中的纨绔质子,背地里不知要付出多少倍的努力,才能在这异国他乡站稳脚跟生存至今! 想着想着,她的视线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手臂上移,就落在他偶尔上下滚动的喉结之上…… 她情不自禁的跟着他的节奏咽了一口唾沫。 这男人果然不一般,光是她这么看着一会就觉得有点口干舌燥、脸颊发烫! “小殿下,你口水掉下来了。” “胡说!” 听他这么说,元稹立马抽回手来回蹭着自己的下巴,结果什么都没蹭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他调笑了! 她抬眼瞪他,却见他望过来的眉眼染着淡淡的温柔。 这一刻周围的虫鸣杂音都似乎消失,只有着相互对视的他们二人! 终还是元稹先移开了视线,她仰头灌了一口酒试图平复自己躁动的心情! 可酒还没咽下肚,她又一眼瞧见了不远处宫道上巡逻过来的禁卫! “嘘!别出声!” 她反应飞快且迅猛的按住秦妄的肩膀,一下子就将之扑倒在了屋顶瓦片上! 他赶忙伸手紧紧环在她的腰上生怕她摔下去! 温热的唇却不经意扫过她的额头。 她下意识仰头看他,刚好望见了他镇定自若的俊颜还有那红到滴血的耳朵尖…… 原来声色犬马、时常出入烟花之地的质子殿下,也是会害羞的。 待到巡逻的禁卫离开,她像没事人一样立马撑起身挪到旁侧坐下。 “还好没被发现!不然你堂堂嬴国质子,深夜爬到皇子的屋顶上来算是怎么回事。” 落在有心人耳朵里,只怕会编排她私相授受,为了权势贪图巴结未来的嬴国国君! 他仰头灌了一口酒,再看向她时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似不经意的问道“你同定安王在一起时也会像今日与我这般亲密吗?” “你喝多了吧?胡说什么呢?” 元稹被他问的莫名其妙,而他也闷头未再吭声。 她估摸着他定是喝醉了,便背过身准备离开“太晚了,你快些回孜荥宫吧,我也要歇着了,明日还要起早去刑部一趟!” “李元稹,我没喝多。” 身后忽然传来他正儿八经的声音“你心里可曾有过钟意之人?” “不曾。” “撒谎。” 他低低嘁了一句,嗓音已经染上朦胧醉意。“倘若现在你不是李元稹,非要在我和李邺丞之间选一个的话,你会如何选择?” 初听他前半句话时她心里一惊,再听后半句才松了口气,可又心下纳闷他怎的就跟李邺丞杠上了?句句不离他! “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当是我好奇你们女子的眼光。”他状似无意。 “那你可问错人了。” “不论我是不是李元稹,我都不会选择你们任何一个人。”她平静而坦诚“女人这一辈子又不是只有嫁人一条出路,与其做那笼中困兽跟别的女人抢一个男人,我宁可孑然一身乐得自在!” 帝王之路从来都谈不得情字,在他们的身边可以有很多女人但是永远不会只有一个女人。或利用或真心,在这宫墙之内皆会成为浮云。因为女人,终究比不得江山在帝王心中的份量! 她的回答令他沉默。 待他再抬眼时,元稹已经潇洒飞身下了屋檐。 只听得她的嗓音清朗掺着慵懒笑意“殿下醉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我倒希望我是真的醉了。”他的低声喃喃只有自己听见,抬头将壶中酒水一饮而尽! 视线似不经意瞥向那长廊下始终伫立的一抹阴影,只一眼他又漠然收回视线起身离开。 一阵风吹来。 吹散空气中酣甜的酒气,吹开雾气层层星光黯淡,露出天边淡淡的熹微光芒。 天气已经逐渐转暖,元稹下朝后换了身墨绿色长衫,佩上写着端王二字的腰牌玉佩,领着小邓子就朝宫外去。 刚出承乾宫没几步就撞上同样往外去的李显。 “你这是要去刑部?” “四哥,父皇给的期限只剩不到两日,我要抓紧时间去见见那位宣二姑娘!” “把这个带上。”李显从怀里掏出一枚铜色令牌“今日早朝时我向刑部张侍郎要的!” “有了这个,随意出入刑部牢狱不会有人拦你,但是不能保证你一定可以顺利见到她。毕竟李邺丞和章丘定是早有准备,指不定会将她藏起来!” “四哥你知道诬陷大皇兄贪墨一事是二哥的手笔了?”元稹微微诧异。 “我先前也只是猜测,现在看来没猜错。”李显淡淡道,视线落在她的手背上“你这伤口可好些了?” “啊……没什么大碍!” 元稹心下略微迟疑,四哥刚刚看到她伤口时并无意外之色,好像一早就知道她受伤一事? 第56章 谢二哥不杀之恩 不过这倒也是无关紧要,她便也没放在心上。 “四哥你这又是打算去哪?” 她瞧着李显也换了一身新衣衫,再看他神色倒是轻松自在不似有什么急事。 “还不是你惹下的祸事!” 说起这个,李显略微苦恼的叹了口气“兰纳心情不好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日,母妃命我必须多领她出去走一走。” “她……还在生我的气?”元稹有些心虚无措。 “被自己中意的人推来推去,她心里自然不好过。”李显舒展了眉宽慰道“但你若不拒绝,她日后知道了真相只怕会更生气。兰纳那里就交给我,你放心的办你的事情!” “嗯,等大皇兄的事情一了结,我一定亲自去找兰纳解释清楚。这几日……就麻烦四哥费心!” “简单。”李显应下。 “走吧小邓子。” “好嘞,爷!” 刑部天牢就在宫门外二里,里外均有重兵把守。 元稹凭着李显给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轻松就找到了那位宣二姑娘。 宣二就被关在一间寻常的牢房里,方寸之地只放着一张草席搭的睡榻。 “端王。” 这位宣二姑娘眉清目秀,纵使在这牢狱之中也保持衣衫整洁干净,坐在那里规规矩矩俨然大家闺秀的模样! “宣二姑娘认得我?” “不认得,但是有人告诉过我说你会来找我。” “何人告诉你的?”元稹心下有所猜测,难怪这一路找过来如此轻松! “恕民女无可奉告。”宣二姑娘很是镇定,语调舒缓的继续道“端王殿下若是为北地一事而来,那您可以放宽心了,大皇子殿下既不会被流放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因为民女今晨已经向刑部招供,北地贪墨一案皆是民女教唆蒙骗大皇子,才会致使大皇子犯下此等大错,这一切的主谋皆是民女!” 什么? 元稹万万没想到宣二会将责任罪行统统揽到自己身上! 她不由心下一沉定定的盯着宣二的眼睛“是谁教你这么说的?你可知认下这等罪行的后果是什么吗?” “民女知道,无非一死。” 宣二抬起头,回望着元稹的眼睛轻描淡写道! 这是下了必死的决心! “端王殿下,我知道你与大皇子感情至深,希望你能替我带句话给他。” 话说一半,宣二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哀伤,她闭上眼缓缓道“告诉他,其实我与他的相遇从开始就是有所预谋,这一年多如鱼似水、如胶似漆皆是我虚情假意,诓骗于他!” 撒谎! 这字里行间的悲痛欲绝、不甘不愿怎能叫人听不出来!? “大皇兄他一心一意待你,你可知这话对他来说不亚于在他心上扎了一刀!?”元稹握住铁栏的手微微颤抖“你不如将所有的实情告知于我,我去向父皇求情,至少能保你一命!” 这般真情实感的劝说似乎触动了宣二,但也仅仅是一瞬,她又垂下了眼帘“民女感激端王殿下的好意。” “但是民女自幼得恩主教养才得以活命至今,如今只有民女死了,恩主所为才不会落人把柄,大皇子日后也能安稳保命,北地一案更能给百姓一个交代。” “如此两全其美之事,民女也是死得其所。” 说完这话,宣二姑娘仿佛彻底死了心,她的眼里装的尽是视死如归的漠然! 元稹忽然察觉不妙,可为时已晚。 只见一行血色从宣二的嘴角溢出,滴落在那洁白的衣衫上! “来人!快来人把门打开!” 元稹疯了一般用力拽着踹着铁栏! 不一会,狱卒闻声匆匆赶来将门打开,可待他们冲进去时宣二姑娘已经躺在地上,鲜红的血汩汩冒了出来染红她身下的石板地! 命丹……命丹可以救她! 元稹灵光一现,猛然想到银簪里的秘药! 可当她将药取出之后却无论如何都撬不开宣二的嘴,这药更是喂不进去! “殿下,人已经没了……” “殿下,快起来吧小心这血污脏了你的身!” 狱卒长官立马上前将元稹搀扶起来,随后又朝身边下属吩咐道“传信给上面,就说北地一案的主谋已经畏罪自尽!” “是!” 他们拿来裹尸草席手忙脚乱的将宣二裹了起来放在一边,又麻利的用水将地上的血色冲洗干净! 人命一条,却如此轻贱。 从此这个世界再无宣二,只有案宗上那草草写下的主谋、畏罪、自尽等字眼! 从刑部大门出来,小邓子跟在后面说的话元稹一字没听进去,她只自顾自的向前走去,漫无目的。 案子结了,皇兄的命保住了,可她为何开心不起来了? 天空忽然下起了第一场春雨,百姓纷纷跑开去屋檐下躲雨,只有她一步一步踩在水花里,淋了个透彻! 脚步慢慢停下。 因为不远处的商铺檐下,撑着油纸伞的李邺丞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他穿的是如同往日那般一尘不染的素白长衫,踏着雨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将伞撑在她的头上。 她仰起头看他,睫毛却被雨水打湿朦胧一片,猛然抬起手,一把推开他撑着的伞! 油纸伞落了地,雨也越下越大,溅起的雨水混着泥点迸落在他的衣摆,脏了他的鞋子,带着春寒一点点侵入他的骨髓! “宣二姑娘死了。” “是吗。”他极为平静,似乎早已知晓会是这个结果! “宣二至死都在惦念李漱的安危,顾及恩主的声名权势。”元稹扬着唇角,眼底冰冷至极“臣弟真是好奇那位恩主究竟是何人?竟能让她甘愿以身赴死,就算落得与所爱之人天人永别的下场也在所不惜!” “让她甘愿赴死的不是恩主,是她对李漱的爱意。”他眸光淡然的盯着她,任由冰冷的雨水从眼角滑落“如今她死了却能换来李漱性命无忧,这不也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我想要的……” 元稹低低笑着无奈的重复着那四个字! 良久,她收敛起笑容,苍白着脸色,耷拉着眼梢毕恭毕敬的朝李邺丞道“如此说来,臣弟还要代大皇兄先行谢过二哥不杀之恩了!” “元稹,你可是又在恼我?”他轻叹道。 “臣弟怎敢?” 元稹直起身“二哥,臣弟忽感身体不适,先行一步。” 说完她就将视线毫不留情的从他身上移开,阔步与他擦肩而过! 身后早就看傻了眼的小邓子立马垂下头,心惊胆战的追了上去。 只留下李邺丞一个人静静的站在瓢泼大雨里!惹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这绵绵春雨断断续续下了几日,元稹便高烧不起卧榻了几日。 这几日她也没去早朝,每天昏昏沉沉的就倚在窗子边看着从屋檐上滴落的雨水,偶尔听小邓子和李显回来讲讲这几日宫里宫外发生的趣事秘闻! “爷!爷不好了!” 今日一直到午时小邓子才急匆匆回了来,一进屋就神色急迫,满脸是汗! “可是有大皇兄的消息了?”元稹蹭的一下坐起来! 第57章 大不了绑了她 “四皇子被要务缠身,只得先行叫奴才来传话,他说大皇子今个早朝时自请废去了皇子身份贬为庶人,还……还要去距离都城数百里开外的乡野枯寺剃度出家,遁入佛门,永生不再回朝!” “这事父皇允了!?” 元稹心下惊震,急忙抓过披风就要下地出门。 小邓子见状立马拎来靴子边帮她穿上边说“皇上盛怒之下直接就允了!当时就叫大皇子立刻收拾行囊出宫,不许任何人前去相送!” “爷,你说这大皇子何必如此想不开作践自己?贪墨一事主谋已经认罪,他顶多被扣个从犯的帽子。皇上本也没想重罚他,可谁想他却当着百官的面来了这么一出……” 小邓子絮絮叨叨的话还没讲完,元稹已经脚步飞快的迈了出去,直奔宫门! 许是皇上下令不许相送的缘故,宫门前几米开外就已经被重兵把守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四下打量了一下,干脆调转步子冲上了宫墙! “哎端王殿下等等!” “殿下!圣上有令不许任何人来送大皇子!” 负责把守宫墙的几名禁卫急的跟了上来,嘴里不停的说着却是半点不敢动手拦她! “如何叫送?我只是站在宫墙上看一看都不行吗?” “这……” “那不如你们现在派人去通禀父皇告我一状,将我绑回去关起来如何!” “属下不敢!” 一众禁卫急得冒汗立马单膝跪地不敢再发一言! 元稹也不再与之多言,扭头趴在宫墙边向下张望,刚好看到大皇兄从宫门内踱步而出的身影! 李漱看起来比前些日子还要消瘦,瘦的露出脸侧的颧骨,面容沧桑尽显疲态,一身浅灰色素衫仿佛只搭在一副骨架上软塌塌的垂着! 他没走出几步忽然站定,回过头用那双如深潭般死寂的眼睛眼回望着这片他生长的宫城…… “皇兄!” 这一声呼唤终于让他的神情微微松动,待他仰起头看见城墙上的元稹时,竟还露出了一个极淡的微笑! 这一笑却叫她彻底红了眼圈,一滴晶莹的泪珠落下沾湿了衣襟! “皇兄,宣二姑娘临走前有话让我转达给你!” “宣二……” 听到这个称呼,李漱身子明显一僵! “宣二姑娘说……你与她的的相遇皆是她的有所预谋,也是她听命于人,不得已才会害你至此!” 听着这话李漱的眸光一再黯淡,可是紧接着元稹道出的话却让他的眼中闪烁了泪光…… “但是!她与你在一起那一年多的相知相惜是真,情深意重亦是真!” “若能再重来一次,她还想在那日遇见你,且只以宣二的身份心仪于你!” 李漱擦去眼里的泪花又笑了,那笑容中掺杂着咸湿的味道。这一次他果决的背过身去,拎着包袱大步离去,一步未停从未回头再看一眼! 他这一生,已无甚牵挂。 被至亲手足负,被钟意爱人负,被父皇疑心,被世人唾骂!惟愿余生寻一净土静思忏悔,永再不踏足这伤心断肠地…… 身后高高伫立的宫墙之内,坐在案几前的嘉源帝忽而心口一疼,手里的笔和奏折啪嗒一声掉落在桌上。 “皇上?” 苗维德立马上前,搀扶住嘉源帝的手臂“您歇一歇吧,下了早朝之后您已经在这坐了快两个时辰了!” “老了,不中用了。” 嘉源帝自嘲的叹了口气,在苗维德的搀扶下走到窗边望着那高墙之外的天空,幽幽道“李漱已经出城了?” “是啊皇上,人都已经走一个时辰了,要不要……老奴叫人把他追回来?”苗维德试探的问着! “追什么追?就由着他去吧!或许这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嘉源帝苍老脸上略微疲惫欲言又止,良久他才感慨且哀伤的叹着“这宫里到什么时候都是留不住人的……” “皇上莫要过于哀恸,保重龙体!”苗维德赶忙提醒。 嘉源帝点了点头,背过身端起茶水似是无意的问道“那几个弟兄,当真没有一个去送送他的?” “有的。” 苗维德立马上前在其耳边低声说道“端王殿下去了,他不顾禁卫阻拦冲上了宫墙,还发火说大不了就给他绑回去关起来!” “哦?” 嘉源帝竟听的忍俊不禁,一扫方才的阴霾,微微摇了摇头“老九上来这股冲劲还真像朕年轻的时候!” 闻言,苗维德眉心一跳,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嘉源帝,却见嘉源帝并未再说其他,只是重新坐回桌案前拿起奏折。 乾清宫里一时只闻得落笔时的唰唰声。 楠木椅上的天子如迟暮老人,儿女都已渐行渐远,只有他孤独的守着这片江山社稷……! 随着李漱这一走,曾经对他还抱有期盼的大臣是彻底死了心。太子之位虽悬,但圣心难测,更没有大臣敢在这个节骨眼提及立储一事触龙逆鳞! 一连数日这朝堂之上可谓是风平浪静!可元稹这后院起的火还在熊熊燃烧,越燃越旺! “李-元-稹!” “静文娘娘?” “现在太子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你怎么还没去找兰纳公主和好?”静文娘娘风风火火而来,手里还掐着没处理完的账目,真是为她们操碎了心。 “我本打算明日去……” 元稹话没说完,手里就被塞进一盒赤金色的首饰盒。 “你先前差人在金银坊打造的那套首饰已经打好,我替你取回来了,择日不如撞日,今个你就给兰纳送去,你们俩再好好聊聊。” 静文娘娘大手一挥“去!小邓子,跟着你主子现在就去邕婳宫!” “好嘞……娘娘。” 一刻钟后,元稹和小邓子来到邕婳宫门前却迟迟没进去。 元稹低头抚摸一下手里的盒子,微微踌躇“这副首饰是我补给兰纳的及笄礼物,你说她会喜欢吗?” “不管爷送什么,公主都会喜欢的吧?” 小邓子想了想又道“爷若是对公主无心,不如此次就都说清楚。公主开朗活泼心境澄明,就算做不成爱侣做知己挚友也是好的!” “你说的对,是该与她说清楚。” 再这样拖延躲避下去,只怕她会真的失去兰纳! 可她刚刚迈上台阶,面前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名宫女。 “端王殿下?” 宫女没想到能在这碰见端王,些微诧异过后赶忙行礼“端王是来找公主殿下的吗?” “兰纳在吗?” “公主不在殿里。”宫女恭恭敬敬躬身“今日正好是上巳节,公主起早就出宫去逛民间集市了!” “她同谁一起去的?” “公主……公主带彩云一起去的。”宫女回答的略微有点心虚。 “彩云是谁?” “公主的贴身侍女……” “简直胡闹!” 元稹心头登时窜起焦急的怒火“她堂堂一个蒙古公主,出宫竟然连侍卫都不带,只带一个婢女!上巳节人多眼杂,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谁能担待的起!?” “王爷饶命!公主她是乔装出去的,应该……应该不会有事……”宫女立马跪地带着哭音微微颤抖! “她最好是能安然无恙!” 元稹气急扔下这句话便大步朝宫门而去,小邓子赶忙捧着首饰盒追上! 待快到宫门时,元稹将端王府令牌扔给小邓子“你去借调一批侍卫,立刻随我出宫去寻兰纳!” “好嘞爷!” 小邓子腿还没迈出去,就又被元稹叫了住“等等!先不用去了。” 她方才思量了一下,若是公然去禁卫借调人手,事情定会传到皇上耳朵里,而兰纳这般胡来也必然会惹皇上不满…… 可又要去哪里借人,才能不被皇上知道呢…… 她正绞尽脑汁,就见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出现在宫门前! 当先那人昂首阔步,穿着一身格外吸睛的赤红长衫。身姿挺拔,姿容绝绝!这人正是质子殿下秦妄! 第58章 拿捏他 秦妄的出现惹的往来的宫女频频侧目,甚至连他的一颦一笑都令她们看的满面羞红! 紧随秦妄身后的是侍卫长刘焉,以及十来号贴身侍卫! 这……不正是现成的人手吗! 元稹眼眸一转计上心头,三步并作两步站到秦妄面前! “真巧啊!一早就在这碰见质子殿下,你也是要出宫去凑上巳节的热闹吗?” “端王是想蹭本殿下的马车?”秦妄扬起唇角,狐狸眼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笑话! 她堂堂一个圣上亲封的王爷,怎会连辆马车都调不来? “上巳节热闹非凡,我只是觉着一个人逛无甚意思,所以想着不如一起?” 她笑容明媚,眼巴巴的就是要上他的马车! “可以是可以。”秦妄倒是还拿上了,一手摇着扇子玩味的道“不过本殿下佳人有约,王爷不介意就好!” “哦?原来殿下有约了?那便算了,我也不好扰了你与佳人的兴致!” 元稹装作一脸恍然惊讶,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要走。 下一秒,就如她所预料的被秦妄一把拉住了手臂! 她慢悠悠的回过头,对上秦妄讳莫如深的眸。 “本殿下约的人你也认得,你还是同我一路吧。” “那我就先谢过殿下了!” 她立刻笑眼弯弯,一点也不客气的踩上马车,进去的刹那能清楚的听见秦妄低缓的声音幽幽道“李元稹,你是懂得如何拿捏本殿下的!” 她眉心一跳未作回应,掀开车帘就坐了进去。 随后上来的秦妄坐于主位,探究的目光片刻不离她。 “这马车这么宽敞,侍卫长呢?不进来一起坐吗?” 元稹捏起一个蜜饯扔进嘴里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 听她提起刘焉,他立马拧了眉有些不悦。以至于她都没来的及说第二句,他就已经阖上双眼,一副拒绝搭理她的模样! 求人办事可真难! 元稹只得闭了嘴,把手里的蜜饯丢了回去,转头掀开车窗帘子向外张望。 从宫门出来这条长街是上巳节最热闹的地方,既有祭祀祈福的游行,又有男男女女携手同行,路过水流涓涓处,还能看见赤膊的小孩子在水里沐浴祓禊! 兰纳若是出来游玩应该就在这附近,可她看来看去都没瞧见她半个人影。 “你在找人?” 秦妄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而且还观察了她好一会。 “是。”元稹浅浅应了一声,然后直截了当道“其实我是想问你借些人手,帮我找一下兰纳公主。她应该是乔装改扮出来的,身边只有一个丫鬟!” “你先前问起刘焉就是为了此事?”秦妄的眉头微微舒展。 “不然呢?” 元稹耸了耸肩。 得到这个回答的秦妄似乎心情也好转几分,他转头掀开帘子唤来刘焉吩咐几句,刘焉便领命点了几名侍卫前去寻人。 “多谢质子殿下,那我就不耽误你继续游玩,叫车夫在前面道口停下就可以!”元稹微微放宽了心。 “本殿下的马车上来容易,想下去可不容易!” 他单手托腮,好看的眉眼就瞧着她,语气中带着不送拒绝的意味! “安心坐下,陪我待会。” 分明是简单的字眼,却莫名让马车里的气氛有些暧昧不清! 她刚想拒绝,忽然注意到他脸上那淡淡的疲惫,全然无了之前在宫门内的神采飞扬! “你可有哪里不适?” “无妨,只是有些乏累。”他边说边用细长的指骨轻轻按了按发痛的额角。 “都已经这么疲惫了,还大张旗鼓的出来游玩,真是不负你贪玩享乐的名号。”这话说完,元稹才蓦然醒悟,略微迟疑“这莫不是你故意想让有心人看去的?” 如今嬴国新帝即位,秦妄归国在即,无论是嬴国还是澧朝,更希望回去的是个只知道花天酒地、贪图享乐的未来储君! 如此特殊的时期,秦妄定然也是不敢有所纰漏! 他不置可否,她便知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眼下也没有别人,你暂且休憩一会吧。” 元稹好心提醒一句后便偏头看向窗外风景,可看着看着,余光就瞥见秦妄竟然坐了过来,然后又兀自躺了下,脑袋就枕在她的双膝上! “你干什么??” “就如你所言,这里又没有别人,让我枕一会也没什么大碍。” “秦妄……” “我已经好几日没睡安稳,现在终于有点困意,让我睡一会,就一小会。” 他嗓音喑哑而又低沉,到了尾音只剩困倦的喃喃…… 没一会便听得他微微的酣声。 她也只能无奈叹息任由他枕着,无处安放的视线定格在他的脸上,描绘过他的眉峰,扫过他长长的睫毛,滑过那高挺的鼻梁,最终落在他那张总说着似真似假话的淡粉薄唇! 心又莫名漏跳一拍! 她赶忙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心猿意马的坐了一路,待感觉到马车缓缓停下,她顺着车窗看去可以望见门楣上高悬的曲艺坊三个大字。 她早猜到他口中的佳人有约会是黛青姑娘。 “秦妄?醒醒?” 她小声唤了几遍,奈何他睡的正酣竟是半分没有醒转的意思。 “爷,到曲艺坊了,我们也要进去吗?” 始终坐于车前的小邓子忽然掀开车帘,一眼瞧见秦妄枕在元稹腿上的画面,登时就傻怔在那里,手臂还擎着帘子忘记放下! “嘘!” 元稹赶忙朝他嘘了一声,然后一脸镇定坦然的道“把车帘放下,质子殿下睡着了,等会他醒了我们再离开。” “啊……好、好嘞爷!” 小邓子惊的都磕巴了,立马慌慌张张的放下车帘。 “想什么呢?” 一名侍卫买了新出笼的包子分给小邓子,见他心不在焉便随口问了一句。 小邓子接过包子,若有所思“我一直很好奇,依质子殿下喜爱玩乐的性子应该有许多志同道合之人,可为何每每他都是独来独往,除了我家爷外,身边甚少见有人作陪?” “殿下曾经也有过几位友人。” 侍卫咬着包子道“不过皆是听命于人接近殿下,没少坑害他,殿下至此失望至极,便少与人交心!” “竟是这样?那质子殿下可真是可怜!”小邓子不由感慨。 “嗐!这算得什么可怜?”另一名疤脸侍卫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殿下少时在这宫里为质的日子那才叫可怜!” “我也是被调到孜荥宫之前听宫里老人说的,说质子殿下幼时吃不饱穿不暖,被太监们逼着学狗叫吃泔水!而且殿下自小长的就好看,总有那胆大包天的宫女妄图染指……” “住口!” 又一带刀侍卫低声呵止“老疤,管好你的嘴,侍卫长若是在这听见你又胡说八道,非得把腚给你抽开花!” “额……啊哈哈哈我刚才说的都是宫中谣言,不可信不可信!” 老疤立马闭了嘴,其余侍卫也作群鸟散不敢再发一言! 然而这惊人之语已经统统被坐于马车里的元稹听去了七七八八…… 第59章 秦妄的过去 元稹垂下眼睑再看腿上酣睡之人,恍惚间仿佛透过时间的缝隙看见了曾经的秦妄…… 本该无忧无虑的孩童年纪,他却被关在深宫之中不见天日,日日忍受太监凌辱、宫女调笑戏弄! 年少时遇见的朋友原以为是他孤独生命里的一束光,可未曾想却是将他拉进更深地域的魔爪,欺骗他坑害他,让他封锁自己的内心不敢再与人深交! 也正是这些造就了如今这个世人眼中酒池肉林,贪玩享乐的放荡公子。他也不得不日日在众人面前强颜欢笑,夜夜周旋于阴谋诡计之间! 她微微回神,脸上不自觉流露淡淡的温柔,手指轻柔的拂去他额头上一缕不乖巧的发丝。 却见他睫毛轻颤然后竟是缓缓张开了眼,而那双眼里不见得丝毫困顿,只余澄澈清明! “那天晚上下着小雪,我用一条腰带勒在那宫女的脖子上,她挣扎喊叫我就拿起刀刺穿她的喉咙,等她彻底咽了气,就被我扔进冷宫门前的那口枯井里。” 他的嗓音喑哑而慵懒,语气寻常且平静的道。 自那以后,扔进枯井里的尸骨也越来越多…… 随着他话音落下马车内陷入一片安静之中。 她迟迟没吭声。 他看着她的眼却渐渐透着一抹自嘲与隐隐不安。 知道他这些不堪回首的经历之后,她又会如何看他? 是同大多数人一样说他可怜可悲假惺惺的同情他?还是会觉得他危险可怕从而嘲讽他远离他? “幸好……” “你还活着。” 她幽幽叹着的这六个字如一道微弱燃着的火苗窜进他的胸口,然后在那里肆意燃烧疯长温暖他整具身体! 幸好,他没有死在那阴暗潮湿的过去。 纵使苟延残喘,委曲求全,他总归等到了他短暂生命里唯一的光芒! 他的眼中就如暗夜升腾起的星光,闪烁而专注的凝视着她。 “殿下既然醒了就起来吧,我们在这逗留的时间也不短,也不知道侍卫长有没有寻到兰纳。” 她避开他的视线,佯装在看马车窗外来往的行人。 忽见阵阵风起卷着飘零落叶盘旋,轻轻撩动车帘的一角。 而一道灼灼凌厉的目光就从熙攘人群中直望过来! 察觉到那道视线的元稹立刻转头看去。 只见视线的主人一身白衣胜雪清雅出尘,一双勾人的丹凤眼中正翻涌着阴沉情绪! “定安王真是会挑时候扫兴!” 秦妄显然也看见了,他嗓音低沉略带不悦,慢条斯理的起身整理一下衣衫,随即掀起车帘便走下马车。 元稹稍稍多坐了一会便也下了去,只是被秦妄枕的腿麻,下车的事时候险些没站稳,好在秦妄及时伸出手臂扶住了她。 “这两位公子长的好生俊俏!” “也不知是这都城里哪家的公子少爷,平日里怎的没见过?” 路过的人都禁不住夸上一夸,走出老远还恋恋不舍的回头张望! 李邺丞沉着步子也走了过来,目光森冷的从元稹的膝盖一点点移到秦妄搀扶她的手上!他的确不知,元稹何时同质子亲密至此!? 随行的赤楠能清楚的感受到王爷情绪的微妙变化,心里一时酸楚,连指甲都嵌进了掌心的肉里! “姐姐!该向二位殿下见礼啦!” 侧妃魏有容察觉到赤楠的异样,贤淑的笑着提醒道。 赤楠这时也才回过神,重新端正了神色“妾身见过质子殿下,端王!” “二位嫂嫂不必多礼。” 元稹虽是和李邺丞因大哥一事闹得水火不容,但面上仍装的温文有礼,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真是好巧,能在这碰见二位殿下~” “宫里宫外传的沸沸扬扬,都言端王有一意中人沦落风尘,莫不是人就在这曲艺坊里吧?” 魏有容仗着国公府的权势倒是什么话都敢说。 “不如就请端王将之唤来,让妾身等掌掌眼,看究竟是怎样一个妙人,竟能入得了端王的心?” 元稹可还没忘记之前在定安王府被这两位王妃陷害一事,她们视她如敌,又怎会好心替她掌眼? “黛青她毕竟是女儿家,脸皮薄,待日后臣弟寻个很好的场合再为二位嫂嫂引见。”她直接拒绝道“现下就不耽误二哥与二位嫂嫂继续逛街游玩了!” “端王殿下说笑了不是?能天天进出风尘之地的女子脸皮能有多薄?不想让我们见不如直说,何必拿这等理由搪塞?”赤楠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就是!” 魏有容掩唇揶揄道“区区一介舞姬怎就好大的架子,王妃要见都不准,平日里还不是随便抛头露面想见就见的?哎~要我看,这风尘女子啊,终究还是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端王殿下也莫要用心,只把她当个消遣罢了~若是日后入了王府,还不得贻笑大方啊?” “要说能嫁进端王府的怎么着也得是名门望族。”当着李邺丞的面,赤楠也不好太过放肆,话音一转又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 “我家中有个妹妹正待字闺中,端王若是愿意大可让王爷向圣上求了这门亲事!如此我们也算是亲上加亲!” “我的婚事就不劳烦二位嫂嫂操心了!” 元稹漠然打断她二人的喋喋不休,冷言道“一个人的出身无法选择,但并不意味着她就要低人一等。我娘昔日也出身于风尘,后遇父皇垂怜才亲封为妃。父皇当初既能力排众议将我娘接入宫中,那么日后我也可以风风光光迎黛青入府!” “届时再有人胆敢说她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便是以下犯上,漠视王权!” 她点到为止,赤楠二人登时如鲠在喉!她既搬出了嘉源帝作先例,她们再言就是犯上! “元稹,慎言!” 李邺丞心思沉沉,他向来不喜女子口舌争锋,今日未对赤楠二人阻拦,也是想借她们的嘴探一探元稹的口风。 可谁想元稹对那黛青竟是用情如此至深,大庭广众之下就说出要迎之入府这番惊人言辞! “李元稹!你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你要娶谁!?” 一道微扬的声调忽然从曲艺坊里传出! 元稹随众人一般疑惑的转头看去,只见来人是一青冠白衣的玉面小生,小生容貌俏丽不过面上已是横眉竖眼、怒发冲冠…… 第60章 劫囚 “兰纳!?” 元稹一打眼就认出这小生居然是兰纳公主。 难怪全城搜捕都找不到她的踪影,任谁能想到她竟会孤身跑到曲艺坊这种尽是男人玩乐的地方! “咦?这不是兰纳公主吗?” 魏有容也认了出来,一脸诧异的打量一番“怎的穿成这副模样?” “蒙古公主?” “这就是蒙古公主?大家快来看!公主居然穿着男人的衣服逛烟花巷柳!” 周围有路过的好信之人呼朋唤友,仿佛看见什么奇石珍宝,再不仔细瞧瞧就会长腿跑了一般。 一时之间围观而来的人越来越多,秦妄的侍卫只能抽刀护佑其左右! “这里人太多,先随我上马车!” 元稹一个箭步冲上前按下兰纳的手腕,正打算将之送上马车,谁想她突然一个侧身躲了开! “我不要你管!” “你都要娶别人了,还顾及我的安危做什么?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兰纳紧抿着唇,脸上写满了固执! “兰纳!我今日是特意出来寻你的,你先别胡思乱想!来,我们先回宫再好好聊可不可以?” 元稹试图先稳住她的情绪。 街上这么多百姓,暂且不说会不会有鱼龙混杂之人起歹心,单是兰纳情绪激动口不择言被众人听去,都会惹得谣言四起脏了兰纳的名声! “特意来寻我……” 兰纳目光中多了一丝希冀但很快又隐去,她低下头藏起泛泪的眼睛,低声骂道“骗子!都是大骗子!” 过了一会她又抬起头,眼眶红红极为委屈“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我就是想来看一看你心悦的女子,我想知道我比她差在哪里?居然让你宁可娶这烟花巷柳的女子,也不肯要我这清清白白的一国公主!” “兰纳,心悦于谁这件事从来都与身份无关。” 元稹柔和了眉眼“你不比任何人差,我与你相处十分舒适自在,在我心里你如四哥和静文娘娘一样至关重要,是我不可多得的家人和朋友!” “可我明明对你满心爱慕!你叫我如何能坦然的与你做回朋友!?” 豆大的泪珠倏然从兰纳脸上滚落。 如此大胆直接的告白引来四下众人的惊讶目光! 众人的指指点点一时间让兰纳自觉羞愧难当! 她攥紧衣摆,慌忙转身一头就朝着人海里扎了进去。 元稹本是打算追过去的,奈何她刚迈出一步,两只手臂就被李邺丞和秦妄一左一右各抓了个正着! “现在人多眼杂怕有人趁乱行凶,你老实呆在这里!” “小殿下莫急,我叫刘焉去寻她。” 他二人对视一眼正如电光火石暗自较劲,突听一阵奔腾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不远处的人群惊的四下躲窜,可还是有几处摊位被马蹄踩踏掀翻! “拦住这帮匪徒!他们劫了宗正院的囚犯!” 待快到近处时才听得那负伤禁卫嘶哑的喊声! 李邺丞和秦妄同时收回目光,前者手指落在唇边吹响哨声唤来附近护卫安全的近卫,后者则是毫不避嫌的揽过元稹的腰向后退去,刘焉手下的侍卫挡在他们身前作防御之势! 而元稹片刻不敢放松一直盯紧人群中的兰纳! 此时,宗正院派出的禁卫与王府近卫已呈合围之势,试图瓮中捉鳖叫那帮匪徒插翅难飞! 黑衣匪徒为首之人显然看出他们的意图,竟极为镇定的打出一个手势,其手下登时散开企图寻找突破点! 分散开禁卫的兵力,便达到了那匪徒首领的了目的! 只见他猛力一夹马腹,马驹嘶鸣一声便抓了狂,不顾一切的驮着他向前狂奔! 守在前方的禁卫根本拦不住,连人带刀的就被撞飞在地! 其余匪徒也纷纷驾马朝这突破口奔袭,却被紧急调来的守城兵士拦了住! 匪徒目露凶光,经过百姓人群身边时,他们突然弯腰拽了几人扔到马背上!手里的短刀就逼在人质的脖颈上! “放我们走!不然就让他们给我们陪葬!” 让元稹最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兰纳就是人质之一!她此时被匪徒捏着脖子,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 “我父亲是当朝国公!你们敢动我,不要命了!?”魏有容也被匪徒抓了去,转头又朝李邺丞满脸惊恐的喊着“王爷!王爷救救我!王爷!” 李邺丞就站在包围圈外围,他没看魏有容一眼,只是沉着冷静的看向那名匪徒“我可以放你们走,但是这些百姓必须给本王留下!” “自然!”匪徒昂首。 上巳节上街游玩的百姓太多,匪徒若是被逼急了只怕会做出冲动举动!而眼下匪徒想劫的人已经到手,目的达到更没有必要杀掉人质,所以暂时放其离开,才是减少不必要伤亡的最好办法! “放他们走!” 思量尚妥,李邺丞当机下令毫不拖泥带水! 一众禁卫听令立刻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宽敞大道! “驾!” 几名匪徒策马向前,出了包围圈之后果然信守诺言将人质从马上扔了下去!魏有容直接脸着地,滚了一圈沾了满身泥巴才停下! 元稹快步上前,视线一一从那几名哀嚎的百姓脸上看过去。 没有,没有兰纳! 她猛然抬头望向那策马而去的匪徒,果然就见其中一名匪徒马上还挟着白衫一人! 不等众人反应,元稹已然从旁侧禁卫腰间抽出长剑,利落割断连在马车上的麻绳,然后牵起缰绳翻身上马,一套动作简直行云流水! “端王殿下!?” “李元稹!” 不顾及众人惊诧的低呼声,她已经策马疾驰而去! 衣衫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面前的平坦长路也逐渐变成尘土飞扬的乡间沙石路,四面出现越来越多翠绿茂密的树木丛林! 常年拉车的老马定然跑不过年轻健壮的战马,元稹也只能根据地上马匹的脚印判断匪徒离开的方向,然后继续一路穷追不舍! 她尚且不知这些人独独带走兰纳的目的,但是为了兰纳的安全起见,她只能孤身前来先行记录下匪徒的行踪,为援兵做下记号! 就在她再次下马研究脚印时,却发现草丛后面有一匪徒孤身骑马前行。 再定睛一看,匪徒身前还圈着一人,那人昏昏沉沉似无意识,可不正是兰纳公主!? 眼看匪徒就要驮着兰纳往密林深处而去,元稹四下环顾确认再无他人后,微微用力攥紧手中长剑…… 林中乍起一阵疾风! 锋利的剑光夹着劲力直冲黑衣人背后刺去! 黑衣人反应灵敏的下腰一闪,致命一击被他躲了过去,但是利刃却划伤了他的耳唇,黑色遮面的面巾也倏然掉落! 他滚落马下,刚一站定就抽出匕首直袭元稹的颈部! 元稹下意识抬臂格挡,同时反手持剑眼看就要将对方抹脖! 可当视线对上黑衣人的正脸时,她瞳孔骤然一缩! “怎会是你!?” 她低呼一声,立马调转手里的剑刃堪堪擦过男人脖颈只划出一道极浅的伤口! 而黑衣人看清来人是李元稹时显然也是震惊不小,连握着匕首的手都微微松力,可下一秒却又极为坚定的突然攥紧,掌心一转直接用刀背重击在元稹后脖领! 她错愕之下只觉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第61章 祭天仪式 匪徒在皇城根下劫了宗正院已是令龙威震怒,而蒙古公主被绑且端王殿下行踪不明一事,更是让嘉源帝怒极攻心引发旧疾当场吐血! 宫城内外当天夜里全部戒严,包括城外绵延数十里也皆被官兵封锁!附近的几座山野田间更是连夜被翻了个底朝天! “报!城东十里暂未发现匪徒踪迹!” “城郊二十里也未发现匪徒!” “东西两座山已经搜索完毕并未发现匪徒!而南边几座荒山杂草丛生还有猛兽出没,夜间搜索困难极大,弟兄们只能等天亮一些再进山!” 此时已是深夜,定安王府内仍旧灯火通明却寂静的可怕,只偶尔听得官兵那一个接一个令人失望的汇报声! 李邺丞面色疲惫扶额危坐,赤楠贴心的端了茶水递到他的面前“王爷,实在累了就回屋歇着吧,这里交给臣妾盯着!” “无碍。” 他淡淡的接过茶水抿了一口然后看向堂下。 赤楠立即心领神会重新端了一杯茶水,亲自递到坐于堂下客席的秦妄的面前。 “质子殿下,你也乏了,不如先回宫歇着?等有了歹人的消息王爷再遣人知会您如何?” “多谢王妃好意。” 秦妄一身红衣似火,坐姿不端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不过端王是同本殿下一道出来的,本殿下就得将她安然无恙的带回去,断没有二人出行一人归的道理!” “质子殿下同端王还真是关系甚笃情同手足。”赤楠微微欠身“既然如此妾身便也不劝了,府里有厢房,殿下等会实在疲了可以小睡一会!” “多谢王妃。” 秦妄淡淡回应。 院内忽然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伴着李显那低沉急切的询问“究竟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大活人怎可能说失踪就失踪?” “四弟莫急,现在全城上下都已经在派人寻了!”赤楠立马迎上去安抚道。 李显神色匆匆根本没搭理赤楠,而是攒着又急切又愤怒的情绪全都奔着李邺丞去了! “二哥向来不是以铁腕着称?怎的还能让匪徒从面前一个不剩的都跑了?” “四弟可是在怀疑本王与匪徒有勾结?”李邺丞眼中冷光乍显“此事连累元稹下落不明,本王同你们一样忧心,可忧心归忧心,本王倒没像四弟你慌不择路,一上来就给人扣顶谋逆的帽子!” “你究竟有无谋逆之心,你自己心里清清楚楚!”李显冷哼一声直接挑明“大哥贪墨一事虽结,但真相总有大白的那一日,到时与此事有关之人都甭想独善其身!” “李显!” 李邺丞本就因元稹失踪而急火攻心,眼下又被李显如此挑衅,一时气急,怒火中烧,拍案而起“你休要在我这里发癫!!” 茶杯被掀翻在地碎成数片! 清脆的碎裂声也终于让正殿内几人稍微冷静下来。 赤楠王妃见状立马退到殿后,有些心惊胆战的望着殿内对峙的三人! 她一直都很羡慕李元稹,既能得到李邺丞和李显这般超乎寻常的宠爱,又能与质子殿下情义深重被其另眼相待。如今出了事下落不明,三个天之骄子还在为他忧心争吵…… “娘……” “欢儿,你怎么还没睡?” 赤楠王妃回过神看见睡眼惺忪的李承欢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娘,你说那个端王还能活着回来吗?” “欢儿希望他回来吗?” “我才不希望,他最好永远不回来,这样娘就不会难过了!”李承欢撅着嘴巴小声道。 “好欢儿。” 赤楠蹲下身,一脸温柔的将李承欢拥入怀里。 远远望着夜空中的月朗星稀,她的心里也忽然浮现一个可怕的想法! 月神娘娘,求你帮帮信女,让李元稹永远不要再回来,让王爷的心里只有我们母子…… 一阵温凉的夜风拂过,让乌云遮掩住皎洁的月光。 淅沥沥的小雨连着下了半宿,一直到天蒙蒙亮时才停。 元稹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她撑着身子勉强坐起,只觉后脖领上的击打伤还在隐隐作痛! 眼神略微迷惘的环视自己如今所处的环境,却是一处不大的农家小屋,这里可谓是家徒四壁,除去她身下这古朴的床榻外还有两把结了蜘蛛网的木椅摆在那。 直到双脚踩在地上,她才感受到脚踝上束缚的重量,低头一瞧竟是被人上了铁链! 推门而出,只见这小院四面环绕着成片竹林。 往竹林里看去一眼都望不到头,她也无法确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也难怪这里一个看守她的人都没有,院里院外更是无一处上锁。就凭她自己,脚上还带着累赘根本无法离开! 这累赘又沉又吵的很,她在边上的竹林捡了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块,正要动手砸在铁锁上,忽听身后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少年音! “哥哥,你醒啦?” “你是何人?” 元稹警惕的转过身,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着那块石块。 那声音的主人是一名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年。 少年一身朴素的猎人装扮,头发是少见的狼尾。 他容仪俊爽,唇红齿白,笑眼弯弯染着阳光的明朗,手里还端着两碗饭菜正看着她! “哥哥,过来吃点东西吧?”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跟那些匪徒是一伙的吗?”元稹镇定的回望着他“如果是的话,叫燕良来见我!” 没错,燕良。 那日在树林里将她打晕的匪徒就是燕良。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猜到燕良会与这些匪徒扯上关系。也正是因为一时震惊难抑,才会让燕良钻了空子将她打晕带到这里! “燕良啊……” “他现在应该在祭天仪式上吧?”少年将手中饭菜放在桌上,歪头看着她“小哥哥想去看看吗?” “想。” 纵使眼前少年古怪的很,但现在那个什么祭天仪式很有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 “那你放下手里的石头,我这就带你去好不好?” 少年狡黠的笑容更甚,从怀中抽出一张黑色的方巾,倾身过来就蒙在元稹的眼睛上! 第62章 她的身份 眼前陷入隐约的黑暗,她被他牵着手臂走了很长一段路程。 当方巾被扯掉,刺眼的光线令她不适应的眯缝起眼,好一会才看清面前居然是一处山谷凹地! 而山谷中间有一个十字祭台,祭台上已经躺上了一个人,那人手脚都被麻绳捆着动弹不得,下方堆满了柴火,十来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手中高举火把将祭台团团围住! “烧死她!烧死她!” “烧!烧!烧!” 男人们粗哑的声音低沉浑厚。 元稹一步步走近他们,才一点一点看清祭台上的人竟然是……兰纳公主!? 兰纳已经被人换上了一套纯白的蒙古裙装。 她赤着双足一动不动的躺着,任由麻绳将手腕和脚腕勒出鲜艳的红色!微卷的发丝披散,脸色苍白,那双往日灵动的双眼此时只余等待死亡降临的无助与绝望! “住手!!” 元稹心中惊颤,奋力甩开少年禁锢的手!可脚腕上的铁链阻碍了她的行动,她只能踉踉跄跄、连滚带爬的推开众人冲上祭台! 祭台上的兰纳压根没想到自己此生还能再见到李元稹。 而元稹此时已是一身狼狈不堪,就跪在兰纳的旁边轻轻用手臂环住她的肩膀! 霎时间,兰纳泪如雨下。 “元稹你是为了救我才被他们抓来的吗?你怎么这么傻?你明明不喜欢我,又何必要为我做到如此地步……不值得,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我说过,你跟四哥他们一样如同我的家人,家人遇到危险我岂能不管?” 元稹轻柔的为她擦干眼角的泪花。 周围的男人看见元稹也上了祭台,顿时如同野兽看见了猎物,他们张牙舞爪兴奋的大声喊叫起来! “一个蒙古人,一个澧朝人!正好凑一双,全都烧了,用他们的骨灰祭奠我们千万子民的亡魂!” “烧死他们!烧!烧!烧!” 他们如同魔怔了般重复的叫嚷着,个个面目狰狞恨不得立刻将元稹二人拆骨入腹! 高举的火把越来越近。 那滚烫的温度隔着距离就要燎着皮肤上的汗毛! 元稹心里丝毫没有惧意,她大脑飞快的整合着已知的全部信息! 宗正院?劫囚?祭奠?子民?亡魂?燕良……死士! [只听说他是一个小国国主的子嗣,现在那个小国已经灭国了,举国上下就剩他一个人还活着。] 脑海中蓦然回想起那日在宗正院禁卫的话,还有那尚未看清面貌的囚犯! “元稹!你走啊!别管我了!快走!” 兰纳公主挣扎着摇头呐喊,真正临近死亡时她满心只剩懊悔与惧怕,她怕元稹会因她而死! 她撕心裂肺,声音嘶哑至极“我不要你跟我一起死,你快走啊!” “没事,别怕。” 元稹的嗓音明朗而镇定,如同撕开黑夜的光。 “燕良!” “我知道你在看着我,你也看得见我在说什么!” 她突然扬高的音调和唤出的名字让举着火把的男人们微微停住动作,他们面面相觑。 “你可还记得!” “十年前,顾阿衡在西郊捡回你一条命时,你对她的承诺吗!” 十年前。 十一岁的顾阿衡把十六岁的燕良从鬼门关抢了回来,日日照料。 她为他起名字,一笔一划的写给他看!她在沙场上摸爬滚打,回来一身的伤却还亲自为他换下绷带!她总会在夜里坐在篝火前,捧着最宝贝的埙给大家吹一曲思乡曲,他会坐在她的身边,看着火光映在她桃花般绽放的面容! 她活泼且拥有着自由的灵魂,笑容、自信、不屈,无一不在治愈着他! [阿衡,只要你在一日,我燕良便护你一日。今日我在此歃血为誓,以死士的尊严担保绝不食言!]他曾仿着她的字迹,一笔一划郑重其事的写在纸上递到她的面前。 顾阿衡笑着用拇指蘸了红泥摁在他的脑门上,就算是画了押定了契! “你说,只要顾阿衡在一日,你燕良便护她一日!歃血为誓,绝不食言!” 当这句话原封不动从元稹的口中说出,那始终坐在山包暗处的身影终于动了! 他一身黑衣,手持长刀而来,唰唰两刀就将当先男人手中的火把砍成两截! 男人们看见他的出现顿时如见了神只一般低下头,无一人再敢放肆冒犯! 鸦雀无声中 他一步一步迈上祭台站到元稹的面前,看向她的眼睛里是复杂是纠结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他张了张口,嘴型一遍遍的重复着:阿衡?阿衡?你,是顾阿衡? 阿衡。 顾阿衡。 多么熟悉而遥远的称呼,对她来说已是恍如隔世!做这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李元稹做惯了,连她自己都快忘记,她还曾是所向披靡、胆大妄为的征西元帅顾阿衡! “顾阿衡三年前就死在马嵬坡上,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李元稹。” 李、元、稹。 燕良重复着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因为他已经懂得了她的意思! “有点意思~!” 祭台下,随着一阵突兀清脆的掌声响起,一众男人纷纷躬身弯腰向两侧退去,让出中间那缓步而出、笑容明媚之人! 而这人,正是领元稹来此的那名狼尾少年! 亦是少年出来的同时,燕良利落收起了刀,但是身子却挡在元稹身前呈现护卫姿态! “燕良,你这是又何意?” 少年笑意更深,语调颇为玩味“你别忘了你是我大椋最忠诚的死士,对亚珞神殿立下的誓言更是不可违背!” 闻言,燕良眸光微微闪动,忽而他抿紧了唇直挺挺就对着少年跪了下去,双手将刀刃举过头顶! “你要用自己的性命换他?”少年瞪大眼睛,颇为不可思议“区区一个定安王府的小谋士,竟能值得你如此!?” 定安王府?谋士? 元稹听得眉头一蹙,再看少年的轮廓才忽觉似曾相识,仔细打量一番,蓦然发觉这不正是宗正院那个被人欺凌的亡国子嗣吗? 想来他是见她那日同定安王府的人在一起,便误以为她是定安王的幕僚! “我刚刚听到你说大椋国?” 元稹弯腰按下燕良的刀将之扶起,然后从容的看向少年 “莫非……你就是贺拔葵?曾霸踞一方的大椋国最后一任国主贺拔岳的孙儿?” 第63章 他想要她 “哥哥你竟然知道我?” 贺拔葵表现的十分惊讶,眼神中更是暗藏不一样的色彩! 世人皆知大椋亡国,最后一任国主是贺拔岳,但却无人知道贺拔岳有一个最宠爱的孙儿,叫贺拔葵。 作为大椋唯一的王室血脉却被遗忘在角落关进宗正院,十余年里从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甚至连嘉源帝都忘了他的存在! 不过也正幸得如此,才使得禁卫看管松懈,让燕良有机会将他救出那暗无天日的境地! “关于你的记载在寻常书籍上的确很难看到,不过我有幸曾读到过一本民间的战时野记,当时觉得葵之一字意义深重,便记忆深刻了些。”元稹观察着他的神色,试探着道! “葵是祖父为我而取,他希望我如葵花般向阳生长,拥有顽强的生命力,热烈而奔放!”贺拔葵长长感叹,眼神中闪过一瞬的忧伤又很快隐去! 说完他重新看向元稹,语气变得低沉“同我讲讲,你所看到的书里世人又是如何描述大椋之变的?” “书中说,大椋惊变的起因是贺拔岳劫辱蒙古赫连亲王及其宠妃,致使亲王和宠妃一并暴毙身亡。蒙古各部族悲愤欲绝,才会一举出兵大椋!” 元稹每说完一个字都能注意到贺拔葵及其手下人神色的变化,是似笑非笑的讥讽亦或者是悲怒交织的愤恨! “简直一派胡言!”一名手下唾了一口骂骂咧咧! “分明是蒙古左旗觊觎我大椋土地辽阔,故意派人前来挑衅,老国主忍无可忍将他们驱逐,谁想他们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风沙纷纷殒命!” “老国主几次三番去信告知蒙古可汗原委,却都没有收到回信!直至蒙古大军兵临城下,老国主才明白,那亲王是怎么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了他们进犯大椋的由头,掠夺大椋的土地!” “够了富缮,同他们解释这么多又有何用?”贺拔葵嗤了一声打断手下人的话。 “小国主!我只是不想让他们继续如此污蔑老国主和大椋!” “父王曾说,胜者即正义,也只有胜者才能在史书上光明正大搬弄是非、颠倒黑白!”贺拔葵轻蔑的笑容里尽显野心勃勃“要想为祖父洗冤、安大椋子民亡魂,话语是苍白且无力的,唯有执起刀刃战胜他们,把话语权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小国主说得对!” “小国主威武!” “属下誓死追随小国主!” 一众大椋手下齐齐下跪,顶礼膜拜奉若神明! 于他们而言,贺拔葵就是他们的信仰,是他们屹立不倒的精神支柱!而拥有信仰的人,往往最可怕。 “昔日之事究竟有无隐情的确仍需考证。” “但往后你若还想有机会带领你的子民踏上故土,现在就绝对不可伤及兰纳公主的性命。”元稹凉薄的嗓音吸引众人视线! 她身形虽单薄但是气质不容小觑,拖着沉重的锁链走下祭台,纵使脚踝青紫可她却似感受不到疼一样,步伐平稳,昂首挺胸在贺拔葵的面前站定! “放兰纳安全离开,也是给你的子民一条生路!” “她可是蒙古人!蒙古与我大椋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如何能说放就放?” 不等贺拔葵出声,富缮等人第一个不同意瞪大了眼睛。 “她的确是蒙古人,但你别忘了,她同时还是蒙古公主!”元稹冷眸一扫便让他们噤了声! 转而她沉色盯向面前的贺拔葵,步步紧逼“贺拔葵,我问你,你大椋如今剩余残部能有多少人?几千人还是几万人?你又可知蒙古克尔科可汗麾下粗略计算至少也有十万人!更别提他背后还有澧朝帮衬!真要是打起来,你觉得你有几分胜算?” “况且兰纳是克尔科最宠爱的小女儿,若你执意要杀她,我想蒙古应该也不介意再屠一次大椋!” 她如此警告且震慑的话语令在场所有人陷入沉默! 贺拔葵更是脸色一沉,再垂眼看向面前的元稹时已满是欣赏“哥哥你这谋士做的的确有些本事!” 她很会抓人心,先是以姓名之论同他套近乎,而后又口口声声说为了大椋子民的安危阻止他杀兰纳!这般先柔后刚、句句在理,着实也令他很难不被说服! “我可以不杀她。” 贺拔葵轻飘飘的话惹得其他手下惊愕不已! 他抬手让他们安静,转而握住元稹的手臂,目光切换如随时准备猎食的狮子“不过,要用你作为交换,你可愿意?” “什么!?” 躺在祭台上的兰纳本来已经镇静下来,听见他这句话顿时又急得不行“你放开元稹!你不要动元稹!” 燕良更是紧张而担忧想要上前,却被同族兄弟拦了住。 “我愿意。” 元稹极致的平静倒是让贺拔葵再次惊讶住,他扬了扬眉,心里对她越来越感兴趣起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他手下的人立马为兰纳解绑。 待从祭台上下来,兰纳已经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泣不成声“元稹,不要……你怎么这么傻……” “来吧,是打算火烧还是水淹?亦或者是凌迟?”元稹抬起双手递到贺拔葵的眼前,一副束手就擒无畏生死的模样!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贺拔葵竟然禁不住朗声大笑起来! 众人心里莫名其妙! “哥哥这么聪明又勇敢,我怎么会舍得杀你?” 贺拔葵修长的手指托住她的手腕,眼神暧昧的看着她手背上那结痂的抓痕“我想要你……成为我的人,心悦诚服的谋我所谋,图我所图!” 以富缮为首的一众大椋旧部皆是被这场面惊掉了下巴! 难怪小国主会对这澧朝谋士一忍再忍,原来是看中了人家的计谋和胆色! 兰纳的哭声也戛然而止,怔愣着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元稹则只是略微诧异。 她其实早就猜到贺拔葵不会杀自己,只是没想到他会想要留她在身边,为他所用! 若是如此,她想要逃走一事便更为棘手!可相比之下,先保住兰纳的性命才更为要紧…… “你打算何时将兰纳送回去?” 听元稹这么问,贺拔葵便明白她是答应了,他顿时喜上眉梢,笑意盎然“待你和我们顺利抵达目的地之后,我自会派人将她安全护送回澧朝都城!” “什么目的地?你打算去哪里?” “嘘……秘密!” 贺拔葵倏然竖起食指在唇边,神神秘秘的扬起唇角,继而又掏出一把长钥匙扔到燕良手里。 “帮哥哥把脚镣打开吧,我们现在就出发!” 第64章 何为作践 一行十几人伪装成了贩盐的商队,元稹作为账房先生的身份和贺拔葵同坐一辆车。 元稹心里清楚,这是他为了方便监视她,防止她中途逃跑或者通风报信! 他就挨着她坐下,像是没长骨头一般将半个身子都倚在她的肩膀一侧似是闲聊“哥哥家中可还有亲人在世?” “有几位兄弟。” “他们都是做什么营生的?” “屠夫,放牧,种地。”她信口开河。 “这么说来你能成为定安王府的幕僚,还算是家中最出息的那个?”贺拔葵感到有些意外又问“那你们兄弟之间感情可好?” 这话一问使得元稹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们兄弟之间也曾和和睦睦、坐在一起谈笑风生,而如今却是落得你死我活的地步,这般相爱相杀,又如何算好与不好? “看来并不怎么好?你失踪这两日。他们只怕也是没怎么找过你!” 贺拔葵看出她的迟疑,这般说着顺势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语调稚气如孩童! “没关系,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兄弟,我待哥哥你一定是极好极好的!” “多谢小国主。” 元稹能感觉到贺拔葵雀跃愉快的心情。 他被关起来的时候毕竟年纪尚小,长年牢狱生活让他的性格产生两个极端,时而阴鸷吓人时而活泼明朗。 她也只能顺着他的心情,断断不能激怒他,否则他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 任由他靠在自己的肩上,她侧头掀起窗帘看向马车外一闪而过的树林山谷。 这两日他们走的最多的就是这些山间土路,连她自己都分不太清此时身处的位置,四哥他们若是想找来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般想着,她垂下眼睑缓缓放下车窗帘子。 车辙浅浅,又被山里的风沙悄悄掩埋…… 澧朝都城一连封锁了两日,始终未能寻到半点匪徒行踪,嘉源帝日日愁眉紧锁,心气不顺! “定安王,朕派给你这么多人手,你居然还能让那些匪徒从你眼皮底下堂而皇之的溜走!?” 众大臣低眉顺眼唯唯诺诺。 被厉声训斥的李邺丞就立于堂下,微垂着头沉默着承受圣上的怒火! “皇上,王爷这两日都不曾阖眼,四处寻找匪徒的踪迹,实在是那匪徒太……”魏国公试图为其辩解。 “你还想为他开脱什么!?” 嘉源帝一句话就将魏国公怼了回去,转头又看向李邺丞发泄怒火! “他昼夜不息、四处奔波又如何!?那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若非他优柔寡断放跑那帮匪徒,怎会有后续事情发生!兰纳二人若出了事,朕第一个就要问他李邺丞的责!” 李邺丞自始至终未为自己辩解半句,只是低着头,双手紧握象牙笏立在原地,一直到下朝都未动弹! “定安王能被皇上当庭责骂的场面着实少见!” “你们难道没发现,自从莽荒一役后四皇子和九皇子风头更盛,都压过了定安王!皇上这心里,指不定已经有了打算!” “你的意思是……” “我也只是胡乱猜测,你们别当真别当真啊!”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低声议论着。 走在后面的李显冷漠的看了李邺丞背影一眼,便也不作声的随众大臣离开大殿。 殿内只剩李邺丞一人,满殿的寂静与方才的喧哗形成鲜明对比! “定安王。” “苗公公。” “今日之事还请王爷莫要放在心上!”苗维德态度温和,笑容恭敬“皇上虽贵为天子,但终归还是一个父亲,大皇子和九皇子接连出事,难免让皇上跟着心急焦虑,所以说话才重了些!” “多谢公公宽慰,本王明白。” 李邺丞回以淡淡一笑,笑容伴着些微苦涩。 苗维德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对了王爷,质子殿下可还住在你王府里?” “是。” “那就劳烦王爷转告殿下一声,嬴国来信称新君即位,王都内外都还需整顿些时日,短则半年长则一年才能派人接他回去。嘉源帝让他安心先在澧朝住下,他如今已是自由之身,有任何要求只要不过于荒唐,都可尽量满足他!” “本王知道了。” “王爷慢走!” 苗公公微微躬身目送其身影离开。 嬴国如今与澧朝相交甚好,不会有什么外患。 只怕是新君登基、朝堂之上风云谲变,有人不想让秦妄回去…… “殿下,奴婢为你沏茶!” 定安王府正殿内,一身绛紫色的秦妄稳坐于桃木椅上,他的面前立着一名绯色衣装的婢女。 待茶水沏好,婢女恭敬的将之递到秦妄面前,他去接,掌心却是贴着人家姑娘的手背摸了过去! 啧啧啧! 这质子殿下真是不分时辰场合的撩来撩去…… 立在一旁的小邓子简直觉得没眼看,禁不住别过头望天去了。 殊不知,此时秦妄的掌心已经多了一张小小的字条,然而他只看了一眼便暗自沉了脸色! 父王刚刚登基,朝堂之事皆是吕寅辅助打理,如今竟还越矩到游说父王一再拖延他归国之事,当真是其心可诛! “质子殿下~” 殿门外忽然传来清浅的唤声打断秦妄的思绪。 他不动声色的收起纸条,抬眼看去只见来人竟是赤楠王妃。 赤楠身后还跟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少女娉娉婷婷、婀娜多姿! 一迈进正殿,那少女暗含春情的一双眉目就没离开过秦妄身上。 “殿下晌午到现在都没吃什么东西呢吧?” 赤楠笑脸嫣嫣将少女带到秦妄面前“这是妾身的妹妹青檀,她前两日刚从家中过来,听妾身说王府的饭菜不合质子殿下的胃口,便亲自下厨做了点小糕点来给殿下尝尝!” “青檀见过殿下~” 青檀脸颊通红,语调娇柔的将手中的食盒置于茶桌上。 嘁! 前些日子还巴巴的要把妹妹嫁给九皇子,现在见九皇子失踪又打算巴结质子殿下了? 她这妹妹究竟有多恨嫁啊!? 小邓子又是一顿腹诽不满就差直接表现在脸上! 临了他还是重新拾起做奴才的卑微,陪着笑脸打开食盒还不忘吹捧两句“姑娘这糕点做的真不错,殿下要不要现在就吃一块?” “你觉着不错就都赏给你了。” 秦妄看都没看一眼那糕点,大大方方的将之推到小邓子面前。 “???” 小邓子一时呆愣住不知如何是好! 青檀更是有些傻眼,随即有些难堪的抿了抿唇“殿下,你就算不吃也不必如此作践我的心意吧?” “如何算作贱?” 秦妄无辜反问“本殿下向来不喜吃这种甜腻的糕点,不赏给下人难不成等它放坏掉扔出去就不算作践?” “这……” 青檀被他问住一时急得羞红了脸,赤楠莞尔一笑试图缓和这尴尬的气氛“殿下所言甚是,是青檀没能弄清楚殿下的喜好!” “不如这样,日后殿下有想吃的随时差人告知青檀,总归她在王府的这些时日也无事可做,就让她专心负责照顾殿下的饮食起居!” 第65章 他对女人没兴趣 青檀满含希冀的看着秦妄。 秦妄却对之视而不见且拒绝的十分果断“本殿下身边有小邓子和刘焉伺候,就不劳烦青檀姑娘了。” “殿下……” “王妃也不必再费尽心思把妹妹介绍给本殿下!”秦妄打断赤楠的话,轻飘飘的又扔下一句“本殿下自小流连花丛,现在对女人已无甚兴趣。” “…………” 正殿内霎时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而立在旁侧的小邓子更是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脑中一闪而过无数自己撞见秦妄和元稹稍显亲密的片段! 不……现在不是胡思乱想这些的时候,爷现在还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王爷在府里吗?” 一名禁卫忽然出现在院中,他正急匆匆的朝殿内快步赶来! 秦妄将赤楠青檀二人晾在一旁,起身主动迎了上去“可是有元稹的下落了?” “回质子殿下,属下等在西北角的一座荒山竹林里发现了一只骆驼皮做的手套,一个祭台,还有一个铁脚链!” “不过没有发现匪徒的踪迹,属下暂时也不敢确认这些东西是否归那些匪徒所有!所以匆匆前来回报,看王爷打算如何安排!王爷他……在府里吗?” “王爷入宫还未回来……”赤楠眼神黯淡一瞬又恢复正常,慢声细语“这样吧,等他回来我亲自将此事转告给他,到时再……” “不能再等了,我们已经耽误了很多时日。”秦妄直接朝禁卫吩咐道“集中所有兵力上山搜寻,务必找到匪徒撤离的方向!” “这……殿下,你如何确定那些物件一定是匪徒留下的?”禁卫稍稍质疑“倘若不是匪徒的,我们贸然集中兵力岂不是更给了匪徒逃跑的机会?” “我可以确定这定是他们的东西。” “大椋人曾属蒙古分支部族,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精于训鹰。而骆驼皮手套足够厚实,能防止训鹰人的胳膊被鹰爪抓破。”秦妄沉着冷静的道出! 站在一旁静静听着的青檀等人不禁有些诧异,原来这质子殿下也并非如传闻中那样不学无术! “可就算如此,殿下你没有兵权,属下……属下没法……” 禁卫话说一半,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听得一道清冷的嗓音高昂道“他是没有兵权,但是我有!传令下去,所有人即刻集中兵力全力搜捕荒山竹林!” “属下听令!” 禁卫见了来人立马领命离去! 秦妄抬眼刚好与前来的四皇子李显撞了个正着! 李显面色淡然先一步走到秦妄的面前。 “质子殿下觉着那帮匪徒会带着元稹和兰纳逃去哪里?” “据我所知,当年大椋幸存的子民逃出来后分别在几个邻国隐姓埋名苟且度日,而要说聚集人口最多的当属西沙寨。”秦妄略微沉思片刻。 “西沙寨!?” 李显的眉心又是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匪徒若带着元稹二人去了西沙寨,可真就大事不好了!” “四弟为何这么说?”旁边静静听着的赤楠王妃忍不住问上一句。 “西沙寨一直以来矿产十分丰富,而通往西沙寨的必经之路属于三国交界,三国世代争抢此地,有任何一国敢私自派兵都会引起三国大战!元稹若入西沙寨,澧朝根本无法派人前去营救!”李显面色凝重! “三国?指的是哪三国?”青檀也问。 “西苓国,临冬城,还有……” “嬴国!” 秦妄面色泠然“看来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回去了。” “何意?”李显皱眉看他。 “搜山之事就交给你了。”秦妄并未解释,他轻甩衣袖,走路带风直奔殿外“本殿下现在要入宫面圣!” 看着秦妄的身影消失,李显也沉静下来领着部下朝外而去“召集所有人,掘地三尺也必须把匪徒的踪迹给我查出来!” “是!” 他们气势汹汹而去! 而府门前刚刚回来还未下马车的李邺丞就这么瞧着他们一前一后,如进出无人之境般进出自己的王府! “王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赤楠携青檀走出来时正好碰见李邺丞走下马车。 李邺丞神色如常只似不经意的问了句“今日府里可有事发生?” “府里……” 赤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忽而话音一转温婉笑道“府里一切都好,王爷你这几日都没好好歇息,快回屋躺一躺,寻人的事有四弟他们呢!” “是吗?” 李邺丞略微狐疑的看了看赤楠,视线又落在青檀脸上! 青檀赶忙扯了扯唇角“是啊,姐夫!” “本王的确是有些乏了。”李邺丞身心俱疲,见她二人都这么说便暂时收起疑心,缓步朝府内走去“一旦有元稹的消息,及时去房里找我!” “好,王爷!” 赤楠站在原地用力攥紧掌心。 “姐姐……你为何不将寻到线索的消息告诉王爷?”青檀有些忧心“若被王爷知道我们欺瞒了他,他会不会……” “如何算欺瞒?” 赤楠倏而转头极为凌厉的看了她一眼“线索的事又没有耽搁,自有四皇子去处理。我只是忧心王爷的身体,他若是知道了消息只怕会立马跟着上山!等他歇一歇缓一缓再告诉他也不迟!” “姐姐说的是……”青檀立马附和,接着又嘟囔着“都怪端王和那个兰纳公主真能惹麻烦,老老实实呆在宫里不就没有这么多箩烂事了!”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麻烦!”赤楠眼中沉闷。 而她们口中的麻烦本人,此时已经随着贺拔葵的马车昼夜兼程,一路从茂密山林跑进了遍地飞沙的西北之境! “待穿过这片沙漠我们就离西沙寨不远了!” “真热啊……” 元稹独自坐在一处沙包上,炙热的阳光如烈火般燃烧在她的身上,汗水止不住的顺着鬓角滴答滴答! 其他人都已经热的受不住直接脱去了上衣,唯有她还穿着浅白长衫,袖口挽起露出纤白的胳膊。 “你们澧朝男人都像你这般细皮嫩肉的吗?”光着膀子的富缮走到跟前狐疑的看着她。 “我只是个谋士,平日里风吹不着日晒不到,自然不像那些武将!”元稹笑言掩饰。 “是吗……” 富缮还心存疑虑想再靠近几步,身前忽而飞来一柄长刀直接扎入沙子里拦住他的脚步! 第66章 守他一夜 元稹转头看见的就是绷着一张脸的燕良,那眼神明显就是在警告富缮,不想死就快点滚! 富缮吞了吞唾沫胆怵的向后退去! 燕良毕竟是大椋第一死士,武力值爆表不说,如今更是救出小国主的首功之臣,自然非他们能够招惹的! “你不是在守着兰纳吗?她人呢?”元稹问。 燕良眨眨眼睛,抬起手臂指向身后不远处临时搭起的帐篷。 元稹了然的点点头。 收回视线看向一望无际的沙丘,她语调平淡似忆起往昔“兜兜转转竟是又来了西北,从前行军打仗穿越沙漠,看到的总是这样的景象……” “你日后,就打算留在西沙寨跟着贺拔葵了吧?” 燕良眼眸沉沉收紧掌心看着她的侧脸并未吭声。 “大雁南飞捱过冬日,终究还是要向北归巢。”元稹嘴角浅笑。 “顾阿衡陪你熬过了最冷的冬天,往后的日子望燕良你……常安常乐,春暖花开!” 淡淡的悲伤叩击在胸口又向全身蔓延! 燕良眼里闪烁的的微光终究碎成泪花从眼角滑落,滴在滚烫的沙上又瞬间蒸发隐匿! 十余年的日日相伴,原来并非一定要等到死亡的那一刻才算分开! 他颤抖着伸出手,贪恋的去触碰她唇角明媚的弧度…… “小国主!” “不好了!小国主晕倒了!” 惊慌的呼喊声让他的动作顿住。 而元稹更是先他一步起身朝手忙脚乱的众人而去! 她步伐飞快,只是为了藏起眼里翻涌的落寞! 下一瞬又重新换上从容淡定的模样,她扒拉开挡路的几人,单膝屈蹲在晕倒的贺拔葵的面前。 指尖利落的解开他的裤带,将他领口的衣服敞开! “干什么!你要对小国主做什么!?” 富缮几人冲过来,满眼都是戒备与不信任! “救人。” “你走开!不用你救!你一个澧朝人鬼知道会不会害我们小国主!”富缮继续阻拦,其他人见此也略微迟疑! “不用就算了。” 元稹耸了耸肩转身就寻了一处荫凉坐下,冷眼瞧着他们把贺拔葵抬到背阴处搭起了帐子。 随着天色渐暗,夜里的沙漠刮起了冷风,一改白日的烈日炎炎,只余秋风般的凉! “怎么办……” “小国主状态越来越不好了,身上越来越烫!” 帐子里隐约传出众人惊慌失措的声音! 接着帐帘被掀开,一脸焦急的富缮走了出来,看见元稹的刹那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白天你说你能救小国主?” 富缮的语气还带着些微怀疑“若你当真有法子救他一命,我富缮以后愿意给你当牛做马!任你支使!” “你当我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则去?你让我救我便要救吗?” 元稹语气悠悠,不紧不慢走到他跟前! “更何况白天他病状尚轻若及时救治并不会有大碍,结果硬生生被你们拖到现在,恐怕大罗神仙来了都未必能救活吧?” 富缮的神色略显尴尬惭愧,转念想到小国主现下的境况不能再耽误,他咬咬牙直接朝元稹跪了下来! “今日是我口无遮拦!还请公子别跟我一般计较!小国主是大椋唯一的希望!如果可以,我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他平安!” “你的命我要来有何用?”元稹斜睨他一眼“暂且先欠着吧!” 富缮虽脾气急爆行事鲁莽,但眼下看来竟也是名忠义肝胆之人,日后指不定能有些作用! 元稹收回视线快步朝帐子走去! 富缮面上一喜,赶紧连滚带爬的追了上去! 他们束手无策,唯有祈盼元稹能有办法了! 元稹一进帐子,帐内的人立马识相的向外退去! 帐里只简单铺了张席子作为床铺,贺拔葵赤着上半身躺在上面,脸颊赤红双眼紧闭! 也是这时元稹才注意到他身上遍布的伤痕,可以说没有一块皮肤是好的!想来应是在宗正院日积月累下的旧伤! 她移开目光,掌心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就被那滚烫的温度惊了一惊! “去拿一个帕子,用水蘸湿给他擦擦身上!” 她极为严肃的朝着帐外众人厉声吩咐道“把帐帘卷上去,他现在需要适当的通风降温!” “明白!” 守在帐外一群大男人慌忙应声! 待帐帘卷开,舒缓的凉风一阵阵吹散开帐内攒存的热气,元稹又拿起薄被轻轻盖在贺拔葵的腰腹以下。 还没等她收回手,手腕就被一滚烫的掌心轻轻拉住! “哥哥……” “贺拔葵?你醒了?” 元稹循声看过去,就见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我以为你会偷偷跑掉……”他哑着嗓子,神情恍惚! “这四周都是沙漠,我能往哪里跑?”元稹无奈失笑,垂眸示意了下他搭在她手腕上的手“现在可以松开我了吗?” “不要……” “别扔下我一个人。” 贺拔葵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的攥住了她,嘴里念念有词“祖父,父王!别扔下我,葵儿害怕……葵儿好怕!” 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甚至开始抽搐颤抖浑身僵直! 糟了! 元稹心道不好,却极为镇静的抽出旁边的筷子横着塞到他的嘴边防止他咬到舌头,然后轻轻让他躺在席上,头偏向一侧! 稍稍过了一会,他才终于不再战栗,额头上也冒出细密的汗珠。 “小国主他怎么样了!?” “小国主没事吧!?” 等在帐外的人都被这情况吓傻了,又惊又惧的看着元稹,生怕他们的小国主有什么闪失! “无碍,中暑引起的高热惊厥。” 元稹抬起手臂擦了擦自己额上的冷汗,沉声又命令道“取手帕来,再给他擦擦身子!” “来了来了!” 富缮第一时间拿着手帕过来勤恳的擦拭起来。 元稹垂头看着自己依旧被攥紧的手腕,不由认命的席地而坐,就这么陪着! 足足折腾了一宿,贺拔葵的高热终于退了,呼吸也逐渐平稳! 富缮一直没阖眼的小心伺候着,瞧见贺拔葵微微醒转,他立马捧着一小竹筒水递到贺拔葵干裂的唇边。 “小国主,你醒了!” “富缮……” 贺拔葵虚弱的唤了一声。 他刚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却忽然发觉自己掌心竟还拉着一个纤细的手腕? 他怔愣一秒,顺着那纤手看去,只见手的主人居然是元稹…… 第67章 不知死活 而元稹此时就栽歪在旁边睡的正酣,原本白皙的俏脸经过这几日风吹日晒也变黑许多,不过……倒是让她看起来比以前更英气健康! 富缮候在一旁,瞧着小国主竟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元稹出了神! “小国主,就让小公子睡吧!他昨晚跟着忙活到很晚,待你身体无碍了他才睡下!” “哥哥他……竟在这守了我一夜?” “是啊……” 富缮些微愣了一下,攥拳在唇边忍不住小声嘟囔“小国主,我也守了你一夜你怎么跟没看见似的?” 可惜不仅没看见还没听见! 贺拔葵压根没搭理富缮,他回过神重新握紧元稹那纤白的手腕! 似乎有什么东西不经意间在他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秦……你别总拽我……松开……” 她似做了什么梦,梦中呓语着翻了个身还将手腕抽了回去! 见手心落了空,他禁不住侧耳俯身想再听清些,可惜响起的只余她微微鼾声。 “秦?” 他忍不住去想,出现在元稹梦里的那人究竟会是谁? 转念又觉自己有些莫名又可笑,他摇了摇头看向富缮“天快亮了,叫大家起来整顿行囊准备动身!” “好的,小国主。” 富缮应声而去。 元稹是被帐外收拾东西的响动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坐起来环顾一圈,才忽然想起自己昨晚似乎是在贺拔葵的帐里睡着的! 只是她竟不知……自己何时居然睡到了贺拔葵的毯子上? 好在贺拔葵此时不在帐内。 她简单整理一下外衫,掀开帐帘就欲悄悄离开,不巧却刚好与帐外收拾行囊的众人打了个照面! 而燕良就在其中神色复杂、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那澧朝人昨夜居然歇在小国主的帐子里!?” “嘴巴放干净点!那是小国主的救命恩人!” “切,澧朝人会救大椋人?听起来都像笑话!” “要我看他故意靠近小国主就是目的不纯,也就小国主单纯,会留他一命!” 一夜过去,贺拔葵的部下对元稹的态度可谓两极分化! “小公子醒啦!”至少富缮对她就热情了许多。 “你们这是打算现在就出发吗?”元稹状似好心提醒道“贺拔葵的身子恐怕吃不消。” 实际上她也是有私心的。 如果能多拖延几日,说不定可以等到澧朝前来营救的部队! “小国主没什么大碍,现在比较棘手的是我们马上就要没水喝了!若是再不离开这沙漠,恐怕命不久矣哎!” 富缮表情夸张,顺手把一个小竹筒递给元稹。 “喏!省着点喝啊,最快咱们也要一天一夜才能走出去!” “嗯我知道。” 元稹应着将竹筒揣好。 再抬起头,眼角余光却不经意扫见远处沙丘那一闪而过的影绰! 耳边接连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好似有什么在一点点朝他们靠近…… “有埋伏!”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一惊纷纷抽刀警戒的围立成圈! 忽见一阵强风卷起风沙迎面而来。 借着风沙一同扑来的还有十数名穿着土黄色衣衫蒙着面的男人! 他们手持弯刀、凶神恶煞的将贺拔葵的贩盐队伍团团包围! “是沙盗!” “呸,真是倒霉碰见这帮孙子!” 贺拔葵一行在沙漠里风吹日晒了数日,不少兄弟中了暑热!一个个萎靡不振哪还有心思跟精神抖擞的沙盗干架! “元稹……” 兰纳公主刚从帐里出来就被这场面惊住,赶忙跑到元稹身侧! 元稹一声不吭拉过她的手臂,将她护在身后,而视线就紧盯着那群沙盗! “你们是做什么生意的?” 说话的是沙盗中间一个膀大腰圆的光头男人。 光头男人眼睛冒着狼光盯紧马车上拉载的货物!正要靠近,就被一路小跑过来的富缮拦了住! “哎哎哎!这位当家的!我们就是一队贩盐的小商贩!这马车上除了盐袋没有别的!” “你是掌柜?” “我?我不是……” 富缮嘿嘿一笑,下一秒就被光头男一脚踹在腚上,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滚球!叫你掌柜出来说话!” “你你你……” 富缮揉着腚一脸憋屈,要不是他们现在人力不足,哪里用得着跟一群小小沙盗周旋至此! “我就是掌柜。” 瘦高俊朗的贺拔葵站出来。 他一双眼睛澄澈清明,笑容友善的从怀里掏出鼓鼓囊囊的一包银两塞到光头的手里! “当家的,这次出门小弟随身就带了这些……你千万别嫌少,先揣着!” “嗯……” 光头老大狐疑的打量了他一番,再掂掂手里那明显份量不轻的银两,又是眼珠一转“这么点玩意你糊弄鬼呢?!” “把那车货卸下来给老子瞧瞧!” “没问题没问题!” 贺拔葵顿时点头哈腰,像极了胆小怕事的平民“富缮,卸货!权当给当家的见面礼了!” “好嘞掌柜的!” 富缮领了几人去卸下那唯一一辆装些盐袋的马车。 “你年纪轻轻,倒是很识时务!”光头老大心情不错“往日路过的那些商队都是群老古董,跟他们讲话都讲不通,逼得老子只能动手杀他几个才算老实!” “当家的开心就好!” “日后小弟的商队还会经常来往这处,到时还请老大多多照拂!”贺拔葵始终面上带笑。 “好说好说!” 光头老大敞亮的摆摆手。 一马车的盐袋统统都交到沙盗手里,元稹以为他们会就此离开,可没成想那光头老大突然又扭头折了回来! 不怀好意的目光就穿过人群落在元稹身后的兰纳公主身上! 兰纳微微瑟缩拉紧元稹的衣袖! “小丫头长的可真俏啊!” “这细皮嫩肉的,跟着你们商队走南闯北多遭罪啊!不如跟着老子,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 听着光头老大贪得无厌的冒犯之言,贺拔葵的笑容逐渐变淡,一点点失去耐心! “当家的,那是家妹,年纪尚浅。” “什么年纪大小?老子只看见她是个女人!” 光头老大邪邪笑着,趾高气昂的命令着“把她留下你们就可以走了,否则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这番威胁的话语令贺拔葵脸色又是一沉! 眼看光头老大手下的沙盗就朝兰纳围来,躲在元稹身后的兰纳不由惊惧的颤栗! “怎么办……元稹……” “放心,有我在。” 元稹沉着冷静的声音如同一颗定心丸,引得兰纳看向元稹的侧脸! 每每遇见危险时元稹都是如此护在她的身前,让她的心一再沉沦,越陷越深直至如今的万劫不复的境地…… “小美人,跟我们老大走吧!” “啊……!” 沙盗的话没说完,兰纳已然惊叫着捂住脸,下一秒皙白的手背就被溅上了点点血迹! 再看那名沙盗已经倒在血泊,捂着涓涓淌血的眼睛痛苦哀嚎! 众人惊怔之下纷纷抬眼,就看向面无表情的元稹! 只见她干净的白衫已经被滴溅的血滴染红,仿若盛开的玫瑰! 掌心还死死捏着一支滴血的锋利的银钗,正是那刺瞎沙盗眼睛的凶器! 第68章 他是疯子 “够狠……” 富缮忍不住赞叹的声音打破这短暂的寂静“小公子下手真是稳准狠呐!” “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终于回过神来的光头老大当即怒目圆瞪“掌柜的!你的下人不长眼居然伤了老子的人!” “老子看在你还算有眼色的份上也不为难你,只要你肯把这小子和那丫头留下,我可以饶过你们一命!” “不然……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给老子活着离开!” 光头老大话音一落,其身后的沙盗纷纷亮出刀刃,泛着嗜血银光瘆人的很! 在光头老大的威逼下 贺拔葵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仍是唇角噙笑望着元稹的方向! “当家的可知色字头上一把刀?”元稹微微一笑,开口却是语调凉薄至甚“既是起了色心,这把刀自然也就悬在了脖子上!” “呦呵!小子你吓唬谁呢!?” 不屑的话刚说一半,一把长刀就毫无防备的落在了光头老大肩头! 而刀的主人,正是眼眸沉寂森冷的燕良! 也几乎是同时,贺拔葵的其余部下齐齐从马车下抽出刀来,均是手持双刃与沙盗对峙! “你们!你们不是贩盐商!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直到此时光头老大才后知后觉,一脸横肉颤了又颤浮现慌乱之色! 而再看贩盐掌柜贺拔葵已改卑微友善的面目,俊朗的脸上邪肆一笑略带嘲讽! “我本不想大动干戈!” “奈何~我家哥哥沉不住气非要护他的美娇娥……” 贺拔葵幽幽的叹着,然后背过身去轻飘飘道命令道“杀了他们!” 一声令下,便是血染沙海! 元稹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她自顾自的拎起一把刀割下衣摆的雪白布块,就拿着它慢条斯理的擦净银簪上那猩红血迹! “用这个吧!” 兰纳将手帕递过来,视线落在那被元稹无限宝贝的银簪上,心底忽然就释然了…… 元稹对黛青,应当就似她对元稹这般喜欢到无法自拔吧? 她又如何能继续任性胡来,做那拆散有情人的事? “血会脏了你的帕子。”元稹拒绝她的好意。 兰纳也未再强求,默默收回帕子暗自低落…… “这簪子是哥哥心上人所赠?” 元稹闻声抬眼,就见过来的二人正是贺拔葵和富缮,他二人眼中皆是有些意味深长! 她没吭声收回目光继续闷头擦拭。 “哥哥不愿说也罢,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哥哥你身为文人谋士,这身段手法怎么反倒酷似习武之人?” “文人谋士就不能有武艺傍身?”元稹反问! “文人当然可以习武~” “不过,我瞧哥哥应该不单单是习过武这般简单!”贺拔葵怀疑的目光一再审视,一字一句“哥哥你手里……有过不少人命吧?” “!?”随在其侧的富缮听得一脸诧异! “……” 而元稹擦拭银簪的手蓦然一停!连兰纳都禁不住紧张的攥紧了手心! “先前我还纳闷你跟燕良是如何相熟,竟能让他对你如此死心塌地。仔细想来,你若曾是军中之人,这一切便也说的通了。” “所以呢?小国主想说什么?” “倒也没什么,毕竟我们马上就要抵达西沙寨,我总归不能对即将日日伴在左右的人一无所知!”贺拔葵笑意盈盈“随便你是军中的将军还是将士再或者是谁都好,只要你不是澧朝的皇族我们就可以和平共处~” 元稹握着簪子的手微微用力,还好她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贺拔葵被关在宗正院十余年,对澧朝皇室的怨愤同样难以言喻,可以说与那灭国灭族之痛无甚区别! 隐去纷杂的想法,她揣起簪子佯装玩笑道“小国主若不信任我,大可放我离开,何必非要留个隐患在身边?” “哥哥不必激我……” “哥哥大概还不是很了解我这个人,不能为我所用之人,就算杀了,我也绝对不会让其成为别人手里的剑!” 贺拔葵眼眸深深透着隐约疯狂“所以,哥哥还是别想着离开,毕竟离开我只有死路一条!” 元稹垂眸,攥紧掌心的细汗! 烈日灼灼终被乌云密布遮挡,待月色升腾,久旱的沙漠下了这些天来的第一场雨。 同一天空下远在千里之外的澧朝也同样阴雨绵绵,丝毫没有入夏的意思! 雨水打落房檐,顺着雨霖铃发出悦耳动听的脆响。 而屋内的人显然没有什么好心情欣赏自然的美妙! “王爷,妾身并非故意隐瞒端王的消息。只是妾身见你日夜繁忙、疲惫不堪,实在怕你累坏身子,才想等一等再将此事告知与你!妾身是心疼你啊……王爷!” “心疼我?” 李邺丞抬手猛地一拍桌案,已然是怒不可遏! “本王是领皇命负责追寻匪徒下落的主理官!可今日在朝堂上却是李显跟父皇说寻到匪徒行踪一事,也是他主动请命领兵支援!” “可本王呢?本王跟个傻子一样站在堂上一问三不知!被父皇一再责骂,更被那帮大臣看了本王的笑话!” “赤楠,这就是你所谓的心疼我!?” 在这雷霆之怒下,赤楠惊坐在地不知所措“王爷……臣妾当时没想到这些……竟然还害王爷被皇上责骂!?这实在是妾身罪过!还请王爷责罚!” “罚?” “堂堂定安王妃,竟做出这等愚蠢至极之事!将皇子与公主的性命视作儿戏!你以为只是简单一顿责罚就能解决吗!?” 赤楠听得浑身一震,顿时心如死灰瘫跪在地上“王爷这是何意?难道……还要休了妾身不成!?” “妾身不明白……” “妾身与王爷成婚已四年有余,妾身为王爷诞下麟儿,王府内外事必躬亲,更是不惜为王爷与南颍斡旋!” “妾身勤勤恳恳,换来的却是王爷你一日不比一日的疏离厌烦!难道曾经的温暖柔情、海誓山盟都成了过眼云烟吗!?” 她情自深处来,此时已是啜泣难抑! 守在门外的一众女眷也纷纷跪下无声的为王妃求情! 李邺丞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情绪冷静了些,他一甩衣袖边朝门外走边沉声道“本王不会休你,只望你将往日过错细想清楚,日后若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本王定不轻饶你!” “王爷!” 赤楠卑微的拉住他的衣摆,声线颤抖带着乞求“王爷心里……可还有赤楠?” 一时沉默只听的见雨声哗哗。 他眼波淡漠的将衣摆从她掌中抽出,大步离去!独留她眼神呆滞,如提线木偶! “收拾行囊,明日一早本王要随军北上支援西沙寨!” “是,王爷!” 第69章 王储殿下 通往西沙寨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个小镇,名为望北镇。这里归嬴国管辖,镇上百姓民风淳朴,安居乐业! 元稹一行从沙漠出来就临时选在镇上歇脚。 他们饥肠辘辘,拿着从沙盗身上搜刮来的财物,找到镇上最大的酒肆点了几桌好酒好肉! “这里离西沙寨还要几日脚程?” “看见前面那座吊桥了吗?过了桥就是西沙寨了!” 富缮咬了一口香喷喷的鸭腿含糊不清继续道“先前咱们是为了躲避澧朝和蒙古追兵故意绕的远路,所以才多耽搁了些时日!” 竟是这么快就到了? 元稹心不在焉的吃了一口米饭。 若澧朝早些时候直接往西沙寨的方向派兵,大约能比他们缩减将近一倍的路程,差不多可以与他们同时抵达! 但就是不知道朝廷发没发现他们来了西沙寨? 正想着,就听店门口似乎又进来几名客官。 “呦!客官来点什么?” “两壶桂花酿,一盘香蕉松糕。” “啊?客官,咱这店里没有香蕉松糕啊,路口那有一家做点心的你可以去问问!” “那先来两壶桂花酿。” “好嘞客官您且坐!” 听着店小二与那客官的对话,元稹提着筷子的手微微一滞,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自然的夹肉吃菜! 坐在旁边的兰纳看起来没什么胃口的放下筷子。 元稹见状顺势朝贺拔葵问道“既然过了这吊桥就是西沙寨,那你打算何时遣人送兰纳回去?” “哥哥你还没进寨呢,我怎可能放她?” 闻言元稹心下一沉,将手中筷子啪的一声摔在桌上“贺拔葵你最好不是在耍我!” 酒肆内气氛微微凝固! 贺拔葵的手下也均是停下筷子,疑惑且锐利的目光一时全部集中在元稹身上! “哥哥火气怎么这么大?”却见贺拔葵笑容依旧,顺手还斟了杯酒水递到她的面前有商有量“不如这样!兰纳公主可以不必跟着我们上桥,待你我安全进了寨子,我的人自会放她回去!” “说话算数?” “算数!” 见贺拔葵点了头,元稹才接过酒水一饮而尽! “好啦!大家都吃饱喝足了吧?”瞧着元稹把酒喝完,贺拔葵才笑眼弯弯站起身“即刻收拾东西,准备进寨!” “是!” 众人高声附和! 元稹就跟在贺拔葵身后朝外走去,经过门口圆桌时,她状似不经意的扫去一眼。 只这一眼便让她定了心神! 待收回目光,她步伐更为沉稳就向吊桥进发! 从酒肆到吊桥口仅有百米距离。 此吊桥长约四百余米,横跨两山之间!若从桥上向下看去,便能看见奔腾怒啸的河水瀑布! 桥头挂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牌,牌上还算清楚的书着‘界碑’二字! 界碑界碑。 就意味着一旦踏上了这座桥,便是进了西沙寨的地界! 在那里没有绝对的王,属于三不管地带,加上三国常年虎视眈眈,更无人敢往那里派兵! 无论是想进去的、还是想出来的都不是容易事…… “哥哥想什么呢?随我一起上桥吧?” 众人朝桥中走着,唯有贺拔葵等在桥头微笑的看着元稹! 元稹心下迟疑。 她踌躇着回头看向兰纳,兰纳就在距离桥头五十米开外,身后站着两名大椋手下,他们始终按着兰纳的肩膀防止她挣脱逃跑! “求求你们,把元稹留下……” “求求你们……” 兰纳无力的跪坐在地上,眼泪噼里啪啦掉个不停“都是我太任性,是我害了你!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别耽误时间了哥哥。” 贺拔葵耐心有限,他收起笑容只看了富缮一眼!富缮立马与另一人就架起元稹的手臂朝桥上走! 元稹试图挣脱,奈何他二人的手如钢筋锁链丝毫不给她可乘之机! 一只脚堪堪踩上了桥…… “住手!” 只听乍然响起一道清冷明朗之声!惊的富缮几人动作一顿! 与此同时数十名灰衣黑甲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手执红缨长矛,当先一人扛的旗帜上赫然是嬴国的图腾! 元稹抬起头,看见从士兵中间缓步而出的人时,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是秦妄。 他身上穿的还是方才在酒肆里的那套素衣长衫,乌黑浓密的长发也不似在澧朝时那般随意披散,而是工工整整梳起在脑后,露出那张清秀绝美、人神共愤的面庞! 一双狐狸眼弯弯带笑,看谁都似眉目含情! 而押解兰纳公主的两名大椋兵士已然被扣下,另一名嬴国兵士上前搀扶兰纳躲到秦妄身后! “嬴国真是澧朝的一条好狗!居然追我们到了这里?” “大胆狂徒!胆敢言辞污秽冒犯王储殿下!” 王、储、殿、下。 这四个字在元稹嗓子眼里翻滚一圈又一圈! 他是何时回的嬴国?何时被封的王储?又是如何在极短时间内弄来兵权?他父王又怎可能允许他领兵来这三国必争之地!? 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响彻在元稹的脑海! “原来你就是那个在澧朝做了十八年质子的嬴国王族?”贺拔葵朗声大笑“如此说来,你我的身世还有些许相似!都是那阶下之囚!” “罢了罢了~” “左右我已经将兰纳公主归还给你们,倒也省的我再派人千里迢迢将她送回去!”贺拔葵说着就转过身去“富缮,带着我们的人走吧!” “贺拔小国主且慢!” 一直默不作声的秦妄忽然开口,狐狸眼里盛着凌厉,抬手就指向富缮身边的元稹“把她给本殿下留下,随便你们去哪本殿下都不插手!” “他?” 贺拔葵的笑容瞬间消失。 脸上浮现一抹恍然神色,他伸出手猛地扯住元稹的腰带,竟直接将她提溜上了桥! 元稹心下一惊,想抓住贺拔葵的手臂稳住身形,后背却被他死死抵压在吊桥绳索上! 下巴也被他有力的大手掐住! 只要他再一用力,她就有可能翻下吊桥葬身河海! “我原本以为能让嬴国王储大动干戈的是那蒙古公主,未曾想居然还有你这定安王府的小小谋士?” “终究还是我低估了你啊……哥哥!” 第70章 命悬一线 “贺拔葵……你放开我!” 元稹半个身子就悬在吊桥之外! 她方才在桥下时就觉得有些头晕,此刻咽喉被他掐的死死,更是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就连手臂……也好像越来越提不起劲道来…… 恍恍惚惚间,她突然想起上桥前贺拔葵递给她的那杯酒!难道……是那酒有问题? 他竟猜到她不会乖乖听话随他们走,所以提前给她下了蒙汗药!? 疯子! 他贺拔葵果然是个疯子! 元稹在心里怒骂,脸色却是越发苍白痛苦! 站在桥下的秦妄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他脸上阴沉,周身更是冰封三尺的极寒气势! “出铁弩!” “是!” 随着秦妄一声令下,一众嬴国将士扔掉长矛,取下背后背着的机关铁弩,齐刷刷将其对准贺拔葵及其部下! “贺拔葵!” “你本可以全身而退!可偏偏你不知死活一再挑战我的底线!”秦妄冷眸厉声高喝“你若再继续这样愚蠢的举动、负隅顽抗!只会害你的部下落得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你在威胁我?” 贺拔葵低笑出声,一把将元稹拉起后背贴着他的胸膛,他捏着她的下巴一步步带着她向后退去“就算是死,我也要他李元稹给我陪葬!” “放箭!” 眼看他们朝西沙寨方向退去,秦妄当机立断下达指令! 破空飞出的弩箭命中率极高! 那些大椋部下闪躲不及,有的直接丧命,也有的被射中手脚无法行动的! “小国主!把元稹放了吧!” 紧随贺拔葵身后的富缮看着昔日兄弟一个个倒下,不由颤声劝道“为了一个澧朝人,损失这么多弟兄不值得啊!小国主!” 可贺拔葵却对富缮的话充耳不闻! 他目光黯淡的看向怀里的元稹,语调又染上些许稚气,柔柔软软似在哄她! “哥哥,你真的不肯跟我走吗?” “哥哥,你真的要留下我一个人吗?可你明明答应过我要陪着我的……” “那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你用兰纳的性命作要挟!我不得已才答应你的!”元稹咬破自己舌尖尽量维持清醒,一字一停顿“贺拔葵,你何必非要执着于我!?” 这番冷冰冰的问话令他有片刻的恍神! 而她抓住机会一口咬在他手掌的虎口位置,疼得他些微松劲,给了她脱身的机会! 她回手一把将他推开,然后趔趔趄趄就朝桥头方向跑去! 脑袋浑浑噩噩,可她心里知道秦妄就在桥头等她! “嗖!” 只听一道极轻的破空声起! 元稹心下一惊想跑却在药力作用下闪躲不及! 下一秒小腿上剧烈的刺痛令她重重摔跪在地! 回头看去,就见一只黑色箭羽刺穿了腿,汩汩鲜血滴嗒在地上蜿蜒汇聚! 而那持弓瞄准她的人正是贺拔葵! “王八蛋!混蛋!!” “这可如何是好!” 兰纳看见这一幕眼睛都要哭瞎,而秦妄更是已经冲到了桥边却被一众将士跪着拦了下来! “王储殿下!贺拔葵所在位置已经超出我们的射程!” “王储殿下!我等不能私自登桥!否则会给有心人落下话柄!若是因此引起三国大战,将会是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啊!” 秦妄紧攥的拳微微颤抖,视线从跪地劝说的将士身上移到桥上受伤的元稹…… 却见元稹此时已经爬了起来,她正拖着中箭的腿一点点挪动着! 可谁能料想,她身后的贺拔葵竟然再次举起了弓…… “!!!” 身处桥上大椋队伍中的燕良见状已是目眦欲裂,他想要阻拦贺拔葵,可却被同族弟兄摁住根本挣脱不开! 只见那弓重新瞄准了元稹的另一条腿,但是想了想贺拔葵甚至觉得还不够,抬了抬手臂又瞄准她的后背,最终落在她的后脑勺上! 他的唇角扬起一抹癫狂的笑! “端王殿下小心!!” 桥下忽然传来一道呼声,而叫出的名号让贺拔葵面上一怔,拉弓的手一松竟然射偏了! 本欲射穿元稹头颅的箭矢径直穿入她的肩头! 她张了张嘴一声没吭,但是鲜艳的血色就顺着唇角溢了出来! 整个人就像是根轻飘飘的羽毛,摇摇欲坠最后在所有人担忧的注视下重重砸在地面! “李元稹!” 秦妄再也无法强装镇定! 他将令牌转手塞给匆匆赶到的李显手里,不顾一切的推开一众将士,孤身飞奔上了界桥! “王储殿下!” “这这这!!……” 桥下众将士目瞪口呆百般腹诽! 他可是嬴国王储!怎能这般没有大局观念!冒着生命危险私自登桥!冲动!简直太冲动! 就算是为了讨好澧朝,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吧! “元稹,别睡!” 元稹昏昏沉沉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身子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心忽然安定,她极轻极轻的唤出潜意识里的那个名字…… “秦妄。” “秦图之……” 她无意识的一遍遍唤着他。 他情不自禁的上扬了唇角,怜惜的将她拥在怀里! 秦…… 隐约听见这个姓氏的贺拔葵瞳孔骤然紧缩! 他想起了元稹守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夜晚,那个让其睡的酣甜在梦中呢喃的就是这个字…… 他曾不止一次的猜想过入元稹梦中的是个女人,漂亮的或者不漂亮的。可他从未想过那竟然会是个男人,而这个男人还是嬴国的下一任储君! 心底莫名翻涌起滔天的怒意,他又一次重新拉开了弓! “小国主!收手吧!” 一旁的富缮颤声按住他取箭的手“他们两个,一个是澧朝皇子,一个是嬴国太子!都不是我们现在可以招惹的!更何况,元稹他……” 元稹他也曾帮过他们,与他们称兄道弟,度过那艰难困顿的时日! “澧朝端王殿下,嘉源老儿的第九子,李元稹……” “终究你还是骗了我!” 贺拔葵双眸泛红嗤笑着摇摇头,咬着牙缓缓放下手里的弓箭“记住我贺拔葵说过的话!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所有人,即刻撤回西沙寨!” “是!” 贺拔葵带着恨意转身,头也不回的带着燕良以及其他大椋人过了桥。 桥头 在众人担忧的注视下,秦妄抱着元稹一步步走下台阶。 鲜红的血已经染透了元稹的衣衫,她脸色惨白,双眸紧闭昏昏欲睡! “元稹!” “太子殿下……把元稹交给我吧!” 兰纳和李显等人一同冲上前。 李显满眼心疼,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接过元稹,却见秦妄收紧了抱着元稹的手还微微后撤了一步! “四皇子,元稹伤重不宜再折腾,留她在我这里把伤养好才更为妥当!” 第71章 假扮夫妻 “留在你那儿?” 李显心有顾忌无法明说,想要拒绝又不能。毕竟元稹伤重,若是由嬴国负责救治的确更为稳妥! 而秦妄显然也没打算听他同意与否,已然抱着元稹步伐匆匆走出数十米开外,身后一众嬴国将士紧随护卫左右! “四皇子,就把元稹放心的交给王储殿下吧!” 兰纳忍去泪水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元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嗯……但愿如此。” 李显垂眸掩去微红的眼圈“元武,即刻修书一封,告知父皇元稹的情况,待元稹伤好我们再返程!” “明白,四皇子!” 元武领命离去。 李显禁不住又将视线投向地上的星点血迹,心口只觉刀剜般的疼! 他终还是没能护住她! 而这一切只能归咎于他的无能。 所以他必须变得足够强大,才能保护他要保护的人…… 再抬眸他的眼中充满坚毅,拂袖转身离去! “回四夷馆!” “是!” 随着众人离开,界桥前只听得滔滔河水激荡翻滚…… 元稹昏昏沉沉也不知究竟度过了几个日夜。 待她再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竟身处一间土胚房里。 仔细看去会发现这土胚房虽说简陋,但是屋里的每一样物件都仿佛被屋主人精心擦拭过,崭新依旧没有留下一丝灰尘! 而她肩膀和腿上的箭伤也都已被处理包扎好,连身上的衣裳也被换了新的。 只不过这新衣裳竟是件女子的纱裙…… 她忍不住站在铜镜前转了一圈又一圈,着实有些不敢相信镜子里的人是她自己! 正细细打量着,忽听门外传来吱呀动静。 紧接着又听一个沧桑低哑的老头声音响起在当院! “小秦回来啦!正好,老婆子炖的山鸡也快熟了,盛些鸡汤给你家娘子喝!” “老伯,我娘子还睡着呢?” “让她多睡会吧,那丫头身体虚的很,再加上受那么重的伤,得静养个把月才能好利索!” 那与老者对话的声音对元稹而言简直再熟悉不过! 她也顾不得计较他们话语中的娘子二字,直接推开房门边走边道“秦图之!你这是把我带到哪里来了……?” “……” 可待看清院里人打扮时,她的语气和脚步同时一滞! 只见小院里秦妄正与一白胡老头攀谈,而秦妄那人神共愤的倾世容颜上,此时正东一道西一道沾染着灰泥,上身穿着劳作时的白色无袖汗衫,露出结实的手臂,下身一条灰色灯笼裤到脚踝,光脚踩着一双黑色布鞋。 他平日只摇扇子的修长手掌里捏着个鞭子,身后还跟着几只灰突突的小羊咩咩叫唤! 就这!哪还能看出半分嬴国太子的贵气模样!? 瞧着秦妄这与众不同的一面,竟是让元稹忍不住笑了开,悦耳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而她没注意到,秦妄也已经看她看的呆了住! 她身穿淡青色纱裙,一头浓密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脑后,银色发簪松垮随意的挽起一缕青丝簪在发上。这番打扮衬得她肤如凝脂、面如美玉! 再看那笑容耀眼夺目、顾盼生姿,好一个清丽明媚的窈窕少女! “小娘子醒了?” “呦!小秦,你这娘子可真美!” 一位白发阿婆刚好从旁边的屋子里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大碗鸡肉朝老伯吆喝着“老头子,去盛些鸡汤出来,天热我们就在院里吃吧!” “这就来~” 老伯和蔼笑着应下,随着阿婆进进出出忙碌起来。 “我应是唯一一个见过你女子装束的男人吧?”秦妄来到元稹面前。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对我来说意义不同。”他忽然倾身,邪魅的眸仿佛能窥见她的灵魂深处“因为这是属于你我的……秘密。” 她呆了一瞬,旋即回神连忙偏过脸避开他炙热眼神,岔开话题“你还没告诉我这是哪里?这老伯和婆婆又是你什么人?” “这里是金井村,隶属于嬴国的边陲小镇。” 秦妄带着笑意直起身,压低声音一本正经“陈老伯是这附近有名的赤脚大夫,你身份特殊,所以我不能让王都的大夫诊治你,便只能带你来这里。” “他们不知晓你我的真实身份,只知道我是羊倌小秦,你是羊倌小秦的娘子,元儿姑娘。” “不要脸,谁是你娘子?” 元稹不自在的瞪了他一眼,想了想又问“那我这箭伤……你如何跟他们解释的?” “这一带时常有盗匪流窜,我跟陈老伯说我们夫妻二人是遭遇了盗匪,你身上才会中箭。” “你这瞎话编的倒是天衣无缝!”元稹十分感慨的夸赞起来。 “小两口在那说什么悄悄话呢,快过来吃饭吧!” 院子当中陈阿婆和陈老伯已经落坐,正笑眯眯的朝他们二人招手! “走吧,娘子。” 秦妄笑眼瞧她,极其自然的唤着、牵起她的手! 她脸上一囧但并未挣脱。 他在前,她在后。 她又忍不住偷偷低下头去看他和她紧紧相牵的手! 再抬眼看看阿婆老伯和蔼的笑容,这一切似真似假,如梦如幻,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平和与心安…… 忽然不愿意去想也不愿意去问,她要在这待多久?能待多久?她只想好好享受当下的每一天,这般来之不易万分珍惜! 接下来的几天, 秦妄晨时帮老伯去放羊,她就坐树荫下乘凉小憩。 他开灶做饭,她就在院子里吃水果逗小羊崽~ 午后他帮老伯下地劳作,她就拿些衣服缝缝补补,虽然每次补的很丑都会被老伯嘲笑…… 待夜深人静,他在她榻边的地上酣甜沉睡,而她辗转反侧,悄悄侧身瞧着他的睡颜直至困意来袭! 这些日子以来她似乎忘却了身份和所有的背负。 就好像,真的活成了元儿姑娘的样子! 但她知道…… 这样美好平静的日子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这天一早元稹和秦妄就随陈老伯去集市卖鸡蛋,攒的五六十个统统都卖了个干净,他们也算是腰包鼓鼓满载而归! “我家你阿婆相中了一件衣裳,先前一直没舍得买,这回鸡蛋卖了个好价钱,我给她把衣裳买回去,她一定高兴的不得了!” 陈老伯喜滋滋的说着。 一提到老伴,他发白的眉毛都微微上扬! “她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头,到了这把年纪也该享享福啦!” 元稹先前听秦妄说过,来找陈老伯看病的大多是穷苦人家,所以陈老伯常常不收取酬劳免费看诊,只靠着卖家禽养牛羊过活,长此以往生活未免拮据一些! “羡慕了吗?”秦妄忽然问她。 “此生能得一人真心相待,不管富贵贫穷都能相守白头,如何不羡慕?”她发自内心由衷感叹! 他侧头看着她,眼眸深深未发一言。 “哎~小丫头,你们两个这么恩爱,会比老头子我更幸福的!”陈老伯呵呵笑着“毕竟羡人不如羡己!” “借老伯吉言!”秦妄微微一笑。 元稹却并未吭声,只是扬了扬唇,可那溢出唇角的暗暗苦涩让她低垂了眼眸! 他们本就是一对假夫妻,又如何能应承别人真心的祝福? “陈老伯!!!” “陈老伯!你!你可算回来了!” 他们刚一到村口,就见几个村民冲了过来,一个个面色愤怒又焦急! 第72章 生当同衾死当同穴 “陈老伯!你前些日子是不是给一伙山贼看过病!?” “你老糊涂啊!那群山贼就是一群白眼狼!” “他们刚才来洗劫了整个村庄!还有几家年轻姑娘被掳走了!你说这可怎么办!” “都怨你!召来了那帮畜牲!!” 村民们七嘴八舌、怨声载道! 陈老伯愣愣的听着好似没反应过来,直到听见有人又喊了一句“陈老伯!你快回家看看吧!你家房子也起火了!陈阿婆是不是自己在家呢!?” “老婆子!!” 陈老伯瞬间回神,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的就奔家的方向跑去! 元稹和秦妄对视一眼,也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离土坯房越近越能清楚闻见空气中浓重的烟熏味!待到小院门口,入目便是冲天的火光,火舌蜿蜒肆虐吞噬着一切! 院子中央,满头白发的陈阿婆就倒在那里! 陈阿婆的怀里抱着个箱子,箱子里的东西已经被人洗劫一空。而她的脖颈上,一道致命的刀痕血淋淋的刺眼! “老婆子!!” “老婆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老婆子!造孽啊!这帮王八蛋……啊!!!” 陈老伯跪坐在地,颤抖着将陈阿婆身体搂在怀中,老泪纵横一度几欲昏厥! 看着这令人揪心的一幕,元稹忽然没有勇气走进院子里。陈阿婆的音容笑貌还宛如昨日,可如今却只剩一具冷冰冰的尸身! 掌心紧攥成拳,身子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秦妄……” “我明白。” 她只是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他便了然的应下。 他抬手轻覆在她的眼上,不让她再去看这残忍的场面“放心,我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嗯。” 她闭上双眼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努力平复自己愤怒躁乱的心!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陈老伯就在院子里坐了一天一夜! 他浑浊的眼里没有了光,只剩下一片绝望的死寂。 待天蒙蒙亮,陈老伯找了板车拉着陈阿婆的尸身上了山,秦妄帮他选了一株参天古树,在树下挖了坑将陈阿婆放了进去。 但是陈老伯没让盖土,他就蹲在坑边眼含温柔的瞧着躺在坑底的陈阿婆! “阿英,你穿这件新衣服真好看。我还记得,娶你过门那年,你穿的就是这样一件鹅黄小衫,我当时想这姑娘这么好看嫁给我真是白瞎了……” “唉……” “这么些年的苦日子,你从来没有同我吵过,还说我是悬壶济世的大医仙,可到头来……偏偏就是我这一身医术为村子招致祸端,害你至此!” 陈老伯的喃喃自语,让元稹心口阵阵抽疼! 她禁不住上前劝慰“陈老伯,山贼洗劫村庄一事怎会是你的过错?你莫要思虑太多!秦……小秦他会将被掳走的村民救回来,那帮山贼也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偿命!” “我知道……” 陈老伯的眼里终于多了一抹光亮“我其实早有察觉你们夫妻二人或许并非寻常之人!” “救人一事,就拜托二位了!” 说罢他忽然回身,朝着元稹和秦妄就是一跪,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使不得!” “陈老伯!莫要如此!” 元稹出声阻拦,秦妄则弯身将陈老伯搀扶起来“陈老伯你不要太过悲恸,注意身体。” “我这副残躯留着也无甚大用了……” 陈老伯悲伤的连连摇头。 话未说尽就听嘈杂的声音和脚步声就朝山上而来! 只见来人居然是金井村的一众村民! 男女老少手里抄着棍棒铁锹,冲上来就是一顿指责痛骂! “陈老伯!我家闺女被山贼绑走了!你说怎的办吧!” “你真是害人精啊!” “救谁不好,发什么善心救那帮没心的山贼!!” 面对他们的凶神恶煞满口质问,陈老伯的脸上更加痛苦! 元稹见此反手抄起一根树枝就护在陈老伯身前! “掳走村民的是山贼,与陈老伯何干?老伯医者仁心,一生扶弱济贫。山贼刀架脖子上找他救命他如何不救?怎的就成了他的过错?” “更何况无论他救或不救,山贼想劫便劫他又如何能拦得住?” “你算什么东西?”村民怒目圆瞪,竟将怒火牵连到元稹身上! “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片子!莫不是你们跟山贼是一伙的,暗中接应山贼坑害我们!” “没错!我看他们也有问题!” 他们越说越过分,一个个眼睛冒着狼光就要扑打过来! “够了!!都住手!!” “老天爷啊!”陈老伯崩溃呐喊,双手颤巍高举向青天白日“为何好人没有好报!为何啊!为何!!” “元儿姑娘,小秦,被山匪劫走的村民就拜托你们了!”陈老伯倏然从袖口中掏出一把刀毫不犹豫的割在脖子上! “阿英,我……我来了……” 他脸上的痛不欲生在这一刻得到了解脱,身子向后倒去,正正好好落入埋着陈阿婆的坑里…… 生当同衾, 死亦同穴。 此一生憾事均成云烟随风去! “陈老伯!!” 元稹不可置信的望着躺在坑里的老夫妻,心底霎时间杀意汹涌! “陈老伯畏罪自杀了!” “做了缺德事当然没脸活着了!” “还有这对来历不明的小夫妻,我们把他们绑了带去山匪那里,把我们的孩子换回来!” 村民们叫嚣的气势更甚,团团将元稹和秦妄二人包围其中! 他们此时的嘴脸,便是人性中最恶的那部分,自私又利己! “澜七。” 秦妄面色沉冷唤出一个名字,然后将元稹护在身后! 不出片刻,就听树林中簌簌作响,下一秒就从中窜出十余名蒙面暗卫,手持刀刃直逼村民! 其中一名背着圆盾的暗卫踩着轻功而来,单膝跪在秦妄面前! “主上!澜七救驾来迟!” “本殿下不出声你就打算一直看热闹?” “额……这不是给主上你英雄救美的机会吗!” “回去自己领罚。” “我……”澜七何其无辜。 元稹心知,这应是秦妄私养的暗卫,只忠心于他,不然他也不会将身着女装的她暴露于他们面前! 再看方才还嚣张的一众村民此时已经惊的目瞪口呆! 他们看不出秦妄二人究竟是何身份,单是这十几名整齐划一的暗卫就已经将他们吓破了胆! 他们纷纷扔下棍棒匍匐跪地高呼“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秦妄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们一眼! “那伙山贼的位置找到了吗?” “找到了,主上,现在就去端了他们老巢吗?”澜七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嗯。” “等等,我也要去!” 一直被秦妄护在身后的元稹站了出来。 她一身青衣罗裙看似娇弱,可那双眼中的决绝坚定却是不容小觑! 澜七有些诧异。 他们不知元稹究竟是何身份,只知道这是主上第一次带女人避世至此,处处维护悉心照料,必然是主上心尖上的人! 可这样一个柔弱女子……去了山匪窝里又能做什么? “主上,这……” “我跟她一同去。” 谁知秦妄不仅答应了,还主动牵起元稹的手大步朝山下而去! 第73章 杀上金沙寨 “澜七暗卫长,这些刁民该如何处置?” “暗卫长??” 属下唤了好半天,澜七才将视线从秦妄元稹牵手离去的背影中收回! 主上这是官宣心上人的意思了吧?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在他们面前这么高调! “咳咳!” 从跳脱的思绪中抽离,澜七终于想起正事,若有所思的望向坑中的陈老夫妇! “先将这二位安葬,然后叫这些刁民挨个磕头拜过,之后再统统带回村里圈起来!” “是!” 一众刁民们跪在地上不敢再发一言静候发落,生怕被波及丢了小命! 三个时辰后。 随着夜色渐深,月色朦胧宛如被风沙带戴上一层面纱。 山中一处匪寨烛火通明,寨内长桌摆满酒肉,山匪载歌载舞,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忽而风卷残云遮去一半的月光,寨门也被人从外推了开! 众山匪停下动作,齐齐侧目看向那敞开的寨门! 只见山雾弥漫的夜色之中,一抹青衫瘦影款款而来! “来者何人?敢孤身闯我金沙寨?” 坐于主位的络腮肌肉男嗓音浑厚。 他将手中酒杯重重砸在桌上,倒是颇具气势! “金井村陈大夫是我叔父。” “故而我深夜到访,只为给我叔叔婶婶讨个公道!” 公道!? 这两个字似乎戳中他们的笑点,次座上的卷毛男更是直接嗤笑“就凭你一个小丫头?还想讨公道?这可是金沙寨!不是官府!” “不过嘛,你既然来都来了,也别白跑一趟!过来伺候老子们喝喝酒、睡睡觉!伺候舒服了说不准还能留你一命,哈哈哈哈哈!” “没错没错,瞧她这小模样标致的很!比村里掳来的那些漂亮不止百倍啊!” 山匪言语下流,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好啊。” “既然都要伺候,那就让忘恩负义害我叔叔一家的狗杂种先来吧!” 元稹就立在原地毫不畏缩! 烛火摇曳、明暗交替,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呦呦呦!小丫头够辣!我喜欢!” 卷毛男领着几个部下率先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他们前后左右围着她走了一圈,贪婪的目光丝毫不加以掩饰! “小美人儿!你嘴里那个忘恩负义的杂种就是本大爷!你打算……如何伺候大爷我啊~” “嘿嘿嘿!还有我们几个,不如一起啊嘿嘿嘿!” 他们放肆的笑着,是一点也没把元稹放在眼里! 而转眼的功夫卷毛男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其余山匪更是大惊失色! 只见元稹手里攥着一枚银簪,簪子锋利的尖端已经狠狠刺入卷毛男的喉咙! 顿时鲜血如注!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碰卷毛男的肩膀,那卷毛男就如雕塑一般轰然倒地没了气息! “二、二当家的!” “死……死了!她杀了二当家的!” 山匪们一时慌了手脚! 元稹则是面无表情的擦拭着簪子上的血迹“下一个想让我伺候的,上、前、来!” “你究竟是何人!想要干什么!?” 络腮胡老大察觉到不对劲,普通的山村女孩杀了人早就吓破了胆,更不会单枪匹马来挑衅! 这可不是寻常地方,这是杀人如麻的匪寨啊! 他话音没落。 又见一名同二当家一起洗劫过金井村的手下已经被她踩在地上,口鼻流血奄奄一息! “大当家的怕是记性不好?我一开始不就说了吗,陈大夫是我叔叔,我是来替他讨要公道的!” “妈的……”络腮胡老大唾了一口! “老大!她就一个人,咱们好几十人一起上!还能怕她了不成?” “说的有理,把这个臭丫头给我拿下!” 络腮胡老大眼中尽显愠怒狂暴,一挥手就召集了寨中二三十的人手,尽数抽刀对向元稹! 元稹却镇定如初,她甚至拉了张椅子坐下,语气幽幽“当家的不会当真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吧?” “什么?” 山匪众人怔愣一瞬,难不成这丫头还有帮手? 紧接着十几名暗卫悄无声息的从暗夜中现身,利刃锋利就逼在山匪头子几人的脖颈上! “劫了金井村、手上沾人命的一个不留。” “余下的绑起来交给官府,查清所犯案情一一处置!” 换回赤红长衫的秦妄踱步而来,嗓音凉薄的传令下去! “老子能在这盘踞这么些年,你以为老子会怕官府?” 络腮胡老大万分不屑“识相的就现在放了老子!不然等日后老子出来,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唉嗨别做梦了!就你这一身罪行进去了还想活着出来?”澜七冲出来一脚踹在他脸上“还敢觍着脸威胁我们主子!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眼前人是谁!” “我管他是谁,他再厉害还能有宋府尹厉害!?” “王都府尹宋濂?” “没错!老子身后可有宋府尹罩着!你们想动老子,得先问过宋府尹同不同意!要不然整个嬴国,都不会再有你们几个的容身之处!” 瞧着络腮胡老大嚣张姿态,元稹托腮看向脸色阴沉的秦妄“真没想到还会有意外收获。” “主上,宋濂是吕寅的人。” “不论他是谁的人,身为百姓父母官却与残害百姓的匪贼勾结,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秦妄眉眼沉沉。 “你算什么东……” 络腮胡老大刚骂一半,就被澜七又一脚踹飞! 元稹就坐在一边静静观望着秦妄的脸色。 吕寅这人她也曾听说过,那是嬴国的相国,自秦妄父王即位之后便一直辅佐其左右,重权在握,朝臣拥护! 秦妄虽为王储也难免会受其桎梏,可若想卸其权,更非三言两语就能行得…… “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几道虚弱颤抖的少女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她侧眸看去就见几名十来岁的女孩衣不蔽体跪在地上,她们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备受凌虐! “不必谢我。” “救你们一命的是陈老伯。”元稹“若是有心,每逢清明就去南山他的坟前上炷香!” “民女等记下了!” 听着她们应声后,元稹默然起身朝外而去,背影寂寥无限孤冷…… 她站在寨前的土坡上,感受着山风袭袭,遥遥望着山下小镇点起的万家烛火,星星点点连成一片! 昨日以前,她也曾是这星火中的一点,平凡而自在! 如今…… “在澧朝时我总盼着能看见嬴国月色,真正回到嬴国,才知道原来这里风沙四起、天气多变,并非夜夜都能看见皎洁月光。” 不知何时,秦妄来到她的身边。 “人不都是这样吗?得到了想要的又会去怀念曾经失去的!” 元稹浅笑着摇摇头,转念又看向他的侧脸 “说说吧,你和嘉源帝交换了什么条件,他竟会同意委派四哥亲自送你回嬴国?” 第74章 殊途 “我允诺救你和兰纳回朝,且三年内攻陷西沙寨,矿石资源与澧朝五五分。”秦妄语气淡淡“以此换取澧朝三年的王权支持!” 原来他不惜舍命相救,是以这些条件为前提…… 元稹垂眸掩去淡淡落寞! 秦妄毕竟初回嬴国手无实权,若背靠澧朝,至少能让吕寅忌惮他三分! 他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可西沙寨是三国相争多年之地,你如何有胜算在三年之内就将之攻陷?”元稹不由笑叹一句“为了争回王储之位,你还真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我做这些不单单是为了王储之位。”秦妄忽而加重语气,眼神复杂“李元稹,我的心思你当真不知?” “我知。” “我知你一心向民,未来定会是极好的君王!” 元稹背过身不去看他,字字戳心! “如今土房小院被烧成灰烬,陈老伯阿婆也死了,我们假扮夫妻一事也已到此为止!” “今日起你不是羊倌小秦,我也不是元儿姑娘。” “你是嬴国储君,你有你的黎民百姓。” “我是澧朝端王,我有我的私心护佑!” “这些时日,元稹多谢王储殿下的……悉心照料!” 她一字一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一再的提醒着他们彼此身负的责任与重担! 有些东西,一旦掺杂太多就不再纯粹!就让那些美好的梦都留在这嬴国的边陲小镇…… “端王殿下不必客气!” 秦妄的语气变得极为冷漠深沉,她能感觉得到他在恼她! “定安王明日一早就会抵达这里,届时你就能随他一路回去,回到你心心念念的澧朝!” “好。” 她淡淡的应着,他已然气急甩袖大步而去! 守在土坡不远处的澜七刚好撞上气冲冲离去的秦妄,他一脸纳闷的又被莫名其妙罚了几天禁闭…… 待万家烛火渐渐熄灭,天边的一缕光打破宁静的夜。 清晨破晓,马蹄声和脚步声纷杂惊扰山脚下沉睡的土屋小院。 “王爷稍作休息,属下这就去唤端王殿下起身!” “等等!” 李邺丞叫住随身侍卫 “让元稹睡吧,他何时睡醒我们何时再启程,本王就坐在这里等。” “可王爷您这一路舟车劳顿……” “无碍。” “是……” 澜七带着一众暗卫匆匆赶来,刚好听见这后半段对话,不由感慨! 向来听闻澧朝定安王爷手段狠辣,对亲兄弟都不留几分薄面,眼下竟这般细致温柔,难不成…… 他正胡思乱想,忽听屋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 李邺丞唰的转过头,目光专注而期待的看向声音来处!澜七也随之抬头,眼前一亮同时也难掩眼底诧异! 只见那从屋里走出来的元稹身着一席藏青长衫,衬的她身形高挑气质卓然!袖口领口描着金色的丝线,尽显尊贵!乌黑发丝高高冠起,将那清秀靓丽的面庞显露无遗。一双杏眼英气逼人,灵动惹人注目! 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感叹一句,好一个明朗俊气的少年郎! “端王殿下!” 澧朝侍卫纷纷颔首。 而一旁的澜七下巴都差点惊掉! 他想过元稹身份不一般,但他怎么也没想过她居然是澧朝的端王!那个手刃猛虎、在战场上封狼居胥的九皇子居然是女人!还!还是他家主上的心上人!! 难怪他家主上不说,这这这说了也没人信啊! “元稹。” “二哥。” 元稹礼貌应承行礼,视线却似不经意的向澜七身后张望了一下。 感觉到她视线所望,李邺丞的心蓦然又是一沉! “端……端王殿下!”澜七嘴都瓢了“王储他有要事在身,无法亲自前来相送,还望殿下谅解!” “嗯。” 元稹心知秦妄应是还在为昨夜的事不高兴,亦或者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打算好要与她划清界限! 心底轻叹一声转过身“二哥,我们出发吧。” “好。” 李邺丞先一步上了马车,亲自为她掀开车帘,瞧着她进去,他才跟着坐了下来。 听着马蹄声脚步声交织,马车载着他们一步步远去! 马车里悄然无声。 李邺丞的眼神始终盯在元稹的身上。 他看出元稹的心情不佳,可他不太能理解,难道仅仅因为秦妄没有来送行一事,就能让其情绪低落至此? “四哥呢?” “李显是以使者身份出使嬴国,还有要务在身,比我们晚几日再返程。” 李邺丞嘴上答着,心下却忽生不满! “元稹,你失踪的这些时日,我对你的担忧不比他们少,可你张口闭口都是李显,怎的偏生就对我不闻不问?” “二哥千里迢迢来接我,舟车劳顿一定累坏了吧?” “你明知我要的不是你这些假惺惺的问话。” “那二哥想要什么?” 元稹面色淡淡直视于他! 他呼吸一滞,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想要她同从前那样待他,可那已是不可能的。他心里一直都清清楚楚,李漱一事就是她心底的刺,就算拔掉也依然有伤口在那! “那是什么?” “好像是骑马的人。” 车前侍卫和车夫闲聊的声音若有似无。 元稹并未在意的向窗外扫了一眼,也正是这一眼令她心神一荡,急忙掀开车帘再次望了过去! 就在与这官道并列的不远处高丘上,一抹赤红身影正衣袂翻飞驾马疾驰! 头顶的艳阳高照,明媚而不吝啬的照耀着他全身! 自由而奔放,热烈而张扬! 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秦妄,令元稹情不自禁的上扬了唇! 同坐马车上的李邺丞也循着她的视线朝外看去,待看清那是何人时,他搭在膝盖上的手不自主的一点点用力攥紧…… 待山丘到了末路,秦妄勒紧马绳遥遥目送澧朝的车队消失在山谷拐角。 “主上,小殿下她瞧见你了吗?” “瞧见了。” “主上,要我说你早上直接去送她多好,至少还能寒暄两句。哪用的着追出这么远,连句话都说不上!” “用的着你教我做事?” 秦妄斜睨澜七一眼,调转马头扔下一句“自己回去领罚!” “!??” 澜七发誓下次再也不多嘴了!他悻悻的瘪瘪嘴,策马扬鞭追了上去。 第75章 离经叛道 不同于西北的风沙遍地。 若是越往南去越可见花开花谢、草长莺飞! 元稹一行日夜兼程,从嬴国边境回到澧朝只用了短短几日功夫便顺利抵达。 “元稹!” “兰纳公主!” 她们刚一下马车,就听宫门内遥遥传来两声呼唤! 元稹定睛一看,来人竟是静文娘娘和小邓子! 待到了跟前,静文娘娘拉住元稹和兰纳的手臂,颤抖哽咽了好半天,所有想说的话最后都只凝成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娘娘!是我错了,我不该任性……”兰纳已是悔不当初。 “傻孩子,没事了!” 静文娘娘将兰纳搂进怀里,然后抬眼看向元稹关切道“我听苗公公说你此行又受了伤,伤在哪里,可还严重?” “娘娘放心,不过一点小伤,已经无大碍了!” “小伤小伤小伤……” 一旁的小邓子撅着嘴念叨了好几遍“爷,你哪回都是这么敷衍我们,结果受的伤一次比一次严重……!” “真没骗你,你看我哪像受伤的样子?” 元稹伸伸胳膊撂撂腿倒真像没事人! 哪想身侧的小邓子却出其不意,突然伸出手在她肩膀上一戳! “嘶哈!!” 这一下把元稹疼得呲牙咧嘴,她顿时张牙舞爪的瞪向小邓子! 小邓子吓得立马撒腿就跑,嘴里还嚷嚷着“奴才就说爷总骗人,你看看!这不让奴才戳穿了吗!” “小邓子,数日不见你这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爷爷爷!饶了奴才吧爷!” 瞧着元稹二人上蹿下跳,静文娘娘和兰纳还挂着泪花的脸上都忍不住露出微笑! 她们身后不远处马车前 李邺丞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们玩笑打闹,丝丝缕缕的嫉妒在他的心底一次次疯长!艰难按捺住复杂的情绪,他独自转身离去。 “咦?” “那些是何人?” 另一边吵闹的元稹刚逮住小邓子,就远远瞧见又有一队人从宫门内匆匆而来! 那一队人均是身穿蒙袍,而当先一人步伐矫健,相貌英朗俊气,身材相较其他更为魁梧高大! “怎么会……他们怎么会来这!?” 兰纳瞧见来人时不免大吃一惊! “你失踪的这些日子,蒙古可汗很是忧心你的安危,所以专门派了人前来,他们也是前日才到宫城。”静文娘娘解释着“为首的叫……叫什么蘅率?” “他叫富察蘅率,是我的哥哥。”兰纳公主神情复杂略显慌张“可是父汗怎会派哥哥亲自前来!?” 正说着,就见富察蘅率已经沉着脸色走了过来,他张口就要训斥兰纳!把兰纳吓得直接躲到元稹身后,委屈的瘪瘪嘴就要哭出来! 元稹为难的抬眼正对上富察蘅率打量的目光。 “你就是那个撩拨了我妹妹还不肯娶她的小皇子?” “哥哥!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要不是为了他,你能甘愿背井离乡独自一人跑来澧朝?还私自离宫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你可知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说你……” 富察蘅率忽然停住不再说下去,转过脸恨铁不成钢的长出了一口气! “总之,这次我来就是奉命带你回去的,你且收拾收拾东西,这两日便随我去向澧朝皇帝辞行!” “什么!?我不回去!” “父汗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门亲事,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必须跟我回去!” 富察蘅率一把拉住兰纳的手腕“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跟我走!” “等等,蘅率王子。” 富察蘅率闻声动作一顿,他侧过眼就瞧见一只皙白的手攥住了兰纳的另一只手腕,顺着那手向上看去,对上的就是李元稹固执的眼神! 方才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现下再看这个九皇子除了脸长的好看些,这身材瘦瘦高高弱不禁风的模样,哪有他们草原男儿的健硕硬朗! “请端王放开我妹妹。” “还请王子先松手。” “她是我妹妹,凭什么我先松手?” “王子殿下别忘了,兰纳公主与我朝四皇子的婚约还未取消。你现在拉拉扯扯的,是澧朝未来的四皇子妃!” “你们澧朝若真想要兰纳,早就娶她过门了!” “成婚之事需双方自愿,如何能强求逼迫!?” “如何算强求逼迫?自古以来所有婚约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敢忤逆,就是不孝!” “你简直迂腐、老旧、墨守陈规!” “你才是顽固、桀骜、离经叛道!” 元稹与富察蘅率鼻对鼻眼对眼,僵持不下互不相让! 静文娘娘以及一众宫人都看傻了眼! 若这儿不是宫门口,估摸着他俩高低要揍对方两拳! 而兰纳公主夹在二人中间只觉连呼吸都格外小心…… “那个……” “滚开!”元稹和富察蘅率同时呵道! “额咳咳!奴才是从乾清宫过来的!” 大太监卑微躬身。 听到乾清宫三字,元稹和富察蘅率同时松开手,但还是谁都不服谁的别过头冷哼一声! “端王殿下、兰纳公主,还请随奴才移步乾清宫,圣上有请!” “有劳公公。” 元稹一甩衣袖,领着兰纳大步从富察身边而过! 那傲娇劲儿把富察蘅率的鼻子都气歪了! 穿过重重步道,越过道道宫墙,大太监直接将元稹和兰纳领到乾清宫的书房。 她二人进去时,嘉源帝正负手而立望着窗外出神。 窗外没有枝繁叶茂的大树也没有花花草草,只有石板大道和高高伫立、亘古不变的宫墙…… 待他回过身 元稹记忆中那天庭饱满面色红润的中年帝王已不复存在! 只见眼前人面黄肌瘦,眼窝深陷,俨然垂暮老人! “父皇,您这身体……” “太医说朕是中毒入骨在先,接二连三的打击在后,才将这身子骨折腾成这副模样,只要多加休养,不会有什么大碍!” 嘉源帝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然后在苗维德的搀扶下坐在楠木椅上,浑浊的眼意味深长的扫过元稹和兰纳“你们安然无恙回来就好!” “经此一事,兰纳公主日后切忌意气用事、任性妄为,老九也莫再冲动行事,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此次你们虽是有惊无险,但下次就未必还有这样的好运,你们可明白?” “儿臣明白!” “臣女知道……” “知道就好。”嘉源帝突然话锋一转又问“那你们打算何时求朕下旨,允了你们二人的婚事?” 第76章 棋子 “我们的婚事??” 元稹和兰纳几乎是同时抬起头,惊诧之色如出一辙! “你们这般惊讶做什么?” 嘉源帝倒是被他二人的反应弄的一头雾水! “兰纳公主不是早已心仪于老九?此次遇险,更是得老九舍身相救。你二人这般情投意合,情比金坚,朕若再不成全,岂不是不通人情?” 这可真是乱点鸳鸯谱! 元稹腹诽一通还不等开口拒绝,就见身旁的兰纳已经朝嘉源帝跪了下去! “皇上,臣女不嫁!” “兰纳公主!你这可是第二次拒绝朕意了。” 嘉源帝脸色一沉,语气不悦“先前叫你嫁给老四你不愿,如今就连老九你也不嫁,既然如此,那你择日便随富察蘅率回蒙古去吧!” “兰纳公主,莫要再惹圣怒了!”就连苗维德都忍不住小声提醒! 奈何兰纳态度坚决“臣女也不回蒙古!” “什么?” “富察兰纳,你说给朕听听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嘉源帝的脸就像多变的天气,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就电闪雷鸣! 元稹察觉到嘉源帝汹涌的怒气,急忙跪下护住兰纳“请父皇息怒!父皇应是误会了儿臣与兰纳公主!” “朕误会什么了?” “儿臣与兰纳公主之间并无男女私情,而且儿臣已心有所属,实在无法辜负兰纳公主的心意。若父皇非要论过,便只需怪儿臣一人之错!”元稹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心有所属……你指的是那风尘女子?”嘉源帝气急“你简直荒唐!” “皇上……” 兰纳一声轻唤打断嘉源帝对元稹的痛骂,两行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此事与端王无关,只是臣女宁愿终生不嫁,也不要回蒙古随便嫁给一个陌生人!” “你也荒唐至极!” “是兰纳忤逆,还请圣上责罚!”兰纳径自伏地叩头! 看着她将额头都撞红,嘉源帝才勉强松了心头的怒气“你既生为王女,就该知道身为王女的责任。你能享受常人难以享受的尊贵,就要明白,你将要付出的、失去的也会更多!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婚事与自由!” “朕给你三日时间回去考虑,考虑清楚给朕一个答复!究竟是嫁来澧朝还是回去蒙古,全由你自己选择!” 嘉源帝话音一落,书房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兰纳心知金口玉言已无转圜的余地,终是臣服于命“臣女,叩谢皇恩!” “嗯,你且退下吧,朕还有事要与端王商议。” “臣女……告退!” 苗维德上前搀扶兰纳离开,书房内一时只留下元稹和嘉源帝二人! 嘉源帝尚未吭声。 元稹便一直盯着地面出神。 这是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身为女子的无奈! 而作为王族子女,更是只能任人安排,任命运宰割! 若非琇宛娘娘当初隐瞒了李元稹的性别,只怕如今的她已经被送出去和亲了吧? “你身上有伤,就别一直跪着了,起来吧!”嘉源帝终于开口,语带关怀! “谢父皇。” “朕本打算待你们休整两日再宣你们觐见,奈何克尔科那里催得紧,而朕也想知你究竟是如何想的,今日便干脆将你二人一起叫了过来!”嘉源帝起身走到元稹面前。 “父皇,儿臣虽然的确对兰纳无意,但儿臣却也不愿让兰纳嫁给一个她不想嫁的人。” 元稹还想替兰纳说情,却见嘉源帝脸色变了又变,一时复杂难懂! “老九,你可清楚兰纳代表的是蒙古、是权势!无论是谁,只要娶了克尔科最宠爱的女儿,就相当于拿到蒙古一半的兵力!” “儿臣知道。” “你知道?” 嘉源帝压低声音逼近她“你知道居然还甘愿放弃?” “儿臣并无弄权造势之心,自不会以婚姻大事作为筹码!” 嘉源帝沉默的看了她好一会才吐出一句“倒也是可惜了……” 送完兰纳回来的苗公公刚好听见嘉源帝这两句话,察觉到话中含义时已是让他震惊不已!他虽日日陪伴嘉源帝左右,但现在却是越来越揣测不出圣意了…… 也似是瞧见苗公公回了来,嘉源帝背过身去换了话题“兰纳一事你莫要再说了,朕心里自有考量!” “朕听闻此次你与贺拔葵接触颇深,且同朕讲讲你认为他与秦妄有何不同之处?” 元稹不明嘉源帝为何要将秦妄他二人作比较? 心有疑虑重重,她深思熟虑过后才谨慎回答! “儿臣以为,贺拔葵心思缜密、头脑灵活,但是他性情多疑,手段残忍,情绪极其不稳定!而秦妄恰好与之相反,他表面看起来放浪不羁,实则内敛沉静,稳中有度!” “你倒是对秦妄赞不绝口?” 嘉源帝听完若有所思“你与秦妄交好一事,朕早就有所耳闻,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父皇为何会忽然问起他二人?”元稹终还是问出心中疑虑。 “你可知贺拔葵的生母是何人?” “儿臣不知。” “贺拔葵的生母是如今嬴国皇后的亲妹妹!” 嬴国皇后……不正是秦妄的母妃? 如此说来,秦妄与贺拔葵竟然是表兄弟!? 这个结论让元稹愣了好半晌! “朕虽答应秦妄扶持他三年,但朕心中仍有顾虑。” 嘉源帝娓娓道来,与她像寻常父子一般诉说着! “贺拔葵前有蒙古灭国之仇,后有澧朝羁押他数年之恨。而他与秦妄二人毕竟是血缘至亲,若日后秦妄即位嬴国国君,会否协助贺拔葵对付澧朝,这一切皆是变数!” “应是父皇多虑了!” 听嘉源帝言语中的暗含深意,元稹怕他会对秦妄下手,不由多补充一句“父皇有所不知,在西沙寨界桥前,他二人已是刀剑相向,丝毫没有勾结之意!” “但愿如你所言。” 嘉源帝又是一声长叹“否则朕就是放虎归山,千古罪人!” “父皇言重!” “既然你与他交好,你就替朕多多留意秦妄的动向吧!” “儿臣……领命。” 如此一来,她竟间接成了嘉源帝监视秦妄的眼线? 这般想着,元稹的心思更为沉重,她拱手作揖领命出了大殿,步伐缓慢的如同灌了铅! 在宫道上兜兜转转几圈,眼看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她揣起端王府的令牌决定孤身一人出宫散心去! 街上人来人往。 她东瞅瞅西看看,路过一家大酒肆,听上去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就是这名字俗气的很,叫醉仙楼! 楼中有一说书先生正坐在台上夸夸其谈! 元稹站着看了一会便抬步走了进去。 “客官!喝点什么?” “桂花酿。” “好嘞!您稍坐一会马上就来!” 酒肆里基本坐满了人,唯有角落里一处遮着纱帘的位置空了下来,略显僻静,元稹便直接选了那处坐下。 听台上先生一拍惊堂木,众人立马肃静下来聚精会神! “接上回!话说那匪徒见了公主的绝世容颜,当即就起了歪心思!好在有端王殿下守护在侧,一拳就将那匪徒打的眼冒金星、昏死过去!” 堂下一片唏嘘,其中一道娇滴滴的声音格外惹人注意! “我可听说那端王其实是个病秧子!怎可能将匪徒一拳打倒?先生你编也不编好点?” 第77章 定安王府长舌妇 “病秧子?病秧子咋可能上得了战场,还逼退了莽荒那等凶残部族!?” “他是皇子,战场还用他亲自上吗?躲在军营里贡献点计谋,到时再将所有功劳揽在他一人身上不就得了?” 那娇弱声音的主人不屑一笑又继续道 “再说这次公主被俘一事,最后救公主回来的不还是四皇子和定安王吗?端王什么都没做,反倒是被你们编纂的十分英勇!” “你说的这些可信吗?”看客中有人提出质疑! 女子身边的丫鬟趾高气昂的站出来“我家姑娘的姐姐就是定安王妃,你们说她说的话可不可信?” “月牙,低调点~” 青檀装腔作势的拎起手帕抵在唇边柔柔弱弱。 众看客闻言纷纷七嘴八舌“定安王府的消息怎会有错?那这姑娘所言八九不离十都是真的了!” “姑娘姑娘,那公主最后究竟有没有被人祸害啊?” “嗐!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一群男人掳走个把月,还怎么维持清白?先前说是被端王救下,只怕就是为了保全公主的名声才编纂出来的吧!”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青檀故作忧伤姿态不作声,模棱两可的态度叫众人更加笃定心中猜测! 就在他们议论正欢之时, 忽见一盏白瓷杯横空飞来,力道劲猛的砸撞向青檀手边的杯子! 只听一道极为清脆的碎裂声! 那白瓷杯中的水洒了青檀一身,而瓷杯碎片则划伤了她白嫩的手腕,惊的她花容失色! “呀!” “姑娘!姑娘你手流血了!” 青檀的随身丫鬟扭头就看向众人,凶巴巴的呵斥道“何人如此放肆!竟敢出手伤定安王府的人!!” 其随身侍卫凶神恶煞,手按在刀把上凌厉的目光扫视每一个人! 周围看客吓得纷纷低下头向后退去,生怕被牵连! 也正是他们这一散开,坐于角落纱帘里的人才引起侍卫的注意! 微风越过窗子撩动纱帘轻舞,众人均能瞧见帘后人斟酒的纤白指骨,还有那镇定自若品酒的薄唇…… “你是何人?”侍卫握紧刀把,十分谨慎步步靠近! “来这酒肆的无非就是品酒听书之人,还能是何人?” 静坐于纱帘后的元稹浅浅一扬唇“只不过,今日我运气不好,撞见一长舌妇在这胡编乱造、搬弄是非,扰了我品酒的好心情!” “什么长舌妇?你敢说王妃的妹妹是长舌妇?”小丫鬟掐着腰横眉竖眼! 元稹挑了挑眉放下杯盏“小丫头日后不要走到哪里都要如此招摇,怎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定安王府出了个长舌妇?” “你!” “同他废话这么多做什么?把他给我抓过来!”青檀泪眼婆娑,颤巍巍的托着受伤的手命令道! 侍卫领命立马抽刀直奔元稹! 在刀尖就要撞上纱帘的那一瞬,突见一把精致的蒙古短刀从旁侧而出,锋芒毕现直接挡掉侍卫手中的刀刃! 别说众人被吓了一跳,就连稳坐于纱帘后的元稹都不由诧异且疑惑! 她掀开纱帘转头看向为自己挡刀之人,只见那人居然是富察蘅率! 而富察蘅率身边跟着的正是兰纳公主! 兰纳此时正一脸羞愤的盯着青檀“你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污蔑本公主的清白!明日我就去皇上面前告你定安王府一状!让皇上收拾你!” “你、你是兰纳公主?” 青檀脸上慌了一瞬,但很快又强装镇定,一副颇为无辜的模样“公主殿下冤枉啊,污蔑你的话我可一句没说,都是他们在那胡言乱语的!” “你放屁!你是一个字都没说,可你那表情不就是默认了吗!” “公主怎能如此粗鲁?又怎能空口无凭冤枉民女?” 青檀是打定主意死不认错,把兰纳气的脸都涨红一片! “你说公主空口无凭,那么姑娘你刚刚信口开河、污蔑端王冒领军功一事,我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元稹边说边从帘后走出。 青檀居高临下拧眉看过来“你怎知就是污蔑?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跟他怎么没关系!?”兰纳公主瞪大眼睛,拔高音调“莽荒一役就是他跟光头大哥去打的!军功是他立下的!你口中的病秧子就是他!你们澧朝的端王殿下!” “!!!” 青檀眼中的不屑化为乌有,满是惊怔错愕愣在原地! 酒肆内本还看热闹的众人顿时齐刷刷伏地叩头“端王殿下!草民见过端王殿下!” “大家快请起!” 兰纳替元稹一一应着,然后牛气哄哄看向青檀“你不光败我名声,还污蔑皇子!简直胆大包天!” “我……我什么都没说,你别冤枉我!” 青檀见事不好转身想跑,结果却被兰纳一把扯住了头发! “在宫里我打不得她们,在这里我还打不得你了?今天我必须亲自为自己讨回个公道!” “啊!疯丫头你放开我!!” “女人之间的事让她们自己解决,我们不好插手。”富察蘅率倒是看的开,叫手下清了场,随便兰纳毫无形象的与青檀打作一团!然后他转眼看向元稹“端王有兴趣跟我喝一杯吗?” “当然。” 待小二端来酒水,富察蘅率先提了壶斟上一杯酒,恭恭敬敬奉到元稹面前! “白天是我因兰纳一事心急才无辜迁怒于殿下,还望殿下莫要计较!” “王子的脾气的确该改一改。” 元稹也不客套,直言后接过酒水一饮而尽! 富察蘅率挑了挑眉不由失笑“殿下还真是与众不同,格外直率!” “既然都坐在一张桌上,又何必弄那些弯弯绕绕的客套?宫里的规矩已经够多,出来还要受那些束缚,岂不自找难受?”元稹摆摆手。 富察蘅率笑的更开心了“没想到殿下倒是很对我的脾性!我也总算明白兰纳为何非你不可了。” “王子还是别拿我开玩笑了。”元稹苦笑一下又问“说起来,可汗当真在蒙古给兰纳找了一门亲事?” “没错。” 说起这个,富察蘅率面色略微凝重! “兰纳清誉有损,她若不留在澧朝,就算回了蒙古也没有王公贵族会要她!” “可她分明是清白的!” “我们知道她是清白的又有何用,天下人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流言蜚语的力量,足以让人忽略其背后的事实真相!”富察蘅率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第78章 婚事 富察蘅率的话让元稹陷入沉默。 她闷头灌下一杯酒,竟是辣的喉咙生疼! 转过头再去看堂中那扭打一团的两人,就见兰纳脸上虽然挂了彩,但终归是草原儿女彪悍十足占了上风,她将那青檀揍得鼻青脸肿,直接交给王府侍卫抬了出去! 今日之事就算日后定安王府来找麻烦他们也不怕,毕竟是青檀不占理! 眼前,刚打完酣畅淋漓的一架的兰纳正阔步朝他二人而来。 待到了跟前,她动作豪迈的端起富察面前的酒杯,仰头就是一顿猛灌,然后当的一声将酒杯置于桌上! “真痛快!本公主已经很久没这么自在过了!” “你这哪里还有点女孩子的模样?端王殿下还在这儿呢!”富察蘅率禁不住数落她。 “元稹又不是不知道我究竟是何德行!自从来了这澧朝,我日日要束手束脚装淑女闺秀,今个总算没有那些双眼睛盯着我,还不让我放纵一下?” “的确,整日都是这规矩那规矩的,着实恼人的很!”元稹畅然一笑表示赞同,继而又举起手中酒盏“今日难得逍遥,我们不如随性一点,敞开了玩!” 富察蘅率当真没想到元稹也会随着兰纳胡闹! “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兰纳爽利的与元稹碰杯! 瞧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富察蘅率的眼底不禁染上一抹柔和,他也端起酒盏朗声笑道“既然如此,我富察蘅率今日便舍命陪君子!去它的劳什子礼数、规矩!!” “好!” “本公主今个心情好,给你们跳支舞助助兴!” 兰纳一手举着酒盏,笑容明媚的拉起小侍女跳起了热情洋溢的蒙古舞! 富察蘅率也来了兴致,沉着嗓音为他们哼唱着曲子! 蒙语的歌声低沉又浑厚,曲调中透着无形的力量混杂着浓重的情感!时而奔放热烈,时而静默低语! 元稹就在一旁静静看着听着。 这一刻她才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他们是真正属于草原的,是不该被禁锢被压抑的…… 伴着欢声笑语,夜色也逐渐深沉。 酒肆内灯火通明,侍卫们尽忠职守的伫立两侧,在他们的脚边还散落着一些喝空的酒壶。 富察蘅率已经趴在桌子上醉的不省人事,元稹倒是还残留一丝清醒,她握着酒壶坐在地上晃晃悠悠像个不倒翁! “元稹,把酒给我,快别喝了!” “兰纳……” 元稹醉眼朦胧的推开兰纳的手,口齿不清的道“你如果不想嫁回蒙古,那就嫁给我吧。” “你……” “你是认真的吗,元稹?”兰纳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是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看你不开心。”元稹打了个酒嗝,眼皮已经睁不开了“你放心!成婚之后我会给你绝对的自由,就像你在蒙古那样,想干什么干什么!我罩着你……” 说到最后她往前一栽就彻底睡了过去。 还处在错愕中的兰纳赶忙扶住元稹的肩膀,好半天才回过神,她情绪复杂的转眼看向元稹的侧脸! “谢谢你,李元稹!” 极轻极轻的叹息带着微醺。 连窗外的月色都仿佛被染上一层朦胧醉意…… 元稹是第二日被富察蘅率带人抬回承乾宫的。 她本来就重伤未愈,还喝了一夜的酒吹了一夜的风,直接诱发伤处炎症,再次高烧不退。 这也间接导致一起醉酒富察蘅率被连累,他离开承乾宫的时候险些被静文娘娘怨怒的眼光给瞪穿! 元稹一连两日卧榻不起,第三日虽然还发着低烧,但她仍然坚持爬了起来。 “爷,你还没康复呢!这是要干嘛去?”小邓子上前阻拦。 “今日是父皇给兰纳的最后期限,我必须去上朝!” 元稹只觉有些头重脚轻,晕乎乎的又问“四哥回来了吗?” “四皇子是昨个半夜回来的,现在应是已经上朝去了!” “好,我知道了。” 元稹说着披上朝服外衫,在碎嘴子小邓子的跟随下直奔乾清大殿! 此时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垂首静默。 嘉源帝稳坐于赤金龙椅,甚是威严的目光落在堂下的富察蘅率和兰纳公主身上! “兰纳,朕那日给你的两个选择,你可是已有决定了?” 闻言,富察蘅率看了兰纳一眼,主动迈前一步代替她回道“圣上,兰纳与臣商议过后决定回蒙……”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就被突然站出来的兰纳打断,只见她昂首挺胸底气十足! “皇上!臣女决定留在澧朝!” “兰纳!?你在说什么?”富察蘅率错愕之余已是心惊不已! 他们昨日分明已经谈妥要回蒙古,这怎么临了就又变卦了!? “臣女决定嫁到澧朝来!” 兰纳态度十分坚决,把富察蘅率急得满脸涨红! 而嘉源帝眼眸深深,饶有兴致的看着兰纳“既然如此,你且说一说,你心仪的是哪位皇子?” 殿上群臣出现些微骚动,数双眼睛意味不明的扫向站在前排的几位皇子! 立于前面的李邺丞也下意识侧眸,试图寻找元稹的身影…… “四皇子风流倜傥,德才兼备,令臣女心悦已久!” 作为女子竟敢这般直白大胆的表达爱慕之意,叫朝上众臣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他们这草原民族民风开放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啊! 而气喘吁吁跑到殿门外的元稹听见的就是这一句! 她一时也想不明白,怎的兰纳突然就决定嫁给四哥了? 心中猜测万分,她不禁又将视线投向四哥李显,却见李显脸上不但并无明显的情绪变化,他甚至还还主动走到殿前与兰纳站在一起! “父皇,一年之约已到,还请父皇下旨,成全儿臣与兰纳公主的婚事!” “臣女请圣上成全!” 兰纳也随之弯腰俯身! 再看嘉源帝已是龙颜喜悦,他显然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甚好,如此甚好啊!” “你二人能如此情投意合,也不枉朕与克尔科当初撮合你们的一番心意!” 嘉源帝若有所思的琢磨了一会才继续道“这宫里也许久没有喜事了,这喜事宜早不宜迟,既然你二人因秋狝结缘,那这婚事就定在八月吧!” “具体事宜和日子就交由礼部和钦天监置选!” “至于富察蘅率你也不必急着回蒙古了,朕会亲自去信知会克尔科此事,待他知晓此事后定然会比朕还高兴!” 眼见嘉源帝已然敲定此事,无人敢再生异议,富察蘅率满腹的话想说也只得暂时憋了回去! 朝上群臣各怀心思,纷纷躬身恭贺四皇子! 元稹就候在殿外急得来回踱步。 好不容易等到早朝散去,她刚要去寻四哥问个清楚,不巧却又撞上了下朝出来的李邺丞! “二哥。” “元稹,你脸颊怎么这么红?” 李邺丞一眼就察觉到她身体不适,他伸出手想试探她的额头温度,却被她退后一步躲闪开来! 手臂一时僵悬在半空,他柔和的笑容微微一滞! “我没事,二哥。” 元稹从内至外的疏离令李邺丞微微垂了眼睑。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语气平缓的又问“让兰纳公主嫁给老四是你的主意?” 第79章 暗流 “二哥怎会这样想?” 元稹拧眉看他,换来的是他更为探究的注视。 “现今整个后宫都由静文娘娘代掌,李显也因莽荒一战深受父皇器重,若他能再拿下蒙古一半的支持,这所谓皇权便也成了他李显的囊中之物!” “还请二哥慎言!皇权永远掌握在天子手中,怎可能随便谁想要便能要来?” 元稹冷静从容、滴水不漏“至于兰纳公主与四哥的婚事本就是父皇事先定好的,而今她已经成年,更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又岂会任我随意摆布?” 她一早就知四哥有上位之心,如今他更是官场得意、羽翼渐丰。 可长此以往,难免争位树敌!尤其是李邺丞这样心思缜密、行事狠辣之人,只怕会对四哥不利! 所以她事事小心、句句谨慎,皆是在帮李显规避锋芒! “你还真是处处维护你的好四哥。” 李邺丞突然道出的一句让元稹的手心直接冒了细汗! 她强装镇定,直视着他恍若深不见底的双眼! “臣弟只是在阐述事实。” “李元稹,别把本王当傻子。” 李邺丞忽然冷沉的表情和那凉薄的语气令气氛瞬间凝固! 一时间两相对视,沉默不语! 来往路过的大臣都禁不住投来好奇的视线! 刑部章丘和八皇子李正堑见状也驻足在侧,疑惑的盯着他二人对峙的身影…… “李显在背后搞得那些小动作我全都一清二楚,可我却未动他分毫,你可知是为什么?” 李邺丞开口打破沉寂的气氛。 他面色冷然低头停在元稹耳侧,声音极轻却如字字锋利的刀子! “就是因为我知李显在你心里的重要性,他若有事,难免会害你伤心难过!” “但是我的忍耐也是有限的,倘若李显日后还不知收敛,一再挑衅,到那时你就莫要怪二哥狠心。毕竟皇族争权夺势,哪朝哪代没沾过亲兄弟的血呢?” 元稹的脸色因他的话语白了又白,本就体力不支的病弱身体更如受重创、脚步虚晃! 然而李邺丞并未注意到她的异常。 他冷着脸直起身,正打算头也不回的离开,却听身后传来众人略显慌张的声音! “端王殿下晕倒了!” “快来人啊!” 李邺丞背影蓦地一僵,慌忙转身径直奔向已经倒地的元稹! 元稹方才也只是短暂失去意识。 当她再睁开眼时才发觉自己竟靠在一人怀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檀香,她微微抬眼,对上的就是李邺丞那双藏着愧疚和心疼的眼。 他见元稹醒来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喜色,可还没等他开口说一句话,就毫无防备的被另一只手猛力推开,同时伴随着一声厉喝! “住手!不要碰她!” “李显你莫要太过分!” 李邺丞抬起头,微愠的眼瞪向那手的主人,正是同样一脸怒气的李显! 李显冷冰冰回看他一眼,然后弯腰将元稹拉进怀里。 只见元稹的脸颊两侧已经烧的通红,呼吸急促很是难受! “你刚才究竟同元稹说了什么?她本就重伤未愈,受不得半分刺激!眼下竟直接晕了过去!二哥,你非要要了她的性命才肯罢休吗!?” 瞧着元稹这副样子,李显顿时怒不可遏,言语中尽是对李邺丞的责怪! 而被这般无理指责的李邺丞更是怒气陡生“若不是为了你,元稹又怎会同我置气至此!” “二哥在怨我之前,怎么不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李显,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二哥吗!” “二哥眼里又何曾装的下我们这些兄弟!?” 他二人情绪激动,你一言我一语引得左右路过的大臣纷纷侧目,惊疑不定的看着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四哥,我难受……” 元稹拉住李显的衣袖,语调虚弱试图阻止他与李邺丞的冲突! 从殿内出来的兰纳公主见此情形也立马快步而来,她一脸担忧“四皇子!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带元稹回承乾宫休息!” 也正是兰纳的提醒,才让针锋相对的二人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 “立刻宣太医去承乾宫!” 李邺丞朝身边小太监吩咐着,却是直接被李显拒绝“宣太医一事就不劳二哥操心了!元稹自有我来亲自照顾!兰纳,我们走!” “定安王,那我们先带元稹回去了!” 兰纳礼数周全的朝李邺丞示意,然后转头朝李显抱着元稹大步流星的背影撵去! 李邺丞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微微用力攥紧掌心残余的温度,眼中酝酿着深沉至极的风暴! “王爷!” “二哥,你没事吧?” 一旁的章丘和李正堑赶忙上前,顺便眼含警告的将一众看热闹的大臣给撵了走。 “四哥简直太过分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是一点也没把二哥你放在眼里啊!真是嚣张至极,目无尊长!” “是啊,王爷!四皇子仗着军功加身、隆恩圣宠,眼下还没迎娶蒙古公主呢就这般目中无人、日后若真叫他得了势,只怕是没有我等的好日子过了……” 章丘和李正堑你一言我一语的煽风点火! 李邺丞就静静的听着,他一声没吭但是表情却越发严肃,周深的气势更是凛然至极!叫他二人不由自主的住了嘴,不敢再发一言! “权势,从来不是靠人给的,是要靠夺的。” 李邺丞深呼吸一口气,又恢复淡然平静的模样,拿出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掉掌心的灰尘! “随便他现在如何风光,到最后能不能留得住这泼天富贵,倒还是两说!” “王爷所言极是!” “叫人盯紧承乾宫,有任何动静第一时间知会本王。” 李邺丞扔掉帕子,狠狠踩上一脚便朝外而去! “好的,二哥!” 随着众人散去,殿前的喧嚣终于归于寂静。 不消片刻,宫墙之上又见乌云滚滚,眼瞅着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潮湿闷热的叫人难受。 元稹被李显抱回承乾宫后只昏睡了几个时辰便被热的醒了过来。 接过李显递来的汤药,她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好苦。” “来,尝个糖块!” 兰纳贴心的把一块方糖塞进元稹嘴里。 “你说你都快烧成火炉了,还逞什么强非要去上朝?”李显则是没好气的把空碗接过来扔到一边“李邺丞今个又跟你说了什么?竟直接把你气晕过去?” 听到李邺丞三个字,元稹的神色微怔,这才堪堪回想起晕倒之前李邺丞说的那些话,使得她心情不佳的看向李显。 “四哥,你可是做了什么事落了把柄在二哥手里?” 第80章 秦妄遇刺 “我能做些什么?顶多就是在父皇面前参他几句。他那般小肚鸡肠,定然是记恨了我!” 李显又不屑的冷哼一声“总归都不是什么大事,你又何至于忧心至此?” “我担心你会有危险。”元稹心思沉沉! “我记得从前的李元稹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愁眉不展、忧虑深重!”李显看向她的眼中带着一丝怜惜“你啊,以后莫要继续忧心于四哥的事!四哥只希望你能日日开心快乐、无忧无虑!” 糖块融化在元稹的舌尖,可她依然在那甜腻中尝到了丝丝苦涩。 曾经的她置身事外、无牵无挂自是无所畏惧。 然而现在的她已身陷其中,步步皆是牵绊,她又如何能不谨小慎微、诚惶诚恐!? “说到底还是我能力微薄,没能护的住你。” 李显说着又是眼色一暗,嗓音低哑“四哥向你保证,往后四哥都不会再让你置身险境、任人欺凌!” 元稹察觉到李显话里有话。 她心思百转,联系到今日朝堂之事不由追问道“四哥,兰纳,今日殿上赐婚一事,莫不是你二人事先商量好的?” “……没错。” 一直沉默的兰纳牵强一笑“是我昨夜去找的四皇子,经过深思熟虑才做下这个决定。这样一来我既不用回蒙古嫁给一个陌生人,还能留在澧朝以我的身份助四皇子一臂之力!” 所以其实兰纳一直都明白,澧朝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皇子妃,而是一个能调动蒙古力量的筹码! “你们当真决定了要争那个位置?” “为何不争?” 这一次李显不再犹疑,他的回答坚定而果决! “我若手无权势,便只能任人宰割,又如何能护得住你们和我的母妃?” “我赞同四皇子所言!” 兰纳应和着“没有权利,就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这种任人摆布的日子我也过够了!” “可一旦落败,结果或许就是万劫不复!”元稹已经能够预见最坏的结果。 “人这一生不就是一场豪赌?”李显轻轻一笑,坦然自若“我们赌的起,当然也输的起!” 无论粉身碎骨,还是加冕王座! 这条路一旦选择,便只能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好啦元稹!这些事情你就莫要跟着掺和忧心!” 兰纳重新挂上一脸明媚的笑容岔开话题“你若有空就多帮我操心操心我的婚事!这里毕竟不是蒙古,诸多事情还要倚仗你帮我安排置办!” “……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定当尽心!” 元稹欲言又止终还是妥协。 他们的决心又怎可能因别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阻止这一切走向无力挽回的局面…… 忽听窗外雷声阵阵。 再看去时只瞧见乌云密布、大雨瓢泼! 随着天气渐渐转凉,夏天的尾巴也悄然而至。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元稹都在被兰纳交代的琐事缠身! 不是去城东定花钿,就是看中了城西的锦缎,再或者是想吃城北的糕点,喝城南的茶酒! 元稹这般任劳任怨,一多半也是因她对兰纳心存愧疚。 “婚服取回来了!” “天呐!这可太精致了,公主穿上一定美极了!” 宫女从小邓子手里接过大红婚服小心挂起,待瞧见衣裳上镶嵌的宝石金丝时,引得一众宫女艳羡的频频感叹! “这婚服是我阿娘亲手缝制的,绣的花纹是萨日朗,代表阿娘对我的美好祝福。” 兰纳眼中波光流转,暗含期待的看向一旁的元稹“我想先穿上试试,你可否等我一会儿,帮我瞧一瞧合不合身?” “当然可以,那我先出去,等你换好再差人叫我。” 元稹未觉不妥欣然答应,领着小邓子转身就出了正殿。 候在殿内的一众宫人则是心里戚戚,选派一人壮着胆子提醒兰纳“公主,婚服是要穿给新郎官看的,怎能在大婚前先穿给其他男子看呢?” 更何况,这位男子还是新郎官的弟弟,怎么想都是不合礼数的! “无妨,我草原儿女没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呃……” 兰纳公主这明显就是在不满澧朝规矩繁重! 宫人对视一眼不敢再劝。 她们先前也早有耳闻,这兰纳公主本一直心悦端王,后又不知为何非要嫁给四皇子! 现在不仅不避嫌,还非要穿婚服给端王过过眼…… 这三人的关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宫人投来意味复杂的眼神让元稹如芒刺在背,她干脆领着小邓子出了邕婳宫,溜达上了宫道。 离的老远她就一眼看见穿着赤红官袍、行色匆匆而来的李显,她心里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四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回承乾宫没找见你,一猜你就是跑来了这里!”李显面色微凝! “我刚见过父皇,恰好听见苗公公在读嬴国的来信,信中提及嬴国王储遇刺重伤,至今昏迷不醒,请求父皇帮忙寻一寻能救命的大医!” “秦妄遇刺?” 这四个字让元稹呼吸一滞,她满眼不可置信“他身边有澜七护着,谁人竟还能伤的了他?” “信中并未提及具体情况。”李显摇摇头。 “不行,我现在要去一趟曲艺坊问个清楚!”元稹心急如焚是一刻都等不下去,拔脚直奔宫门! 李显立在原地,望着元稹风风火火的背影,他不自觉垂眼掩饰难言的失落。 在元稹心里,秦妄那厮果然是个特别的存在! 而杵在一旁的小邓子倒是没这么多纷杂想法,他正苦恼于如何替爷跟兰纳公主解释! 琢磨来琢磨去,一抬眼就见兰纳公主不知何时已经出了来,就站在殿门前一脸怅然! 那一身大红婚服,格外明艳动人! “公主,我家爷他是临时有急事,所以才……” “我听见他说他要去曲艺坊。” 兰纳的笑容不再明媚,只剩苦涩,她低头看着自己精心的盛装打扮,许久才轻叹一句“兰儿,我们回屋吧。” “等等!公主,既然四皇子也在,不如我们过去让四皇子瞧瞧?”婢女兰儿小心翼翼问道。 “不必了。” 兰纳淡淡的拒绝,转过身毫不留恋的进了殿! 艳丽清冷的背影却在李显的眼中留下无法抹除的印记! “四皇子,不进去吗?” “不了。” 李显本也只是来告知元稹关于秦妄遇袭一事,眼下自然也没有留在邕婳宫不走的道理! 他收敛情绪,垂眸转身朝相反方向大步离去! 午后的阳光就倾洒在漫漫宫路,又调皮的越过高墙,落入人海…… 高墙外、长街上的曲艺坊无论白日黑夜,均是宾客如云、座无虚席! 台上有一众美艳舞姬翩翩起舞,身姿曼妙! 为首一人俏丽活泼,正是黛青。她情绪饱满的击打着腰鼓,引来看客阵阵喝彩! “这舞跳的的确是一绝,难怪她是曲艺坊的头牌!” 二楼坐于珠帘玉幕后的人语调轻佻,可下一瞬他又忽然音调一转,颇为稀奇的朝着栏杆下面瞧,然后低声笑道“呦!那不是痴情种李元稹吗?” 嗤笑的音还没落地,就见另一只手抬了抬叫他瞬间噤了声,他眼珠一转瞥向身后侍卫,侍卫立刻低眉顺眼、领命离去! 第81章 豪掷千金 台上一曲终了。 台下看客还有些意犹未尽,纷纷自发的向台上扔掷钱币! 黛青领着其他姐妹弯腰谢过,笑眼一一略过众人,最后将视线停留在元稹的身上。 “黛青姐姐?你在看什么?” “海棠,东西先帮我拿着,我男人来找我了!” 黛青言语暧昧,将腰鼓递给自己的打杂小妹,身姿婀娜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朝元稹靠近! 另一边的元稹也正要迎上前去,却见一高胖男人先她一步拦住了黛青。 男人脖颈上挂着一指粗的金链子,身旁跟着的是曲艺坊的老板娘! “黛青啊~这是荣爷,他在都城有好几家钱庄!刚刚就是他出了一百两黄金为你赎身!” 老板娘谄媚的拉过黛青的手“你这丫头可真是命好,不仅自由了,往后还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听她胡扯,这荣爷可不是什么善茬!”周围有知其底细的看客道“但凡被他看上的女人,就算不死也得落个半残!” “可不是嘛!前日就有一个女人从荣府后门被抬了出去,只给卷了个草席就扔河里去了!” 老板娘显然听见了众人的话,她生怕黛青不愿意,竟然直接就将黛青摁进了荣爷的怀里! 黛青脸色一青想要挣扎,奈何男人力量之大,比她想象的还要难以挣脱! “可惜了这姑娘。” “真是作孽啊……” 众人正百般感叹,突见一柄折扇旋飞而来,精准的擦着荣爷的脖颈划出一道凛子! 荣爷受了惊连连退后数步,险些摔坐在地! 这一下也骇的一众看客让开几步,他们顺着折扇的来路看去,就见一身着青花白袍的少年立在那里,模样俊秀又英气,尤其那一双星眸熠熠,令人移不开眼! “什么人活腻了居然敢在老娘的地盘闹事!?” 老板娘身后的一众打手已然站成一排,目光森然! “我方才听荣爷出一百两赎黛青,那若是我出二百两,能否把黛青带走?”少年元稹摇摇扇子伸出两根手指。 “哈?” 本已经做好打架准备的老板娘诧异的愣在原地。 而看热闹的众人更是一脸懵,他们中很多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当、当然可以!” 曲艺坊的老板娘兴奋的宛如打了鸡血,试图大赚一笔“谁出的银两多,谁就能带走黛青姑娘!” “我出五百两!” 荣爷吹胡子瞪眼,说什么就是要跟元稹杠上! 元稹瞅他一眼,面不改色继续加价“我出一千两!” 周围人腿一软差点跪下叫爷爷! 我嘞个亲爷!一千两啊! 值一千两黄金的身家,眼下却就只用来赎区区一个舞姬? 这少年要么是有臆症在发癫,要么就是有钱没处花的王侯贵胄家的小公子出来败坏钱了! 再看曲艺坊老板娘再次笑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一千两好啊!一千两!荣爷你还要加钱吗?不加的话,我们黛青可就跟这位小爷走啦!” 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就连身为钱庄老板、日进斗金的荣爷都微微迟疑了一下。迟疑过后他又抬头朝二楼方向瞟了一眼,然后才底气十足的道“加钱!给我加到一千五百两!” 也正是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刚好被元稹尽数捕捉! 从刚开始加价时她就已经对这荣爷心生怀疑。 如周围看客所言,荣爷是钱庄主人,阅女无数,不管是主动送上门还是他以各种手段强制逼迫的,他想要什么女人没有?更没有必要花近千两黄金去赎一个小小舞姬! 何况黛青与他并不相熟,说明他并非是黛青的常客!如果只是萍水相逢,又怎可能产生如此大的执念非赎来黛青不可? 所以无论她怎么想,荣爷的动机都十分不合理! 而这唯一的解释,就是荣爷的背后有人指使! 而能指使的动钱庄主人的,必定是手握更多筹码之人!其身份定然非富即贵、非权即势! 思及此,元稹不动声色的垂了垂眼睑,扇柄一合朗声道“我出两千两!” “多少?两千两!?” “疯了吧!那可是两千两黄金!都足够买下一个曲艺坊了吧?现在他居然用这两千两来赎一个舞姬!?” 在场众人均是倒吸一口气,简直难以置信、无法理解! 二楼那人也有些坐不住了,他无意识的攥紧手掌,手背上绷起的青筋可以令随行之人察觉到他心中的不满! “荣爷可还要继续加价?”元稹主动替老板娘问道。 “先等等……” 荣爷思量片刻,忽然充满质疑的看向元稹! “我家可是开钱庄的,什么富贵人家没见过?怎的不知道都城还有你这号人物?张口闭口就是几千两,你当真拿的出来吗?” 此言一出,也令在场众人纷纷生疑,他们上上下下打量起了元稹。 是啊,这小子年纪轻轻怎可能有这么多的钱两? 别是打着招摇的幌子,在这胡乱叫价吧! 老板娘更是脸色一沉,身后的打手立马重新举起手中棍棒! “小子,要么报上家门,要么现在就去取两千两黄金的银票来!” “银票我自是不会差你的。” 元稹朝老板娘说完又瞥向荣爷“至于你,你家主子让你来跟我抢人之前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吗?” “啊?什、什么意思?” 荣爷脸色一怔,不明所以。 元稹也再没搭理他,她眉眼一扬,突地一抬手就将折扇甩了出去!那扇骨卷着劲风,就袭向二楼那位幕后之人! 其力道含着巧劲,极为迅猛! 扇骨更是如利刃整齐将珠帘割断,其随行侍卫迅速抽刀拦下那七零八落的扇骨!珠串哗啦啦落了一地,清脆的响声引得众人抬头望去! “李-正-堑,你玩够了没有?” 元稹就盯着二楼玉幕后凭栏而立的青衣少年,一字一顿! “这么好玩的一场戏怎会有够呢?” 八皇子李正堑笑容讥讽、不怀好意的打趣着! “九弟,你身为皇子,豪掷千两黄金只为赎一个青楼女?这事要是传出去,别人究竟是会说你痴情忠心,还是笑你又傻又蠢?” 围观众人听见这话,不由错愕的张大嘴巴,齐齐将目光锁定在元稹身上! 什么? 这小子居然是皇子?不可能吧? “我花我的钱做我想做的事,别人如何说我看我,又关你屁事?” 元稹一点好脸色也没给李正堑留,一番话说的后者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还有,八哥你若是闲着没事做,不如回去多看看书填填脑子,免得你脑袋空空,只能想到这些下三滥、入不得台面的招数在这丢人现眼!” “李元稹,你……” 李正堑气的直接跳脚,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为何又咽了回去! 他就那么脸色阴沉的站在原地盯了元稹好一会,最后竟是再未发一言、别过脸就气冲冲的回了厢房把门摔上! 这倒是出了奇了! 忍气吞声不符合李正堑的行事风格啊,他不一直都是睚眦必报的吗? 难道是他的伎俩被她当众揭穿,所以拉不下面子? 元稹正满心疑惑,却见身旁的荣爷已经两腿一颤跪在地上“皇……皇子?你居然是皇子!?” 第82章 尊贵身份 “皇子大人!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跟小的计较!” 荣爷又惊又怕,连连求饶直接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我的钱庄周转上出了点问题,刚好那人找到我让我帮个忙,说事成之后会给我几万两的支持!可他没告诉我您的身份啊,不然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跟您抢人啊!” “不管我是何身份,你都不该这般仗势欺人,私相授受、为虎作伥!” 元稹漠然训斥的话语气势泠然,唬的荣爷直打摆子!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众人循声望去,才道原来是闻讯赶来的官府领兵! “何人报官称这里有人闹事啊?” “官爷!是我叫人报的官!” 曲艺坊老板娘拨开众人凑到领头官兵面前小声道“我怀疑他们冒领皇子身份,故意演戏给我们看!其实背后早就串通一气,想不花一分钱就把人赎走!” “哦?要知道冒充皇族可是死罪!我倒要看看何人如此不知死活!” 那领头官兵五大三粗,眼神一立凶煞的好比钟馗! 他一手按在刀把上,极具气势的朝元稹步步逼近! “老板娘说的有道理,总不能他们说他是皇子,他就是皇子吧?”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是啊是啊,我就没见过哪家皇子出行一个侍卫都不带的!” “没错,差点就被他们给唬住!” 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纷纷将看戏的眼光投向元稹,静等他们被官府带走扣押! 眼见那领兵在元稹身前站定! 谁料他在那略微停顿了几秒钟,忽然就单膝跪下、俯首作揖! “属下参见端王殿下!” 浑厚的嗓音霎时回响在曲艺坊中,叫猜测不停的众人瞬时鸦雀无声! 端……端王? 传闻中大败莽荒的脆皮九皇子? 对元稹身份持有怀疑态度的众人一时惊的嘴都合不拢,个个全傻在原地! “属下早前听闻端王勇战莽荒平定战事时,就已对您颇为钦佩仰慕!幸而大军回城那日我遥遥得见您的英姿,久久不曾忘却!” 堂堂八尺男儿说着说着竟眼含热泪! “没想到今日在此亲面王爷,属下属实激动的有些失态!还请端王殿下莫要怪罪……” “我怎会怪罪你?快快请起!” 元稹也连忙弯腰托起领兵的手臂,眉眼柔和! “你我皆是守城将士,若无你等护卫城内百姓安定,我又如何能安心远征讨伐?所以你这一跪,我是万万担不起的!” “能得殿下体恤,属下等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领兵看似壮汉魁梧,实则也是性情中人! 元稹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示意他看向跪在原地瑟瑟发抖的荣爷。 “眼下还有一事要劳烦你。” “将这荣爷带回去交给府尹,请府尹清查其名下账目,并罗列出所有受其迫害的女子名录,务必给受害女子以及她们的家人一个交代!” “殿下放心,属下明白!” 领兵目光灼灼应下,转而又凶神恶煞的逮住荣爷衣领直接将之拖了出去! 听着荣爷哀嚎声音,在场众人都畏缩的咽咽唾沫。 而本还心存怀疑的曲艺坊老板娘只觉眼前一黑、心跳加速!她赶忙哆哆嗦嗦朝元稹跪下,心虚又胆怯的生怕也落得那荣爷一样的下场! “王爷!草民无知!草民眼瞎了居然没认出王爷您!今个这坊里的人您看中谁便可直接带走!草民一分赎金都不要!” “那倒不必。黛青自幼无父无母,幸得曲艺坊收留养育才得以成人,曲艺坊也算是曾对她有恩,所以该给的银钱我一分都不会少!”元稹将一块玉佩扔进老板娘的手里“待你得了闲,自己去端王府领钱。” “谢王爷!谢王爷!”老板娘含腰道谢! “不过……” 元稹平淡的话锋一转带着十足霸气“打今个起,这曲艺坊的姑娘自有端王府护着。若有人再敢苛待她们、随意违背她们的意愿将之赎给别人,本王第一个不同意!” “草民记住了!草民不敢了!”老板娘顿时汗如雨下! “端王威武!” “奴家叩谢王爷!” 一众舞姬纷纷热泪盈眶,朝元稹躬身俯首! 元稹朝她们点头示意,接过黛青的卖身契就领着黛青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曲艺坊! 身后的目光有艳羡有嫉妒。 还有那二楼厢房缓缓打开的门里那人阴鸷沉默的注视! “李正堑,你手底下的人都是酒囊饭袋吗?” “二哥……你消消气。” 李正堑瑟瑟缩缩的杵在门口,小心翼翼的瞥向一身暗青袍衫的李邺丞。 李邺丞此时已经走出厢房,他单手撑在栏杆上语带讥讽笑意“不仅连个青楼女子都争不来,还破绽百出落人把柄!” “是臣弟没用,臣弟属实疏忽大意了!” 李正堑紧张的擦汗“只是臣弟着实没想到,这李元稹竟然肯为这烟花女子付出到如此地步!” “本王又何曾想到过……” 李邺丞眼眸深深,攥在栏杆上的手越发用力! 早知今日,当初他就应该…… 他眼底的情绪一沉再沉“叫人盯着端王,寻着机会就把那个女子除掉!” “二哥为何非要杀她?” “因为她是被李元稹放在心尖上的人。”李邺丞俊气的脸上浮现森冷笑意“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留!” “哦!臣弟明白了!二哥这是从老九身边人下手,攻破他的心里防线!”李正堑自有自己的理解“不愧是二哥!够狠!” 狠吗? 他现在也只有狠一点才能够留住李元稹的心! 沉思的视线越过窗檐,落在夜空中高悬的皎月,映着万家烛火,竟染上一抹黯淡血色…… 夜色下,元稹迈进端王府门槛的脚步一踉跄险些摔倒,好在黛青眼疾手快挽住了她的臂弯! 府里的管家和下人惊觉回头,望见其二人的亲密姿态,皆是满眼稀奇,毕竟这是端王殿下第一次带女人来府里,何况此时已经是入夜…… “管家,帮黛青姑娘收拾一屋床铺出来,她暂时要在府里住上一段时日。” “啊……好的!王爷!” 府中下人不敢多看多言,慌忙低下头各忙各的去! 见下人散去,元稹才轻轻握住黛青的手小声道“黛青姐姐,今日之事你是受我连累才会被李正堑盯上,眼下曲艺坊回不去,你便将这端王府当成你的家,在这里也能比外面安全一些!” “殿下言重,今天多亏你出手相救,奴家才幸免于难,何谈什么连累不连累!?” 听黛青这样说,元稹心里也才微微释然了些。 可想起另一事时她的心又不免重新悬了起来! “对了黛青姐姐,你且同我讲讲秦妄遇刺一事,是怎么一回事?” 第83章 侍女海棠 黛青猜到今日元稹来寻她就是为了此事,她不免忧心忡忡回答道“具体是如何遇刺奴家也不知晓,只知道王储殿下受伤昏迷不醒一事的的确确是真的!” “事已至此,事情的原委也没那么重要了。” 元稹略一思量,果断将装有命丹的银簪塞进黛青的掌心“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他的性命!” “叫你的线人即刻启程,快马加鞭将此物归还秦妄手中,定还来得及救他一命!” “可这……” 黛青有些许迟疑,但很快又用力攥紧银簪,再抬眼已满是感激! “主公的心意果然没有错付,小殿下心诚至善、不贪不吝,委实难得!” “我只是不想看他因此丧命。” “小殿下莫要嘴硬,主公他会明白殿下心意的!” “你不要乱说,我对他能有什么心意?” 元稹下意识的回避躲闪,可黛青含笑的眼神却澄澈清明,似乎一眼就能望穿元稹的心思! 情之一物。 向来当局者迷! 薄纱般的云随风而来悄悄掩去羞怯红脸的月。 随着斗转星移,又数不清迎来了多少日出日落…… 自打黛青安置在端王府之后,元稹一得空便溜出宫去寻她打探秦妄的情况! 奈何别人不知内情,私下里都以为这端王是金屋藏娇醉倒温柔乡,满心只知扑在女人身上! “英雄难过美人关,端王殿下也不例外。” “说来还是那烟花之地的女子有本事,竟能把那端王迷的五迷三道!” “可不是吗?本以为他是个将才,没想到却甘愿臣服于女人裙摆之下,啧啧啧真是可惜!” 下了早朝数位大臣站在殿外,就瞧着元稹匆匆离去的背影嘀嘀咕咕! “端王向来重情义,他与黛青姑娘既已互通心意,自然不应辜负彼此!” 一身官袍略显严肃的谢鸣止踱步而出,颇为冷漠的瞟了几位大臣一眼! “端王如此坦荡、性情,比那些说着冠冕堂皇之言,背后却行肮脏龌龊之事的人强上百倍!” “谢元帅你这又是在揶揄谁呢?”几位大臣老脸一垮! “我说谁谁心里清楚。” “哎你不要太过分……” 几位大臣怒意尽显正欲指责,忽被一道和煦又隐隐清冷的嗓音打断“本王倒是赞同谢元帅所言。” “……” 谢鸣止回头,看见的就是缓步而来的定安王李邺丞。 而一众看清来人的大臣也闭了嘴,只能将满腔怒气硬生生压下去,拂袖闷头离去! “鸣止见过定安王。” “谢元帅不必如此拘谨,本王景仰征西大军已久,尤其谢元帅官居军师一职时的名号便已如雷贯耳,奈何一直没有机会当面与元帅阔论一番!” “王爷过誉!臣不过一介武将,怎敢在王爷面前指手画脚?” 谢鸣止言辞进退有度,却让李邺丞眼眸一深“元帅的意思是不想给本王这个面子?” “臣不敢。” “只是先元帅有令,征西军部任何人都不许私攀权势!”谢鸣止回答的十分直白。 “闲聊几句算不得攀附。” “臣自来恪守军令不敢违逆,还请王爷莫要为难臣!” “你还真是如传言一般倔犟。”李邺丞笑叹着,忽而话锋一转“本王尚且有一事不明,你既对顾阿衡如此忠心,她一切言行都被你奉为标杆,那你又可知……她先前是替谁做事?” 意味不明的问话叫谢鸣止骤然拧眉抬眼! “王爷此言何意?先元帅生前坦坦荡荡、不偏不向,自然一直都是为圣上尽忠,为澧朝百姓尽力!” “可据本王所知,事实并非全如谢元帅你所言。” 李邺丞笑意未止,直望进谢鸣止的眼睛“现在,元帅可有兴趣跟本王聊一聊了吗?” 谢鸣止没吭声。 半晌他松开紧攥的拳头,先一步背对着李邺丞“王爷,微臣还要去八宝寺为元帅上香,就不跟王爷同行了!” “既然元帅执意如此,本王也不便再强人所难。” “多谢王爷,鸣止先行告退!” 看着谢鸣止离开的背影,李邺丞的笑容瞬间消失,只余阴沉静默! 他倒是低估了征西旧部的赤诚忠心,纵使顾阿衡身死,也无人能动摇那人心所向! 顾阿衡若还活着,这澧朝只怕都要被掀半边天! “王爷!” 随身护卫匆匆回来的声音唤回李邺丞的思绪“正如王爷所料,端王殿下出了宫就直奔端王府!” “暂且随他去吧。” 李邺丞语气淡漠,收敛所有情绪转身离开乾清宫。 宫外十里,地处僻静的端王府修缮已经接近尾声。 穿过正殿来到花园,能看到这里盛开着缤纷多样的花草树木,尽显生机盎然,虫儿鸟儿也都抓住夏天的尾巴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黛青姑娘!爷又给你带了宫里的稀奇玩意来!” 小邓子跟在元稹身后进来,手里提溜着大包小裹,兴高采烈的嚷嚷起来! 黛青正在花园里作画,转头瞧见他们进来,她立马放下手中画笔,笑容满溢的拉住元稹手臂,表现的十分亲昵! “殿下!你来的正巧!奴家刚画了一幅画正想让殿下帮着瞧瞧呢!” “我看看!” 元稹接过画便是赞不绝口“画的真不错!听管家说你最近一直勤于习画,可还有别的画作,拿来让我再仔细欣赏欣赏?” “其他的画都在屋子里呢,殿下随奴家进来看吧!” 黛青说着就步伐轻快的拉着元稹朝屋里而去。 绕过屏风,黛青装模作样的拿起几张宣纸,声音极小的在元稹耳边道“嬴国前日来信,说王储殿下的伤已无大碍!” “万幸。” 元稹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压在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 黛青又谨慎的环顾一圈才继续道“再过几日就是兰纳公主大婚,嬴国肯定也会派使者前来,到时我们可以再详细问问王储殿下的情况!” 元稹赞同的点点头,忽而听见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爷,曲艺坊的老板娘方才来取银票,还带了一位姑娘来,说那位姑娘是黛青小姐留在曲艺坊的侍女!” “侍女……” 黛青眼睛一亮,难掩喜悦之色“难道是海棠?” “唤海棠进来吧。”元稹命令道。 “好的爷!” 管家应声离去,没一会就听门外传来轻浅的脚步声。 随着一只碎花布鞋迈进门槛,穿着灰衣布衫的少女就出现在元稹黛青二人面前! 少女一进来,目光炙热的就抓在元稹身上,那一双惹人怜爱的眼睛泛着泪光,竟是直接朝元稹跪了下来! “恩公!恩公可还记得海棠?” 第84章 他身边的女人 “说起来,你这名字和长相的确是让我觉得有些熟悉……”元稹稍作迟疑。 “殿下难不成认得海棠?” 黛青心有疑惑,但仍是上前一步将海棠搀扶起身。 “海棠这丫头是从北地过来的,父母均已不在,前些日子她才被收进曲艺坊做工。我见她手脚轻便、心思活泛,便把她留在身边做了小侍女!” 听黛青提起北地,元稹的记忆才终于被唤醒! 海棠海棠…… 这不正是她在城门守卫手里救下的那个姑娘吗? 话说回来,若非李邺丞争权设计陷害大哥北地灾荒一事,海棠父母未必会在这场饥荒中饿死,海棠自己也不会落得险些被人欺凌的地步! 终归是个被权势牵连的可怜人儿! “恩公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 元稹应下的话语让海棠本黯淡的眼神蓦然一亮! “端王府就快修缮完毕,我很快也会搬来这里住,在那之前这里需要人手协助管家细心打理,你若是不愿待在曲艺坊,可以考虑留在这里帮忙。” “当真可以吗?” “殿下都已经这样说,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呢?”黛青温和的拍拍海棠的手背“我一人住这么大的院子也无趣,你刚好能来与我做伴!” “海棠多谢殿下、姑娘收留!” 海棠伏地连连叩首,激动之情已是溢于言表! “莫要如此!快快起来!” “来~我领你去看看今个殿下都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黛青莞尔拉过海棠的手,海棠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看向元稹的视线,随着她一道去了花园。 “爷!姑娘!你们可算想起奴才和这些物件了!” 小邓子一个人正忙乎的满头大汗“这些摆件都要挪到姑娘的房里去吗?” “都拿过去,来!我帮你一起!” 海棠十分勤快的凑过去,惹得小邓子一顿怜香惜玉“别别别!怎能让姑娘家受累!还是奴才来吧!” “小邓子你脸怎么这么红?” 元稹慢悠悠走过来,眼带笑意故意打趣着! 小邓子脸更红了“奴才是搬东西累的!爷你千万别多想!” “我也没说我多想了。” “爷!” “好好好,不闹你啦!” 人一多,这始终空荡的王府小院顿时也充斥起欢声笑语,逐渐的开始有了人间烟火气! 而这般自在随意,也让元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她和秦妄在金井村生活的短暂时日。 耕田织布,柴米油盐,平平淡淡,却让人无比怀念…… 秦妄,秦图之。 虽彼此相隔万里,但她会时刻在心中为之祈愿,愿他平安康健、万事顺遂! 光与夜带走她的思念,任由时光从指缝中溜走。 转眼间已是夏日末尾,天气立秋。 兰纳与李显的婚事将近,各国前来派送贺礼的使者都已陆续抵达澧朝,唯有嬴国使者迟迟未到…… “元稹,你今个还要出宫吗?” “嗯,王子殿下也要一起?” “是啊~我在你们这宫里待的快闷出病来了!”富察蘅率自然的搭着元稹的肩膀“闲来无事,去你的端王府玩一玩喝点小酒!” “你每七天去我府里喝四回,哪还有酒给你喝?”元稹翻了个白眼。 “没酒了叫管家去买呀,你堂堂一个王爷,怎的如此抠门?” “你不抠门你给我银两去买酒啊。” “小气鬼!” 二人一言不合就要干嘴架,走到宫门前恰好撞见一队人马停在那里,便不约而同的噤了声。 车童刚刚摆好下车凳,就见一人从那敞开的马车门里下了来。 那人肩膀宽阔,腰身细长,一袭赤红披风格外惹眼! 随着那人站稳抬起头,面庞下流畅的线条,挺拔的鼻梁,勾勒着似笑非笑的薄唇,每一样都极抓人心神! 而那双向来勾人的狐狸眼,此时似乎正全神贯注于马车里坐着的另一人? “秦……” 元稹脸上浮现欣喜之色,但很快就僵在脸上! 只见那马车里竟走出一名女子,女子伸出柔弱纤白的手,自然而然的搭住秦妄的手臂! 他二人比肩而立。 那女子眉目俏丽端庄,姿容绝绝不输秦妄半分,任谁看了都要叹一句郎才女貌! “元稹元稹!?发什么呆呢?” 富察蘅率勾着元稹的肩膀唤了好几声,才察觉到元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对劲“怎么了?你认识他们?他们跟你有仇?怎的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闭嘴!” 元稹斜眼一瞪。 宫门前这些时日一直戒严基本无人经过,略显寂静,所以富察和元稹一出声便引来众人疑惑打量的视线! “小殿下。”秦妄眼睛一眯。 “王储殿下。” 既然已经被发现,元稹干脆大大方方迎上前去。 直到这时富察蘅率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居然就是在澧朝当了十八年质子的嬴国王储! “四哥好大的面子,居然能让王储殿下亲临!”元稹开口就夹枪带棒。 “若单单只靠四皇子的面子,只怕不值得本殿下冒着生命危险跑这一趟!” 秦妄笑眼弯弯,视线落在富察蘅率与元稹勾肩搭背的手臂上,语调莫名冷了几分“这位是?” “我是兰纳的哥哥,蒙古王子富察蘅率!” 富察慷慨激昂的自我介绍,然后接着又自作多情的道“没想到我们兰纳蒙古公主的面子还值点份量,居然能让王储殿下亲自前来!” “……” 秦妄沉默一秒,甚至懒得再搭理富察一眼。 始终挽着秦妄手臂的女子这时忽然开了口“你就是端王?我在嬴国可是听说过不少关于你的风流韵事!” “是吗?我再风流也比不上王储殿下风流。” 元稹心情不佳,话中冰冷带刺“听闻王储殿下早先遇刺险些丧命,如今车马劳顿跑来这么远看来是恢复的不错,还不忘携美眷一路作陪,这般潇洒享乐当真无人能及!” “啊?” 女子表情一怔,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秦妄制止! 秦妄笑意莫名盯着元稹“端王殿下这话是羡慕,还是嫉妒?” “笑话!我府中自有美人相伴,用的着嫉妒你?” 元稹冷笑一声,状似无意的又扫了一眼他二人相挽的手,一口气顿时闷在心口,只觉呼不出咽不下难受的紧! 她又何苦折磨自己失了分寸,叫别人看了笑话? “时辰不早了,王储殿下尽快回官驿歇着吧!”元稹稳了稳心神,一甩衣袖背身就朝宫门外走去,还不忘叫上一脸莫名的富察蘅率“随我走啊!你还想不想喝酒了?” “喝!喝!等等我!” 富察蘅率回过神赶忙追了上去。 身后秦妄就立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好半天,都没移开视线。 “走吧,王储殿下,该回驿馆给你的伤口换药了!”俏丽女子道。 “嗯。” 秦妄轻应一声,这时脸色才微微显出苍白虚弱! “也不知你这是折腾个什么劲儿,逞哪门子强。”女子长叹一口气,唤来澜七扶住秦妄摇晃的身子。 “你不懂。” 秦妄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回驿馆吧,阿莹。” 第85章 喜宴遇刺 待日月更替,晨风袭袭。 熹微晨光拨开云雾,照映在百里宫墙。红绸灯笼高悬,锣鼓震天,乐声绵延! 李显一身赤红官袍加身,外披大红长褂婚服,骑着高头大马从外宫道而来,身后迎亲队伍高举匾额,喜乐齐奏! 皇子迎亲排场布置的这般声势浩大,属实是嘉源帝登基以来头一遭! “四哥已经快到邕婳宫门这儿了!” “发钗!把带流苏的那个拿过来!” 宫女们忙作一团为兰纳梳妆打扮。 提前赶来的元稹就候在外殿,帮她们盯着迎亲队伍的行踪! “哎呀!项链怎么找不到了?” “昨个不是让你收起来了吗?怎么会找不到?” “这可怎么办?” 她们正吵吵嚷嚷,就见一个赤金色的首饰盒忽然被人放在了梳妆镜前。 兰纳怔怔抬眼,刚好与元稹的笑容撞个正着! “这本是要补给你的及笄礼物,未想中间发生诸多事情耽搁,一直没来得及给你。这金饰虽不及你那件贵重,总归能应应急!” “于我而言,它比任何东西都贵重。” 兰纳取出赤金项链攥在掌心,眼圈泛红,泪水几欲溃堤! 她曾经那般执着想要的东西,此时此刻就握在手里,可赋予在它身上的意义却已是截然不同! 曾经的荒唐、固执,从今日起都要一一埋葬。 “元稹,我们可以一辈子都是很好的朋友对吧?” “当然!” 元稹温柔一笑,主动接过项链为她戴在颈上“兰纳,作为朋友和家人,我希望你永远幸福、美满!” “一定会的!” 兰纳也笑了,一滴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无声滑落。 是遗憾也是释然…… “吉时到!” 随着一声高呼,一对璧人在众人的祝福下拜天地拜父母,喝合卺酒结连理! 待仪式结束,元稹随着众人回到正殿继续吃酒。 嘉源帝坐在高位,脸上虽显疲惫病态但是难掩喜气,静文娘娘就悉心服侍在侧,寸步不敢离开。 “皇子成婚,圣上是既广召各国,又大摆筵席,这等排面比起太子的规格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圣心昭昭,你我若是连这局势都看不明朗,枉称臣子。” 吃酒的大臣各怀心思,一见换上普通衣装的李显和兰纳携手进殿,他们立马就凑过去恭贺拜谒! 而一向是香饽饽的定安王李邺丞则倍受冷落。 可他看上去不急不恼,噙着笑意自斟自酌!时不时的与身旁同坐的赤楠王妃闲语二三。 忽然他端着酒盏的动作一顿,抬眼望了过来! 本还在打量他的元稹被惊了一跳,她立即移开视线,装模作样的从富察蘅率手里夺过酒壶。 “莽荒献贺礼天珠一对,恭贺四皇子与公主喜结姻缘、琴瑟和鸣!” “多谢莽荒王。” 四皇子与兰纳齐齐向使者行礼,身后侍者小心翼翼接过礼盒。 “嬴国献礼金珠十二钗、燕青丝绸十匹,恭贺四皇子与公主新婚燕尔、情谊绵长四季常青!” 唱礼官话音一落,就见殿门前进来一行两人。 鎏金绿衫、黑发高束,神采飞扬容貌俊逸之人正是秦妄,其身侧紧随女子同样一抹翠绿衣裙,秀丽袭人! 元稹拎着酒壶的手一滞,顿时就没有什么胃口。 富察蘅率很没眼力见的把酒壶夺了回去,还蛐蛐她一句“不喝酒你占着壶做什么?” “要你管?” 元稹觉得他烦人的很。 别过头不经意又碰上李邺丞打量来的视线! 其身旁的赤楠也显然注意到李邺丞的细微动作,她登时沉了脸色,眼带怨妒的瞥了过来! 元稹被这一个个盯得头痛欲裂,佯装醉酒正欲离席! 没想高位上的嘉源帝在这时忽然开了口,话音直指秦妄,使得元稹禁不住停住脚步。 “王储殿下先前遇刺所受重伤可是已经痊愈?” “多谢圣上挂心,已无大碍。” “如此甚好。” 嘉源帝点点头,又打量起秦妄身侧的女子“这位姑娘眉眼间与你有几分相似,应当就是莹荣郡主了吧?” “正是家妹。” 简简单单四个字,叫元稹往外晃悠的心思戛然一顿! 他的妹妹? 她倒是忘记了,秦妄虽是嬴国国君唯一的儿子,但是他下面还有几个年纪尚轻的妹妹! 再一联想到前日自己在宫门前莫名发癫言语,她只觉片刻都不能在这待下去了! 脚步一抬刚要走人就被嘉源帝唤来的声音拉扯住! “端王,你这是要去哪里?” “父皇,儿臣只是有些醉酒,打算活动一下筋骨!” “哦?朕倒是听闻你时常与富察彻夜把酒言欢,酒量尚可,今日才饮几杯竟已经醉了?” “……许是四哥今日成婚,儿臣太过开心,酒不醉人人自醉了!”元稹笑着打哈哈! 嘉源帝却是讳莫如深,他的视线在她与兰纳身上看了个来回,忽然又看在莹荣郡主身上! “朕记得莹荣郡主尚未婚配吧?” “是的,圣上。” 秦妄应着,嘉源帝又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半晌才道“朕知端王与王储素来交好,故而王储殿下和郡主在澧朝的这些时日,就由端王负责照看款待吧!” 什么什么? 元稹心里甚觉不妙,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回绝,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躬身答道“儿臣领命!” “那就劳烦端王殿下了!” 秦妄则是笑意更甚,一双狐狸眼将元稹盯得脊背发凉。 真是越想逃避什么越来什么! 一直到宴席快结束,元稹闷头灌了自己好几杯酒,才算是勉强从尴尬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今个时辰已晚,还请诸位使臣移步官驿休息!” 苗维德站出来高声宣道。 一众使臣纷纷站起身毕恭毕敬的目送嘉源帝起驾“恭送圣上!” “我去送王储殿下出宫。” 元朝富察蘅率交代一句,扔下酒壶带着一身酒气就朝秦妄与莹荣郡主走去。 才走两三步,忽听耳边响起一道沉闷的破空音! 元稹立马酒醒一半! 她目光警觉而十分迅速的顺着声音轨迹望去! 箭是从高墙之上射来,带有明显目的性的直指高位上的嘉源帝,好在嘉源帝身边护卫众多,箭锋只射中一名小太监的右臂,并未伤及皇上! 小太监的痛呼声惊乱了众人,宫廷禁卫迅速冲出,将嘉源帝围护在中间向后退去! “何人胆大包天,居然敢闯入宫中行刺皇帝!” 元稹故意高呼一声! 提醒禁卫全力护卫好皇上的同时,也试图惊扰刺客的节奏! “咻—咻—咻!” 奈何刺客训练有素,回应她的只有数不清的乱箭! 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攻击目标又换成了宴席上抱头鼠窜的一众使臣! 在这里的是各国使臣,若有一人在澧朝中箭身亡,等待澧朝的将会是无法预见的针对与讨伐! 更会有人趁此机会借势起兵进犯,就如当初被灭国的大椋一样…… 元稹大脑飞速考量着诸多因素! 视线同时定格在几名乔装宫人的刺客身上,刺客抽刀,正朝落单的秦妄与莹荣郡主逼近! 所有思绪顿时全部抛之脑后,元稹第一时间飞身朝他二人的方向奔去! “王兄!” “阿莹!” 惊呼声中,秦妄反应敏捷的伸手护住秦莹,而他自己的肩膀和手臂则被划伤了几道血口! 烛火映衬下他的脸色苍白几乎没有什么血色,脚步虚晃显然是虚弱至极! 此刻,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趁虚而入,锋利的刀尖对准他的胸腹部就要凶残落下! 闻讯匆匆而来的澜七见此情形时已经来不及阻挡! 第86章 她值夜 “王储殿下!” 惊呼声中,只见一抹银白身影闪身过来,长腿一抬就将那危险刀刃踢开! 纤白手腕凭空一抓,握着那匕首狠辣果决的刺穿那刺客的脖颈,顿时鲜血如注溅在其身上如盛开的雪中寒梅! “端王殿下……” 众人低呼出声,他们惊讶于元稹这套行云流水、敏捷迅猛的动作! 来不及给他们继续诧异的时间,身边又是一阵刀剑无眼! 秦妄身形不稳的向后摔去,元稹稳稳搭住他的腰身,单膝跪地缓解冲力! “秦妄!” “你先前受的伤还没痊愈?”元稹紧紧搂住他,将他的脑袋靠躺在自己的手臂“你都已经虚弱成这副样子,还非要逞强跑来澧朝做什么!?” “我们已有数月未曾见面,我怕日子久了你就把我忘了。” 秦妄惨白的俊脸上扬起淡淡笑容,眼睛静静凝视着她! “你简直胡闹!” “不是什么重伤,你莫要忧心。”秦妄忽而抬手,试图温柔抚平她眉心紧蹙的峰! 一物什从他袖口滑落,她垂眸伸手拾起竟是那支辗转几个来回的银簪! 而银簪里的命丹竟是原封没动还在那里面藏着! “你没吃命丹?”元稹心下大惊! “这是留给你保命用的。”秦妄却淡漠如常,大手就扣在她的手背“你自己好好留着。” “你是傻的吗?” “一遇到与你有关的事我又聪明过几回?” 秦妄句句所言都拨动元稹的心,心上的重重枷锁在这一刻再次开始松动! 她托住他的后背,忽觉似有鲜血透过衣衫粘腻在掌心,秦妄此时又重重咳嗽几声,那粘腻的湿滑便更重了些! “你先别说话休息一会,我来护着你和郡主!” 元稹满眼担忧之色,握紧匕首,目光凌厉的扫视着周围或逃亡或惊恐瑟缩的宫人。 好在他们身处皇宫内院,刺客人数并不多! 谢鸣止闻讯领兵赶来时,乱匪已经被禁卫剿的七七八八、垂死挣扎! “臣护驾来迟!” “简直无法无天、挑战皇权!”嘉源帝气极,脸色铁青“今日之事务必将幕后主使给朕揪出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进出皇宫能如入无人之境!” 谢鸣止刚要领命,定安王突然站出来主动请缨“父皇,儿臣请命与谢元帅一同彻查此事!” “你身上琐事颇多,此事既然是在老四的喜宴上发生,就交给老四去查吧!” 嘉源帝只看了李邺丞一眼,并未应承他的请求! 场面一时陷入短暂的安静。 众大臣对视一眼,隐晦的看出彼此心中所想。如今嘉源帝事事对四皇子委以重任,处处削弱定安王的势力,这大势所趋已是显而易见! 元稹搀扶着秦妄,听见看见这一幕时心下一沉! 帝王之偏爱,是福亦是祸! 心思百转之间,忽见嘉源帝身边一小太监行为鬼祟,元稹瞪大眼睛出声阻拦却为时已晚,只见一把锋利刀刃就朝嘉源帝心口刺去! “皇上小心!” “皇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立在嘉源帝身后的静文娘娘更是吓得花容失色! 一抹身影迅速将嘉源帝推开,替其挡下一刀! 只见整把利刃已经没入那人皮肉,汩汩鲜血顺着衣摆淌在地上!没一会就汇聚成一个小小血坑! “定安王!” “王爷!” 赤楠王妃第一个满脸惊惧的冲上前,将挡刀的李邺丞搂进怀里“王爷你别吓赤楠!王爷!” 再看嘉源帝被禁卫簇拥,只是手臂受了轻伤! “老二!” 嘉源帝快步上前看见李邺丞腰侧的血洞时瞳孔一震,声音震怒至极“宣太医!宣所有太医一齐为定安王诊治!” “宣太医!” 夜色下宫墙内乱作一团! 众人抬着李邺丞从元稹二人身边经过,元稹一低头就对上李邺丞那恍惚昏沉的眼,那一瞬间他眼底似乎迸发一抹神采但又很快隐去,微微阖上便不省人事! 看着他伤重,元稹心里竟难忍一丝担忧! 不论他做了怎样的错事伤害了她在意的人,她总会念及旧时的好,生出恻隐之心! “不放心的话,你去看看定安王吧,我这无碍,有阿莹和澜七照顾。” 秦妄轻轻推开她的手臂,低着头退后一步。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她感觉的到他的失落与难过! “二哥那自有太医诊治,我又怎会放你一人不管不顾?” 她主动牵起他的手,望进他尽是惊喜错愕的眼! 夜光、烛火碰撞,似乎在这一刹那擦出绚丽的火花! “澜七,我哥哥他难道……” 一直守在旁边的秦莹察觉到秦妄二人气氛的微妙,她欲言又止、难以启齿! 在她眼里、在世人眼里,两个男人的感情如何能被世俗接受?更何况他二人身份都如此尊贵! 秦莹想着,脸垮的快哭出来了。 而深知内情的澜七揉了揉鼻子,贴心的拍了拍秦莹的肩膀以示安慰,话却不敢多说一句! 毕竟万一一不小心说错什么,免不了又是一顿责罚~ “圣上遇刺,定安王性命垂危,幕后真凶还未抓住,只能暂且委屈诸位今夜休憩在宫中,任何人不准私自离宫!” 苗公公一脸严肃的传达嘉源帝的指令。 不准离宫一令虽引来众人蛐蛐,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不满,也只能按耐下去! 许久没有人气、闲置的宫院都派上了用场。 元稹更是凭着皇子的身份,专门为秦妄安排了一处独门小院,院中三处厢房,刚好也够秦莹和澜七住下。 “哥哥他的伤如何?” “主上旧伤复发,新伤加身,这一夜恐怕不太好过!” 屏风后秦妄躺在榻上,衣衫尽褪,澜七正在为他仔细的上药包扎。 元稹和秦莹同感揪心! “哎呀呀呀!啧啧啧!唉唉唉!” 屏风后又传来澜七忽然夸张的语气“太惨了,这伤口简直惨不忍睹!” “主上还发着烧,这会得有人值夜看着不然会晕过去的!” “咳咳咳!本殿下无碍。”秦妄的声音也传出来,似乎极其虚弱难受“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不行啊!主上!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啊!” “无妨……” 听着他们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元稹不由插话道“不如这样,我值前半夜,澜七下半夜来替我如何?” “好!没问题!就这样决定了!” 澜七速度极快的从屏风后闪身而出“劳烦端王殿下了!属下先送莹荣郡主回屋休息!” “啊?” 秦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澜七连推带拽的领出屋子! 元稹杵在原地,看看关上的屋门,再看看屏风后隐隐约约透出的身影。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貌似是被人算计了? 第87章 发乎情止于礼 “咳咳咳!” “怎会咳的如此厉害?” 元稹不放心,只得越过屏风走到秦妄榻前。 烛火摇曳下,他只穿着白色的亵衣亵裤,敞着衣衫平躺在那里,腰腹部甚至胸口都缠着白色的纱布,纱布上还在一点点渗着红! 而其余皮肤更是无一处完好,皆是陈年旧伤,有刀痕鞭痕甚至还有烙铁的痕迹! “我潜身探西沙寨,结果正面遭遇贺拔葵,九死一生才逃出来,这一身的伤皆拜他所赐。” “你明知那是龙潭虎穴,竟还敢孤身潜入?” “吕寅只手遮天,权势蔽日,我父王俨然傀儡。”秦妄的脸颊烧的微红,语调嘶哑“母妃被其诱骗,日日夜夜与之寻欢作乐,我若不尽快拿下西沙寨,作为与澧朝交换权力的筹码,秦氏王族,只怕就要终结于此。” 言语中的愤怒不甘让元稹黯然垂眸,心生怜惜! 他孤立无援、步履维艰,她心知肚明,却无能为力。 攥干手帕,极其自然的替他擦拭额头、脖颈…… 她看到他耳根的红愈演愈烈直至耳尖! 侧过眸刚好对上他那双幽深又炙热的狐狸眼! 手腕蓦然被有力的手掌按住,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然被拉上了榻躺了下去! 定了定心神,再看面前是秦妄那近在咫尺的俊颜! “贺拔葵生病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照顾他的?” 他身体温度略高,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烫人的热度! “回答我,李元稹。” “他向来小心谨慎,自有富缮随身照顾,怎可能让我一个澧朝人亲力亲为?” 元稹尽量保持平静的掩饰自己乱成一团的心! “秦妄,你放开我。” “不要。” 秦妄的眼神越发晦暗,他垂下脑袋埋在她的颈肩,额头滚烫的温度烫的她一个激灵,心跳也瞬间加快! “秦妄!” “别叫我的名字。”秦妄意乱的抬头,专注的看着她“你每叫我一次,可知我要多努力的去克制自己……的冲动吗?” 空气刹那升温又静默! 元稹彻底傻住了。 以往他们之间几次三番来回拉扯,谁都未曾直白挑明心意,如今秦妄这般便是彻底摊牌! “秦妄,你冷静一点。” “我已经冷静很多次了。” 秦妄细长的手指暧昧缠绕着她鬓角的发丝,语调轻柔! “你征讨莽荒,我数着日夜盼你归来。” “你被李邺丞拥在怀里,我嫉妒的发狂,可看见你贴身带着我送你的簪子,我又开心又雀跃!” “后来你说你不会选择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难过的要命,我只得尝试放下……” “直到看见你身临险境、命悬一线之后,我发了疯的想,若是能同你一起在金井村生活下去该有多好……” 他说的每一句也是她心里念着千遍万遍的话…… 她神情复杂,从里到外都要被他的热气灼伤一般! 她又何尝不是? 与秦妄分别数日,再见到他时她的欣喜若狂,看见他与其他女子亲昵时她的吃醋抓狂。听见他说他负伤而来只因为她在这里,她心里伫立的墙已是轰然倒塌!更遑论此情此景,此时此刻! 桩桩件件,她怎会不明白? 纵使大脑再清醒,一再的提醒她不该沉沦,她已经无法再自欺欺人,此时此刻她只想抛开李元稹的身份,顺从真实的自己放纵一回…… 既已自救无果,那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她深沉的望进他的眼,掌心攥住他的衣襟忽而往下一带! 唇间升腾的温度令秦妄眼眸一怔,又迅速化为缠绵热烈! 他激动回应以更深的眷恋! 指尖的触碰令她迷乱的神智瞬间清醒! 她忽而又用力将他推开,他猝不及防微微怔愣在那! 她抬起手扶住发疼的额头。 真是疯了,如今的这具身体是李元稹的,可她,分明是顾阿衡啊…… 她又怎能用别人的身体满足这一己私欲? 再抬眼,对上秦妄复杂莫名的眼神,她忽觉惭愧无法与之对视! “我……” “以后莫要再喝那么多酒了。” 秦妄似是看出她的纠结,他善解人意的合衣躺下,语气平淡的阖上双眼“不舒服就躺一会吧。” “嗯……” 好一会,屋内一时只听得见秦妄沉睡的浅浅鼾声。 元稹披着外衫坐起,禁不住侧头看着秦妄的俊美侧颜。 许久,她微微俯身在他额头落下轻轻一吻,叹息从她唇间溢出“是我对不住你,秦图之!” 缱绻气息未散尽,她披上衣衫蹑手蹑脚下地离开。 待门轻轻合上,床榻上佯装沉睡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睛,无尽落寞与惆怅交织! 他轻轻翻了个身,将自己裹进被子孤零零的静待黎明。 直至黎明破晓。 未央宫里的李邺丞也终于在太医的救治下转危为安! 赤楠王妃的眼泪几近流干,她紧紧拉着李邺丞的手,只待他睁眼,第一眼看见的人便是她! “王爷醒了!” “王爷,你可还觉着哪里不舒服?” 面对众人的关切询问,李邺丞抿唇摇了摇头,不动声色的把手从赤楠手里抽回“刺客可有抓到?” “回王爷,刺客被抓之前都已经尽数自刎,不过好在谢元帅仔细,竟在他们身上发现了蒙古刺青!”宫内侍从答着“圣上现下正在乾清宫召见百官,以及蒙古特使!” “此事牵扯过多,只怕并不简单。” 李邺丞眼眸深深念叨一句,视线不经意落在赤楠身上“赤楠,辛苦你昨夜一直守在这里。” “妾身不累!王爷身体无碍就是妾身的福分!” “本王得妻如你实乃大幸。” 李邺丞点点头说着软话“你应是一夜没阖眼,现在去偏殿休息一会,不然身子骨吃不消。” “妾身多谢王爷关心!” 赤楠感动的眼泪都快掉下来,自从之前那事至今,这是王爷第一次对她温声细语、体贴入微! 直到赤楠离开,李邺丞脸上的笑容才尽数隐去。 “父皇昨夜可曾到过未央宫?” “回王爷,圣上昨个在这守到了半夜,听太医说你已无大碍才放心离去!”心腹暗卫靠近他耳边,小声答道。 “九弟可曾来过?” “不曾。” 暗卫的回话令李邺丞听得脸色一沉“那他昨夜身在何处?” “上半夜,端王一直守在嬴国王储的房里,寸步未离!直至下半夜才孤身回了承乾宫!” “啪嚓!” 握于手中的杯盏四分五裂,茶水溅了满身。 他唇间牵起一抹自嘲笑意,笑意中透着无奈与绝望! “本王性命垂危,他连戏都懒得做,看都不来看一眼,反倒是跑去守着别国王储!” “本王在他心里,当真是远不如一个外人!” 第88章 李显受罚 暗卫深知李邺丞心有执念,不由主动宽慰道“端王是奉命看顾嬴国王储,应当是还没抽得空闲过来未央宫,王爷不如再等一等?” “等?” “本王这前半生都折在这一个等字上,未来的每一日,本王都不会再坐以待毙!” 李邺丞撑着身子缓缓坐起,眼神凛然如冬“若能得来本王想要的一切,做一回那禽兽又能如何?” “派人盯紧乾清宫,这一次不能再出纰漏!” “是,王爷!” 与未央宫仅仅相隔几道宫墙的乾清宫大殿上。 此时文武百官齐刷刷保持垂首伫立的姿势,无人敢动一下、发一言! 只因那龙椅高位上坐着的人正铁青着脸色,周围涌动着雷霆之怒! 元稹立于前位,旁边是一脸紧张的四哥李显。 而他二人所望的方向,则是跪伏在地脸色苍白的兰纳公主、富察蘅率以及蒙古特使! “兰纳公主,富察王子,你们可瞧仔细了,这花纹图案眼熟不眼熟?” 苗维德表情难言,双手举托着一黑色长方托盘,托盘中间置着一张巴掌大的人皮,皮上刺着灿红色的山丹花,而山丹花在蒙语中又叫萨日朗! “臣女的婚服上绣着的就是此花。” 兰纳忍着想吐的冲动移开视线看向嘉源帝。 “圣上,此花在草原上随处可见且寓意美好,除了蒙古以外,随便任何人只要喜欢都可以将它刺在身上!” “花纹图腾的确随处可见……” 嘉源帝并未否定她的话,但紧接着他抽手扔出一条赤红项链,不偏不倚就砸在兰纳脚下! “那这条赤琉翡翠项链难不成也随处可见?” “什么?” 看清那项链的样式,兰纳公主大惊失色“这、这不是昨日迎亲时,我丢失的那条项链吗!?” “公主,此项链是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苗公公低声提醒道! 见状,众大臣难掩诧异不由窃窃! 元稹则是皱眉盯着那项链不作声! 兰纳的项链是在邕婳宫丢的,怎会轻易落到刺客手里? “如此珍贵的项链放在你邕婳宫,岂能说丢就丢?” “臣女的首饰一向有专门的婢女负责,那日当值的是小兰,小兰先发现项链不见的!” “婢女小兰何在?” 嘉源帝一声询问直接叫人传唤来了婢女小兰! 小兰十五六岁的年纪哪里见过这场面,当即颤抖成筛子跪在地上,低低垂着脑袋不敢动! “圣上!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偌大的邕婳宫守卫森严,除了公主和两位皇子之外,外人根本无法随意进出!” 小兰这话说的极具指向性,听得李显怒目圆瞪,当即出声呵止“大胆奴婢,竟敢在父皇面前胡言乱语、颠倒黑白!依你的意思,项链是本皇子拿的,勾结刺客谋害父皇的也是本皇子不成?” “皇上!奴婢岂敢诬陷皇子!” 小兰似乎吓得语无伦次,一脸惊慌失措又道“奴婢只是先前听公主与四皇子谈话时提到过定安王,如今定安王又受了重伤,奴婢才心有猜测……” “是谁教你说的这些话!” “四皇子冤枉啊!奴婢所言字字句句无人教唆!” 场面一时难以控制,嘉源帝脸色绷紧马上就要发作! “圣上唤你来是叫你阐述实情,并非让你在这胡乱编排、随意猜测。”一道清朗声音把控全场。 众人抬首看向身板笔直的李元稹。 “父皇,这条项链乃是公主娘亲所赠的婚嫁之物,公主或四皇子又怎会傻到用此物当作信物?生怕别人认不出来不成?”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离间蒙古和澧朝的关系!如若昨日被其得手,那既是伤了澧朝的元气,又借着澧朝的手打压蒙古!” “至于何人对蒙古仇恨至深,又妄图祸乱澧朝,父皇心中应已有计较!” 元稹言简意赅、抽丝剥茧的将关键之处摊开来说! 众大臣也听得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九皇子是越发的聪慧识体,沉着有度,越发与先前判若两人! “圣上,端王说的没错!蒙古若有反叛之心,兰纳和我何必非要留在这等着被人抓包!早在数月之前,我们就全身而退回蒙古了!这次的事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富察蘅率趁热打铁。 “此事朕会派人继续追查。” 嘉源帝的怒气渐渐平复,但眉眼间仍透着冷意! “至于太子之位朕自有考量,尔等若继续在背后搞动作,只会是适得其反!” 众臣暗自唏嘘,李显的脸色也是白一阵红一阵! “兰纳公主和富察王子与此事有无关联还有待查清,可老四你如今仗着朕的倚重,是越发的娇纵乖戾,满心图谋算计不说,竟还敢在殿上呵来斥去,你的眼里可还有朕的存在?” “父皇!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李显闻言脸色一白,立马跪下认错态度诚恳! 元稹则是心中一凉。 经过今日之事,嘉源帝的心中已经对李显生了嫌隙,他能接受皇子野心夺位,但他容忍不了自己的儿子起了弑父杀兄之心! 纵使李显并无此意,可嘉源帝对他已无信任可言! “朕自然要罚你,朕若不罚,只怕其余皇子会纷纷效仿,直至爬到朕的头上为止!” 嘉源帝长袖一展“四皇子狂妄乖戾,罚二十棍杖,以儆效尤!” “皇上不可啊……” 众大臣大惊之下试图劝阻,奈何嘉源帝已然拂袖而去! 留下一众大臣面面相觑。 小太监们在乾清宫殿门外架起长凳,李显坦然淡定的趴在上面。他只着白色里裤,身边侍卫扬起长棍又重重落下,丝毫不因他是皇子而手下留情! “啧啧啧!” 一众大臣没散,就立在两侧看着摇头感慨! 兰纳公主却是心痛的不得了,她眼泛泪花跌跌撞撞跑到监督行刑的苗维德面前! “公公!二十棍杖李显他受不了的!” “公主,这是皇令,老奴也无能为力啊!” 苗公公无可奈何,皇上的命令他又如何能阻止,他只得拉住兰纳的手臂,防止她冲动之下冲上前去! “元稹,怎么办啊元稹……” “元稹,你想想办法啊元稹……” 第89章 要她上药 兰纳啜泣不止。 元稹就静静立在兰纳身边。 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棍子打在李显的身上,瞧着那皮开肉绽的血色缓缓浸染,直到染透了四哥的衣衫! 元稹睫毛忽闪,却没有因此移开半分视线。 “兰纳,区区二十棍杖,四哥出身军营,他身体能承受得住。倒是我们现在必须冷静,万万不可再去求情!如若惹恼了父皇,只怕到时就不只罚二十棍杖这么简单了!” 元稹沉着冷静,说出的话尽数叫苗维德听去。 苗维德不由扬了扬眉,颇为赞赏的目光落在元稹身上。 “端王殿下所言甚是!” “苗公公,方才在殿上我还有一言未道,还请公公替我转达给父皇。” “端王殿下请说!”苗维德恭敬的看向元稹。 “此事幕后之人虽手段强势但并无通天之力,所谓人间正道,多是内恶烈于外。” 刺杀一事元稹心中已有定论! 这事与贺拔葵脱不了干系,而皇宫之中也定有与其合作接应之人,眼下看来内忧远大于外患! 造成如今这般局面,对何人有利,何人便有最大的嫌疑…… “老奴明白,老奴定会一字不差转达给圣上!” “有劳公公。” 元稹朝苗维德微微颔首,继而携着兰纳快步走向筋疲力竭的李显。 苗维德立于原地,望着元稹的背影直至消失。 “圣上慧眼,九皇子确有将王之才,只可惜,太过重情……” 叹息浅浅,良久迎风而散! 捱过二十棍杖,李显就被侍卫抬回承乾宫。静文娘娘见了他半身的伤,惊的险些晕厥过去!幸而有元稹搀扶,她才稳住心神,赶忙用上最好的伤药! 一来二去折腾了大半天,李显身上才终于舒缓一些,堪堪睡去。 “咳咳!” 看着李显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元稹才松了口气。忽觉胸口刺痒难耐,激的她连连咳嗽,好半天才止住,却发觉唇边溢出一抹淡淡血色! 她心下一怔,连忙用手将那抹血色擦拭干净,再看一眼静文娘娘和兰纳守着李显的身影,她默不作声,悄悄转身出了寝卧。 “爷!你没事吧!” 小邓子追了出来,满眼担忧的碎碎念“爷,先前大医就说过你这身子骨伤病加身,本就虚弱,往后不可过于忧虑忧心,如今四皇子虽是被罚,但总归化险为夷保住一条性命,爷也莫要再跟着操心烦恼!” “我明白你是为我好。” 元稹淡淡一笑,喘了喘气,抬眼望着红霞映照下的深宫高墙。 她曾日思夜想、想要了却一切之后从容离开。如今看来,又何尝不是痴人说梦? 牵绊纠缠如此之深,她的手脚早已被重重绳索套牢,枷锁固身。 “小邓子,若有朝一日我死在宫墙之内,你记得寻一处风光秀丽、山川晴空之地葬了我,无论东南西北,只要离这红砖片瓦越远越好。” “爷你胡说什么呢?” 小邓子瞪大眼睛呸呸好几口“爷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在这宫里,哪敢乞求什么长命百岁?能落得个无痛无忧的死法,便是极好的了!” 元稹情不自禁摇了摇头,引来小邓子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爷,你别吓奴才……” “罢了,你只管记着我今日说过的话就好。” “奴才记下了……” 一连半月,李显卧病在榻,兰纳始终侍奉左右、寸步不离。 各国使臣回到驿站休整半月,陆陆续续开始返程,而幕后之人至今没被揪出来。 元稹心事重重漫步到正殿前,刚好看见兰纳和李显坐于院内石桌,神情自然而亲密! “桂花饼,南瓜粥,还有杏仁蜜饯!” “我吃不下了。” “不行,这可都是我亲手做的!” “你亲手做的东西你自己不尝一尝吗?拿我做什么试验?我臀部本就有伤,吃了你做的东西,天天跑肚拉稀,十天能养好的伤,硬是让你耽误了半个月!” 李显忍无可忍,一顿吐槽后见兰纳红了眼眶。他赶忙放软了语气又捏起一块桂花饼塞进嘴里“今、今日做的糕点味道不错,比前几日有进步!” “真的?” 兰纳破涕为笑“你愿意吃桂花饼,那我明个再给你做!” “……” 李显含泪咽下。 瞧着他们这副旁若无人的‘恩爱’模样,元稹自觉不好打扰,悄悄调转步子离开了正院。 可走着走着,她竟鬼使神差的来了冷宫旁的孜荥宫。 这是秦妄曾为质子时住的宫殿…… 自那夜意乱情迷,她便再没与秦妄打过照面! 她自己也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始终待在承乾宫,只因她不知如何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更不知该以何面目去见他,如此便是一拖再拖竟拖了半月之久! 也不知他的伤势恢复如何? 那日嘉源帝在大庭广众之下命她看顾嬴国王储,她若总这么避着也不是个法子…… 心里找了一万个理由,总算下定决心去探望秦妄,谁想她一转过身就撞上个蓝衣太监! “端王殿下,定安王有请!” “……劳烦带路。” 李邺丞…… 元稹心里默念一遍那个宛如禁区的名字。 自李邺丞负伤卧榻之后,元稹一次都没去过未央宫! 听闻那里曾是李邺丞母妃所住寝殿,李邺丞在那里长大一直到十六岁出宫立府。 穿过弯弯绕绕的宫路。 迈入未央宫正殿,绕过珠帘步道便是李邺丞的寝卧。 元稹一进门,就瞧见他只披着一件白色薄衫坐在榻前,腰腹部的伤口还缠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 “臣弟见过二哥,不知二哥叫臣弟来此有何事?” “来,帮我上药。” 他一开口就是这一句,令寝卧内气氛霎时凝固! 本来立于两侧侍奉的宫人互相对视一眼,立刻心领神会、低眉顺眼朝外退去,甚至还将门关了上! 屋子里一时之间只留下了元稹和李邺丞二人! “二哥说什么?” “我说,你过来,帮我上药。” 李邺丞的语气低沉的重复着。 一双丹凤眼中涌动着似曾相识的危险意味! “二哥叫臣弟来就是为了这事?只是臣弟手重,做不得这照顾人的精细活,臣弟还是去叫宫人进来伺候吧!” “李元稹!” 转眼间他竟是来到她的跟前! 有力的手掌钳制着她的手腕,一点点拉着她的手掌按在他的伤处! 随着他越发用力,鲜红的血色透过纱布一点点渗在她的掌心!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元稹满眼惊愕! “你能寸步不离的贴身照顾秦妄,怎的到我这竟连个伤药都换不了了?” 李邺丞另一只手捏在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 “李邺丞!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是被你逼疯的!” 他双目猩红,极力克制着内心癫狂又不被世俗认可的情绪! 第90章 见不得人的癖好 “二哥这话说的,到底是我逼你还是你在逼我?” 元稹收回所有的错愕。 她只是冷冷一笑,用力推开他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 “二哥你才是好手段,先是以身为饵让父皇对你另眼相待,而后又教唆婢女在朝堂上明里暗里的说四哥针对于你,令父皇与四哥心生嫌隙!经此一事就算父皇先前再看重四哥,也不免在立储之时多加考量了!” “李元稹!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这些!” 李邺丞避而不谈,两只手用力钳制着她的臂膀! “从我重伤昏迷至今多少个日日夜夜,你却是连未央宫的门槛都没踏进来过,反而是守着个小小的嬴国王储,彻夜照顾百般悉心,你可知我的心里又作何滋味?” “你又派人盯着我?” “我那是担忧你的安全!”李邺丞语调变得柔软“你怎知那些使臣就无二心?你又怎知秦妄不会利用你的身份加害于你?” “还有谁害我能比二哥你害我至深?”元稹忽而反问一句! 李邺丞怔怔,元稹句句紧逼! “你方才说我不知你心里作何滋味?我当然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是开心极了的,毕竟一切都在按照你所谋划的进行着!就连你这伤,表面看似危重,实则根本未伤及内里半分!二哥你什么都是假的,还想用假的来换取我的真心以待?二哥,你怎能如此贪心!?” 当隐秘的一切都被挑明,眼前人也终于舍得撕破假面! “原来你早就知道……?事实上我本也没打算能瞒你多久!” 李邺丞眼中的诧异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平静! 他攥紧元稹的手腕,拉扯之间他忽然收力,竟直接将她抱了个满怀! “人都是贪心的,而我的贪心不过是想要你全部的好都给我一人罢了!” 他垂头在她的发鬓深吸一口气! 他以前总觉得元稹看起来瘦瘦高高,不过身板羸弱些。可眼下真正将之摁在怀中,他才发现元稹的骨架极小竟似女子,手腕纤细,腰肢盈盈一握不说,就连肩膀都不似男子那般宽阔! 微微摩挲指尖。 方才触碰过元稹下巴的滑腻感仿佛还残留在那,那般光滑的下巴竟是没有一点胡茬扎手的感觉! “二哥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现在立刻放开我!” “别动。” 似是为了验证他突发奇想的猜想,他期待而又急切的伸出手扯开元稹的衣领! 那动作野蛮粗暴,就像是野兽在蚕食自己的猎物! “我说了住手!” 元稹又急又慌,逮住他手腕的同时攥起拳头揍在他的脸颊上! 他眼前一懵,松开元稹时连连退后几步碰倒了桌案上的茶水壶,清脆的碎裂声让屋子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还请二哥自重!” “二哥若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还请出宫解决,若再有下次,臣弟定会告到父皇那里请父皇定夺!” 元稹深呼吸一口气。 她一股脑说出的话戳中了李邺丞见不得光的自尊! 沉默,经久的沉默! “王爷?发生什么事了?可需要奴才等进去……” “王爷!奴才进来了?” 候在殿门外的一众侍从宫人觉得里面动静不对,可他们询问半天却没有回应,他们不由心生疑虑! 正当他们打算破门而入,门却从里面被人打开! 而看清殿内状况的众人,却是惊怔的傻了眼! 只见元稹就站在门口,领口微解,衣衫褶皱凌乱,俊俏的脸上通红写满了怒气! 往里看去,定安王李邺丞一手撑着身子靠桌而立,脸颊上隐约可见红紫色的印记!而最值得人细品的是他的眼神!谁能想到,向来不好惹的李邺丞,挨了揍居然没有一丝怒意在身,只有数不清的哀伤和些许做错事的无措! “王爷……你怎么和端王殿下打起来了?” “王爷,你这伤又渗血了?端王殿下怎么下手如此不知轻重!” 随身侍从又惊又吓的将李邺丞搀扶到榻边坐下。 可李邺丞没有半点回应。 直到目送元稹的背影离去很远,他才幽幽开口“派人把曾经在琇宛斋服侍的所有宫人都给我找出来,我有事要问!” “是,王爷。” 侍从心有疑惑但还是应下,紧接着又想起什么,在李邺丞耳边小声道“八皇子早前差人来信,说是您之前吩咐他的事情均已经办妥!” “甚好!” 李邺丞扯了扯唇角,眼中只余一片肃杀之气! 午时阳光正盛,晃的元稹好半天才平复心脏跳动的速度! 一遍遍回想起刚才在未央宫的画面,仍然觉得有些心惊胆战! 还好她反应及时! 不然若是叫李邺丞知道她是女子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依照李邺丞缜密的性子,指定对她已有怀疑…… “元稹!你去哪了?你可算是回来了!” 一进承乾宫宫门,元稹就被一脸焦急的兰纳拦住“端王府刚刚差人送信来,说黛青出事了!” 什么!? 元稹刚恢复的心跳瞬间又乱了分寸,她脚步一转,直奔宫门! 平日里觉得不算远的路程,在这一刻竟怎么都跑不到尽头! 黛青出事?会出什么事? 所有的猜想在看到王府门前水泄不通的众人时彻底崩裂! 越靠近,她的脚步越发慢了下来,甚至觉得双腿失去力气变得虚浮! 这种感觉,就如曾经她在战场上认领将士的尸体那般,沉重、恐惧不愿面对…… 推开最后一个围观百姓,走进王府大门,跃然在她眼前的就是一张铺在地上的棕色草席…… 一身黛色长裙的黛青就躺在上面,她的脸色发白,唇色青紫,双眼微睁,从头到脚湿漉漉的全是水! 轰的一下,元稹只觉眼前黑了一瞬! “王爷!” “怎么一回事,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元稹的声音颤抖无气力。 跪在黛青身旁的海棠泣不成声,半天才道“今晨上街碰见别国使者返程,黛青姑娘提起王爷你半月没回府,便要去买些你爱吃的糕点、蔬果备在在府里,这样你随时回来随时可以吃到……” “可谁曾想,刚走一半的路程她就不慎掉下水塘,呛了水晕了过去,我出身北地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水,便去喊人来救命,可等姑娘被人救上来时已经没了气息!” “黛青……” 元稹失神的单膝跪下。 她为黛青捋开耳鬓的湿发,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却再也得不来任何回应…… 那个活泼又温婉,总随着秦妄唤她小殿下的黛青姐姐,怎的会因为溺水而说没就没了呢? “爷……你莫要太过悲恸!保重身体!” 海棠脸上挂着泪水,颤巍巍的伸出手试图触碰元稹的脸颊! 却见一只手先她一步,扯住元稹的手臂就是往后一带! 第91章 农夫与蛇 “莹荣郡主?” 元稹看清来人不由轻唤出声。 再看秦莹身后,紧随而来的正是秦妄和澜七等人! “端王殿下莫要轻信这小丫头的一面之词!” 秦莹还拉着元稹的手臂,眼神凌厉就瞪向海棠“你方才只说黛青落水,那她又是为何会忽然落水?” “来来往往的人太多,许是被行人撞到乱了步伐……” 海棠泪水还挂在脸上,反应略显迟钝。 “据我所知,黛青自幼便会凫水,若是短暂落水寻人来救,以她的体力最少也能坚持个把时辰,更别提依你所言岸边当时有那么多人,但凡借个竹竿子也能将她救起,可为何偏偏始终无人出手相救,难道他们都在眼睁睁看着等着黛青溺水而亡?至于你当时又身在何处?自始至终,你都不曾向过路的人呼救吗?” 秦莹缜密的逻辑和连珠炮似的质问让海棠愣了神! 好半天海棠才抿唇咬牙道“我……我当时吓傻了,已经不记得具体怎么回事了!” “你不记得不要紧,本郡主来帮你回忆回忆。” 秦莹语气淡薄,叫海棠及众人听得瞠目结舌! “今晨你随黛青上街买东西,恰逢别国使臣返程封路,所以你理所当然的提议抄小路去市场,路过小路那处有一个池塘。你早早就踩好了点,深知白日都少有人经过那里,且池塘四面皆是斜坡长满苔藓,一旦失足便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爬上去!” “故而黛青落水时她并非立刻呛水,相反因为她会凫水,才让她在水里坚持了很长的时间!” “可令她绝望的是,你不但没有叫人来救她,反而还设法立了此路不通的牌子阻止其他人从那里经过!” “直至她体力不支淹死在水塘里,你才叫人前去收尸!” 秦莹推断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叫人听得心惊又深感窒息! 那种绝望无力、只能等待死亡的感觉让在场众人都瞬间感同身受! “你、你莫要空口无凭诬陷于我!” “本郡主既然能与你当面对峙,自然是人证物证俱在!” 秦莹让开一步,澜七等人便带着几个八九岁的孩童走了出来! “百密必有一疏,你大概没有想到,当时就在池塘边的柴垛里还藏着几个捉迷藏的孩童吧?他们,目睹了你害死黛青的全部过程!” “那个姐姐很可怜,可是我们不敢出去救她……”一个女孩红着眼指向海棠“我看的清清楚楚,就是她把那个姐姐推下了水塘,还不救她!姐姐挣扎了很久,一直到没有了动静……” “我没有!我没有!几个小孩子的话怎能可信?” 海棠顿时失了分寸,颤抖着跪到元稹身前扯住元稹衣摆“王爷!你相信我,黛青姑娘待我极好,我怎会做出害她的事情来?这是诬陷!他们诬陷我!” “是啊,黛青见你清白便收你在身边谋事,我亦是见你们姐妹情深,才留你在府中陪伴黛青。”元稹弯腰将海棠搀扶起。 她的语气温柔,看向海棠的眼神中却至寒至冷! “但是让我相信你之前,还请你解释一下你身上这枚翠玉是从何而来?” 元稹掌心一展亮出透光碧绿的上好美玉! 玉的尾部还拴着一根红绳,若仔细摩挲还可以抚摸到绳中渗出的水渍! 她一早就在海棠的袖口发现了隐约红绳! 方才只是假借搀扶海棠的动作,才将那物件顺了出来! “这、这是黛青姑娘溺水时一直攥在手里的,我寻思留着做个念想!” “念想?” 元稹悲恸嗤笑。 她蹲下身,轻轻抬起黛青那泡的发白发青的右手,将之翻转过来露出那被外力掰折的食指中指,还有那掌心一道不深不浅的指甲划痕! “究竟是何念想,竟能让你连她的尸身都不放过,只为拿走这枚昂贵的玉坠!?” “我……” 海棠脸色一变,捏着元稹衣角的手蓦地一松,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一把尖端锋利的银簪突现,抵在她的喉咙,阻挡她试图离去的步伐! “你身世悲惨,黛青好心收留,却落得农夫与蛇的下场!若早知今日,昔日在城门前,我更是断不会救你,随便你死活!” “你的确不该救我……” 海棠感受着脖颈的刺痛,她又惊惧又伤心! “那日城门下英姿飒爽的九殿下若不救我,我也就不会对九殿下你心生执念!更不会因为嫉妒而受他人挑唆落得如今局面!” “呵!明明是你自己心思不纯,倒是怨起了别人?”秦莹听得发笑,双手抱胸“端王殿下,这人万万留不得!” 元稹却是眉眼一凝揪住了海棠言语中的关键,问道“你说你是受何人挑唆害死黛青?” “王爷想知道吗?你过来些我只说给你一人听。” “你莫要耍些花招!” 秦莹气的直跺脚提醒道“端王,不要中她的计!” 元稹只是沉默一瞬,然后朝秦莹眨眨眼示意她放心。一步步走到海棠面前,垂头看着其侧脸! “海棠,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 海棠浑身一颤,不敢去看元稹的眼睛。好半晌,她却又似下定决心般抬起头“那个人……” “不过是一个同我一样,因爱生妒,因妒生怖的可怜人罢了!” 说完,海棠抿唇从袖口中抽出一把伸缩匕首! “王爷小心!” “不要!” 周围众人惊呼声一片! 元稹却面色未改,她极为冷静似早已察觉,轻而易举就制住海棠刺来的刀刃! 而抵在海棠喉咙的银簪果决刺入,鲜血迸溅! 几乎是同时 又见一把长剑从海棠背后刺入,直接贯穿其心口! 鲜血流了一地。 海棠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有汩汩血水从口鼻溢出,随着长剑抽回,海棠浑身一软便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元稹移开视线,看向那握着剑柄的红衫秦妄。 他亦回望她。 “杀……杀人了……” “刺杀王爷之人已经伏法!大家伙快散开吧!” 端王府管家见了这场面,当机立断叫来府卫拦在两侧,驱散看热闹的百姓,赶忙关上王府大门! 他们麻利的抬走海棠的尸体,清理干净地上的血迹。 许久许久,元稹才回过神。 她垂眸看着躺在草席上没有丝毫生气的黛青,音容笑貌还恍如昨日…… [小殿下,奴家等你回来!] [小殿下~主上会明白你的心意!] [小殿下,小殿下……] 第92章 两个男人能有什么结果 “黛青,是我对不住你……” 元稹径直朝黛青的尸身跪下,将玉坠放还到黛青的掌心“若我能早些出宫来看你,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如果没有我,你也不会被人盯上,更不会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元稹,这事与你无关。”秦妄在她身旁蹲下“分明是人心叵测,奸人作祟!” “不……秦妄,你不明白!” “只要是我所亲近之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元稹嘴唇苍白,强撑着站起身已是脚步虚浮、摇摇欲坠! “先是我娘,然后是大哥,现在又轮到黛青……” “为何我珍视的人,都要一一离我而去?”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有谁能告诉我……” 老天爷让她重活一次,难道就是为了让她体验这些至亲生离死别的苦痛? 是她前生手上沾了太多的血,所以才要这般惩罚她? 一时间心中悲痛交织,令她头痛欲裂! “元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端王殿下!这可如何是好啊!” 元稹只觉耳边吵嚷不止,而自己的神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就在一切即将溃堤之时,忽觉后脖领一沉,她便浑身一软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睡吧,睡醒了就没那么难受了。”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他极轻的叹息着! 昏昏沉沉数个日夜。 元稹隐约能感觉到一直有人守在她的身边,听得见他们偶尔的交谈,可她就是无法醒来…… “王兄。” 秦莹一进屋就望见秦妄守在榻边的背影。 他这般不分昼夜的照顾左右,身形似乎都消瘦一圈!这般认真仔细,任谁看都觉他与端王之间,并非兄弟之情那般简单! “我们返回嬴国的事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若再待在澧朝不走,只怕澧朝皇帝会起疑心!”秦莹道。 因为李元稹,他们回朝之事已经一推再推! 秦妄没说话,继续拿起手帕轻轻擦拭着元稹的额头。 “王兄!你莫要再固执!” 秦莹忍不住按住他的手腕“你是嬴国储君,是下一任君主,你肩负的是整个嬴国的国运和百姓!你不能……一时糊涂啊!” “莹荣郡主,你就不要吵主上了,你不知道其实……”澜七抱着护盾杵在旁边,话说一半又憋了回去。 这种明明知晓一切却半分不能说的感觉可真憋屈! “她还没醒。”秦妄淡淡道。 “大夫都说了他身子骨虚弱,加上心病成疾,到底何时醒来全看他自己意愿!”秦莹急得不行“难道他一直不醒,你就一直守在这里!?那嬴国百姓怎么办?你父王母妃又怎么办!” “她若一直不醒,我就将她带回嬴国,寻最好的大医把她唤醒。” “王兄!你怎么这般执迷不悟!他是皇子!澧朝皇帝怎可能让你带走他!何况你们两个都是男人,能有什么好结果!” “…………” 秦妄和澜七同时沉默。 “好吵啊你们……” 虚弱的声音蓦然响起,他们齐刷刷将目光投向榻上已经睁眼的元稹! 元稹揉了揉眼睛“我只是乏累多睡了几日,怎么在你们嘴里,好像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你醒了就好。” 秦妄紧紧攥住元稹的手,秦莹捂着脑门没眼看,转过身却见澜七没心没肺的在那傻乐! 秦莹白眼一翻,没救了,这主仆二人都没救了! “王储殿下!” 寝卧外忽而传来呼唤声,紧接着一名侍卫急匆匆迈步而来! “宫里内线传信来,说定安王近几日在暗中搜寻琇宛斋从前的宫人!” “他找琇宛斋的宫人做什么?” “属下不知,因为那些宫人见过定安王以后就如人间蒸发,不见踪迹!”侍卫回道。 元稹眉心紧蹙“看来李邺丞还是怀疑我的身份了!” “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秦妄眼眸深深。 “三言两语说不清的,总之这不是什么好事。”元稹轻叹一口气,更为头疼! 立在一旁的秦莹则是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身份?端王还有什么身份是我不知道的吗?” “我会替你想办法瞒过去,你且好好静养。” 秦妄没搭理秦莹,而是温柔细心的扶着元稹躺下“我今日就要动身返回嬴国,你耐心等我的消息!” “你打算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秦妄站起身就要离去。 元稹急忙拉住他的手,他一怔才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那天晚上,我有我的苦衷。” “……我知道。”他本还疑惑的狐狸眼顿时盛满笑意。 那天?晚上?苦衷? 终于有澜七不知道的事情,他和秦莹愣头愣脑对视一眼。 元稹被秦妄看的心慌,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又忽然想起什么,心头瞬时涌上哀伤之意! “还有,黛青姐姐她出身大漠,背井离乡十余年,身故后不该再留在澧朝,应该回去故土,落叶归根!” “放心,我会带她回去。” 不顾秦莹等人还在,秦妄弯下腰就在元稹的眉心落下安慰一吻! 极轻极轻,却似雷火给了在场几人当头一击! “走吧。” 秦妄直起身自顾自朝外而去。 秦莹二人这才从石化状态中回神,连跑带颠的追了上去! “王兄!你跟端王发生什么了!什么晚上?怎么回事?还有刚刚你……天啊!我有点接受不了!!” “主上!进展神速啊!” “澜七你又在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也听不懂?”秦莹急道。 “秘密啊!小郡主!” 听着他们吵闹的声音渐行渐远,元稹极为疲惫的微阖双眼。 黛青…… 究竟是何人教唆海棠害死的黛青,元稹心里已经有所计较,只是她没有证据,无法为黛青报仇…… 泪水不经意湿了枕巾,她背过身将自己藏进被子里。 窗外的天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坊间传言悄然散开…… 端王宠姬意外身亡,端王殿下自此不早朝、不出府,精神萎靡,烂泥一滩! “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元稹这样萎靡下去。” 兰纳公主拍案而起,扭头看向四皇子“李显,收拾东西准备带元稹出游!” 第93章 不争气的小姨子 秋风瑟瑟凉爽宜人,山谷草地都镀上灿金之色,小溪河流映着阳光闪闪烁烁,水面清澈见底,偶尔见得几条小鱼从水里游过~ 风景如画,人一旦身处这风景之中都仿佛变成了画中人! “那二位公子好生俊俏!” “也不知是否婚配?” 正在游玩的妙龄女子议论纷纷,而她们议论的对象,正是树荫底下并排而坐的元稹和李显! 元稹黑发冠起,面如姣玉透着病态的白,一身灰袍加身,腰带松垮的系着更显那不盈一握的腰身! 李显衣着更显随意,青白薄衫就席地而坐! “心情可有好些?” “嗯……咳咳!” “风有些凉,你若受不住,我便跟兰纳说一声,带你回府?” 李显解开自己的披风,细心的为元稹披上。 “别,那样兰纳会不高兴。她也是好心,怕我在房里闷出病来!” 元稹摇摇头。 再望向溪流边领着丫鬟洗水果的兰纳公主时,她禁不住朝李显问道“四哥觉得兰纳公主如何?” “她?” 李显略微一怔并未想到元稹会这样问,下意识去寻兰纳的身影。 却见兰纳此时刚放下水果篮,正用手掌沾着水和丫鬟打闹玩耍,笑靥如花,美艳动人! 元稹侧头瞧着李显,刚好捕捉到他眼中的一抹明朗笑意! “她啊……有时活泼可爱、天真无邪,有时又热情奔放,脑袋里总会突发奇想,古灵精怪!”李显脱口道。 “四哥你莫不是喜欢上兰纳了吧?” 元稹抿唇一笑,揪起一根狗尾巴草在手里把玩。 “你别胡说!” 李显反应有些激烈,回头撞上元稹探究的眼神,他赶忙埋头躲避她打量的视线! “我跟兰纳虽然成婚,但是我们之间自有分寸!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待日后一切安定寻了机会,我便会与她和离,放她自由!” “你舍得?”元稹笑问。 “李元稹,你别光说我!” 李显被她问的有些羞恼“你跟那秦妄又是怎么回事?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见你那眼神可不清白!” 这下轮到元稹被问住。 “我和他?” 元稹眼神微黯,摆弄着草的动作微微一顿“纵使我对他有意,四哥觉着以我们的身份能谈的到以后吗?” “你总要想那么久远作甚?” 李显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啊,总是庸人自扰!” “我只是太向往宫墙外的生活罢了,所以觉着,若能一直孤身一人倒也落得自在。” “那若要你真的放弃他,你可会后悔?” 李显忽然的一句叫元稹再次沉默,许久没有答复! 微风吹动树叶,哗啦啦飘下无数金黄的落叶,耳边响起李显轻柔的声音“无论你如何选择,四哥都支持你,任何事你都可以放手去做!” “谢谢你,四哥……” 片刻的娴静安宁被兰纳的一声惊呼打破! 元稹和李显同时起身,只见兰纳和侍女不知何时竟被人推下了小溪,浑身衣裙都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周围男女老少纷纷看过来指指点点! “四哥,给!” 元稹第一时间解下披风递给李显,李显感激的接过,快步上前将兰纳裹了个严实! 再看推兰纳下水的人,居然是定安王妃的妹妹青檀! 青檀双手环胸趾高气昂,就算看见李显也丝毫没将之放在眼里一般! “长舌妇!你又来找茬是不是?”兰纳气不打一处来! “兰纳公主,把你嘴巴放干净点!”青檀冷笑“上回你仗着蒙古王子在,差点把我的脸打毁容,这次让我碰上你,我必须把这仇报回来!来人!给我上!” “姑娘,那可是四皇子和四皇子妃!” 青檀身边的王府侍卫为难的道“你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对他们动手啊!” “四皇子又怎样?” 青檀眼眉一挑无比嚣张“我还是定安王妃的妹妹呢!如今谁人不知定安王在皇上面前可是香饽饽,他区区一个不受宠的四皇子,眼看着就要被发配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再也回不了朝,你怕他做什么?” “你胡说什么?什么发配?” 兰纳眼睛一瞪,回头看李显却见他也是一脸疑惑! 青檀见状更是大笑“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呢?偏生我就不告诉你!快点!先把这个兰纳给我抓过来!” 话音刚落。 一个响亮的巴掌就砸在青檀的脸蛋,扇的她一脸蒙圈连连后退一屁股坐进了溪流里! 众人诧异抬眼,看见的就是长身玉立的元稹。 元稹揉了揉发疼的手掌,眼眸一低瞥向那青檀“你来澧朝这么久怎的还没有长进?天天待在定安王府,就只学会了仗势欺人?” “四皇子再不受宠他也是皇子,你又算得什么东西?在这吆五喝六,说浅了是娇纵跋扈、目中无人,说深了便是蔑视皇子、冒犯龙威!” “差人把她给我绑起来扔到定安王府门口,叫李邺丞好好管教管教他这不争气的小姨子!” 元稹一声令下,身后侍卫立马上前却被定安王府的侍从拦了住! “端王殿下!四皇子!四皇子妃!今日之事是我家姑娘冲撞了各位!还请高抬贵手!若是这么绑着送回去,实在、实在有碍定安王府的颜面……”侍从哀求道。 “她屡次三番出来惹事的时候就不丢定安王府的颜面了?”元稹冷哼一声,拂袖转身扔下一句 “今个谁敢阻拦,就是与端王府作对,通通绑回去!” “是!王爷!” 定安王府的侍从对视一眼。 他们自是知晓谁人身份更为难惹,立马缴械眼看着青檀被五花大绑! “放开我!你们太过分了!我可是颍国的小公主!你们这么对我,我父王和姐姐不会放过你们!定要替我向圣上讨回公道!” “太吵了。” 元稹揉揉耳朵,指着青檀的嘴巴“把她嘴巴也给我堵上。” “好的王爷!” 侍卫取下布条塞进青檀的嘴巴,世界终于安静。 元稹摆摆手,目送着侍卫将五花大绑的青檀带离! 回过头时,刚好看见李显将兰纳抱在怀里取暖,兰纳的脸颊泛红格外乖巧。 “二位就别在大庭广众之下恩爱了,先回去吧,秋水寒骨,不要生病为好。” “元稹你别乱说话!” 兰纳娇俏的一跺脚,又忍不住道“长舌妇刚才说什么发配?什么意思?圣上要派李显去哪?” 第94章 新婚燕尔 李显眉心微蹙摇摇头“父皇并未同我提起过此事。” “能让长舌妇幸灾乐祸的定然也不是什么好事!”元稹神情忧虑。 李显看着元稹的脸色,忽然明朗一笑“好了元稹,你这身子骨再思虑下去恐怕又要病倒了,我估摸着不是什么大事,明个早朝就知道了!” “但愿。” “兰纳身上还湿着呢,我们先回宫!”李显温柔的扶住兰纳的肩膀。 兰纳的脸越来越红,仰起头小心翼翼的瞥李显的下巴…… “好。” 次日清晨。 恢宏的乾清宫殿上,百官朝拜。 听着嘉源帝处理几个奏折,元稹已经神游太虚,困顿万分! 她的确不适合做这日日守在宫墙的挂职武官。 “李显。” “儿臣在!” 直至嘉源帝唤到四皇子的名字,元稹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北地因灾荒一事全城都已破败不堪,先前流离失所的百姓如今也该回去重建家园。除此之外,朕发现北地府衙从上至下腐朽蛀烂,长此以往只怕会引起百姓怨言、内部动乱!” 听着嘉源帝的话,元稹心下一紧。 “故而朕跟定安王商议以后,一致觉得四皇子你心思细腻、刚正不阿,若能前往北地督察此事,不失为最佳人选!” 嘉源帝说着微微停顿,目光幽然落在李显身上“只是……一年半载未必能回来,你可愿意?” “……” 李显沉默片刻 朝中大臣不免交头接耳。 元稹攥拳眼带些微愠怒的看向立于左侧的李邺丞! 又是他出的主意! 嘉源帝若真想考虑李显的意愿,就不会把这事拿到朝堂上来问,这明明就是赶鸭子上架,不去也得去! 李显若有半分不愿意,必会惹得嘉源帝发怒! “儿臣……愿意。” 李显眉心一跳只得答着“只是儿臣刚与兰纳公主成婚,短短几日便要留她一人在都城……儿臣实在放心不下!” “这点朕已经帮你想过了。” 嘉源帝摆摆手示意这都不是问题“兰纳那丫头若愿意,可以随你一同前去北地。她若承受不住北地的极寒贫苦,也可以选择留在宫里陪着静文娘娘!” “那待儿臣回去问过她的意思,再做打算!” 李显眉眼黯淡。 被派去北地荒芜之地,与流放发配又有何区别? 远离都城,这里发生任何事他都无法及时知晓…… 李邺丞啊李邺丞,可真是为了他费尽心思啊! “老九何在?” “嗯?” 元稹会被点到略感意外,她迟疑一下,又赶忙上前“父皇,儿臣在!” “老九,你可有事瞒着朕?” 嘉源帝神态威严,引得元稹心里一惊,面上镇定自若“父皇,儿臣没有……”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 “请父皇明示!” 元稹心脏剧烈跳动,难道是李邺丞跟皇上说了什么? 她正猜测万分,极度不安,忽听嘉源帝朗声大笑! 众朝臣均是不明所以! “老九,你既与莹荣郡主情投意合、私定终身,怎的不知会朕一声?若不是嬴国国君来信求旨赐婚,朕还被你蒙在鼓里呢!” “啊?” 元稹一头雾水。 “不仅如此,嬴国国君还差人备了黄金万两、稀世珍宝以表诚意!就为请朕将莹荣郡主赐给你为妃!” “端王殿下还真是招人稀罕啊……” “也不是,据说嬴国国君近日缠绵病榻,应是为了巩固国本,得到澧朝密切支持,才将莹荣郡主嫁过来!” “哦?原来如此。” 满朝百官窃窃私语。 李邺丞神色淡定缓缓抬起头,眼神里却涌动不悦之色! “难怪先前圣上让端王招待嬴国使者,原来都是圣上有意撮合!” “果不其然,这一来二去就看对眼了!” 察觉到李邺丞神色不对,李正堑小心翼翼的看过来“二哥,还要继续查琇宛斋的宫人吗?” “还有什么可查的?” 李邺丞冷冷别过头。 因为那日在未央宫的事,他才怀疑元稹的性别身份,可盘问了琇宛斋的宫女太监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如今莹荣郡主又要被赐婚给元稹,这些都足以说明他的猜想有多荒谬! 他也真是疯了,才会怀疑元稹是个女人! “老九,开心的忘了接旨不成?” “……儿臣谢父皇恩旨!” 元稹立马变换神色欣然接旨,她心下猜测这事应是秦妄安排的。 “还有老四,等老九成婚之后你再动身去北地也不迟!” “儿臣领命。” 李显垂首。 先是四皇子成婚,紧接着九皇子也要成亲,一年内接二连三的喜事也让这宫里显得不再冷清! 十月金秋,大红灯笼高高挂,烛台红鸾喜气洋洋! 莹荣郡主的銮驾就落在端王府门前,仪仗周全。元稹上前接住秦莹扶来的手臂,相视一笑。 任谁看都是郎情妾意的一对! 大红婚服衬得她面色更为白皙,笑意盈盈点缀了气色,少年风流,引人注目。 堂下宾客无不喝彩道喜! 唯有角落白衣胜雪的李邺丞收敛了笑容,酒杯不轻不重的撂在桌上,起身离去! 待礼成,宴宾客。夜色下,门窗闭,入洞房! 一天忙的晕头转向,终于有了空闲休息一下。 元稹抱着一床被褥铺在地上,然后直接倒下和衣而睡! 莹荣郡主睡在榻上辗转反侧半天,侧头看向元稹。 “李元稹,你睡了么?” “没呢,郡主。” “我很好奇,你对我王兄做了什么?能让他对你这般死心塌地?甚至为了帮扶你,不惜让我与你成婚!” “是我害了郡主。” “你别说害不害的,这是我同意嫁给你的。毕竟嫁不嫁人、嫁给谁、嫁几次,这对我来说都无所谓。王族子女,亲事不过是谈判的筹码。” 秦莹翻了个身继续道“我只是想不明白,天底下美人那么多,王兄怎么偏偏喜欢你这么个男人?我王兄可是未来的嬴国国君,喜欢男人这事若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还有!嬴国未来国君若是没有子嗣后代,那秦氏王族的血脉不就断了吗!” “……” “李元稹你怎么不说话?别给本郡主装睡!” 秦莹叫了半天没听见动静,干脆翻身下榻和元稹躺在一个被窝里! 元稹一惊“郡主你这是做什么?” “既然我们已经成婚,那当然要做新婚夫妻的事啊!” 秦莹边说边伸手扒元稹衣服! “李元稹,我忽然想通了,我要让你喜欢上我!这样你成了我的人,王兄自然对你死心!嬴国国君不会被人笑话,秦氏的血脉也就不会断……” “住手!郡主!” 大半夜黑灯瞎火的,秦莹直接把元稹扑倒在地! “咦?” “什么东西……这么软?”秦莹动作一顿! 第95章 所谓激烈 “你!李元稹!你居然是个……” “嘘!” 元稹反应极快的一把捂住秦莹的嘴,小声贴在她耳边道“郡主,这回您可以老实睡觉了吗?” “……” 秦莹无声的点点头。 待秦莹乖乖爬回榻上,内心还处于震惊状态! 打死她王兄她都不会想到,澧朝九皇子居然是个女人!! 完蛋,这一夜是别想睡了! 秦莹翻来覆去把脑袋蒙在被子里。 同一片月色下,和秦莹一样彻夜无眠的大有人在! 月光照进定安王府的屋檐,夜风掠过烛火,轻抚在伏案看书的李邺丞身上。 一个多时辰,书页始终没有翻动一下,他就盯着桌案兀自出神! 直到一名近卫迈步进来,才唤回他飘远的思绪。 “如何?” “王爷……奴才蹲了半宿墙角,只听见房里动静……颇为激烈!” 近卫措辞半天都找不到比较好的语句来形容,只得再补上一句“端王和莹荣郡主确实同房!” “激烈……” 李邺丞掌中的毛笔拦腰折断。 他恍神垂眼看着掌心浸染的墨迹,一点点紧攥成拳! “姐夫!?” 门外忽然传来青檀的声音“您罚我抄写的经文我才写好,你要看一看吗?” 近卫小声请示道“王爷,这么晚了,我叫青檀姑娘先回去?” “不必。” 李邺丞一反常态“叫她进来吧!” “是。” 侍卫略微惊诧,立马转身唤来青檀,离开时还顺便把书房的门关了上。 青檀身着大红衣裙颇为明艳,走到桌案前双手托递纸张。 李邺丞伸手去接,却有意无意将她的整个手背都托了住! 青檀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脸上一红赶忙缩回手! “字写的不错。” 李邺丞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淡淡的檀香气息若有似无的荡漾在她的鼻间。 “多谢姐夫夸赞……” “不得不说,比你姐姐的字写的还要好。”他手中的纸张点在她的下巴,她下意识仰头,侧脸的淡淡青紫映在他的眼中。 “这是元稹打的那巴掌?” “是……姐夫。” 青檀心慌的不行,不敢去看他摄人心魂的眼。 伤处却忽然落下一只温热的手指,极其温柔的抚摸着! “姐夫……你这是……” “嘘,叫我的名字。” “……李、李邺丞……”青檀脸红的滴血! 惹眼艳丽的大红衣裳,还有那亲密的称呼,无一不让李邺丞的眼眸越来越深! 他抬手一扬将蜡烛熄灭,书房里只留一阵翻云覆雨! 此时此刻的书房外。 赤楠就站在那里,她赤红着眼睛,端着夜宵的手也在剧烈颤抖…… 待夜风大作,吹散一地的落叶,院子里已是空无一人! 月色消弭,辗转迎来晨曦微光。 宫门前浩浩荡荡一行人马整装待发。 元稹携秦莹过来,看着兰纳和李显站在一起的身影,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上次这般送你出宫,还是征讨莽荒的时候。” 元稹将一包桃花酥递到李显手里。 “征讨莽荒的时候还尚且知道归期,可如今这一别却不知何日才是归途!”李显神色戚戚“刺杀父皇的元凶还未抓到,待我们走后,留你一人在朝,你务必事事小心,切忌逞能冲动、落人把柄……都怪四哥没能耐,屡屡遭人算计,不能守着你和母妃!” “四哥你不要胡思乱想。” 元稹轻轻掸去他肩上的褶皱,声音低缓“我倒觉着你们离开都城是件好事,没了那些争权夺利之事,更能活的轻松自在!日后我也寻个机会跟父皇请旨离都,琢磨个僻静地方当个闲散王爷!” “若你们都能安然无恙,那个位置于我而言,争与不争也就没什么意思!” 李显释然一笑,下意识眼神温柔的看着身旁的兰纳。 兰纳大大咧咧没有感受到他的注视,而是红着眼眶,上前给了元稹一个大大的拥抱! “元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我们回来!” “你和四哥也是。”元稹坦坦荡荡揽过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道“长长久久,早生贵子!” “李元稹!你讨厌!” 兰纳脸上瞬间红了一片,嗔怪的瞪元稹一眼,羞得转身就跑上马车! 不明所以的李显拧眉看向元稹,换来的是元稹轻松愉悦的笑脸。 “保重。” “保重!” 千言万语化作沉甸甸的两个字,车轮载着思念驶向远方,直至无影无踪。 秋雨淋漓数月。 又捱到了冬日的大雪纷飞,浑浑噩噩间又是一年除夕! 嘉源帝年纪越大越喜欢热闹,除夕夜差人在宫中大摆筵席,干脆叫了一些皇亲国戚一起入宫吃酒过节。 元稹这半年无事基本不入宫,眼下这宴席躲不过去,只得带着秦莹一同来了! 还未落座,就觉别人眼光异样在她二人身上,那些人还时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呦,这不是端王妃和端王殿下吗!?” “青檀侧妃!” 一身珠光宝气、锦衣华服的青檀停留在元稹二人面前,听见侧妃二字时她的脸色浮现些微不悦。 两三月前青檀被定安王纳为侧妃,元稹没到场,只听说成亲那日摆宴仪式都甚为简单潦草,赤楠王妃全程没给青檀一点好脸色! 因此全城都在说…… 是青檀放荡不知羞耻爬上了姐夫的榻!其名声基本也败了个彻底! “侧妃肚子已经显怀啦?”几个皇亲贵女凑过来攀谈。 “都是王爷,特意寻得都城最好的厨子,每日换着样式给我做菜吃,肚子里这孩子吃的多也就长的大了些!” 青檀一脸为人母的幸福模样摸摸自己的肚子! 然后,她的视线又盯在了秦莹的腹部。 “话说回来,小郡主你和端王成亲也有小半年,怎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青檀自来熟的挽住秦莹手臂,十分热络! “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差人来找我,我认识一些有名的大医,可以让他们来为你诊诊脉!” “这就不劳烦嫂嫂操心,嫂嫂还是专心养胎为好。” 元稹将秦莹拉到身边。 青檀扬眉看着他们退后几步的动作,唇角一扬又道“既然端王说不用那就算了,我仔细想想,端王妃应该也用不上我这儿的大医,嬴国秘方那么多,王妃朝嬴国大王后寻觅寻觅定能比我的大医好用!” 围观的几个皇亲贵女听懂了那话里意思,对视一眼捂唇偷笑! “你这话什么意思!?”秦莹拧眉。 第96章 杀侄罪名 “澧朝宫内宫外都在传,嬴国国君数月来病重卧榻,早朝和奏折都是相国大人代为处理。国君若无秘方,又是如何耕耘不休,令王后怀上子嗣的?” 青檀看似一脸诚恳求问,实则句句嘲讽! “说到这,我倒是忘了恭喜郡主,又要添几个弟弟妹妹了!” 青檀所言,元稹这些日子也略有耳闻。 说是嬴国国君重病,王后却夜夜笙歌还有了身孕。这事传的沸沸扬扬,更有甚者将之编纂进了话本,内容不堪入目! 暂且不说流言几分真假,她既然当着秦莹的面来说此事,不是故意挑衅又是什么? 秦莹也没惯着她。 “兰纳公主说的果真没错,青檀侧妃的舌头可真长!” “你怎能这样骂我?” 青檀瞪大眼睛很是无辜“这事在宫内宫外市井之间流传甚广,我不过拿到明面上来问一问都不行?” “好啊,既然如此,那我也想问一问,侧妃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你又是如何勾引定安王的?”秦莹不怒反笑,讥讽道。 “你!” “怎么?我不过是把市井间的流言拿上来问一问,侧妃不会是不高兴了吧?侧妃怎能如此小肚鸡肠、厚此薄彼?” 秦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字字珠玑无疑是戳中了青檀痛处! 周围人的目光也转移到青檀身上,他们暗自指指点点、嬉笑取乐! 感受到众人不怀好意的目光,青檀彻底挂不住脸面! “你这是在侮辱我的名节!”青檀羞怒至极,昏了头脑竟扬手就要扇秦莹一巴掌! “天啊!” “两个王妃居然要打起来了?” 众人看热闹的声音中,元稹抬臂替秦莹接下了那不轻不重的手力! “青檀侧妃!” “这里是澧朝皇宫,不是你定安王府后花园!要耍王妃脾气,还是回你的王府去耍!在这里,可没人会纵容你!” 元稹冷沉说完,又微微拔高音调“何况今日是父皇除夕设宴,侧妃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惹父皇不悦吧?” “你……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青檀咬牙切齿怒不可遏,可正如元稹所言,她碍于场合根本不敢发作! 为了定安王府的颜面,她必须咽下这口气。 青檀甩袖转身,还没等走上一步,竟是突然间脚步虚晃,身子不受控制的向一侧栽去! 众人惊呼着提醒已然来不及,却见青檀已经摔坐在地,她脸色惨白,颤抖着指向自己的衣摆! 元稹顺着看去,就见殷红一片从她的身底蔓延! “遭了!侧妃小产了!” 有人喊上一句。 元稹心下一惊,刚要上前去查看,就被突然冲过来的赤楠王妃用力推开! “端王殿下你真是好狠毒的心!” 赤楠王妃上来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指责“不管青檀先前如何得罪过你,如今她身怀定安王的孩子,你的亲侄!你都能下得去手!如果孩子出了什么事,定安王府一定不会轻易罢休!” “你胡说什么?分明是她自己没站稳!” 秦莹冤屈的很,当即反驳! “都别吵了!” 一声厉喝叫几人住了嘴。 元稹抬眸,就见二哥李邺丞匆匆赶来面色凝重! 他弯腰将流血不止的青檀抱起,其间那阴鸷的眼神扫过元稹就落在秦莹身上! 明明一句话没说,却叫秦莹不自主打了个冷颤。 察觉到他的不善,元稹伸手就将秦莹拉到自己身后,目光坦然淡定的与他对视!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在众人跟随下抱着青檀离开宴席! “元稹,这又算怎么回事?她自己来找茬、自己不小心摔倒,难不成还要赖在我们身上?” 秦莹气的叉腰跺脚,元稹则是眉心紧蹙忧虑颇深! “有些事不论对错,只怕故意而为之强加于己身。” “但愿……她腹中的孩子不会有事!” 出了这一档子事,除夕宴席上的嘉源帝也显然心情不佳、兴致不高,只是推杯送盏几个来回就草草结束,散了宴席! 除夕夜过,天还未亮。 未央宫里传出了消息! 青檀侧妃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是没保住,为此侧妃整整哭了一夜! 待天蒙蒙亮,她就托着小产的身子亲自告到了嘉源帝面前,声称就是九皇子和秦莹害死了她的孩子,请圣上为她做主! 乾清宫后殿书房 青檀一身素白棉裙跪坐在地,惨白的脸上顶着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豆大的泪珠还挂在脸颊上! 李邺丞守在其旁盯着地面默不作声。 直到元稹迈步进来,他才有了反应,视线牢牢追随着她的身影! “父皇,您要为妾身做主啊!” 青檀眼见元稹二人来了,则是又开始连哭带嚎,捶胸顿足! 嘉源帝脸色一时沉了又沉。 “苗维德,侧妃刚刚小产不宜受凉,给她看座!” “是皇上!” 苗维德立马吩咐小太监搬来了椅子,搀扶着青檀坐下。 青檀掩面而泣、要死要活! 嘉源帝将探究的视线投向元稹,还不等开口,就见元稹已经先一步撩起衣摆跪了下来! “父皇,造成青檀侧妃小产一事,儿臣有错!” “你承认的倒是干脆。” 不光是嘉源帝,在场的人也都没料到元稹竟是连辩解都没辩解一句,就认下了罪错! 李邺丞神色复杂,不甚明白的盯着元稹侧脸! “但是儿臣只认该认的错!” “儿臣错只错在,青檀侧妃针对秦莹父王之事出言不逊、冷嘲热讽时,儿臣不该逞口舌之快惹已有身孕的侧妃动气!” 元稹一句话就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还将责任划分明明白白! “至于侧妃摔倒一事与儿臣无关。” “与你无关!?” 青檀嘴唇颤抖“轻飘飘一句与你无关,我腹中的孩子就白死了吗!?”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分明你自己没站稳摔倒的,怎的偏生就要赖到别人身上!”秦莹忍不住反驳。 “若不是你们,我又怎会气的头晕站不稳!?” “呵!如果不是你主动过来挑事,我们会搭理你?” “你!!”青檀气血上涌。 身侧的李邺丞瞥了秦莹一眼,温和拍了拍青檀的肩膀“都少言两句,这是乾清宫,究竟如何自有父皇定夺。” 青檀攥了攥拳终归忍了下去。 “这事总归一个巴掌拍不响,青檀侧妃有错,儿臣也有错。”元稹抬头看向嘉源帝“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它还未出生便夭折腹中。儿臣应当给二哥一个交代,所以儿臣甘愿受罚!” “罚?罚你难道我的孩子就能活过来?”青檀咄咄逼人。 “那嫂嫂想如何?” “我想如何?我想你消失!我想再也看不见你!”青檀情绪激动,当着圣上面言辞过激! 第97章 叫她扬名立万 李邺丞呼吸一滞,眉眼中隐去怒气赶忙躬身! “父皇,青檀逢丧子之痛,心神不稳、精神崩溃才会胡言乱语,还请父皇恕罪!也请九弟莫要将此话放在心上!” “朕理解。” 嘉源帝沉沉道“丧子之痛,如切肤削骨,朕不会责怪她。” “多谢父皇!” “父皇!” 元稹却是忽而躬身俯首! “此事就算二哥能原谅儿臣,儿臣也备感愧疚,更无颜面对定安王府。故而儿臣愿自请离都,驻扎南地除匪患,并日日为未出生的小侄子诵经念佛,以谢罪过!” 如今天下安稳百姓太平,四哥兰纳远离名利,秦妄更是远在嬴国,而静文娘娘有嘉源帝护着。 秦莹与她与其在澧朝日日提防别人、常常忧心算计,不如趁机提早请辞避祸! 在被权势的漩涡吞噬之前,远离这深宫桎梏! “你要自请离都?” 嘉源帝深呼吸一口气! “老九啊老九,朕还没说要罚你,你倒是迫不及待的给自己安了罪名!?” “九弟,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李邺丞也有些感到意外“青檀滑胎这事不能全怪在你的身上,我也并未打算如何责怪你。是青檀她一时心焦,情绪不佳才话重了些,你何至于如此自责?” “王爷!” 坐在椅子上的青檀以为自己听错了。 好半天她才缓过来神,难以理解的看向李邺丞! “明明是他害死了我们的孩子,王爷你为何还要替他说话?什么叫并未打算责怪他?什么叫我话重了些?死的可是你的孩子啊王爷!你怎能如此……” 怎能如此寒心冷血? 后半句话在撞见李邺丞眼中的警告时咽了回去。 青檀整个人几乎要碎掉,她终是情绪溃堤,眼泪噼里啪啦掉个不停一句话说不出! 直到这一刻她才大彻大悟! 原来姐姐以前说的没错! 在王爷眼里,什么都比不过他的好九弟! 就连他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不管不顾,甚至弃之如敝屣! “儿臣今日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还请父皇准允!”元稹坚持道“况且南地匪患严重,民不聊生,父皇左右也要派人镇压,不如就派儿臣前去!” “朕派谁也轮不到派你去!” 嘉源帝有些微动怒“老九,你以为朕不明白你的心思?你分明就是想离开都城,离开朕!你学什么不好,非要学你大哥要气死朕!” “皇上!消消气!” 一旁的苗维德见状不好赶忙上前,递过茶水,然后着急的看向元稹“九皇子!快别惹皇上生气了!” 元稹心下一沉。 身边的秦莹紧张的拉了拉她的衣袖,她只得带着秦莹一起俯首叩头! “父皇,是儿臣错了,您莫要动气!保重龙体!” 不等她起身 面前,一个瓷白茶杯就被扔过来在她面前炸裂开! 滚烫的茶水顿时溅湿了她整个衣摆,耳边响起的是嘉源帝冷沉至极的声音…… “李元稹!你想离都!朕不允!你想都不要想!” “你不是要罚吗!那就给朕跪着!什么时候朕让你起来你再起来!” “咳……额咳咳咳!!!” 嘉源帝忽而脸色发青,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苗维德着急忙慌,唤上李邺丞一起搀扶起嘉源帝,嘴里还急切的唤着“太医!快宣太医!” 新年的第一天,乾清宫的烛火亮了一天一夜,太医院的人也一夜没出来。 元稹就跪在殿外看着殿内人影晃动。 “爷!” “小邓子,你怎么来了?” “奴才听乾清宫的太监说您在这跪一下午!”小邓子拿着件鹅毛大氅披在元稹肩上“所以奴才下了值,就直接从承乾宫赶过来了!” “爷,您这性子真该改一改,纵使皇上是您的父亲,但他也是天子啊!哪里是说顶撞就能顶撞的!” “我没有顶撞他,我只是想带秦莹离开这里,怎么就这么难?” 元稹想起在殿上嘉源帝的话,只觉深深地无力感。 “爷,您的根就在这里,这皇城是您的家啊。” “家……” 元稹笑容苦涩的摇摇头并未再言语。 转眼却见殿门前撑伞而立的李邺丞,他看着她,许是已有半天。 天空中,小雪飘飘洒洒。 恍惚间让她回到了几年前在乾清宫的雪天! 她同样是倔强的跪在这里,见到了二哥和大哥,还有四哥。 “父皇暂时无碍,你也莫要跪着了,起来吧!” 李邺丞撑着伞一步步朝她走来。 “父皇没叫我起来,我便不能起。” “父皇还不知何时能醒过来,一天两天都有可能,难道你就一直这么跪着?你不要命了?” “刚好,就当为侧妃腹中孩子偿命。” 这话彻底惹怒了李邺丞! 手臂蓦然被他一扯,她身形不稳就摔坐在雪地里!他赶忙扶住她的腰身,单膝跪在她面前! “李元稹,没有人叫你偿命!你的命,比你想象的珍贵!” 他咬牙在她耳边道,然后不顾她的反抗,伸手就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腿脚都冻僵了,你还逞什么能?” “……那也不要你管。” “我若能管的了你倒还好了!”李邺丞轻声一叹,紧了紧抱住她的手。 一直杵在一旁的小邓子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静文娘娘始终守在嘉源帝身边伺候,所以嘉源帝醒来的消息第一时间被送到了端王府。 不等嘉源帝宣召,元稹便主动请旨入宫面圣! 缠绵病榻数日,嘉源帝身形更显消瘦,双眼凹陷浑浊,大大的眼袋泛着青,唇上的紫白色更是令人看的心惊! “父皇。” 元稹跪在榻前低垂着头。 嘉源帝看了眼侍奉左右的静文娘娘和苗维德,二人立马领会意思,转身退出了寝卧展开屏风。 “太医说朕的身体日日操劳忧虑,导致消耗过甚,往好了说还有几年光景,往坏了说可能一年都用不到!” 嘉源帝语气平缓,不但没有责怪她,反而将太医的话一一转述! 元稹微微诧异,抬头对上嘉源帝那暗藏慈爱的眼睛! “朕自知大限将至,不让你离都,是因为朕希望你日后能辅佐新帝。你不屑争权夺利,却心怀怜悯、重情重义,有胆识、敢谏言,这些任意拿出一个都比那些阿谀奉承的大臣强上百倍千倍。澧朝的江山交给你们,朕才放心!” “父皇……” 元稹大受震撼! “如今贺拔葵野心勃勃,再三挑衅,莽荒各国也虎视眈眈,就等朕倒下之后群起而攻!”嘉源帝托扶起元稹的手臂“所以朕现在需要你扬威信、立军功,就如当初的征西元帅一样,叫他们听了你定远将军的名号就闻风丧胆、不敢来犯!” “纵使你心不在朝野,权当是为了澧朝百姓,你也要答应朕!” 第98章 狼狈为奸 她重情义,为家国,生来就被大司马教导为澧朝生,为澧朝死。 想来顾阿衡那半生虽洒脱自在,却也是征战戎马、刀尖舔血所换来的!倘若国将不国,又何以为家?李元稹如今想要的自由潇洒,也不应是建立在百姓痛苦之上的! 嘉源帝一席话说进了她的心里。 动摇了她曾固执的一意孤行…… “圣上醒来就只召见了端王殿下一人,他二人在书房促膝长谈,直到很晚端王殿下才离宫!” 宫里有很多只耳朵,也有很多张嘴巴。 乾清宫发生的事,一般无需过夜就能传到很多人的耳中,更何况是圣上重病的节骨眼上,更有无数的人眼巴巴的盯着! “王爷,这圣上对端王殿下当真是不一般!” “本王知道。” 这样的话李邺丞听得太多,以至于他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王爷!” 又一暗卫冲进书房,李邺丞眼皮都没抬“着急忙慌做什么?” “王爷,端王殿下离宫之后回了端王府,可没一会他又领着端王妃,大包小裹的上了马车!” 李邺丞手里的书本掉落在桌上。 “大晚上的他要去哪里?” “属下派人跟着了!不过目前看应是奔着驻军的军营去了!” 去军营了?莫不是父皇准允元稹离都驻守南地!? 单是这样一个猜测就令他心口一堵,不由分说就起身大步朝外而去! 在房里苦等李邺丞无果的青檀立马追了出来“王爷,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王爷不是说这些日子都要陪着妾身的吗?妾身身体不适,王爷可否现在留下来陪着妾身?”她脸色蜡黄,神态凄然! “本王有要事,你且回房等着。” “不!王爷!” 青檀从背后抱住李邺丞的腰“王爷,我已经失去了孩子,我不想再失去你了,求求你了王爷……” “你不要胡搅蛮缠!本王何时说过要抛弃你?” 李邺丞逐渐失去耐心,掰开她的手指头也不回命令道“来人,送侧妃回房!” “王爷!王爷!” 被拉拽住的青檀撕心裂肺的哭着,却还是只能眼睁睁望着李邺丞的背影消失在大院门口! 府中仆人见状都不由摇头叹息! 不远处林荫一角。 赤楠和魏有容就站在那儿冷眼旁观着耍泼哭闹的青檀! “腹中孩儿是她拿捏王爷的唯一筹码,眼下孩子没了,王爷的恩宠只会日渐消弭,独独剩下厌恶与不耐烦~”魏有容讽刺的笑着。 “这一切多亏了你。”赤楠神情冷漠。 “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是给她的补品里多加了一味令她时不时头晕目眩的药物罢了!”魏有容转过身“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太能惹事,自己把孩子给作没了~” 赤楠没再接话。 收回目光又心事重重的望向定安王离去的方向。 能让王爷连夜马不停蹄追去的,恐怕也只有那个人了吧…… 李、元、稹。 夜色当空,星光万里。 端王府的马车穿过林间小路,豁然开朗,只见平旷的土地上绵延数里,搭着数不清的营帐,烛火辉煌,围墙内外每隔一会就有巡逻的哨兵经过。 “何人?” 守门将士拦住他们去路。 元稹下了马车,拿出端王府的令牌以及嘉源帝的手谕! 见了圣上手谕,守门将士立马跪下“属下参见端王殿下!” “起来吧。” 元稹说完,转身搀扶着秦莹走下马车。 将士小心翼翼的瞥向元稹,他们往日驻守在皇城,只是听闻过九皇子的名号,却从未见过真人! 如今一见,的确英姿绰绰! 只是这模样有些过于俊俏,不似能上阵杀敌之辈!这般好看的皮囊,在战场上怕是只会被敌人轻视取笑! “元稹?” 一道喜出外望的声音响起。 元稹循声看去,只见那人正是谢鸣止,他一身素黑,外披一件深色大氅,锃亮的脑袋格外显眼! 他会在这里她并不感到稀奇。 毕竟这皇城驻军眼下有一半的兵力都是谢鸣止营里的! 他如今负责着皇城一半的布防,深得嘉源帝的器重和信任!元稹估摸着那些有心巴结他的人恐怕已经把元帅府的门槛踏碎,这才使得他迫不得已,跑来这军营住下! “许久不见,谢先生!”元稹微微一笑。 “你成亲的时候我没能抽身前去,实在遗憾!”谢鸣止说着,飞快打量了一眼秦莹,赶忙躬身行礼“这位就是端王妃吧?属下见过王妃。” “元帅说笑了不是?” 秦莹眉眼弯弯打趣道“在这军营里,你是元帅,元稹是将军,我只是将军夫人,你又怎能自称属下?” “哎!没什么元帅不元帅的,王妃不介意的话,就同元稹一样唤我谢先生吧。” “好,谢先生。” 谢鸣止和秦莹一通寒暄过后才想起来问一问元稹“说起来,你怎么大半夜的跑来这里?而且还带着王妃?可是皇上有什么安排?” “是。” 元稹将手谕递给他。 “南地匪患严重,民不聊生、不堪其扰,父皇命我七日后带兵出发前往南地剿匪!” “七日后?那你来这么早是……?” “莽荒一战之后我许久没入过军营,若不提前操练操练,只怕我这养尊处优的身子骨遭不住!”元稹若有所思,压低声音“何况这些兵都是硬骨头,我如果不磨上一磨,只怕到时会不服管教,反而麻烦!至于阿莹自己在府里待着无趣,我便带着她一起过来了!” 谢鸣止方才了然的点点头“只是这营里不比王府,天寒地冻,条件艰苦,王妃怕是要遭罪了!” “没事我不怕,元稹在哪儿我就在哪里。” 秦莹爽朗的话语令谢鸣止扬了扬眉,他禁不住多瞧了她两眼,然后才唤来贴身侍卫。 “去,给端王和端王妃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帐子来!” “是!”侍卫领命。 “走吧,元稹,王妃,我先领你们去我的帐子暖和暖和!” 谢鸣止主动在前领路。 来回有路过的兵士跟谢鸣止招呼,不约而同的都将视线打量在元稹和秦莹身上! 走过一路,忽听阵阵吵嚷声起。 元稹和谢鸣止对视一眼,一起抬步朝声音来处而去!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我再说十遍又能怎样?你们征西军里出了叛徒还不让人说?燕良是什么身份,顾阿衡会不知道?要我看,他们就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王八蛋!敢侮辱我们元帅!老子砍死你!” 篝火越烧越旺,就如兵士身上的气焰升腾灼热! 两方各十来人,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大干一场! 第99章 为己正名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谢鸣止一声厉喝叫众人停了手,一个个规规矩矩,立马就没有了方才那嚣张气焰! “闫泽!给我说一遍军营里私自斗殴该作何处罚!” “报告元帅!应罚二十军棍!” “扈良!军营里寻衅滋事、污蔑编排将领做何处置!”谢鸣止又问。 “罚三十军棍!贬为下等兵士或开除兵籍!”扈良脸涨通红“但是元帅……属下不服!” 谢鸣止脸色沉沉正要发作,却见元稹唇角带笑,问向扈良“你有何不服?” 扈良狐疑的看了看元稹。 见谢鸣止并未开口阻拦,扈良才大着胆子道“谢元帅是征西旧部的人,自然听不得我讲顾元帅的不好,所以他要罚我,我不服!” “没错!不公平!”支持扈良的人纷纷抗议道! “除此之外,还有吗?”元稹淡定的问。 “当然有!燕良劫了宗正院跟着大椋的人跑了这事,我说他是叛徒不算污蔑编排吧?”扈良想了想道。 “嗯不算。”元稹点头。 “还有,谁都知道那燕良是征西元帅带到军中的,燕良究竟是何身份征西元帅会一点都不知道吗?”扈良越说越起劲“把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放在身边十数年,我可不相信征西元帅能干这种蠢事!” “你很了解顾元帅吗?”元稹抬眼问。 “啊?” 扈良被她盯的一怔,莫名心虚“我没怎么接触过顾元帅,只是听人讲她智勇双全、行事缜密谨慎……” “人无完人,流传在外的自然是她好的一面。她私底下记性极差,丢三落四,还冲动易怒,这些你又知道多少?” 扈良瞪大眼睛“不、不会吧?顾元帅还有这样一面?” 谢鸣止同样转过头,将那探究目光钉在元稹身上! “怎么不会?所以你口中的蠢事,她也未必没做过。” 元稹暗自自嘲的扬了扬唇,接着语调一转“至于你方才说顾元帅和燕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那我问你,顾阿衡大大小小几十场胜仗,哪一场不是为了澧朝?她可有出卖什么给大椋?又可有做过半分祸国殃民的事吗?” “至于燕良,在劫走宗正院囚徒之前,他是武力超群的左卫将军,杀敌无数为澧朝立下赫赫战功,他又可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残害百姓之事?” “但凡你能说出一二,一一举证,我大可以替你跟谢元帅求情,免了你的责罚!” 听元稹说了一大堆,弯弯绕绕将扈良的脑子都转懵了! 他只觉自己词穷还不占理,绞尽脑汁半天愣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你、你究竟是何人?好大的面子能替我求情?” 扈良一脸紧张转移话题“而且你为何如此替他们说话?难不成你也是征西旧部?拉偏架来的?” “我只是阐述了一遍实情,既然你听去会觉得我是在拉偏架替他们出头,那只能说明你心底其实已经在认同我的说法,你自知此事你不占理。” 元稹一番诡辩,叫在场的人听得一愣一愣! 谢鸣止更是难以掩饰眼中满溢的欣赏! “至于我与征西旧部的关系……” 元稹说到这儿略微停顿片刻。 她总不能说她就是征西元帅本人,听不得别人讲究自己坏话才自证一通吧?可若是全盘否认自己与征西旧部的关系,不免有种欺负人的感觉…… “元帅,端王殿下的帐子已经收拾出来了!” 元稹还没想好怎么介绍自己,就见谢鸣止的贴身侍从从远处走来,其口中的名号唤的响亮,叫在场众人都听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扈良更是错愕万分! “端王?九皇子?” “正如你们所见。” 谢鸣止见元稹迟迟没开口,他便替她站了出来! “这位是堂堂九皇子,澧朝的端王殿下,她与征西旧部无关,从未见过征西元帅,更谈不上拉偏架一说,如此公平公正,扈良,这错你可认?” 元稹听得微微沉默。 扈良则是脸色多变,终是咬咬牙朗声道“属下认错!今个是属下口无遮拦、言行不端,违背军纪!属下甘愿受罚!” 他虽性格冲动,但他不是不讲理的人。 一旁的征西旧部闫泽见状,也立马跟着认错“属下也不该一时冲动,竟要对袍泽大打出手!那二十军棍属下也认罚!” “认错归认错,究竟罚不罚你们,还要看端王殿下的意思。”谢鸣止又将问题抛给元稹。 “军中无戏言,好男儿敢作敢当,自然要罚!”元稹略作思量,一挥手道“上棍杖!” “是!” 兵士得到谢鸣止同意的眼神,立马领命而去! 大半夜阴云诡谲、寒风刺骨。 两个大男人只穿里衣趴在长板凳上,随着棍杖一下下落下,他们倒是硬气,愣是撑着一声没吭! “个把月前,李邺丞来找过我!” 谢鸣止缓步来到元稹身边。 他的视线从受罚二人身上转移到元稹的侧脸一字一句道。 “他跟我说顾元帅只是表面对嘉源帝俯首称臣,其实背地里却是另有图谋!” “听他鬼扯!” 元稹轻嗤了一声不以为意,略微思忖过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她抬手示意一下拎着棍杖的兵士“先等一等,我有话要问。” 说完她又看向扈良“最近军营中可是多了许多编排诋毁征西元帅的流言?” “啊……” 挨打的扈良刚一张嘴就没忍住惨叫了一声,然后才颤声道“回、回殿下,确实是多了些,我就是听信了那些话,才会一时荒唐,胡言乱语!” “果然!” 元稹严肃的摸摸下巴,然后朝捏着棍杖的侍卫道“没事了,继续打吧!” “……啊!” 扈良和闫泽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元稹,你可是想到了什么?”谢鸣止问。 “嗯。” “依照我对二哥的了解,他应是拉拢你不成,便借着燕良反叛一事编造征西元帅通敌的流言,借此打压你和征西旧部在父皇面前的宠信度,让父皇对你们生疑,不敢重用!再借机把你们换成他自己的人,方便行事。”元稹一口气道。 谢鸣止越听越觉讶异至深! “元稹你果然神思敏捷,只是……你这样坦率的把一切告知于我,你就不怕我禁不住打压,选择暗地里投靠定安王,诓骗于你?” “你怎可能做出那样两面三刀的事?” 元稹斩钉截铁的一句,却是让谢鸣止的心再起波澜! 第100章 相思树下埋相思 无论是元稹思考时的动作和眼神,还是交谈时的语句,以及那不经意间流露的熟络,都不止一次的迷惑了谢鸣止的心神! 太像了。 李元稹,顾阿衡…… 这人世间怎会有言行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你……” 谢鸣止的欲言又止,被秦莹一个喷嚏给打了断。 元稹闻声,赶忙回身帮秦莹紧了紧披风的系带“我险些忘了你身子单薄,受不住这天寒地冻的折腾,我现在就带你回帐子休息!” “我没事,别耽误你们聊正事!” 秦莹终归是娇生惯养的小郡主,受不得寒。但她还是逞强挺着,生怕误了元稹的事! “今个还要多谢元稹提点,定安王那里我会多留意提防,万万不会让他损了征西大军的名声!”谢鸣止道。 “嗯。” 元稹朝他点头示意,然后道“谢先生,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领阿莹回去了?” “……好,我叫我的侍从给你们领路!” 谢鸣止吩咐好一切就立在原地,定定的看着元稹与秦莹相依离去的背影。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自嘲的摇了摇头。 或许当真如元武所说,他是思念顾元帅思念的有些魔怔…… 分明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就算再像,也不可能是一个人! 他幽幽收回视线,看向还在挨打的二人。 “好了,就罚到这里吧,把他们抬回去养伤。真要打个二三十棍杖,没有个把月肯定起不来榻,到时岂不是叫他们得了机会偷闲!?” “谢元帅,你真是比周扒皮还周扒皮……” 一时间哀呼声四起,只有谢鸣止笑的开心。 谁都没有注意到,军营门口那停了半晌的马车! 马车门帘微微卷起。 一身点缀着水墨丹青衣衫的李邺丞就坐在那里! 他远远的就将元稹和秦莹亲密温柔的互动看在眼里,眼中嫉妒愤恨的火苗无法控制、越窜越高! “王爷,守门的将士说端王是拿着皇上手谕来的,他过几日要去南地剿匪,剿完匪就离开,并不驻守在那儿!” 近卫打听完消息小声来报。 “王爷,咱还进去吗?” “不了,回王府。” 李邺丞冷冷的又看了一眼元稹秦莹二人的背影,才重重放下车帘! 马车调转方向,沿着来时的车辙向城内行进。 雪,越下越大。 暖帐中,秦莹守着炉火搓着冻红的手,抬头看向立在窗边看雪的元稹。 “元稹,你原本不是打算要请旨离开吗?怎的又改变主意了?害的王兄白高兴一场。” 秦莹早早就给秦妄写了书信,告知他元稹要离都的打算,可谁想计划远比不上变化快! “父皇不放我离开。” 元稹神色淡淡“他要我替他守护好这片山河,待一切尘埃落定再任我来去!” “何时才算尘埃落定?” 秦莹打了个哈欠抱怨道“他这不是给你画大饼呢吗?” “帝王的饼又大又圆,我又没法拒绝,只能见机行事~” 元稹轻松一笑,看向秦莹“困了就早点休息吧。” “好~” 秦莹躺回榻上,吹灭蜡烛。 元稹却迟迟未能入睡,辗转反侧,先前与嘉源帝的对话一遍遍回荡在脑海! 她既然答应了嘉源帝,便一定会做到。 今日起 她会以顾阿衡的身份为君主守好江山社稷,亦会替李元稹守好这家国百姓! 这,就是她生而为人的责任。 冰雪融入湖海,化作春雨浇灌万物,万物复苏在夏日下花枝招展,又等来一场秋雨带走最后的凋零…… 三百多个日日夜夜。 李元稹带兵南伐匪患、北除奸邪、东飘海河、西下昆仑! 传回澧朝的无一不是捷报! 嘉源帝形如枯槁的脸上尽染喜色,朝上大臣无不惊叹,齐声恭贺! “澧朝有端王殿下,实乃大幸!” “没想到如今的端王简直如同第二个征西元帅,战无不胜,势如破竹啊!” “是啊是啊,我听说只要端王名号一出,直接叫那些蛮夷闻风丧胆、不战而败!” 大臣马屁拍到天上去,奈何嘉源帝就是愿意听! “老九此番算是替朕将心病都去了!他属实功不可没啊!大军现在行到哪里了?等他们回朝,朕定要亲自为他们接风洗尘!” “回圣上,昨夜传来的信说是到了临冬城和嬴国交界,算算时辰,今晨应是入了嬴国地界!” “嬴国啊……” 嘉源帝思忖半晌,方才语气平缓的道“朕记得老九的王妃就是嬴国郡主吧?郡主年纪尚轻就背井离乡嫁过来不说,这一年还不畏艰苦跟着老九南征北战,朕若是她的父王,定是心疼坏了的!这样,传信给老九告诉他不必着急返程,叫他和王妃在嬴国待上两日以叙思乡之情,而后再回来也不迟!” “是,圣上!” “咳咳咳!” 嘉源帝话说的有些多,身体又有些承受不住咳嗽起来。 “圣上,身子可还行?” 苗维德小声问道“今个早朝,不如就到这里吧?” 朝上大臣同样紧张而担忧的盯着脸色苍白的嘉源帝! “嗯……” 嘉源帝略显疲惫的点点头,忽然又看向李邺丞“对了,老二……” 唤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嘉源帝又唤了第二声。 旁边李正堑动了动手指,才将李邺丞出神的神思拉回来。他面上怔忪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 “儿臣在,父皇。” “你方才在想什么?竟想的如此出神?连朕叫你都没听见?” “回父皇,儿臣只是在想等会再去哪儿寻些好方子,给父皇疗愈体魄、祛除病邪!” 李邺丞这话一出,令嘉源帝本有些不悦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老二着实有心了!” 众大臣闻言也立马跟着附和! “定安王至真至孝,近一年以来潜心为皇上寻觅治病良方。皇上的身体日益康健,定安王功不可没啊!” “不仅如此,定安王接手的一切事务也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可谓尽心竭力替圣上分忧啊!” “在外有端王平四海定八方,在内有定安王殚精竭虑悉心周到!圣上得两位皇子如此,实乃澧朝之福!” 一番阿谀奉承,令嘉源帝喜笑颜开全然忘了身上的病痛! “老二啊,朕许久没见着承欢那孩子了,得了空闲就多领他来朕这里走走,朕也热闹热闹!” “儿臣知道了,父皇!” 李邺丞隐去眉眼沉沉,再抬头时已经换上那一成不变的笑容。 原来不知不觉中竟过去一年之久。 而这,已经是李元稹离开都城的第三百九十三天…… 下了朝,站在乾清宫殿门前望着地上春雨的痕迹,恍惚中似乎与那抹单薄思念的身影重合。 李邺丞伸出手,看着雨滴滑落房檐滴落在掌心。 眉宇紧蹙带着无尽愁思…… 万骨削泥落沙场,唯见相思树下……埋相思。 第101章 坟前香 其身后不远处,李正堑和章丘就立在那里。 瞧着李邺丞这副失神的模样,章丘禁不住低声问李正堑“八皇子,王爷这又是怎么了?整日心不在焉不说,政事上也不积极,难不成真要像传言那般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了?” “他们胡说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瞎说一通?父皇这一年多对二哥越发器重你不是看不出来,清心寡欲自有清心寡欲的好处!” 李正堑环胸看似吊儿郎当,眼神中却装着明了与狠意“只是李元稹风头正盛,如今他若要回来,对二哥地位的威胁可不是一星半点,我估摸着二哥也是在愁这件事!” “那依八皇子你的意思……” “二哥嘴上不说,我们总得做些什么以绝后患!”李正堑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李元稹现在不是去了嬴国吗?那就让他留在那儿,永远别回来!” “可是八皇子,我们这般私下行事,若不告诉王爷,王爷知道后可是会怪罪的!”章丘心有戚戚。 “所以绝对不能让二哥知道!这事一旦办成那就是好事一桩,若办不成二哥也不知道,倒免去一顿责骂!” “那就依八皇子的意思吧!” 章丘和李正堑密谋一番。 待他们再抬眼,却见李邺丞已经孤身走入雨中,旁若无人的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彻! 春雨绵绵无绝时,但若望到那乌云尽处,只道是晴空万里,天光大放! 嬴国边境 澧朝的军队车马横穿而来,再行进几里便会路过金井村的地界。 “我去见一位故人。”元稹叫停行军的队伍,原地休整。 “我陪你一起!” 秦莹说着,带上三两侍卫跟在元稹身后。 上了山穿过密林,来到一处平坦之处,四周无一根杂草,只有一个小小的坟包孤零零的堆在那儿。 十数支燃尽的香火立在坟前,还有一堆或腐烂或新鲜的水果…… 无论是何人所供,总归是对陈老伯一心向善行医数十载的一点慰籍! 元稹静静的待了一会,一句话没说便起身离开。 身后的坟包前,只留下两支新燃起的香亮着光点随风摇曳…… 恍惚中似乎映着陈老伯和陈老太微笑对视的脸…… 下了山便是金井村口。 沿着村路走到头是陈老伯家曾经的院落,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只是焦黑的土坯房被扒掉了,重新盖了个二层小房,已经住进了新的人家,门口有个女人就坐在板凳上数着钱袋里的银两。 女人身后的门在这时从里打开,先是一个身材精瘦的男人系着腰带绳慢悠悠走出来,而后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衣衫不整跟了出来! 送走男人,女人扬着下巴扔给少女几粒碎银,然后扭着腰又去开下一扇门…… “元稹,你认得她们吗?” 秦莹看出元稹脸色的阴沉变化,不由轻声询问! “怎会不认得……” 这些女孩当初就是被元稹和秦妄从金沙寨里救出的! 可眼下她们竟然在陈老伯的老宅做起这等勾当? 陈老伯若泉下有知岂能瞑目? 怒气在心底升腾。 不等秦莹再问,元稹已经步伐飞快的迈进了院子! “呀!公子是来找哪位姑娘的?……瞧你这打扮眼生的很,你不是我们镇上的人吧?”拿着钱袋的女人迎了上来,她眼尖且谨慎“真不好意思啊公子,我们这不招待外来人!” 元稹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而伸手拉住一名少女的手腕! 少女吓了一跳,脸颊红红“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你们是被逼的还是自愿的?” “公……公子在说什么?奴家听不懂!”少女又惊又惧的缩回了手! “你什么意思?来砸场子的?别对我们姑娘拉拉扯扯!松开松开!”钱袋女人见元稹来者不善,赶忙高声呼喝起来“来人!快来人啊!乡亲们快来帮忙啊,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了啊!” 女人大嗓门喊了没一会,邻里乡亲一传十十传百的纷纷赶了过来,他们个个手里都拎着棍棒,气势汹汹就将小院包围! 二层小楼的门也在这时一一打开,一个又一个衣着露骨的少女走了出来,她们凭栏而立,疑惑的望着立在当院的元稹! “公子看着有些眼熟,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 一位头戴花簪的少女走了下来,一众姐妹纷纷跟在后面,眼神好奇的打量着元稹!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些也觉着元稹甚是眼熟! “两年前,金沙寨。” 元稹惜字如金的吐出六个字。 几名村民眼神明显一变,而簪花少女更是脸色一滞,视线定格在元稹脸上颇为诧异! “你……你和那位救我们出金沙寨的侠女是何关系?” “我是她哥哥。” 元稹撒谎眼睛都不眨,张口就来! “公子竟是侠女的兄长!难怪奴家瞧着公子你很是眼熟,你们兄妹二人模样甚是相似!”簪花少女细细打量起元稹的长相。 “我今个有事路过此处,想起家妹拜托我来看望几位姑娘,她自那日离开后便时常惦念你们的近况,只是没想到……”元稹故意停顿下来,观察着少女的脸色! 却见簪花少女听着听着已是眼泛泪花,随即她又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 “姑娘若是知道我们如今的处境,只怕是会后悔冒险救我们出来吧……奴家听见您方才问菁华是被迫还是自愿做这档子营生,其实奴家想说,若不是被生计所迫,哪家好女子会自愿做这人人可欺的下贱勾当?” 她们家境贫寒,上有年迈的父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弟。金沙寨一事毁了姑娘们的清白,无人肯娶她们,她们也寻不到合适的营生,身无分文又如何能活下去? “奴家们身上唯一值钱的就是这副皮囊,脸面不能当饭吃、不能当命续,不要便不要了!” 簪花少女说到动情处已是眼含热泪,她身后的其他少女也纷纷掩面而泣! 若能选择,又有谁会甘愿沦落到出卖身体过活? 说到底,皆是情非得已! “你们叙够了没有?” 钱袋女人也就是孙阿娘十分不耐烦的打断她们“约好的客官就要到了,你们还想不想赚钱两了?” “要赚的!” 簪花少女擦干眼泪看向元稹“公子,还劳烦你替我们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告诉侠女!” “好,但是我还有一事想问。” 元稹看着少女的眉眼“山上陈老伯坟前的香,是你们贡的?” 第102章 再造之恩 “是,侠女说过,是陈老伯请她去救的我们,所以陈老伯才是我们的恩人,要我们时常供奉。这事我们时刻谨记,每逢清明中元,姐妹们都会轮流前去焚纸燃香!” 簪花少女老老实实的答着。 元稹眼眸深深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孙阿娘。 “每位姑娘卖身给你时,你给了她们每人多少买身钱?” “你问这个做什么?每个姑娘价钱都不一样的!”孙阿娘狐疑的看着她。 “那最多的可以拿到多少钱?” “九百九十钱。”孙阿娘答。 “好,我可以给你比九百九十钱多两倍的价格,也就是每人二十两白银,为在场十位姑娘赎身!” 加起来二百两白银可不是小数目,对她们来说,就算在这边陲小镇干半辈子都未必能赚到这么多钱! 一众姑娘们惊喜万分,却又心怀忐忑不敢吭一声! “不行!绝对不行!” 孙阿娘从惊愕中回过神,连忙摆手拒绝! “你若是把十个姑娘全都赎走,那我这买卖还做不做了?你让我上哪再找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去?区区二百两白银,我叫她们给我多干几年就赚回来了!” “要我看你这买卖不做也罢。” “你见姑娘们孤苦无依只为讨口饭吃,就随意克扣她们的钱两。”元稹语气淡漠,说着戳人心窝子的话“如此欺人太甚的黑心作为,我肯以二百白银赎人已经是给你脸了,你就莫要不知好歹,蹬鼻子上脸了吧?” “好啊!我就说你这小子果然是来砸场子的!” 孙阿娘怒火中烧,扬起嗓门就朝周围的村民招呼! “你们还等什么呢?赶紧把这小子撵出去!别忘了村长说的,要是耽误了姑娘们的生意,少赚一分钱,今年你们家家户户就要多掏出一分税钱!” 元稹微微挑眉。 难怪这孙阿娘如此嚣张,能呼喝来这么多村民!原来这卖身的营生竟是有金井村的村长在背后操纵!趁人之危,借机敛财,果然小人行径! “跟我上!把这小子撵出去!” “让他滚出金井村!” 村民们高呼声中,一名满脸横肉的高个子男领头朝元稹冲了过来,他手里高举着钉耙,连唬带吓气势十足! “公子小心啊!!” 十名少女心惊胆战,惊呼声连连! 下一瞬! 只听铛的一声,就见那铁钉耙被重重的砸进地里! 而铁钉耙的上面正正当当的踩着一只黑纹靴,靴子的主人正是神情淡漠、英姿焕发的元稹! 钉耙的长杆一端还握在高个子男手里,可他方才的气势已经无影无踪,只剩下无尽的错愕和紧张! “敬酒不吃吃罚酒!” 在众人静默震惊的注视中,元稹悠悠吐出这一句,然后一把拔起那只铁钉耙,反手一旋借力将之甩起,直接扎进二层小楼的门楣! 木门支离破碎落了一地,惊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少女们目光灼灼,片刻无法将视线从元稹身上移开! 话本里那意气风发、威风堂堂的少年公子,此时就活灵活现般出现在她们眼前啊! “你是什么人!?到底要干什么!” 孙阿娘又怒又怕,气的直在原地跳脚! 元稹这一次又是理都没理她,转身在院里的石桌下轻车熟路的拿出一个火折子,点了火就扔在了木头窗框上! 星星之火片刻就燃着了干燥的木窗,且有愈燃愈烈之势! “我要干什么?” 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中,夹杂着元稹暗藏刀锋般的清冷嗓音“这是陈老伯的院子,可容不得你这种肮脏下作的东西胡作非为!” “我的老天爷啊!你真是反了天啊!” 孙阿娘脸色发白,作势就要带人上前救火,顺带着还要对元稹下手! 忽闻一阵马蹄声起! 紧接着领先的一匹银盔战马飞身冲进院子,马背上的人一鞭子就将孙阿娘等人抽倒在地! “敢对我们王爷动手,我看反了天的是你们才对!” 秦莹从马背上下来,将鞭子缠在手上,眼神冷傲! 紧随其后的嬴国骑兵也及时赶到,他们径直冲进院子,将孙阿娘等人团团包围控制住! “王爷……?” 听见这个称呼,被抽懵的孙阿娘和一众村民瞳孔一震,更懵了!他们傻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立马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将马匹交给士兵,秦莹来到元稹身边,附在她耳边小声道“父王派来接我们的使臣我认得,他刚好到了村外,我便差人领着他一起过来了。毕竟这是父王的地盘,有什么事儿就叫父王的人兜着!” “……还是郡主想的周到!”元稹朝她眨了眨眼。 面前,一身藏青官袍,腰系紫绶带的太尉萧衍拱手行礼“在下萧衍,见过端王殿下,端王妃。” “萧衍哥哥!”秦莹甜甜叫道。 嬴国太尉萧衍,丰神俊逸,年仅三十就掌握一国重兵兵权,位居相国吕显之下!可谓年少有为,未来可期! 元稹瞅瞅他,又若有所思的偏过头看向十名少女的方向。 “青鸾姐姐,那位公子是王爷,他为我们赎身,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就跟着他了?” “你想什么美事呢?堂堂王爷能看的上我们?”又一姑娘道。 “啊?那我们岂不是又要流落街头,风餐露宿,食不果腹?” 姑娘们越发揣测不安! 而被她们叫做青鸾姐姐的簪花少女未发一言,却同样心有踟蹰。她眸带忧愁,就望着被士兵护在中间的元稹几人! 看着火势越燃越烈几乎将那新盖的二层烧尽。 元稹就站在那里许久没动。 任由面前火舌张牙舞爪,她始终仰着头像是透过火焰看见了过去! 殊不知 看风景的人早在无意间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殿下,我们该走了。” 萧衍明亮的眼睛映着元稹的身影,好半天他才忍不住上前低声提醒“国君还在等着殿下。” “好。” 元稹淡淡应下。 视线扫过被燃烧黢黑的砖瓦,还有小院里的每一个物什,终是不再留恋的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曾经的那般光景,往后怕是再也找不见了…… 待元稹上了马车,一名嬴国侍从来到几位姑娘面前,将一枚令牌交到青鸾手上! “官爷,这是?” “太尉军中缺几位浣衣娘,姑娘们若不嫌弃,可以拿着这枚令牌到十里营,找一位少都督,到时他会妥善安置各位!”侍从说完又好心补充几句“各位尽管放心,营中军律严明,不会有人敢随意叨扰各位姑娘!” “太尉肯收留我们,我们怎会嫌弃!” 青鸾几人泪眼汪汪正要跪下感谢,就被侍从赶忙拦住“太尉说了,姑娘们要谢,就谢端王殿下吧!” “端王……原来他竟是澧朝那位战无不胜的小王爷!?” 青鸾满眼诧异,赶忙转身,却见马车早已没了影踪。但她还是拉着姐妹,朝着马车驶离的方向齐齐跪下! “奴家叩谢殿下再造之恩!” “若日后再得相见,奴家等定当竭尽所能报君恩情!” 第103章 相国吕寅 元稹在萧衍的陪同护送下出了金井村,远离边陲数日,才深入腹地,直奔嬴国国都。 嬴国国力虽不及澧朝,但国都百姓的繁盛富足却是半分不输! 穿过长街直入王宫大门,王宫内不算多么恢宏壮大,但是极为细致精简,随便一个普通的石柱上都由匠人雕刻着复杂的花纹! 军队驻留在都城之外。 元稹和秦莹随萧衍来到议事殿,踩着白玉台阶一步步出现在众人面前! 殿内气氛格外威严肃穆。 所有朝臣转过身,将审视的目光投在元稹二人身上! 一番打量过后,他们不由暗自感叹,澧朝这位少年将军实在是风流倜傥、意气风发! 元稹步伐轻缓而沉稳,站定在殿中央,同秦莹一起行礼。 “父王,儿臣回来了,这就是儿臣的夫君,澧朝的端王殿下!” 秦莹迫不及待的向秦王介绍,却半晌没得到秦王的回应,她不由有些担忧的问道“父王?听闻您这段时日身体不适,可有好些?” “嗯……”秦王吭了口气。 元稹抬眼看向坐在高位的嬴国国君。 只见他面色发青,一双眼略微迷离似有些神志不清,身躯高大却蜷缩堆坐在一起,若不是侧身倚着扶手,恐怕下一瞬就要躺倒在地! 秦王的身体状况,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王爷王妃,国君身体抱恙不便多言,目前只能由臣代为传达其意!” 说话的人一身藏蓝官袍,头戴高帽,亦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模样端正带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忘了向殿下介绍,臣是嬴国的相国吕寅。” 他就是吕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把控嬴国朝堂的相国大人! 元稹垂眸颔首示意“相国大人。” “端王你既然来了,就多在这里待些时日,游览一下嬴国的风土人情。臣已经安排了人,可以全程陪同殿下!”吕寅笑容灿烂,十分热络! “让国君和相国费心了,不用特意安排什么人手。王储殿下若在宫里,可以请他带我们随意走走。” 元稹提到了秦妄,秦莹也立马反应过来“是啊吕大人,有我和王兄在,不用特意安排别人的!” 吕寅眉毛一挑,思忖片刻才点了点头。 “素闻王储殿下出质澧朝时与端王交情颇深,就连先前端王出事,还是王储殿下亲自领兵相救。既然如此,那就依端王所言,让王储殿下亲自安排你们。” “那先行谢过国君和相国大人了!” 元稹礼数周全。 她与吕寅交谈的整个过程秦王都如提线木偶,浑浑噩噩未发一言,朝上只听吕寅一人在发号施令! 吕寅视线在朝上转了一圈,忽然拧眉很是不悦的道“怎么不见王储殿下?平日他不来议事就算了,今个端王亲至,他怎么也不到场?快差人去请王储殿下过来!” “相国大人……王储昨夜饮酒醉的不省人事,现在估计是还没起来呢……”殿上有人小声道。 “实在胡闹!这么大的人了,怎能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招惹麻烦!”吕寅竟当着一众大臣和元稹的面低声嘟囔训斥!话说完才貌似想起元稹还在殿上,他又不紧不慢的道“端王,真是让你见笑了,王储殿下他一直这样,您应该知道的吧?唉!殿下他若是有王爷你一半的智勇,国君也就能放心的将嬴国交给他了!” 吕寅看似漫不经心的话,却是将秦莹气的牙都要咬碎了! 不管她王兄贪图享乐一事是真是假,吕寅作为臣子,怎能如此僭越,竟敢当着群臣的面诋毁王兄,败坏王兄的名声! 她若再晚些回来,只怕吕寅就要爬到她父王的头上,将这嬴国都改朝换代跟他姓吕了! “相国所言甚是!” 而元稹不但不生气反而还面带微笑表示赞同! “王储殿下贪玩倒没什么,毕竟他身负国君血脉,智勇谋略自当不会差,若是他日后收心定性,必定能胜任储君之位!” 元稹说着,话音一转,眉梢染笑就直视吕寅双目“毕竟这嬴国的每一寸山河土地都是他秦氏打下来的,他身为王储若不担起这重任还能交给谁来?总不能一直麻烦相国大人跟着操劳!相国大人放心,等本王见了他,定要当面好好说说他!” “那就有劳端王殿下了。” 吕寅听出元稹话里话外的揶揄之意,他脸色顿时一冷! 殿上众臣明显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明枪暗箭,一个个大气不敢出,心里却不约而同的有几分计较! 如今端王风头正盛颇得嘉源帝倚重!端王的态度一多半可能代表着嘉源帝的态度,王储若与澧朝渊源颇深,就算吕寅有夺位之心也要深思熟虑、有所顾忌! 众人心怀鬼胎揣测之际,坐于高位的秦王也终于有了反应,只见他颤巍巍的举起手…… “孤有些累了……吕寅啊,这儿就交给你了。” “是,恭送王上!” 吕寅带头一众大臣高声行礼,目送着秦王被侍女搀扶下殿,直至其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元稹对这一切冷眼旁观。 秦王如今神志不清、萎靡不振,全由吕寅把持朝政,群臣更是倾向吕寅。秦妄只得佯装纨绔,招惹祸事,让吕寅以为他不喑朝政且好掌控,从而对他放松戒备,将他当作未来的傀儡帝王养着! 如若不然,纵使名不正言不顺,吕寅也定会想方设法除掉秦妄! “端王殿下一路舟车劳顿,应是有些许疲惫。臣已经提前命人在宫外为您收拾出一座行馆,您可以先去稍作休息!” “可本王不想住在王宫外面。”元稹眨着眼睛“本王要住在王宫里面!” 吕寅故作为难“这……端王殿下,嬴国王宫内向来不留宿外男,这是国君亲自定下的规矩。一是不妥,二是宫内暂时也没有闲置的宫殿……” “何为不妥?相国大人不也是外男,不也常常留宿在王宫里吗?” 元稹平淡道出的一句,叫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第104章 再见秦妄 “你们表情这般严肃作甚?” 元稹十分无辜的看向吕寅,人畜无害的笑着继续道“难道是本王消息有误?自从王上病重以来,相国大人不是时常留宿议事殿替王上处理政务吗?” “……王爷说的没错,的确如此。” 吕寅的嘴角抽了抽,其余大臣更是差点被元稹说了一半的话惊的闪了腰! “所以啊,既然相国能留在宫里,本王又如何不能?本王这一年多征战八方、树敌无数,若是住在宫外被仇家找上门来,万一有个好歹,吕相国不就不好向我父皇交代了吗?” 元稹语调慢悠悠,一板一眼说的很有道理! “至于宫里的住处,阿莹先前住的宫殿不就空着呢吗?还请劳烦相国现在就差人去收拾收拾,今晚我与阿莹就要住进去。” “对啊!我的宫殿还空着呢!你不说我都忘记了!”秦莹一拍巴掌高兴道。 “殿下,王妃,此事实在并非臣能做主。”吕寅脸色阴沉试图拒绝! “哦?”元稹故作诧异,然后唉声叹气抱怨道“想当初你们王储殿下在我澧朝宫中住了十七八载,宫里日日好吃好喝好玩的供着,我父皇都没说过一个不字!怎么?我堂堂一个王爷现在只是想在你们这住上几天,就这般为难?实在小气!待我回去就跟父皇说道说道!” “别!……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那就全都依着殿下吧!” 吕寅嘴角抽搐的应着,然后咬牙切齿的扭头吩咐道“去!差人将泰荣殿收拾干净!此事若是日后王上怪罪,一切都由我担着!” “是!大人!”宫人领命而去。 “那本王就先行谢过相国,待回了澧朝本王定要在父皇面前替相国大人多多美言几句!” 元稹冲着吕寅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转而拉起秦莹的手腕“我们走吧,阿莹,别耽误相国和诸位大臣商议政事。” “好,王爷!” 秦莹随着元稹有说有笑,大摇大摆走出殿外!与方才国君在时的礼节周全截然不同,她们旁若无人,丝毫不将吕寅放在眼里一般! 立于殿上的吕寅看着他们的背影,拳头都攥硬了!他可是堂堂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这嬴国可谓只手遮天!还从没有人敢如此挑战他的权威、无视他的存在! 如果不是对澧朝心存忌惮,他又怎会放任一个小皇子在这耀武扬威! “叫人盯紧他们。” “是,相国!” 吕寅心气不顺的散了朝,转身拂袖离去! 出了议事殿,绕过小桥流水进了花园,见四下无人,秦莹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元稹,你刚才看见了吗,吕寅鼻子都快气歪了!但他就是不敢得罪你,只能憋着不敢冲你撒火,看他那副吃瘪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 “吕寅野心过盛已是明目张胆,我今个在殿上也是故意压他一头,不然他当真要以为这嬴国轮到他当家做主、一人掌权了。你大可放心,只要有我在,我定不会让他骑到秦妄头上去!” “元稹,你但凡是个男人,我一定会爱上你的。”秦莹星星眼感叹道“不仅能打胜仗,还能不屈于朝堂,潇洒帅气,果决又有担当!天底下简直没有比你还优秀的人了!” “郡主实在过誉……” 元稹不好意思的笑笑,话刚说完,就见一个藤球从天而降,正正好好砸在秦莹的衣摆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泥痕…… “谁啊!谁扔的!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 秦莹气的跳脚,几近抓狂。 元稹疑惑抬起头朝着球落下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棵粗壮的古木高耸,春芽繁密的枝叶簇拥着一身红衣似火的秦妄,他就稳坐于那树枝之上,俊美无双的脸上一双狐狸眼盛着笑意温情! “王兄!你欺负我做什么?” “谁叫你说了不该说的话?” 秦妄轻飘飘扔下一句,然后翻身从树上跃下! 不偏不倚就落在元稹的面前。 带起的落叶纷纷,迷了元稹的眼…… 一年多了,她与秦妄又是一年未见,可那乱了心的吻却还恍如昨日,每每想起,都觉心中慌乱、脸颊滚烫! 从那复杂的心情中抽离,她才发觉他的手臂已经十分自然而随意的环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就像是没长骨头一样,整个身子都半倚着她。 “王爷这一年多胜仗没少打,连身上的肉也跑没了不少。”他嗓音慵懒低沉“咯人的很!” “嫌咯人,那你别搂着人家啊!”秦莹气汹汹的瞪着他。 然后就听秦妄道“咯人我也喜欢,喜欢的恨不得日日夜夜都搂着,可惜你搂不到也管不着。” 秦莹“……” 元稹的两只耳朵都被他言语间的呼吸沁的通红! 此时花园小径上,几名宫人缓步而出打破这暧昧的气氛“王储殿下,酒水吃食都已备好了!” “走吧,本殿下今个亲自为端王殿下你接风洗尘,庆贺王爷立下战功赫赫、威名大震!” “多谢殿下。” 元稹看了看那几个低眉顺眼的宫人,唯恐隔墙有耳,只是疏离有礼的道出这四个字。 显然她的反应平淡令他不太喜悦! 他搭在她肩膀手一紧再紧,她不由又偏过头想叫他老实一点,谁想他却忽然低下头,她的唇不经意滑过他的下巴,这才令他愉悦的上扬了唇角! 元稹却是一怔,忽觉腰上落下他温热的手掌,掌心的温度烫的她阵阵心慌意乱! “秦妄,这里人多眼杂,我们这样不太合乎礼数吧?” “有什么关系?我与端王你兄弟情深,亲密无间,不分彼此。” 秦妄笑眼弯弯“不过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带你去个没人打扰我们的地方,在那里无人管礼数不礼数的!随你潇洒折腾。” 说完,他带着她就向前走去。 两侧宫人瞧着他们勾肩搭背的背影,面面相觑又纷纷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 身后秦莹见状也刚要跟上,可她没走出两步又险些被一从天而降的圆盾砸到脑袋! 还好她闪躲及时!不然都得直接昏过去! 第105章 他的贺礼 待看清眼前落地失败摔了个大屁股墩的人,居然是暗卫澜七! 秦莹简直又惊又怒,反应过来时又是一顿发泄“死澜七!臭澜七!我招你们惹你们啦!你们主仆二人太过分了吧!” “郡主郡主……不不不!王妃!您衣裳脏了,属下领您去换件衣裳!” 澜七揉揉摔疼的腚,呲牙咧嘴的推着秦莹就往反方向走! 秦莹又不是傻的,她怎会想不明白这里的蹊跷! 她倒是顺从的跟着澜七一路,只不过这手却是一直隔着衣衫掐住澜七腰间的嫩肉‘严刑逼供’! “你说!王兄是不是故意支开我的!就怕我打扰他和元稹叙旧对不对!?” “王妃……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还用我说吗?”澜七讨好的笑。 “果然!” 秦莹冷笑“真是见色忘妹!光天化日抢我夫君,简直无耻!告诉我!王兄他要在哪里给元稹办接风宴?我必须去给他添添堵!” “王妃,今天这日子你还是别跟着掺和了。” “今天什么日子?” 秦莹问完之后笑容一僵,然后恍然捂唇“今天难道是王兄他……” “嗯嗯。” 澜七疯狂点头。 “这样的话那就算了,就让元稹陪着王兄,王兄的心情也能好一些!”秦莹瘪了瘪嘴,转身大步流星“那澜七,你跟着我回泰荣殿收拾收拾吧,晚些我和元稹就要住在那里。” “是!王妃!” 澜七应着,就跟在秦莹身后大摇大摆离去。 另一边。 离开花园的秦妄的确带着元稹去了一个没人的宫殿。 即使坐落在宫里最靠近中心的位置,却丝毫没有人气,宫道上来往的宫人少之又少! 破落程度堪比昔日他在澧朝居住的孜荥宫。 殿门前的落叶灰尘显然最近才被人清扫过,至于院子里那些沉积的老旧枯枝还留在那里,昭示着这里已经很久都无人居住! “你们就在外面候着吧,没有本殿下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来打扰!” 留下一众随身侍卫和宫人,秦妄牵着元稹的手腕,领她一起进了正殿。 随着殿门合上,这偌大的宫殿里当真就只剩他彼此二人! “这里是你的寝殿?” “是,但也不全是。” 秦妄拉着她绕过屏风走到内殿,内殿宽敞明亮,被人打扫的一尘不染。烛火明亮,照映着中央小圆桌上那朴实无华的几道家常小菜,还有那白玉瓶装的桂花佳酿! 他松开她的手腕,亲自斟了一杯酒水递到她面前! 她伸手接过便一饮而尽。 “这里是我出生时,祖父命人为我修建的寝殿!” 秦妄也饮下一杯,眉眼恍惚似陷入回忆之中。 “可惜我自襁褓就出质澧朝,十八年不曾踏足嬴国国都。回来之后又住进了专门为王储安排的宫殿,这里也就一直空了下来。” 听着秦妄的诉说,元稹仔细看着寝殿内的每一样物什。 虽说很多东西已经年久破败,但是不难看出布置之人的用心,有些摆件更是价值不菲。想来秦妄的祖父,必然是极为期待秦妄这个孙儿的到来的! “这几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元稹问。 “听以前的宫人说,都是祖父为我准备的生辰礼物,每一年都有,一直到我二十岁这年。”秦妄用手掌轻轻抚摸掉箱子上的灰尘。 元稹感到疑惑“你为何不亲自打开看看?” “说来怕你笑话,大概是因为我不敢。” 秦妄随性席地而坐,端着酒盏醉意微浓“纵使我只见过祖父寥寥几面,但他却是比父王母后待我还好的人,而这样好的人,我却没能赶上见他最后一面……” “他不会怪你的,他已经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你。”元稹静静的看着那精致的箱子,又故作轻松玩笑“反倒是你若不打开他送你的礼物,指不定会惹他老人家不高兴,说不准他现在就在天上骂你呢!” “呵……也不是不无可能!” 秦妄被她说笑了,笑着笑着他看着元稹的眼神就定格且深邃! 他忽而拉过她的手背一起放在那生锈的锁芯上。 “李元稹,你可愿陪我一起打开它?”他正儿八经的唤着她的名字! 元稹一怔,随即爽快的应着“当然可以。” 见她答应,他轻轻一笑,将钥匙放在她的掌心,宽厚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一起拧开了那尘封已久的回忆。 “好可爱的布老虎!还有风筝、九连环……”元稹帮他清点着箱子里的东西“这还有你最喜欢玩的鞠球!” “嗯……” 在祖父的眼里,他仿佛始终是个孩子,亦或者,祖父私心希望他能像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可是谁都明白,以他的身份和责任,这愿望也只能像这些礼物一样,被锁在箱子里难见天日…… “居然还有笛子和埙?” 元稹捧出那个染着波浪弧纹的陶黑色埙,有些爱不释手。 秦妄瞧着她这副模样,语气中透着温柔“那日在孜荥宫前,你吹的那首曲子,可否再为我吹一次?” 元稹抬起眉眼,刚好撞见他眼底隐藏的淡淡忧伤。 她心里一动,毫不犹豫的点头应着“有何不可?当然可以,你且听着吧!” 屋檐上,鸟儿振臂而飞,伴着悠扬低沉、柔和典雅的乐声翩翩起舞,它们划过天边的晚霞夕阳,留下一抹橙红云雾映着天际。 一曲相思,可道尽无尽相思! 元稹微阖着双眸。 她恬淡的侧颜映在秦妄的眼中,借着升腾的酒气竟还染着微醺的醉意…… 这般悠闲自在,就如在金井村度过的那短暂时日,美好的令人无时无刻不在怀念! 待一曲终了 元稹缓缓睁开眼睛,擎着埙的手还未放下,手里就被塞进一件崭新的湖蓝色长裙,还有一把通体都是银白色的长剑! “这是?” “送你的小小贺礼,庆祝元稹小将军战绩斐然,功绩卓绝!” 秦妄说完,忽然托腮凑近她! 她下意识往后一闪,望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狡黠,她就觉着这礼不可能是让她白拿的! “这剑是我请嬴国最好的铸剑师铸的,虽然名气比不上你手里那把赤雍剑,但也能削铁如泥,吹毛利刃。至于这裙装……” 秦妄顿了顿,端起酒盏看似漫不经心的继续道“也不知道尺寸合不合你的身,样式是不是你所喜欢的?” 第106章 就地斩杀 “自然是喜欢的,多谢王储殿下。” 她也不扭捏,拎起那裙装在身上比量一下,又觉自己如今的身份不适合做这样的举动,便又将那衣裙规规矩矩的叠了个板正,眉眼淡淡道“只是现下我怕是没什么机会能穿的上它。” “怎么没机会?现在就可以穿上试一试。” 秦妄按住了她的手“不合适的话我再叫人拿去改!” “这有所不妥吧?”元稹微怔。 “有什么不妥?这里又没有外人。”秦妄干脆利落的起身,就朝外殿边走边道“你先换上,我去外面等你!” “可……” 元稹刚冒出一个字,就见他已经闪身出去不见踪影。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垂眸摩挲着手里的湖蓝色长裙。无论是手感质地都是上上品,这都并非寻常衣物,想来应也是他花费心思寻绣娘去制的! 这般思量着,她已经走到铜镜前。 四下仔细环顾一圈,方抬手慢条斯理抽出腰间的白玉绶带,褪去一身少年风流! 湖蓝色清新靓丽,包裹着少女纤瘦曼妙的身姿。随着玉冠摘落,瀑布般的长发倾泻而下。 铜镜里,模模糊糊映出她夏花般美丽动人的容颜! “这衣裳……未免也太合身了些吧?” 元稹打量着自己腰腹部衣衫的线条,不由低低感叹着! 秦妄那家伙,是怎么对她的尺寸了如指掌的?? 正思绪纷杂,忽觉窗外阵阵风起。 夜色暗涌,鼓动吹开了内殿的一处窗子,一阵猛烈的风席卷而入,令殿内的烛火突然摇晃颤抖,接连吹灭了好几支蜡烛! 屋内瞬间暗了一半! 元稹谨慎抬眼,动作极轻的放下掌心的木梳,细细听着耳边那不容忽视的悉索动静…… 眼前,一抹矫捷身影出现在窗外且就翻身而入! 几乎是同时,元稹振袖一挥带起的风就将剩余的烛火全部熄灭!让整个内殿都陷入彻底的黑暗! 极致的沉默和安静中,她捕捉到那人一抹气息,在那气息卷着劲风袭来的刹那,她身形灵动的闪躲开来! 她躲他追,不大的内殿里片刻便是些微狼藉! 身形影动,那人站到了窗边,月光趁机倾注而入,全都洒在那人的身上! 纵使他戴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眉眼,元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她不可能忘记这双眼睛。 因为那日在西沙寨界桥前,就是他将她摁在桥上掐住她的脖子,像对待猎物一般,用弩箭射穿她的肩胛和腿骨! 贺、拔、葵。 这个名字的主人,就是她无法遗忘的耻辱。 “真没想到秦妄的宠姬居然还有这等身手?” 贺拔葵没再出手,而是半倚在窗边,饶有兴趣的盯着她,嗓音调笑又充满怀疑! 元稹没吭声,视线落在窗外那影影绰绰。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几个帮手就在外面。 “我没兴趣和你在这周旋,告诉我,澧朝的九皇子人在何处?”贺拔葵活动着酸疼的手腕,方才他与她交手时会被她打伤,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更令他纳闷的是,据他的探子回报,一刻钟之前李元稹分明是在跟秦妄喝酒,可怎么转身的功夫就不见人影?而只是留个宠姬在这里? 元稹依然没有吭声。 贺拔葵这才将目光投向她,她从方才就一直站在暗处叫人看不清模样,此时更是一声不吭不回答他的问题,身手了得也非寻常女子…… “你不是秦妄的宠姬。” 他思维敏捷得出结论,甚至抬步朝她走来! 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元稹的眼神也越来越沉。 在他走到她跟前之时,她突然扬手扯过一侧床幔,床幔扑落在贺拔葵的脸上迷惑了他的眼,而她一个闪身与他擦肩而过! 她动作迅速的打开另一扇窗,单手一撑便翻窗逃了出去! “站住!” 贺拔葵一个箭步追了出来! 蒙面的富缮紧随其后“小国主!别追了,她不过是一个小小宠姬,眼下我们惹出的动静太大,只怕马上就会引来宫里的人!” “可我觉着她的身影有些眼熟!” 贺拔葵眉头紧蹙,却还是停住了追上去的步伐,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他心底的疑惑反复横跳! “小国主,我们此行的目的只是找到李元稹,现在既然没找到,我们必须立即离开!”富缮紧紧拉着贺拔葵的衣袖,反复提醒! 贺拔葵攥紧掌心,嘴唇不自觉抿成一条直线…… 另一边,元稹从内殿里跑出来以后就躲进了宫中花园,寻了棵还算枝叶茂密的树藏身!等了一会没看到贺拔葵的人继续追上来,她才算微微松口气。 还不等她想明白贺拔葵是如何闯进宫里,又为何会闯入内殿之事,一只淬着毒的箭簇防不胜防的从暗处飞来,径直擦着她的耳侧飞过! 耳唇的血滴答滴答落下,毒液的作用使得她的头微微发晕! 她抓在树干上的手不断用力,指甲就扣在树皮上,指甲发白!这才勉强没让自己从树上摔下去! “真没想到,堂堂九皇子居然是个女人!” “这事若是传回澧朝,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我们就算不杀她,把她抓回去,在主子那里也是立了大功!欺君罔上,这可是重罪!” 又几名黑衣人围剿而来,他们手持长鞭利器,眼中冒着凶狠狼光! 元稹听得见他们说的话,眼前却是天旋地转。 她真是倒了血霉,一晚上遇见两波刺杀她的人! 他们显然是见过她的,而能见过身为皇子的李元稹的,只有宫中之人。他们背后的主子,也只可能是宫中的皇亲! 再一思量这宫中有何人想要她性命,这幕后主谋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纵使中毒,她还是努力保持头脑清醒。 手摸索出银白簪子防御在身前,她必须在彻底失去意识和力气之前,为自己博出一条生路! 而这些知道她秘密的人,一个也都不能留…… 手指,一点点松开树干,任由身体掉落。 可一切却都出乎她的意料! 她竟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温度和气息包裹着她,耳边是他沉稳冷静的声音! “本殿下命令你们,将这些私闯王宫之人,就地斩杀!” 第107章 生辰愿望 元稹抬起头,眼里映出秦妄流畅的下巴,那微抿的薄唇昭示着他心情的极度不悦,就连那平日里弯弯的狐狸眼都染着一抹冷意! 他在树下接住了她,扶着她的腰身让她半靠在他的身侧! 借着他的力,她稍稍缓了一会才从药劲中彻底清醒过来! 思来只觉后怕,那只毒箭只是擦破了她的皮肤,就能令她晕眩至此,若是她方才躲闪不及被射中,只怕此时自己已是病丧黄泉、不省人事了! 可想而知,那幕后之人是多么想要她的性命! 面前,本还嚣张的黑衣刺客已是神经紧绷、如临大敌! “是嬴国王储!” “情势不妙,我们撤!” 领头刺客当机立断就要跑路,可惜秦妄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只见他面色沉沉,手微微一抬,身后的影卫闪身而出,将黑衣刺客重重包围! 影卫手中个个持着弩箭,箭簇锋利可穿皮肉! “王储殿下,我等无心冒犯,还请您手下留情!” “深夜潜入王宫,试图谋害本殿下的宠姬,这还叫无意冒犯?”秦妄唇角一扬,笑意冰冷“你们澧朝人讲话真有意思,真当本殿下是傻的吗?” “宠姬??” 黑衣刺客一脸莫名,瞪大眼睛指着元稹“你说这是你的宠姬!?可她分明就是澧朝……” 刺客话都没说完,喉咙已经被一支箭簇射穿! 鲜血如注,霎时空气都安静下来! 影卫和剩下的刺客都诧异转过头,看见的就是一身湖蓝色裙装,容貌清丽的元稹,她的手里就端着一把银黑弓弩瞄着那刺客的方向! 她杀了人,却甚为冷漠,眼神不带一丝温度的看向黑衣刺客们“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就算是死,我们也不会出卖主人!”刺客们道。 “很好。” 元稹忽然微微一笑“真是李正堑手下忠心的狗!” “!!” 刺客的瞳孔一缩! 元稹一眼捕捉到他们情绪上的巨变,她就知道,她的猜测果然没错。 这些刺客,是李正堑派来的! 树大招风的道理她比谁都懂,更何况是如今太子之位空悬的紧张局势,李正堑为李邺丞做事,若是他替李邺丞除掉她,李邺丞不就少了一个相对棘手的竞争对手吗!? “王储殿下,还烦请你替我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好。” 秦妄的视线终于舍得从她身上移开!他掌心又是一抬,那影卫齐齐松手,擎在手中的弩箭已经飞射而出!极近的距离令刺客根本逃无可逃,一半的人手瞬间被射中倒地! 再听一阵破空音! 转眼间花园铺满鹅卵石的地面上,已是尸体横陈,鲜血汩汩汇聚成一处坑洼…… “这些尸体你打算如何处理?” 元稹问着,她顺手挽起长发盘在头上,耳鬓的碎发随风飘动,随性而自然的令人移不开眼。 秦妄没吭声,而是抬了步就朝那几具刺客的尸体走去! 影卫的存在是不为人知的秘密,绝对不能被吕寅发现,那秦妄又该如何解释今日这般情形? 元稹正思量,就听秦妄声音极淡从容的道“今夜之事是有刺客夜探王宫,试图谋害九皇子。” “本殿下不甚被波及,好在九皇子身手了得,救本殿下于危难,将刺客尽数斩杀。刺客临死之前招供幕后主使之人就是八皇子李正堑,故而本殿下要求澧朝皇帝给我嬴国一个解释和交代。” “记住了吗,小殿下?” 他的问话令她神思一怔,但下一秒就反应过来什么,她一个箭步就冲到他的身侧,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只见秦妄已经弯腰捡起一只刺客淬毒的箭簇,就朝着自己的胳膊划下! 看似不深不浅的伤痕,却是瞬间泛黑,毒入三分! 就连他的脸色,都开始呈现肉眼可见的苍白! “秦妄!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元稹一把夺过那箭簇扔在地上,转手扶住他的手臂,看着他渐渐失去血色的唇,她脸上的担忧焦虑更甚! 他竟还笑得出来,眼睛弯弯赖皮似的靠在她的身侧,不忘安慰她“不用担心,这点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睡上几日就好。” “你何苦如此?”元稹声音低沉,情绪黯然! “用这点皮肉伤,就能以我的名义替你打压打压八皇子的势力。如此少了一个棘手的麻烦,待你回到澧朝,日子也能过得更轻松一些!” “我不用你这般,凭我自己也能应付的来!”元稹嘴硬的别过脑袋。 “你当然能,你可是战无不胜的小将军。是我一厢情愿,唯恐小殿下你过得不舒心。”秦妄抬手摩挲着她的下巴,眼神温柔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李元稹,只要是我能给你的,我都会尽全力给你……” 他的语调忽而变得轻飘,眼神中渐渐透着迷离。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先不要说话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元稹难忍心口抽疼。 “是啊……你什么都知道。” 秦妄反手拉住她的手臂,目光疲惫、嗓音喑哑“李元稹,嬴国百姓我放不下,储君之位我不能放,而你是我不想放的,你又可知道?” 可他们心里都不止一次的明白,世上事安能得两全? 元稹微微沉默没有回答。 “马上就要过子时了,我还没有许生辰愿望。”秦妄闭着眼睛喃喃,似在说着梦话“这是我二十年来,过的第一个生辰。” 原来今日竟是他的生辰。 元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只是更用力的将他揽在怀中,静静的看着他! “我的愿望,还是希望你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他的字字句句砸在她的心上,融化在她的心房! 秦图之啊秦图之,他偏偏要在她每一次下定决心选择时冒出来,一再动摇她这颗迷惘纷乱的心啊… 轻轻的叹气掺着夜风的凉,飘散在空气云间。 同一片夜空的皎洁的月色下。 相近的一处宫墙房檐之上,几道黑影就悄悄的藏在那里,将这花园里发生的一幕幕尽收眼底! 当先一人摘去黑色头巾,露出那张扬的狼尾,朗眸星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搭在瓦片上的手在逐渐用力收紧,望着那抹湖蓝色身影的双眼中,盛着愠怒和不可思议的情绪! “李元稹她……居然是个女人?” 第108章 色乱宫闱 “小国主。” 富缮掩去同样惊诧的情绪,小声提醒着贺拔葵“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我们该抓紧离开这里,不然一会宫门关了就出不去了!那位大人先前可是一再提醒过我们,此番行动切不可给他招惹事端!” “……撤退!” 贺拔葵黯淡了眼神,最后又看了一眼那抹身姿,才一声令下,毫不犹豫的率先飞身下屋檐。 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元稹换回先前的男子装扮,宫内侍卫才姗姗来迟,将昏迷沉睡的秦妄送回宫殿,处理干净花园地上的尸体! 吕寅是第一时间赶过来的,他面上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实则暗自打量、心怀鬼胎! “幸而依照端王殿下所言,将您安排在宫内休息,若是在宫外遭遇刺客,臣只怕是摊上大事了!”吕寅恭恭敬敬。 “听闻如今嬴国上下都是吕大人在打理,元稹斗胆还请吕大人抓一抓王宫内的布防,竟然能让两波刺客接连闯入,如入无人之境,真是令人细思极恐!嬴国的兵力若是连嬴国王亲的基本安全都无法保证,又何谈安定嬴国百姓呢?” “……端王所言甚是!臣回头定当仔细布防,不会再掉以轻心!” 吕寅后牙槽都快咬碎了,却还是面带笑容“时候不早,端王尽快回去休息,王储这里有臣和宫人照顾,端王大可放心!” “也是,本王跟刺客交手几番也的确累了,那今个就先这样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元稹点头佯装疲惫的转过身去,大步走出殿外。 慢悠着步子走到宫殿门外,她寻了个小太监托他去泰荣殿寻秦莹过来看顾秦妄,毕竟秦妄现在中毒昏迷,半夜留他和吕寅那等居心不良之人在一起着实令人无法放心! 等着秦莹过来的功夫,忽听殿内传来脚步声! 她下意识闪身躲藏,借着月色看见那疾步而出的人正是方才还假惺惺说要留下来照顾秦妄的相国吕寅! 看他走的方向,却并非议事殿所在的位置? 元稹脚步略微一踟蹰,但很快又加快步子悄悄追上! 一路七拐八拐,若不是元稹脚步轻便,只怕是会跟丢!吕寅最终停在一处宫殿的后侧小门,那门前没有一名侍卫把守,只留一名小宫女等候在那里为他领路! 待吕寅进入后,小宫女十分谨慎的出门查看,确认没有发现其他人,她才退回门里将门闩上。 宫中禁外男,那吕寅却行走后宫如自家后花园? 元稹倒是要瞧瞧,他深更半夜跑来谁的寝殿做些什么? 如此这般,她四下环顾一圈便飞身上了房檐!小心翼翼的踩着房檐,挪到宫道巡逻侍卫看不到的死角,打量着巍峨的主殿和那院内高调的布置,她心底忽然有所怀疑…… 这等规格的宫殿,除了王后以外只怕无人敢用啊! 心底疑问重重,她隐在月色下蹑手蹑脚的掀开房檐的一片砖瓦,借着明暗摇曳的烛火,将寝殿内相互依偎、郎情妾意的二人看了个清楚! 这一看不要紧,元稹神色震惊差点弄掉手边的瓦片!好在她反应灵敏没有酿成大祸,赶忙屏住呼吸、沉心静气的继续观察! “丽湾,你腹中孩儿今日可有烦你踹你?” “它一点都不乖,恼的我今个都没怎么吃东西。” 殿内相互依偎的吕寅和王后搀着彼此落坐在榻边! 他们有说有笑十分亲昵! “这几日澧朝皇子住在宫里,风声颇紧,我要再想来看你恐怕多有不便,希望丽湾你不要埋怨我才好!” 吕寅嘘寒问暖、体贴备至!王后如少女般津津鼻子,娇惯至极的娇嗔着“我知道你忙,没空陪我,但是我一个人甚是无趣,身子也时常不舒服……” “我明白。”吕寅了然的微笑,朝着殿外边招手边道“所以我特地叫了人过来,替我陪着你打发时间!” “哦?” 元稹随着王后一样疑惑的朝外看去,凝神只见三名模样俊秀、气质出尘的年轻男子从门外走入,只是他们的身上竟然只穿着薄纱般的白色亵衣,光着脚丫踏进殿门! “丽湾,我不在的时候,就叫他们陪着你可好?” “吕寅!你真讨厌……” 王后嘴上嗔怪个不停,眼神却是无法从那几个少年身上移开!她虽身怀六甲,却是色欲熏心,左拥右抱,骄奢淫逸至此! 而这等伤风败俗之事,竟然就如此尽数呈现在元稹眼前! 先前元稹还纳闷王后身为秦妄的母妃,为何今夜刺客夜探王宫害得秦妄受伤,王后却以有孕在身为理由搪塞,连面都未露!甚至都不曾派遣宫人前去询问秦妄的情况!纵使秦妄自襁褓就离开她身边,那也是她身上掉下的骨肉,何至于令她这般冷漠? 眼下看着这惊世骇俗的一幕,这一切也就都解释的通了! 如今秦王病重,吕寅又以色侍奉王后,令这朝堂后宫,全部沦陷在他的魔爪之下! 而此等之事,若是被秦妄知道他又该作何感想!? 寝殿内此时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元稹的认知,她也再无继续观看下去的心思,小心的将砖瓦放回房顶,翻身下檐便心事重重的回了泰荣殿! 秦莹去照顾秦妄,自然也不知元稹所见之事。秦妄昏迷,元稹也无法向他兄妹二人告知此事!只得将此事暂且放下,待秦妄醒来再与他们细细说来!毕竟此事事关重大,非同小可!她不该瞒着他们。 心烦意乱的吹灭榻前烛火,裹紧被子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寐! 只见得窗外夜色朦胧,星光被乌云繁密遮盖,隐隐约约似有暗潮涌动…… 澧朝战功卓绝的小王爷在嬴国遇刺,此事传回澧朝的那一刻就在宫内宫外引起轩然大波! 紧接着不过两日,刺客的尸体也先一步被运送回了澧朝!随着秦妄的书信,一并被送到了嘉源帝的手中…… 澧朝大殿之上,群臣再一次沉默垂首无人敢言。 而八皇子李正堑就跪在最前面,他低垂着头,额头冒出细汗! 嘉源帝脸色铁青,抬手将书信扬在他的脚边! “老八啊老八,秦妄来信说要朕给他一个交代!不如你来告诉朕,朕该给他一个什么交代!是杀了你、砍了你,还是把你五花大绑送去下跪认错!?” 第109章 幽禁 殿上只闻皇威震怒,群臣的头低的更低了! 李正堑浑身一颤,连忙俯身叩头,丝毫不敢抬起,语句中满是委屈和不甘“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做这种事,儿臣是被冤枉的,一定是有人嫁祸儿臣!” “刺客使用的弩箭制式均出自澧朝,且刺客点名招供幕后主使之人就是你!眼下人证物证俱在秦妄手里,老八啊老八,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嘉源帝心力交瘁,眼睛瞪的通红,手遥遥指着李正堑的鼻子! “朕念在与你母妃昔日情分至深,才对你些许纵容!往日你小打小闹的那些事只要不惹出大的祸事,朕都可以不与你计较!” “朕竟还一心指望着你知错能改、回头是岸!可谁想你却越发变本加厉,如今竟将心思动到了自己的亲兄弟身上!还牵连了嬴国王储!李正堑,朕想问问你,可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吗!?” 嘉源帝肺腑之言倾数道出,悲痛失望之色尽显于表! “父皇,儿臣没有,儿臣真的没有……” 李正堑已是痛哭流涕,可却说不出一句自证之言。 嘉源帝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转手又将数份奏折扬翻在他脚下! “这些,都是平日里参你的折子,尽是些荒唐事!若不是你皇子的身份摆在这儿,就凭这些罪状,你只怕早已经被抓进大牢关起来了!” “参我…?…” 李正堑眼泪一滞,暗自咬牙偏过头,带着怒意盯着每一个大臣的脸,似乎要将参他的人通通印在脑海里! 大臣们低着头回避他的眼神,规规矩矩如提线木偶,生怕惹火烧身! 李邺丞就站在他们中间,他眉眼淡定从容,垂着脑袋不曾抬起,也未曾替李正堑求过一句情。 李正堑的视线在李邺丞身上微微定格,但又很快移开。 只是那双愤愤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死寂的决绝! 李正堑缓缓停止腰板,恭恭敬敬的俯身朝着嘉源帝叩首“父皇既然要将这些罪名安在儿臣身上,儿臣亦是百口莫辩,只是儿臣不甘心,就这样被有心之人诬陷!”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老八,朕不是没给过你机会!” 嘉源帝气的脸皮都在颤抖,他掌心紧攥成拳,好半天才终于冷静下来,语气只剩森然冷冽“苗维德!告诉他,朕究竟有没有诬陷他!” “是,皇上……” 苗维德脸色沉沉,慢条斯理的站到李正堑面前“八皇子,你可还记着三年前的塞外秋狝?” “三、三年前……” 李正堑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他颤巍巍的抬起头,却是一句辩解的话都忘记了说! “猛虎入围场,险些要了老九和秦妄的性命,若非秦妄此次来信,朕还不知道三年前的事竟也与你有关!弑父杀兄,你真是心狠手辣、罪无可恕!” 闻言,群臣哗然! 李正堑更是面色惊怔! 他心知秦妄既然会把此事拿到明面上来,那定然说明其手里握着证据,他再想狡辩也不过是垂死挣扎、无济于事! 见李正堑神色异样,嘉源帝的脸色更是不好,怒气陡生“李正堑!事到如今你不如坦白,老四成婚那日,与贺拔葵勾结联手突入宫闱刺杀朕和老二的事,是不是也有你的份!?” “父皇!” 眼见事态越发严重无法控制,李正堑吓得一脑门磕在地上! “父皇!儿臣承认!儿臣先前的确与九弟脾气不合,对九弟生了嫉妒之心,所以才屡次三番找他麻烦!但是儿臣绝对没有想要伤及他的性命!毕竟他与儿臣是同血脉的兄弟!儿臣怎会做出那般禽兽不如的事情来!更不敢生出要害父皇你的心思啊!” “依朕看,压根就没有什么你不敢做的事!” 嘉源帝显然已经对李正堑彻底失望,他振袖起身,嗓音低沉蕴藏威严! “即日起,削去八皇子爵位,除去一切官职,将之幽闭于赛蒙夹道!从此以后没有朕的允许,不许任何人前去探望!” 此命令一出,众人瞠目! “皇上!不可啊!” “皇上!三思啊!” 大臣戚戚试图求情! “再有敢替他求情的,也通通削去官职贬为庶人!”嘉源帝狠狠道! “…………’” 李正堑瞬间失去所有力气,瘫软着坐在冰冷的石板地面,眼睛不再有任何神采! 幽闭囚禁,如同被圈养的畜牲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把他带下去,都散了吧!” 嘉源帝一声令下便急急起身,苗维德见他脸色不好,立马担忧的快步跟上! 群臣鞠躬行礼目送,李正堑被禁卫按住手臂带了下去。 路过李邺丞身边时,他兄弟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又匆匆敛去眼中情绪似无事发生…… “皇上!” “皇上!您怎么了!?” 忽而响起一阵急促而慌乱的声音,叫众人迟疑的停下脚步! 李邺丞转过眼,看向那晕倒在地的嘉源帝! “太医!宣太医!” “快快快!” 乾清宫殿乱成一锅粥,白天黑夜均有大臣皇子轮流守护在殿外! 而嘉源帝病重的消息不过两日也传到了嬴国,且还下了急诏宣元稹立刻动身回程! “王兄这里有澜七看顾,轻易不会有事的。” 秦莹让开位置给元稹,让她能坐在榻前看着秦妄沉睡的侧颜! 元稹瞧了秦妄一会,才缓缓站起身看向秦莹“父皇病重,澧朝如今局势不明,你当真还要随我一路回去?” “我现在可是你的王妃,你去哪我当然也要跟着。”秦莹笑着拍拍元稹肩膀“放心,就算澧朝出了什么乱子,以我的身份自保定然没问题!” “既然如此,我也定会护你周全。”元稹并未再阻拦秦莹的决定,淡淡一句话却令人深感心安! 不再回头留恋一眼,她大步流星就朝殿外而去!独留身后那俊美无双的男人沉沉睡去,在他的枕边还放着一封信,信上封面字体工整而规矩。 那是元稹的字迹,她等不到他醒过来就要返程,且她自有预感,她此一去,只怕是有去无回! 泱泱澧朝一国之君病重数日不起,此消息一出,顿时就引得周围各国蠢蠢欲动!就连本国百姓都顿感危机,民心动荡! 元稹日夜兼程往都城赶时,就见到了这偷抢劫掠、乌烟瘴气的一幕幕! “吁!” 抵达都城城门时,元稹勒紧缰绳叫停了手下队伍! 她眉心紧蹙,视线一一扫过把守城门的禁卫! “你们是谁的部下?为何不是谢鸣止军中的人在值守城门?”元稹忽然发问! 第110章 宫变 “回禀端王殿下,我们也不知道,是上面突然派我们过来的!”守门将士一脸恭敬“想来,谢元帅应是有其他更重要的军务在身!” 守卫看似漫不经心的回话令元稹心沉了又沉,她勒紧缰绳,一夹马腹,直奔宫城宫门! 她走的急,所以没太注意到,身后守卫追逐来的目光中暗藏深沉! 通往宫门的一路极为通畅,却也让元稹的心越发提溜、难以放下! 平静。 无论是街上的百姓,还是巡逻的侍卫,都与城外的兵荒马乱不同,这一切都出乎意料的平静,反而让人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带着忧思抵达宫门前,她如往日一般下马卸去一身戎装和手中刀剑,抬起头望着那一年未曾踏足的威严的殿宇,心中忽生怯意!她不由深呼吸一口气,恢复淡然镇定的整理一下衣衫便大步迈了进去! 宫道上也很是寂静,鲜少有来往的宫人路过,即使有也是行色匆匆,甚为古怪! “爷!” “小邓子?” 拐角忽听一道熟悉的呼唤,元稹抬眼就撞见一脸紧张兮兮的小邓子,他似乎在这里多时,就为等元稹的到来! 他顾不得什么主仆礼节,拉过元稹衣袖,小心翼翼的四下打量一圈,然后满面担忧的提醒道“爷,您怎么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 “父皇病重,就算不急诏我也是要赶回来的。”元稹轻声道。 “可是……哎呀!总之这宫里现在乱的很,怕是要出大事了!爷,你还是找个地方先避避风头吧!”小邓子欲言又止,最后急得又咬牙又跺脚!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跑到哪里去避风头?” 元稹淡淡挂起无奈笑容,不自主的轻抚一下心口的锋利银簪“何况我曾答应父皇的事情还未履行,又如何能私自爽约?” “爷!您怎的这般死板,什么承诺能有性命重要!” “人无信而不立。” 元稹眼中决绝,抬手轻轻推开小邓子的手“何况关乎国运百姓,岂能轻易儿戏?我这条命,本就是偷来的,若到了还回去的时候,自然不会苟且!” “爷……你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 “听不懂便听不懂吧。” 元稹又是一笑,轻柔的弹了他的脑门一下,抬步只留给他一个坚定沉稳的背影! 此时乾清宫殿外。 文武百官垂首而立,他们日日起早就守在这里,谁也说不上来他们盼的究竟是什么!是噩耗亦或者是喜讯? 一众皇子也伫立在前,面色凝重各怀心思! “那不是端王殿下吗?” “是!是端王殿下回来了!” 众人间起了微微的骚动! 他们直到这时也才纷纷抬头,目光就抓在殿外那疾步而来的元稹身上! 少年英姿勃发,一年的历练更是令其褪去浮躁,只剩沉稳锋利,如宝剑利刃暗藏于刀鞘! 始终沉默的李邺丞在看到她的那一瞬恢复所有生气和神采! “九弟,许久未见,你越发的长大成熟了。”李邺丞从人群中走出,第一个站到元稹面前! 他今日穿的是一身暗色长衫,就如太子入狱时的那般暗黑阴鸷,俊朗的面孔都染上一抹令人不敢直视的戾气,一双丹凤眼不再加以掩饰,就极具侵略性的盯着她的脸看! “二哥。” 元稹坦然唤道,心下却是一沉! 往昔她与李邺丞之间的种种纠缠又浮现在脑海,恍惚只觉阵阵寒意涌上心头! 她条件反射的别过头避开李邺丞的视线,一眼瞧见候在殿门口的苗维德,她赶忙问道“苗公公,我是受父皇急诏而归,父皇现在在哪?我必须立刻去见他!” “这……” 苗维德没立刻答应,而是脸色变了又变,继而隐晦的将眼神投向了被元稹无视的李邺丞身上! 看起来就像是在等着李邺丞点头,他才能被允许放她去见嘉源帝一般! 这般细微的举动令元稹眼色黯淡,如她所料,这宫里已经变了天,连苗公公这样忠心侍奉嘉源帝的老奴才竟然都已经叛变了! “九弟,父皇他今日状态甚好,他知道你今日回来,此时应该就在里面等你呢。” 李邺丞唇角含笑接过话茬,他没有追究她对他的态度,倒是极为大方坦然的“你且进去吧,进去见见父皇,好好宽慰他几句!” 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宣告了全部的主动权!好似他李邺丞才是这座宫殿的主人! “好。” 元稹咬牙道出一字,然后大步推门直入殿内! 身后李邺丞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噙在唇边的笑意更甚! 进入乾清宫内殿比外面更为安静的多,没有几个禁卫和宫人在内侍奉,显得倒是有些死气沉沉。 通往书房寝卧的路元稹虽走过无数回,却从没有一回如今日这般来的沉重! 明明四下无人,可她就是感觉自己每走一步都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监视着她! 深吸一口气,推开最里侧的寝卧大门。 出现在她眼前的就是榻上那盖着金丝被、平躺着的嘉源帝。 他面如枯槁,瘦弱不堪,脸色惨白如失去了所有生命力的干巴老树,轻轻一碰就能脆弱的弯折! 他张着嘴巴用力的呼吸,听见门打开的动静时,他才缓缓侧过头,用那双几乎失去所有视力的眼睛努力瞧着元稹所在的方向! “老九…是老九吗?…” 声音沙哑破烂如垂死挣扎的公鸡。 看着他这副模样,元稹难忍心下一阵抽疼,她快步上前,噗通一下就跪在嘉源帝的榻前! “父皇,是儿臣,儿臣回来晚了!” “不晚,一点都不晚……” 也不知是见到元稹使得嘉源帝心情激动愉悦的缘故,他的气色竟然稍稍缓和,说起话来还稍微有了些气力! “朕提着这口气,就是为了等你,等你回来……” “朕自知大限将至,但是澧朝的天下不能到此为止!”嘉源帝情绪颠簸,重重咳嗽了几声,继而朝着元稹伸手示意她过去! 元稹立马起身上前,侧坐在榻边,看着嘉源帝干瘦的手掌搭在自己的手背上! 第111章 新帝即位 “老九你不负朕望,已经能够独挡一面,叫敌人闻风丧胆。澧朝有你在,他们便不敢随意来犯!” 嘉源帝语重心长,有些气喘,歇一歇又继续道“等朕身死,朝廷武将之中唯有你与谢鸣止能更好辅佐新帝,替他守住这江山社稷,守住这山河百姓,让他们安定富足!” “父皇,太医说您的身体不会有大碍,待他们配些良方,假以时日定能痊愈安康!” 元稹试图劝慰,却见嘉源帝温和的笑着摇头。 “那些话不过是太医说来唬朕的罢了,他们有几斤几两的医术朕岂会不清楚?”他的气息逐渐不平稳“老九,方才的事你还没有答应朕……” 看着嘉源帝青紫的脸色,她心生悲悯。 他一直是一位好帝王,若不论情之一字,至少他一心只为黎民百姓! 因对琇宛娘娘有愧,他后来待她亦是不薄,于公于私,她都无法拒绝! “儿臣明白,请父皇放心。” “好孩子……” 嘉源帝搭在她手背上的手一点点松开,嗓音极轻“朕相信你……朕一直都知道,你与你那些个兄弟不同。你是这些孩子里最像朕的,一片赤诚真心,皆是为了整个澧朝百姓……” “父皇……” 元稹的轻唤没有换来嘉源帝的回应,只见他已经合上双眼,嘴唇微张一动不动! 寝殿内,死一般寂静! 良久元稹从榻边起身,撩起衣摆朝着榻上人跪下深深一拜! 殿外的天,阴晴不定。 等候在殿外的众臣和皇子已经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个不停! “怎么这么长时间端王还没有从殿里出来?” “皇上昏迷前就点名要召见九皇子,看来事情不简单啊!” “如今储君之位尚缺,皇上龙体抱恙,端王南征北战、声名赫赫、文武全才,立他还是立别人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呀!” “你们啊你们,切莫揣测圣心胡言乱语,小心招惹祸事!” 另一名大臣小心翼翼的瞅了眼阴晴不定的李邺丞,然后低声颤巍巍的打断那些大臣的话语。 刑部章丘冷冷一笑,面上尽显不屑。他转眼看向若有所思的李邺丞“王爷不必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眼下我们准备周全,一切都已在掌握之中,无论皇上最后选择的是谁,那人今日都别想活着离开乾清宫!” “本王知道。”李邺丞声音凉薄。 “不过王爷,如果嘉源帝选择的那个人是李元稹呢?”章丘故意问道。 半晌没得到李邺丞的回答,再看他只是目光深沉,视线就紧锁在那紧闭的殿门! 章丘猜不透他的心思,却也丝毫不敢再问。 忽听殿内吱呀一声轻响,殿门缓缓从里打开,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们张望着 瞧着从门里走出来的李元稹! 元稹面色苍白眼圈泛红,步履沉重且缓慢,一捆金帛纸卷就紧紧被她攥在掌心! 一名小太监随她身后而出,他嘴唇颤抖,面朝众人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悲恸高呼! “皇上……皇上驾崩了!” “!!” 突如其来,却又意料之中的噩耗将众人一惊! 待他们反应过来,便是齐刷刷的跪下哀恸大呼! 唯有李邺丞和章丘二人站立在原地,眼神明确的就紧盯着元稹手中那黄金帛书! “端王殿下!你手里这可是皇上的亲笔诏书?”苗维德诧异的问道。 “是。” 元稹淡淡应着,而方才还悲痛万分的众人戛然止住,纷纷抬起眼! 他们都想知道,皇上所立的新帝究竟是谁! 元稹面无表情的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手一扬才将诏书展开,一字不漏的念着上面的字迹! 众人纷纷俯首屏息倾听! 直到念到关键处,她蓦地一停,一遍遍反复看着那笔墨书着的名字,唇色也微微变得发白! 群臣屏气凝神,立在下方的李邺丞也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掌! “皇二子、定安王李邺丞德才兼备、日表英奇、天资粹美,立为太子,正位东宫!布告天下,咸史闻知!” 单单读完这一句,元稹就已经用尽所有的力气! 她的掌心和脑门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诏书落款的时日竟是早在几月之前,足以见得,嘉源帝一开始就已经打算好册立李邺丞! 若论帝王之谋与狠,李邺丞位居于此无人敢有异议,只是如此一来,她又该如何自处!?还有四哥…… “如今圣上薨逝,国不可一日无主,还请定安王莫要沉浸无悲伤,尽早即位主持朝政!” 以刑部章丘为首的大臣率先反应过来,立马高声附和! 苗维德也带头双膝跪地“老奴,叩见皇上!” “臣等叩见皇上!” 其余大臣也纷纷随波逐流高声呼喊! 再看李邺丞一时微怔在原地,似是也没想到嘉源帝会立他为储,半晌,他才醒过神来恢复从容淡定的模样! “诸位请起,父皇的后事我定会仔细办置,朝廷事务今日起均可呈报,我定也不会耽误政事。”李邺丞说完,转眼又看向一众皇子兄弟“父皇忽然驾崩,唯恐宫内宫外人心不稳,只能先委屈各位暂且禁足一段时日,待一切安稳,我自会差人放你们出来。” 话音一落,他早就候在宫内的人马就鱼贯而入,手持刀刃毫不客气的逼向一众皇子,根本不给他们反抗的余地! 众皇子眼神惊惧,怎会见过这般场面,奈何如今局面也只能忍气吞声,任人宰割! 元稹将诏书递给苗维德,然后背脊挺直、不卑不亢的第一个朝前走去,身后禁卫对视一眼护住兵刃不敢冒犯半分,不远不近的跟在她的身后! 见元稹走了,其他皇子才彻底放弃挣扎,垂头丧气,任由禁卫押解! 李邺丞一直在看着元稹,奈何后者仍然多一个眼神都未曾赏给他。 他不免自嘲一笑! 纵使他如今即位天子,地位无人可比,可在总是这般高傲而倔强的元稹面前,他却卑微的不如一粒尘土、一粒沙子…… 第112章 被他软禁 “章丘。”李邺丞唤道。 “臣在!” “去叫人解除李正堑的禁闭,再派人盯着其余皇子,尤其是九弟,有任何动向务必第一时间知会于我!” “臣明白!” 章丘应下,李邺丞甩开衣袖气势非凡的转身而去! 短短半日,嘉源帝驾崩,定安王临危受命继任帝位,肃清内宫,平定民心! 元稹和其他的皇子被分开看管,好巧不巧,她被关的宫殿正是李邺丞母妃曾经住的未央宫。 这也是她第二次来此,倒也算不得什么陌生。 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被好吃好喝的供着,她除了睡觉休息就是独自一人盯着棋盘或者书本发呆!她不止一次的想,这样与世隔绝的日子,若是一直过下去也是会腻了烦了的! 大概过去十日有余,元稹正在院儿里练剑,忽而听见宫内远处传来喇叭奏乐的声音,天边的骄阳似火,烧的一片云彩通红绚丽! “今个是登基大典?” “回端王殿下,是的。” 看管殿门的禁卫透过门缝恭恭敬敬的回答着! 元稹点点头再未开口。 李邺丞可真是小心谨慎,他生怕这些皇子招惹事端,连嘉源帝出殡都没把他们放出来,硬生生把这帮兄弟憋关在这里直到他登基大典结束! 她只觉无趣,扔下手中的剑,转身取了酒来,坐在树下自斟自酌! 直到夜色降临,月亮爬到树顶,晚风刮落落叶飘飘荡荡落在元稹皙白的脸上,将她从睡意中唤醒。 手边桌上,竟不知何时被何人放置了一封信件! 她疑惑的将之展开,看着熟悉的字迹跃然于眼前,她多日以来的愁眉不展才终于得以舒展! 是秦妄来的信。 他身体的毒已经清除的差不多了,基本已无大碍,只是嘉源帝突然离世,使得他们之间的三年之约中断,他的行为也暂且因此束手束脚,日日要被吕寅的人监视! 他与她各自身陷囹圄,唯有守得云开才见月明。 思及先前在嬴国王宫的所见所闻,元稹提笔洋洋洒洒将之写下,刚将信纸折好塞进信封,就听宫殿的门闩轻响,下一秒大门就被人从外打开! 她故作镇定,有条不紊的将信收起揣在怀里,抬眼看向那缓步而来的人。 那一身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飞扬威严的巨龙,腰间的绶带更点缀着价值连城的天外陨石! 这样的装束,前不久还穿在嘉源帝的身上。 而如今却是服帖合体的换成了李邺丞! 苗维德很会看眼色的同禁卫一并留在殿门外,只是安全起见,殿门大敞四开并未完全合上。 “臣弟见过圣上。” 元稹合乎礼数,毕恭毕敬,只是眉眼中不带一丝多余情绪! 李邺丞慢着步子在她面前站定,视线扫过石桌上一片狼藉,只见好几个东倒西歪的酒瓶大剌喇的就躺在那里。 “你住在这里的这几日,每天就是这样过来的?”他蹙眉看她。 “是。” “你的身体本就落下了病根,怎可如此胡来?”他又近一步,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她看。 元稹禁不住轻笑出声“臣弟何德何能,竟能得圣上如此关心?” “你是朕的九弟,朕怎能不关心?”他道。 “即是如此,臣弟这里不需要圣上记挂,圣上若是有心,还是多去看看十五弟十六弟,他们年纪尚轻,经不起这些时日的关押!” 她眉眼一挑,毫不客气的就要下逐客令! 不出意料的她再一次惹恼了他。 “你明知在朕心里,你与他们完全不同……” “圣上!” 元稹立马打断李邺丞的话“一年前在未央宫臣弟跟您说过的话,您忘记了吗?臣弟没有那些稀奇古怪的癖好,所以还请圣上放过臣弟!” “放过?” “是!而且臣弟从未有过夺权之心,一心只向往山川湖海。故而臣弟今日自请戍守边关,愿终日为澧朝百姓抵御外寇强敌!” 元稹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请辞。 若能戍守边关,不仅完成了嘉源帝的心愿,还能远离李邺丞这个疯子! “好,朕可以答应你。” 李邺丞答应的干脆,可还没等元稹心喜,就听他声音冷沉继续道“不过你若一走,这王都便少了一名大将,想来李显驻守北地也有两年之久,北地极寒极苦,也是时候该诏他携家眷返回都城了!” 四哥!? 元稹的心咯噔一下,立马明白了他的用意,他竟然拿四哥来威胁她!? “四哥他早已心如止水,远离都城驻留北地,一年多未曾再与你相犯,你何必对他步步紧逼?”元稹直截了当的质问。 他眼眸深深“只要你答应留在朕的身边,朕就可以与李显冰释前嫌,井水不犯河水。他若能不再来招惹朕,大可以一直过他的逍遥日子,我也懒得再与他计较。” 留在澧朝,留在这宫墙之内,留在他的身边? 每一个字眼都让她感到窒息! “父皇驾崩那日,你与他在寝殿所说的话朕都清清楚楚,既然你答应了父皇会替他辅佐新帝,便不能食言,否则你就是犯了欺君之罪,届时朕不光会罚你,你身边的人也都休想置身事外!” 李邺丞长叹一口气,每一句话都踩中她的软肋! “承欢那孩子头脑灵活,但是自幼顽劣,也是时候寻一位良师矫正他的言行品质,寻个机会朕就会在殿上任命你为太子太师,你就留在宫里好好为他传道授业,军营那边你也无需回去,短时间内会有其他人接替你的事务!” 他未曾询问过她的意见,就强行私自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元稹心中、面上也只剩无能为力的自嘲讥笑! “你这是打算软禁我?” “朕没有。” “是吗,那臣弟还真是要感谢圣上的擢拔之恩了!?”元稹情绪微微溃堤,言语态度阴阴阳阳! 他看着她这副模样,眉心紧蹙难忍心口的阵阵抽痛,一时放软了语气“元稹,二哥做这一切,只是不想你离开,二哥只想要你……一直陪在二哥身边!” “臣弟听不懂圣上的意思。” 元稹冷着脸,背过身去提起倚在树旁的银白长剑“天色不早了,臣弟要歇息,就不送圣上了!” 这般不恭不敬的言语,叫门外候着的奴才听得目瞪口呆、心惊胆战! 如今李邺丞是新继任的澧朝帝君,一继任就雷霆手段整治宫内宫外,叫群臣闻风丧胆!敢用这般语气态度与他说话的,这端王真真是头一个! 再看李邺丞,丝毫没有恼怒之意,只是在他看见她手里执着的长剑时微微变了脸色! “朕送你的赤雍剑呢?为何不用?”他语气沉沉! 第113章 有悖人伦 “圣上先前所赠之剑太过贵重,臣弟生怕折损所以甚少使用,左右日后连军营都去不得,这剑留在臣弟手里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白白浪费一把绝世好剑!圣上若不嫌弃,明日臣弟就差人把剑给您送回去!” 元稹淡然冷漠道出的话能将人气个半死,总之使得李邺丞的脸色变幻几个来回! “送出的剑没有收回的道理,你若不要,那便毁了吧!” “那就依圣上的。” 说完,元稹也不见礼,大步就迈进寝卧关上门! 合上的门,刺痛了李邺丞的眼。 他就孤零零站在院子中央,静静望着那窗子里被烛火透出的身影,直至烛火熄灭! 他忽然在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元稹产生了莫名的执念? 仔细算来,大概就是四年前在乾清宫殿门外,他跟随李漱撞见的跪在雪地里的小小少年,那双倔强而透着疏离的眼眸,莫名就闯进他的心房! 他心生好奇,下意识观察着、靠近着、试探着,却在不断的接触与了解中生出不一样的心思! 尤其当看到像元稹那样倔强、骨子里透着骄傲的少年开始与其他兄弟相交甚密,却独独对他疏远陌生、小心翼翼时,他心里的不平衡和嫉妒积攒着…… 渐渐的,他亲眼见证着小小少年成长为少年将军,看着少年变得优秀、洒脱、无人能及、直至万众瞩目。 他自恃高傲,却都禁不住仰望。他开始不喜欢别人望向元稹的眼神,就像是冒犯了他的东西,他恨不得将他们通通撕碎,更遑论元稹心仪的女子,她们的亲密无间,让他的嫉妒如烈火熊熊燃烧! 一次次,按耐压抑在心里的病态情愫疯长,直到那日在未央宫,他彻底失去控制!失控而疯癫,不顾一切! 有悖人伦,他怎会不明白? 可情之一字岂是道理规矩能讲的清?何况至如今地步早是为时已晚,他如今位居至高,这世上再没有他得不到的,他便不愿也不想再抽身而退! “李元稹,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永远别想离开我。我要你陪着我,看山川湖海、四季更迭,直至生老病死,海枯石烂!” 帝王的叹息、暗自立起的誓言,如枷锁如诅咒,将她牢牢锁在这深宫高墙! 直待月光满溢 时光流转带走数不尽的愁思和执念…… 李邺丞的登基大典结束没两日,他便下令将一众皇子通通放了出来。 只不过等待这些皇子的,是如同流放一般的命运! 成王败寇,谁又能独善其身。 至于兄弟之情,又如何比得上权力与地位! “爷,听说五皇子六皇子昨个已经连夜出宫,前往西北封地,比起其他连封地都没有的皇子,他们这已经算是蛮好的下场了!” 早朝还未开始,元稹就撞见小邓子,听他絮叨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李邺丞即位后整顿内宫,从上到下罢免了不少闲职,小邓子算是老人儿,跟着升了迁,当了个管太监内务的小头头! 元稹从未央宫出来时还觉着恍恍惚惚,再听小邓子这么一说,才恍然此时已是更朝换代!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封地不封地,能保全性命活着就是最好的下场了。”元稹眉眼微黯。 再抬眼看向周围,皇宫还是那个皇宫,只不过坐在龙椅上的人换了,所有的人心也都变了! 如今的澧朝,已经更改国号为元邺。 登基大典之后李邺丞就颁布诏令,册立长子李承欢为太子,册立赤楠王妃为皇后,封侧妃魏有容为贵妃、青檀为嫔。 “端王殿下?” 正愁思不展,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唤她。 她回过身看见的就是面带笑容、一身官服的谢鸣止。 “谢先生,许久不见。” “的确是许久不见,从你出征到现在已经一年多,明明不长不远却久到连这天下都已经易了主!” 谢鸣止笑言后又仔细瞧了瞧她的脸色,语带担忧关切“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可是旧疾又复发了?” “并没有,只是有些疲乏。” 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太多难以消化,她又要百般周旋于李邺丞,实在心力交瘁,忧郁成疾! “我当这是谁,这不是端王殿下吗?” 忽见几名大臣笑容笑意盎然插话过来,眼珠提溜转着打听道“听闻前些日子端王殿下连兵符都交出去了,不知圣上给端王安排了哪处封地,殿下又打算何时动身?” “前些天几位皇子都已经陆续被送出了宫,眼下宫里只剩端王殿下您了,殿下走之前记的跟臣等说一声,臣等一定亲自相送!” “是啊~是啊~” 他们看似恭恭敬敬体体面面,实际上一个两个心怀揶揄、不安好心! 她的确交了兵权,也的的确确是李邺丞下的令。 故而她如今确确实实也只空挂了个王爷和定远将军的头衔!没什么权势在手,她的身份对这些势利眼而言,连皇上身边的小侍卫都比不上。 “几位说什么呢?皇上可没下令让我们爷离宫!” 小邓子面带笑容替元稹回怼道! “没让端王离宫?” 其中一名年轻大臣禁不住笑道“怎么可能?” “端王殿下征战四方,为澧朝立下汗马功劳,皇上如何不能留他?”谢鸣止眼带寒意“倒是你们几个宵小之辈,四处打听揣测圣意,不怕被责罚吗?” “谢元帅所言甚是,是我等僭越了!” 几名大臣面色青红,一时有些拉不下脸来。 他们讪讪转过身,那名年轻大臣努努嘴小声讥讽道“正因为他立下汗马功劳,拢获军心民心,皇上才不能留他。自古以来,但凡威胁到君主地位的,能有几个落得好下场?” “要我看,皇上能给他一处封地让他离宫已是开恩,最大的可能就是给他派到荒凉之地戍卫边疆,终身不得回朝……” “说的就是啊,连那远在北地的四皇子都不能幸免,更何况是他……” 那大臣话音还没落地,面前一道人影闪身拦住他的去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那名大臣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眼前人正是李元稹,他赶忙陪着笑脸全然没有方才的趾高气昂“端王、端王殿下……您这是做什么?这可是乾清宫,还请您注意言行举止,切莫乱来啊……” “我刚才听见你提到了四哥,他怎么了?什么叫他也不能幸免于难?”元稹沉声问。 “这、这是殿下您听错了吧?” 大臣讨好的笑容还僵在脸上,人已经被元稹撂翻在地,只听她语气蕴藏着暴风雨般的怒意“快说!再在我面前兜弯子,我可不管这是哪里,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今日也要打折你一条腿!” 第114章 听封太子太师 周围陆陆续续来上朝的大臣见了这一幕纷纷掩面,又惊又诧的瞧着这一出闹剧! “我说!我说!” 只听那大臣痛呼不止连连求饶,待元稹松开手,他瘫坐在地上,抱着受伤的胳膊委屈道“臣有一远房亲戚住在北地,说是先帝驾崩后,四皇子请旨回京被拒,而后又听闻立储诏令他便闹得更凶,不仅搁置政务,甚至、甚至还鼓动反动势力上街游行……皇上应是前日就已经遣人去调查此事了……” “什么?” 依照元稹对李显的了解,他性格易怒易冲动,再加上听说父皇驾崩、李邺丞继位之事,他倒的确像是会做出这大逆之举的人! 可是眼前这个节骨眼上,李邺丞又会如何处理此事? 他分明跟她保证,只要她留在宫里,他就不会动四哥的! “皇上驾到!” 太监尖利的嗓音骤起,殿上百官立刻收回看戏的心思,恭恭敬敬垂首静候! 而元稹和那坐在地上的大臣则立马显得惹眼的多! 一身明黄朝服的李邺丞缓缓坐下,他俊朗的脸上神态威仪,一双眼睛犀利暗藏锋芒,视线就从元稹二人身上扫过。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大发雷霆质问之时,他却是轻飘飘收回了目光,看向一众大臣“今日可有要事启奏?” “!?” 一众大臣瞠目结舌!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就这么放任李元稹在殿上……殴打恐吓大臣!? 不是传言说李元稹威胁帝位,皇上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吗?这现实情况怎么跟流传的一点不一样!? 大臣们懵了,挨打的大臣更懵了。 “既然众卿今日无要事启奏,朕这里倒是有一事要言。” 李邺丞语气淡淡,手一抬,身侧的苗维德就躬身弯腰举着一封诏书走到殿前,就停在元稹面前! 众大臣顿时又恢复了看戏的目光。 挨打的那大臣顿时忘了伤痛,又挂上那一脸讥讽、小人得志的笑容! 这大概就是驱逐端王离都的诏书了吧?叫他嚣张,最后还不是像罪人一样被撵出宫去? 大臣正得意,就听龙椅上的李邺丞开了口: “端王文能材优干济、德才兼备,学识渊博、博览古今,武能百战百胜、用兵如神,神机妙算、忠肝义胆!奈何整日征战四方,伤病缠身,不适宜再继续颠沛奔波、领兵打仗。” 李邺丞顿了顿,继续道“太子年幼,脾性贪玩,正需一人谆谆善诱,使其耳濡目染。朕以为,端王不失为最优人选。故而,朕决定加封端王为太子太师,助太子习治国之道,助朕处理政务!” 众人再一次听得愣住! 这竟不是驱逐诏书,反而是封端王为太子太师!? 太子太师虽是虚衔,手中并无实权,但却与相国一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是太子的老师,更是皇上的军师,可直接接触政务! 他们谁都未曾想过,皇上竟然会如此重用端王! 那几个嚼舌根的大臣彻底蔫巴了,垂着脑袋懊悔的很! 而元稹立在那里,看着那一纸诏书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苗维德不由低声唤道“端王殿下?殿下?快接旨吧!” “这诏书我不能接。” 元稹清澈的嗓音回响在殿上,惹来群臣频频侧目! 李邺丞搭在腿上的手不自觉紧攥成拳,又缓缓张开。他看向她,放柔了语气“九弟,有什么事我们私下再议,你先接旨。” 皇上一反常态的好脾气,令殿上众人面面相觑,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惊愕与不可置信! “没有什么是需要私下再议的,臣弟只想问一句,关于北地之事圣上打算如何处置?”元稹直接问出。 “待查明一切,朕自有考量。” 李邺丞顿了又顿,左右思量一番,终还是妥协的补充一句“无论刑罚,罪不至死,朕会酌情处理!” “好!” 元稹清亮一声,这才抬手从苗维德手里接下那诏书! 她不是恃宠而骄。 她是故意让李邺丞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诺他不会伤及李显的性命! 不然她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借此机会下死手! 再看手里这诏书,她心知肚明这太师之位也不是好坐的闲职! 李承欢是赤楠和李邺丞的嫡长子,自幼娇惯,养成顽劣不堪的性子,自然不是什么好管教的主! 在元稹被任命太子太师三日后,她才第一次到尚书房开始任教。 然而还没等她到尚书房,就有宫人急匆匆过来通禀,说那位太子殿下荒唐至极,就差将尚书房的房檐掀翻了! 她本以为是宫人说的玄乎,毕竟一个六七岁的孩童能掀起什么大风浪? 可等她赶到后,一眼瞧见满地被撕碎的书页,还有那把太监当狗骑的李承欢时,她只觉怒发冲冠,头痛欲裂! 那位六七岁的李承欢,瘦瘦高高,模样纨绔的如市井氓流,手里正执着教鞭用力抽着太监的屁股! “爬!给爷快点爬!你要是再敢慢一点,我就差人把你扒光了吊起来!” “太子爷!奴才爬不动了,真爬不动了……” 小太监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腿一抽筋,竟不小心将李承欢从背上摔了下去! 李承欢哎呦一声痛呼,周围好几个宫人立马上前去扶,可还没到跟前就又被他一鞭子把手背抽开了花! “你们这些混账!我刚才摔下来的时候你们死哪里去了!?还有你,居然敢摔我!来人!把这个死太监给爷扒光了绑起来,扔到井里去!” 李承欢正张牙舞爪,手里的鞭子却被人猛地一把夺了去! 他微微一怔,随即是更重的怒火涌上心头! “哪个不开眼的混账!爷要你的狗命!” “太子爷火气这么旺,今个我们就不授课了,来人,现在就给太子爷灭灭火!” 元稹冷声呵道,身后随身而来的禁卫端起水桶,哗啦啦的从头到脚将李承欢浇了个透心凉! 一众宫人看傻了眼。 李承欢也呆愣数秒,猛地抬起头指向元稹“居然是你?你就是父皇找来给我上课的那个太师?” 第115章 天作有雨人作有祸 “啪!” 李承欢指着元稹的手背被一鞭子抽开! 紧接着元稹将鞭子对折,眉眼一抬,冷声训斥道“堂堂一朝太子,怎可如此没规没矩?按辈分你该称呼我一声九叔。按君臣关系,你至少也该叫我一声老师!” “你你你!你居然用鞭子抽我!?” “啪!” 又是一鞭子直接抽在李承欢的臀上,疼得他嗷嗷直叫唤“我不要你做我的老师!我不要!我现在就去找父皇!让他换个人来!” “那可真是好的很!殿下快些去找圣上说吧,叫他赶紧免了我的职,将我发配越远越好,反正我也不稀罕做你这劣子的劳什子太师!” 元稹慢悠悠的转过身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暖炉捧在手心,十分怡然自在的模样闭目养神! 无论李承欢如何作闹,她都视若无睹,就等他作累了自己老实下来! 沙漏一分一秒的走着。 李承欢眨巴眨巴眼睛颇为无助,正在这时,忽听尚书房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待来人走近,李承欢登时跑了出去,眼圈一红,下一秒就情难自禁的嚎啕大哭起来! 那眼泪如风雨欲来无休止,豆大的泪珠砸落,难过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母后!儿臣被人欺负了!母后你要为儿臣做主!” “何人如此胆大?承欢莫怕,有母后在呢!” 那熟悉的声音逐渐逼近。 坐在椅子上的元稹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视线一转就瞧见眼前那一身雍容华贵的皇后赤楠! 赤楠已经将浑身湿漉漉的承欢搂在怀里,她看向元稹的眼中霎时写满了愤怒和不满! “太师大人竟然就是这么对待未来储君的?” “皇后娘娘,微臣方才是在给太子殿下授课。” “授课?你莫要在本宫面前睁眼说瞎话!”赤楠伸手去扯承欢身上湿透的衣衫“授什么课,要把太子搞成这副模样?万一太子受冻着凉,本宫拿你是问!” “皇后娘娘别着急,这就是微臣给太子上的第一课。人一旦顽劣成性、凡事嚣张跋扈,便会树敌,落下祸端,最终逃不过害人害己的下场!” “民间有句俗语叫:天作有雨人作有祸,便是这个道理!” 元稹唇角带笑,巧舌如簧! “除此之外,还请皇后娘娘不要过于溺爱太子,至少太子在尚书房念书期间,还望皇后娘娘不要对臣的授课指手画脚,影响太子课业进程!毕竟皇后娘娘应该也是不想太子变成一个只知吃喝杂耍、脑袋空空的废人吧?” “李元稹,你放肆!” 赤楠被她气的嘴唇发抖“你竟然敢对本宫提要求?现在整个后宫都在本宫掌握之中,本宫想对谁指手画脚就对谁指手画脚!用不着你在这恶心本宫!” “是吗。” 元稹扬起下巴“皇后娘娘手握权势的确张狂,微臣也惹不起,但是微臣还有一言要觐给娘娘!” “娘娘身居高位,应修身养性怡然自乐,切莫听人教唆,循了魏皇后的老路!元稹今日亦是坦言直率,忠言逆耳,还望娘娘莫怪!” 元稹从容不迫,不卑不亢。 周围宫人已是听得瑟瑟发抖,纷纷跪在地上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本宫行事,用不着你来教!” 赤楠火大难抑却又心知她动不得元稹,干脆咽下一肚子怒火,一把扯过李承欢的手臂“承欢,跟本宫回去!待晚些本宫就替你去寻皇上。这等粗鄙之人的课业,不上也罢!” “好!母后对承欢最好了!”承欢喜难自抑。 元稹就稳当当坐在椅子上,目送赤楠母子离去。直到他们走出尚书房看不见身影,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身上针锋相对的犀利悉数褪去,只剩疲惫与乏累留在她的眉宇之间! 赤楠若能说动李邺丞免了她为承欢授课一事,对她而言倒也是件好事。毕竟她也不想除了整日面对那令人头痛的混世魔王之外,还要承受着赤楠的怒火。那样的日子,她是万万受不了的! 放下手中暖炉,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站起来,走出尚书房。 几名被太子欺侮的宫人感激的朝她道了谢,主动替她叫了马车就候在宫门外,倒也方便她驱车直接回了端王府。 然而回到王府没过几个时辰,她又连夜发了高烧…… 昏昏欲睡之际,她隐约知道是秦莹照料在自己身侧且不曾离开她半步! 连着高烧两日,直到第二日夜里才退了温度,元稹整个人也才算有了些精气神。 “你高烧的第一日,宫里就传来消息,说是皇上与皇后因太子授课一事大吵了一架,皇后哭了一夜,太子也被罚跪了一整夜!” 秦莹端来素粥,与元稹说着这两日宫里发生的事情。 “哦。” “还有……” 秦莹欲言又止一番,终还是道出“昨夜皇上特意乔装出宫来看望你,他一个人在你榻前站了许久,很晚才离开。” “……是吗。” 元稹语气平淡并无波澜,秦莹却是坐不住了。 “元稹,其实我和王兄都觉着澧朝危机四伏,已经不适合你继续待下去了。而且我觉得皇上他对你的心思有些不对劲……哎呀总之,我的意思是你还是尽快脱身离开为好!”秦莹握住元稹的手掌“只要你同意,王兄他一定有法子带你离开!” “我如果离开,四哥和兰纳怎么办?静文娘娘怎么办?还有你……又该怎么办?” 元稹心思深重,无可奈何的笑着摇摇头“秦莹,如今究竟是走是留,我早已身不由己。” “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的,我这就给王兄去信!” 秦莹说着就要研墨,却被元稹按住了手。 “不可,秦妄他如今亦是腹背受敌,日日如行走在刀尖之上,还是不要因为我的事让他分神为好!” “可王兄他……” “秦莹,你别忘了他是嬴国未来的储君。比起我,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而且眼下这种境况,我暂且还能应付的来!” “那好吧……但是元稹,如果需要的话,你一定不要一个人去扛下所有,我虽能力微薄,但我定会拼尽全力助你!” “嗯我知道的。” 元稹笑意浅浅应下。 第116章 入狱 接下来几天,元稹整日就是躲在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虽退了烧,但是对朝廷那边始终借口大病未愈需要休息几日,如此一来,既无需早朝也无需授课,难得潇洒! 白天没事晒晒太阳逗逗鸟,晚上喝茶吃点心与秦莹闲聊! 这样的日子虽平淡但充实,更让她始终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片刻的宁静和放松! 今年冬天暖和少雪,午后的阳光舒适宜人。 元稹偷闲坐在树下,手执帕子轻轻擦拭着银白剑身。忽然动了练剑的心思,可她刚起势没舞两下,就觉心口一抽,疼得她眼睛发酸,手里的剑也当啷一声落了地! 她是有察觉到的,这副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每受一次伤生一次病,对她来说都是在一点点消耗她的生命力…… “王爷,方才门口过来一小厮,说是三皇子的随侍,专门给王爷你送了些草原上的特产过来!” 管家适时过来通禀,瞧见元稹立在原地半晌没动。他心生担忧,立马上前搀扶她落坐在石凳上。 “爷,您旧疾未愈,还是要注意休息,不可过于劳累!” “无碍,一时气短,缓一缓就好。” 元稹故作轻松的笑笑,思及管家刚才的话不禁问上一句“三哥不是一直驻扎在塞外吗?他的随侍小厮怎么会跑来澧朝?” “奴才问过那小厮,小厮说三皇子是特意请旨回来的。他连年驻扎在塞外,连先帝驾崩都未能见上一面,故而心中有愧,请旨数次只为能亲自回来祭奠先帝!” “原来是这样……” 元稹点点头可心里却总觉着不落挺,还想问些什么,却被提溜着奶片和牛肉干过来的秦莹打断了思绪。 “元稹,三皇子送来的这些特产都是一顶一的好吃!他待你还真不错!” “嗯,三哥性格随草原上的人一样,直率豁达,待这几日有机会领你见见他,他的骑术箭术都是普通人比不了的。” “能被元稹你如此夸赞的人,我一定得好好见一见!”秦莹笑着咬了一口牛肉干,香的直迷糊喽! 元稹也接过奶片含在嘴里,品尝着浓浓的奶香绽放在舌尖。 她与三哥的熟稔可以说是自然而然。 几年前塞外秋狝一事元稹替三皇子求过情,因此博得了他的好感,再加上三哥与四哥关系交好,草原上有些好东西他便总会叫人捎带一份给元稹,后来就连富察蘅率王子也会时不时找三哥帮忙给元稹寄信…… 秦莹爱听草原上的事情,元稹便与她闲聊了许久,一直到很晚才各自回去睡觉休息。 也许是白日跟秦莹他们聊了许多关于三哥的事,夜里元稹在睡梦中还梦见了李明祯,梦见他们和兰纳、富察一起在草原上骑马,自由又潇洒! 可这梦做着做着就乱了套,马丢了人也不见了,她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倏的睁开眼睛,她才惊觉自己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水浸透,坐起身看向窗外泛着鱼肚白的天空,顿时没有了半分睡意。 干脆披着披风搬了凳子坐在窗前,看着呼啸的寒风卷着飘扬的小雪花,飞飞落落染白了院落屋檐,看着看着,她就又趴在窗边睡了去…… “元、元稹!不好了!” 直至天光微亮,院子里传来急切的脚步声,随即便是一脸焦急之色的秦莹推门而入! 元稹直起腰,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怎么了?” “这是小邓子差人从宫里偷偷送来的消息!”秦莹将一张信纸塞到元稹手里“三皇子昨夜夜闯后宫,轻薄了喜嫔青檀娘娘!皇上震怒,将他关押至地牢,动了私刑!” “怎么可能!?三哥怎可能做出这种事?” 元稹的混沌睡意彻底被惊散,来回踱了踱步,忽然转身直奔门外“我这就去找中书令严闵,请他帮忙!” “元稹!衣裳!穿件厚衣裳再去!” 秦莹急得抱起一件鹅毛大氅就追了出去! 中书令严闵是四哥的人,加上元稹身份特殊,故而她求他办事基本不需要费什么口舌。 等严闵出面将上下打点好,元稹便轻而易举入了地牢,见到了三皇子李明祯! 地牢里极为阴暗潮湿,空气中混杂着又臭又溲、令人反胃的刺鼻味道。 李明祯就坐在稻草上,后背抵着墙面,脖子上被一根锁链屈辱的锁着,他披头散发,脸上一片青紫,唇角还染着血迹! “三哥!” “元稹?” 李明祯还没抬头,只听声音就听出来人是她。 元稹四下环顾,压低声音急急直接切入来意“眼下时间紧迫,我想知道昨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回来祭奠父皇的吗?怎么会睡到嫔妃的榻上去?” “我是被人陷害的。” 李明祯长叹一口气,语速迟缓似在回忆“我记得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喜嫔的榻上,她衣衫尽褪,而我也一丝不挂。没等我反应过来,李邺丞就已经带人闯了进来,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直接把我揍成这副模样关了进来!” “你先前可有得罪他?”元稹顿时心有猜疑! “晚宴上我喝了些酒,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他大概是记恨我的。” 李明祯低低笑出声来,笑声中透着悲凉“但这都不是最主要的,就算我没有说那些话,他也是留不得我的。你知道吗?早在那年秋狝,就是他叫李正堑动的手脚,陷害我布防不力,害我失去了回朝的机会!” “如今我常年驻扎蒙古,又有四哥兰纳这层关系,更为深得蒙古可汗赏识。所以对他来说我的存在就是威胁,他早就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 元稹听得手心冒汗,嘴唇微微颤抖叹出一句“三哥,你不该回来的!” “我本也不想回来,是李邺丞一而再再而三的下令逼我回来!”李明祯黝黑的脸上透着一丝绝望“我若不归,便是抗旨,亦是死罪。” “是他逼你的?可白日你的小厮分明说是你自己主动请旨回来,就是为了祭奠父皇……”元稹疑惑皱眉。 第117章 尸首分离 “那应该是李邺丞告诉他那么说的。” 李明祯深邃的眼看向元稹“他怕你知道……怕你一旦知道是他逼死了我,你会再度与他心生隔阂!他本可以直接杀了我,却为了你,大费周章寻个杀我的理由陷害于我!” “元稹啊……此次三哥我怕是凶多吉少,大概率要命丧于此……而你常年往来宫中,伴君如伴虎,若寻得机会你一定要尽快离开,找一个没有人认得你的地方重新生活……” 他像是交代后事一般语调哀伤又满含苦痛。 元稹听得眼圈发红,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三哥你不要胡思乱想!我这就去找他,我会想办法让他立刻放了你!” “来不及了元稹……来不及了……”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三哥你等我,你等我!” 说完,她转身飞奔而去! 她会像救下大哥那样,从李邺丞的魔爪里救出三哥!她还要把三哥介绍给秦莹,还要去草原与他比比骑射、尝尝草原的烈酒! 身后,牢狱里的李明祯就远远的望着元稹离去的背影。 他那双浓眉大眼里盛着温柔、不甘、绝望还有死一般的沉寂…… 直到地牢的门开了又关上,强行将最后一缕光从他的眼眸中抽离。 从地牢中出来的元稹骑着马一路飞驰回了皇宫,她跌跌撞撞跑上宫道,与无数宫人擦肩而过! 宫人们恭敬退到两侧,然后又用那疑惑而探究的眼神目送她的身影离去! 乾清宫门前的禁卫根本拦不住也不敢拦她! 她如入无人之境,一把推开殿门,门与墙的巨大撞击声将殿内正在议事的几人惊了一跳! 坐在高位上的李邺丞似有预料的抬眼,脸上冷静淡漠并无半分讶异之色,他转头看向殿内章丘和李正堑几人淡淡吩咐“你们先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 章丘和李正堑立马恭敬躬身,从元稹身边经过时他们故意蔑视一笑,才迈出门槛将殿门关上。 偌大的殿内,一时只留坐在龙椅上的李邺丞,还有立在殿下的元稹! “看样子九弟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李邺丞眉眼柔和,言语关切又带着揶揄“你若再不好,朕还打算明个去探望探望你,看你究竟是真病还是在装病躲着朕?” 而元稹压根没有理会他的问话。 她一步步上前,咬牙质问“李邺丞,你究竟要干什么?三哥他哪里惹了你,你竟连他都不放过!?” 她直呼他的名讳。 他不恼不怒甚至扬起笑意,同样的对她的问话充耳不闻,自顾自道“元稹,我甚是喜欢听你唤我的名字。” 他竟对她自称我,而不是朕。 “回答我的问题!” 元稹拔高音调,努力压制着怒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见李邺丞眼眸一深,他逐渐收敛笑容面无表情,好半晌才回答道“因为李明祯是李显的人。” “无论是朕登基之前还是登基之后,李明祯都没少在背后煽风点火,他四处编排朕,弄的军心不稳、百姓躁动,朕眼下不过是与他算算旧账罢了。” “所以这笔账你打算如何让他还?”元稹看着他,心里一沉再沉! 他眼神阴鸷透着杀意“当然是叫他拿命来还!” 闻言,元稹瞳孔紧缩,还未等她开口就听他又幽幽叹道“元稹啊元稹,朕先前只答应过你不动李显,至于除他以外其他人的命,朕可不曾与你有所保证。” 他居高临下瞧着她,周身气势尽显,威压十足! 而元稹已是面色微白,始终悬着的心彻底死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说说吧,你要如何才肯放了他?” “你在同朕谈条件?” 李邺丞忽然来了兴致反问道“条件任朕开?无论什么都可以?” “可以。” “那好……” 李邺丞一挑眉,他忽然就站起身,颇具气势的一步一步走下白玉台阶,来到她的面前! 他微微俯身,将那张俊朗的脸定格在她的眼前! “那我若是要你现在跪在我的面前亲吻我呢?” 如此大胆直白的话语叫元稹瞳孔地震!她下意识退后一步,再抬眼仍撞上他那双危机四伏的丹凤眼! “李邺丞,你非要这般侮辱我吗?”她咬牙攥拳! “侮辱?” 李邺丞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喃喃重复着“原来叫你吻我,竟是对你的侮辱?” “我真是昏了头居然会跑来求你。”元稹无视他的失神,她恨恨的转过身“今个我就是杀出一条血路,也要将三哥活着带出来!” “你现在去已经来不及了!” 身后蓦然响起的是李邺丞淡薄如水的声音。 “在你入宫之前朕已经派人传令到了地牢,现在这个时辰,你的好三哥应该已经被尸首分离了。” 极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火药般轰的一声在元稹耳朵里炸开!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待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发了疯般冲出大殿!迎面撞翻了前来送茶的太监,任由滚烫的茶水溅在她的身上,她却像没有痛觉一般继续朝前跑着! 李邺丞立在原地,眉心紧蹙的看着元稹失魂落魄的模样,终是放心不下,大步朝她离开的方向追去! 元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路狂奔回的来路,她只知道路上拦路的兵士有一个算一个均被她砍伤,她身上溅着数不清的血,就这样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一直杀回了地牢! 可她终归还是回来晚了。 只见地牢的门微微敞开着,门前一摊深红色血迹还在蜿蜒! 蜿蜒的血色融合了雪水汇聚成一条小流,无数条支线就从李明祯的尸身里延展!他就躺在冰冷的地上,曝尸在雪花与冰霜之间! 他的脑袋和身体分离,刀痕整齐,显然是被人从背后一刀割断了喉咙! 元稹忽然想起几年前那场塞外秋狝上,那英姿勃发、百射百中的意气少年郎…… 自此往后,这人世间再也寻不见他的踪影,只留奈何桥上日夜徘徊的伶仃魂! “三哥!” 元稹的嗓音嚎啕嘶哑,过分悲痛令她的眼泪干涸。她咧咧嘴表情突然僵硬,然后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身子摇摇晃晃倒下,一双手适时出现稳稳接住了她,且如获至宝般将她小心护在怀里! 第118章 疯狂的占有欲 “皇上?” “臣等参见皇上!” “皇上,此处血气太重,臣带您离开此处吧!”守狱将士献着殷勤“把太师大人交给臣吧,臣来背着大人!” “不必。” 李邺丞淡淡一声拒绝,更为用力的收紧抱住元稹的手,任由皇袍的衣摆被泥泞沾染! 守狱将士讪讪的收回手,赶忙跟上几步问道“皇上,三皇子……李明祯的尸体怎么处理?一会儿还要把他的头颅挂出去示众吗?” “不用了,差人将李明祯的尸身妥善处理后直接下葬。” 李邺丞眉眼变了又变,看着怀里的元稹隐隐生出恻隐之心,如此改变主意吩咐完后,便头也不回的抱着元稹上了步辇! 门口一众将士狱卒神色各异的目送他们离开。 马车颠簸一道直奔宫门,而元稹昏迷始终未醒! 她做了一个不长不短的梦,在梦里不论看见什么都是一片血红,那红色一直朦朦胧胧覆盖住她的双眼! 恍惚中又闪过很多人的脸,有大哥、四哥,兰纳,甚至还有秦妄……突然!李明祯那张被鲜红染透的脸放大出现在她眼前,不等她反应,他又一遍一遍的从肩膀上摘下脑袋给她看! 她惊被的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张大了嘴巴努力喘息! 就在憋闷到极致时她倏然睁开眼,听见一声恐惧的尖叫从自己的嗓子眼里不受控制的喊出! 而她的突然惊醒,将正打算为她看诊的太医吓得一哆嗦,直接趴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 她大口的喘着气,还沉浸在梦中没完全醒转,就被一只手揽过她的臂膀,她的半个身子就落进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耳边响起的是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无比轻柔却让她心生胆怵! “元稹,醒一醒,没事了,元稹?不要害怕…………” 整个身体如过电一般僵硬,元稹霎时清醒过来,阵阵檀香闯入她的鼻间,令她不适的感觉更为强烈! “滚开!” 她反应甚为激烈的厉声呵道! 随即又不管不顾的扬起一个巴掌,就精准的扫在李邺丞的侧脸上!锋利的指甲在他的脸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还有肉眼可见细小的血珠溢了出来! 这般突如其来的举动任谁都没反应过来!最后还是苗维德率先从震惊中回神! 可还不等苗维德叫太医上前为李邺丞处理伤口,就见李邺丞已经抬手制止了他们的靠近,然后他自己又慢条斯理的擦去脸颊的血迹! “李元稹……” “你不要碰我!” 元稹像是受惊炸起的豹子,她动作利落的从榻上飞身跃下,可没等她走开两步,纤细的腰肢就被身后的李邺丞一把搂住! 他的触碰令她不受控制的生理性发抖! 她转过身拼命的挣扎挣脱,可虚弱的身体在他的铁臂钳制下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她的抗拒和厌恶彻底激怒了他,他完全不顾还有宫人太监在场,就如同那逮住猎物的豺狼,眼神中充斥着疯狂的占有欲,收紧揽住她腰身的手,猛地低头靠近她的脸…… 就在炙热的唇即将碰触到冰冷的弧度之时,元稹发了狠,张嘴就是一口咬了上去! “嘶!” “皇、皇上!” 苗维德几人紧张的抬起头,入目就是李邺丞唇边被咬破的暧昧血色,天知道他们此时此刻的心里已是波涛骇浪、震惊诧异! 这皇族兄弟之间的纠葛,似乎比他们想的还要复杂的多…… “滚出去!都给朕滚出去!” 李邺丞抬起手指擦去唇角血丝,怒火中烧的高声命令着! 殿内众人对视一眼,立马逃也似的退下,苗维德走在最后面,他甚为担忧的又看了一眼他二人,才缓缓退了出去将门合上! 偌大的寝殿内,一时只留元稹二人。 片刻的沉默寂静再次被打破,李邺丞不仅没有放开元稹,反而还得寸进尺,他猛地扯住元稹的手臂,力量极大的将她摁倒在榻上! 他作势又要弯腰俯身,她却是不再挣扎,而是微微闭上眼睛,脸色更为苍白! “李元稹……” 李邺丞叹息着唤他的名字,极力克制住自己所有的欲望,他缓缓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吗?” “皇上大可以对臣弟做所有想做的事情。” 元稹躺在那里,再睁开眼睛只剩一片死寂就盯着头顶床幔,粉舌就抵在牙齿上下! “毕竟您是皇上,臣弟贱命一条随皇上如何玩弄。臣弟能做的,不过就是受屈受辱之后的一死百了!” “一死百了?” 李邺丞重复了一遍忽而低笑,笑的连肩膀都在颤抖! 他直起身,一点点松开钳制她的手,脸上不见了半分笑意,有的只是恼怒和狠厉“你休想!” “从今天开始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吧,吃食用度每天都会有人来送,你有其他任何要求都可以差人来告诉朕。” 说完,他拎起斗篷就要转身离开! 元稹翻身坐起,眸光忿忿略带不可置信“我是当朝太师,是澧朝端王,你不能就这样一直关着我!” “那又怎样?朕是皇上,朕就是关你一辈子,又有谁敢说一个不字?” 李邺丞冷冷一笑,扔下那句话便出了寝殿大门!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元稹整个身体都似卸了力般瘫软下去,顿时又觉胸口一闷,她赶忙抬起手捂住从齿缝间溢出的血丝! 缓了一缓她重新躺回榻上,侧过身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同受了伤充满防备的刺猬! 身上忽然被寒意包裹,丝丝凉意令她止不住的颤抖,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眼角一滴泪不受控制的偷偷滑落! 什么时候开始,曾经属于顾阿衡的所有的高傲、棱角都在一次次的被磨平、消耗!而作为李元稹所珍惜的一切,也开始一个又一个的失去…… 护不住,她明明已经什么都护不住了…… 微光透过窗子明明暗暗,浑浑噩噩不知过去几日。 自那日后元稹便再没见过李邺丞,她仿佛与世隔绝,就一直被关在未央宫的寝殿里,看着窗外飞上高墙的鸟儿。 “殿下,该吃饭了!” 每日都来给她送饭的宫女叫颖儿,颖儿年纪尚浅,性格开朗活泼,也是唯一能与她交谈几句的活人。 “颖儿,你可认识负责太监内务的领班邓小五?” 在门关上之前,元稹忽然伸手拉住颖儿的手腕。 第119章 假孕脱身 颖儿一惊,旋即一抹红晕染上脸颊。 “奴婢……奴婢不认得。” “那你可否替我打听打听他?”元稹说完就将一枚翠玉镯子塞到颖儿的手里。 “可是……” 颖儿有些为难。 “他只是我曾经相识的一个小太监,我想请你找他帮我问问端王妃的情况。” 元稹故作担心的蹙紧眉心,又幽幽叹气“入宫那日我的夫人就有些身体不舒服,她叫了大夫进府。我几日未曾归家,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只想知道她的身体现在究竟如何了!” “殿下和王妃感情至深,实在令人艳羡!” 颖儿感慨着抿了抿唇,百般纠结后才妥协道“那奴婢这便悄悄帮您问问,待问完奴婢再回来告诉您如何?” “真是多谢姑娘了!” “殿下实在言重!奴婢怎敢当您这一谢!” 颖儿脸颊通红,赶忙将镯子揣好,片刻不敢耽误的转身出了门。待她离开,门口的侍卫立马将门关上、落锁。 元稹就坐在椅子上等,午时送来的饭菜都凉了,她也没有心情吃上一口! 她让颖儿去寻小邓子,就是希望借小邓子的嘴,告诉秦莹她被囚在宫里的事情,也不知小邓子能不能领会她的意图…… 等来等去,一直等到夕阳西下红霞漫天,元稹终于等来了颖儿! “颖儿,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殿下!奴婢有件喜事要告诉您!” 颖儿气喘吁吁似是一路小跑过来,她左右瞅瞅两侧的侍卫,只得趴在门缝上压低声音“小邓子说,您的王妃身体并无大碍,还说王妃那日身体不适其实是有喜啦!” “!!” 元稹眉心一跳,旋即不动声色的开心大笑“太好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奴婢提前恭喜殿下了!” 颖儿小声恭贺道。 碍于还有侍卫在旁她也不好继续逗留,告知这个消息后便赶忙离开。 寝殿内,元稹这才放宽心的坐回椅子上,拿起那放了小半天、已经凉透的馒头,张嘴咬了一口! 好在秦莹明白她的意思,竟想出假孕一计助她脱身…… 也不知这计谋能不能奏效。 又勉强吃了几口馒头,她又没了什么胃口,干脆倒回榻上,合衣而憩!一切,只等明日再看了! 时间的沙漏飞速流转,转眼就到了第二日午时。 听着未央宫寝殿门外锁链响起的声音,元稹心跳微微加快,门打开的那一瞬,她立马披上大氅,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这鬼地方! 刚一踏出殿门,一眼瞧见等在门口的人正是秦莹和王府管家! “王爷!” “阿莹!” 众目睽睽之下,元稹和秦莹都是眼圈微红,相拥在一起! “王爷,几日未见,您又消瘦不少!” 秦莹先是高声叹出一句,而后又小心翼翼四处张望一圈,才在元稹耳边轻声说道“若不是你叫小邓子来找我,我还不知道你被囚禁的事!” “那日你为了三皇子的事进宫面圣,迟迟没回来,到了午后皇上忽然差人来府里说要留你在宫里修复抄录古籍,近些时日都不能回府。我心有疑惑,差人入宫打听也没打听个所以然,得亏有小邓子!” 秦莹发觉元稹情势不妙后,急得团团转,最后冷静下来灵机一动便想了个假孕的招数! 她借着有孕在身、需要夫君在身侧体恤才进宫面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请旨放元稹回府,于情于理李邺丞都是不好拒绝的,便只得点头同意! “不过这也只是权宜之计,最近这段时间我们要加以小心,绝对不能露出一丁点破绽,待风头下去,寻个机会我佯装小产再将此事蒙混过去!” “真是难为你了。”元稹主动搀扶起秦莹的手臂,极为体贴且小心翼翼的模样。 “这算不得什么,我说过,如果能帮上忙,我定会尽全力帮你脱险!”秦莹笑着摆了摆手,又压低声音道“谁让你是我未来嫂嫂呢?” “……”元稹微微沉默。 “对了,三皇子怎么样了?你那日进宫面圣,可有保下他?”秦莹忽而又问。 “没有。”元稹眼神一黯! 秦莹心里一揪,瞬间明白自己是问到了不该问的痛处,她赶忙拉紧元稹的手臂“罢了罢了,这些事我们回府再说……” “嗯。” 二人就这样牵着手朝宫道上去。 角落里,偷偷监视的太监身影也渐渐隐去,转步直奔乾清宫书房。 “皇上,太师与夫人已经出宫回府了。” 负责监视的太监毕恭毕敬的汇报道“夫人步伐谨慎,太师照料有加,二人一路有说有笑,十分亲密!” 这字字句句都踩在李邺丞的雷点上,只见他将奏折一扔,心情不佳“够了!朕近日都不想再听见有关于他们二人的任何事!” “是……圣上!” 小太监何其无辜。 先前分明是皇上说关于太师的任何事都必须第一时间呈报,现在怎的又不想听了? 帝王的心情真是反复无常,难懂,实在难懂啊…… 新帝登基时日尚短,繁冗琐碎的政务和动荡不安的边关战事都侵扰的李邺丞夜不能寐! 一定程度上大大消耗了他的精力,使得他没有空闲再找元稹的麻烦! 元稹回府之后也算是难得清静…… 借着王妃有孕在身需要照料的幌子,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日日迟到早退! 众臣就算有意见也只能憋着,毕竟皇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又岂敢随意进言?更何况李元稹的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谁会吃了熊心豹子胆,没事闲的去招惹她! 时光飞快,一晃眼就到了元邺一年的除夕。 距离嘉源帝离世不到半年,宫中不办喜事宴席,所以这个除夕便也不用入宫,用不着阿谀奉承、步步惊心,这倒也是遂了元稹的心思! 秦莹领着小厮在院子里石桌上铺了红布,摆上几样荤素搭配的菜系。 “静文娘娘前些日子来信说她还在寺里过节,让咱们不必挂念她!我便差人给她送了些瓜果蔬菜去,估摸这两日就能送到!” 第120章 一见欢喜 “还是阿莹你想的周到。” 元稹坐在门口矮凳上,手里不离暖炉“娘娘不回来便不回来吧,如今离宫城越远越安全!” “可不是嘛!” 秦莹说着又要去搬石凳! 见状元稹赶忙高声阻拦提醒道“阿莹,你还有孕在身,不要搬重物,这些事就交给小桃她们去做吧!” “啊好……我差点忘了。” 秦莹大咧咧一笑,赶忙佯装乏累的捶了捶自己的后腰,然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腰确实有些酸了,我先休息一会!” “王妃您歇着吧!放心交给奴婢们继续布置!” 婢女们忙忙碌碌、有说有笑。 如此轻松自在的气氛就蔓延在端王府院子中…… 瞧着这副景象,元稹心底蓦然涌上一抹惆怅。 她放下手炉,默不作声独自拎了壶酒水和杯盏,转身去了院子东南角栽着的老槐树下…… 身后秦莹看见这一幕并未前去打扰,她心里清楚,这样的团圆日里,元稹应是触景生情,又想起了那些故去的故人…… “三哥,这是富察蘅率差人送来的蒙古酒,你尝尝味道如何?” 元稹站在树下,倾洒一杯酒水在树根底下,仰头看着老槐树树枝上挂的冰雪喃喃自语“我先替你尝了一口,口味不赖很是爽口,我猜你一定会喜欢……” “三嫂和孩子那里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拜托富察蘅率给她们送去了不少吃穿,富察也答应会替我好好照顾她们!” 元稹就着酒杯给自己也斟了一杯,仰头喝下。 衣裳穿的厚,加上有酒暖身,她干脆直接坐在雪地里,背靠着老槐树…… “对了,前些日子我还跟四哥通了书信,他和兰纳今年也回不来,只能留在北地过年。” 李显屡次三番请旨回来过除夕,却被李邺丞再三驳回!最后把李邺丞逼急眼了,还特意书了一封信送去北地将李显骂了个狗血喷头,李显这才算是消停! 再加上李显之前因为煽动百姓情绪一事,被罚了一年的俸禄还受了刑罚,所以他也不太敢过于激怒李邺丞!毕竟他现在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处事行为还是要诸多考虑,凡事保命为上! “四哥在信里说,兰纳也已经有了身孕,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位小郡主还是小王爷……” 元稹说着说着就笑了,举着酒杯又跟老槐树撞了一下杯! “三哥,你过奈何桥的时候如果有遇见一位美丽动人的舞姬,希望你能替好好照顾她……她名字叫黛青,人很善良十分温婉!千万……千万不要让人欺负她……” “还有父皇和阿娘……” 元稹笑着笑着又哭了,抬起手背却怎样也擦不干净脸上的泪水。她干脆仰起头,不让眼里打转的泪花流出来! “三哥,你要是见到爹娘,一定记得替我转告他们,我一切都好,不用记挂……” “我若是你三哥,只怕会嫌弃你絮叨扰人。毕竟他连死了也不得消停,还要被你安排这么多的事情去做!” 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在元稹身侧,语带调侃却甚为随和,并无冒犯之意。 而那声音…… 元稹唰的转过头,只见站在自己身侧的人体型修长,模样是人神共愤的明眸皓齿、俊朗绝美! 他身上穿的是黑灰色的王府小厮服,乌黑长发隐藏在布帽里。单看这气势,就是普通小厮不能比的! “秦图之!?” 元稹简直又惊又喜,却又不得不压低声音“你怎么会跑来澧朝?” “秦莹来信,信中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统统告知于我,我不放心便亲自赶了过来。” 秦妄趁机捞走她手里的空酒杯和酒壶,语调清浅。 他知她身体不好,如此也是想让她少饮些酒,不然伤身伤心,更伤元气! “你是偷溜来的?若被吕寅发现,你岂不是又多了把柄被他抓在手里?”元稹略为忧心。 “无妨。” 秦妄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眼下正逢新年,我就算吃喝玩乐半个月不露面,也不会引起吕寅的怀疑!” “就算如此,你未免也太大胆了些……”元稹道。 身为一国王储,有多少人惦记着他的性命,他就这样冒冒然来往于两国之间,未免太过铤而走险! “数月没见,怎的一照面就数落我?不像我我见了小殿下你,可只有满心欢喜。” “秦妄,你毕竟是储君,怎可如此胡来,你……” “嘘……” 他忽而伸出食指抵在她的唇上,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珠,没说完的话语也都尽数被淹没在喉咙里。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簇簇烟火骤然升腾绽放在夜空之中,刹那间点亮如白昼,热烈而绚丽令人移不开眼!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惟愿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他附在在她的耳畔,随着烟花一起绽放燃烧在她的心房! “李元稹,新年第一天要开开心心的过,不然这一年都要倒霉的。” “……” 元稹抬手擦干脸上的泪珠,将一切都暂时抛在脑后。 她就这样和秦妄并肩而立在大槐树下,这也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微阖上眼睛,双手攥拳在心口 “愿新年,胜旧年。每个人都能所愿皆所得,所得皆所愿。” 她在烟花下许下愿望,身旁的人却忽然俯身,温温热热的触感就落在她冰冰凉凉的脸颊!极轻极轻恍若一瞬! 她倏而睁眼,略带诧异的侧头看向偷亲她的秦妄。 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望着头顶的烟花。 “秦妄你刚刚……” “元稹!你们在干什么呢!快来吃团圆饭啦!” 秦莹跑过来满脸喜悦的拉住元稹和秦妄的手臂。 元稹还在那里一眼不眨的盯在秦妄的侧脸,看着他身后绽放耀眼的烟花! 这一刻她忽然就释然了。 有些事情其实不需要一味地去追求一个结果! 就像她与秦妄之间,无论身份、地位以及未来如何,至少此时此刻,他们是相爱的,是无法失去彼此的…… 如果那个能与她携手一生的人是他,有些固执坚持的东西,似乎也不再变得那般令人难以接受…… “来吧,开饭吧!” “这个大鸭腿我和元稹一人一个!” 秦莹笑容满面,叫来婢女侍卫一起围坐在桌前。这一刻没有主仆之分,说说笑笑,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她们吃的热火朝天,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院门外,两道身影就伫立在那里许久许久…… “皇上?您来都来了,不过去吗?” 苗维德禁不住低声开口。 第121章 梦醒时分 “不过去了,难得看见九弟像今日这么开心,朕就不去扫他的兴了!” 李邺丞摇了摇头,颇有自知之明的拒绝苗维德的提议。 他今日是微服出宫,并未大张旗鼓通告于王府。 远远地再望一眼元稹明媚的笑颜,他眼中的不舍再浓终还是压抑下去,平淡的背过身抬步“起驾,回宫吧。” “是。” 苗维德立马跟在他身侧,思虑半晌还是忍不住小心谨慎的问上一句“那皇上一会儿回了宫可还要去皇后娘娘那里吗?听说皇后娘娘今个特意吩咐御膳房安排了酒水吃食,眼下应是在等着您过去呢……” “差人告诉皇后不用等了,朕还有政务要处理,直接回乾清宫吧!” “是……皇上。” 听着李邺丞的回答,苗维德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犹记得先皇那时亦是如此,借口处理奏折,宁可宿在乾清宫,也不愿踏进坤宁宫一步。可今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新帝竟也如此不给皇后面子,更不去其他嫔妃宫中。他本就子嗣稀薄,如此一来,哪还能有新的小皇子诞生呢…… 而人丁稀少,对泱泱澧朝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尤其如今的太子还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奈何苗维德自己只是个近侍太监,人微言轻,皇上又怎会将他的劝谏放在心上! 马车车帘缓缓落下,车轮转动,在夜色与烟花中驶向寂静又宏伟的皇宫。 此时的坤宁宫中烛火长明,大红灯笼高高挂,珍馐美食摆在桌上,可惜无一人享用! “除夕团圆夜,皇上不来本宫这里,还能去哪?” “回娘娘,听宫门的太监说,皇上天黑便带着苗公公出宫去了……”婢女小心翼翼回答。 “出宫?”赤楠脸色一沉。 “姐姐,能让皇上大半夜亲自出宫去见的,除了他日日挂在心上的那位九弟,恐怕也没有别人了!” 魏有容也在坤宁殿里,她打扮的素气低调,眉眼一蹙带着讥讽,语调里颇具煽风点火的意味! “姐姐,依我看皇上如今对九弟的宠爱是日甚一日!再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倒是不担心别的,只是姐姐你的承欢年纪尚小,调皮贪玩又得罪过他,唯恐他记仇,有心在皇上面前进言,长此以往,只怕会威胁到承欢的地位啊………” “他敢!” 赤楠压制着怒意“皇上膝下只有承欢一个儿子,他若要换太子又能换的了谁?” “皇上还年轻,其他的嫔妃总会有机会诞下麟儿……到时这九弟若野心大点,随意找一个小皇子作傀儡,往后这澧朝天下恐怕都要被他收入囊中了!”魏有容说着眉眼一扬,满腹愁容“总归留他在这宫里一日,我们便一日不得安生!得想个法子,让他主动离开皇宫才行!” “你可是已经有了什么打算?” 赤楠深知魏有容点子多,自魏有容嫁入王府便与她同仇敌忾、私下里帮她出过不少主意,自然而然时间久了,她也就对其信任备至! “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离开住了十多年的皇城,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在这皇城中无牵绊、无挂念,最关键的是还得让他对这皇城有十足的恨意才行!” 魏有容方才的愁容消失殆尽,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李元稹素来护短,极为看重身边的人和事……你刚才说要让他无牵挂充满恨意,难道妹妹你的意思是让我对他珍视的身边人下手?从而令他心伤,逼他主动离开?”赤楠微微迟疑。 “姐姐,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全凭您自己领会!”魏有容赶忙将自己摘清,一脸无辜站起身“天色不早了,妾身先回去了,姐姐你也早些休息吧!” “……好。” 赤楠思量着魏有容的话,心中思虑反复、复杂难平,但又很快将所有多余的情绪泯灭只剩嫉恨! 只要能让李元稹消失,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殿前,魏有容迈出门槛的一瞬间,脸上的温婉笑容便不复存在,只剩无尽的阴险狡诈之色! 如今她拿捏赤楠的情绪易如反掌,太子承欢更是在她的股掌之中! 只待时机成熟,她便会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天空中,夜色归于寂静。 唯有天边暗涌翻腾的云,昭示着暗流滚滚…… 待云雾散去,稀薄的天光照进窗子,元稹醒转过来便无法再入睡,她干脆从榻上爬了起来,披上大氅,慢腾腾的的走进后院。 后院里已经空空如也,昨夜闹除夕的热闹已经彻底消散,除了空气中弥漫的爆竹气味,其余所有的痕迹都被洁白的雪花覆盖,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心下迟疑,坐在石凳上仔细瞧过身边经过的每一个王府小厮,却都没有看到那张她想看见的脸。 夜晚时分的烟花和亲吻都仿佛是一场过分美好的梦。 一旦梦醒,所有都将不复存在! “元稹?你醒啦?” 听见秦莹讶异的声音,元稹回头就见秦莹正从院外进来,她风尘仆仆的样子,肩膀上还堆着薄薄的一层雪! 元稹的目光下意识又看向秦莹的身后,却好半天也没见到秦妄的影子! “你可是在找王兄?” 秦莹瞧出了她的意图,立马着急的拉起她的手臂! “昨日忘了告诉你,王兄他今日就必须返程嬴国,不然怕来不及赶回去!方才他看你睡得沉,所以才没让我叫醒你!你要是现在去追,应该还能来得及见上他一面!” 不等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元稹已经风一样从秦莹身侧跑过! “元稹!王兄他走的是大路!就朝着城北大门的方向!” “我知道了!” 元稹回应的清朗的声音回响在院内,人已经冲向门外马厩! 牵起缰绳,翻身跃上马背。 双腿轻轻一夹马腹,马儿精神抖擞的嘶鸣一声便抬起马蹄,马蹄印在洁白的雪地,留下一抹又一抹深刻的印记! 穿过巷道人群,她一路飞驰却还是晚了一步。 跃下马背,她快步跑上城墙,就站在最高处望向骑马跑远的几道身影! 第122章 横祸 中间那人穿着一身暗色长衫,发上束着的那暗红色的丝带是他最显眼的标志! 秦妄千里迢迢跑了数日的路程,竟只是为了在除夕夜见上她一面,然后天还没亮又要急着返程…… 元稹的心门一再被叩响! 现在想来,从一开始他就与任何人都不同。他一直在默默的守护着她,为她做着一切他力所能及的事,甚至会想要为她摆平她在澧朝遇到的所有麻烦。可她,除了逃避他的感情之外,却什么都无法为他去做…… “秦图之。” “忘记告诉你了,再见到你,我心里也十分欢喜……” 柔软而暗含温柔的雀跃,随着喃喃低语一同被吹散在风里! 很遗憾,没能当面告诉你。 如果有机会,如果有机会能再与你相见的话…… 将心思重新埋藏,她微垂眼睑转过身去,任由寒风吹的她衣袂翻飞,雪花染白了她的发丝,扬起长鞭,重新策马归途! 骑着马儿快到王府门前,元稹远远就瞧见秦莹坐上一顶金贵的马车,待马车驶离王府门前,奔着的似乎是宫门的方向! “爷!您回来了!” 门口刚送走秦莹的管家一眼又看见了元稹,他赶忙躬身过来接过她摘下的大氅。 元稹轻嗯了一声,视线还追着秦莹的马车,不放心又问“管家,阿莹她这一早又要去哪儿?” “回爷的话,今个天亮就从宫里传来消息,说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所以皇后特意设宴,宴请各位王公女眷!王妃自然也在受邀之列!”管家回道。 “原来是皇后设宴。” 元稹点点头,心知逢年过节后宫设宴是寻常事,可她还是不甚放心,进门之前又嘱咐道“差人去给邓小五送个信儿,托他注意着点宴席动向,帮我看顾看顾王妃!” “好的,爷!” 管家连连应着,跟在元稹身后又忽然想起一事。 “对了爷,奴才差点忘了,今晨还有几位大人来访,说是有些政务要与您商讨,现在就在书房里等着呢!” “政务?” 元稹心下疑惑,却还是抓紧时间直奔书房! 可谁知候在书房里的都是些小吏,平日里与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商讨的也不过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然而偏偏他们就是没完没了,非要把寻常的事情说出个花来。 眼看半日功夫都花费在他们身上,天色也越来越黑,元稹着实有些坐不住了! “太师大人!臣这事还没议完!您这是去哪?” “太师大人……” “我今日身体不适,要休息了,诸位有事明日再议吧!”元稹心烦的很,却还是不失礼貌的陪着笑容,转手直接把门拉开“管家,送客!” “是!” 管家也笑眼相待,朝着几位小吏一拱手“各位,请吧!” 几人沉默的对视一眼,只得无可奈何、讪讪离去! 元稹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仍觉事情蹊跷,方才她被他们缠的烦了没觉着,眼下安静下来才反应过来,这几人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缠了她一整日,着实反常的紧! “管家,阿莹进宫到现在还未回来吗?” “回王爷,没呢。” 听着管家回答,元稹蹙眉又望了望天边的暗红。 她当机立断,回屋拿起大氅,迈过门槛大步而去“即刻备好马车,我现在就去宫里接阿莹回来!” “是!王爷!” 只待红霞褪去,天蒙蒙黑,端王府的车马就停在宫门外,元稹下了马车便一刻不敢耽搁的快步进了宫! 一路跟宫人打听,才终于寻到皇后设宴的地方。 设宴之处不是花园也不是茶苑,反倒是宫内西南角的一处假山,山上有几座亭子,若是夏日赏花品茶倒是极好的地点,而眼下这样的寒冬腊月也不知皇后是怎么想的,居然会选择这种地方设宴! 假山下通往亭子的台阶虽被清理过,可一场小雪过后就又被冰雪完全覆盖,连元稹踩上去都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才可!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又下起了雪?这下山的路可不容易走!我现在就叫宫人在前面开路清雪,大家跟住千万要小心啊!” 假山上,亭子里的宴席也已经进入尾声,皇后赤楠拔高音量提醒着众人,然后又十分热络的走到秦莹身边。 “端王妃,你怀着孕身体多有不便,本宫一会就叫人搀扶你下去!” “多谢皇后好意,不过妾身自己下去也没关系的,我慢一些走一般不会摔倒。”秦莹煞有其事的捧着肚子! “那你在前面走,本宫带着她们在后面跟着,以防万一。” 赤楠笑容温和不容拒绝,转手又递上一杯热茶“来,先喝一口茶水暖暖身子!” “……多谢娘娘。” 皇后赐的茶秦莹不能也不好意思拒绝,思量几番,想着这也应该只是一盏普通的茶而已。 这般想着,秦莹已经接过茶盏喝了一半,然后转身扶着假山一步步走下台阶,身后众人缓缓跟上。 可走着走着,秦莹就觉脑袋突然一阵晕眩,刚迈出去的步子就彻底踩了空! 她心下惊怔想伸手去扶,却是根本来不及!只觉脚下一滑,她整个人就仰头重重的摔在地上! 这一摔摔得她脑袋发懵,脚下又是冰雪台阶,她不受控制的就向台阶下滚去! “天啊!端王妃摔下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尖叫连连,皇后赤楠却是极为镇定自若! “莫慌莫慌!大家不要急,都先站稳不要乱动!若是再摔了,一个撞一个可就坏了!” 被她这么一说,本打算施以援手的众人更不敢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秦莹向下滚去! “啊!!救命!” 待滚落两个长阶,秦莹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众人疑惑望去,瞧见的就是刚好上来的元稹,她正双手平伸接住了滚落十几个台阶的秦莹! 乍一看秦莹俨然一个雪球,冰雪沾在她的衣服上,额头面部青一块紫一块,连她的嘴里还在流着血似乎是将牙摔断了! 秦莹的神志已然不清,恍惚看清接住自己的人是元稹,她才彻底的昏了过去! 第123章 千夫所指 “阿莹!醒醒!阿莹!别睡!” 元稹小心的护住秦莹的后颈,连连唤着她的名字试图让她保持清醒! 台阶上,缓步下来的赤楠见了元稹,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之色,神情变幻几番才捏着嗓子道“九弟,幸亏你来的及时!王妃不知怎的竟从上面摔了下来,你先先抱她去最近的宫殿,本宫这就传唤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去为王妃诊治!” 元稹一声没吭,咬牙和宫人一起拖抱起秦莹,而后她只是眼神狠厉的扫了一眼赤楠,随即便收了视线,步伐稳健朝假山下走去!! 元稹把秦莹带回了承乾宫。 皇后也跟着过来且一直坐在外殿愁容满面,眼瞅着太医们忙忙碌碌、进进出出! 坐了有一会,赤楠朝身边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立马心领神会拦下一名行色匆匆的太医。 “你们诊治的如何了?端王妃可还有的救?” “救是有的救,王妃虽然外伤较重但好在并未伤及性命,只不过王妃这腹中胎儿……怕是保不住了!” 太医说着叹息的摇摇头,坐在后面听着的皇后则是弯了弯嘴角。 腹中孩儿不保这是意料之中,只是她没想到,秦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滚下去,居然还能保住一条性命?那可真是命大啊…… 她心里正琢磨着,忽见一道明黄身影迈过门槛,来到承乾宫殿内! 殿内众人立马俯身行礼“奴才叩见皇上!” 赤楠也赶忙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走到李邺丞面前,有气无力“臣妾见过皇上。” “朕刚议政出来,就听说了端王妃受伤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李邺丞神色探究的盯着赤楠! “是臣妾好心办了坏事,臣妾本想着今日是新年第一天,便宴请诸位女眷一聚,谁想端王妃身子重,一不留神竟然摔下台阶……” 赤楠说着竟掩面而泣“谁能想到竟害了端王那未出世的孩子,臣妾实在是痛心疾首!” 元稹从内殿出来,就听见赤楠这般茶言茶语。 她目色一沉再沉,压抑着怒气站到赤楠面前! “皇后娘娘明知阿莹有身孕,非要请她赴宴不说,还特意选了一处冰雪崎岖、行路艰难的假山摆宴!皇后娘娘的居心,真是令臣弟细思极恐!” “九弟!那你是何意?本宫还能是故意的不成?” “难道不是吗?” “李元稹!” 赤楠瞪大眼睛,似是委屈愤怒的浑身发抖“本宫好歹是皇后,是一宫之主!你平日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也就算了,居然还当众污蔑本宫!当时在场那么多女眷,秦莹究竟是怎么摔下去的,跟本宫究竟有无关系,你一问便知!” 她二人针锋相对,李邺丞并未吭声就在一旁观察着她们的脸色! “女眷那里臣弟已经派人去问过了,她们和阿莹都提到下山之前,皇后娘娘曾递给阿莹一杯茶水,可有此事?”元稹沉声问道。 “没错!” 赤楠不否认且理直气壮“本宫体贴她体虚,让她暖暖身子何错之有?” “那杯茶水里被你下了药。” 元稹一句话如平地惊雷,惊的赤楠蹭的一下站起来,其反应甚为激烈“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宫怎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一杯有毒的茶水!” “太师大人。”几名太医也赶忙道“臣等并未在发现王妃有被用过毒的迹象啊……” 见太医如此一说,赤楠更委屈了,当即红了眼眶扯住李邺丞的衣摆! “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九弟他简直欺人太甚!当着您的面都敢空口无凭泼臣妾一身脏水!背地里恐怕还要骑到本宫的头上!本宫这一国之母的威仪,在别人眼中只怕是个笑话!” “够了!” 李邺丞很是不耐烦的抽出自己的衣摆,冷声呵止赤楠没完没了的哭诉!他抬眼看向元稹,再开口是与方才对待赤楠全然不同的柔和语气! “元稹,朕知你现在心里难过,但是无凭无据不可随意栽赃。兴许就是王妃自己一时脚滑摔下去的?” “皇上说的没错!”赤楠抽泣着附和“她有身孕在身,腿软不是正常?” “才不是的!” 不等元稹回答,又听一道声音乍然响起,众人回头,就见一抹青色身影走了进来! “青檀?”看清来人,赤楠疑惑蹙眉唤道。 “姐姐……” 这一年多青檀已是消瘦不堪,面色苍白眼圈发青,她眼中含着无力的怨愤唤了赤楠一声,然后定定的看向李邺丞。 “皇上,太医之所以发现不了用毒的痕迹,是因为姐姐她下的根本就不是毒,而是一种生长在颍国的花草——迷香兰!” “青檀!”赤楠满眼不可置信“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 青檀恨恨的再次看向她,一字一句“两年前,你就是这样害死我腹中孩儿的吧?” 此言一出,殿内陷入死寂。 李邺丞目光一泠看向赤楠,赤楠却颤抖着向后退了几步“本宫听不懂,听不懂这个疯婆娘在说什么!” “也不知道我们两个究竟是谁在装疯卖傻!”青檀一步步逼近赤楠,眼圈通红,咬着牙恨不得将赤楠撕碎! “你恨我怀了陛下的孩子,日日在我的茶水里下少量的迷香兰,使得我整日昏昏欲睡,害的我在两年前的除夕家宴失足摔倒,最终小产!没想到如今你又故技重施,又要害死端王妃和她的孩子!” “你不要胡说!害死你的孩子的是端王不是本宫!”赤楠无助的跪在李邺丞面前“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他们简直一派胡言!” 李邺丞沉默,就就静静的看着她。 “青檀可不是胡说,她有凭有据,字字属实!” 一身素衣的魏有容就跟在青檀身后而来,她将一金丝荷包扔在赤楠面前的地上! 赤楠见了那金丝荷包,登时双眼无神不发一言! “皇上,这是在皇后房里找到的,里面藏的都是颍国稀有的迷香兰。” 魏有容神色戚戚“真没想到,皇后竟然如此蛇蝎狠毒、嫉妒成性!不仅害死皇上未出世的孩子,眼下又害死端王妃的腹中儿!皇上,后宫让这样一个女人当家做主,臣妾等只怕是日日惊心,夜不能安呐!” 第124章 风雨欲来 “魏有容!” 赤楠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指着魏有容的鼻子! “是你……先前分明是你教唆本宫害死青檀的孩子,今日更是你明里暗里示意本宫伤害端王妃!眼下你竟然来装好人揭穿本宫!原来,原来这一切居然都是你设的局!本宫竟一时不察落入你的圈套?” “皇后娘娘,您莫要污蔑臣妾啊!您自己都说了,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不能空口无凭啊!”魏有容冤枉的很“臣妾可什么都没做啊!” “你……” 赤楠根本没有证据。 现在她再细细想来,才发现魏有容一直都只是在她耳边吹风,却从来没有亲自下场做过任何事…… 实在太可笑了!她竟是一直被魏有容玩弄,当刽子使! “把皇后暂且带回坤宁宫看管,听候发落!” 李邺丞看着赤楠失魂落魄的模样,眼中已无半分爱意,甚至只余明晃晃的嫌弃! 他带着怒意一挥衣袖转身离去,任由身后赤楠如何哀求痛哭都已无济于事。禁卫控制着她的手臂,强行将她拖出了承乾宫门,一点颜面都不留! 承乾宫殿内又恢复一片安静。 方才还看热闹的医官和宫人已经低下头继续各司其职。 元稹还立在原地,只一转眼就与魏有容和青檀二人的目光撞了上! “太师大人。” 魏有容噙着笑容,万般得意的走到元稹跟前。 元稹叉手行礼“今日多谢魏贵妃出面!” “太师客气,应是妾身谢过太师您才对~” 魏有容脸上的笑容从刚才开始就没消失过,她微微倾身,压低的语气只有元稹能够听见…… “你既答应助妾身入主后宫,妾身自然会替你扳倒赤楠皇后。如此互惠互利之事,何乐而不为?就是可怜王妃腹中胎儿,尚未出世便夭折,还请大人节哀才是~” “多谢贵妃娘娘体恤!”元稹垂眸。 “太师大人又客气了,你我之间的关系没必要如此生分,毕竟往后还要多多仰仗太师您呢!”魏有容暧昧一笑“太师继续照顾夫人吧,天色已晚,妾身也要回去歇着了!” “恭送娘娘。” 元稹恭恭敬敬俯身,直至目送魏有容离开殿门! 眉心的忧愁情绪终于得以舒解,她长长松了一口气。 “大人,夫人的伤已经处理好,接下来她只需要多加休养,身体便会自行恢复!” “有劳太医。” “那臣等先行告退了!” “好。” 元稹送走医官,又临时屏退一众服侍左右的宫人。 寝殿之内便暂时只剩元稹与秦莹二人。 秦莹半卧在榻上,半张脸都被白色纱布缠绕,嘴角的青紫刺的元稹心里阵阵难受! “都是因为我,才会害的你落得如此危险境地……” “怎会怪你?” 秦莹莞尔一笑故作轻松“今日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这条命只怕是保不住了!也刚巧发生这档子事,要不然我这假孕的事还愁找不到法子蒙混过去!” “幸亏你没事。”元稹叹道。 她进宫寻秦莹时便已经察觉到不对劲,故而入宫的第一时间,她就差小邓子去寻了魏有容。 魏有容对赤楠也不过是表面功夫,貌合神离、离心离德。她二人相处数年,魏有容手里定然捏着不少赤楠的把柄,眼下有机会得元稹支持,扳倒赤楠,魏有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元稹知道魏有容不是能够甘心屈于人下的女人,而她就是利用了魏有容的这一点,才能轻而易举得其支持,揭露赤楠的面目! “不过元稹,你如今虽然借着魏氏的手扳倒赤楠,可这后宫终归不会一日无主,若是魏氏真的即了后位,以魏氏的心思,只怕是会比赤楠还要手段狠厉、更难对付……”秦莹担心不无道理! “阿莹你有所不知,魏有容她与赤楠不同。” 元稹摊开手,看着掌心躺着的金丝荷包。 “魏有容并不局限于情爱,从一开始她就十分清楚她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样目标明确的人其实很好应对,只要我不触碰她的利益,还能在某些事上对她有所增益,她一般便不会来主动招惹!” “原来是这样……” 秦莹恍然大悟,旋即忍不住看向元稹“你手里拿的那是什么?” “嬴国迷香兰。量少可迷人心智,量多可致人昏迷。” “这可是稀奇东西!”秦莹叹道“这可得留着,万一日后你能用得上呢!?” “嗯。” 元稹应着,转手将金丝荷包藏入自己的袖袋。 抬眼看那挂于夜空的星河终黯淡,直至熹微晨光探出云层,照亮天地! 元邺一年春。 新帝颁令称皇后赤楠无德智之才、贤良之能,以不堪配享凤位之名废后!另,新立魏国公之女魏有容为新后,并代废后养育太子李承欢! 诏令一颁,魏国公在朝上的地位顿时又回到了顶峰。 人人称颂、阿谀逢迎! 朝堂之上,魏国公昂首挺胸立于金銮殿的最前面,与太师元稹相对而立! “嬴国前日来信,称嬴国老国君突然病逝归天,紧急册立王储为新君代理朝政。” 李邺丞身居龙椅,将展开的书信扔掷在桌上,眼神阴鸷的扫过一众大臣“你们谁能替朕走一趟嬴国,代朕悼老国君病逝之哀、贺新国君即位之喜?” “臣弟愿亲自前去!” 元稹和李正堑几乎是同时站出来,主动请缨!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都当起了缩头乌龟! 谁都知道,如今的嬴国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其国内形势复杂,老国君突然驾鹤西去,必然引得朝上几方势力缠斗不休! 如此混乱之局势,澧朝派去的人就如同落入狼群的羔羊,被争被抢不说,若是被有心人图谋,抹了脖丧了命得不偿失啊! 再看唯二愿意前往的二位皇子王爷,此时正面面相看,眼中刀光剑影! 李正堑先前因刺杀元稹一事败露,曾被嘉源帝幽禁数月,直至李邺丞即位才将之放了出来。 说来也稀奇,自从被幽禁以后,李正堑的性格行事皆与之前的轻浮毛躁大相径庭,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愈发深不可测了! “八弟曾与嬴国王储交恶,不宜前去。” 李邺丞直接一句话就否定了派李正堑的可能。 转而他眉峰一挑看向元稹“至于九弟……” 他故作停顿,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会。 第125章 针尖对麦芒 就在元稹以为李邺丞也会拒绝她的请命时,李邺丞再次开了口。 “九弟的正妃秦莹郡主本就是嬴国人,再加上先前九弟也曾在嬴国住过几日,对嬴国境况应是还算熟悉,所以朕的确有心派九弟前去。” 嬴国虽臣服于澧朝,但是国土面积、人力、物资都与澧朝不相上下!李邺丞派去出使嬴国的人也必须要有足够高的地位,才能震慑住他们,而李元稹如今的太师之位,正好匹配! “众卿对朕的决定可有异议?” “臣等附议!” 一众大臣赶忙附和,毕竟他们可不想趟这浑水! 而李邺丞这般决定倒是出乎元稹意料,她原本以为他打算将她永远困在这方寸之地。 她微微松一口气,正打算领旨,不料李邺丞又道“不过……” “嬴国毕竟刚刚更替新主,朝堂局势定然混乱。秦莹郡主又重伤未愈,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让她同你一道颠簸了。待你出宫后,朕就会宣秦莹郡主进宫同皇后做伴,如此一来,有皇后悉心照料、宽解,你也能放心些!” 元稹松出的一口气又憋了回来,如鲠在喉。 他的意思很明确,他要将秦莹软禁在澧朝! 元稹怎会听不懂他的意思? 他深知她与秦妄交好,生怕她此一行便借机脱身不再回朝,才故意将秦莹扣下,做为威胁她的筹码! 他在告诉她,她若敢不归,秦莹的命便不保! 元稹心里已是寒凉至极。 “九弟,你怎么不说话?是对朕的安排有所不满?”李邺丞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臣弟不敢,臣弟接旨!” 听着元稹应下,李邺丞才幽幽收回目光“众爱卿可还有要事启奏?无事启奏便退朝吧!” “皇上!臣有一事要奏!” 一白发老臣站出来奏禀道“北地近日春暖开化,临江一处有大水之势,郡王来信让臣向圣上请旨,再批一些银两物资,以助百姓修建水渠,排除水患!” “李显怎的不亲自给朕来信?反倒是借你的嘴来求朕?” 李邺丞心知肚明,李显分明就是不想求着他,所以次次连奏折都不写,清一色就是写信给其他大臣,请求他们帮他带话! “这……” 老臣被问的汗流浃背、支支吾吾。 “叫李显亲自写奏折呈禀上来,否则这款项,朕不批!” 李邺丞声音冷冷,道出一句便拂袖起身。他转身刚要走,又忽然回头看了眼伫立在殿下的元稹,只一眼他才背过身大步离去! 元稹眉心一跳,却见一名小太监已经到了跟前拦住她的去路。 “太师大人,皇上有请!” “……有劳。” 元稹的心再一次提溜起来。 慢步跟在小太监身后,穿过中庭到了内殿书房。客座桌上已经布了茶水,紧挨着还放了两盘蜜饯糕点。 茶是桂花浓茶,糕点是香蕉松糕…… 此时的李邺丞已经褪去朝服,只着一身青白长衫就坐在椅子上,他看见元稹过来,便很自然的抬手示意向桌子另一侧空着的椅子“坐。” 元稹沉默着坐了下去,盯着茶水上缭绕的热气。 书房内静悄悄的,只听得李邺丞端放茶杯的声音。 “皇上可有事找臣弟?” 元稹终是受不了这般沉默,忍不住开口,她语气凉薄的一如看向他的眼神,像一汪冰凉的潭水平静无波! “没事便不能找你吗?” 李邺丞将松糕推到她面前,如从前那般温柔和煦“这是你平日最喜欢的糕点,朕特意吩咐下面去做的。” “臣弟多谢皇上,只是臣弟近日食欲不振着实没什么胃口!皇上若是没什么要紧事,臣弟就先行告退了!” 元稹看都没看那糕点一眼,兀自站起身就要离开。 可手腕却蓦然被他一把捉了住! “李元稹,你可是还在为朕杀了三弟的事情生气?” “生气?” 元稹唇角挂起一抹淡淡的笑,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语气中暗藏讥讽“臣弟有什么资格生气?皇上您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想杀谁就杀谁,我又算得什么东西,怎敢生皇上的气?” “元稹,我们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一聊吗?你总是要与朕这般剑拔弩张,字里行间都在戳朕的心窝!” 李邺丞也撕碎和煦的假面,他蕴着怒气站起来。 他身高比她高一头,气场强大!细长手指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 “李元稹,你如何不能站在朕的位置替朕想想?父皇在时,李明祯和李显就与朕针锋相对,多次设计陷害朕不说,还屡屡在父皇面前颠倒黑白、搬弄是非,朕又何曾不是被他们逼的步履维艰?他们对朕,又何时顾及过你口口声声的兄弟情义?” “他们会这般对待你,难道不是因为……你就是这样对他们的吗?” 元稹仰起头,眼中的死寂被燃烧的怒火占据! 他微微一怔。 她趁势猛地攥紧他捏在她下巴上的手腕,每说一句便向前逼近他一分! “三哥自幼离宫驻守塞外,异国他乡处境艰难可想而知!他盼星星盼月亮盼来回朝的机会,却被你一手打破!你让李正堑设计、陷害他落个玩忽职守的罪名!然而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盼了十来年的第一次回朝,竟是成了他的催命符,被自己的亲哥哥下令杀害,尸首分离!!” “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你可知道?在得知你即位正统之后,三哥他本来已经打算好永远留在蒙古,和妻女为澧朝守一辈子塞外!可偏偏!这个时候你非要逼他回来!只因为你的小人之心,只因为你担心他会造反篡权!” 李邺丞听着,眼神逐渐黯淡一步步向后退去。 “还有四哥,他本无心夺位,甚至一直以来都低调度日,生怕招惹权势危及己身!是你,你让章丘在朝上进言将他送入莽荒战场,还安插人手在军中屡次试图刺杀于他!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四哥活着回来!所以四哥是为了保命,也是为了保护我们!他才不得不投身于权谋,与你正面较量争权夺位!” “而如今,他有了兰纳和孩子,又远在北地。且不说他已无心相争,就算要争,他又能拿什么来跟你争?” 第126章 油纸伞 面对元稹的质问,李邺丞一再陷入沉默。 而她望着他的眼中已经盛满了悲哀,声音嘶哑! “皇上你方才说要我站在你的立场思考,可以、没有问题!单说三哥和四哥这两件事我就可以从你的立场出发,站在你的位置考虑!毕竟你们都是皇族子弟,争权夺位、机关算尽、成王败寇,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他们落得今日下场,我可以说服自己、无可厚非!” 元稹略微停顿,又忽而靠近他的脸,眼神变得凌厉与他对视,咬着牙一字一句再问“可黛青呢?” “黛青她是夺了你的权还是争了你的位?你究竟为什么要派李正堑去害她!你能否告诉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的句句逼问,令李邺丞脸色一青,!他不断后退去的脚步终是碰到了桌案,桌上的茶盏摇摇晃晃,最后摔落在地碎成一片又一片! 清脆的响声惊动了始终候在书房外的苗维德等人。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赶来,书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皇上!您没事吧?” 苗维德走在前面,然而他的脚步刚一迈进门槛,就见一只盛着滚烫茶水的茶杯就飞来砸碎在他脚边! 这突然的一下将众人都吓了一大跳! “滚,滚出去!” 紧接着又听见李邺丞怒气十足的低吼! 苗维德立马吓得连眼都不敢抬,垂首低眉的带着禁卫就赶忙退了出去! 随着书房的门重新合上 一直被逼问到失神的李邺丞终于抬眼!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元稹,眉眼一松竟极为轻狂带着癫意的笑了起来! “原来你已经知道这些事都是朕下令叫人去做的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时间和等待是说出真相的最佳证人,当种种人和事浮出水面串联成线,真相也就不言而喻。 李邺丞又是低低一阵轻笑,然后转身坐下,端起茶水慢条斯理“其实朕会对黛青动杀心,一半是为了你,另一半则是为了澧朝!” “什么意思?”元稹皱眉。 李邺丞道“于私,她是个低贱的风尘女子,却能得你心悦垂怜。朕是丝毫见不得她与你卿卿我我、你侬我侬!” “于公,你可知她是嬴国安插在澧朝的眼线?埋伏数年,居心叵测!她数次向嬴国输送从我朝搜集来的情报。而你身为一朝王爷,已经落入她的温柔乡,日后若继续被她迷惑,只怕连你也会做出背叛澧朝之事。到那时便一切为时已晚,所以朕才会叫李正堑施计灭口!” 他的言语令元稹神情怔怔,她不自觉攥紧了手掌! 竟是如此…… 黛青姐姐竟然还是因她而受牵连死于非命! 是她……是她害死的黛青…… “元稹?你怎么了?” 李邺丞见元稹半天不说话且脸色愈发惨白,他方才的得意与高傲瞬间消失,只剩担忧“朕今日与你坦白所有事情,并非想求得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理解朕的苦衷!从前的事过去便让它过去吧,给朕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只要你同意,朕今日便可向你起誓,从今往后一定不会再做令你伤心难过的事了可好?” “不要碰我!” 元稹猛然反应激烈,闪身躲开他伸过来的手! 他神情复杂,她则黯然低垂着眼睑,转身就向着书房门所在的方向而去! “臣弟累了,臣弟先行告退!” “元稹……” 李邺丞的唤声消逝在风中,书房的门敞开着,元稹的身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时宫道之上,春雨绵绵。 元稹从乾清宫出来便似脱了力一般,只得扶着宫墙,一脚深一脚浅、磕磕绊绊的走着! 她双眼失神,满腔的自责悲痛几乎要将她淹没! 淅沥沥的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流淌而下,沾湿了她的衣襟,一点点消耗着她身体仅存的温度! 宫道上路过的宫人瞧见这一幕,纷纷指指点点却无一人敢上前询问或者搀扶! 直到一把泛黄的油纸伞撑开,为她遮去头顶那豆大的雨滴! 她迟疑着缓缓抬起头。 视线被雨水模糊的不成样子,却不妨碍她看清立在面前、一身淡青衣裳的邓小五…… “小邓子……” “爷!我的爷!您这是怎么了!您本就身有旧疾,这么大的雨,淋在身上是要生病的!” 小邓子一脸焦急做不得假! 他兀自将伞柄塞进元稹的手里,全然不顾元稹身上的湿漉,竟是直接将她背了起来! “爷!奴才如今住的偏房就在这边上,您不介意的话,奴才先领您过去躲躲雨、擦干衣裳,等天晴了,奴才再叫车马送您出宫!” “好……” 元稹嘴唇煞白的应着,整个人有气无力的趴在小邓子的背上! 小邓子如今也算是个小领班,在这宫里能分得一个独立的小屋,虽然不大但却是无数太监所艳羡不来的! 元稹就裹着被子坐在榻边,瞧着小邓子忙前忙后端来火盆给她烤火。待放完炭火,他转身又去寻架子来撑在屋里给她晾干外衫! “爷,奴才再去给您熬点热姜水,去去寒气!” “不用了,你……” 元稹想让他歇会不用再忙乎,谁知他腿脚麻利,人已经顶着雨跑到对面的灶房里,起锅烧火了! 她不由微微叹了口气,被小邓子这般一掺和,倒是令她从方才自责难过的情绪中稍稍缓和过来,干坐着也无事,她干脆转眼上下打量起小邓子的住处…… 看小邓子平日里啰里吧嗦,没想到这屋子居然是被收拾的利索规整,无论什么东西都摆放的井井有条,就连被褥都是叠放的整整齐齐…… 看着看着,她的视线忽然被桌上一排陶泥做的小小不倒翁吸引! 一个个肚大腰圆,脸蛋通红十分招人喜欢! 她禁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边上的一个,就见那不倒翁摇摇晃晃,竟然叽里咕噜滚到了地上去! 元稹生怕摔坏了人家的物件,急忙弯腰俯身去捡! 可就在捡起它的那一刻,她的指尖似乎触碰到了一处活动的石砖! 第127章 各自陌路 元稹疑惑蹙眉,低头看去,只见那是榻底边缘的一处石砖。 她试着将它推回去,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她索性将之取下,未想竟有意外发现,有什么东西就被藏在那活砖后面! 难怪!其他砖块都严丝合缝!唯有它,可安可取! 只一打眼,她便能看出那是一卷薄薄几页的信纸。 她本是无意窥探别人的秘密,只是将之往回塞时,不经意瞧见那字迹笔墨透过纸张,清清楚楚的书着‘九皇子’三个大字! 她眼神蓦地一沉,重新将那卷书信抽了出来…… “爷!姜汤熬好了,奴才刚才用蒲扇扇了会,现在的温度刚好能入口!” 小邓子浑身都被雨水浇透,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他分明眉眼还含着笑,可下一瞬便察觉到屋内紧张的气氛! 榻上,元稹依然裹着被子坐在那里,只是看向他的那双眼睛里盛满了陌生! “爷?你怎么了?” 小邓子心头一颤。 “小邓子,我待你如何?”元稹问。 “爷怎么忽然这么问?爷待奴才自然是极好的!”小邓子回答的情真意切,他转手放下姜汤,还小心的用碗扣上去生怕它凉了。 “是吗,我待你极好……可你又是怎样待我的?” 元稹虚弱又冰冷的问话,令小邓子浑身僵硬!他眼中闪过恍惚不解,默不作声等着她的下文! 她也不再与他兜圈子,将手从被子里抽出来,而被她攥在掌心的,正是从活砖里拿到的那一卷书信! “嘉源四年冬,今日是九皇子抵达莽荒的第十一天,九皇子一切安好,只是夜里收到一封来自澧朝的书信,是黛青姑娘的亲笔,九皇子展信后心情甚佳!” “嘉源五年春,今日九皇子晨时便出门不知去向,直至入夜才归。” “依然是嘉源五年春,九皇子与嬴国质子共乘一辆马车,质子疲累枕于九皇子膝上,二人行为举止甚为亲密……” 元稹清晰的念出每一个字,然后抬眼盯向他,面露讥讽! “你的每一封信都写着王爷亲启四个大字,让我猜猜……这王爷就是登基前的李邺丞吧?” “爷……” 小邓子两腿一抖,噗通跪地,语调颤抖“爷!您听奴才解释!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解释?” 元稹抖搂下被子,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还想要辩解什么啊小邓子?……不,我差点忘了,你已经不是我的小邓子了。你是李邺丞的走狗,是他派来监视我的眼线!原来从一开始,你就是有预谋的接近于我!” “难怪……难怪李邺丞总能对我的事了如指掌!无论是我身边的人,还是我的动向去留……原来都是你、都是你在背后出卖我!” “不是的!不是的!” 小邓子跪着,匍匐着蜷缩到她的脚边,他鼻涕眼泪横流,痛哭着甚至语无伦次“爷!奴才承认!奴才从前的确是被当时还是定安王的皇上故意安排到您身边的!为的就是记录观察您的一举一动!” “但是后来与您朝夕相处那些时日,您对奴才以真心赤诚相待,从来没把奴才当成卑贱的下人看过!奴才便暗自生了别的心思,之后给王爷送去的那些消息大多是无关痛痒,至于您方才看到的这些,都是被我偷偷藏起来,并没有告知给他!” “直到您出宫以后,奴才自知所做之事罪不可恕,便跟皇上请命留在宫里,日后也不再做监视您的腌臜事!奴才心有悔改,只想为您做些事来补偿您!弥补奴才犯下的过错……” “不必了!我李元稹不需要一个叛徒来偿还我什么!” 元稹一把甩开他攥着她裤腿的手! 她拎起半干的外衫套在身上,掀开门帘的同时将那卷书信扔进了烛台里随烛火一并焚烧! “爷!您别这样……您不要小邓子了吗!?爷……” 小邓子趴在地上止不住的抽泣着,他仰起头看着她的背影,豆大的泪珠连成线砸在地上! “你我之间主仆缘尽,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自陌路、相逢不相识!” 元稹绝情话落,拖着孱弱的身躯大步离开! 屋外雨水倾盆而下,哗啦哗啦伴随着雷声震耳欲聋! “爷!爷!” “……奴才错了……奴才真的知错了……” 任由小邓子哭的肝肠寸断,元稹的脚步一刻未停,踩过一道道水坑,身影消失在院子门外。 而冒着大雨回到王府后的元稹,再次病倒在榻! 只是这一次没有时间让她休养病情,第二日她便拖着病弱的身体,带着澧朝车马奔赴嬴国! 临行前秦莹为她备上齐全的药材,忧心忡忡生怕她病死在半路上…… 秦莹的担心不无道理。 奔波劳累再加上满腹幽思早已令元稹心神俱疲,去往嬴国的一路上,元稹一直在发烧,也没有胃口吃东西,整个人越发消瘦! 她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强撑着睁开眼皮。 数日的行程终于抵达嬴国安顿使者的驿馆,待布防安顿好车队和人马,她才回了房间,衣衫未解,甚至鞋子都没脱就直接一头栽在榻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兵士们知道她身体不适,便也没打扰她,到了吃饭的时点,他们也只是悄悄将饭菜放在她的门外。 窗外的天空从明亮变得暗沉,太阳东升西落,月亮带着星星一点点照亮夜空。 忽而一阵阵乌云飘过,起风了。 那风吹过来刮的窗子呼呼作响,吵得元稹禁不住皱眉,她翻了个身却忽然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什么温温热热的东西…… 她顿时没了睡意,唰的睁开眼睛满怀戒备的看向身侧! 借着微弱的烛火和月光,看清身侧是何人时,她紧张和警觉的情绪才终于烟消云散! “秦妄……” 他就坐在她的榻边,绷着一张颇为严肃的脸,手中正攥着一个湿手帕替她擦拭额头和脖颈,帮她降温! 他今日穿着有些低调,是一身素黑的夜行衣,那衣裳格外修身,将他的宽肩窄腰显现无疑! 第128章 心生欢喜 见她醒了,他的脸上才终于漾出一抹明媚笑容!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是我将你吵醒的?”他问。 “不是……” 元稹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他噙着笑容的唇角,还有那双温柔弯弯的狐狸眼“你是何时过来的?可有别人瞧见你?” “我待了有一会儿了。你放心,没有人瞧见我来此,因为我是从窗子进来的,澜七现在就在树上放哨。” 秦妄朝着窗子的方向歪了歪脑袋,然后又重新打湿了手帕,轻柔的为她擦拭起掌心! 烛火摇摇曳曳,映在秦妄绝美的脸上,明明暗暗勾勒着他下巴的弧度。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高挺的鼻梁下一张粉色薄唇显得格外诱人…… 元稹不自觉的咽了咽唾沫,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实在难得,小殿下终于觉得我秀色可餐了?” 他调笑的声音低哑炸裂在她耳畔! 她猛然回神,登时如触电般想缩回被他攥住的手,奈何他抓得紧就是不肯松开! 他得寸进尺,竟俯身贴近她的脸,有力的手臂更是将她圈起就控制在床脚,让她逃都无处可逃! “小殿下,你想不想尝尝我是什么味道的?” “秦……秦妄你别胡闹!” 他的鼻尖轻触在她的鼻尖,咫尺距离呼吸交缠,暧昧的热气在屋内升腾! 忽然只听窗户吱呀一声被人打开。 突然出现的澜七正一只手把着窗框,一只脚踩在窗檐!待他刚冒了个头打算进来,猛然看清屋内这一幕景象顿时傻了眼,一时间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僵在了那里! 一双眼睛还不知收敛,直勾勾的盯着秦妄和元稹看…… 秦妄眼神一凝,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飞起一个手帕精准的扣在澜七的脸上! 只听澜七哎呦一声赶忙退回到窗外,他两手把着窗檐挂在外面晃晃悠悠,还不忘小声道“王上!属下是来提醒你时候不早啦!我们该回王宫了!” “就你话多。” 秦妄低低一句,抬手又绝情的将窗户关的严丝合缝! 可怜澜七还挂在外面吹着冷风…… 瞧着他们主仆这副模样,元稹禁不住露出笑模样,脸上也终于有了点气色。 “时候的确不早了,此处你不宜久留,快些回宫吧!” “还早。” 秦妄又坐回她的身边,他专注而深邃的眼神任谁都招架不住!就连元稹,也是一样。可她心里清楚,这样的男人不会只属于她一个人,他会属于百姓、属于苍生、属于他若选择的帝王之路。 “秦妄,老国君病逝,你是他唯一的儿子,纵使还未举行即位大典,可你如今的身份在天下人眼里已经是嬴国新任王君!可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你深夜不在王宫之中,指不定会如何编排!” “何况你心里应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眼下不只是吕寅,还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你,就等你行差踏错,他们才好名正言顺将这嬴国江山易主!” “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下,你万万不能任意妄为!”元稹心思深重,凡事都努力为他考虑周全。 “我明白。” 秦妄情绪复杂的看着她的侧脸,语调略显低沉,似是在责怪她的不解风情。 “我听闻澧朝派你前来,便数着日子盼着,今儿也只是想多看你一会儿,谁想你似乎并不开心见到我,那我这便回去。” 他这般说着,已经起身走到窗边,虽心里有气却还是不忘嘱咐“门口有饭菜你记得拿回来吃,晚上我会让澜七留在这里守夜,如果有任何事第一时间叫他去寻我!” “嗯……” 听见她轻轻应着并未言其他,他眼光越发黯淡失落,推开窗子刚迈上窗檐,又听身后传来元稹清浅的声音…… “秦图之!有一句话我忘了说。” “无论是除夕那夜还是此时此刻,只要能见到你,我都觉着甚是欢喜!” 清清浅浅的一句,却是令背对着她的秦妄喜上眉梢。 刚巧挂在窗外的澜七见窗户开了,他立马一个飞身跃上窗檐,好巧不巧就跟秦妄笑的合不拢嘴的脸对了个正着! “王……王上,那个,该回……” “滚。” 秦妄冷冷一脚将澜七踹了下去,然后自己也飞身而下,临走时还不忘朝澜七补上一句“等明个自己回去领罚!” “……好、好的王上……” 澜七惨兮兮的摔了个大腚墩,却还要卑微的爬起来,揉着屁股朝秦妄离开的方向点头哈腰……试图以此来挽回争取少挨两下罚…… 可惜可惜为时已晚~ 元稹就趴在窗边看着他们主仆二人,直到秦妄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才有些不舍的关上窗子。转过身又去开了门,将放在门口的饭菜取了回来。 她要吃饱饭养足精神。 在嬴国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毕竟在这样动荡的时刻,随时可能有突发状况,她需得应对自如才行,她这副身子骨,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吃过晚饭她便早早睡了下。 一觉睡到第二日晨时鸡鸣破晓,她在引路官的指引下,和几名随身侍从带着重礼,再次踏入嬴国宫殿的大门! 轻车熟路的走过几道宫门,便到了嬴国议事殿! 一步步踏上熟悉的台阶,一身墨蓝长衫的元稹就这样迈着四方步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臣侧目瞧上一眼便立刻低眉垂首,唯有太尉萧衍忍不住一次次抬眼望了又望! 自从半年前第一次在金井村见到元稹,萧衍便始终都难以忘怀,那日的少年鲜衣怒马,身后就是熊熊烈火前的景象常在午夜梦回撩动他的心神! 他也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或许……只是惊艳与艳羡吧! 如今再见,殿上这少年模样还是当初那个少年的样子,只是那双眼神中不知为何已经不见了曾经的张狂热烈,而是多了更复杂的成熟深沉以及酸苦忧郁之色…… 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去了解,了解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样子……? 第129章 王后人选 “澧朝太师李元稹,代澧朝元邺帝王慰先国君灵,贺新国君即位之礼,特携柴桑子木玛瑙、吕梁走马图、紫光夜明珠一对。望王上节哀,保重玉体!” 元稹清朗的嗓音回荡在殿上,她叉手行礼,言辞铿锵得当! 高位上的秦妄也跟着站起身来,他向前走了几步以示对澧朝使者的敬重之意,官方而体面的道“太师不必拘礼,还请太师日后回朝替本君谢过陛下!” “是,王上。” 元稹应着,不等秦妄再说些什么,却听吕寅突兀的开口插话过来。 “太师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着实辛苦。听闻太师还有疾病缠身,现下可好一些了?嬴国虽不比澧朝,但是能治着头疼脑热等小病的大医还是有不少的。” 闻言,元稹瞥了一眼秦妄的脸色,却见他神色如常并无不悦之意,她才看向吕寅回了一句“劳烦相国挂心,我只需再好好休整一日,估摸着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 吕寅接下话茬,俨然他才是这金銮殿的主人“太师若不急着回朝,可以多在嬴国留几日,新任国君的即位大典就定在后日,太师到时可以一起热闹热闹!” 吕寅说话的时候秦妄都始终默不吭声,瞧他那副满不在意的模样,真真宛如一个空有皮囊,却手无实权、无甚头脑的傀儡皇帝! “王上若同意,我便多叨扰几日。”元稹道。 听元稹这么说,吕寅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而秦妄却是表现的格外无所谓,他摆了摆手“太师不必问本君的意思,这些事情一直都是交由相国安排。只要相国同意,本君自然是同意的!” “好的,王上。”元稹暗自勾了勾唇。 显然秦妄这番话说的吕寅心里爽极了,吕寅那方才还绷着的脸上此时已经重新挂起了笑容! “对了,太师大人应该还不知道,参加过即位大典后再过些时日,就是王上大婚迎娶王后的日子,届时太师若也能来便是再好不过了!” “什么?” 元稹心思一滞,与秦妄几乎是同时发出了疑问! 至于立于殿上的一众大臣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们一个个神情呆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定下的事?更不知道王上要迎娶的王后又是哪家公主或者名门闺秀? “诸位何必如此诧异!王上即位,首要之事自然是册立王后。此事王上自己不上心,臣自然是要多加操心考虑的!” 吕寅笑容阴恻,故意拔高音调叫所有人听得清楚! “礼部容尚书之女容秀秀刚刚及笄,此女自幼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贤良淑德、温良恭俭!而且她还是开国老将容撅的亲孙女,这等身份与才貌配王上、坐王后之位,再没有人比她更合适!” 吕寅话音一落,此事就如板上钉钉,殿上众臣已经纷纷向礼部尚书表示恭贺! 而元稹迟迟没回神,她就怔怔立在原地,听着他们的话音在脑子里变成嗡嗡嗡的噪音吵得心烦! 她不止一次想过秦妄会迎娶王后,但是她没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心里下意识的抗拒,让她的心情彻底低落到了谷底! “成婚一事,本君怎么没听相国跟我提起过?” 高位之上的秦妄忽然出声。 这略带质询的声音将元稹的心神拉了回来,也叫殿上众臣的恭贺之音通通被压了下去! “现在王上不就知道了吗?”吕寅趾高气昂。 只见秦妄眉眼清冷,脸上还保持着假笑“但是相国,关于册立王后一事,本君觉着还有待商榷!” “王上还有什么可商榷的余地吗?您要成婚一事臣已经命人通令张贴全城。不出半日,所有人都会知道这大喜之事!王上若是想要悔婚,只怕是会让容姑娘家失了脸面,让礼部尚书和开国元老寒心呐!” 吕寅短短几句话就试图将秦妄的话堵回去! “相国这可是先斩后奏?” 秦妄的笑容已经彻底冷在脸上,他百般忍着吕寅到了如今,吕寅却是越发得寸进尺一再挑战他的底线! “王上何意?王上难道是不赞成臣的决定?难不成,还要治一治臣的罪?” 吕寅此时眉眼一挑,他似乎察觉到了秦妄的反常。 自秦妄即位嬴国国君的这些时日,秦妄一直佯装对吕寅言听计从,仿佛从来没有自己的主意,今日这还是头一回,秦妄居然有了对吕寅动怒的趋势! 立于殿下的元稹嗅到他们之间暗藏的火药味。 她立马抬起头看向秦妄,极轻极轻的冲他摇了一下头。 看着元稹细微的举动,秦妄本攥紧拳头的手微微一松! 昨夜她所说的话还宛如响在他的耳畔。 [如此紧要关头,你绝对不能意气用事,一旦行差踏错,一切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秦妄深深呼吸一口气,再抬眼时脸上已经恢复平淡的笑容! “相国言重了,本君只是一时感到有些意外罢了!既然相国已经替本君定下这门亲事,那定然此事也是经过相国深思熟虑的,本君不会有任何疑义。” 他的妥协,让吕寅再次喜笑颜开十分满意! 而静静立在殿上的元稹,压制着心里翻涌的情绪,却始终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他们后来又议了些无足轻重的朝政,元稹已经不在意也根本听不进去。 一心盼着终于捱到了朝会结束,她便片刻不肯多留的转身就大步离开议事殿! “太师,太师大人!等等!” 走出去没多远,就听身后有人唤她,还有略微急快的脚步声! 元稹停住脚步回头,只见追来的人居然是太尉萧衍! “萧大人。” “太师步伐如此匆匆,可是急着要去哪里?” 萧衍与她并肩而立,他体形修长,模样俊朗非凡,比起元稹多了十足的棱角。 “并未打算去哪里,萧大人也是要出宫?” “是,我的府邸就在宫外三里。” 萧衍和元稹一起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闲聊着他不由有感而发“半年前你尚且还是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真没想到如今一晃你竟成了澧朝太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着实是少年有成,前途无量!” 第130章 天高水远任遨游 “萧大人过誉了,我也不过是空有个听起来很厉害的名头罢了!” 元稹牵了牵唇角,忽然想起一事不禁问道“对了,萧大人可还记得金井村那几位女子?她们如今还在你那里谋生计吗?” “在的。” 萧衍仔细想了想“不过……我听下面人说她们似乎对习武弄枪很感兴趣,每次一做完活就跑来演武场,远远的看着士兵们操练……” “是吗?” 元稹略感意外的挑眉,忽然心生一议直接开口请求道“可否还请萧大人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来听听。” “希望萧大人可以允许她们闲暇时跟着兵士们一起习武!她们本为弱女子加上那样的出身容易被人欺负,若是能习得一技有武艺傍身,就算日后她们离开你的军营,至少也能有力自保,不会再让人欺负!如果需要钱两,待我返回澧朝再差人亲自给大人送来!” “跟我提钱两,你未必太外道了。只不过……让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习武,这能行得通?” 萧衍摆了摆手,心里对元稹的突发奇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随即他转念一想,女子又如何不能习武?澧朝曾经那位人尽皆知的大元帅,不就正是一位巾帼! “嗐!让女子习武这事虽然是没尝试过,但也是个新奇的主意!待我回去便着手安排!此事交给我你大可放心!” 萧衍一口应下! “有劳太尉了。” “不必同我客气!” 眼看他二人就要出了宫,一名青衣太监忽然出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元稹定睛一看,只见这小太监不正是澜七吗? “太师大人!您先前跟王上提过想尝尝嬴国亩门酒肆那天下闻名的鲜酿米酒,故而王上特意差人去问了,刚刚巧今晚有几坛要开封的新酒!只不过得晚些才能送到驿馆,还请太师到时能多等一小会儿!” “我明白了。” 元稹心思百转,澜七也是暗戳戳的瞅了一眼萧衍,才朝行礼退下! 是夜。 天一黑元稹便坐在桌案前临摹字画消磨时光,可摹来摹去,摹的直打哈欠还得强撑着困意。 沙漏流个不停,一直快到子时,才听有人敲门! “门外何人?”元稹问。 “大人,草民是亩门酒肆的伙计,特意来给您送酒,新到的绝顶佳酿!” 那熟悉而压低的嗓音,元稹一听便知是谁。 她将门打开,果不其然出现在门外的就是穿着一身酒肆小厮衣装、头戴灰帽的秦妄! “把酒抬进来吧。” 元稹扫了一眼那大黑坛,心里琢磨着这么多酒喝不完也不知能不能带回澧朝? 秦妄毫不费力就将缸抬进了门。 元稹反手将门关上,小心翼翼听了一会门外并无动静,她才放心的转眼看向秦妄。 “王上深夜造访寒舍,有何贵干?” “今日在殿上吕寅要我迎娶王后一事我并不知情。”秦妄直入主题。 “我知道!”元稹点点头。 “我之所以答应吕寅也只是为了不让他起疑。” “这我也知道!”元稹舀了一碗酒抿了一口,只觉辣的舌尖发疼! 秦妄伸手夺过她手里的酒碗“病还没好,不许喝酒。” “我只是尝尝。”元稹微微一笑。 看着她的笑脸,他却是心口堵得慌,终究问出了来“元稹,听说我要娶王后一事,你为何并无不悦,还能如此平静?是不是无论我娶谁对你来说都无关紧要?” “你是一国国君,你娶不娶谁不是我一句话能决定的,就连你自己也没办法决定不是吗?更何况你身为君王,娶妻生子不也是很正常的吗……自古以来不都是如此?”元稹垂眸避开他的眼睛。 “李元稹,我要你看着我说!” 秦妄眼中暗沉情绪涌动,他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我不管自古以来别人如何,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王上,我是你的什么人?我有什么资格接受或者不接受吗?”她噙着笑,似乎无所谓的模样! 她所有的打算、所有的试图接受都在今日之后彻底湮灭。 她努力向他前进的每一步都被现实打回原形! “不过既然王上你问了,我便可以告诉王上,我接受不了与别的女人分享我的丈夫。就如我先前与你所言,若是非要身困于高墙,我宁可一生不嫁,天高水远任我遨游!” 他按在她肩膀上的手蓦然滑落,眼中闪过情绪莫名,良久他轻轻叹出一句“我知道了。” “后日参加完王上的即位大典,我就会返回澧朝。”元稹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却还是强颜欢笑。 “都随你。” 秦妄淡淡道出一句,然后抬步离开屋子。元稹轻轻关上门,她的后背就抵着门一点点滑坐在地上。 双手环膝,眼睛酸涩的看着明月身边围绕的繁星点点! “就连月亮也是如此,更何况是人呢?” 她轻轻叹道,待烛火熄灭,一切陷入深沉的黑暗与寂静! 时间一晃就到了两日后的即位大典。 元稹起的早,挑选了一件极为正式的银色长衫,对着镜子端端正正戴上银白发冠,整理好腰间绶带,擦去面上的疲态,整个人衬得清绝出尘! 她面色清冷,气势斐然的带着近侍踏入嬴国皇族宗庙! 宗庙内,百官均着正统朝服立于台阶两侧! “太师大人,这里!” 萧衍就等着元稹,一瞧见她的身影他立马迎了上去。 元稹朝他颔首,视线却被另一侧立着的女子吸引了视线。 那女子一身纯白长裙,面上遮着面纱,一双眼睛微垂着眼睑,睫毛长长,她双手交叠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看起来很是端庄贤淑! “那位就是礼部尚书的嫡女容秀秀。” 萧衍顺着元稹的视线看去,恍然介绍道“听闻她从五岁就可以通背诗文三百,是个一顶一的才女!” “那还真是厉害,像我这种只知舞刀弄棍的武夫,是半分都比不得的!”元稹无意自嘲。 “你与她比什么?她是女子,你一个大男人不舞刀弄棍还能干什么?”萧衍开怀笑道。 元稹沉默并没吭声,忽见那容秀秀抬起头,视线紧紧盯向一处。 耳边响起唱礼官高昂的嗓音! “跪!迎!新君!” 第131章 即位大典 元稹身为澧朝太师,有特权可以不跪嬴国君主。 她就立在台阶的最上方,看着绵延向下的台阶上大臣纷纷跪倒一片! 他们在以最尊贵的跪礼迎接属于他们的新君王! 视线落向那最下方台阶前缓步而来的秦妄时,元稹的眼睛却是再也移不开了! 她不知该用怎样的言辞来形容此时此刻的秦妄。 清冷孤傲、睥睨众生、威压赫赫! 这些也只能代表一小部分的他。 他浓密的发丝规整盘于头顶以金色玉冠束起,将那张人神共愤的绝美面庞尽数呈现在众人眼前! 隆重且威仪的大红色君袍就穿在他的身上,黑色丝线点缀的赤红披风系于他肩,长长曳地,宽大的袖摆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被风鼓吹,气势斐然似迎难而上毫无退意的冷酷君王! 张扬、艳丽至极! 众人都已看的呆了,唯有元稹从惊艳中抽离。 因为他从她面前经过时,若有似无的看了她一眼,竟也惊的她不知所措、六神无主! 他收回视线,俊美无双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一双平日总含着狡黠笑意的狐狸眼中,此时也仅仅盛着清明冷静! 踩着赤金长靴一步步迈到台阶最上方,他在众人灼灼目光的注视中,款款走到秦氏宗祠之前! 宗祠门楣高大,无形中自成一派威严! 而秦妄就挺直背脊驻足立在前,他不言不语双手叉握垂首。不怯势,不怒自威,可谓尽显君王本色! 立于宗庙侧位的吕寅看着这样的秦妄,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心! 今日即位大典上的秦妄,似乎与平日里那个对他唯唯诺诺、恭敬如是的秦妄判若两人啊…… “请君主,拜宗祠!祭先祖!祈福祝祷!” 唱礼官再次高声呼道。 呼声中,秦妄从太监手里接过三炷香火,躬身拜礼而后将之插入香炉之中。香火明暗之间,他双手垂立转过身来,面向跪伏在地的文武百官! “本君,替苍生祈愿,愿天下风调雨顺、少灾少难,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动荡分裂!将士们不必再为战争奔袭,父母妻女更不必整日担惊受怕,以泪洗面!” 他所立之愿宏大,在如今这等乱世想要实现此愿宛如痴人说梦! 本还心怀戚戚的吕寅登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他暗自不屑的扬了扬唇,只觉秦妄是异想天开,胡夸海口!再看群臣,更是几乎无人应承,无人将秦妄的愿景放于心上! “王上之宏图壮志,指日可待!臣坚信千里山川,万里湖海,终有一日会百花齐放,风平浪静!” 唯有太尉萧衍站了出来,他激情澎湃的话语引得众臣连忙随着高声附和! “王上宏图必可展!” “臣等支持王上!” 宗庙门前,秦妄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看着那抹笑容,元稹始终悬着的心也终于缓缓落下! 幸好,在这艰难险阻的君王之路上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不必再挣扎坠落无法自救。他总算等到了能与他志同道合,一路同行之人。 太尉萧衍为人耿直,心思纯正,日后定能扶持相助于秦妄! 元稹心思繁复,不知不觉中即位大典已经进入尾声。 听着唱礼官最后一声高呼,群臣躬身礼拜,才算礼成,即日起,秦妄就是名正言顺,昭告天下的新任嬴国国君! 他的身份,从此以后便是板上钉钉无从更改。 她为他高兴,可又不为他高兴…… 眼前宗庙门前,相国吕寅正带着礼部尚书的女儿容秀秀走到秦妄的跟前。 他二人对视,容秀秀略显娇羞的捂唇低下头。 再抬起的眉眼藕断丝连,含情脉脉,已是情丝深种…… “太师大人,可定下何日启程回澧朝了吗?” 萧衍询问的声音响起在身侧,随即他已经站在元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明日我便会率队返程!” 元稹垂下眼睑,强忍着心里的酸疼翻涌,语调却是低沉的明显,显然情绪不佳! “这么急?怎的不多留几日?明日何时启程?我必要亲自送太师一趟!” “我们走的早,就不劳烦萧太尉相送了。”元稹拒绝。 “不管多早我都要去,我已经许久不曾遇见像太师大人这般,意气志向都能与我相投的知己!”萧衍将元稹看的很重要! 元稹心头憋闷,也不再与他推搡,终是松了话音“好,那就依萧太尉的。” “好!” 第二日 天还黑着,甚至月亮还悬在半空,元稹就已经命人整装,准备返程澧朝。 萧衍倒是言出必行,比元稹还早就等在驿馆门口。 他骑着高头大马,哈欠连天! “我知道你们走的早,可我真没想到你们走这么早!” “快回去休息吧,用不着送。” 元稹朝他微微一笑。 萧衍抬了抬手,身后侍从立马拎了几箱子东西统统放在元稹的马车上! “这是?” “都是些嬴国有的新鲜玩意,还有几件前日与你闲聊时提到的趁手兵器!都是我精挑细选送你的!”萧衍出手的确阔绰。 元稹了然之下很是感谢,又觉寥寥几句难表谢意,干脆转身从马车里取了两壶酒,其中一壶递到萧衍手里! 这酒是先前那晚秦妄扛来的酒,缸她带不走,便找了十来个水壶装酒,能装多少便带走多少! “在嬴国的这段时日承蒙萧太尉照顾,还有金井村的那几个姑娘,往后还要继续仰仗太尉继续关照一段时日!”元稹举起酒壶,发自肺腑。 “太师客气!” 萧衍同样举起酒壶与她撞杯,一饮而尽后他豪迈的擦掉下巴上的酒水“好酒好酒!你这酒是从哪弄的?倒是好喝的紧!” “亩门酒肆新开的酒酿,你觉着好喝便好,我这里还有不少,多给你留几壶吧!”元稹也不抠搜,转手又拎了四五壶直接塞到萧衍的怀里! 萧衍也不矫情,照单全收了下! 他二人你来我往正是热络,夜里忽起凉风阵阵,伴着一道冷森森的目光直盯得元稹打了个冷颤! 第132章 暴风雨前夜 元稹端着酒壶正要再喝一口的举动蓦然停住。 她顺着那视线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本空无一人的巷子口,不知何时多了两道身影。 那二人分别骑在马上,应是在那里驻足已久! 萧衍也察觉到元稹动作的停滞,他亦是疑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待一眼看清那马背上的人时,他眉眼一惊,立马翻身下马,带着身后一众侍卫恭敬见礼! “臣萧衍参见王上!” 萧衍垂着头,斜眼瞅元稹,却见元稹连声都没吭,就握着酒壶杵在原地! 面前,被发现的秦妄也不再隐藏,直接骑马来到他们的面前。 将缰绳交给澜七,秦妄没多看萧衍一眼,而是十分自然而熟稔的夺过元稹手中握着的酒壶,竟就着她喝过的壶嘴仰头灌下,一壶酒瞬间就见了底,一滴都没剩! “本君竟不知,太师大人跟萧太尉何时相熟到这般地步?大半夜的,还要太尉亲自前来相送?”秦妄唇角噙着笑,眼底却燃烧着无名火。 此话一出,不明所以的萧衍顿时想了无数种可能! 王上不会以为他与澧朝有何勾结吧?莫不是误会了他与太师的关系?? “王上!臣与太师……”萧衍刚要解释。 “王上,我和萧太尉并无其他,只是这些时日有萧太尉相伴,相处之下相谈甚欢,我二人自认志趣相投、互为知己,故而熟稔。”元稹从容接话,替萧衍答道。 这一连串的词,叫跟在秦妄身后的澜七都听得直捂脑袋! 完了完了,王上回去指定又要发火,他的日子又要不好过了! “王上,臣与太师大人的确脾气相投,故而一想到太师回了澧朝又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心里不由郁郁,所以才特意前来相送一程!”萧衍没察觉他们之间气氛微妙,还在火上浇油不自知…… “萧太尉。” 秦妄终于舍得看萧衍一眼,只不过他盯着的是萧衍手里的几个酒壶“这酒好喝吗?” “好喝好喝!听太师大人说这是亩门酒肆的佳酿,千金难买,重金难求!”萧衍自觉懂事的递上前去“王上,您也要尝尝吗?” “……” 在场除了萧衍之外的三个人都沉默了。 萧衍暗自砸吧砸吧嘴,琢磨着自己也没说错什么话啊…… 身后,元稹的部下忽然抬了个乌漆麻黑的酒缸出来,然后大喇喇就扔在了驿馆门口的垃圾堆里! 秦妄的脸色更黑了。 “那缸不会就是装酒的吧?太师你难不成是买了整整一缸的酒?现在谁还用缸装……”萧衍毫不知情的疯狂在秦妄的雷点上旋转跳跃。 眼瞅着萧衍就要被秦妄的怒气无形杀死,澜七赶忙接话,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萧太尉,这缸酒是王上专门差人送来驿馆给太师饮用的!” 简短一句话就叫萧衍立马住了嘴! 他这才猛然想起,那日在王宫门前,好像就是这个小太监提到过王上要给太师送酒来着…… 萧衍立刻反应过来,再想起自己方才的口无遮拦,顿时将握着酒壶的手老老实实缩了回去! “东西都已经收拾差不多,我们也该启程了。”元稹转眸又看向秦妄“夜深了,外面不安全,还是让太尉尽快护送王上回宫吧!” “李元稹。” 没等萧衍应承,秦妄却忽然直呼元稹的名字。 听着王上语气里的沉闷,萧衍心下一惑,眼神迟疑的在秦妄和元稹身上扫了个来回,他这才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对劲! “容秀秀是开国元老容撅的孙女,是吕寅的表妹。”秦妄走近元稹,压低声音“现在的我身受桎梏、无法抉择,所以我会依照吕寅的意思把王后的位置给她!” “届时我定会差人送来贺礼。”元稹淡淡道。 “我不要你的什么贺礼,你可听明白我的意思了?”秦妄几近抓狂。 “我明白。” 元稹露出浅浅微笑,除此之外脸上看不出丁点多余的情绪,她不遮不掩,坦坦荡荡“秦妄,我一直都明白,你肩上的责任与担当,注定了你和我的选择必然背道而驰。也正是因为我清清楚楚的明白这些,所以我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 她决绝的话语令秦妄眼神黯淡,让萧衍听得一头雾水! “走了,望日后我们还能再见。至少,不会是兵戎相见!” 元稹收敛笑容,又深深地看了秦妄一眼,然后毫不留恋的转过身,踩着矮凳上了马车! 一名随身侍卫赶忙上前,掀开车帘递过来一封信! “大人,澧朝来信,刚刚才送到,差一丁点咱们就走了接不到了!” “嗯,知道了。” 元稹接过信看了一眼上面的落款,便侧过身,将那信扔到了车内几案上! 是小邓子的来信,估计多半是解释和哀求她谅解的。 她还在气头上,又怎会理他? 放下车帘,澧朝的车马缓缓行进驶离。秦妄就牵着马站在官驿门口,看着他们渐行渐远! 元稹总是这般,不论情深情浅,她都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追求的是什么,一旦事情偏离了当初的轨迹,她就会毫不犹豫的抽身而退! 她能做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尘埃,可他做不到! 她也甭想让他做的到! “等我,等着我……” 等我彻底解决一切,等我给你你想要的全部。 秦妄极轻极轻的道出那一句,然后翻身上马,带着澜七头也不回的疾驰离开! 只留下萧衍一头雾水的站在原地。 “等……等他?刚才王上是让我在这里等他吗?” 身后侍卫迟疑一下回答“似乎……似乎是的,太尉!” “那就再开两壶酒先喝着,顺便暖暖身子!眼看着就要立夏了,这天怎的还冷起来了?” 萧衍就这么在官驿门口傻等了半宿,第二日早朝都没赶上,迟了到差点被罚! 他琢磨着有空得去治治自己这耳背的毛病! 另一边 踏上返程的元稹已经颠簸数日。 这天总是阴雨绵绵,再加上她把预计返程的日子提了前,所以也并未着急赶路,而是在嬴国境内换了好几处驿站歇脚。 待进了澧朝境内,路过一小驿站。这一次她没下马车,叫侍卫去补充些吃食饮水,打算接下来便一路不停,直赶都城! 等待的过程中,她掀开车帘,时不时能听到在驿站歇脚的人在讨论这南来北往的趣事! “今年这老天爷也不知怎么的,像漏了一样,雨水下个不停!” “可不是嘛,听说北地又闹了水患!那地方冬日雪灾,堆积的雪水融入江河,好不容易等来了春日,却又连着下了一个月的雨!水位急速上涨,直接冲垮了河堤,好像造成不小的伤亡呢!这事情闹得很大,惹得皇上震怒!所有涉及北地灾情的人都无一幸免!” 本来还在吃着蜜饯的元稹蓦然一顿,刚捏起的蜜饯又掉回了盘中! 第133章 故地故人魂 信上只有廖廖几句话,却是让元稹脸色一白如受重创! “北地水患突发,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皇上欲以民意治罪郡王,望太师速归!” 是小邓子的亲笔!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小邓子竟然是特意给她送消息的!她却因之前的事与他置气,才会耽误了这些时日! 元稹追悔莫及,可已无甚大用!她急得眼圈通红,用力拍了拍马车车梁“快!立刻!快马加鞭赶回澧朝!” “是!大人!” 车马急速前进,奈何天公不作美,雨势越来越大,泥泞的道上车轮也很难行进,时不时就要陷在淤泥里,好半天都推不出来! 元稹掀开车帘看了又看,终是跃下马车,牵了一匹马来! “这里距离都城还有多远!?” “回大人!还有约莫一百里地!不过这样的天气,少说也还要一整日的脚程!最快也要今个半夜能回去……” “不管怎样,至少能比带着车队走要快些!”元稹心意已决。她接过斗笠,披上蓑衣,翻身上马顶着瓢泼大雨直奔前路! 本就尚未康复的身子一接触到湿冷的雨水,不自主就打了个摆子,可她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 数个时辰,从白日到黑夜,再到深夜。 即使有蓑衣有斗笠,她的衣衫也已经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湿了个透彻! 直至抵达宫门前,她就像是从水里爬出来的!脸色惨白,手脚冰凉,从头到脚都是汗水混合着雨水向下流淌! 她这副模样将守门的侍卫吓了一跳,他迟疑了好半晌,才不敢确定的问道“您是……?” “太子太师李元稹!有急事求见陛下!” “居然是太师……” 侍卫恍然对视一眼,然后又道“夜已经深了,皇上怕是已经歇下,太师且先在门庭这里等一等,换件干净衣裳,属下先派人去通传一声!” “好!” 元稹应下,随着一名侍卫进了他们临时休息用的小屋舍。 四下无人,她才宽衣解带,换上侍卫事先准备好的灰白色布衫! 如坐针毡的等了一会儿都没有得到侍卫回报,元稹心下生疑,起身想要推门出去却忽然发现根本就推不动,这门竟是已经被人从外闩了上! 强烈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元稹手攥成拳用力的砸着门,却根本无济于事! 外面的人就像是聋了哑了一样,任由她怎么发了疯的吵嚷敲门,他们都没有任何回应! 情急之下,元稹抄起手边能拿的一切物件就用力朝门砸去! “什么人在那里?” 门外突然传来一人问询的声音! “回王爷!里面是太师大人,皇上告诉属下今日若是太师回来,必须将她拦在外面!所以属下才……” “‘把门打开。’” “啊?可是王爷,皇上说了……” “别废话,有什么事本王担着,快些把门打开!” 随着门外对话声越来越近,门外的闩子终于被撤了下去! 屋门打开的一瞬间,元稹就冲了出去! 首先撞进眼里的居然是八皇子李正堑,而李正堑见了她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是一怔。 “皇上在哪?”元稹盯紧他,问。 “承乾宫。” 听见这三个字,元稹跌跌撞撞扭头飞奔而去! 李正堑依然站在原地,看着元稹离开的背影,他的唇角逐渐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 “李元稹,我真的很好奇,一会儿的你会是什么表情?” 天空中乌云欲散,雨水也终于小了些。元稹这一路不知摔了多少次,身上再次沾染着泥泞,视线也已经有些模糊。 步履蹒跚、筋疲力尽,凭着意志力一路来到承乾宫外! 看着守在宫门两侧的皇帝亲卫,元稹的心蓦然就是一凉!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样的寂静…… 突然出现的元稹叫那些守门的亲卫怔住一瞬,这才给了她踩上一节台阶的机会,而只是朝着当院望上一眼的功夫,便足以让她清清楚楚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根本动弹不得! 承乾宫,那曾经是她和四哥、兰纳还有静文娘娘视作家一样的地方,曾是那样温馨美好,如今院中却是凌乱不堪,花草的枯枝被拦腰折断,满地泥泞! 而前院里那棵庇荫、见证他们成长的古树上,一个孤零零的身体就挂在那里! 一根拧成一股的白色绸缎,无比残忍的勒在他的脖子上! 青紫的脸,微张的唇,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气息! 是四哥啊…… 是那曾拍着她的肩膀,对她露出和煦如春风般微笑,告诉她[别怕,有四哥在]的四哥啊! 元稹止不住的发抖。 视线微微下移,只见吊着四哥的那棵老树下,一身明黄朝服站在那里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一次次答应她不会伤害四哥性命的李邺丞! 而瘫软跪倒在他脚边的,是身怀六甲腹部隆起的兰纳!兰纳眼神呆滞,不哭不闹,就仰头望着被高高悬挂的李显尸体! “四哥……” 元稹哽在喉咙里的唤声颤颤巍巍,随即道出的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惨烈! “四哥!四哥!!四哥!!!啊!!!” 那带着惊恐、绝望、崩溃甚至疯癫的喊声惊住了所有人! 李邺丞更是后背一僵,他面带震惊和无比的回过头,嘴唇轻颤“元稹?你怎会在这儿?” “元稹……?” 失魂落魄的兰纳在这一刻终于恢复了神智,在看清门外的元稹的那一刻,她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你若能再早一点,再早一点回来该多好啊……是不是李显他,就能多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兰纳啜泣的声音让元稹心如刀割! 元稹跑上台阶,不顾一切、发了疯般横冲直撞的冲进院子,可还没等近他们身就被一众亲卫拦下,直接被合力摁在地上! 她的脸颊蹭在泥水混合的土地,被沙砾石子剐蹭出道道血痕! “不要弄伤他!”李邺丞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李邺丞!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王八蛋!禽兽!” 元稹的头被按着,她就趴在地上,十指深深地扣在泥里,双眼赤红,满是狰狞血丝! 她疯了,她彻底的要疯了! 那是四哥,那是她的四哥啊!!! 第134章 雨夜屠戮 看着处于崩溃边缘的元稹,李邺丞深吸一口气,语调冷然 “此次北地水患害死了无数无辜百姓,多少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你可知道?难道朕不应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而他李显身为北地主理官,失职失察,才会造成此等惨况!难道也不该以死谢罪?” “元稹啊元稹,朕不是没给过李显机会,是他自己不珍惜,落得今日下场都是他罪有应得!” “你撒谎!”元稹的用力捶着地,嘶哑的哭喊着“分明是你迟迟不批复四哥的请旨,就那样故意晾着他!否则他怎可能来不及在雨季之前修好堤坝!若他提前修筑好堤坝,又怎会有这么多的百姓惨死!李邺丞,害死无辜性命的从来不是四哥,而是你!是你这高高在上、草芥人命的帝王!” “李元稹!你休要放肆!” 李邺丞恼羞成怒,大步而来一掌按在元稹的脸侧! 元稹的侧脸再次撞蹭在沙石泥水,她呸了一口,依然倔强不屈的昂起头看着他! “你骗得了天下人,却独独骗不了我!你先是杀了三哥,如今又逼死四哥,且害的他声名狼藉,被天下人唾骂!李邺丞,你简直残忍的令人发指,枉而为人!” “你住嘴!” 李邺丞半蹲在地上,怒极扬起的手却在落下之前生生停住。他悲愤又痛苦的看着元稹一身的伤痕累累,忍不住再次放软了语气“元稹,我不想伤你,你别再逼我……” “皇上何必委屈自己?不如直接一刀给我个痛快!” “你明知我不会杀你!” “不会杀我……皇上说的话臣弟怎敢再信一个字?”元稹狰着脖子,青筋暴起,眼眶赤红“皇上你,明明还答应过我绝对不会动四哥,是你亲口向我保证,只要我听你的就在澧朝,你就会留他一命的!可你食言了、违誓了,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元稹言辞激烈,而李邺丞并未吭声,他已手攥成拳,极力克制着奔涌的情绪! 候在两侧的苗维德等人低低垂头,听着元稹一再对皇上出言不逊,他们惊的心都提溜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出一口! “所有人都言是李显决策失误害的北地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跪坐在老树下的兰纳突然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似是在喃喃自语! “可他们不知道,李显迟迟等不来都城的批复,都城也没有派下财力、人力前来支援北地,眼看军心涣散,民怨四起,他立即决定变卖府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可东凑西凑来的钱两还不足以安置受灾的难民、修缮损毁的堤坝!” “缘何李显他一心为国为民,却到死都要背负这般骂名!” 兰纳说着说着又流下泪来,她忽然咬牙低头,抬手捂住肚子,片刻她又抽泣着仰头看着那吊在树上已经没有任何生气的身体…… “李显啊李显,你才是全天下最傻的傻子。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会拦着你,不让你应旨入宫,我们就留在北地或者逃去哪里都好,隐姓埋名,带着我们的孩子,平平安安过好这一生……” 她兀自说着,念叨着。 身下却是一滩痕迹缓缓蔓延,那片印迹越散越大。兰纳的脸色已是逐渐惨白,手还搭在自己的小腹! 元稹后知后觉,待反应过来时立即目眦欲裂、嘶声喊着“太医!叫太医!孩子不能有事!兰纳肚子里的孩子绝对不能有事!李邺丞!救救她!救救孩子!我求求你们!救救她……” 元稹身体被摁住动弹不得,额头反复用力撞在地上,几下就将额头撞破,血迹顺着她的眉眼脸颊流淌而下! 见状,李邺丞是彻底再也无法狠下心来! 他站起身一挥手,就叫院子里多余的亲卫退了出去,然后又叫来苗维德“立刻去请太医!” “是,陛下!” 苗维德弯腰躬身,腿脚麻利的转身就要去外面传话!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只见老树下,兰纳已经撑着树干站了起来,血水顺着她的小腿不停的流着,这场面极为凄惨! 她遥遥又看了一眼元稹,然后咧唇轻轻笑了一下,眼神里的死寂和绝望如深渊般看不到尽头! “元稹,替我们好好活着。” 极轻极轻的一句话,没有给任何人任何反应的时间,兰纳就一头撞在了那吊死李显的树上! 死寂,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傻了眼,包括李邺丞! 元稹睁大了眼睛,下一秒疯狂用力挣扎想从地上爬起来!直到摁住她的亲卫得到李邺丞的允许才终于放开了钳制她的手! 脱离桎梏的元稹连滚带爬冲到兰纳面前,她颤抖着,小心翼翼的将兰纳搂在怀里! “对……对不起。”兰纳还哽着一口气,她张大嘴用力的喘着,手紧紧的抓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一滴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孩子……我和李显,唯、唯一……对不起的……就……只有……孩子……” “不……不要……”元稹哭的肝肠寸断,可什么都无力挽回了! 当看着兰纳的手从肚子上滑落,元稹才清楚的意识到,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四哥、她的兰纳,都没有了,在这个人世间,她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当啷! 只听一道极轻又清脆的声音响在身侧。 元稹侧过头,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一个袖珍的蒙古刀饰从李显的衣袖里掉落,就落在兰纳的尸体旁边! 一眼,元稹便认出那物件正是三年前,四哥出征,兰纳亲手送给四哥的护身符,一个袖珍的蒙古刀饰…… 回忆,顿时如退不去的潮水将她淹没吞噬! [元稹,无论发生什么,四哥都会支持你的选择,放心大胆的去做你想做的事!] [元稹,我不喜欢你了,成婚这段时日,我觉着李显这家伙……也挺不错的!我把你当朋友才偷偷告诉你的,你可不许告诉李显!] [元稹,我和兰纳有了属于我们的孩子,兰纳给它起了好多难听的名字,不如你来替我们取一个吧?]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他们还是没等来想要的幸福安定的日子! 她就死在了最爱他的那一年。 而他也死在了想要为她好好活着的那一年…… 第135章 她要杀了他 元稹不止一次的想象过: 如果从前四哥第一次对她表露产生夺权的心思时她便能第一时间阻止,会不会就不能害的他落得如今凄然下场? 又如果兰纳被迫选择去留之时,她坚定的让她回去蒙古,随便她嫁给一个老实本分的人,或许她都能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相夫教子,知足常乐…… 元稹一遍遍的问着自己,如今的局面是不是都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如果她就以顾阿衡的身份死在马嵬坡上,没有重活过这一世,那么李显或许就不会为护她而产生夺权心思,兰纳更不会因为她而坚决要求跟来澧朝…… 如果如果如果……她想象了那么那么多的如果,却也只是把自己困在自责的怪圈里,无论怎样都再也换不回两条鲜活而炙热的生命!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看到的只有兰纳和李显死去的画面反反复复的回放! 一次次的重复经历着、感受着失去至亲的苦痛! 那般极致的痛楚就一点一滴的渗透着、折磨着她! 脑袋疼得就要炸开,身体瘫瘫软软却好似不受她的控制!她慌张的尖叫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她只能胡乱摸索抓挠、不停挥打着双手! 但凡是能被她触碰到的东西,全部叮叮哐哐掉落一地! 陶瓷瓦片撞击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茶盏炸开时四分五裂的碎片扎伤了她的手掌、手臂,可她却似没有痛觉,光着脚又踩了上去!她脸颊烧的通红,双眼迷乱似乎没有焦距! 只离开一小会儿功夫,去端些饭菜回来的秦莹刚走到门口,就清楚的听到了屋里的动静! 登时就惊的她一把扔掉饭菜,任由碗筷碎了一地也顾及不得,她猛地推开门直接冲到元稹身边! “元稹!元稹!我是秦莹!你不要激动!冷静!冷静一下!”秦莹用力搂住元稹的肩膀“对不起!我不应该留你一个人在屋里!对不起……” 奈何元稹虽然如今体弱,但她毕竟是上过战场、混迹军营的练家子,根本不是秦莹一个弱女子就能轻易摁得住的! “滚!…滚开!” 元稹大脑彻底一片混沌,她不顾一切的挣扎着,感受到手臂被束缚的同时她的反抗更激烈了!就仿佛回到了那夜在承乾宫里,她被李邺丞的亲卫禁锢着手脚,让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兰纳和孩子惨死在自己的面前的那一刻! 那是一场噩梦,更是一份永生永世都无法令她释怀的伤痛! “元稹!李元稹!求求你不要吓我,元稹……这可怎么办才好!来人、快来人啊!” 秦莹摁不住元稹,生怕再弄伤元稹,她禁不住哭出声来!双臂紧紧的环着元稹,随便元稹的指甲在她身上划出一道道狰狞血痕! 王府里的仆人这才闻声而来,可还不等他们进屋,就见两道身影比他们更快的闪身进入! 元稹开始逐渐失去控制,忽然出现一记掌刀就重击在她的后脖领!直接将她敲得昏了过去! 秦莹累的满头大汗,哭的满脸是泪水,见元稹安静下来靠在她怀里,她这才微微松一口气,待看清来人,却是心里一惊,语带诧异“皇……皇上?苗公公?” 来不及细想,她又故作自然的赶忙帮元稹扣紧衣领的扣子! “元稹这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爷她自从那夜……之后便时常如此,大夫说是受了刺激重创所致,叫什么应激,需要静养一段时日才能逐渐恢复!” 秦莹万般小心且恭敬的答道。 李邺丞未再吭声,他穿着一身青白便衣长衫,俊逸龙威的脸上阴气沉沉略显疲态。听着秦莹说完,他眉心蹙成川字,弯腰就将元稹从秦莹身侧抱起来,然后稳稳而小心的将她放在榻上! 那动作极轻极柔,好似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秦莹伫立在床榻边看着这一幕,不自主的担忧至甚,攥紧手捏住自己的衣摆。 “王妃,太师大人这几日一直是这样的状态吗?”苗维德有眼力见的替皇上问道。 “是。” 秦莹叹了口气“不过爷她还是清醒的时候居多,但就是不怎么肯吃东西,妾身硬把食物塞进她嘴巴里,才算是哄她勉强吃进去点!不至于脱力!” “皇上,不如调几名太医出宫来为太师诊诊脉?”苗维德试探请示。 却见李邺丞绷着脸摇了摇头,然后又抬手指了指元稹,开口淡淡道“找几根绳子,把他绑起来。” “什……什么?” 苗维德和秦莹几乎同时瞪大眼睛,心有戚戚都觉着自己听错了! “朕说的话你们听不懂吗?还要朕重复第二遍?” 李邺丞脸色阴沉“找根绳子把元稹的手脚都捆起来!如若不然,一直任由他这样疯下去,不仅会伤了别人,更会伤及他自己!” “妾身明白了,妾身这就去找绳子!” 秦莹心知这也不失为一个情急之下的办法,眼下这种情况,保住元稹的性命才至关重要! 王府上下已然忙作一团,李邺丞更是抽调了数十名精锐亲卫,就代为守在端王府内外! 美其名曰是保护端王殿下安全,其实是李邺丞怕元稹会偷着逃跑设下的把戏罢了! 秦莹立在门边,忧心忡忡看着榻上昏睡的元稹。 “元稹,快醒来吧,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啊……” 算一算元稹昏昏沉沉已有数日,她自己早已没有时辰之分。 她只知道这一次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看清了微黯的天幕,一抹云霞高高悬挂。云彩稀薄似万里无云,竟是少有的晴空! 只觉口干舌燥,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却蓦地发现自己的手脚竟然被锁链牢牢拴在榻上四角!她没看错,这分明就是她王府的寝卧,这铁链子又是谁给她闩上的?还有秦莹呢?房间里为何找不到秦莹的身影。 她垂了垂视线,却见榻边竟然还伏着一人! 居然是李邺丞! 他喘气均匀,双眼紧闭,似乎陷入深深地沉睡! 几乎是想都未想,元稹猛然探手入衣中暗袋,一把抽出那始终不离身的锋利银簪! 无尽的恨意催促着她,让她满眼杀意的高扬起手,又毫不犹豫的亮出银簪那锋利的尖端! 银簪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冷寂的光,朝着李邺丞的后脖领卯足了劲刺去! “嘶啊!” 可惜没能如元稹愿,李邺丞似睡非睡,竟是一早就猜到她的意图! 他反手攥住元稹的银簪,锋利的尖端从他整个掌心划过,顿时鲜血如注,有些地方深可见骨! 他知道元稹一心想杀他,只是他没有想到元稹当真会对他下手,且如此果决致命! 第136章 她如笼中困兽 “皇上!发生什么事了?” “皇上!您的手!” 就守在门侧的亲卫听见动静闯了进来,看见榻边血腥的一幕,他们抽刀刚要对元稹动手却被李邺丞拦了下来! 亲卫的刀又缓缓放了回去。 “你竟是这般恨朕,恨朕到这般地步!”李邺丞自嘲的笑。 “你屡次三番伤害我身边的人,甚至杀我至亲,我如何不能恨你?我不光恨你,我还要杀了你才算!”元稹苍白的脸上挂着冷意,她的眼泪,早在承乾宫那夜就已经哭干了! 李邺丞眉眼一黯再黯。 “那你可要多吃些东西,赶紧生龙活虎起来,不然只怕你也没力气来恨朕,更没机会继续来杀朕。”他极为平淡的道着,甚至舀了一勺热乎的饭菜,就亲自递到她的唇边! 他的掌心还淌着血,可他却像感觉不到一样,擎着手臂等着她张嘴! 候在他身后的一众亲卫都看直了眼,能让皇上如此忍让、宠惯之人,除了端王还真从没见过第二人! 元稹压根不张嘴,她就目光森然的瞪着他,许久才低头擦拭着银簪,她嗓音喑哑暗藏紧张的问“阿莹人呢?我要见阿莹!” “她不在这里。” “这是端王府,她是端王妃,她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元稹的情绪波动剧烈,应激反应让她下意识往不好的方向去想,攥着银簪的手一再微微颤抖! “你先吃饭。” 李邺丞无视她的问话,而是将饭勺又往她的方向递了递! 她抬手一下打翻他手里的勺子! 他眉眼一垂,情绪极其稳定的拿起另一个备用勺子,慢条斯理的盛了一勺新的饭菜,再次递到她的唇边“把饭吃了,朕就告诉你秦莹的下落。” “‘如若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秦莹!’” “李邺丞,你敢!” “朕有何不敢?” 李邺丞忽而低笑,眼神深邃不见底“左右你已经恨朕入骨,何况那么多人朕都杀了,朕还会介意再多杀一个吗,反正现在也已经这样了!” “卑鄙无耻!小人!” 元稹脸色惨白,紧紧攥紧铁链和银簪痛骂道。 李邺丞却是始终端着张无所谓的淡然脸,他将舀在勺子里的饭菜重新递到元稹的唇边! “张嘴。” 怨恨愤怒憋气通通涌上头顶,可为了秦莹,她却只能一一压在心口,乖乖按照他的意思去做! 她已经失去很多了,她不能再失去秦莹了…… 一口接一口的咽下饭菜。 血水顺着他的手臂凝固,眼泪封干在她的眼里,再也无法落下! 她就宛如一只遍体鳞伤的困兽,被铁链锁住囚禁,毫无尊严的被他圈养着欺辱着……饭菜落入胃里,翻腾,无尽的翻腾,最后被她呕的一下吐了出来! 他喂着饭菜的手微微一顿,然后掐住她的下巴,重新又喂进去一口新的饭菜“咽下去,不许吐出来!” “李邺丞,我恨你。” “恨吧,总好过你待我如无物。恨也算一种更刻骨铭心的情感,不是吗?” “疯子!” “好好休养吧。”李邺丞放下空空如也的碗筷,站起身就要走“朕还有要事需要回宫处理,待明日再来看你!” “你还没告诉我秦莹究竟被你送去了哪里!”元稹仰头看着他。 “她最近的都会在宫里陪着皇后,你不必记挂。”李邺丞轻飘飘一句,转身离开! 元稹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榻上。 又是这样,她再一次被他困住,而秦莹成了他威胁控制她的筹码…… 她从来没有觉得如此无力过,身心俱疲到令她的大脑无法快速转动。 若放在前生的她身上,面对如此耻辱,高傲如她定然会像在马嵬坡上一样,亲手了结自己的性命!可如今的她,做不到。 师父曾说[牵挂]是这世上最致命、最可怕、最无法舍弃的东西。 曾经的顾阿衡不懂,而现在的李元稹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低头看着困住手脚的锁链,她终是妥协、无奈又满带嘲讽的轻笑一声,然后侧过身躺了下。 接下来的几天。 似乎是生怕元稹会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傻事,李邺丞竟是不顾众臣的眼光,直接将书房搬到了端王府,白日都在这处理政务、奏折,他就守着、盯着元稹,寸步不离! 他对外宣称是太师重病在身,可一众大臣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皇上为何非要如此,只能牵强的归根于兄弟情深,手足情重! 王府寝卧 不大不小的方圆之地,李邺丞就坐在桌前看着奏折,苗维德在一旁沏着茶水,几步开外便守着几名带刀亲卫! 榻上,元稹就靠坐在那里,自顾自的吃饭,不理任何人,也不抬眼看任何人。 随着她情绪的逐渐稳定,她手脚的镣铐也已经被撤了下去,只留下极浅的淤青痕迹! “皇上,嬴国来信儿,新国君将在半月后迎娶王后!”苗维德立于李邺丞身侧,声音不高不低。 屋内的肃静足以让元稹尽收耳中! 瓷勺当啷一声滚落在地,引得李邺丞眉眼一抬,就略显疑惑的看向元稹。 却见她神色如常并无其他,只是那素来光洁细嫩的脸上,还留着那夜被沙砾石子划出来的几道疤痕,微微结了痂……那伤看的李邺丞心里又是一疼! 而元稹看都未曾看她一眼,放下手里的碗筷,裹紧被子就背对着他躺下! 就如无形中竖起一道墙壁,隔绝了李邺丞的视线。 “不久前嬴国新君登基朕已经派使臣亲自去过,算给足了他面子,这一次差不多即可,只需随便差名礼官送些贺礼过去。” “是,皇上,老奴这便吩咐下去!” 苗维德恭敬应身,李邺丞点点头,再转眼看向元稹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殊不知,元稹面向墙里的那一侧呆滞的睁着眼,眼里的悲伤、遗憾,数不清的情绪一再翻涌,眼圈红了又红,却心伤到落不下一滴泪来! 至亲兄弟、亲密挚友惨死于她面前。 她唯一心悦过的男人也即将迎娶别的女人为后! 愁思断肠,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喉咙突然一阵腥甜,急火攻心竟诱发了她隐忍多日的心疾旧伤!可她一动未动,任由鲜红的血顺着唇角流出,然后悄无声息的抬起手臂借着袖口将那道血迹抹去! 她已经如此狼狈,又怎能再暴露弱处叫别人看去了笑话? 第137章 又见富察蘅率 她正暗自神伤之际,忽觉心口处一物件硌的她肋骨生疼。 那物件,正是秦妄在她冠礼那日送她的银簪。 四年时间里,她几乎从未将它离过身,她用它杀了人,一次次化险为夷,甚至在前几日还伤了李邺丞! 它是她最称手的兵器,也是她身为女子收到的第一份成年礼物……它之于她的意义不言而喻,可此时却变成了她最不愿触碰的东西! 悄悄从怀里将它拿出,放在一块软布上轻轻裹起。 合上眼睛,似乎就能将一切心绪隐藏! 元邺一年春,北地水患处理不当、置百姓于水火之中的主理官——郡王李显,因罪责深重无可恕,被皇上下令处死! 这就是他们处心积虑争夺的权势。 短短几行字就能随意定下一人的罪行,胡乱颠倒黑白害其身死也不得清白,令之生生世世留下骂名! 草原可汗克尔科没几日便也得到了兰纳殉情身故的消息,铮铮铁汉登时泪如雨下,连续数日食不下咽、情绪溃堤! 他当即就派了富察蘅率赶赴澧朝。 富察接连奔袭数日,累瘫了十数匹烈马,用了最快的速度于近两日抵达澧朝! 也正是因为富察的到来,李邺丞这两日才没有出现在端王府。 毕竟草原蒙古的实力不可小觑,他若在兰纳的事情上一个处理不当,惹了蒙古的怒火,那对澧朝而言将是不小的冲击! 元稹也只是从皇帝亲卫闲聊时的只言片语中,整合出了这些信息。 她被软禁在府里以来没有人能够前来探望,府里的下人通通被换成李邺丞的人,侍卫也都是皇帝亲卫,她想向他们打听任何事都难于登天,更别提利用他们逃出去! 她也见不到秦莹,更不知静文娘娘如今身在何处。 她就像一只被罩在玻璃缸里的鱼,听不见看不着,只能在这方寸之地,消耗蹉跎着生命! 唯一值得她高兴的是她的身体终于有所好转,那些锁链也都被撤了下去,活动范围也逐渐扩大到院子里,只不过身后少不了几个如影随形的皇帝亲卫!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在寝卧里捱了多少时日,至少再出来时外边竟已是盛夏! 院子里她与黛青亲手种下的树苗已经长到一人多高,正枝繁叶茂的绽放着,摇曳着枝叶为她遮挡火辣辣的烈阳! 树荫下的贵妃椅上,她就穿着一身单薄的素白长衫,始终静静的坐在院子里,视线穿梭在枝丫之间,颓废而毫无生气的走着神儿! 脸颊上伤疤的结痂已经掉了,但还是留下不深不浅的痕迹,就像她心上的伤无论如何都无法磨平!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元稹微微有了反应,但却没有了从前那般敏捷、戒备,只剩下呆滞与空洞! “元稹……” 熟悉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带着迟疑、错愕,最后只化为无尽的忧痛! 而看清来人,元稹的眼神里忽然有了些微神采! 她先是怔怔一会儿,然后突然起身,就跑到那人的面前! “富察蘅率!?你怎么进来的?是李邺丞放你进来见我的?” “是!” 富察蘅率满眼痛心,扶住元稹消瘦单薄的肩膀“我的亲妹妹与腹中孩子不明不白死在他澧朝,我此行就是来讨要说法的!他本就有愧于蒙古,害怕再得罪蒙古,故而没有拒绝我要见你的请求!” 他语气平静,只有提到兰纳时一闪即逝愤怒又悲伤的情绪! 元稹看着他眼圈的红,心里知道他是在隐忍! 富察蘅率的视线满含戒备的扫向元稹身后的几名跟屁虫,一些欲言又止的话全部咽回了肚子。 他知道这里都是皇上的眼线,他若胡乱说了什么被有心人听去,只怕会连累元稹! “兰纳的事,你们打算如何?”元稹揪心的问。 “还能如何?” 富察蘅率尽带嘲讽的颤笑一声“那位大椋贺拔皇族的遗珠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支持,数月以来频频侵扰我草原军民,指不定哪天他与我们之间就会打起来,而这样的关键时刻蒙古需要澧朝的支持!为了千千万的草原百姓,就算父汗对兰纳的死再难过再伤心,也无法断了与澧朝的联系!只能忍气吞声,默认兰纳的死。” “竟是如此……” “元稹,其实我此次前来,一是听闻你重病不起特前来探望,二是我想问你一句,我妹妹……你可曾见到她最后一面?”富察蘅率声音哽咽! 他的问话瞬间将她拉回了那个雨夜。 掌心指甲嵌进肉里,她甚至克制不住身体的微微发抖,却还是努力保持镇定的看向富察蘅率“我见到了,她就躺在我的怀里,说她最对不起的就是腹中的孩子,还要我好好替她和四哥活下去……” 她与富察蘅率均是眼圈泛起泪花! 眼泪落下的前一秒,富察赶忙背过身去,飞快的抬手抹去眼角无法控制的泪水,嗓音喑哑“兰纳那丫头,是怕你为了他们去做傻事!” “是……”元稹心如刀绞。 “所以元稹,你一定要振作!”富察蘅率深呼一口气,抬手拍在她的肩膀上“兰纳和李显若是在天有灵,定是见不得你如此失魂落魄、打不起精神来的死样子!曾经勇猛杀敌的常胜将军,不能就这样败了、屈服了!” 他的话语格外鼓舞人心,一再触动元稹那颗悲恸麻木的心! “我明白了,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元稹的眼里泛起微微涟漪,又抬手扯了一下富察的袖子“你等我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富察应着,等在原地。 元稹转身就回了屋,再出来时手里捏着一块薄布,布里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 “这里面是兰纳曾经贴身携带的物件,我记得她曾说过,是可汗送给她的护身符。如今她人已去,仅剩下这东西留给你和可汗作个念想吧!” “父汗送的……我知道的,是那柄她一直随身带着的蒙古剑饰!”富察蘅率先迟疑一下又猛然记起,他赶忙伸手将之接过来,两手都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他喃喃哽咽“妹妹……哥哥带你回草原……” 他颤巍巍打开薄布,却见除了蒙古刀饰以外,竟然还有一只尖端格外锋利的银色簪子! 第138章 见不得人的关系 “这是?”富察蘅率一愣。 “前些日子我恰好听闻嬴国国君即将大婚,你也知道我曾与他交好,更答应过他会送贺礼过去。奈何眼下境况窘迫,我也拿不出什么趁手东西,就还请你差人帮我跑一趟嬴国,替我把这只簪子带给他。就说薄礼一份,以表心意!” “好。” 富察蘅率秒懂她的意思。 眼下这种境况元稹怎可能还有心念着别人大婚,多半是想借他的手给秦妄送消息求援! “劳烦富察王子!” “不用同我客气,你自己多加保重,有任何用的着我的地方,随时可以叫人去信蒙古,届时我定会竭尽所能!” 元稹点头,目送着富察蘅率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心口衣服里曾经揣着那枚银簪的位置空落落,就连她的心也是空落落! 这几日她思来想去,都不打算再留着这簪子了。 如今她与秦妄之间已无甚可能,他们背道而驰、互不牵扯!这药和簪子也不该再留在她手里,她便想着请富察帮忙退回去。 除此之外她还有自己的私心…… 她试图借富察的口,告诉秦妄她如今的处境,希望他能想办法把秦莹带回嬴国!否则她身边已是危机四伏,李邺丞更是频频拿捏秦莹作威胁她的筹码!稍有不慎,可能会害了秦莹!所以她必须送走秦莹,再作其他打算! 但愿,但愿一切能如她所想顺利进行! 另一边 富察蘅率刚刚踏出王府大门,还没等走上马车,迎面就冲过来一匹脱缰的惊马! 马儿撞上马儿,慌乱之中又一蹄子就要踢在富察的胸口,就这一脚再正当一些差点让他丧命! 他闪身一躲摔出去老远,怀里的东西也飞了出去! 最后还是路人将东西捡起来递归他的手里,他胸侧疼得厉害,便也没仔细看直接将之重新揣回怀里! “王子!属下这就送您去医馆!” 王府门口的亲卫见状立马上前,兵戎开路,百姓退让! 富察蘅率遇险的事自然也第一时间传进宫里。 乾清宫书房内,李邺丞擎着奏折边批复边道“富察王子如何了?可有碍性命?” “回皇上,王子性命无碍,就是断了根肋骨,估摸着短时间无法返程蒙古了!” 苗维德回应着,然后又恭恭敬敬递上一样东西! 李邺丞点点头,终于放下奏折,抬眼接住那薄布裹着的物件! 只见那展开的薄布里,包裹的只有一根锋利银簪! “这不是元稹的那支簪子吗?” 李邺丞看着那物件停顿了半晌,又狐疑的问道“富察蘅率就只从元稹那里带出这么个玩意?” “是的皇上。” “这簪子难不成有什么蹊跷?” 李邺丞想不通,为何元稹要将此物交给富察蘅率? 据他所知,这支银簪是之前那名舞姬送给元稹的。当初的兰纳公主还因为这支银簪醋了很久,闹得沸沸扬扬还惹出了贺拔葵一事。 如今黛青已死,按理说这故人的珍贵遗物怎可能会被元稹轻易交给别人? 唯一能说通的,便是这银簪还有其他用途! 李邺丞仔仔细细把玩着这支银簪,指腹用力一搓银簪上点缀的珠子,竟意外触碰开了暗藏的机关! 珠子里藏着的红色药丸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 “老奴听闻嬴国有一秘药,就如此珠一般通体赤红,可活死人肉白骨,莫非就是这个东西?”苗维德禁不住道。 李邺丞蹙眉否定他的猜测“不可能,那舞姬黛青虽是嬴国人,但以她的身份不可能会有这种稀罕药材,况且我素来听闻能接触到秘药的只有嬴国王室………” 等等,嬴国王室? 黛青不可能,那位在澧朝住了十七八年的质子,不就是嬴国王室!? 灵光乍现!李邺丞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 元稹、秦妄、黛青…… 他们之间一定还有着他不知道的某种联系,可那联系究竟会是什么? “苗维德,叫人去彻查这支簪子的来处!”李邺丞便苗维德下了命令,然后忽然想到什么又道“还有,找到之前一直替朕监视元稹的那名小太监,关起来仔细拷问!” “老奴明白!” 苗维德心知事情开始变得复杂,纵使无尽叹息也只得领命而去! 宫廷之内,已是风起云涌。 而被困在王府小院里的元稹却还不知情,接连几天都盼着银簪能早日送到秦妄手里! 直到听见亲卫闲聊,提到富察蘅率被马踢断一条肋骨,还留在澧朝养伤的话时,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要见李邺丞。” 元稹直呼皇上的名讳,惊的那闲聊二人立马站起来。 他们看着她,半天没动地方。 “我说——我要见李邺丞!” 元稹拔高音量,手里抄起一把水果刀就戳在自己的脖领处!锋利的刀尖刺破了她的皮肤,渗出星点血珠! 亲卫们这下慌了,立马差人冲出王府快马加鞭直奔皇宫! 不到一个时辰,李邺丞便出现在元稹面前。 他看着她脖颈上的血痕,几乎气的要抓狂! “李元稹,你究竟要做什么?至于这般伤害自己?” “我要进宫,见富察蘅率。”元稹面无表情。 “他性命并无大碍,你还要去见他干什么?”李邺丞压制着心底的疯狂,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一语中的戳穿她的心事“让朕猜一猜,你是不是担心你的簪子送不到秦妄手里?” “!!!” 元稹瞳孔一缩,略带不可置信的看着李邺丞! 而看着她这副模样,李邺丞再一次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李元稹,你要不要亲口告诉朕,你和秦妄,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李邺丞一步步靠近她,眼神阴鸷至极,带着浓浓杀意“你若不想说也可以,反正那个小太监也快经受不住刑罚,就要招了,朕可以等……” “你抓了小邓子!?”元稹震惊抬眼! “小邓子?没错没错,就是那个叫邓小五小太监!” 李邺丞勾着唇角“朕叫他盯着你,可他做了什么?他竟然背叛了朕,还替你瞒下不少事情!所以朕不光抓了他,还要将他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第139章 甘愿受死 那般残忍狠厉的话令元稹脸色变幻万般,经久的沉默后,她镇定而不屑的轻笑一下道“既然这簪子已经被你发现,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没错,我是让富察帮我将簪子送去嬴国,但并非去你所想是给秦妄的,而是……要给嬴国太尉萧衍的!” 什么? 李邺丞神色一怔。 “太尉萧衍,曾心属当时还是郡主的秦莹。”元稹面色如常,言语淡淡“如今我被你禁锢在府里,我只担心若有朝一日我身死于此,秦莹无人相顾看,所以便以此簪为证,托太尉萧衍代替我照顾秦莹!” “你凭什么以为他见到这支簪子便会明白你的意思?”李邺丞眼眸深深,写满了不信! “簪子是黛青送我的,他自然不识,但是簪子里那只有嬴国王族才有的命丹,他又怎会不识?”元稹从容道来! 李邺丞眉宇一松,原来那命丹竟不是秦妄的,而是秦莹给元稹的? “李邺丞,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了你,这是我们三人之间的纠葛,你又何至于非要去为难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太监!?” 元稹话音一转,将话题重新引到小邓子身上! 李邺丞眼睑微垂,一抹冷然跃于脸上“为难?朕可不是为难他,他作为朕的奴仆,不仅背叛了朕,还的的确确有很多事情瞒着朕,朕就算让他死,他也不得不死!” “左右你待在这院里也无聊的紧,不如随我走一遭,去看一看,听一听你的小邓子是如何招供的!” 他微微一笑,显然还对元稹的话心存疑虑! 几名亲卫立马应声上前,按住元稹的肩膀,强硬的逼着她跟上李邺丞的脚步! “地牢里比不得外面这么热乎,拿件外衫给太师披上!” “是!” 正如李邺丞所言,外面骄阳似火,而地牢里昏暗阴冷、潮湿至极,渗骨的寒似乎能穿透衣衫,直入骨髓! 元稹被带进了小邓子牢房旁边的一处隔间,隔间三面封死,只有一扇黑色的铁窗,透过铁窗,就能从正面看见那被藏在人形柱上的小邓子! 小邓子不着寸缕,四肢血淋淋的,身上更是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他低低垂着头,被打掉的牙混着血丝落在地上,地面的坑洼处也已经汇聚起红黑色! “啪!” 又是一鞭子,狠狠地抽在小邓子身上! 与此同时牢房的铁门被人打开,一身赤金绣着龙纹衣着的李邺丞就站在那里,他并未走进去,而是用一只手捂住鼻子,眉心蹙着嫌恶! “小邓子,你考虑的怎么样了,究竟说还是不说?” “皇上……奴才、奴才说……” 小邓子艰难的抬起头,这才露出那张已经肿到不能被称作是人的脸! 铁窗后得元稹猛地攥紧了拳! 牢房里,行刑人应着李邺丞的意思,立马上前为小邓子松绑! 拴在手腕脚踝的铁铐被打开的一刹那,小邓子便如一摊烂泥直接滑跪在地上!这般景象,看的元稹心里一揪再揪! “水,我要喝水!” “给他水。” 小邓子一见了水桶就眼放狼光,似乎已经渴了很久!他捧起水桶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这才算是稍稍恢复了些气力!舔了舔干裂的唇才终于开口。 “九皇子之前的的确确与质子殿下相交甚好,他们也并未藏着掖着,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 小邓子声音沙哑的道着,李邺丞听得十分认真。 “但是,奴才敢用性命担保,九皇子和质子殿下之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有兄弟情义,绝无半分其他!” 听到这里,李邺丞猛地抬眼,质疑而凌厉的目光就射向小邓子,惊的小邓子心头一颤赶忙避开视线,嘴里说出的话都带了颤音! “奴才之所以后来极少向皇上通禀九皇子与质子的事,仅仅是怕皇上你误会九皇子与质子勾结,从而危及九皇子的性命!那时不也一直传言,说九皇子巴结质子就是为了得到嬴国支持,好篡夺皇位吗!?” 小邓子咽了咽唾沫才一口气又道“九皇子对奴才极好,奴才才会生了异心处处替九皇子着想!再加上后来九皇子与郡主互生情愫,便与质子走的更近了!奴才才会……” 小邓子顿了顿,似是后悔万分的叹道“奴才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弄巧成拙,让皇上你心中生疑……” “简直一派胡言!” 小邓子的解释听得李邺丞脸色阵阵发黑,怒不可遏“你果真是不怕死。” “皇上!奴才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小邓子虽伏地悲泣高呼,可语速缓慢到令人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半分恐惧,反而多了几分从容赴死的坦然! 别人不懂,元稹岂会不懂?小邓子还是为了她才没有道出实情,他甚至一片赤诚甘愿受死! “杀了他!” 李邺丞表情冷漠的下了命令。 身后一名侍卫立刻抄起一根绳索抻的笔直! 小邓子的头发被揪住,绳索牢牢的套上他的脖领!他缓缓闭上眼睛,不吭一声,唯有一串泪珠从他的眼角无声滑落! 人生如果能重新来过,他只希望他能先一步认识九皇子,跟在九皇子的身边……做一辈子碎嘴的小邓子…… “啊!大人饶命!”忽听一声惨叫回荡在地牢! 李邺丞神色一怔,循声回头,只见隔壁隔间的门已经被踹开,一名亲卫后背中刀倒在地上! 长刀染血从那亲卫身体中抽出,面色煞白的元稹踱步而出! 谁也没想到虚弱如她竟是徒手杀了两名亲卫,还夺了他们的刀! “护驾!” 一声高呼。 前前后后又冲过来十数名亲卫,地牢的路被他们堵了个严实,他们纷纷抽刀指向元稹! 以元稹的体力,还不足以以一己之力对抗这么多带刀亲卫! 想杀出一条血路带走小邓子是不可能了。 元稹飞速的在心里盘算,重新握紧刀把!然后在众人满怀戒备的注视下,她竟是将刀直接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李元稹!?你把刀给朕放下!”李邺丞惊诧之余怒目圆瞪! 第140章 以身相逼 “你先叫你的人放开小邓子!”元稹嗓音清冷回道! 李邺丞立刻抬手,那紧扯着绳索的侍卫便赶忙松开了小邓子! 只见小邓子已是满面青紫,再晚一步只怕就会一口气上不来憋死过去! 重新有了呼吸的机会,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剧烈的咳嗽,将眼泪都咳了出来! 见小邓子性命无碍,元稹心下松了一口气,才将冰冷视线投向李邺丞! “李邺丞,你不要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龌龊不堪、阴险下作!” “我与秦妄之间坦坦荡荡,无违背世俗之情,更无通敌卖国之嫌!你休想把泼在我们身上的脏水当做你随意杀人的理由!” 她骂的难听,一众侍卫听的又惊又愣,而李邺丞却跟没听见似的满眼只剩担忧“元稹,朕信你,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先把刀放下!只要你好好的,朕可以不杀他立刻放了他!” “那好!” 元稹不但没松手,反而将持着的剑刃更为贴近自己的脖领,甚至划破了皮肤显现出淡淡血痕! “你现在就叫人给小邓子换上干净的衣裳,备好伤药、粮水!我要亲眼看着他离开!” 李邺丞略微迟疑一瞬,旋即咬牙妥协! “好。朕答应你。” 半个时辰后,宫门前。 小邓子脸上肿胀泛着青紫,一双眼珠充血不成人形,他的身上已经被换上一套崭新的衣服,而遮掩在衣服下面的是仍流着血未处理的伤口! 在他的面前不远处,元稹就站在那里,持着刀架在脖子上的手一分都没有拿下来过,即使胳膊已经酸疼难忍,但她就是坚持着更不让任何人有机会靠近自己半分! 她的身后,就站着一众提着长剑、随时准备冲上来卸下她的掌中刀的侍卫! 而他们身后的城墙之上,李邺丞站在那中央位置,正目不转睛、居高临下的盯着元稹的身影,他按在城墙上的手不自主的一再用力。 隐在他身侧立柱后的数名弓箭手已经箭在弦上,悄无声息的瞄准小邓子,只等李邺丞一声发号施令! 此时危机四伏的城墙之下 小邓子颤颤巍巍的向前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头看向元稹。 “爷……” “走!快走啊!” 元稹心急如焚,通红着眼圈用那嘶哑着的声音催促着他! 她生怕再多一秒,李邺丞就会突然反悔扣下他! 却见小邓子颤抖着唇,竟无声的啜泣着,就朝她的方向双膝跪下,深深地一叩首! 元稹心口一疼,提剑的手微微颤动! “奴才邓小五,跪谢太师大人救命之恩!今日一别,只怕日后再无相见之日!奴才还望太师您保重身体,一生平安顺遂!” 小邓子带着哭腔的声音沙哑却又竭尽全力字字高昂,回响在宫门前的空旷! 元稹强忍心中感伤,闭上眼睛,抿紧干裂的唇! 咚咚咚三声叩首! 小邓子爬起来,最后深深地看了李元稹一眼,就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印在自己的脑海!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转过身,趔趔趄趄朝着相反的方向小跑离去! 天空中乌云散开,耀眼的阳光洒在元稹的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这样的画面叫城墙上的人看的呆了,竟久久无法移开眼! “皇上,皇上!” “何事?” “这箭……还放吗?” 弓箭手的问话让李邺丞怔忪半晌,他未说究竟放还是不放,只是一言不发的望着小邓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箭终是下了弦,免去一场血光! 城墙下元稹也才终于睁开眼睛,看着小邓子消失的背影,她的唇角终于绽放出一抹释然的浅笑!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高兴。 笑着笑着,眼角就湿润了…… 她仿佛从自己模糊的双眼里看到了曾经那活泼多嘴的小邓子。他不畏不惧同她奔赴莽荒,每天喋喋不休的嘴巴让她从不觉孤单无趣。 她还时常会想起那个雨夜,是小邓子不顾风雨将她背回去,亲手为她熬了姜汤…… 这些点点滴滴,日积月累,虽不至于轰轰烈烈,却叫人一生挂怀! 她缓缓转过身,仰起头看着高大的宫墙和那高高在上的人。 她在乎的、留恋的,都已经死的死、走的走,唯有她自己如一叶浮萍,无所依、无处归,只能永生被封锁在这高墙之内,沉沦在过去的回忆之中! 耳边响起纷杂的脚步声,下一秒一拥而上的侍卫已经粗暴的卸去她手上的刀剑! 其中一人更为粗鲁的用麻绳捆住她的手臂,推搡着她踉踉跄跄朝城门里走去! “快走!” 那侍卫刚呼喝出两声,一把刀刃就穿过他的肩膀,透出一抹深红!侍卫一怔还没等喊疼,接连又被一脚踹倒在地! “狗奴才!太师是你能随意推搡的?” 动手的人是李邺丞的贴身近卫,显然也是得了令才如此行事! 见状,其他侍卫均是心惊肉跳,纷纷向两侧挪去,不敢再碰元稹一根手指! 而李邺丞已经慢步下了城墙,他来到元稹的面前,轻柔拉过她的手,将她虚弱的身子拦腰抱起! “别怪二哥,二哥叫人捆着你是怕你做傻事伤害自己!” “你有本事就捆我一辈子。”元稹神色凄然,冷笑自嘲的别过脑袋! “如果可以的话,你以为我真的不想吗?”李邺丞轻飘飘一句。 跟在他身边的近卫脸色一僵,随即调整状态,恭恭敬敬问“皇上,需要送太师回王府吗?” “不必了。” 李邺丞步伐沉稳“太师大人就留宿在乾清宫,由朕亲自伺候!” “什……什么!?” 元稹瞪大眼睛,其余人更是惊的瞬间石化! 入夜 乾清宫书房里还点着烛火,李邺丞在看奏折。 而元稹就在后面的寝卧里如坐针毡! 门里门外都是李邺丞的人手,她就算长双翅膀也很难飞出去! 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她从桌上取了一个空烛台,悄悄藏在枕头后面!如若他真敢对她放肆,那她也豁出去,大不了落个谋杀帝王的千古罪名! 时辰一点一点过去。 眼看天边泛了白,在榻边坐了一夜的元稹才终于撑不住,倒在枕头上睡了过去! 同样在门内站了一夜的侍卫朝她瞥了几眼,随即轻声朝外而去,没过一会又听细碎极轻的脚步声走了过来…… 第141章 脱身之计 李邺丞看了一夜的奏折,眼圈泛着青。 他小心翼翼坐在榻边,看着元稹沉睡的模样,他发自内心的扬了扬唇,然后细心又轻柔的为她拿掉靴子,盖好被子! 视线不经意划过她头顶的烛台,他的眉心又是微微一跳…… “皇上……” 苗维德出现在门外,轻声提醒他该上早朝了。 他垂了垂眸,起身离开寝卧顺带着关上门。 “皇上,您一夜未睡,要不稍微去打个盹?老奴去通传一声,今个早朝延后一刻可好?” “不必了。” 李邺丞捏了捏眉心消解疲惫“近日蒙古情势紧张,有些事还需商讨!” “那老臣去给您泡杯茶。” “甚好。” 李邺丞在宫人的侍候下换上朝服,一刻不停直奔前殿! 也自这日起,乾清宫的寝卧就成了元稹的专属。李邺丞一日不曾踏足,倒也让元稹定了心! 他看他的奏折,她养她的身体,互不干扰、相安无事! 然而这宫里不比宫外,总有几百双眼睛几百张嘴盯着!李邺丞与太师一同宿在乾清宫一事,没出几日就传的沸沸扬扬、相当离谱! 若说之前众人不明白李邺丞对李元稹的意图,如今他们终于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了! 不论老的少的,都禁不住叹一句成何体统,简直有伤风化、有悖人伦!如此不耻行径,真真是古往今来头一遭、实在令李氏皇族蒙羞! 但是无论他们私底下如何议论不满,却无一人敢将此事拿到朝堂上去当面劝谏李邺丞! 他们对他的畏惧程度,亦是可想而知! 相较于众位大臣,后宫的嫔妃才是最心焦不耐的。这第一个找上门的,便是后宫之首魏有容! 寝卧门敞着,侍卫退守到门外。 魏有容孤身前来,模样高傲而华贵,一身金缕凤袍加身,更显雍容! 她坐于椅子之上,元稹就立在她的面前。 “本宫听阿莹说,你除了身有旧伤,还有很严重的心疾?这些日子的休养,可有改善?阿莹她啊担心你担心的很,一再催促本宫前来替她看看你!” 魏有容慢条斯理的品着茶,眼神似不经意的瞥了眼门口竖起耳朵的侍卫。 “臣弟无碍……咳咳咳!” 元稹刚一张口便咳个不停! 惹得门口的侍卫警觉的向里侧看了过来,魏有容立马起身扶住元稹手臂,背影刚好遮住侍卫的视线! “你瞧瞧你瞧瞧!咳成这个样子还叫没事?”魏有容提起茶壶,微微拉高壶嘴与茶杯的距离,使得倒水时水声哗啦啦十分明显。 而元稹趁此时机,压低声音飞快的道“我听闻蒙古与大椋已是剑拔弩张之势,过不了多久必有一战,还请娘娘届时能让魏国公在朝上提议叫我挂帅出征!” “好。” 魏有容干脆利落的应下,然后猛然推开元稹! 元稹脚下一个不稳摔坐在地! “本宫见你体态虚弱才出手搀扶,你竟敢对本宫动手动脚?”魏有容换上一副羞愤模样指责道! 元稹十分配合的佯装惶恐委屈“娘娘!臣弟不是故意的,臣弟只是不小心……” “你休要狡辩!本宫真是替秦莹可悲,竟然看上你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等皇上回来,本宫必须要叫他评评理,给本宫讨回一个公道!叫他废了你一只手才好!” 说完,魏有容提着衣摆就气势汹汹冲出寝卧的门! 守在门口的侍卫对视一眼,都觉得莫名其妙又在情理之中。 任谁看这皇后都是来找茬的,毕竟宫里传言甚广,即使太师是个男人,夜夜留宿在皇上寝宫,是个女人都会察觉出不对,更是无法接受! 寝卧内,元稹暗自瞥了一眼交头接耳的侍卫,然后才慢悠悠从地上爬起来,坐回榻上,一副黯然失魂的模样! 魏有容方才进来就提秦莹,便是在提醒元稹她的来意是友不是敌!而她之所以肯帮元稹,也是有她的私心。毕竟元稹留在宫里一日,她便少有机会接触皇上,更别提能怀上龙嗣。若能将元稹送走,自然是再好不过! 这样有利无弊的事,魏有容何乐而不为呢? 窗外,忽而飞来一只小家雀,将元稹的神思拉了过去。 它自由自在的跳跃在窗檐,然后展翅飞上墙头,消失在午后的阳光之下! 就快了。 她很快就能像那只家雀一样,一跃飞过高墙…… 一个月后 蒙古终究与贺拔葵为首的大椋军正式交锋! 蒙古的部族虽英勇血性,但长此以往的安乐休战令他们失去了实战的能力!相比之下,贺拔葵的部下更为训练有素,一个个骁勇善战,皆是刀口下舔血的狼! 短短几个车轮战,蒙古就被逼得连连败退!澧朝派去支援的几名将士,更是有勇无谋,根本无法撼动大椋力量分毫! “皇上,蒙古节节败退,对我澧朝来说是莫大的威胁啊!” “皇上,蒙古若败,便是使我等失去一个有力的臂膀!若是让那贺拔葵死灰复燃,再如当年的大椋国霸踞一方,那整个澧朝只怕是岌岌可危啊!” 朝殿之上,一众大臣愁容满面,忧心忡忡! 李邺丞眉头紧锁,面色紧绷,视线一转抓在始终沉默的谢鸣止身上“谢元帅……” “皇上!不可选派谢元帅率兵上阵!” 魏国公忽然开口,否了李邺丞的意图! “谢元帅是我们最后的底线,他坐镇整个都城,负责布防统帅。他若一走,假设敌人趁机直捣,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好啊……好啊!如此看来我泱泱澧朝竟无人可用?连个能打胜仗的将军都没有!?”李邺丞冷声呵道! 闻言,魏国公又上前一步,叉手行礼“皇上,臣有一人选!” “何人?” “臣以为,前定远大将军,现任太子太师李元稹!不失为一个绝佳人选!” 魏国公口中这个名字一出,群臣寂静一片! 李邺丞更是眼神一凝,表情阴晴不定! “是啊……魏国公不提,我都差点忘了,他可是常胜将军,几乎没有败绩啊!” “没错没错,若派太师前去,说不定能叫那贺拔葵抖上一抖!” 群臣议论纷纷,总体风向是赞成魏国公所言! 魏国公就立在殿中央,丝毫不给李邺丞考虑的时间,一再道“皇上,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多犹豫一刻,便少一分胜算!” 第142章 挂帅 “够了……” 李邺丞被他们吵得头痛欲裂,他食指点在龙椅上,斜睨过魏国公,最后将视线扫向一众武将! “难道我澧朝除了太师,你们之中就没有一个能够主动站出来,信心十足的告诉朕,可以做到驱逐大椋军,保蒙古与澧朝一方安定的吗?” 他就是不肯松口,不肯放李元稹出征大椋! 众武将暗自对视一眼,又弱弱的低下头不敢吱声! 仗都打了好几个月,被派去支援蒙古的也不是什么酒囊饭袋。真要是这么轻松好打,也不至于一仗没赢过,还折了两名大将!单看这种情势,谁会主动提着脑袋往上冲? 站在前排的元武稍微动了一动。 可还没等他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出来逞英雄,就被谢鸣止那凌厉横扫而来的视线吓退了回去! 就那一眼,惊的他壮汉的心肝都跟着颤了一颤!颤巍巍收了收脚丫子。 也不知老谢抽什么疯?他不去,还不让他去了? 然而元武那极其细微的动作还是被李邺丞捕捉了去。他眉眼一挑,话音直指元武! “朕倒是忘了,朝中还有元武都督这一员猛将!” “元大都督也曾数次驰骋战场,什么仗没打过?此番对阵区区大椋残部,应该是不在话下吧?” 面对李邺丞带有夸赞意味的问话,元武老脸一红,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回皇上,只要打仗,甭管打谁,臣肯定拼了命不带手软!只是……此次与蒙古对线的是大椋人!若论经验,臣定然不如太师大人!太师他当初可是跟大椋国主亲自交手过的,太师肯定比臣更了解贺拔葵的手段和战场上的排兵布阵……” 真是为难了他一介粗俗武夫,咬文嚼字绕了这么大一圈子,终于绕回了李元稹的身上! 群臣纷纷点头认同元武的话。 龙椅上,李邺丞的表情变幻莫测,格外精彩! 立于殿下的魏国公插空又要进言“皇上!元武都督所言甚是!” “好了!你莫要再说了!” 李邺丞脸色阴阴沉沉,还欲拒绝他们的提议!就见一名传令官神色匆匆入了殿侧,将一牛皮纸卷递到军机大臣的手中! 军机大臣将之展开,脸色顿时难看的很! “皇上,有紧急军情!” “如何?” 李邺丞眉心紧蹙,一众大臣也屏住呼吸紧张万分! “蒙古可汗亲笔称:蒙古左旗三大部族于三日前就已经被贺拔葵一举攻下!” “什么!?” 殿上众人瞠目结舌! 魏国公脸上顿时绷的严肃“左旗三大部族!那可是蒙古三分之一的土地和领土啊!竟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被贺拔葵纳入囊中!?” “皇上!” 魏国公带头,一众大臣纷纷跪下高呼“不能再错失战机、任由那大椋残部猖獗了!” 一声声,一遍遍! 李邺丞带着一身冷沉威压站起身,他闭了闭眼,终是不甘不愿的下令! “传朕旨意!” “即日起,太子太师恢复定远大将军权,擢拔定远大元帅号!不日整装,挂帅出征大椋残部!元武都督随军出战,封任军中副都督!” “臣,领旨!”元武嗓音浑厚,摩拳擦掌! “皇上英明!” 以魏国公为首的一众大臣纷纷躬身振臂高呼! 皇命一出,便于短时间内传遍整个皇宫! 皇帝亲卫更是第一时间得到命令,解除乾清宫后殿的一切封锁! 当门敞开的那一刻,元稹从容不迫、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 她等这一刻等很久了! 再一次亲眼看到外面的天空,亲身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她激动的闭上眼睛,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寸都在一点点重新活过来! “元帅!” “大元帅!” 耳边忽然响起两道无比熟悉的呼唤声和称呼! 再睁眼看见那候在乾清宫门外的元武和谢鸣止二人,元稹只觉恍如隔世! 她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他们究竟是在叫李元稹还是顾阿衡…… 拂去脑海中杂乱的思绪,掩盖眼底纠结的情绪,她抬步走到他二人面前! “谢先生,元武大哥!你们还是叫我元稹吧,元帅这个称呼别扭又生疏的很。” “就按你说的算!” 元武笑呵呵,然后又瞪着眼珠子问“元稹,你这些日子可还好?” 元稹眉眼怔忪,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谢鸣止听见这问话,欲言又止的翻了个白眼! 这还用问吗? 但凡长了眼睛,也该看得出来元稹过的根本一点也不好! 先是李明祯、李显和兰纳的死,再是元稹自己被囚禁!元稹心里又怎可能好? 如今看元稹这一身灰白素衫裹身,腰带松垮勒不住那纤细的腰肢!整张脸更是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病态怏怏哪还有少年人的朝气? 再看那脸上和脖子上印着的几道伤疤,谢鸣止无法想象这些时日元稹都经历了怎样的虐待! 不过,好在他还能在元稹的眉眼里找到英气和光芒!更值得庆幸,元稹并没有被折磨摧残至垮! “元稹,你怎么病弱成这样!?这宫里的太医都是吃干饭的?就把你照顾的如此羸弱?”元武直言不讳,伸手拍了拍元稹单薄的肩膀“嗐!你这身子骨,到时上了战场真不知还能不能拎的动刀剑?千万别在战场上丢了小命,那可就不值当了!” “于我而言,在战场上丢了命,也比什么都不做,整日被关在笼子里郁郁而终强上百倍千倍!”元稹低低一笑,嗓音沙哑且沉重! 谢鸣止静静听着、看着元稹。 心里莫名涌起的心疼令他神思一震,他缓了缓神,压下那股莫名情绪,看向元稹“战事吃紧,说不上今明两日你就要整装出发,在那之前我想带你去一趟八宝寺,那里有你想见的人,也在等你。”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元稹心有疑惑但还是应下。 一旁的元武则是脸带疑惑,来之前也没听谢鸣止提起这事…… 一刻钟后 城边三里,八宝寺。 一步步走上台阶,空气中浓厚的檀香将元稹的记忆拉回了她第一次踏入这八宝寺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皇子,只为请谢鸣止出山!而这一次,她千疮百孔、狼狈不堪,重踏故地…… 没想到几年光阴过去,寺内的一花一草一木甚至摆设都似乎未曾变过,还如她记忆中那般几乎无甚区别! 一路绕到内院,只见那元帅殿前,那棵她曾遇到空寂大师的菩提老树下,此时正伫立着一人! 那人一身青灰素衫,一头青丝染了白,手里还紧紧的捏着佛珠,念念有词! 第143章 子午鸳鸯钺 “静文娘娘!?” 听见呼唤,那身影猛地一怔然后缓慢的转过身! 看清来人是元稹的那一刻,静文娘娘柔软了目光,颤巍巍朝她张开手臂“孩子……!” “静文娘娘!” 元稹又惊又喜,飞奔到静文娘娘的面前,一脑袋扎进她的怀里,重重的喘着气一度哽咽难言! “元稹……好元稹……” 静文娘娘同样激动含泪,她轻轻拍着元稹的肩膀安抚着。 片刻,元稹缓缓直起身,瞧着静文娘娘脸上因愁思多出的皱纹,就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 失去唯一的儿子对静文来说,是莫大的打击! “娘娘,四哥他没有对不起百姓,他没有……” 元稹急切的想将一切都告诉静文娘娘! “我都知道的,元稹。” 静文娘娘眼含热泪,但还是强忍着心痛的颤抖露出牵强的微笑“显儿那孩子打小就性格孤僻,有时沉默寡言,有时又脾气急躁,但他是个善良的孩子,他不会做对不起百姓的事情,更不会罔顾百姓的性命!只是生死由天定,他身不由己!” “而因果报应必有循环,那为恶多端之人,最后一定会有他的劫数!就是可怜兰纳和我那未出生的孙儿……” 静文娘娘说到这里,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多好的孩子,嫁给我们显儿反倒是害了她!” “不……不是的……” 元稹悲痛到没有一滴眼泪能落得下来,只有那心口如刀剜的感觉真真切切! “元稹啊……无论如何,还好,还好你能安然无恙!” 静文娘娘轻轻拉过元稹的手臂,抬起手指摩挲轻触在她脸颊上的伤疤,眼中心疼万分“李邺丞他……没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没有,他没有。”元稹用力的摇着头。 “那就好……” 静文娘娘又颤抖着摸了摸元稹的脸颊,然后用极轻的声音道“他……没发现你是女孩子吧?” “!!??” 一句话就让元稹呆愣了一瞬待,回过神她满脸错愕、不可置信“娘娘你,你竟然知道我是……” “以先不知道,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晓的……” 静文娘娘语调温柔很是感伤“显儿入宫前曾来见过我一面,现在想想,当时他应该就已经知道自己此一去凶多吉少,便将此事对我和盘托出,还一再嘱咐我日后要多加照拂你……” “到了那个节骨眼上,四哥他竟是还挂念着我……?”元稹的心疼到连呼吸都难以承受! “是啊……因为你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静文娘娘笑着笑着,眼泪从脸颊两侧止不住的流下,她低头摩挲着元稹的掌心的老茧喃喃“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你这么漂亮的脸蛋,本就该是柔柔弱弱的姑娘,可这数年来你却要跟男人同进同出、舞刀弄枪征战沙场,甚至还要入朝为官,整日担惊受怕!” “元稹,你受了天大的苦,但你也做到了!让这天底下的女子都不如你,比这世间男子还要胜色几分!可像你这样独一无二的女子,不该被如此对待……” “娘娘,再苦再难对我而言都无所谓。”元稹回握住静文娘娘的手“征战四方、保家卫国,是我的责任和担当,也是我心甘情愿去做的!” “可如今的澧朝、如今坐在金銮大殿上的皇帝,还值得你以命相护吗?他如此残忍狠辣,对你更是……”静文娘娘眼中升腾着剧烈的恨意“就算如此,你也要替他护卫这山河天下?” “不。” “我护的不是他,而是澧朝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是无数像四哥和兰纳这样的人,以及他们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这片土地!” 元稹的声音铿锵坚定,触人心弦! “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而不是他李邺丞一个人的天下!” 这般言语,被守在不远处的谢鸣止和元武尽数听去,他二人的眼中不约而同露出钦佩之色! “待将贺拔葵驱逐出蒙古,世道安稳之后,我便会设法离开,自此隐姓埋名,再不入都城!”元稹紧紧拉住静文娘娘的手“娘娘放心,在那之前,我一定会仔细安顿好你和秦莹!” “好……好孩子。” 静文娘娘抹泪望向元稹真诚的眼睛! 两相对望之际,忽听身后传来谢鸣止清朗笑声“定远大元帅方才一番话真是说到谢某的心坎里!” “正好,谢某这儿还有一件趁手的兵器要送给大元帅,还请大元帅笑纳!” 那话音一落,他就抛了件个物件朝元稹方向砸来!元稹没有时间思考,下意识伸出手、精准的将之抓握了住! 掂着那沉甸甸的重量,感受着那无比熟悉的触感,元稹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子午鸳鸯钺!” “没错!” 谢鸣止走了过来,满目欣赏的看着她握着钺的姿势,眼中同样惊讶万分“瞧你这架势,你还当真会用这子午鸳鸯钺?” “我会用一点!”元稹极为喜爱! “会用便好,这可是顾元帅生前常用的随身兵器,杀伤力无敌!一直留在我这里,日日养护,所以还跟新的一样!”谢鸣止目不转睛的盯着元稹“我觉着它与你有缘,便自作主张决定将它送给你。让它随你一同上战场!顾元帅若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旗开得胜!” “多谢!” 元稹莞尔,指尖忍不住一遍遍摩挲着那钺身! 这子午鸳鸯钺,又叫日月乾坤剑。一左一右,分子午,分雄雌,使用时可张合相错、随心所欲,可谓是变化万端,易攻难防! 擅用者甚至可以一个人抵挡住三四个人的攻击!不过也因为攻击力过强,所以稍有不慎便会伤到自己,故而学习使用子午鸳鸯钺的人并不多! 谢鸣止看出元稹明显对这子午鸳鸯钺熟悉的很,却故作谦虚的说只会用一点点,这种种迹象都令谢鸣止心中一再生疑! 准确的说,从他认识元稹那一天开始,他便无时不觉着元稹像是一位认识很久的故人…… 第144章 生死战 “天色不早了,我先送你回端王府吧?” 谢鸣止堪堪压下心中不切实际的想法,看了看天边已经落下一半的太阳! “嗯。” 元稹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望向静文娘娘独自诵经的背影,轻叹一声“谢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待我不日出征蒙古后,还请你替我照看一下静文娘娘和秦莹!” “没问题。” 谢鸣止并未犹豫的一口答应下来! 元稹这才放下心,上前同静文娘娘告了别,便跟随在谢鸣止的身后朝着八宝寺外走去。 刚走出后院大门,元稹又忽然止住脚步“对了……空寂大师可还在这寺里?” “你有所不知,就在先皇驾崩之后没两日,空寂大师就坐化圆寂了。” 谢鸣止面色淡淡看向寺庙塔尖“大师的佛身舍利就藏于这八宝寺中,至于骨灰则依大师所愿扬于这尘世间!你若见的一花一草一树木,皆可能是空寂大师的一缕残念!” “没想到几年前我与大师的第一次见面,竟也是最后一面……”元稹感到十分遗憾。 “缘起缘止,一切皆有定数。”谢鸣止看向元稹侧脸“怎么?你可是有什么事想问空寂大师?” “不,现在已经没有了。” 元稹眉心平展,回过头望向元帅殿前的那株菩提树。 昔日空寂大师的禅语似乎还回荡在她耳边…… [施主所遇一切皆为因果,老衲唯有告诫施主,世上之事少有两全法,随心而行即为正途……] 五日后 蒙古那不卡缇边界。 贺拔葵部下狼军拿下三大部族之后势如破竹,以其旗下主帅富缮为首,从边陲村镇一路包围至蒙古第四大部族所处的那不卡缇! 而因为肋骨骨折在澧朝休养数月的富察蘅率,一回到蒙古就马不停蹄带着数千精锐赶赴至那不卡缇,第一时间疏散了城镇里的所有住民! 临行之前,他便暗自决心,誓死都要保下第四部族,绝对不能再让大椋多侵犯一寸蒙古的土地! 今日,已经是他死守那不卡缇的第十五日! “王子!我军两侧翼被大椋人偷袭损伤惨重!” “王子!军中补给已经不足两日!” “给王账送信!让他们送补给过来!” 富察蘅率靠坐在掩体石头后面,手嘴并用的为自己包扎着手臂上流血的伤口! 他的铠甲上已经染满血污,多到根本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血! “王子……属下两日前就已经差人回去送信,可送信的人至今未归,补给也迟迟未到……” “属下怀疑……怀疑我们已经被大椋包围了……” 富察蘅率扯着纱布的手蓦然一顿!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周围还在提刀厮杀的一众将士! 如今他的部下死的死、伤的伤,总人数已经锐减到不足原先的二分之一!而对方的人马却还远超于他!若再这样打下去彻底形成被包围的趋势,那他们无异于以卵击石,只能任人宰割! “我们还有多少匹马?” “回王子,我们还有不到十匹能用的战马!” “全都拉出来!再找几个擅骑射还不怕死的兄弟,跟我一起为大家杀出一条生路来!”富察蘅率破釜沉舟,决定以身犯险送将士们撤离! “是!” 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战场上! 富察蘅率就骑着马冲在最前面,提着一腔孤勇之势,提刀挥砍在敌方将士身上就如割韭菜一般! 他来势汹汹!一时间将大椋军士惊的有些手足无措! 这也为他争取了不少时间,领着其余几名骑兵一顿猛冲,竟还真叫他冲出了一个缺口! “他们要跑!拦住他们!”一名大椋军士扯声高呼! 富察蘅率眼神一立! 他扯住缰绳引得马儿抬起前蹄,狠狠踹飞两名大椋士兵! “所有将士听令!那不卡缇已经难以保全,所有人必须立即撤离,保存实力,择日再战!” 富察蘅率一声令下,将士们虽心有不甘但还是迅速听命后撤! 再看主帅富察蘅率自己却是带着那九名骑兵调转方向,借着马背上的优势,趁大椋士兵没反应过来调动兵力追击之前替将士们断后! “额阿奴,将士们就交由你带回王帐了!务必,将他们安全带回!” 撂下这一句话,富察蘅率随手又将将军令扔给了自己的副将,然后头也不回的骑着马一头冲进敌方包围圈,挥刀就杀! 那几名骑兵对视一眼,也均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视死如归!他们高举起剑,跟着主帅冲杀了回去! “王子……” 副将此时已经明白了富察蘅率的意思。 富察蘅率身为主将,更是蒙古可汗的儿子,就算是鲜血流尽、粉身碎骨,他也绝对不会选择撤退! “王子!属下定不负王子所托!”副将脸上混着泥水与泪水,朝富察蘅率几人的背影跪下深深磕了三个头,然后咬牙忍痛带着其余部下一并撤离! 战场中央 蒙古战马已经成为刀下亡魂。 富察蘅率和几名重伤的骑兵穿着一身银色铠甲格外显眼,而在他们的周围,黑压压一圈都是穿着黑色铠甲、持着刀刃步步逼近的大椋士兵! “真是愚蠢……!” 大椋士兵让开一条空缺,然后骑着高头大马、手提长刀的主帅富缮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富缮的右手边,还有一个跟他一样骑着马,但是戴着银色面具隐藏面貌的男人。 “将士们仔细瞧瞧,这位蒙古王子可是把自己当成英勇就义的大英雄喽!?”富缮冷笑着道。眼神极为蔑视的看着富察蘅率,俨然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什么大英雄!分明就是屠戮我大椋国的畜牲后代!畜牲的后代还是畜牲!!”大椋兵士纷纷骂道! 富缮听的极其心悦,扬着唇角满满都是讽刺! “上一辈的事情我不清楚!你与我蒙古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我也并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如今是侵犯我蒙古国土,殃及无辜百姓的敌人!” 富察蘅率唾了一口血沫,他高举着刀,杀红眼的瞪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大椋士兵! “如今我自知穷途末路,不过区区残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第145章 她是夺命幡,亦是夺魂丝 “既然王子一心求死,那我便成全你!”富缮嘲讽的笑着,转而笑意一收、目露凶光“众将士听着,但凡取下蒙古王子首级者,重重有赏!” 他不亲自出手,只一声令下就让士兵如饿狼扑食,一拥而上! 如此行径就如同将富察蘅率当成驯兽笼中的猎物,屈辱任宰割且毫无尊严! 人啊,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会在一瞬间迸发出无穷而极致的力量,可那股力量很快就会衰败直至消失……… 数名大椋士兵被富察蘅率所伤,可总有士兵趁其不备,一刀落下就夺去他一只右臂! 鲜血呲了那士兵一脸,但士兵的表情却无比兴奋! “杀了他!杀了他!” 大椋士兵的呼声如同魔咒,富察蘅率疼得眼前一黑,他骤然双膝跪地,却还不忘用仅剩的左臂紧紧的握着剑柄,依靠插入地面的剑身堪堪稳住自己摇摇晃晃的身体! 又一名大椋将士眼冒兴奋的光,提刀就瞄准富察蘅率的头颅! 丰厚的奖赏就要唾手可得,大椋士兵胜利的喝彩也就要震天响地…… 一切妄想,却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刀刃距离富察蘅率脖领不过寸厘之远,倏的一柄短枪破空而出!在众人呆愣的眼神中斜飞而来!咻的穿透那名提刀士兵的胸口! 那迅猛的力量将士兵带出几步距离,最后被永远的钉在了地上! 众士兵举着兵器僵在原地。 大椋主帅富缮更是眼眸瞪大,不可置信的猛然回过头,就看向那枪飞来的方向! 待在富缮身边的面具人,在看清银枪主人的那一刻,他握在缰绳上的手竟然暗暗颤了一下! “富缮!你若想活命,就把富察蘅率给爷留下!” 那一声厉喝清朗而霸气十足! 伴随着其身后奔腾而来的马蹄声,卷起阵阵硝烟滚滚,待尘土散去,可以越来越清楚的看到数不清的澧朝士兵正提着刀剑飞奔而来! 银枪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威名赫赫的定远大元帅——李元稹! 元稹孤勇一人一马就冲到大椋士兵的包围圈前! 她从上到下穿着一身赤金甲胄,一手握着硕大的子午鸳鸯钺,一手攥着缰绳利落翻身下马! 大步流星、昂首阔步! 那气势之强,仿佛她一人即可当千军万马! 最前面的几名大椋士兵对视一眼,提刀就要冲上前杀她!她却是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掌中钺几个翻转,轻轻松松就送他们上了西天! 头盔上的红绸随着她的发丝轻舞,看在有些人眼里是可怕的夺命幡,可在又一些人眼里却是一眼便不能忘却的勾魂丝! “李、元、稹……” 马背上的富缮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她的名字,语调中含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曾经的那些往事在一瞬间涌上心头。 沙漠里一次次的共患难;西沙寨界桥前的生死决裂;甚至嬴国王宫刺杀失败那次,他与小国主还亲耳听到她是女子一事…… 富缮已是思绪万千,心思百转千回! 他的确想到过澧朝会派李元稹出战,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自己对上了她! 与他同行的面具男人朝着身侧的下属飞快比划了几下,那名下属看明白后立马朝富缮转达“主帅!督军的意思是将士们战了许久已经筋疲力竭,今日根本无法与澧朝的士兵对阵,我们必须立即撤退!” 本也不打算与元稹正面遭遇的富缮立马点头,毫不犹豫的拉紧缰绳调转马头,高声命令道“所有将士,听我号令!立即撤退!” “是!” 压根未等澧朝大军撵到跟前,大椋的兵士就已经落荒而逃、无影无踪! 姗姗来迟的元武都督骑马到了跟前,看着漫山遍野的尸体,早已是习以为常,甚至还能带着调侃的感叹一句“定远大元帅的名号真不是随便说说的,竟将他们吓得屁滚尿流,连打都不敢跟我们打!” “都督说的没错,有定远大元帅在,定能打赢这一仗!” 澧朝的兵士们宛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对了,元帅人呢?” 元武都督嘴里念叨着,一转眼就见元稹正朝着一断臂男人飞奔而去! 鲜血在富察蘅率的身下积出了一个小坑,他面无血色,双眼紧闭,可却还在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肯倒下、不愿屈服! “富察蘅率!” 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唤着他的名字时,他的手终于一松,身体一歪就失去所有力气倒在匆匆赶来的元稹怀里! 任由他的血污沾染了她的衣衫,她依然紧紧的搂住他的肩膀! “军医!快!叫军医过来!立刻给他止血!” “是!元帅!” 与富察蘅率一起的,还有几名活着的骑兵,元稹直接叫人把他们全部抬回了澧朝军帐! 士兵们紧急收拾出几个大帐,专门为伤病员疗伤使用! 而元稹则是直接把自己的帅帐让了出来,就把富察蘅率安置在里面,由军医全力救治,而她自己则守在帐外,片刻不曾离开过! 她庆幸自己把兰纳的亲哥哥活着救下了战场!可她又无比自责!若非她晚来一步,富察蘅率也不会丢掉一只胳膊! 就像那个雨夜,但凡她能早到一刻,兰纳和四哥的结局,会不会也能有所改变…… “我儿子呢!我儿子在哪!?” 嘈杂的声音逐渐靠近,元稹转过头看见的就是匆匆而来的克尔科可汗! 克尔科也一眼看见了立在帐外的元稹! “可汗,军医现在正在处理富察王子的伤口,幸而王子性命并无大碍,只是……” 元稹话都没说完,就见克尔科冷哼一声,然后视她如无物般与她擦身而过,他掀开帐帘便直接入内去寻富察蘅率去了! 提着饭盒回来的元武刚巧看见这一幕,他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的就指着那被放下的帐帘! “不是!他什么意思!?他这是什么态度?你可是把他的儿子从战场上救下来的大恩人!他不表示感激就算了,怎么还一脸不乐意的给你甩脸子!?” 第146章 弯弓射肥雕 “无妨。” 元稹摇了摇头,按下元武的手臂,并未计较多言其他。 兰纳之死是她心里的结,更是克尔科作为父亲永远无法磨灭的心结! 所以无论克尔科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她,她都可以理解,并坦然接受! “你可真是好脾气!”元武见元稹确实并未将克尔科的态度放在心上,便也不再多说,而是将热乎的饭盒递到她手里“一天没吃东西了吧?再不吃饭,可真就提不动戟、杀不了敌了!” “多谢,元武大哥!” 元稹抱着饭盒,朝元武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元武一怔,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挠了挠脑袋。 “咦?那是什么?飞鸟吗?” 元武不经意间抬头却看见空中有一庞然大物。 元稹也仰头顺着元武手指的方向看去,借着月光和烛火,可以隐约看出那竟是一只通体黑色羽毛、体形肥硕的尖嘴老鹰!它就一圈圈盘旋在上空,像是在等待狩猎一般! 一众守夜的澧朝士兵都好奇的抬着头望着它! 只有一名随克尔科一起来的蒙古兵士认出了这只老鹰,他神情有些紧张的道“这是大椋国主贺拔葵的训鹰,名字叫天眼!它若在这,难不成贺拔葵也在这附近?” “什么?”众人一时如临大敌! “贺拔葵不会傻到用一只老鹰来暴露自己的行踪。”元稹却是淡定无比,她眼神泠然,瞥向身侧的一名下士“去,取弓箭来!” “是!元帅!” 下士应声而去,没一会便将弓箭取来递到元稹面前! 她单手擎弓,箭搭上弦,张弓直指那空中的肥硕老鹰!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叫一众兵士看的钦佩又艳羡! “咻!” 箭矢破空,箭力迅猛且精准就奔着老鹰射去! 只不过那老鹰似乎极为通知人性,竟然忽地一个侧飞翱翔,堪堪躲过要害! 那凌厉箭簇只是穿过它翅膀下的薄薄皮肉,打落它几根羽毛!它也终于意识到危险,立马扑棱着落荒而逃!逃走的过程中又掉了几根羽毛,被元稹伸出的手掌接了个正着! 她捏起那根油光锃亮的羽毛,不由叹上一句“饲养的这么肥的老鹰,若是扒了皮架在火上烤,咬上一口应该会是油香四溢,香味十足吧!?” “元稹,你怕是饿过了头,还是多吃点饭菜吧!”元武替她打开饭盒,将筷子递到她手里。 元稹此番伤了贺拔葵的训鹰,就仿佛间接灭了贺拔葵的威风,无形中又振了士气,稳了军心! 而那险些变成烤肉的训鹰天眼一路狂飞,飞了很远才回到大椋的营地! 它轻车熟路的飞进大椋帅帐,就落在贺拔葵的胳膊上,委屈的耷拉着脑袋,轻轻啄着自己翅膀下还流着血的伤口! “这……这是哪个不开眼的居然伤了小国主你的训鹰?” 坐于下位的富缮略显错愕,发出疑问。 铺着兽皮的主位之上,相貌明朗不凡的贺拔葵就坐在那里,听着富缮的问话,他微微一笑,抬起手又温柔的捋了捋天眼的羽毛,眉眼中染上浓厚的兴趣“整个澧朝除了她,我是想不到还有谁的箭能如她一般百发百中,箭术超群!” “小国主,你的意思是李元稹干的?” “是啊……” 贺拔葵兴致盎然的点了点天眼的尖喙“你啊你,没事跑到澧朝的营帐去做什么?还招惹了她……” 一想到她,贺拔葵的脸上登时又写满了期待与势在必得的疯狂! “李元稹,我说过的话便必定会做到。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他为天眼上着药的手蓦然一重,疼的天眼一个哆嗦,干脆松开爪子飞出了营帐! 肥硕的身影划过夜空,随乌云漫漫而来又缱绻散去。 同一片月色下,远在千里之外的嬴国王宫。 新后容秀秀紧张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裙,一遍遍的照着镜子。镜子里少女微红的脸颊水嫩嫩,衣衫半解,透着隐约的风情与诱惑! “来了!王后娘娘!王上来了!” 宫女兴高采烈的进来报信,容秀秀的脸羞得更红了,赶忙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到门边上! 可当看到那又喝的醉气熏天过来的秦妄时,她脸上的喜悦就彻底褪了下去。 他就像没看见她一般,晃晃悠悠进了寝卧,靴子都不脱,就倒在榻上醉的不省人事! “娘娘……” “你们都退下吧。” 屏退了宫人,关上屋门,容秀秀轻轻帮秦妄脱掉靴子,再伸手想要替他解开外衫,他却是忽然一个翻身,背对着她继续酣睡! 她的手就悬在半空,僵硬而可笑! 自打他们成婚那日便是如此,王上要么是有政事要议不来她这儿,要么就是像今天一样喝的醉气熏熏,倒头就睡! 可怜她成婚数月,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处子! 心中哀怨又无奈,她也只能吹灭蜡烛静静的躺在他的身边,虽然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但是她的心却始终是冰凉一片怎样都捂不暖! 不消一会儿,她就觉眼皮越来越重,下一秒便沉沉睡去! 而她身边看似沉睡的秦妄缓缓睁开眼睛,他屏住呼吸不去嗅空气中的迷香,翻身下地来到已经空无一人的前殿。 “王上。” 握着迷香筒的澜七闪身出现,面色略显凝重“属下前些日子派去的探子终于带消息回来了!” “如何?”秦妄抬眸。 “果然如您所料,我们先前在澧朝设置的暗哨几乎全部被李邺丞拔除,导致我们消息滞塞!原来小殿下她并非一直因李显身故一事缠绵病榻,而是被李邺丞……囚禁起来了……” 澜七说到后面几个字,小心翼翼看了看秦妄的脸色。 果不其然,就见他脸上阴沉的不像话,紧攥的拳头都爆起青筋! 他竟小气的以为她还在为他娶王后的事情恼她,给她送了百十张书信都未得到回应,原来竟是压根没能送到她的手里…… 他无法想象,这段时日里,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苦痛与折磨! “不过王上,好在小殿下聪明,已经设计脱身了!”澜七试图安慰秦妄。 秦妄倏的抬眼“她脱身去了何处?” “那个……” 澜七咽了咽唾沫,再次小心翼翼的用那蚊子音儿道“好像是上了战场,打贺拔葵去了……” 第147章 剑拔弩张之势 “你说,元稹去了蒙古?” “是的王上……而且小殿下是这两日才到蒙古,所以属下也刚收到消息……” 听着澜七的话,秦妄眼底的情绪变化莫测。 好一会,他才极尽无可奈何的叹息出声“去了便去了,无论如何,她总归是设法离开了那座让她神伤的皇城。” “是啊,属下也觉着小殿下离开澧朝都城绝对是好事一桩!如此一来,她不必被宫墙禁锢,我们日后行事也不必为了顾及她的安全而畏首畏尾了!” 澜七说完又忽然想起什么,看向秦妄“对了王上,需不需要属下派人去贺拔葵那儿打个招呼?” “需要。” 秦妄眉眼一滞,脸上闪过一抹阴郁之色“差人告诉贺拔葵,若是他再敢伤元稹一根手指,我与他的一切合作就会立即终止!” “是!王上。” “还有,在秦莹身边安插些人手,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设法接她回来。”秦妄说完顿了顿,又接着道“再差人再去寻一寻静文娘娘的下落,她待元稹极好,元稹应也不会放心将她孤身一人留在澧朝!” “还是王上想的周到!”澜七立即竖起大拇指。 秦妄未再作声,只是收回视线,望向窗外黑夜里涌动的云雾。 再等一等,很快就要变天了…… 乌云攒动了一夜,待到天亮时分终于又放了晴。 澧朝兵士们经过一夜的休整又恢复了百分百的战力,一大早就在元武的监督下整装操练! 元稹只在演武场待了一会,便因放心不下富察蘅率,同元武打了声招呼就转步去了帅帐! 刚一掀开帐帘,就瞧见克尔科可汗正守在榻边的木椅上。他一只手臂拄着桌面,双眼紧闭应是睡着了。 还有两名随身蒙古侍从就立在他左右,看见元稹掀帘,他们的眼中略微浮现一抹戒备之色! 而富察蘅率显然一直都未醒转,不过面色看起来比昨日红润了些,白色的纱布紧紧缠绕在他胸前和胳膊上,唯有右臂的位置空空荡荡…… 元稹来之前并不知道克尔科一夜没回王帐,为了不打扰他们休息,她便收回了迈进帐子的腿。 正准备悄悄离开,却听身后忽然传来克尔科那低沉浑厚的嗓音! “李元稹。” “可汗。” 元稹眉毛一扬,只得又调转方向一头扎进帅帐! 也不知是没睡好还是怒意所致,克尔科的双眼充血,盯向元稹的眼神里也满是不善! 元稹并不畏惧的与之对视。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克尔科的鬓角竟然已经全白,曾经高大威猛的身板也微微佝偻着,与几年前那威风凛凛的样子相比可谓相去甚远! 恍惚之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后来几年的嘉源帝。 记得自打大哥走后,与儿女离心的嘉源帝就如这般憔悴,病痛缠身无甚几年光景…… “李元稹,自秋狝一别,你带走了我的兰纳,到如今竟已过去了五六年!” “是,可汗。”元稹低眉顺目,思及往日心中难免隐隐作痛! “五六年的光阴,你带走时还活蹦乱跳的女孩,现在却成了一抔黄土永远留在了异国他乡……” 克尔科的表情痛苦悲怆,这些时日的苦痛憋闷全部涌上心头! “李元稹,你可知兰纳她是我最疼爱的女儿!?” “纵使她后来决定嫁给了四皇子,可她从一开始分明就是因为你才选择留在澧朝!兰纳为你做了这么多,可你都为她做了什么?你只会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她的情意,让她傻呵呵的屡次为你身处险境!如若……如若当初你肯娶她,她还会落得今日这般悲惨下场吗!” 嫁给……元稹吗? 即便时光回溯,元稹真的娶了兰纳,且不说元稹女子身份,单是有李邺丞在,他就一定会像对待黛青、对待秦莹那般对待兰纳!那时的兰纳,又会落得怎样凄惨的下场? 所以若真能再重来一次,元稹宁愿此生都不与兰纳相识,就让兰纳留在草原上,做那无忧无虑、奔腾热烈的骏马! 自始至终元稹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她就静静的听着克尔科的所有责怪与埋怨,最后无力的将一切都归咎于自己身上! “可汗说的没错,我的确有过错,是我对不起兰纳,怪我没能及时将她救下!” “就算你承认错了又能怎样!我的兰纳公主回不来了,永远回不来了!” 克尔科赤红着双眼,猛力一拍桌案竟将桌面拍出一道裂痕! 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元稹撕碎“如果不是你把富察从战场上活着救下来,我非要一刀剁了你不可!” “如果能让可汗心里舒坦些,元稹任凭可汗处置!” “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在丧女的悲痛与震怒促使之下,克尔科突地站起身抽刀直指元稹! “父汗……!” 忽听帐内一道虚弱又急切的嗓音骤然响起!登时叫克尔科所有动作静止在原地! 几乎是同时,元稹立马转头看向榻上的富察蘅率,只见他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气息微微急促! “蘅率!你终于醒了!” 克尔科扔下刀,快步回到榻前! 而富察蘅率紧紧握住克尔科激动的手,他咽了咽喉咙里的干涩,然后将视线投向站在几步外的元稹! “父汗!你万万不可为难定远大元帅,元帅是儿子的救命恩人,也是兰纳最珍惜的知己,更是为数不多能够与贺拔葵抗衡、救我蒙古于危难之中的将才啊……” 他重伤未愈,一醒来就说这么多话,一时伤了气力,喘息的更为厉害了! “你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还急着替他说话?” 克尔科听见富察处处为元稹找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的连连数落道“你跟你妹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都被他灌了什么迷魂药!?就算没有他,没有他们澧朝人,本汗豁出去这条老命,怎么还能守不住蒙古不成!” “父汗……” 富察蘅率紧抿着苍白的唇缓缓摇头,有很多话堵在嗓子眼,却没有那么多力气字字道来! 也就在这时,帅帐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随即一名蒙古装扮的传令兵未经通报就直接跑了进来! “可汗!大事不好了!可汗!” “何事?居然让你如此慌张!?” 克尔科眼神一立,不满呵斥“这是在澧朝人的帐子里,你莫要给本汗丢人现眼!” “是……可汗!是前线发来的紧急军报,称昨夜寅时,贺拔葵集中兵力对我部发动突袭!突袭的是途门渡一带!”传令兵根本无法保持镇定,声音微颤! “什么!?那途门渡可有守住!?” 未等传令兵回答,就见克尔科神色一凛又道“本汗记得距离途门渡最近的是右旗的谷轮部!谷轮部有几千兵力,加上途门渡的驻军一共也有一万来人,应对突袭应是能抵挡片刻!立即传本汗信儿叫他们一定要坚持住,绝对不能失了途门渡,本汗这就亲自率军前去支援!” “可汗……来不及了……” “右旗谷轮部的两位长老已经提前带着部族军队连夜跑路了……!” 第148章 争夺途门渡 “什么!?” 克尔科脸色瞬间黑透,卧在病榻上的富察蘅率同样大惊失色! 如此关键时刻,部族首领临阵脱逃无异于雪上加霜! “可汗!不好了!” 帅帐外又冲进来一名传令兵,他满头大汗声音沙哑的喊着“途门渡!已于一个时辰前失守!负责守卫途门渡的将士,除一名传信士兵之外全部阵亡!” “妈的!那群叛逃的犊子!等老子把贺拔葵打回去,再挨个收拾他们!” 克尔科听着军报已是怒不可遏,他转身就要亲自披挂上阵! 立在帅帐中央的元稹出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可汗,富察王子已经身负重伤,您的另外两位儿子此时也仍然奋战在其他战场生死未卜,只剩下您是蒙古唯一的主心骨!所以你的性命不能有任何差池,你必须留在王账哪里也不能去!至于贺拔葵那里,就交给我吧。” “就凭你?” 克尔科冷嗤一声,仍然还对元稹抱有偏见和愤怒! “没错,就凭我。”元稹坦然道。 “这可是生死攸关的战场,不是儿戏!你任何的决定稍有不慎,都可能害死我们!”克尔科信不过元稹,他更不可能将蒙古全族的性命交到一个澧朝人手里! “我是一名将领,我做的任何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元稹向后退一步,刚好退出帐帘“可汗别忘了你现在身处澧朝营帐,而这里,是本元帅说了算!” “驻守营帐的所有将士听令,即刻起,务必保证可汗与王子安危!” 元稹坚定而清朗的一声令下! 帐外兵士立马端起刀剑长枪,压根不是克尔科带来的那一支蒙古小队能与之抗衡的! 眼瞅着元稹带兵离去,出不了帅帐上不得战场的克尔科怒气更甚,他转过身气冲冲的坐在椅子上骂骂咧咧! “无知竖子!愚蠢莽夫!” “就凭他李元稹那体虚气短、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书生模样,能抵挡得住了贺拔葵如豺狼虎豹的军队?只怕是刚一亮相,气势就输了一半!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父汗,元稹可不是你说的那般不堪。你别忘了,他可是百十场大小战役几乎没有败绩的、嘉源帝亲封的定远大将军!” 富察蘅率说完又歇了歇,才继续道“你觉着贺拔葵的军队如豺狼似虎豹,那是因为你被他打怕了,从心底觉得他难以对付,如此一来,没等打,你就已经输了一半!” “随便你怎么说,本汗就是不看好他。”克尔科扔下茶盏“本汗倒要看看,他是以何种方式丢了我途门渡的!” 富察蘅率深知自己说再多也无用,无奈只得噤了声,休养生息…… 蒙古的途门渡向西北可连接大漠,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随处可见山谷峰峦,这倒是平日一马平川的草原上极少看到的景象! 贺拔葵若当真彻底攻占这里,对蒙古和澧朝来说,无异于一个巨大的打击! 而元稹此行,就抱着必须将他们撵出途门渡、夺回途门渡控制权的决心! 全军全速急行,在极短的时间内赶到途门渡外! 元稹并未急着开战,而是拉着元武悄眯眯寻了一处高地,远远的窥视着敌方情况! 只见贺拔葵的部下攻陷途门渡之后并未急着开拔,而是就地在途门渡外一里、原本属于蒙古的那处驻军营地安营扎寨,整军休息! “怎么这么多人?这少说也要有一万兵力吧?” “大元帅,你觉不觉着奇怪?那贺拔葵究竟是如何募集来这么多士兵的?若单靠他大椋残部,把老弱妇孺加起来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吧!” “大元帅,我们事先得到的消息称贺拔葵手里一共也就一万的兵力,眼下不会全在这途门渡了吧?他为了拿下途门渡还真是下了血本,势在必得啊!” 元武都督虽然喋喋不休吵得很,但也的确提醒了元稹! “元武大哥,我们此行一共带了多少兵力?” “一共是两万人,现在在这里的有一万人!”元武都督道。 “全军先撤出去三里。”元稹蹑手蹑脚转身就走! “撤??”元武都督一脸迷茫“元帅,这还没打就撤啊?” “这里面有蹊跷,待我先探明情况再做打算!” 元稹向来谨慎,尤其体现在行军打仗一事上! 待全军撤出三里开外,原地扎营。 临时搭建的帅帐里,元稹就盯着途门渡的沙盘图纸,脑袋里飞速运转着! “蒙古各大部族能打仗的将领、兵士加起来,总共有十万多人,单单是已经被攻下的三大部族和逃跑的谷轮部,就有超过四万兵力折在贺拔葵手里。” “’若如你得到的消息所说,贺拔葵这一万多人是他全部兵力,一万兵对四万兵,就算他贺拔葵有通天战略,也不可能在车轮对战三大部族后兵力丝毫未减!难道,他们就没有丁点伤亡吗?” 元稹缜密的剖析着。 ”还是说,你们的情报有误,贺拔葵的兵力实际上远远不止一万人?可能是两万、三万、五万,更可能……是能够与蒙古匹敌的十万大军?” “这怎么可能!?” 元武连连摇头,压根不相信贺拔葵会有那么多兵力。 “是啊,你也觉得不可能。克尔科可汗自负甚重,更觉着不可能!而这,也正是贺拔葵的目的!”元稹灵光一闪! 贺拔葵完全可以先以一万兵力让蒙古轻敌,再用这一万兵力开头就让蒙古吃了数场败仗! 如此一来必定导致蒙古军心不稳,使得蒙古军士对其心生惧怕,以为天降神兵,仅凭一万人就能打下三分之一的蒙古,是老天要灭蒙! 可谁都不知,实际上却是贺拔葵暗藏的兵力极其丰厚! 他一边打一边快速补充兵力,再加上一些奇谋策略、投机取巧迅速赢得战机! 这般操作下来,就算累死蒙古也打不动大椋! “如果真的如元帅你分析的一样,那贺拔葵……又是从哪弄来这么多兵?朝谁借的?” 元武都督虽听得一头雾水,却问出了至关重要的一个问题! 第149章 火烧连营 面对元武的问话,元稹也只是摇了摇头。 贺拔葵的兵士究竟是朝何人所借,还有那些需要花费高昂军费才能得来的崭新兵器又是从何而来?关于这些,她暂时还没有头绪! 不过据她所知: 除去澧朝和嬴国坐拥数十万兵力以外,就剩下西泽、落沙郡、莽荒等几个如今屯了不到十万兵力的小国…… 这些国家虽然表面臣服澧朝,但是暗地里都在眼巴巴等着澧朝倒下! 所以他们中的任何人,都有可能为贺拔葵提供帮助,打下蒙古,只为冲击澧朝! “嗐!元帅,我们先不管贺拔葵背后是谁出的兵,先看看眼下途门渡这场仗我们该怎么打?从澧朝带来的这一万个士兵,总不能直接上去硬碰硬吧?但要是不去,这途门渡可就白白归那贺拔葵了!” 元武这般说着,转头又提出几个办法来 “元帅,不如我们来一招声东击西,扰乱他们的排兵布阵?再或者,我选一队精锐骑兵直接冲进营地,惊他们个措手不及,然后我们趁乱再一举进攻……” “不可。” 元稹略微思索便一口否决他的提议! “我们能用的兵太少,不适合正面发生冲突!” “那怎么办?”元武抓耳挠腮。 元稹也一脸严肃凝重,她绕着地图沙盘走了好几圈,忽然伸出手捏起一枚小巧旗帜,径直就将其插在沙盘中央!而那个位置,正是大椋军队的驻军营地! “元武大哥。” 元稹抬眼看向元武,沉稳的说出一句让元武惊的跳脚的话! “还劳烦你挑选十名精锐,今夜随我火烧连营!” “啊??” “我说大元帅,你不会是要搞孤身刺杀那一套吧?” 元武吓得脑瓜子都摇成拨浪鼓! “不行!绝对不行!你可是元帅!整个大军的首领!孤身犯险简直胡闹!!” 他曾经与元稹出征莽荒,不是不知道元稹向来胆大,毕竟她可是连假传圣旨都干过的人,所以刺杀这种事她也不是做不出来! 可元武本身对孤身刺杀这种事有心里阴影,犹记得先元帅顾阿衡就是这般……死在了战场上! “不是刺杀。” “我只是想要烧了他们的粮仓和军械库!” 元稹无奈解释道“敌方既然是大军团参战,那么粮草和军械就是至关重要的后勤保障,若是我把它毁掉,我倒要看他们还能拿什么跟我打!” “对啊!” 元武都督眼里泛着兴奋开窍的光“还得是元帅思虑周全!我这就去找几个手脚灵巧、头脑活泛的兵士去!” “好。” 随着天色逐渐转暗,当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消散,终于入了夜。 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元稹带着几名精锐从侧翼山谷包抄,待抵达途门渡营地时已经是半夜子时! 悄无声息的翻越木栅栏,闪身躲在角落一处帐篷的背面。 一队夜里巡逻的大椋士兵就从面前经过。 大椋夜里巡逻很频繁,分三拨人,五人一组,几乎每隔半盏茶就能走一个来回、巡逻一趟! 快速摸清他们巡逻的规律,在下一波巡逻士兵过来之前,元稹朝身后精锐递了个眼神,他们立马明白她的意思! 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 当五名巡逻士兵走到元稹几人藏身的帐篷跟前时,突现出现五只手就将巡逻士兵齐刷刷的拉到了帐篷后面!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们正要呼救的嘴巴就被捂了住,下一秒锋利的匕首就齐刷刷的将他们割喉! 扒下他们的铠甲衣衫穿在自己身上。 以元稹为首,五人列队就学着大椋人巡逻的样子,大摇大摆行走在大椋军营之内! 此时正值深夜,军营里的兵士大多数都在睡觉。 巡逻几圈下来,元稹便注意到东南一侧靠近帅帐的区域有两个谷仓,被大椋人用一圈又一圈的栅栏围住,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士兵! 能被大椋如此重兵看守,想来这就是大椋军队后勤补给地! 确定了目标位置,元稹便带着几名侍卫又回到了起初埋伏的位置! 他们取出先前藏在稻草里的弓弩。 其中三人点燃六支火药箭,张弓拉弦就射向与粮仓相反的方向! 这样干燥的天气,滚烫的火苗一碰到帐子和干柴就瞬间燃烧,演变成升腾吞吐的火舌,颇有燎原之势! 大椋的士兵第一时间发现火情,吹响代表紧急状况的号角唤醒帐内熟睡的兵士!一个个端着水桶,直奔起火点! 而他们之中,唯有一名铠甲裹身的瘦高背影逆行而去,目的就是直奔帅帐旁边的粮仓! 这正是李元稹。 她趁兵士们忙于救火疏于看管之际,利落翻身越过栅栏,蹑手蹑脚隐于暗色之中!她那本就单薄消瘦的身形,在这一刻倒更方便她更好的隐藏自己! 从腰间抽出两把匕首,在这掌心只灵动旋转,步伐飞快闪身而入,那负责看守粮仓内部的两名兵士就瞬间应声倒地,不明不白的送了性命! 擦去刀上血迹放回腰间袋,她掏出火石,迅速燃着了谷仓,转身又去了旁边的军械库! 谷仓和军械库的位置一起火,那些大椋士兵顿时都来不及管别的地方,一股脑全部奔着粮仓的位置来扑火! 眼看他们冲了过来,元稹心知自己必须尽快离开! 她又扫了眼旁边的帅帐,举起弓弩又射了一火药箭,直接将帅帐帐篷也燎着!她这才算是心满意足,转身要走! “站住!” 身后忽然传来一名大椋士兵的质疑问话! “你是干什么的?不跟我们一起救火,杵在那干什么?” 元稹极为镇定,淡定的粗着嗓子道“解手!我在解手!马上就来!” “真是废物,关键时刻屎尿多……” 听着那士兵骂骂咧咧的就要转身离开,却好像又撞上了什么人,只听那士兵低头哈腰的唤道“督军大人!” 督军…… 这可是个不小的官,那日陪在富缮身边的面具人不就是督军!? 思及此,元稹赶忙佯装解手后提提裤子,低低垂着头就要赶紧从他们侧边的路离开! 突然!一只手臂拦住她的去路! 第150章 再见燕良 元稹心下一怔,还不等继续编些瞎话出口,就见一把刀刃闪着寒光朝她脖领抹来! 她反应也奇快,利落的一个后仰下腰,轻松躲过那刀刃的袭击!撒腿又欲逃跑,那谁想人却比她速度更快,竟追到她身后,一把摁住她的肩膀! 她心下一紧,抬脚将随手扔在地上的弓弩踢飞起来,又稳稳伸手接住!回手就是一个绞杀,那般狠厉似乎发了狠要将对方的脖子绞断! 奈何那人亦是身手不凡,他预判了元稹的动作,一个快速的后退闪躲,那弓弩的弦只堪堪只是刮住了那人的面具,面具当啷掉落在地。 元稹侧目,却在看清大椋督军的庐山真面目时微微惊怔! 燕、良。 没想到,富缮身边的面具男,途门渡战役的总指挥,居然会是燕良! 那日界桥前一别,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 如今,她与他却是各自归属两个阵营,在战场上兵戎相向! 燕良显然也没想到对面会是元稹,他满眼都是错愕、懊悔、自责! “督军大人!您没事吧!” “抓住那个放火的澧朝人!” 大椋士兵已经冲了过来,他们叫嚷着,提刀就要冲向元稹,却被燕良抬手制止! 不等他们领会燕良的意思,元稹已经拎着弓弩飞快转身,一个箭步飞跃围栏,不一会就消失在山谷夜色之中! “遭了!让他跑了!” “快追!” 领兵很没眼力见的带着一队人马追上去。 燕良仍然立在原地没动,只因为他了解元稹。进了山谷的元稹就像是放归山林的兔子,那领兵就是累死,也定然是追不上元稹的! 他微微垂眼, 只觉方才搭过元稹肩膀的那只手似乎还残存着属于她的温度。 他不由自主的又攥紧手掌,卑微而小心的想将之留住…… 夜的凉卷走空气中的余温,只待清晨的山风拂来,唤醒沉睡的花草树木。 经过这一夜 燕良的粮草军械被元稹连烧带炸毁了一半! 后方输送粮草的队伍还被元稹派人给切断了! 孤立无援硬生生挺了三日,耗光剩余粮草的燕良终于下令撤军!撤军途中还遭遇了元稹事先设下的埋伏,害的他们损失了一小部分兵力! 大椋士兵恨得牙痒痒,澧朝兵士则是高兴的合不拢嘴! 谁能想到,途门渡一战澧朝竟未耗费一兵一卒,只靠元稹一人带着几名精锐就硬生生逼退了大椋一万人的军队,轻而易举夺回了途门渡! 这等捷报短时间内传遍整个蒙古,可谓是大快人心! “定远大元帅年纪轻轻,却是思维敏捷,行事果敢!实乃天生将才!将来之成就,不可小觑啊!” 蒙古可汗王帐内,一众蒙古部族的首领都对元稹赞不绝口! 只有坐在主位上的克尔科脸上没什么表情,还状似漫不经意、毫不在意的模样冷哼道“这是那小子运气好!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闯敌营,若是一不小心被抓了去,蒙古和澧朝都得完蛋!” “父汗……这种时候您就别说这样扫兴的话了。” 端坐在一旁的富察蘅率极其无奈的摇了摇头。 此次幸而元稹夺回了途门渡,帮大家把心口压着的石头卸了下去!这还是与大椋开战数月以来,第一次能畅畅快快、扬眉吐气! “说起来,李元稹那小子人又跑哪儿去了?本汗这几日怎么没见着他?” 克尔科嘴上对元稹冷嘲热讽,其实比谁都关注元稹的风吹草动! “父汗,大元帅带兵去呼和关了。” “去那做什么!?” “元帅说了,他要乘胜追击,一鼓作气,直接逼退贺拔葵!” “真是胡闹!” 克尔科又惊又怒,脸上的肉都气抽搐了“那混账小子打赢一场胜仗就飘了是吗!?不要命了!?赶快叫人给我去追!让他赶紧给本汗滚回来!” “父汗,元稹不是小孩子,他既然会去,就说明他自己有把握!您不必如此担心他。”富察蘅率对元稹可谓有十足的信心。 “我担心他?我呸!我是怕那混账玩意儿害了我蒙古部族!” “…………” 富察蘅率无奈扶额,听着父汗骂骂咧咧,心里只能祈愿元稹能快点打了胜仗回来,堵住父汗那怨气冲天的嘴! 元稹也的确没让他失望。 她亲披战甲,带领一众兵士与贺拔葵的部下生死缠斗数月! 无论是呼和关、还是莫尔图门,每一场对战都有惊无险! 她硬是没让贺拔葵占到一点便宜,更没让他掠夺到一寸蒙古土地! 随着天气渐渐转冷,秋雨瑟瑟更显寒入骨髓。 淅沥沥的雨声中渐闻马蹄声阵阵! 澧朝营地放哨的士兵爬上烽火台,遥遥看见那奔驰而来的浩荡人马时,激动的无以言表,他淋着雨一边跑下来一边喊“元帅回来了!大元帅回来了!” “回来了?” 正在雨中练兵的元武更是兴奋的跳下将军台,身后一众将士也跟着跑到门前,翘首以盼! 马蹄声越来越近。 只见那为首的少年郎骑着高头战马,英姿飒爽! 骏马飞驰,猎猎寒风鼓动着她的赤金战袍!身后紧随一众兵士,气势昂扬的归来! 少年将军,且潇洒、且风流! 待到营地跟前 元稹翻身下马,脸上洋溢着笑容神采飞扬! 这般模样,与她刚从宫里出来时全然不同! 充满了活力、朝气,而不是曾经那般死气沉沉!她似乎生来就属于天地,属于自由辽阔的山野! “元帅!这几个月下来,那贺拔葵的军队是不是一见你就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哈哈哈!要我说,元帅都不需要出手,只要往那一站,就威压赫赫,直叫他们闻风丧胆!” “元帅元帅!都城又送来了一批新的雷火石!下次再对上贺拔葵的军队,我们通通都拿出来试一试,一定要炸他们个片甲不留!” 一众将士兴奋不已,围着元稹一阵七嘴八舌! 不得不说,这几个月元稹的捷报着实让他们心里爽极了,也羡慕极了!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也飞到前线战场去! 第151章 突然噩耗 “去去去!你们都给我回去继续练武!元帅这一路回来定是折腾的疲了,需要休整休整,没空跟你们扯皮!” 元武都督上来就把他们撵了回去,然后嘿嘿一笑,拉着元稹胳膊就朝帅帐走去“元稹,快跟我讲讲,你都是如何把贺拔葵打的无力还手的!” “我哪有你们说的那般厉害,我也只是险胜,那贺拔葵的排兵布阵的确非常人能及,我好几次也险些遭了他的毒手!” 进了帅帐,元稹卸下盔甲,看向元武“我走的这些时日,营帐里多亏有你坐阵,才没出乱子。” “嗐!你可别忽悠我,营里这几个兔崽子我再收拾不了,我这都督也就不用干啦!”元武憨厚一笑。 元稹淡淡扬了扬唇,转眼却见桌上放着一个信封? “这是?” “哎呦,我都差点忘了!” 元武赶忙将信封拿起,递给元稹。 “前几日澧朝都城来的信,给你的。那功夫你正在回撤的路上,就算送也送不到你手上,所以只能等你回来再看!” 澧朝王都的……来信? 元稹捏着那信封略微踌躇,边拆边琢磨,可别是李邺丞那儿又搞出什么幺蛾子,逼她回去吧? 这般想着,本来的好心情一瞬间跌落谷底! 不过看这信件规格普通,不是皇上专用的信纸,更没有加盖各种印信……会不会,是阿莹寄来的? “写的什么?” 听见元武问,元稹便也不回避,大大方方边看边逐字念道“定远大元帅亲启,自元帅出征蒙古半年以来,王妃思念过甚,身体每况愈下,皇后为其遍寻天下名医无果,无奈病痛缠身已无回天之力,故而王妃李秦氏已于本月十六……病逝于端王府……!?” 她越念声音越小,到后面每一个字都带着些微颤抖! 身旁方才还沉浸在喜悦中的元武更是脸色一怔,瞬间屏住呼吸看向元稹刹那苍白的侧脸! “秦莹……病故!?” 一遍遍看着[病故]二字,元稹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可能?又怎么会呢? 秦莹的身体向来康健,元稹出征之前,她明明还生龙活虎,就留在皇后身边啊! 难道是李邺丞!又是李邺丞那个疯子害死的秦莹? 元稹脑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可怕的猜测!她身子一颤,脚步不稳的往后退了一步! 身旁的元武赶忙伸手扶住元稹。 他亦是一脸纠结和担忧,错愕之余只得先低声安慰“元帅!你先别着急,我这就替你去信给谢元帅,问清楚怎么一回事!” “谢鸣止,谢鸣止………问!现在就去写信问!” 元稹就像抓住救命稻草,推着催促着元武! 她走之前分明让谢鸣止帮她看顾静文娘娘和秦莹,谢鸣止一定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我现在就去,你哪儿也别去,留在帐里等我!” 元武前脚出了帅帐,后脚不放心的又吩咐一名跑腿的兵士“你立刻去蒙古王帐,找富察蘅率王子过来一趟!” “是!都督!” 兵士领命而去。 富察蘅率得到消息便第一时间从王账赶了过来! 他一掀开帅帐帐帘,入目就是如一摊烂泥坐在地上的元稹!元稹脚边还倒着一堆的酒壶! 她已经醉的眼神迷离,脸颊微红只有面无表情的呆滞! “元稹!你疯了吗?!怎么喝这么多酒!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垮的!” 富察蘅率一把夺过她手中酒壶“现在是在战地,你是一军主帅!怎能如此落魄萎靡?还不快些振作起来!” “秦莹死了。” 元稹低垂着脑袋吐出一句,过了好半晌,她又极其悲伤的哑着嗓子一遍遍念叨着“死了……都死了,全都死了……全都被李邺丞逼死了……” “元稹?你莫要胡说!” 富察蘅率立马蹲下身捂住她的嘴! 他极为谨慎的向身后帐帘的位置瞄了一眼,见并无人偷听才微微放宽了心! 旋即他才松开捂住元稹嘴巴的手,极轻的在她耳边道“不可胡言,小心隔墙有耳!何况秦莹的死与皇上又有何干?你如今在为他拼死守江山,且屡屡告捷,他何必要在这个节骨眼害死秦莹,开罪于你呢?那样的话,岂不是逼你造反?对他有弊而无一利,他又何必如此!?” 一语点醒梦中人。 听着富察蘅率冷静的分析,元稹崩溃的神思终于找回一丝理智! 没错! 秦莹的存在是唯一能够让她心甘情愿回去澧朝的理由,李邺丞不可能会对秦莹下手! 那会是谁?又会是谁? 急火攻心又忧虑过重,她积郁已久的累累心疾,在酒精的作用下再次被催发出来! 喉咙一哽,一口淤黑的血就从她嗓子眼里涌了上来! 这一幕,把富察蘅率吓了一大跳! “元稹!这!这怎么……你、你坚持住!来人!快来人啊!” 富察蘅率一只手费力的将元稹揽靠在胸前,万分焦急的扯着嗓子吼道! “别……富察,别叫其他人来,我没事……” 元稹艰难的从晕眩的感觉中清醒过来。 她略显狼狈的擦去唇边血迹,又想撑着身子站起来往榻边去! 可没走两步就体力不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你还在硬挺什么?我这就去叫军医过来!” “富察蘅率!我叫你站住!我说了,不许叫其他人过来!” 元稹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喊停了富察要离开的脚步! 他万分不解的看向她,却见她又伸手指向榻上最里侧的大匣子。 “你看见那个匣子了吗?匣子里面有个红色的小药瓶,瓶子里面有药,我吃了一会儿就会好!” “李元稹,你究竟为什么不肯让军医来诊治?”富察蘅率担心的皱紧了眉! “我的病他们看不了。”元稹固执的扭过头。 “你……你可真是!” 看见元稹惨白的脸色,富察蘅率才忍着把数落她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他转身去取药箱,只见药箱里居然什么家伙事儿都有,从内伤到外伤的药,甚至还有缝合伤口的各种针线剪刀! 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涌上他心头! 这家伙……难道在战场上受的伤从来都是自己处理的吗?? “你是怕自己的身体状况传出去,乱了军心?”富察蘅率问。 第152章 第一神将 “是。”元稹闷声道。 受伤是其一,她的女子身份是其二。这两者,无论哪一个传出去对她来说都将是致命打击! 富察蘅率是真把元稹当弟弟一样心疼,听见元稹老老实实承认,再着元稹眼下这副模样,他心里也不好受,微微叹了口气,将药丸亲手递到元稹嘴里! “王妃身故一事多有蹊跷,你且稳住心神,不要思虑太多,我会让我在澧朝的兄弟帮你打听看看!” “嗯。” 元稹含着药丸,胸口的沉闷感逐渐缓解。她混乱的思绪也终于清晰起来。 无论如何,她要先等富察的兄弟和谢先生那边回信之后,再做打算…… “下雪了!” 帐子外,一名年少士兵略带欣喜的声音蓦然响起。 然后,又传老士兵们浅淡而忧愁的叹息“冬天来了啊,一晃我们已经在这儿待了半年多了……” 是啊,半年多。 这半年多,他们亲眼见证了塞外春日的骄阳、夏日的娇花、冬日的白雪,还有那灌溉的热血、腐烂的白骨! 既然回不去故土,那便化为这里的草木,迎接新一轮死亡与湮灭…… 日复一日 冬雪越下越大。 新鲜的头颅滚落就陷在雪坑里,断臂残肢随热血抛洒,融化满地冰雪! 澧朝的将士们手提长剑,前仆后继。他们呐喊着,冲锋着,撞入敌军的包围圈开始新一轮的厮杀! 元稹骑着战马,长戟横扫就撂倒一排大椋兵士! 富察蘅率紧随其后! 他虽独臂却能稳持长刀,气势更甚于其他人,带着一众蒙古士兵丝毫不停、向前猛冲! “将士们!杀啊!把大椋人赶出我们的土地!” “杀!杀!杀!” “把大椋人赶出蒙古!” 澧朝将士们随着蒙古士兵应声高呼,他们一个个气势如狼,彻底杀红了眼! 元稹手握长戟,骑着马跟在后面。 她胸口喘息起伏的厉害,脸色也显而易见的苍白! 先前犯了旧疾未愈,天气又日渐寒冷,再加上夜以继日的打仗、长夜奔袭,她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 可她不能倒下! 她如今是澧朝军士的信仰,是支柱,是他们奋勇杀敌的底气! 挥起长戟又扫倒几名大椋兵士! 却不知他们何时扯了绊马桩!这一绊,令元稹胯下战马躲闪不及,两只前蹄弯曲就重重砸跪在雪面上! 元稹直接被甩下了马! 她屈膝缓冲,后背着地在雪地里翻滚一圈才堪堪爬起来! 还没等站稳,面前几名大椋士兵就已经持刀朝她砍了过来! 元稹重重的喘着粗气,反应迅敏的两手一撑,用那长戟挡下袭来的锋利刀刃!继而反手一个花枪,就将几名大椋士兵掀翻在地! “澧朝主帅落单了!杀了他!杀了他我们就赢了!” 一名大椋将领兴奋的喊着,他骑马飞奔而来,直指元稹的方向! 听见这话,数名大椋士兵整齐划一就向元稹的位置包围而来! “元稹!” “元帅!” 担忧的惊呼声此起彼伏,转而又被淹没在战场的厮杀声中! 富察蘅率仅存一只手臂杀敌已是难事,他若再想杀过重重包围去救元稹可不止费一星半点的功夫! 而元武都督此时也身陷囹圄,他在那急得火上房,无奈就是分身乏术,自身难保! 此时的战况,显然是大椋劲头十足,力压澧朝! 元稹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敌军,她握着长戟的虎口震的发麻,戟尖戳地,堪堪稳住自己摇晃的身体! “澧朝大元帅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现在站都站不住了啊?” “什么战无不胜的定远大元帅!也不过如此嘛!” “瞧瞧!就他这样的,我一脚就能把他踹飞!哈哈哈哈!” 大椋士兵提刀而来,可他们并未急着动手,而是充满侮辱性的嘲讽着元稹!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的心里得到高人一等的优越和满足感! 元稹浑浑噩噩,一刹那陷入混沌! 恍惚之间,她就好像出现了幻听,竟然听见了前生在征西一役中,那俘虏了她的敌军首领额尔汗的声音! [怎么了顾阿衡?你不是很厉害、号称澧朝第一神将吗?站起来啊,站起来杀了我啊?哈哈哈哈!] 似曾相识的话语在这一刻重叠。 脑海中如走马灯般快速闪回到元稹不愿记起的那段回忆中! 顾阿衡刚刚被俘虏至敌营时,额尔汗就叫人扒光了她的衣衫,把她锁在马厩里,任由敌军士兵赏玩! 他们隔着栅栏往她身上泼秽物,吐口水!还有那些下流、卑鄙的辱骂,她一个字都不曾忘记! 屈辱、羞愤、仇恨! 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占据了她的整颗心脏! 直到一名士兵深夜提着水桶来到马厩外,为她打开了门锁。 她以为自己得到了怜悯。 可当那名士兵残忍的压在她被强制清洗干净的身体上时。 她再一次清楚的知道 这个吃人的世道 只有死人才能学会怜悯! 她亲手勒死了那名士兵,穿上了他的里衣。 她披头散发,赤着脚,在一众敌军玩味的注视下风情万种的走进了额尔汗的帅帐! 她当着他的面,一件一件褪去自己的衣衫。 以身体求和。 然后在他放下戒心之时亲手要了他的狗命! 她冲出营帐,一路跑啊逃啊,却还是被追了上。 该死的人已经死了。 顾阿衡没有遗憾也没有牵挂。 所以死亡对她来说,也不过是闭上眼睛那一瞬! 可现在重活一次的她,却还有想见的人,还有许多未了却的心事! 走马灯戛然而止,如打碎的镜子将她拉回现实! 死寂的双眼瞬间恢复神采! 她手臂平展扔下长戟,长戟砸在雪地印出一条不深不浅的坑! 双手交叉取下始终背在身上的子午鸳鸯钺! 再一抬眼,眼中只剩凛冽杀意! 大椋兵士轮番一拥而上,而她掌中钺几度变幻,如收割生命的闸刀,毫不留情的绞杀一个又一个! 前一秒还对元稹满是嘲讽的大椋兵士,此时已经成了她的钺下亡魂! “这……这是……” 堪堪脱身过来相助的元武,刚好亲眼看到元稹使用子午鸳鸯钺! 那一招一式,让他恍惚间以为看到了顾元帅! 第153章 留下他的命 像。 实在是太像了! 无论是行事风格,还是身上那股子韧劲。李元稹与顾阿衡,简直如出一辙! 一把长刀劈了过来,将元武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 他重新提起剑,挡下那长刀,然后就奔着元稹的方向一路杀了过来,同时扯着嗓子喊道“元帅还没有倒下!将士们!杀了这帮狗娘养的!” 澧朝和蒙古的将士们下意识侧目回望,在看到那一身血色仍屹立不倒的少年元稹时,他们的内心大受震撼且备受鼓舞! 将士的血性。 男儿的尊严。 岂能容强虏随意践踏!? “冲吧将士们!杀了敌军将领,拿他们的脑袋来祭旗!” 澧朝军士战意滔天、来势凶猛! 反观大椋兵士则是有些气势低弱、疲于应战! 整场战况骤然翻转! “妈的!你们这群废物!这么多人打不过他一个!?” 大椋将领见情势不好,急得一把推开士兵,亲自提刀上阵直逼元稹! 那长刀刺过来,元稹持钺去挡,却见一柄利剑先她一步击飞那长刀!接着那将领也被掀翻在地! “督……督军!?您为何……” 被打翻的大椋将领看清马背上的来人,满心的震惊与纳闷! 与此同时大椋撤退的号角声起! 元稹暗自松了一口气,撑起身子仰头对上燕良面具下望过来的双眼。 在他的那双眼里,她清楚的看到了关切与淡淡忧思! 下一秒 一把锋利长剑从后至前,突然贯穿燕良的右胸口! 燕良眼眸瞬间睁大! 元稹更是惊的变了脸色“不要!!” 她微微错开视线,却见那剑锋的主人竟然是元武! 元武一身盔甲染血,是从敌军中一路杀过来的!他骑在马上,还紧紧握着剑柄,双眼赤红就狠狠盯着燕良的冰冷面具! “燕、良!” “狗娘养的别以为你戴着面具我就不认得你了!” 元武咬牙切齿、满腔恨意凶愤! “曾经你我一同跟随顾元帅征战四方,元帅视你为左膀右臂,我更是将你视作手足!可你做了什么!你背叛了我们!背弃了永远忠于元帅的誓言!你助纣为虐、杀伐之刃对准这些曾经的兄弟!燕良,你摸摸你的良心告诉我,你对得起顾元帅的救命再造之恩吗!?” “他本就是大椋人,如何谈得上背叛你们澧朝啊?” 一道低沉带着笑意的声音打断这针锋相对的气氛! 元稹更用力的握紧掌中钺,转眸看向被大椋士兵簇拥在中间的人——贺、拔、葵! 贺拔葵依然是从前那副明朗少年的模样,一头狼尾显得不羁而充满野性! 他的出现令两方阵营停止交战,各自退去相对而立! “老子问的是燕良!关你什么事!?” 元武松开剑柄,丝毫未把贺拔葵放在眼里! 贺拔葵眯了眯眼睛,虽依然面带笑意,周身气场却明显冷了下来!他倒也不再吭声,就随着众人,将视线落向夹在两军中间的燕良身上! 燕良抬手摘下面具,露出失血惨白的面色,然后反手将插在胸口的剑就这么拔了出来! 血,溅了一地! 元武不自觉的攥紧缰绳。 而燕良的视线自始至终只望向伫立在原地的元稹! 他朝着她的方向,抬起手极为认真的比划着! [我燕良这一生,唯一负的只有顾阿衡。在我有生之年,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偿还于她!] 元稹的心微微一颤,抿紧了唇! “顾元帅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你还拿什么来偿还!?” 一旁的元武自然能看得懂燕良的手语,他冷然带着怒气再次举起手中的剑“今日我就取了你的狗命,以告慰元帅在天之灵!” “元武,住手!” 始终沉默的元稹忽然一声清冽无比的呵止! 众人纷纷侧目,元武亦是动作一僵,不解的看向元稹! “元帅这是何意!?” “让他走。” 元稹淡淡扔下这三个字,将子午鸳鸯钺递到士兵手里,然后独自翻身上马! “不是,元帅!可是……” “这是军令!” “…………” 元武纵有满腔愤懑也只得憋了回去,郁郁收剑回鞘! 燕良眼眸深深地又望了元稹一眼,才轻夹马腹,伏在马背上回到了大椋的阵营,随军等候的大医立马将他抬到马车上处理伤口! “哥哥。” 为首的贺拔葵忽然唤着元稹,用那亲昵无比的称呼! 他一双狼眸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的脸“不如找个机会,我们坐下来聊一聊?” “若真能有这个机会,那还真是小国主你的莫、大、荣、幸!” 元稹高傲而强势的扔下这一句话,不等贺拔葵的反应,她已经握着缰绳调转马头“全军撤退!返回营地!” “是!” 众将士听令。 浩浩荡荡的身影不消片刻就消失在山野平地之上。 贺拔葵就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望着元稹等离去的背影。良久,他又抬起头逆着光看向盘旋在半空的老鹰! 那肥硕的老鹰大张着翅膀,忽然一个向下俯冲,精准的从草地上叼起一只兔子大快朵颐! “富缮,你看,兔子再怎么会跑,也终究跑不过老鹰的眼睛!”贺拔葵意有所指,扬唇一笑! 富缮眉毛一挑,微微俯首迎合“国主说的没错!” “走吧,天眼!我们回营!” 天空中老鹰长啸一声,展翅向远处加速飞去! 此番两军主力大规模交战算是落得个平手,谁都没占到半分好处! 回程的路上,元稹身体扛不住战马的折腾,便坐进了马车里。元武骑着马一路追上来,以各种理由终于蹭进了她的马车。欲言又止几番,他还是忍不住问出憋了一路的话! “元帅,我有一事不明!” “是关于燕良?”本打算小憩一会的元稹睁开眼睛。 “没错!” 元武思量了一下,还是觉得难以理解“元帅,我尚且记得先前你与兰纳公主被绑一事,就是燕良帮贺拔葵做的!后来在西沙寨界桥之上还因此差点没害死你!你难道不恨他吗?” “倒谈不上恨与不恨,不过是在其位忠其主,忠其事尽其力罢了!” 元稹声音浅淡,一字一句。 第154章 来使 “站在燕良的立场去想,他所行之事不过皆是为了大椋,可谓一片忠肝义胆。而他先前一朝落魄也是遭人暗算才不得已流落澧朝,后得顾阿衡赏识提拔坐上将军之位。他在澧朝的数年来也始终忠于澧朝,并未做过背叛澧朝之事,更未残害过澧朝百姓。” “所以你们究竟怎么想他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我打心眼里敬佩他,他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对手。” 元稹所言一再触动了元武的心,他转念再想起自己刺伤燕良的情形,微微有些后悔…… 当时他也是一时冲动,不过他仍是顾念往昔的情谊才并未下死手,不然他完全可以趁其不备直接贯穿燕良的心脏! “元武大哥,你今日做的也没有错。” 元稹看出他的自责,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 “如今他是敌军将领,与你分属两个阵营,所忠之主不同,所行之事亦是不同!而个人私情与国家大义相比,孰轻孰重也自有分晓!” 这般体恤宽解,顿时让元武心里松快不少! “要不说你是大元帅呢,这说话做事就是让人舒坦!”元武终于露出憨厚的笑容,然后起身“那元帅你继续休息吧,我去前面给你探探路!” “好。” 看着元武下了马车,车里终于只剩元稹自己。 她闭上眼睛,握着暖手炉的手微微一紧,硬是强忍着,咽下喉咙处突然涌上来的腥甜! 她在战场上时身体已经达到极限,全凭着意志力撑到现在! 手入怀中捏出一粒药丸塞进嘴里,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她一低头,又见揣在身上的兔子圆玉不知何时也掉了出来,就静静的落在她身侧的位置! 兔子刻的栩栩如生,活泼可爱又古灵精怪! 这是嘉源四年乞巧节时,秦妄送她的第一份礼物。 秦妄,秦妄。 这半年来都不曾有过他的消息,也不知他过的如何?与他那位新王后是否如胶似漆、琴瑟和鸣? 这般想法让她觉着自己可笑的很! 她自嘲的笑着,拾起那兔子圆玉随意扔进袖袋里! 一年前离开嬴国时,分明是她执意放弃与他的情意。可如今念念不忘、庸人自扰的也是她! 李元稹啊李元稹…… 就凭你自己这副残败的身体,能活到哪一日都不好说,还有什么资格去妄想其他呢? 无论前生今世,你都注定是孤身一人的来,孤身一人的去! 只不过…… 在那一日到来之前,她还想脱离一切枷锁,过一过平凡人的日子…… 马车外,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前方路况不明,元武暂时叫停行军队伍原地休整。 元稹掀起车窗上的帘子,可以望见不远处结冰湖面上有一男人在垂钓。 男人身边坐着一个女人和小男孩,小男孩看见这边穿着盔甲的士兵,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 男人很快也收起了鱼竿,十分紧张的想要带着女人和小孩离开,可问题是他们必须从澧朝的军队中穿过去!这就让他犯了难,略微畏缩的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让大家把路让开,别挡别人的道。” 元稹裹着厚实温暖的貂裘走下马车,温声吩咐几句。 前方的士兵立马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宽阔大路! “谢……多谢军爷!多谢各位军爷!” 男人紧紧的搂着妻子和孩子,一顿点头哈腰! 小男孩却在经过元稹身边时突然抬起头,他眨着无辜又单纯的眼睛就问“漂亮哥哥,你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永远不打仗吗?” “嗯?”元稹被他问的一怔。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的!!” 那夫妻见元稹绷着脸没吭声,吓得连忙跪下就要磕头求饶!可他们刚一躬身就被元稹伸手制止了住! 只见元稹慢慢挤出一个亲近而柔和的笑容,她弯下腰,揉揉男孩的头发“其实哥哥也想知道。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人替我们实现这个美好的愿望!” “那为什么不是现在?”小男孩一脸费解! “生逢乱世,我们现在打的每一场仗都是为了平息日后更多的战争。我们多打一些,往后你们就能少打一些!”元稹说着又将一只箭簇递给小男孩! “这个送给你,希望将来你不会用得上它。” 真到了那一日,应该便是他们遥遥期盼的祥和盛世吧! “元帅,前路冰雪已经清除,可以继续赶路!” “好。” 待元稹坐回马车,全军整顿结束再次开拔! 小男孩就牵着父母的手立在原地,目送着军队离开直至远的看不见。他又低头看着手中崭新发亮的箭簇,想着少年将军的话,一点一点用力攥紧…… 澧朝和蒙古的军队在暴风雪来临之前顺利回撤到了营地。 借着恶劣的天气,元稹直接领兵休整了三日。 这三日贺拔葵的大椋军队也始终没有现身,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直到第四日暴风雪结束。 一大早,负责营外巡逻的卫兵就领着一名大椋使者来到帅帐,站到元稹和众将领的面前。 “你说啥玩意?贺拔葵居然要和谈!?” 元武都督以为自己幻听,重复了一遍又问! 大椋使者倒也不厌其烦,再次回应“是的,和谈!” “我们国主指定要求就与定远大元帅当面和谈,至于和谈地点就选在途门渡。” “没搞错吧?要和谈他也该跟蒙古可汗谈吧?找我们元帅谈什么?”元武一脸狐疑的摆摆手“去不了,回去告诉你们国主,我们元帅去不了!” 听着元武挡回去的话,元稹也并未吭声表态。 那使者却是淡定的转移视线看向元稹“国主还说,他有一事,事关嬴国王君的胞妹。大元帅若是不感兴趣,也可以选择不来,他断然不会强求!” “我已经将话带到,既然元帅拒绝和谈,那我这便回去禀报国主大人。” 使者说完根本不给人留片刻余地,转身就要出帐! “等等!” 清冷的嗓音让使者顿住脚步。 “告诉贺拔葵,在途门渡等着我!”元稹道。 第155章 和谈\/策反? “我这就回去禀报我们国主!大元帅,告辞!” 大椋使者微微一笑。 目送那使者的身影离开帅帐,元武忍了半天的不满终于发泄出来! “他们大椋人还真是一点礼貌和规矩都没有,连一个小小使者都敢在元帅面前趾高气昂!就他们这样的态度,元帅你居然还答应去和谈?照我看,他们哪有半分诚意?” “是啊,元帅,元武都督说的没错啊!” 其余几名将领纷纷表示赞同,一脸担忧看向元稹“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分明是贺拔葵与蒙古的恩怨,他若诚心和谈,不找克尔科来找你做什么?” “正如你们所说,这是他与蒙古先辈的恩怨。而我是澧朝的元帅,背靠的是泱泱澧朝!他若敢在途门渡对我动手,便是光明正大的对澧朝宣战。” 如今澧朝只是以友军的名义给蒙古派少量士兵支援,正愁找不到理由直接对贺拔葵大举出兵! 贺拔葵若是在战场上弄死元稹,澧朝说不出什么来,天下人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刀剑无眼、生死由天!可他若以和谈的名义动了元稹,就相当于给了澧朝拿捏他的理由! “不过他现在定然是还没有这个实力能得罪澧朝。”元稹心有盘算“所以我打算去见见他,听一听他究竟想要说什么!” “元帅分析的十分有道理!既然如此,那到时我跟你一起去!”元武主动请缨! “不可。” “你身为军中副将,必须留在军中坐阵。且此行不宜招摇,我也不打算带太多的人手前去!” “这……” 元武略微迟疑,却见元稹面容坚定、眼神坚决不容更改,便只得勉强应下“那我们就在军中等元帅回来!” “好。” 约定和谈的日子转眼就到。 途门渡中间地带因战时损毁严重加上天气寒冷多变,所以暂时还未被蒙古接管,随处可见断壁残垣、无人认领的残缺尸首! 一处孤零零屹立、四面透风的破落帐篷里,就是贺拔葵与元稹定下的和谈地! 千疮百孔的帐帘被人掀开。 等在这里有一会的贺拔葵蓦然转身,看见来人时,他的眼里一闪而过一抹明媚的神采! 只见青白色的大氅紧紧裹在少年身上,那般厚实,让她的身姿显得不是那么纤瘦羸弱!黑发束冠,干净利落的显出她俊秀清丽的面容! 乍一看长眉入鬓,黑眸如星,格外英气逼人!细看之下,却又难掩神态间的虚弱病态! “哥哥。” 贺拔葵眼睑一垂,将难舍的视线从元稹身上移开,兀自端起一壶酒水,三两步走到她的面前递了过去,语气还略带调侃“三四年未见,哥哥你这身子骨怎的越发单薄起来!单薄的……就如女子一般,纤弱娇气!” 元稹扫了一眼那壶酒,竟然是她最爱的桂花酿! 但她并未伸手去接。 “贺拔葵,你大费周章的浪费和谈的名义点名要见我,究竟是要与我说什么?” “哥哥想多了不是?我的确是找你来和谈的。” 贺拔葵也未恼,慢条斯理的收回手,自己昂头咽下一口酒! “你不必再诓我。”元稹心如明镜“你若真想和谈,大可直接去见克尔科。” “还是哥哥了解我……” 贺拔葵静静的瞧了她一会儿,才朗声笑道“和谈是其一,至于其二,我只是许久没见哥哥,想跟哥哥唠唠家常,说几句体己的话而已!”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元稹语气凉薄。 “别这样嘛哥哥,来都来了,不如同我讲讲,你被李邺丞关在宫里的那段时日,他都对你做了什么?”贺拔葵忽而眉眼一黯,又逼近她几分! 她仰起头看他。 而他抬起的手指就刚好触在她脖领的皮肤上!那里,还留着极浅极浅的刀刃疤痕! “当李邺丞的禁脔,是不是很痛苦很难过啊?哥哥,你与其跟着他,不如跟了我如何?我待你,定是比他好上千倍万倍!” 他阴阳怪气的话语,让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 唇角扬起一抹无畏的笑,她一把挥开他冒犯的手! “贺拔国主若是为了羞辱我才叫我来此,那你的目的达到了。”元稹平静而冷漠的转过身“国主若是没有其他要说的,我就先行一步告辞了!” “李元稹!” 她背对着他,眼看就要走出帐外,就听他终于正儿八经的叫了声她的名字! 只是语调依然染着些许玩味。 “澧朝皇帝对你存着不伦的心思,百般欺辱你,伤害你身边的人。他还亲手杀了你的哥哥们、害死了兰纳公主和黛青!即使如此,你也要继续为他卖命吗?” “李元稹,我若是你,恨不得亲手杀了他才对。可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你对他也存着不该有的心思?” 贺拔葵字字质问,句句诛心! 元稹彻底被他惹毛了,她倏而转身,掌中刀突现直指贺拔葵,周身怒意吓人“你再敢胡言乱语将我与他扯到一起恶心我,我现在就杀了你!” 也就是刀现的一瞬间! 本就破陋的帐子从四面八方被割裂,数名大椋暗卫突现,几柄长剑就架在元稹的脖子上! 元稹丝毫不惧,且心里早有准备。她知道以贺拔葵的身份和此时的境况,他绝对不可能简装赴约! 眼前,贺拔葵已经大步而来,不过他却是抬手示意暗卫撤掉了长剑! 然后只见他眼神一凌,竟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在暗卫惊诧的注视下,他按着她持刀的手,就要朝着自己胸口的位置压下,一边按还一边恶狠狠道“杀吧!你杀了我,可就没人知道秦莹的下落了!” “秦莹……” 元稹握着刀刃的动作一僵,瞪大眼睛看着他“秦莹没死!?” “不仅没死,她还活的风生水起,自由自在!”贺拔葵冷笑道。 闻言,元稹的手蓦然松力,掌中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就在前些日子,我命人施计叫她死遁,才把她从宫里带出来!” 贺拔葵笑着摩挲起她的手腕,言语极尽暧昧! “好哥哥,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很感动?如今澧朝皇帝再没有威胁你的筹码,你大可以来投靠我。当然,我也不介意你以身相许报答我的恩情……” 第156章 耻于人伦,远在千里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的确很感激你。” 得知秦莹无恙,元稹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她也并未再计较他的出言不逊。 再对上贺拔葵探究的眼睛时,她的语气充满不容忽视的坚定! “但是,我绝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而害的更多无辜百姓流离失所、国破家亡!” 她若走了,她身后的那些将士怎么办? 蒙古的百姓怎么办? 未来可能被祸及的澧朝百姓又该怎么办!? “好一句害的百姓流离失所,国破家亡!” 贺拔葵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神情是元稹从未见过的悲愤绝望! “蒙古铁蹄踏上大椋土地的时候,怎么就没人想想,大椋的子民家破人亡该如何!?而全族被杀、又被当畜牲一样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狱十余年的我,又该如何?我为我大椋千千万冤魂复仇,有错吗?就算我屠了整个蒙古部族,我,有错吗!?” 元稹听的心里咯噔一疼! 没错,从他的立场出发,他何错之有!?她若是贺拔葵,恐怕会同他一样疯狂! “我理解你的动机,我也理解你的一切所为。但是贺拔葵,人都是自私且很难感同身受的!” “我怜悯你,但是我和克尔科更怜悯的是我们的百姓,我的子民,我生活的每一寸土地。” “你可以复仇,但是我们也肩负着保护自己珍爱之人的责任和担当……” 他们永远无法自洽,无法和解。 立场不同,所行之事亦是不同! “所以你还是不肯跟我走?” “是。” 就算要走,她也绝对不可能跟他走。 只待这场仗能顺利结束,她便远走高飞,任谁都别想找到她! “我话已说尽,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们就只能战场上见了!到那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贺拔葵眼神凛冽! “好。” 元稹微微垂眸。 等从帐帘里出来,她却是如释重负,这些时日沉痛的心情已然松快不少! 还好,还好秦莹还活着…… “元帅,您没事吧?您和贺拔葵谈的怎么样啊?之后的仗我们还继续打吗?” 两名澧朝士兵赶忙跟上元稹的步伐。 天知道他们方才看见一群暗卫冲进帐子的时候,他们两个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好在元帅大人安然无恙! “和谈崩了,这仗还要继续打下去,我们回去再仔细说吧!”元稹心情舒畅的道。 两名士兵懵了。 这怎么谈崩了、差点小命交代在这儿,元帅还能这么开心!?? 他们想不明白,而他们身后正躲在隐秘角落里的富缮心里却是清清楚楚她为何开心! “主将,这就是澧朝那个嚣张的元帅?他居然只带了两个士兵就来赴约?他难道不怕咱们国主把他扣下?” 几名随身大椋兵士有些疑惑又诧异的望着元稹三人离去的背影! “她那么聪明,就是算准了我们不会拿她怎样!”富缮忍不住笑着夸赞一句! “主将,你跟他也很熟吗?”小将领们好奇的问。 “熟不熟不好说,只是我欠她一个承诺。” 富缮眼眸淡淡,总是回想起在沙漠的那段日子。 “李元稹啊李元稹,我是真不想在战场上遇见你啊……” 幽幽的叹息随风而散。 冬日的凛冽也愈发寒重。 元稹与贺拔葵的和谈破裂之后三军局势骤然紧张,战事紧锣密鼓,每一场都有可能是最后的生死之战! 一封封战报每隔五日便会呈到远在澧朝的乾清宫,李邺丞就坐在楠木椅上听着下属的奏报! “又是大捷!定远大元帅真是如传言那般,简直就是澧朝第一神战将啊!” 苗维德禁不住夸赞一句,转手将燕窝羹递到李邺丞手里。 “皇上,再吃些东西吧,这是皇后娘娘特意差人送来的!” “嗯。” 李邺丞舒心展眉,将之接过。 每每也只有听见李元稹的捷报时,苗维德才能从皇上的神情里捕捉到一抹不一样的喜悦,就连吃东西也能较平日多些胃口! “转眼元稹已经走了快一年,也不知是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受伤?” 李邺丞舀起一勺燕窝羹,又心事重重的放下。 苗维德短暂思索一下,随即又应声道“皇上既然挂心大元帅,不如派几名画师前去,记录描绘下元帅的日常,定时定日送回澧朝来!皇上觉得可好?” 李邺丞眼睛一亮,点头称赞“如此甚好,甚好!” 看着皇上这般表现,苗维德在心里无声叹息。 转眼看见桌上的燕窝羹,苗维德又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今儿个夜里要去坤宁宫宿下吗?” “不了,朕还有政事要处理,就在这儿住下吧!” “是……老奴明白了。” 自新帝登基便一直勤于政事,这整个后宫,除了废皇后留下的太子李承欢,其他妃嫔肚子里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奈何她们急得火上房,皇上对这事就是不上心…… 别人不清楚,苗维德日日侍奉在李邺丞左右又怎能不知! 皇上心里有一记挂的人,偏生这人看不见摸不着! 耻于世俗人伦,又远在千里之外啊…… 月圆了又缺 就像这人分分合合数不清的情绪遗憾与思念…… 一日接一日,蒙古与大椋战事亦越发焦灼。 元稹每天不是埋头在帅帐跟下属研究兵法,就是提剑奔赴战场杀它几个来回! 这日她正在帐中与元武等人商议战术,一巡逻卫兵就领着一斯斯文文的儒雅男人走了进来。 “下官焦作生,见过大元帅!” “你……是干什么来的?” 元稹等人狐疑的看着他。 这人看起来高高瘦瘦,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姿态,属实令元稹他们猜不到他是何身份! “下官是宫廷画师,特奉圣上旨意,前来记录各位将士的风采!好让澧朝的百姓官员们有机会一睹将士雄风!安抚众民之心!” 焦作生自己说的慷慨激昂! 元稹几人则是默默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收回视线,继续旁若无人的讨论起刚才的战略…… “那个,诸位将军,无论如何我是皇上亲派过来的,你们……” 焦作生感觉自己被怠慢,刚想开口为自己争些颜面,却见一名铠甲染血的将士就从帐外冲了进来! 那将士跪在地上,声音嘶哑! “元、元帅!贺拔葵的大椋军,杀上来了!” 第157章 生死决战 “元武,立即叫全军集合,准备迎战!”元稹脸色一凛,当即下令“还有,左将军即刻派人去王帐通知可汗与富察王子,集结全部主力准备汇合!” “是!元帅!” 帐内几名将领也绷着严肃脸,卷起图纸,抱起头盔提着重剑快步直奔帐外! “啊?什么?什么意思?这是要打仗去了吗?” 在宫里养尊处优惯了的焦作生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呆呆杵在原地,还没完全消化理解[贺拔葵杀上来了]这几个字的确切含义…… 而再看帅帐内早就已经空无一人,连那带他过来的巡逻兵都已经穿衣戴甲在帐外鸣金集合! 众将士集结反应迅速! 而穿戴整齐立于最前面的就是主帅李元稹! 她就骑着高头战马,背上背着两柄子午鸳鸯钺,腰间还挎着一柄银白色长剑,崭新的似乎从未开过刃一般! 没有人知道,这柄剑是她征战四海回来后秦妄送给她的礼物,因此她对其极为珍视。更是甚少拿出来用,几乎没怎么沾过血! 一切准备妥当,她点兵点将,勒紧缰绳就要准备出发! “等等!元帅!等一等!” 马儿被惊的一声愤怒嘶鸣,扬起的前蹄又生生被勒了回去! 马背上,元稹眉心紧蹙、十分不悦的垂眼,只见拦住自己的人居然是宫廷画师焦作生! “战事紧急,不可耽误。元武大哥你先带军出发,我一会儿就去追你们!” “好!” 一旁的元武听令,果断领兵策马疾驰而去。 直到这时元稹才将视线投向焦作生,她的语气冷然还藏着抑制的怒气“画师大人还有何事?” “下官也要一起去前线战场!” “不行。” 元稹极为冷漠的否决他的想法“画师大人且在军帐歇息!生死战场,刀剑无眼且不说你的安全无人能保证,单是尸体横陈,血流成河的血腥场面若是惊到了画师大人就不好了!” “下官不怕!” 焦作生不知死活,竟然陪着笑脸从袖口抽出一把水果刀比划来比划去! “皇上这次派下官来,就是为了记录这种场面的!为应对今日这种突发状况,下官随身还带了一些防身的武器!下官有能力自保,元帅大可放心!” 简直是开玩笑,区区一把水果刀能防什么身?等上了战场敌人长戟一挑,照样是肠子都要冒出来的! 不过既然他如此坚持,元稹也没再多言。 况且她没有那么多闲工夫与他周旋,干脆就点头默许了他的要求! “酉将军,等会到了战场,画师大人就交给你了!” 将焦作生扔给部下一名将领后,元稹不敢再多耽误一刻钟,骑着骏马就奔着军队离开的方向追去! “好歹我也是皇上亲自派来的,怎么感觉你们元帅不待见我啊?”焦作生心里不舒服的很。 他只觉着这少年将军实在目中无人、一点也没将他放在眼里! 酉将军暗自翻了个白眼,独自上马扬了鞭子“画师大人,战事紧急,快骑马跟上吧!” “唉唉唉?” 眼瞅着众将士绝尘而去,焦作生这下明白了。 岂止是李元稹一人不待见他?显然是整个军部都不待见他啊! 这哪里是拂了他的面子,这分明就是拂了皇上的面子!眼下他且忍辱负重,等回了澧朝,他必须要跟皇上好好说道说道…… 焦作生揣着满腹酸溜溜的委屈情绪到了前线,待真真瞧见敌军气势汹汹的阵列后,他顿时被吓得龟缩成了孙子,躲在军部后方连马车都不敢下! 大椋士兵此次来势凶猛。 贺拔葵一路冲破霞关,以迂回之势杀了个回马枪! 最令元稹感到意外的,是贺拔葵部下的主力军居然全员换上了崭新的冬衣和盔甲,就连兵力也比先前数场战役中多了两倍! 经过元武的粗略计算,大概有五万兵! 这还远远不止。 因为除此之外贺拔葵还有多余的兵力,就用于侵扰蒙古其他重要关卡,致使蒙古兵力分散,只能抽出两万多人前来与元稹大军汇合! 单单从人数上看,元稹他们就不占丝毫优势…… “元帅,你说这在背后暗中支持贺拔葵的究竟会是谁?” 两军对阵,暂未开战。 元武骑马在元稹身边,视线扫视着对面黑压压的大椋士兵,他心中生疑,压低声音道“此等财力、兵力,绝不是西泽国或者落沙郡那样的小国能有的!” “那你以为会是谁?”元稹睫毛微颤。 “会不会是莽荒?冒顿那小子贼心不死,想借此扩张势力,平复蒙古,间接削弱澧朝实力?” “不可能。” 元稹摇摇头,莽荒一战至少要让他们恢复几十年,根本不可能给大椋提供支援! 可除去几个小国,那便只有…… “哥哥,我们实力如此悬殊,你确定要跟我打吗?” 贺拔葵调笑的嗓音响起,将元稹的思绪拉回。 她抬眼,对上贺拔葵那双充满野性的狼眸! “哥哥若是现在投降,还来得及!”他高声道。 其身后的大椋士兵也跟着哄笑,丝毫没将元稹放在眼里! “我李元稹从来就不知道[投降]二字怎么写。”元稹高高在上,漠然而不屑。 “[投降]二字不知,那[输]这一字,今日就由我来教会哥哥你吧!”贺拔葵眉眼含着的笑瞬间收敛,盛的只有势在必得的野心,他朗声道“凡能活捉敌方主帅者,赏黄金万两,封官加爵!” 如此奖赏,令大椋士兵倍受鼓舞、动力十足!他们高举起刀刃,拔腿就朝澧朝大军砍杀过来! 元稹眼神一凛,掌中剑直指敌军,嗓音清朗,穿透力极强对澧朝士兵们高声道“将士们!打赢这一仗,你们就都能回家了!” 对于离家远征的将士们来说,支撑他们度过一日又一日的不是天大的赏赐,而是那些在家里等着他们平安回去的人! 这,让他们努力活着,而只有为了活着,才会奋力拼杀! “杀!!!” 两军将士嘶吼声震天响! 赤黑盔甲与银白盔甲交错,融合在这片冰天雪地覆盖的沙场。 一个个倒下的士兵流出的鲜血,却都是一样的赤红滚烫…… 第158章 战损\/晴天霹雳 “国主,您的剑。” 大椋后方阵营内,富缮单膝跪在贺拔葵面前,双手呈上一把锋利趁手的宝剑! “国主,您当真要亲自下场?李元稹她会不会……” “事已至此,既然她不肯臣服于我,还一意孤行、不识抬举的要守她的澧朝江山,那我也没那个耐心再陪她玩下去!”贺拔葵意有所指,勒紧缰绳“若不是因为她,这场仗又何必拖了一年之久?富缮,是时候该结束了。” “是……国主还请小心为上!” “该小心的是她。” 贺拔葵含着笑意扔下这一句,转身就骑马冲向澧朝厮杀的阵营! 地上的冰都被鲜血融化,融化在土地里泥泞一片! 恶劣的环境、气候,让本就兵力不足的澧朝和蒙古部族打的相当吃力! 他们从没觉得一场仗如今日这般艰难过! 难道,真的如贺拔葵所言,他们真的就要输了吗……? 一匹战马忽然从他们身边飞跃而过! 只见泛着银色冷光的长剑一挥,就砍掉两名大椋士兵,救下一名身负重伤的澧朝兵士! 再一反手刺剑,竟是又穿透一名敌军胸膛! 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此时此刻如索命的阎罗,眼睛都似乎不曾眨过一下,麻木的收割一条又一条如蝼蚁般渺小的生命! 澧朝后方的众将士看的呆了! 而坐在车辕前瑟瑟发抖的焦作生在看到这一幕后忽然捧起画板! 只见他提笔一挥,竟是旁若无人的作起画来! 元稹已经杀疯了,杀红眼了,彻底的杀到麻木! 她就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战争兵器! 那双眼中平静的死寂,让挡在她面前的大椋士兵艰难的咽了咽唾沫,然后十分恐惧的向后退去…… 退了没两步就撞上一物,那物还在士兵脖领上呼了一口气。士兵吓了一跳,回头却见一只马脸就贴着自己,而坐在马上的则是国主贺拔葵! “小、小国主!” “滚开。” 贺拔葵淡漠的抬手,用剑鞘将那名浑身瘫软的士兵推搡到一旁! 然后他一夹马腹,竟就朝着元稹直冲了过来! 元稹本有些筋疲力竭,突觉前方一阵劲力猛冲过来,她立马攥紧缰绳,在对方的剑削过来时猛然一个下腰动作,这才堪堪躲了过去! 若是她反应迟一步,只怕她的脑瓜顶都要被人削去一半! “哥哥,腰挺软啊!” “住口!” 那颇具调戏意味的话语令元稹恼的很,她直起身,提剑便朝贺拔葵的后背刺去! 奈何他骑术尚可,竟屡次三番躲过她的攻击! 她与他打的难舍难分,周围兵士见主帅二人亲自下场更是涨了士气,一时间厮杀的更凶了! 从白天打到黑夜,元稹逼近三分,他便退让三分。 她满手的劲力竟是如打在棉花上,被他卸去了力道! 胸口的沉闷感越来越重。 元稹心知自己的身体又要撑不住了,她必须尽快结束或者脱离这场无休止的缠斗! 她骤然改剑刃为剑柄,出其不意的反手一下击在贺拔葵的脖领,他眼眸一惊下意识闪躲,而元稹早有准备的掰弯了剑身,将剑尖逼向他的眉心! 多云的天气遮挡了大半个月亮,夜色下的战场上战士们已经疲惫不堪,更是很难注意到他二人此时的情形! “李元稹!” 他突然叫她的名字,可她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分克制,竟真的狠心到如此坚决,坚决对他下死手! 贺拔葵的心凉的发疼! 原来在她心里,他一直都只是一个该死的敌人…… 不过也是,早在西沙寨他决定将那几支箭射向她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了任何回转的余地! “你不想知道背后支援我大椋的究竟是何人吗?” 他以剑身抵挡片刻她压下的剑尖,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咬着牙将每一个说的清清楚楚! “我不想知道!” 元稹的身上也被汗水湿透,她还在用力的压着剑! “是秦妄!嬴国如今的国君,秦图之!” 贺拔葵艰难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话让元稹浑身一震! 她压剑的手猛然一滞! 下一瞬,从天空中猛然扎下一个肥硕的影子!硕大的翅膀一展,锋利的爪子就蹬在元稹的身后! 巨大的冲力和疼痛将元稹一把带翻在地! 她在鲜血与冰雪混合的泥土里滚出了老远才堪堪停住! 待她撑着身子起来时,面前贺拔葵的剑尖已经逼住了她的心口处! 若是再往前一寸,那剑就会没入她的胸膛! “澧朝的将士们!你们的元帅已经被我俘虏!再不停手,我就一刀砍了她!” 贺拔葵扯着嗓子的吼道! 周围士兵的动作全部停了下来!他们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却不能向前一步! “元帅!” 出征时干净的赤金战甲已经被血污沾染,散落的几缕碎发就湿乎乎的贴在元稹的脸颊,她眉心紧蹙,一双眼睛无所畏惧却装满了绝望与悲哀,就盯着眼前的贺拔葵!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不论我再说多少遍,你都无法改变这就是事实!” 贺拔葵冷冷一笑,甚至带着十足的得意压低嗓音“李元稹,以你的头脑,怎会猜不到?明明全天下只有嬴国拥有能与澧朝媲美的兵力和财力,只是你心里不愿意承认罢了!” “现在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这一切的推手都是他秦妄!是他答应助我拿下蒙古,也是他给我兵给我钱,却不准我伤你,硬生生让我与你在战场上周旋了整整一年!” “有你在终归是个阻碍,始终令我束手束脚无法施展!所以我试图招降你,奈何你就是不肯,如今宏图大业将成,我可不能让你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相信秦妄会理解我的所作所为!” 贺拔葵说完抬起头看向周围。 元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的火把,举着火把的都是贺拔葵越来越多的援军…… 原来这场仗只是个诱饵,为得就是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澧朝和蒙古的士兵惊惧的向一起靠拢! 富察蘅率和元武也一身染血,持着刀剑背靠着背,手心冒出的汗昭示着他们不约而同的紧张! “今夜你们所有人,都将葬身于此!” 贺拔葵忽而张狂的笑着,笑声回荡在夜空与旷野! 骤然间笑声一收,他冰冷的视线就落在元稹身上。 “一切都结束了,哥哥。” 话落,他手里那把冰冷而锋利的剑径直刺穿元稹的胸膛! 她喉咙一哽,胸前的痛感一点点蔓延,逐渐加剧…… 第159章 尸山血海 元稹的心太疼了。 疼得不止是胸前那刀剜的伤口,还有那得知真相后带给她的震惊与痛楚! 她的确早有猜测贺拔葵的背后会是谁在助力,但是每每一想到那个人,就下意识的被自己潜意识否定。 他不会的,他怎么会呢? 可事实就是如此。 这一年多以来令她流血流泪的这场战役,不仅害的富察蘅率丢掉一只手臂,还让兰纳曾生活热爱的土地战火纷飞! 而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居然就是她心心念念的秦图之啊…… 从一开始布局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与贺拔葵对战的人是她,可她却一直被蒙在鼓里,他也像消失了一样未曾与她解释,她就像个傻子一样成了帮他练兵的棋子,在他布局好所有,大业将成的时候,她便成为了一颗任人宰割的弃子! 可笑的是,她竟然还提着他送的剑上场杀敌…… “难怪、难怪你会那么好心救下秦莹……” 原来这一切从起初就有迹可循。 剑依然刺在元稹的胸前,鲜血顺着剑刃一点点染红了她的铠甲! 可她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并未表现出一丝痛苦,脸上竟还挂上了笑。 那笑容凄美,如即将凋零的玫瑰,艳丽夺目却仍旧带着刺,扎着人心! 战场上已经停手的所有士兵都禁不住望向她。少年将军身上带着的固执与倔强,深深吸引着他们! “先是李邺丞夺走我所有珍爱之人的性命,如今却是秦妄连我最后的一处念想也要毫不留情的夺走……” 元稹的低声喃喃凄苦悲然,那眼神中的色彩也随着生命的流逝一点点黯淡无光! “嘉源帝曾与我说,贺拔葵你与秦妄是表兄弟,骨子里流着一模一样的血,我本来还不信,还试图为之辩解……事到如今,竟都是我一意错信,实在可笑……!” 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令她残破的身体不堪一击! 她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如那摔在地上的镜子一般四分五裂,再无拼凑的可能! “哥哥,这世上啊,最难读懂的就是人心。” 贺拔葵眼眸黯淡的看着她这副模样,他缓缓蹲下身,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另一手握住剑柄毫不犹豫的往回一抽! 剑身,脱离了她的身体,带起血光四溅! 元稹顿时疼得瞳孔一缩,整个人瞬间瘫软无力的倒在贺拔葵的肩膀上! 她虚弱又疼痛到身体剧烈的颤抖,耳边响起的是贺拔葵越发放肆清楚的笑声。 “死掉了,就没那么累了,你说是不是,哥哥?” 她死了便死了,可还有这么多澧朝的弟兄们,蒙古的士兵们,他们没有理由为她陪葬……! “贺拔葵……你、你和秦妄要的是蒙古,不要动富察蘅率,放了他们……放了……元武他们……” 在失去最后的意识之前 元稹拼尽全力狠狠地抓住贺拔葵的脖领,艰难的表达完自己的意思之后,她的手一垂便彻底闭上了眼睛! 贺拔葵适时的抬手揽住她柔若无骨的身子。 他眼眸一低,只见脖领处她的抓痕竟然渗出了淡淡血迹! 足以见得她有多么用力! “元帅!狗娘养的!!敢动我们元帅!我杀了你!” “贺拔葵!放开元稹!” 元武和富察蘅率远远看见元稹瘫软的身体时,他们惊怒的眼睛立即充血,不顾一切的提起刀就要继续冲杀过来! 听着澧朝士兵发了疯的喊声,贺拔葵极其淡定而冷漠! 他看似随意的将元稹的身体放在地上,然后直起身,高举那染着血的剑,声音响彻整片夜空“澧朝主帅已死于本国主剑下!所有将领听令,活捉蒙古王子富察蘅率!其余人,一律不留!” “国主威武!大椋必胜!” 大椋士兵的呐喊声震天响! 再看以元武为首的澧朝士兵则怒气冲天,疯了一般的不停喊着“把元帅还给我们!!” “还?” 贺拔葵一脸疑问的表情。 周围呐喊的大椋士兵纷纷安静下来看向贺拔葵,随即又听贺拔葵高昂的声音继续道“李元稹这一年多屠我大椋士兵千人,与我大椋的仇并非她一朝身死就能解除的!唯有将之碎尸万段剁成肉泥,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呐!” 如此狠厉寡绝的话语一出 无数的大椋士兵连连叫好! 他们一拥而上,举着刀刃就将元稹的身体围在中间!黑压压的一片,叫人看不真切,只能听见刀刃撞击剁来剁去的声音! 这对澧朝士兵来说无疑是重创! 元武和富察蘅率人都要碎了,可大椋士兵人数众多,他们杀都杀不完,根本无法靠近半分! 整整一夜,直到第二日天明 漫山遍野尸体横陈,血流成河! 元武拼了命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不到两千澧朝士兵冲出重重包围,侥幸逃脱! 而富察蘅率有机会离开却死活不走,带着蒙古士兵战到了最后! 当最后一名蒙古士兵倒在这片生养他们的土地上,筋疲力尽一身是伤的富察蘅率也终于跪倒在地,他环视着周围数不清的大椋士兵,举起刀刃搭在自己脖子上就要以身殉国! 突然一只长剑过来将他手中刀刃挑开! 他满眼愤怒的回过头,对上的是富缮蔑视的眼睛。 “富察王子,想死可没那么容易!我们国主留着你的命还有大用处呢!”富缮轻蔑的笑着,一抬手“来啊,把王子绑回去!” “是!” 大椋士兵像捆猪一样捆住富察蘅率的手脚扔到了马背上! 这是富察蘅率半生最耻辱的一刻,没有之一! 随着大椋士兵撤离,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落在这片硝烟战场,似乎在与将士们的亡魂做最后的送别…… 雪花飘飘洒洒,翻过高山峻岭。 澧朝这几日也一直在下雪,雪大封路,似乎正因如此,才使得澧朝这几日都始终收不到蒙古前线传回来的消息! “今天已经是第七日了。” 乾清宫大殿早朝上,李邺丞面色严肃,看着殿下的一众大臣“自打与大椋最后一次开战的消息传来算起,蒙古战场已经七日未传回消息了,朕恐有变故,所以打算派人领兵前去一探究竟!” “皇上不必过于忧心,前线有定远大元帅在,不会有问题的!” “是啊,前线始终没有消息或许与这几日的天气有关,这样的大雪怕是令传信兵无法及时赶路回来!” 大臣们一个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漫不经心的劝慰道! 正说着,一名士兵急冲冲跑上殿来! “皇上!元武都督回来了,有紧急军情,望立刻面见圣上!” 第160章 少年之陨落 “快宣!” 李邺丞悬着的心蓦然一沉。 大殿之上,众臣纷纷侧目又赶忙捂住了鼻子! 只见元武都督大步而来,他脸颊略微凹陷,一身铠甲染血,那血色发乌发暗,卷着泥水混合在一起,又脏又臭! 站在前面的谢鸣止见他如此模样,心里霎时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皇上,蒙古只怕不保了!” 元武上来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面色悲戚高声道! “贺拔葵此番兵力强盛,我军实在不敌!幸得蒙古王子富察蘅率死战到底,才能助臣死里逃生回来报信!此一行,臣完好带回来的士兵只余不足……两千人!” “什么!?” 李邺丞神色大震,他唰的一下站起来,双手紧攥成拳! 立于一侧的魏国公亦是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这一年多定远大元帅基本就没打过败仗,怎会突然折损如此严重!?” “说的就是啊!有定远大元帅在怎么可能……”众大臣跟着附和! 提到大元帅,李邺丞眸光一紧,盯着元武“元稹、李元稹呢?他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 “皇上,元帅……元帅已于数日前战死沙场!就,就死在贺拔葵刀下!” 连元武这魁梧大汉提及此事都已经泣不成声,他嘶哑着嗓音艰难道“贺拔葵一年以来故意隐藏实力,让我们掉以轻心。后来他又试图招降元帅不成,恼羞成怒怀恨在心……” 怎么会…… 听闻这等噩耗,文武百官终于惊骇的站不住脚了! 高位上的李邺丞更是听得浑身一颤,双腿无力的一下坐回了龙椅上! 略微沉默一刻,他又像是找到什么希望一般“尸体呢!?就算他死了,朕也要看到他的尸体!!” “没有了……尸体没有了……” 元武声音颤抖的厉害“臣、臣亲眼看见贺拔葵一剑就刺在元帅的胸口,然后……然后……” “然后怎样?你快说啊!” “然后那贺拔葵就叫手下将士把元帅的尸身……剁成了肉泥!” 元武说完已经浑身脱力,坐在地上泪流满面“元帅他……已是尸骨无存!” 此句就如一道惊雷,叫整个殿上的人都静默震颤! 谢鸣止两手一抖,眼中竟觉酸涩难耐。他抬手一摸,自己的脸上不知为何竟湿了一片…… 自从顾元帅死了以后,这是他第一次为别人流泪… 龙椅上,李邺丞已是眼前一黑,他面色苍白却还是硬撑着抬手“传朕旨意,立即发兵蒙古!” “皇上!不可!” “倘若突然发兵,名不正言不顺,恐让天下人诟病啊!” “而且打起仗来劳民伤财,皇上才登基不到两年,只怕会引民心震荡!” 以魏国公为首的一众大臣立马跪下苦苦劝谏! “当初说失了蒙古会祸及澧朝,让朕派兵支援的是你们!如今蒙古即将落入大椋之手,让朕忍气吞声的也是你们!” “若早知今日,朕当初何必派元稹前去!白白害了他的性命!?” 李邺丞震怒激动,怒极的话语惊的众臣俯首一片! “朕不管!朕就要拿了那贺拔葵的首级给元稹陪葬!!” 他疯了般扯着嗓子嘶吼,转眼看向立于前位的谢鸣止“朕命你即刻带领五万大军,发兵蒙古!迎战大椋!” “臣,领旨!” 龙威之下,谢鸣止不得不接旨! 一场早朝,险些要了李邺丞半条命。 待散了朝,他在苗维德的搀扶下回了内殿。 整整三个时辰,他就那般失神的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 “皇上……这是方才焦作生差人送来的画像……” 苗维德小心翼翼的走上前,边呈递过去边道“据焦作生说,这是元帅出征那日在战场杀敌时,他为元帅作的画像……” 李邺丞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他看着桌案上的画轴,良久才终于鼓起一口气缓缓将之展开! 画布之上,赤红为背景,身姿高挑,气势风流的少年姿态跃然于上! 那发丝飞舞随着头顶红绸,掌中剑凌厉而满含杀意! 这样英姿飒爽又美好的少年郎,却永远留在了那片尸山血海…… 李邺丞根本不能想,他双手颤抖着抚摸着画轴上的人儿,滴滴泪珠砸落在那画像上! 李元稹…… 李元稹,没有朕的允许,你怎么能离朕而去…… 是朕不该,朕不该送你去战场的…… “苗维德,你可还记得当初举荐元稹出征的都是谁!”李邺丞猛然抬头,赤红着双眼看向苗公公! 苗维德心口一紧,有些惧怕的道“回皇上,老奴记不清了,只记得是魏国公和吏部、兵部的几个老臣。” “除了魏国公,那些上了岁数的老东西留着也没用!”李邺丞脸上酝酿着疯狂的恨意“弄清楚都有谁,全给朕杀了为元稹陪葬!” “什么??皇……皇上……不可啊……那都是朝中重臣!” 苗维德惊愕的张大了嘴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朕说了,不管他们是何身份地位,通通抓起来杀了!!如若不然,朕连你也一起杀!” “老奴,老奴明白了!” 苗维德吓得连连点头! “还有。叫焦作生过来,朕要见他!”李邺丞深吸一口气,情绪渐渐控制平复! “老奴这就去传唤!” 苗维德应声赶忙退了出去。 可他心里涌起的惊骇久久无法散去! 疯了! 皇上如此行径简直就是疯了! 若真如此,与那暴君又有何两样啊!! 不行,事关重大,此事必须先去找皇后娘娘商议看能否劝谏一二…… 如此想着,苗维德转步直奔坤宁宫! 外面的雪,渐渐小了。 同一片天空下,被冰雪覆盖的草原南部。 遥遥可见连绵的营帐和兵士,炊烟袅袅,演武场上训练声阵阵! 主帐内,两名大椋侍女反反复复进进出出,端起的水盆里时不时染着淡淡血色。 “这个女人睡了好几日怎么都不醒?是得了什么重病?” “你没瞧见她这一身的伤疤吗?国主带她回来那日,军医就说她身体元气耗尽,已是将死之人无力回天!奈何国主大发雷霆,叫来所有军医一起为她疗伤,这才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一条命!国主为此还守在帐子里接连几日彻夜未眠!” “如此说来,国主好像还真待她格外不一样!” 她们端来新的水,边说话边轻轻掀起被子。 床榻之上,穿着一身薄白色里衣的少女躺在那里。 她双眼紧闭。 脸上、脖领还有胸口腰腹处都被缠上了崭新纱布…… 第161章 阶下囚 “岂止是国主待她与众不同,还有督军大人亦是!” “啊?督军大人那般从不近女色之人,居然也……真不知道这女人究竟是何来历。” “谁知道呢!哎呀别说了,小心这些闲话传到国主耳朵里,咱们两个都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侍女如此说着,又蘸了温水为少女擦拭耳后的细汗。 “那她叫什么名字啊?” “我有听国主管她叫作元什么……具体的记不清了!” 亦在此时,侍女擦拭的动作蓦然一顿!她的手腕上,已经被一只纤白细长的手用力钳制了住! “元稹,李元稹。” 少女声音微微沙哑,一字一顿说出自己的名字。 侍女怔愣着转过眼。 只见榻上的人儿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一双眼睛黢黑又凌厉暗藏杀意! “啊你……!” 另一名侍女见此也惊的低叫一声,她扔开手里的水盆,就要过来帮那名侍女扯开元稹的手掌! 却见元稹眼神一凌,她忍着胸口的痛一个翻身下床,稳稳接住那水盆防止它落地发出声响引来士兵! 转手又迅速的扯起床布就将两名侍女捆在一起,抄起两个手帕分别塞进她们嘴巴里! 这一系列动作可谓一气呵成! “嘶……” 胸口的剑伤在这时又疼得元稹忍不住呲牙咧嘴。 缓口气的功夫她也没闲着,眼神四下打量一下,再结合刚才两名侍女口中的话,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身处的居然是大椋驻扎在蒙古南部的主帐! 真没想到,那日在战场上贺拔葵居然没杀她? 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少时日,也不知道富察蘅率后来怎么样了,还有元武和那两万澧朝将士们……是不是还活着?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脏更是一阵阵地抽疼! 元稹并不打算一直在这里耽搁下去,她抬手扯下脸上的纱布,对着铜镜发现先前在战场上受伤留下的刀剑划痕还清晰可见! 垂眸,看向梳妆台上崭新还未开封的胭脂…… 不到片刻功夫,她就仿着大椋侍女的模样,为自己描绘了一样的妆容!乍一看倒是与之有七八分相似!但若细看之下会发现那更胜百倍无法被掩盖的清丽脱俗! 在两名侍女惊恐又畏惧的眼神中,元稹慢条斯理的为其中一名大椋侍女松了绑! 小巧的水果刀就逼在大椋侍女的脖领,只听元稹嗓音低哑满含威胁“把衣服脱了!” “嗯……嗯?” “快点!别想着耍小动作,否则我会让你看看究竟是我的刀快,还是你跑的快!”元稹的刀又逼近三分! “呜呜呜!” 侍女嘴巴被手帕塞着,只能无声的疯狂点头,手上十分麻利的宽衣解带不敢耽误! 她们穿的是蒙古的衣裳,保暖又厚实。只是元稹的身量比她们还要单薄一些,换上衣服之后腰带的位置显得有些松垮! 但好在不影响行动。 元稹将两名侍女绑的更牢固了一些,然后才放心的端起水盆,大摇大摆、光明正大的从王帐里走了出去! 好在那两名侍女每日经常进进出出,门口的侍卫早就习以为常,也就没太注意她。 不过她对这营帐里实在不熟,弯弯绕绕走错了好些个地方,才终于找到一处四下无人的空地! 上上下下打量一下栅栏的高度,她正打算翻身出逃,却听身后忽然传来几名侍卫交谈的声音!且越走越近! 元稹心下一惊,无奈之下只好收回自己爬了一半的腿,弯腰躲在帐篷后面不敢出一点动静! 隐约听得那二人交谈的语句中提到了富察蘅率! “这都多少天了,国主怎么还不下令围剿蒙古残部?等到澧朝派援军过来,这仗可就不好打了!” “大雪封路,澧朝想来人怎么着不得十天半个月?国主已经给那个蒙古王子下了最后通牒,那王子若是不肯说服克尔科投降,国主就要血洗所有蒙古部族了!” “那蒙古王子还真是个硬骨头,死活就是不肯?” “嗐!再硬的骨头又能怎样?现在不还是被关起来像个畜牲一样,只能摇尾乞怜苟且偷生啊!” “我要是他,立刻就投降,至少能保住性命!” “啧啧啧……这你就不懂了,像他们这种王族子弟,把气节和尊严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要我说气节又不能当饭吃,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呀……” 侍卫交谈的话音越来越远,元稹才闪身而出。 她眉心紧蹙,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高大栅栏,又回头看向身后的大椋营帐。 富察蘅率还在这里,她暂时还是不能离开!依照贺拔葵的性格,随时可能发疯伤及他的性命! 她得找到他,保护和确认他的安全! 思及此,元稹一点不再犹豫,调转脚步顺着来时的路又摸了回去。 途中她借着侍女的身份和打扮四处游荡观察,很快就发现有一座车笼就停在营帐的东南角,其周围有重兵把守和巡视! 而此时被迫蜷缩在只有一米多高铁笼子里的男人,正是那铮铮铁骨、性格爽朗的富察蘅率! 堂堂蒙古王子 如今却成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阶下囚! 以他的性格和一身傲骨,怎能承受的住这般折辱! 元稹的心颤了又颤! 这般寒冷的冬日,眼见富察蘅率已经被冻的瑟瑟发抖,他的嘴唇和脸上煞白的吓人!可纵使如此痛苦艰难,他就是不肯向大椋人屈服! 是啊,如果经历这一切的换作是她,她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愿背叛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 元稹眼光一沉,藏在长袖里的手微微一动! 可还没等她出手,扣在头上的发帽却忽然掉落了下去! 一头乌黑秀发倾斜而下就披散在她的肩头,她精致而完美的面孔瞬间被衬得娇艳欲滴!而那双眼睛里的肃杀英气,又忍不住叫人心惊胆战、退避三舍! 元稹心思一转,飞快的将水果刀藏回袖袋之中! “美人儿,你独自一人深更半夜这是打算去哪儿?” 伴着一道熟悉的调笑声音。 下一秒一只手臂就毫无顾忌的环上了她的腰! 元稹抬眼,看见的就是一身黑色貂皮大氅,唇角含笑的贺拔葵,还有他头顶那只不停盘旋、尖喙里还叼着她帽子的肥硕老鹰! 第162章 他要天下归一 真是令人头大! 元稹方才光顾着躲人了,竟是忘了还有这只畜牲在盯梢! 该死的老鹰,她总得寻一日把它炖了吃肉! 元稹想着,眼里的怒意逐渐灼灼燃烧。 那老鹰天眼也大概是想起来自己前些日子差点被射死的事儿,被元稹瞪的一瞬间它就转头狂飞,一直到没了影踪! “能让天眼这般害怕的人,你是第二个。” 老鹰跑了,可贺拔葵还在这里恬不知耻的搂着她,他笑容清朗伪装的好似什么干净少年“至于第一个让它害怕的,就是我。” “滚开!” 元稹心里的厌恶和愤怒到了极致,她抬手欲将之推开,奈何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哪里能是他的对手! 不过三两招,她就被他重新一个横抱抱在怀里! “美人儿恢复的真是不错,不如今夜就侍寝吧!” 贺拔葵朗声大笑着! 就在众士兵好奇又诧异的视线中抱着元稹大步流星就朝主帐而去! 身后不远处 被囚禁在车笼里的富察蘅率呆滞的眼神微微一动,视线落在贺拔葵抱着女人离开的背影上! 隐约他能看见个侧脸,只觉着模样似乎是倾国倾城之姿,但是瞧那女人身形有些纤瘦若无骨,身上套着的还是侍女的衣衫…… 大椋人酒池肉林、寻欢作乐,他却连畜牲都不如的龟缩在这里…… 真不如死了算了! 颓废而消极想着,富察蘅率勾了勾唇角,双瞳重新黯淡了神采,就直勾勾的望着月亮,仿佛能透过那月光看见自己思念的人…… 片刻后,大椋主帐。 先前被元稹五花大绑的两名侍女已经被救下,此时此刻她们就站在帐子里两侧,亲眼瞧着贺拔葵抱着元稹进了来,之后又将元稹随手丢上了榻! “贺拔葵!” 元稹利落的爬坐起来,仰起头脸色微白却不肯屈服,冷淡愠怒的眸光就投向榻边的贺拔葵! “你不是恨我、讨厌我吗?你究竟为何要把我的命留下来?若是就为了这般羞辱我,那你倒不如给我一刀来的痛快!” “嘘……” 贺拔葵猛然一弯腰,直接将她圈在两臂之间! 就差分厘,他的鼻尖就要撞上她的鼻尖! “哥哥……哦不,应该是美人儿,正因为我痛恨蒙古和澧朝人,也讨厌你在沙漠对我隐藏身份的事,所以我才更不想让你痛痛快快地死啊~那样不是便宜你了吗?” “那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折磨我、凌虐我?”元稹语调凉薄甚至冷笑起来! “不……” “美人儿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既是利剑,那便要为我所用,我若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贺拔葵的手指用力捏住她的下巴,他的视线暧昧的纠缠在她的薄唇“即使你是个女人,也必须臣服于我一人才可!” “你做梦!” 元稹直接唾了他一口! 他不闪不避,就由着她唾在自己脸上然后抬手擦去! 蓦然一个冷眉侧目,令候在两侧的侍女立马低下头退出帐外! 帐子里一时只剩下元稹和贺拔葵二人! “李元稹,别挣扎了,如今的你对澧朝来说就是个死人,他们不会来救你了。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才对!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贺拔葵直起身,居高临下“我记得秦妄表哥明明白白告诉过我,你一直都想离开,离开澧朝皇宫那片令你心伤之地!如此一来,你也算安全脱身,愿望达成了!” “我是想离开,可绝不是这样踏在将士们森森白骨上离开!” 元稹听到秦妄名字的一刹那,她眼底的悲伤无穷无尽! “多少个本该和和睦睦、安安稳稳的家就在这一次次数不清的战乱中支离破碎!你和秦妄所为,又于心何忍!?” “李元稹啊李元稹,以战止战的含义,你怎么会不明白?”贺拔葵忽然将她曾经说过的话搬了出来。 “你只看见平民不喜战火,可你看见蒙古和澧朝越发严重的劳役苛税了吗?你看见数以万计的穷苦人民怨声载道、哀鸿遍野了吗?我们现在打的仗,何尝又不是在拯救他们?” 贺拔葵严肃冷冽的话语让元稹彻底怔住。 是啊,无论前世今生,她除了上战场之外,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澧朝都城,入目所见均是王都之下的繁荣昌盛景象。 而在远离这份辉煌的边野乡镇里,又是如何的腐朽苛刻,她也只是一知半解! “先前因为西沙寨界桥上我伤了你,所以使得秦妄和我水火不容、生死相杀。那你可知,我二人又是如何重修于好,同仇敌忾的?”贺拔葵问她。 “他可以帮你复仇打击蒙古,而且他还是你的亲表哥,你们的身体里留着一半一样的血脉。”元稹沉声道。 “不单单是这样。” 贺拔葵摇了摇头,更为专注的看着李元稹“而是因为他跟我说,分久则合,这天下,本就该是一家!” “他能有此等宏图壮志,就值得我贺拔葵赴汤蹈火!” 如此震撼超出普通人认知的话让元稹的心一再激荡! 天下……本该是一家。 她又何曾没有想过? 若是这天下归一,不再四分五裂,是不是就能少一些战争,使得百姓安稳富足!可这一如秦妄即位那日宣的誓言一般,几乎是所有帝王穷极一生都无法做到的事……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所坚持的究竟是什么!” 贺拔葵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抬步走到帐帘前。他又忽然停住脚步,侧过头映出明明暗暗的侧脸“还有——” “你一直效忠且引以为傲的澧朝,恐怕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毁在李邺丞那个疯子的手里!” “什么意思?”元稹抬起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李邺丞虽一直对她图谋不轨,且手段残忍狠辣,排开这些来说,不可否认的是他有着帝王专属的头脑和狠辣,军纪严明、凡事以百姓为先! 这也是嘉源帝当初选择他登基的主要原因之一! “我只是告诉你这个事实,具体为什么,慢慢你就会知道了。”贺拔葵笑了一下,卖了个关子。 “等等!” “美人儿还有何事?难不成真要我留下与你共度春宵?” 贺拔葵倚在帐边,眉眼轻佻的就瞧住了她! 元稹不理会他放肆的目光,面色淡然沉静的道“我想知道你关着富察蘅率是打算做什么?你何时才能放了他?还有元武……他怎么样了?” 第163章 她要吃老鹰 贺拔葵听元稹问起别的男人,他的心情顿时如阴云密布,转过身时脸上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待什么时候我能拿下蒙古,什么时候我就会放了富察蘅率。至于你那位元武都督的确是员猛将,杀了我大椋百名将士硬生生闯出了包围圈!” 听着他的话,元稹一直惦念在心头的事也终于落了挺! 她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缓和了紧绷的神经! “李元稹,如今不论澧朝还是蒙古都与你无甚关系,你且照顾好你自己的性命,否则我可不敢保证富察蘅率能不能活到我放他离开的那一天!” 撂下这句话,贺拔葵便头也不回的出了主帐! 帐子里,元稹充满戒备的状态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她身子一软靠在榻上,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胸口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还可以忍受。 她心知肚明,贺拔葵会费尽心机把她从战场上救下来,一半是他的私心作祟,另一半应是与秦妄有关。 秦妄一日不许他伤她,贺拔葵一日就要好吃好喝的养着她!所以她留在大椋军营里暂时是安全的! 可贺拔葵那人喜怒无常,谁知日后又会出何纰漏? 她需得想个办法,至少先将富察蘅率安然无恙的保到最后! 抬手一挥熄灭烛火,裹紧被子辗转难眠。 帐外夜色深深,寒风呼啸而过的营帐角落,一抹背着黑色圆盾的身影就杵在那里,遥遥的就望着元稹所在的主帐! “澜七特使不去歇息吗?日日夜夜这般守着是在防着谁呢?” “国主大人不必多心,王上既然派属下来保护小殿下,属下自然是要尽忠尽责,日夜相护!” “呵……” 月色下,贺拔葵慵懒的倚在栅栏边,不屑轻笑“秦妄都已经有了美艳可人的王后了,还惦记着李元稹,以她的性格,怎可能会勉强自己做他的妾室。更何况,他秦妄还将是成为妄图踏平她故土的敌人?” “她不会做王上的妾室,更不会做大椋的国母。”澜七直言不讳,目光如炬盯向贺拔葵黑下来的脸色“属下想大椋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一个澧朝人做他们国主的正妻!” 贺拔葵冷哼一声,一甩衣袖转身大步离开! 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澜七故作严肃的脸上蓦然一松,怂的一批连连拍着胸口嘟囔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那眼神看的我还以为要对我动手呢!王上啊王上你快点来吧,澜七我的小心脏啊真的顶不住了……” 寒风阵阵,悲催的澜七裹紧了自己单薄的衣衫,瑟瑟发抖…… 夜里下了小雪,更添了几分寒意。 元稹不知道自己是几时睡着的,但她十分清楚自己是几时被帐子里嘈杂的声音吵醒的。 抬头一看这月亮还挂在天上,遥遥可望见云层后有青白色的晨光。而帐子里,两名侍女已经忙进忙出好一会了…… 她就坐在榻边,睡眼惺忪的看着两名侍女端来满满一桌的饭菜,她这才终于清醒过来,万分迟疑的吐出两个字“这是……?” “姑娘,这是国主大人亲自吩咐奴婢们做的!” “有草原上现杀的牛羊肉,牛羊奶,牛羊酪!还有牛羊心肝脾肺肾炖的十全大补汤!” 侍女们情绪高昂,一点不见起早的困倦疲乏。 元稹静静的看了一会桌上这些膻味极重的菜品,又别过脸十分不感兴趣的朝两名侍女吩咐道“你们把这些都端下去吧!” “啊?可是……国主特意吩咐奴婢们要看着姑娘你吃完啊……” 侍女一脸纳闷且十分为难! 她们真是不知道这姑娘究竟什么来历,上次绑了她们、私自出逃不说,国主不气不怒还亲自将她抓回来!她牙尖嘴利,丝毫不给国主留情面,国主不仅没责怪,反而还更为悉心的照顾她! 她们可从不知道国主这般好脾气,竟能如此惯着一个女人! 就在她们踌躇不定、胡思乱想之时,国主大人不知何时已经带着燕良就从帐外进了来! 贺拔葵显然是听见元稹让侍女把饭菜端下去的话,瞧了瞧元稹苍白的脸色,他脸上虽带着笑,但是不悦的情绪却是清楚的跃然于眼睛。 “军中大医说你身体损耗极大,需要静养,还要适当吃一些补身体的东西,这些都是大补的好物。” 贺拔葵扫了一眼桌上的牛羊全宴,又看向元稹偏瘦的身材。 “好?我身中剑伤,吃这些东西还不要了我的命?” 元稹瞪大眼睛十分无辜,然后又别过脸神神秘秘道“我知道有一物吃来才是真的大补,比国主你这些牛羊肉来的更实诚!国主若当真有心,不如替我将此物取来烹了吃!” “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贺拔葵微微拧眉,就连身后的燕良也有些猜不透她的心思。 两名侍女更是忍不住插嘴道“姑娘说的莫非是那草灵芝和百年人参王?” “那种东西,全天下都没有几个,你要我上哪里给你取来?”贺拔葵眉头皱的更深了。 “不不不……我要的不是这些。” 却见元稹伸出食指摇了摇。 然后她手指方向一转,直指帐外木栅栏上那正悠哉晒着太阳的老鹰! “我瞧那只鹰又肥又壮,那肉质定是紧实有嚼头,用它煲出来的汤,一定是绝佳的大补汤!” “………………” 帐内几人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一瞬! 而帐外的天眼似乎感觉到死亡威胁,扑棱扑棱翅膀果断逃命去了! “李元稹,你莫要拿天眼开涮。” 贺拔葵嘴上这般说着,眉眼却是展开,还染了明媚的笑意! 身后燕良面具下的唇也忍不住扬了又扬。 “姑娘!那老鹰可不是寻常的鹰!那可是国主的训鹰天眼!”侍女则是当了真,慌忙提醒着“姑娘若是真想吃,奴婢这就叫人去猎几只野鹰回来!炒了吃煸了吃,姑娘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别的鹰能有贺拔国主养的鹰这般肥壮?” 元稹摇头晃脑,干脆裹住被子背对着他们躺了下去,嘴里还嚷嚷着 “除了那只鹰,我什么都不吃!有本事你们就饿着我,活活饿死我算了!” “好了。” 贺拔葵眼底漾起一瞬从未有过的宠溺,眼光明亮的望着元稹蜷缩起来的小小背影“你说吧,你究竟想如何才能放过天眼一命?” 第164章 惊鸿一瞥 “国主大人既然求我放它一马,那我可以给国主个面子不吃它。”元稹重新坐起来“不过这些牛啊羊的我一个人吃不完会浪费,所以我需要一个人陪我一起吃!” “你想要何人?” “富察蘅率。” 听着这个名字,贺拔葵寓意颇深的看了看她“你兜了这么大一圈子,就是为了见富察蘅率?” “国主不答应也可以,现在就把天眼杀了给我提溜来!” 元稹往后一仰又倒了回去! 贺拔葵眉眼里的笑意更深,他侧头看了身边侍卫一眼“去,把富察蘅率押过来!” “是,国主!” 侍卫嘴里应着,心里却是一万个惊诧,国主也太由着这位姑娘的性子了,富察蘅率可是蒙古王子,是他们在押的重犯,居然是这姑娘一句话想见就能见的…… 而这,也是富察蘅率被关了这么多时日后第一次被带离那个牢笼。 他跟在侍卫身后,走向王账的每一步都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可当帐帘掀开 映入眼帘的居然是满满一桌可口喷香的肉菜! 他饥肠辘辘,强忍住饥饿的欲望,将视线从桌上移开。 这时他才注意到,桌边正对着他还坐着一个女子,女子一身蒙式素白长裙,身姿窈窕,以面纱遮了半张面容! 再看那乌黑垂顺的发丝和还有些熟悉的眉眼,让他蓦然想起,这似乎……就是昨夜被贺拔葵拦腰抱起的那个女人? “你是谁?你是……贺拔葵的宠姬?你为何要见我?”富察蘅率戒备的盯着她。 “富察王子,你先请坐。” 面纱女子,也就是李元稹,她温声细语,轻抬起手腕朝他示意。 她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她李元稹既然已经在天下人眼里成为一个死人,那就不该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否则这个秘密,很可能会给有心人一个伤害富察蘅率的理由! 富察蘅率定定看了她片刻,终是就近落坐。 同时一名侍女端着干净的水盆来到他的面前“王子,请净手。” “是贺拔葵让你来游说我的?” 富察蘅率没动弹,犀利的目光就盯着那白色面纱。 他总觉着那双眼睛熟悉的很,似乎不仅仅在昨夜见过! “听口音,你不是大椋人,更不是蒙古人,你应该是澧朝人吧?你为何要帮贺拔葵?” 他连着抛出两个疑问。 “不,我没有帮任何人,我更不会替他去游说你。” 元稹没有否认,而是夹起一块牛肉放进他面前的碗里。 “小女子素来倾佩各路好汉英雄,先前听闻王子殿下在蒙椋一役中誓死不降,孤身奋战直至最后,心生敬佩想当面一叙,所以特意备了这一桌饭菜与君共飨!” “呸!” 富察蘅率却冷冷的唾了一口,猛然站起身! “别跟我来这一套!你们这种人的钦佩,我不稀罕!” “还请你转告贺拔葵,我富察蘅率铮铮铁血男儿,绝对不可能投降!更不可能替他去劝降父汗、做那卖国贼!” “王子铁骨铮铮,一心为家为国,我心知你不肯降也不可能降!”元稹也倏然起身,专注而认真!“我只是不想王子这般好男儿因一时置气,拖垮了身子。无论何时,王子都该记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 如今贺拔葵只是逼他劝降,他就绝食一心赴死。那倘若日后蒙古兵败,以富察蘅率的性子,很可能会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而那,是元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你是贺拔葵的人,怎可能为我考虑这么多?想让我掉以轻心中了你们的计,门都没有!” 富察蘅率不屑的转过身就要离开! 纵使他被折磨的体无完肤,他也绝对不会动一下敌人的嗟来之食! “等……咳咳、咳咳咳!” 元稹想要叫住他,可一着急就诱发了咳症!捂唇咳了好半天没缓过来! 也是这一咳,却是让富察蘅率的脚步一顿! “姑娘这咳疾是天生的?”他忽然问。 “不……不是。”元稹喉咙里火辣辣的疼。 “我有一至交好友,每每犯了旧疾就会如姑娘你这般咳喘!”富察蘅率背对着她没动,语句轻缓似陷入回忆中娓娓道来。 “那……你的那位好友现在如何了?”元稹心里狠狠一揪! “死了,他就死在与你们大椋的战场上!” 富察蘅率长叹一口气,带着无尽的恨意和遗憾! “他明明是澧朝人,却在蒙古的土地上为了蒙古的战士和百姓而战死!你方才说我是好汉是英雄,其实我与他相比却什么都算不上!他都能以身殉义,而我身为蒙古王子,却是沦为阶下之囚。我愧对蒙古,更愧对他一片赤诚!” “或许,他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元稹声音微颤。 “唇亡齿寒,国破家亡时,我又如何能苟且偷生?”富察蘅率忽而朗然一笑! 他默然回身,端起一杯酒仰头饮尽,手起杯落,砸在地上支离破碎! “我富察蘅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清朗决绝的话语一字一句就回荡在元稹耳中! 她忽然感到害怕,害怕她当真保不住他的性命…… “把这个囚犯押回去!” 从帐外闻声冲进来的大椋侍卫高声一喝,齐齐摁住富察蘅率的手臂,就要这么扭着他将他带离主帐! “放开他!让他自己走!” 元稹沉声一斥,颇具威力的叫那些侍卫一惊,他们对视一眼,迟疑着松开了手。 富察蘅率没有回头,扬起唇角坚定而决绝的大步迈出她的视线! 许久许久,元稹才垂下头,定定的看着地上的酒盏碎片。 缓缓抬手摘下脸上的面纱。 她重新端起一杯酒,眼睑微垂掩去眼中的泛红,仰头将之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气熏的她眼圈更红还泛着微微湿润…… “姑娘……这些饭菜……” “放着吧,我没胃口。” “是……那姑娘,明日你想吃什么?奴婢吩咐下去,让他们事先准备好!” “和今天一样吧。” “啊……啊??” 接下来几日,元稹日日都叫侍女做大鱼大肉,然后把这些装进食篮拎去车笼,带给富察蘅率! 他不肯吃,她就叫侍卫摁住富察蘅率的手脚,由她亲自一口一口的把饭菜喂进去! 这天喂完最后一口饭菜,她跳下车笼,看着富察蘅率逐渐有了气色的脸蛋,她面纱下的唇满意的愉悦上扬。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富察蘅率羞愤难当。 “我只是不想眼睁睁看你饿死,你这样的人,就算是死,也该死在战场上不是吗?” 她眉眼弯弯,却如惊鸿一瞥乱了富察蘅率的心神! 第165章 如何妥协 富察蘅率默默低下头不敢再去多看她一眼。 元稹以为他如往常一样是在生她强制喂饭的气,她便也没放在心上。从怀里又掏出几枚金币塞到守卫手里,吩咐他们好好看顾富察蘅率,断断不可为难他! 守卫点头哈腰应着,毕竟谁又能跟钱两过不去呢? 打点好一切待她回过头,却见富察蘅率已经闭上眼睛,就靠在车笼里佯装小憩!显然一副不想再搭理她的模样。 她善解人意的倒也没拆穿他,动作极轻的拎起食盒,在身后两名侍女的跟随下慢步朝主帐走去。 还未等走到主帐跟前,却见军营外不知何时集结了一队人马,领头在前的将领则是富缮! “富缮这是要领兵去哪?” 元稹心下一沉看向身边侍女连连发问“是澧朝的军队打过来了?还是贺拔葵打算发兵蒙古?” “姑娘,都不是的!” 侍女赶忙拉住她的手臂,语气轻松安抚着她不安的情绪“姑娘还不知道呢吧?国主要跟蒙古讨论休战一事,富缮统帅是作为大椋代表去与克尔科和谈的!” “和谈?贺拔葵居然打算停战?还有克尔科竟然也能够答应和谈?” 元稹揪起的心蓦然一松,可心底疑问重重! “怎么可能不答应?姑娘怕是忘了,我们国主手里可还捏着他儿子的性命呢!” 小侍女很是骄傲的模样继续道“以克尔科亲儿子做谈判筹码,克尔科怎么可能不同意?而且对于这次休战,国主的要求也不过分,只是要克尔科同意将这一半的土地分给大椋而已!” “与他儿子的性命相比,区区一块土地又算的了什么?而且还可以终止这场劳民伤财的战争!” 侍女清了清嗓子,又不情不愿的加上一句“再者国主之所以打算停战,主要是以我们大椋如今的兵力,暂且也是不敢对上澧朝的!若澧朝真替蒙古打过来……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元稹又问。 “真的不能再真了!姑娘若不信,大可以去问这些士兵,他们都知道的!”侍女随手一指。 身边的士兵一个个愣头愣脑的疯狂点头。 听侍女这么说完,元稹的心里瞬间舒畅不少! 可转念又突然想到,如果被富察蘅率知道他自己被敌人当做筹码逼得他父汗妥协割让土地,那富察指定是会因此陷入自怨当中,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而抛开一切来说,依照眼下的境况,对蒙古而言[妥协]才是最优选择。 至少能保全蒙古王族性命,最大程度减少损失和士兵百姓的伤亡! “我这有些银两,你一会去分发给大家。” 元稹将钱袋递给小侍女“告诉他们管住自己的嘴,暂时不要把这件事透露给富察蘅率!待一切尘埃落定,再让他知道也不迟!” “奴婢明白!” 侍女接过钱袋,眼睛一转又乘势问道“姑娘晚上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嗯……说起来我倒是有些饿了,想吃香酥鸭。”元稹略微思考了一下。 她心里的巨石落了地,自然而然的就有了些胃口! “姑娘总算肯吃点新鲜东西了,奴婢这就吩咐人去做!”侍女高高兴兴转身离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富缮去和谈几日始终都没回来。 而随着年关将近,这天气也越发的冷了起来。 而草原上的凛冬,寒冷更为彻骨! 贺拔葵叫人给元稹送来了一堆御寒的衣物,还有兽皮做的毯子铺盖,拿到手的第一时间她便捧着去找了富察蘅率。 “这些东西我不要。” “饭你还不吃呢,最后不也还是被我逼着吃了?” 元稹瞥了富察蘅率一眼,亲自弯腰将一厚实大氅披在他的肩膀上! 她的手触碰到他那只断臂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瑟缩躲闪开来! “姑娘!我自己来就可以。”他神情略显慌乱。 “好吧。” 元稹缩回手,就瞧着他把大氅披好“怎么样,是不是暖和了?” “嗯……”富察蘅率别过脸。 “明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来。”元稹笑眼弯弯。 “没……” 他刚想说没什么想吃的,就被她将话打断“我给你带一只香酥鸭吧,可香可香了,我很喜欢吃!” “……” 他看着她的眼睛,难得的点了点头。 “我这就回去叫人准备!”元稹笑的更开心,跳下车笼步伐轻快的朝主帐而去。 随着元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负责看守富察蘅率的侍卫立马又要将车笼的锁重新关上。 “她是贺拔葵的宠姬吗?”富察蘅率对上侍卫的眼睛“她叫什么名字?” “大家都叫她元儿姑娘。”侍卫冷冰冰的回答“她可是国主心尖上的人,不是你这种将死之人能随意觊觎的!” 待落了锁,侍卫又一声不吭的走到角落里喝酒。 车笼里的富察蘅率也沉默着再次蜷缩起身子,他又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大氅,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原来她叫元儿,元儿姑娘啊…… 天上的月冷冷清清,幸好还有星光相伴。 几番风云变幻,待晨光再现,月亮同星光一起悄悄退场…… 天一亮,元稹就将香酥鸭切好放进食盒里,像往常的时辰一样就要出去寻富察蘅率。 可她前脚刚踏出帐子,后脚就被侍女拉住了手臂! “姑娘,姑娘你等会儿再去看富察王子吧!” “为何?”元稹眉头一拧。 “奴婢……奴婢昨个吩咐他们多做了一道素饼菜丝,卷着鸭肉一起吃味道更好!再等一会就能送来,到时我们将这两样一起带过去岂不是更好?” 侍女笑容自然,言语通畅,可元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视线一转,又见负责看守帐门口的士兵比平日多出了一倍,心里不好的预感一再清晰! “那不如这样,你在这儿等素饼菜丝,我自己先把香酥鸭带过去。” 元稹说完抬步就要走,面前两把长剑交叉、十分突然的就挡住她的去路! 数名侍卫目光冷然就盯着元稹,仿佛她再敢走出一步,他们就会将她五花大绑扔回帐子里! 第166章 谎言 “姑娘,姑娘!你听奴婢的,先在帐子里等一等吧!” 小侍女着了急,追上前就往回拽元稹! 元稹脸色一冷,抬手将她甩开! 侍女惊呼一声摔坐在地,连带着那食盒也七零八落,切好还冒着热气的香酥鸭也跟着掉了出来,片片鸭肉都沾染了冰雪! “是贺拔葵叫你们拦住我的?他要做什么?”元稹扫视着每个士兵的脸。 “元儿姑娘,请你回去吧,莫让属下等为难!”领头的士兵说着又再次亮了亮手中的剑! 这般威胁,让元稹的心已经是沉的不能再沉。 富察蘅率只怕是出事了…… 心底翻涌的情绪让她元稹根本站不住脚,她对士兵的反复警告视若无睹,一步步走上前直到剑身就要划破她的衣襟! 士兵们见状大惊失色,连忙收剑生怕伤到她!而元稹就趁这瞬时机会,一把夺过旁边一名士兵的佩剑! 他们万万没想到元稹身手居然如此了得,待他们反应过来时,好几名士兵已经被她用刀背撂倒了七七八八! 小侍女更是惊愕的瘫在原地站都站不起来,她不可置信的张大嘴巴看着元稹用剑的矫健身影! 原以为日日服侍的是个柔柔弱弱的病秧子姑娘,可谁能想到,这病秧子实际上竟然……还是个练家子!? “滚开!谁再敢挡我的路,就别怪我刀下见血!” “不、不行,国主交代了让我们必须拦住她!” 士兵们互相对视一眼,干脆一拥而上! 再看元稹已是双眼泛红当真起了杀心! 她单手持剑,剑刃锋利似有见血封喉之势! 就在双方即将交锋碰撞之时,突现一柄铸铁长刀就横在他们中间,那刀稳稳接住一众士兵的剑又猛力回弹直接将他们的剑全部击飞! “督……督军大人!?” 侍卫们仰倒一片,手腕被震得发麻,颤颤巍巍看向铸铁长刀的主人,竟是戴着面具的燕良! 燕良长刀一横就背对着元稹,拦在侍卫们面前! 他是来帮她的。 元稹深深地望了一眼燕良的背影,她未发一言,提起剑马不停蹄的直奔关押富察蘅率的车笼方向! “督军大人!您这是做什么!为何要放她过去?” “督军大人!您这是违背国主命令,若被国主知道,会被惩罚的!” 侍卫们从地上爬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燕良。 燕良只是垂了垂眸,打了几个手势 [你们不是她的对手,何必白白送了性命?至于国主那里,我自会去解释。] 督军都已经这么表态,侍卫们也无话可说。 再看燕良立在原地,又将视线投向元稹离开的背影,他握着刀的手逐渐攥紧,用力到微微颤抖…… 冬天衣裳厚,坠的元稹跑不动,她干脆脱掉了大氅、厚重的外袍,就穿着一件湖蓝色的蒙式棉裙! 面纱和发丝被冷风吹起,纷飞出柔软的弧度。 她向前跑着。 渐渐的能看清车笼的位置站了一圈的士兵,而被士兵们围在中间的人,正是富察蘅率! 随着奔跑的脚步越来越近。 她也越来越能看清富察蘅率跪在地上的泣不成声,还有他涨红的脸,脸上写满了悲痛欲绝! 她错愕着、疑惑着、惶恐着! 微微错开视线,只见在富察蘅率面前的雪地是,整整齐齐摆放着三颗还在渗血的头颅,鲜血渗进冰雪,瞬间冻结! 元稹身上的血液也仿佛被瞬间冻结,她脚步越来越沉,且重如千斤! “父汗!王兄!!” 富察蘅率那悲痛至极的嘶吼声沙哑而残破,在这一刹那划破整个冰天雪地!随着凛冽的寒风冻如冰锥狠狠扎进元稹的心尖! 怎、怎么回事?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已经和谈了吗?克尔科怎么会死?富察蘅率的哥哥们又怎么会…… 元稹失神的看向被士兵簇拥、伫立在一侧的贺拔葵和富缮二人! 他们神色傲慢且冰冷,就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富察蘅率! “贺拔葵!” 清冷而愤怒的女声回荡,绝望与撕心裂肺的痛到了极点,又化为冰冷又颤抖的质问“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直到此时,他们才注意到元稹的突然闯入! 贺拔葵眉心一跳,本还舒展垂放的手掌紧紧攥在一起! 士兵将情绪崩溃的元稹拦下。 富察蘅率悲痛流泪的眼,在看到她身影的那一刻,变得更加悲伤难抑! “贺拔葵,所有人都同我说你要跟蒙古和谈,你也亲口对我说你会放了富察蘅率!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元稹眉眼含怒,单薄的身子立在寒风中,那寒冷从外到里冷了个透彻! “堂堂一国国主,竟然言而无信,满口谎言!” “没错,我的的确确是骗了你,从侍女到士兵,每一个人都是接了我的命令诓骗于你!” 贺拔葵脸上也绷的严肃,声音凉薄孤傲“蒙古王族灭我大椋,杀我父母手足,屠我大椋百姓,是大椋不共戴天的仇人,我怎可能与他们和谈?” “骗子……骗子……”元稹失望透顶! “不过有一点我没有骗你。”贺拔葵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生出一丝不忍与怜悯,但很快又被复仇的快感取代! “我会如与你承诺的一般,放富察蘅率离开!” “就像当初的我一样!”贺拔葵噙起笑容意味深长的看向富察蘅率“国破家亡、如丧家之犬一般任人欺凌的滋味,总得有人与我一样感同身受!” 话落贺拔葵手一扬,士兵向两侧退去让开一条大路! 没有人控制富察蘅率,他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 可他怎么可能走呢? 他的尊严、他的骨气、他身为王族的脊梁都不允许他就这样离开…… 元稹提剑弹开拦住自己的士兵,她三两步跑到富察蘅率的面前拉起他的手臂“走,快走!走啊!” 富察蘅率没动,就定定的看着地上至亲的头颅! “你不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富察蘅率,你听见没有?” 第167章 重蹈覆辙 “富察蘅率!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富察蘅率!……” “元儿姑娘。” 富察蘅率忽然开口打断了元稹一遍遍的呼唤。 当他再抬起头时,眼中盛的尽是坚定与决绝“我之前也曾同你说过,唇亡齿寒、父兄身死壮烈殉国。我富察蘅率,绝不敢苟活!” 话音落下,他猛然伸手夺过元稹手里的长剑,一双赤红眼中蕴着凛冽杀意直指贺拔葵! “放箭。” 不等富察蘅率迈出两步,贺拔葵那冰冷而果断的一声令下就回荡在这片空地之上! 剑弩破空之声就如死神镰刀挥砍而下,不给人留丝毫回转余地…… “不要!贺拔葵!住手!” “咻咻咻!” 元稹惊觉过来且扑向富察蘅率的刹那,凌厉的箭雨戛然而止。 她的世界嗡的一下炸开了! 阵阵耳鸣让她听不见周围的嘈杂,寂静的只看得见眼前那被万箭穿身的富察蘅率…… 他的胸口、肚子、双腿已经被十几支箭穿透…… 富察蘅率眼神呆滞似乎感觉不到痛楚未吭一声,僵硬着向后倒去,却落入了一个无比熟悉的怀抱! 他记得他在战场上失去右臂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拥抱把他带了回去,救了回来…… “元、元儿姑娘,我能看看……你是什么样子的吗?” 汩汩的血从他的艰难张合的口中涌出。 “富察……” 元稹疯狂点着头念着他的名字,她颤抖着手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纱! 然后紧紧的将他的脑袋搂在怀里,任由豆大的泪珠滴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富察!!我已经没有兰纳、没有四哥,没有好多好多人了,我不能再没有你了……富察……” “真的是你啊……元稹……” 感受到她眼泪的炙热温度,富察染血的唇竟还牵强努力的扬起安慰的笑容。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眼底的泪水也已经冲破眼眶,湿了整张脸。他只想抬起那颤巍巍的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可又怕手上的血污脏了她的洁白无瑕而怯生生的停住! “还好,你还活着,元稹啊……替我们好好……活下去……” 富察蘅率僵悬在半空的手终还是没能触碰到那渴望的温度,蓦然垂下,又重重的落回地上! 沾染了雪,又结成了冰。 他睁着的眼睛一点点黯淡无光,直到彻底停止呼吸,身体的最后一丝温度也被寒风带走…… “富察蘅率!!!” 元稹痛苦悲怆的声音撕扯崩溃的呐喊着! 可无论怎样,却已是再也唤不回来他鲜活的生命! 往昔和这些时日的相处霎时间历历在目,它们统统变成了岁月的刀子,痛的元稹根本无法呼吸!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搂着富察蘅率的手却越发收紧,生怕任何人从她的身边将他夺走! 面前 一双黑色毛皮长靴就缓缓伫立在她的眼前! 她红着眼睛抬起头,看见的就是贺拔葵那张令人憎恶的脸。 贺拔葵的手臂还擎着一件厚重的黑色大氅,似乎就是方才披在他身上的那一件! “元稹,这么冷的天你穿的太少会生病。来,把这个披上,然后跟我回去。”他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然! “你杀了他!” 元稹绝对无法对这件事视若无睹、避而不谈! 她眼神冰冷,像是在看一只该死的畜牲。手指一点点摸索,直到触碰到掉落进雪地里的剑柄! “你杀了富察蘅率!” “你也看见了,我本来是要放他走的。”贺拔葵皮笑肉不笑“分明,是他先对我动了杀心!” “贺拔葵,事到如今你还满口谎话!你敢说你从一开始,就真的打算要放他走吗!?”元稹悲痛欲绝,声音嘶哑“你欺辱他的身体、践踏他的尊严、欺骗他的良知!屠了他的父兄,毁了他的家园!” “你心知肚明,他的骨气他的固执!从来不允许他苟且独活!你就是一心只想逼死他!” 寒风萧瑟,冻住了她的眼泪她的血肉。 “是又怎样,不是又能怎样?”贺拔葵的笑意里透着一丝凄凉,他甚至还不忘弯腰将大氅披在她的身上“李元稹,我曾经经历过的苦痛,怎的偏生他就如此娇贵、经历不得……?” “你痛苦,别人就不痛苦吗?被战乱伤害的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难道就不痛苦吗!?贺拔葵,你复仇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就是为了让别人重蹈你的覆辙吗!?” 元稹一把推开他的手。 转而她又提起长剑蓄谋已久的刺入他的胸口! “如今蒙古国灭,你大仇得报,也该轮到我好好同你算一算账了!” 长剑蓦然回抽,剑尖还嘀嗒着鲜红的血色…… 贺拔葵瞳孔一缩,身子经受不住疼痛的摇晃后退,直到一脸震惊堪堪回神的富缮冲上前将之扶稳! “国主!国主!!” “贱人!敢伤我们国主!杀了这个贱人!杀了她!” 一众大椋士兵更是错愕不已,反应过来后尽是群情激愤,作势就要提剑来杀! 胸口重伤的贺拔葵却突然抬手制止他们的举动! 士兵们不明所以,却还是听令没再上前一步! 只见贺拔葵眉眼复杂、患得患失,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元稹半分! “你对我,还真是半分不曾手下留情。”他微微气喘的叹道! “国主大人又何曾对我和我身边的人手下留情过?”元稹冷情至极。 “如此也好。” 贺拔葵捂住胸口那渗着血的伤口,唇色惨白自嘲一笑“今日这一剑,就当是还了那日在界桥上,险些害了你性命的仇!” “是啊,这一剑是为我自己,可我还有一剑……”元稹眼神冷漠,重新又提起剑直指贺拔葵“这第二剑,是为了富察蘅率和我死去的兄弟们!” “元稹!” 剑没等刺出,富缮却一个闪身护在贺拔葵身前! “你要阻止我?”元稹垂眸。 “是!” 富缮声音高亢而坚定,他勇敢的直视元稹没有感情的双眸“那日在沙漠里,国主高烧不退危在旦夕,我曾与说过你若能救下国主,我富缮便欠你一个人情!” 第168章 他来了 “今日我用我这条命还了您的人情,只求您手下留情,莫要再对国主心生怨恨!国主他其实对你……一片真心天地可鉴啊!”富缮双膝跪地。 在他贺拔葵的领地,周围都是大椋士兵的场面下,他们不对她动用武力,反而由富缮跪下情真意切的请求元稹一命换一命…… 真当她不敢杀了他们? 在她面前玩什么主仆情深、难言之隐?? “无论什么鬼话我都不会再信了,你们两个,都得死!” 元稹说着,握剑的手已经前冲,眼见就要刺伤富缮,却见一只圆盾凭空飞来猛力将她的剑撞开! 剑彻底折成两半,剑柄更是从元稹手中被震飞了出去! 手腕被震得发麻,她怒不可遏的转过头循着圆盾回旋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身素黑的澜七不知何时就出现在那里…… 在澜七的身后,又见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 两侧士兵纷纷让开一条路。 让元稹更为清晰的看见那走在最前面的人! 来人一身红衣胜火,与这遍地冰雪相映更显明艳张扬!那身姿修长挺拔,面容堪称绝色,他步伐沉稳,周身气势浩大正是帝王之气! 秦妄啊秦妄…… 许久未见,他竟是越发气质逼人、沉稳有度! 可就是这样的他,竟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间接的害死了富察蘅率,毁了蒙古…… “对了,我差点忘了,还有一刀,是要给他的。” 元稹呢喃着且有些神智恍惚,她弯腰捡起一半断了的剑刃,一步步朝秦妄而去。 锋利的剑刃割破了她的掌心! 血顺着滴落在雪地,融化染上一道长长的痕迹! 秦妄迎面而来,他的眼中暗藏着压抑的情愫,还有她不愿看到的怜悯与悲伤! “骗子,你也是骗子……” 元稹走到秦妄的面前,高高举起那半只断剑! 周围一众士兵暗自心惊,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可是嬴国国君,这疯女人敢对嬴国国君动手,真是活腻了,不得叫人扒一层皮? 然而剑刃并未来得及落下,而澜七早已经闪身到元稹身后,一记手刀将本就身心俱疲的她敲晕过去! 她眼前一黑,就如凋零的叶子向前摔去,摔进一个温暖至极的怀抱…… 红衣似火的绝美男人就拥着湖蓝色裙装的少女,在这白雪皑皑的天地之间,旁若无人! 众士兵再次惊愕的合不拢嘴。 他们彻底搞不清楚元儿姑娘究竟什么身份了! 不仅与蒙古王子交情颇深,还被大椋国主捧在心尖,眼下竟连嬴国国君都对她含情脉脉、视若失而复得的珍宝………! 中了剑的贺拔葵看着元稹晕在秦妄的怀里,他才终于闭上眼放心的也跟着昏了过去! “国主!!国主!” 富缮和大椋士兵急切的呼喊声回荡在空旷之间。 终究分不清这一切是梦还是现实,无论是哪一种,都逃脱不了被染上弑杀的血红色结果…… 一切都冰封在这日的冰雪,似乎永无重启之日。 数不清的人留在了岁月的长河,河水却还在汹涌澎湃的向前翻涌奔腾着…… 直到大椋占领了蒙古的第三日,谢鸣止才领着澧朝援兵姗姗来迟。 谢鸣止见此情势,并未急着与大椋军队兵戎相向。他反而第一时间接待了贺拔葵派来的大椋使者!并于当日就派人快马加鞭回澧朝送信! 天寒地冻,路途迢迢,直到半月之后的早朝之上,李邺丞才接到这封迟来的书信! “皇上?” 众大臣见李邺丞看着那封书信的神情阴晴不定,以魏国公为首大胆发言提醒“皇上,谢元帅信中写的什么?” “谢鸣止说,贺拔葵已经彻底占领蒙古,重建大椋。而克尔科王室全员……以身赴死!” 李邺丞将信递给苗维德,苗维德立马将之递到魏国公等人手中! “贺拔葵要求与澧朝重修旧好,化干戈为玉帛……” “这!这是请求休战?” “如此便是最好了!蒙古既败,大椋独大,贺拔葵若当真肯臣服,对我澧朝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众大臣喜上眉梢。 李邺丞却是眉眼深深,阴气沉沉! 贺拔葵杀了元稹,屠了蒙古,他却因这澧朝皇帝的身份,不得不与之虚与委蛇、和平共处…… 帝王之路,原来就是这样,终日以大局为重,永远护不住他私心想护之人! “书信一封给谢鸣止,就说朕允了。” 百般不甘怨愤最后只能化为一句无能为力的叹息! 待早朝散去,李邺丞在苗维德的陪同下回了乾清宫书房。 坐在楠木椅子上,他又拿起那卷描绘着元稹身姿的画像,反反复复看着出神! 苗维德静静的立在他的身后,不敢吭声。 他又抬起手,一遍遍的摩挲着画像上那七八分相似的面容,眼眶又泛起了微红…… “圣上,焦作生求见。” “宣!” 李邺丞轻轻卷起画轴,将之格外宝贵的放进桃木盒中! 一身暗红官服进来的焦作生刚好看见李邺丞收起画轴的动作,他压下上扬的唇角,献宝似的弯腰躬身,双手高举一细长筒状物件! “圣上!微臣近日又淘到了一样稀罕宝贝,不仅能缓解您失眠的病症,还可以在睡梦中实现您想要的一切……” “哦?苗维德,你先退下吧。”李邺丞颇感兴趣,屏退服侍的众人。 苗维德心有担忧,却又不得不听从命令退身出去,轻轻带上书房的门。 门里,一时只剩下李邺丞和焦作生! “你说的就是这东西?这又是何物?” “圣上,这袋子里装的东西叫[阿芙蓉],以火燃着,再放进着筒子里,您时不时吸上一口,就会觉着精神抖擞,浑身舒适,夜里睡觉再点上一只,睡得也会更安稳了!” “如此神奇?” “微臣这就帮皇上点一个,您试一下可好?” “嗯,你弄来给朕瞧瞧!” 片刻之后,书房内烟雾缭绕,李邺丞斜靠在椅子上,脸上微微潮红,眼神迷离。 “皇上,感觉如何?” “不错……” “皇上……西南郸区户官最近不是空缺下来了吗?微臣这有个不错的人选………” “西南郸区户官不是什么要紧的差事,暂且就依你说的办吧!”李邺丞意乱神迷“拿笔来,朕这就下任命书!” 待接过诏书,焦作生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169章 传闻中的野女人 元稹曾经无比向往的草原终究归了大椋。 这场兵荒马乱,终以富察的死还有澧朝的和谈书作为最后的了结! 她浑浑噩噩的病了一场又一场,不肯说话,不肯见任何人,终日躺在榻上昏睡一次又一次…… 她再一次做起了和几年前一模一样的那场梦。 她清清楚楚的看见,梦里面有大哥,四哥,兰纳,秦妄,甚至还有父皇和母妃。他们幸福和睦,平安顺遂的生活在一起…… 在梦的最后, 依旧是琇宛娘娘七窍流血的面孔,还有她那嘶哑狰狞的声音…… [帝王之爱如水中月镜中花,江山与美人终究不能两全!稹儿莫要像娘一样,悔恨余生万劫不复!] 她反反复复的从梦中惊醒,又再次沉沦在梦境中的那一点点美好,至少在那里她还能看见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人…… “王上,这位姑娘外有旧疾且累累伤病,这内里更是气血不通、经脉堵塞,颇有郁郁寡欢、心疾拖累之兆……” “我说大医,你就说严不严重,能不能治,怎么治?”澜七在旁边听得心烦,直截了当插话问道。 “严重,难治,臣治不了。” “……” 守在榻边的秦妄眉心倏的一蹙,攥紧拳头的手背上都迸起青筋! “王上,这位姑娘日后若能静心修养,戒骄戒躁,心如止水,往后的日子或许还能过长一些!” “她现在这般昏睡,也是身体透支的缘故?”秦妄轻轻拉住元稹微凉的手。 “不是,是她的心疾作祟!”大医意味深长“人在受到接二连三的重创之后,会产生逃避的意识,所以这位姑娘不是不能醒,而是不愿意醒。王上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等她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帐子里稍稍静了一会儿。 秦妄淡淡道“本君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大医躬身。 “这群吃白饭的家伙,连病都治不了!王上,这可怎么办?” 等大医退出去,澜七颇为揪心的嘀咕着,转念又提醒道“而且王上,我们不能再逗留在这里了!一晃我们出来也一个月有余,若再不返程,恐怕会引起吕寅猜忌!” “那便回去。” 秦妄的手指轻柔的捋顺元稹耳畔的发丝“我要带元稹一起回去,回嬴国。” “啊?可是王上,回去还有王后娘娘在,她要是为难元…元儿姑娘,岂不是更麻烦?”澜七错愕之下思虑甚多! “我已经将她一个人留在原地承受了太多的苦痛。接下来的日子,我不会、也不能再让她孤身一人。谁敢动她,我就叫谁死无葬身之地!” “吩咐下去,所有人收拾东西,不日启程返朝!” “是………王上!” 三日后,夜 嬴国王宫慈铭殿 慈铭殿是王后的寝宫,从外到里富丽堂皇,来来往往的宫人也不少,可偏生就是给人冷冷清清的感觉、一点热闹不起来! 金玉梳妆镜前,王后容秀秀就端坐在那里。她穿着一身淡青色薄薄睡裙,一副多愁善感的模样,百无聊赖的对镜描眉。 再美再艳丽的妆容又能如何?独独缺了欣赏她的人…… “王后娘娘,吕大人来了!” “表哥来了?” 容秀秀眉峰一挑,慢条斯理的放下胭脂水粉。 她披上件外衫走到外殿,迎面正好撞上了刚刚被请进殿的吕寅! “表哥,你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我前不久才收到消息,说王上的人马已经入了王都,马上就要入宫了,你且好好准备准备,今夜一定要抓住机会好好服侍王上……” 吕寅上下打量了容秀秀一圈,又揶揄起来。 “表妹,不是表哥说你,你与王上成婚也一年有余,这肚子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连那半老徐娘的肚子都比你争气!” 容秀秀闻言脸上一哂! 她略微扭捏却是却不肯说出实情。 若是被吕寅知道她至今还未与秦妄圆房,不单单是丢了自己的脸面、还会被吕寅骂个狗血喷头才是! “才不过一年,表哥总惦记着我这肚子做什么?总归我已经是他的王后,不管有没有小王子,我的身份摆在这儿,而且朝中上下也都被表哥你全权拿捏在鼓掌,难道还能出什么差池不成?” 谄媚的笑着说完,她又眉眼一转看向吕寅柔柔的问“说来此次暗中助力贺拔葵顺利攻破蒙古之后,表哥你居然让王上亲自带人前去,你就不怕王上暗中与贺拔葵勾结,反将你一军?” “你的王上要是真有这般实力,也不至于被我操控至此!”吕寅冷冷笑着摇头。 “贺拔葵与秦妄向来水火不容,贺拔葵知道若不是我点头答应出兵,就凭秦妄根本调不去这么多的支援!更何况,堂堂一国君王怎可能屈尊降贵、冒着危险亲自领兵前去?贺拔葵早就心知肚明,那秦妄不过是个傀儡君王,这嬴国背后真正的主人其实是我吕寅!” “一切虽然尽在掌握,但若表妹你能早日诞下秦氏子孙,往后这嬴国才算是彻彻底底、永永远远的归于我吕氏和容氏!” 吕寅野心深重,容秀秀只得附和着点点头! “王后娘娘!王后娘娘!王上回来了,已经回宫了!” 负责打探消息的侍女连跑带颠的进了殿门! “王上回来了?怎么样?他可有受伤?是否安然无恙?”容秀秀眼睛一亮,说着就要迎出去“将本宫的氅袍拿过来!本宫现在就要去看望王上!” “王后娘娘且留步……” 侍女面色略显难堪,纠结了半晌才用蚊子般的细音儿说“王上他没受伤,但是……但是王上他带回来了一个女人,而且……” “而且什么!?”容秀秀脚步一僵。 “而且王上他居然直接把那女人带进了雍华宫……” 雍华宫!? 雍华宫前身是王储寝宫,秦妄即位之后就成了他平日处理政事的私人宫殿!就连容秀秀都极少有机会进出,如今他竟是随便带了个野女人就住了进去!? 容秀秀只觉自己的权威受到挑衅,已是颜面扫地! “啧啧,王上还真是难改那风流的性子,在王都的时候整日花天酒地就算了,出去一趟还要带个美娇娘回来!如此纨绔,真是无可救药!” 吕寅倒是无所谓的样子“这样倒也好,顺了我的心意!就他这种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君王,有几个眼瞎的臣子会追随于他呢?更别说百姓了……” “好?本宫可没觉着哪里好……” 容秀秀自幼受到的教养让她下意识隐藏自己的情绪,唯有嵌入肉里的指甲印能昭示她奔腾的愠怒! 第170章 小殿下还气吗? “你气成这副样子做什么?一点没有身为王后的稳重和肚量!” 吕寅瞧见容秀秀紧攥的拳头,他脸色一绷,颇为不喜容秀秀这般失态! “他可是嬴国公认的君王,未来他还会拥有数不过来的女人!至于你,别妄图要什么真情实意,你只需要保证能为他生个儿子就行!而那些被他一时宠爱的野花野草也不过是过眼云烟,日后还不是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她们谁还能比得了你的身份!?” “表哥说的是……” 容秀秀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百般不愿意! 凭什么?她比那些不入流的女人差在哪里? 为什么王上宁可与她们同榻共枕、翻云覆雨,偏生就不肯与她…… 容秀秀坐回榻边,十足的黯然神伤之模样! “来人,去盯着雍华宫,有任何动向立刻告诉本宫!” “是,王后娘娘……” 雍华宫与王后殿隔着几道城墙,还要绕过几条宫道。 宫殿门口有精良士兵把守,里面却是几乎没有什么宫人来往,只因早在秦妄回来之前,就已经暗中安排人将宫人们遣退了出去! 金色与红色交替布置的寝殿内,可谓是金碧辉煌、雕龙画栋! 元稹就沉沉睡在一张又宽又大的床榻上。 她一遍遍的做着那个梦,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元稹、元稹!元稹!元稹?稹儿啊…… 隐隐约约总听得一阵阵熟悉的呼唤,她陷入迷惘与困惑之中。 眼前四哥和兰纳的模样忽然变得模糊,他们的笑容开始扭曲,然后鲜红的颜色从他们的眼睛里流出! [元稹,回去吧,元稹。] [元稹,醒过来,不要再睡下去了,元稹啊……] 三哥、黛青、琇宛娘娘还有嘉源帝也忽然出现,他们悲伤又难过的伸出手用力的推搡在她身上! 不……不要……她不要离开他们…… “元稹,稹儿你醒一醒,显儿已经不在了,你若出了事,可叫我怎么活啊!” 呼唤的声音越来越清楚,元稹游离的意识怵然回归! 她睫毛颤抖着睁开眼,入目就是那赤金色的床幔。 缓缓侧过脸,只见坐在床榻边泣不成声的人竟然是…… “静文娘娘……” “元稹!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静文娘娘先是一怔,随即扑到元稹身边,颤抖着手轻抚她的脸颊“没事了,乖孩子,可怜你竟遭受了这么大的罪……” “这……是哪里?” 元稹轻轻回握住静文娘娘的手,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一点心安! “嬴国,我们现在在嬴国王宫!”静文娘娘颤声道“是嬴国王君早前派人接我过来的,秦莹、秦莹也在这里,只是暂时她还不能进来看你!” 嬴国,她竟被秦妄带来了这里? 元稹隐去心底的不适,与静文娘娘嘘寒问暖了一阵,确认静文娘娘在嬴国没有受到半点为难,反而还生活的平淡舒心时,她才放宽了无尽担忧的心! “瞧我光顾着高兴,忘记你还没吃东西喝水呢!” 静文娘娘赶忙起身,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元稹啊,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人给你取些餐食过来!” “好。” 元稹应着。 静文娘娘离开后,她四下环顾几圈不见一个宫人,想来是为了保护她的身份,所以秦妄并未留人在这里侍奉! 元稹光着脚丫下了地,路过梳妆台前微微顿了脚步。 只见她身上的衣裳不知何时已经被换上了干净长裙,淡粉色缀着流苏,华丽又不失淡雅,衬得她秀丽可人! 重新抬起脚步,悄无声息又小心翼翼的走出了寝殿门。 殿内走廊长长一道,没有侍卫把守,前方的一处大门内,隐约可以听见低沉男音的交谈声! 元稹一步步靠近,最后驻足在那紧闭的大门前。 轻轻将耳朵凑上去,断断续续能听见一个大概的内容…… “王上,如今所有筹谋都已达成,就等您牵动这根引线,将小人扳倒,还权利给秦氏王族!” “不急,还没到收网的时候。” “王上眼光至远,非臣等所能及!对了王上,贺拔葵那里前几日差人送来消息,问澧朝那边……” 对话的声音逐渐模糊直到瞬间的戛然而止! 元稹蓦然意识到不对劲,立马拔步就要闪人!可她刚刚转过身的功夫,身后的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了开! 她的背影就这样彻底暴露在交谈人的视线中! 元稹不知道里面都有谁,又有多少人!她僵住了背脊好一会,正打算挺直腰板面对,却听身后一脚步声逐渐靠近过来,最后停在她的身边! 那人修长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的身上,然后她就毫无防备的被他拦腰抱起! 她错愕抬眼,正好撞进秦妄那双狐狸眼中! “元儿,你怎么光着脚?你身子还没恢复好,这样会着凉的。” “……” 面对这般亲昵的称呼,令元稹禁不住沉默拧眉! “王上,这位是……?” 身后又响起的那道声音瞬间清晰起来格外熟悉! 这不是太尉萧衍的声音吗? 萧衍还不知道她是女子的事,如今更不该让他知道…… 思及此,元稹下意识将头往秦妄的怀里埋了又埋。 “这位是元儿姑娘。” 秦妄低头看着她,嘴里还在慢条斯理的朝萧衍介绍着。 “这就是王上你从蒙古带回来的那个姑娘?” 萧衍瞧着他们亲密的样子,心里诧异万分,忍不住多望了元儿姑娘两眼! 不知为何,他隐约觉着这元儿姑娘的侧脸很是眼熟,就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究竟在哪里见的……属实是记不起来了啊…… “今日就暂且商议到这儿吧。”秦妄对萧衍下了逐客令! “王上,臣下告退!” 萧衍心下了然,十分懂事的闪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秦妄紧了紧抱着元稹的手,她却垂下眸避开他灼灼目光! 他抱着她回了内殿,一路沉默无话。 直到把她轻轻放回榻上,他又取了干净的手帕,丝毫不避讳的捉住她的脚踝,擦拭着她脚底的灰尘! 她极其不自在的往回收了收脚丫,得到的却是他更有力的回握! “小殿下你……还在生我的气?” 他突然的问话令她一怔,那语气软绵绵甚至……透着丝丝委屈?? 第171章 是你舍弃了我 “生气?” 元稹不自在闪躲的动作蓦然一僵,她转回头,目不转睛的直视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秦妄。 “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一切,怎可能是你轻描淡写的[生气]二字就能一概而论的?” “所以……你恨我?”秦妄垂下眼睑,嗓音低沉。 “怎可能不恨?” 元稹的表情几近冷漠,心灰意冷! “秦图之,从你选择出兵帮助贺拔葵攻下蒙古的那一刻起,你的手里就沾上了澧朝将士还有富察蘅率的血!你可曾想过,他们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是我前生今世都在以命相护的家国百姓!” “我如何没想过?” 秦妄轻叹一声,他不知她口中的[前世今生]是何意,他只清楚知道自己的所为……真的伤她太深! 在世人面前高高在上的纨绔君王,此时此刻就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温柔的握着她的脚踝,低眉顺眼的擦拭着她足底的脏污,缓缓道“可是李元稹,我没得选。” “嘉源帝的突然薨逝,毁了我们的三年之约。我既然想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西沙寨的矿石,还要除掉吕寅夺回王权,就必须与贺拔葵合作!” “如今的我不单单是秦妄,而是一国的国君。面对内忧外患,我需要考虑的,不可以只为我自己……我必须有所选择,有所舍弃……” “你的选择,就是舍弃我。”元稹冷冷扬了扬唇,用力甩开他的手“所以我说过,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你有你的国家,我也有我的家国。你若想毁了它,那你便是我的敌人!” 无论前世的顾阿衡,还是今生的李元稹,征战沙场、屡退外敌,将生死度之度外,为得就是守护那片故土和子民! 若故土不再,千千万将士忠骨又该何以为家? “元稹,我从未想过要舍弃你!” 秦妄尽量保持冷静、声音却不受控制的微微放大“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澧朝不犯我大嬴,我便一日不会发兵澧朝,更不会主动挑起战争!” “你不需要向我保证,我于你而言又算不得什么。”元稹别过脸不去看他“言尽于此,总之还是要多谢王上将静文娘娘接来嬴国。不日我们就会离开,不给王上添麻烦。” “离开?你要去哪儿?你又能去哪儿?” 秦妄的冷静自持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眼神悲伤,不顾元稹的抗拒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元稹抬眼,不带一丝情感“天地广阔,怎会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寻一个无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并非难事。” “重新开始……如何重新开始?跟谁重新开始?”秦妄的手越发用力,捏的她手腕生疼! “这恐怕与王上你没有关系吧?”她眉心紧蹙,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蓦然用力将她拉入怀里,嗓音低哑阴沉的不像话“这是在我嬴国王宫,我不放你走,你插翅也难飞!” “怎么?王上也要像二哥一样拴住我、控制我,把我关在这暗无天日的金丝笼里?” “李元稹!你明知我和他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这么卑鄙无耻吗?” “你不需要故意说这些话来伤我,你明明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他反而更用力的将她拥住! 她冰冷的心脏被微微触动! 更狠绝的话音哽在嗓子眼儿里,好半天没吭声。 “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不会再让你失望,更不会让你束手束脚的被困在王城!我只要你给我一点时间,相信我,相信我这一次就好!” 元稹沉默着。 与其说她再也不会相信别人,不如说她似乎丧失了这种能力。 她能相信的,永远只有她自己! 寝殿门外,端着餐食回来的静文娘娘就躲在那里。 她听见了元稹和秦妄的所有言语,忍不住又红了眼眶,挪动脚步转身悄悄离开,不去打扰他们。 无论李显在或不在,静文娘娘都发自内心的把元稹当做自己的孩子,她只希望元稹往后能不再活的那般累那般苦,有人疼有人爱有人护! 若最后那个人是秦妄,她也大概可以放心的…… 殿外夜色深深。 雪雾翻涌,数不清多少风云变幻,日夜反复。 碍于身份缘故,元稹暂时不能踏出雍华宫半步。 好在有静文娘娘作伴,还有秦莹时不时悄悄溜过来看望她,为她解闷! “元稹啊元稹,我想过你穿女装会好看,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好看啊!你怎么能这么美啊!” 秦莹站在梳妆镜前一边赞不绝口,一边拿着木梳给元稹梳理着发丝。 镜子里,元稹一身水蓝色棉质长裙,恰到好处的将她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显现出来。清秀的脸蛋上不着一丝妆容,吹弹可破、皙白干净,一点朱唇、明眸皓齿! 尤其是那眼中的清冷淡薄,为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不易靠近的神秘感,仿佛时刻拒人千里之外! 高贵柔弱、肃杀冷漠。 两个完全不搭噶的词语,却完美的融合于她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我们稹儿可是标致的美人儿。” 静文娘娘也站了过来,温柔慈爱的接过秦莹手里的木梳,亲自为元稹挽起了秀发。她还不忘顺带着夸一下秦莹“阿莹你也是标致的,不仅人漂亮,还聪明懂事,若是踏出宫门,指不定要迷倒这天下的男子!” “我吗?” 秦莹戳了戳自己的脸蛋,然后连忙摆摆手! “你们别忘了,我现在在天下人眼里跟元稹一样是个死人。再说人这一世又不是只有嫁人一条路,如今我不是郡主,不需要为了政事联姻,我一个人过活也自在的很!” “阿莹说的对。”一直沉默的元稹忽然开口。 静文娘娘为元稹梳着发丝的手微微一顿,抬眼又瞥了一下秦莹。 秦莹眨巴眨巴眼睛立马明白过来! 她有些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子,略显心虚道“不、不过,感情这事儿谁又说得准呢?我觉着一个人孤零零的也很无聊,若是找到一个真心之人携手度过余生,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第172章 你算什么东西? “可在这世上你想要什么都轻而易举,唯独只有那真心最最难得!”元稹语调轻缓接下话茬。 说完,她又站起身走到窗边,出神的望着冰天雪地里孤零零伫立的枯树,还有那枯枝上形单影只的小小麻雀…… 这次轮到秦莹沉默了。 她对着元稹的背影比比划划一通,最后朝静文娘娘无可奈何一摊手!静文娘娘也没了法子,暗自叹了口气。 心结这种东西,终究不是她们劝一劝就能轻松解开的! 树枝上的麻雀忽然像是受到惊扰般扑棱着翅膀飞走。 元稹垂眼看向那从树下经过,正直奔雍华宫寝殿而来的一行人! 当先那人裹着一身雀翎大氅,下巴微扬尽显高傲气势,姣好的面容上画着略夸张的美艳妆容。其身后还紧随几名侍女,脚步略显匆匆! “容秀秀?她怎么来了?” 秦莹瞧见来人先是惊诧了一下,然后赶忙闪身奔向后门的方向“我先躲一下,她不知道我还活着的事儿!” “容秀秀……” 原来那人就是嬴国王后,秦妄的正妻。 若不是秦莹叫出这个名字,元稹还真没法将眼前人与一年多以前见过的那名素雅矜持的窈窕淑女看作一人…… 容秀秀进了雍华宫寝殿先是绕着屋子转了一圈,然后竟是直接坐到了床榻边上! “姑娘不必紧张,本宫早就听闻王上带了位美人回宫的事,一直想见见你,奈何后宫事务缠身,直到今日才得了空与你当面一叙!” 元稹立于殿中央,十足淡然的看着容秀秀手抚在枕头上的细微动作! “姑娘这床榻布置属实有些普通,本宫那里有一套王上赏赐的云锦缎,等会儿派人去取来铺上,毕竟王上睡惯了云锦缎,其它的料子躺上去怕是会不舒服!” 这般阴阳怪气,话里话外宣誓主权的姿态属实令人感到不适。 “娘娘不必如此,王上夜里并不宿在我这里。” “嗯?”容秀秀本嫉妒满满的眼睛倏然一亮。 “你好大的胆子,在娘娘面前岂敢自称[我]?”王后贴身侍女发难道“以你现在的身份,应自称[奴]!” 容秀秀明显暗爽到了,她满意的扬了扬唇并未吭声,也不打算为元稹解围。 “民女初次入宫,不熟悉宫里的规矩,还请娘娘莫要怪罪!”元稹低眉顺眼。 她并不打算惹是生非,毕竟人在屋檐下,可忍一时换风平浪静! “这倒是无妨,规矩可以慢慢学。” 容秀秀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念头一转又问“我听你方才说,王上不曾夜宿在你这里?可是真的?” “民女与王上清清白白,王上为何要宿在民女这里?”元稹一脸不解的反问,接着又道“民女过几日便会离开王都,还请娘娘莫要误会什么。” “哦?竟是如此?” 这般回答的确出乎容秀秀的意料,她不免对元稹些微柔和了态度。 可容秀秀身边的侍女明显不信,她附耳在容秀秀耳边小声吹风“王后娘娘,谁知道这小蹄子是不是怕您找她麻烦,才编出这么一套说辞!故意让您掉以轻心,好方便她继续暗地里勾引王上!” “所言有理。” 容秀秀心思一沉,禁不住再次打量向元稹那清丽出尘的容貌! 这样一张脸,她作为女人都要暗自赞叹几分,这天下又有几个男人日日面对还能按耐把持的住呢? “娘娘,奴婢沏好了茶水,还准备了新鲜的茶点,您要现在食用吗?” 忽听一道温和嗓音响起。 元稹循声回头,却见来人果然是静文娘娘,娘娘手里还端着个盘子正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这是静文娘娘第一次以下人的姿态卑躬屈膝,自称[奴婢]! 元稹心里明白,静文娘娘是想讨好安抚容秀秀,生怕容秀秀为难于她才会如此! 她可是静文娘娘啊,是父皇身边尊贵的皇妃,更是四哥的娘…… 心里,愈发酸楚起来! “呈上来吧。”容秀秀随意的一抬手。 “是,娘娘……” 静文娘娘低垂着头,高举着端着食盘来到容秀秀的面前。 容秀秀先是品了一口茶又放了回去,转手捏起一块松糕小咬了一口。 可正是这一口,让她瞬间变了脸色! “娘娘?” “这香蕉松糕是膳房做的?”容秀秀不动声色的抬眼看她。 “这是奴婢亲手做的。” 静文娘娘柔柔一笑,忍不多说两句“元……元儿姑娘平日里最爱吃的就是香蕉松糕,所以奴婢最擅做长的也就是这个了,如何?娘娘觉得这味道是不是还可以?” “这味道……” 容秀秀脸色突然一变,竟是直接就将手里的一整块都扔回了盘子里,再抬眼时满是阴森不悦的训斥道“实在是难吃极了!” “怎、怎会?”静文娘娘错愕的张大了嘴巴。 “大胆老奴婢!竟敢给娘娘吃这种难以下咽的东西!” 王后身侧的侍女眉眼一抬,扬手将餐盘掀翻! 静文娘娘更是被一巴掌扇坐在地,眼神发懵!好半天才回过神,她赶忙匍匐在地“王后娘娘恕罪!是奴婢做的不好,是奴婢一人的错!还请娘娘莫要怪罪在元儿身上!” 她苦苦哀求,容秀秀却是扬着下巴看都没看她一眼,身侧的侍女更是趾高气昂的很! 还不等容秀秀继续朝元稹发难,却见元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那贴身侍女的面前! 她抬起手,当着众人的面就给了侍女一个干脆利落的耳光! 那不是别人,是王后的贴身侍女,打了她相当于是打了王后的脸面! “你干什么!?”容秀秀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愠着怒意! “我本不打算干什么,奈何你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欺人太甚。” “大、大胆!敢对王后娘娘无礼!” 挨了一巴掌的侍女不长记性,还在吵人的嚷嚷! 元稹只是冷冷扫了那侍女一眼,然后转身将静文娘娘搀扶起来,再抬眼看向容秀秀时眼神极具威慑! “我连秦妄都不曾惯着,你又算得什么东西?” 第173章 交锋 “你问本宫算什么东西?” 容秀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元稹的话! 一股怒气直冲容秀秀脑门,什么大家闺秀的深沉稳重都统统被她抛在脑后! “本宫是嬴国王后,统令整个后宫!你又算什么?一介贱婢就敢如此放肆!?对本宫放肆也就算了,竟还敢直呼王上名讳、对王上不敬,实在无规无矩,欠缺教养!” “你说的没错,你的的确确是嬴国王后。” 元稹依然镇定自若,用那无比平静的语气打断她的滔天怒意! “可我既不是嬴国的子民,也不是被你统令的后宫之人。你又要以什么身份、用什么资格在我面前颐指气使?” “不管你是哪里人,只要你身处我嬴国王宫一日,我就能管得了你、更罚的了你!”容秀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言语满是倨傲! “我倒是不知,何时这嬴国改了国姓,开始姓容了?” 元稹甚至牵起一抹诧异的笑,摊开手,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 “据我所知这王宫是秦氏的,这处雍华宫更是王上的私人寝宫!若非要论罚,那就劳烦王后娘娘亲自去请王上,让他亲自来罚我!” “你!” 容秀秀听到[改了国姓]四个字时便是心里一惊,声音一颤还强装镇定的骂道“你简直胡搅蛮缠、伶牙嘴俐!” [改国姓容]这几个字,若是被歪曲传到王上耳朵里,岂不是同时给容氏与吕氏招惹了祸事! 一时间,容秀秀心慌慌的很,勉强压下心里错杂的情绪! 两张对峙,却谁也没再多言一句! 气氛紧张,叫静文娘娘和王后的几名侍女都有些忧心的攥紧掌中细汗! 正在这时,一名王后身边的宫女急匆匆走了进来,就伏在在容秀秀耳边“王后娘娘!王上马上就要议完事了!” “本宫知道了。” 容秀秀心思百转千回。 若是被王上撞见她在这里,事情不免变得更为糟糕,故而此地不宜久留! 思及此,容秀秀挺直腰板步步而下,与元稹擦肩而过时,她还颇具气势的低声威胁道“元儿姑娘,等本宫得了空再来看你!” “元儿静候娘娘。” 元稹不卑不亢,从容淡定的回了一句。 容秀秀十分不喜她这副模样,不爽的一甩衣袖,带着几名宫女快步离去! 看着容秀秀几人离开的背影,静文娘娘这才上前,万分担忧的搭住元稹的手臂! “稹儿!今日分明是我不好,是我得罪了王后娘娘,你不该为我出头,惹怒了她,她日后若怀恨在心、处处为难你可如何是好?她毕竟是一国王后……她” “娘娘。” 元稹回握住静文的手背,温和平静的语气安抚了静文慌乱惧怕的心情“你不用担心这些,我自有办法应对!如今我只剩你一个至亲之人,任何人要欺你、侮你,我都不会轻饶了他们!” “元稹……好孩子……” 静文娘娘心头一热,竟是眼圈微红,带着哽咽“你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往后你就把我当作你的娘,娘拼了命也一定会护着你!” “好!娘。” 元稹干脆又清楚的一声娘唤的静文娘娘泪如雨下,温馨之情充斥着整个寝殿! “瞧瞧我,这么大的人了,还总是说哭就哭,实在没有个当娘的样子!” 静文娘娘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有些羞愧的别过头,视线落在散落一地的松糕时微微顿了住。 她不由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香蕉松糕放进嘴里仔细尝了尝。 “咦?我这香蕉松糕做的味道不错的啊,怎么到了王后娘娘那里就说味道不对、难吃的很?真是奇了怪了……” “她若是一心找茬,就算我们活着喘口气在她眼里都是过错,总归会找到合适的理由来责罚我们。” 元稹漫不经心的安慰静文娘娘一句,然后将她搀扶起来,略带女儿家撒娇的意味“就是可惜了这些美味的松糕,我都没能尝到一块……” “娘再给你做新的!你等着!” 静文娘娘一扫方才的阴霾,已是喜上眉梢,说着就要朝外而去“我先找簸箕把地上这些收拾起来扔掉!” “好。” 元稹笑眼弯弯目送静文的背影,再转过头,看向地上的碎掉的香蕉松糕时笑容蓦地消失,陷入沉思…… 另一边 从雍华宫离开的容秀秀一路气冲冲回了慈铭殿。 她脱扔到外衫,往榻上重重一坐“去!去告诉表哥,让他帮我查一查那个元儿究竟什么来头!” “娘娘可是觉着那贱婢身份有蹊跷?” “王上向来不爱吃糕点,嫌弃糕点太甜太腻你可知道?”容秀秀心中波澜,声音微颤。 “奴婢知晓!” 侍女回忆道“记得去年除夕宴上,娘娘您亲自吩咐膳房做的那几样糕点,王上一样都没动,您问王上,王上只说不爱吃这类东西……” “不,他还是吃了的。” 容秀秀嘴唇微颤,攥紧手掌“只不过,他唯一吃了的,就是一块香蕉松糕!” “本宫当时问他,他只说那松糕有故人的味道……可本宫看得出来,王上拿着那块松糕的时候明显出了一会神,就似在睹目思人!而今日那老奴才,居然又说她家姑娘最爱吃的就是香蕉松糕……” “娘娘……或许只是巧合?”侍女牵强的抿了抿唇。 “不管它是不是巧合,我都不会冒险留下任何一个隐患、一个意外!”容秀秀闭上眼睛隐去里面的悲伤。 若是她注定得不到君王的爱,别人也休想得到! 容秀秀长舒一口气,稍微缓和平复自己的心情后,她又看向自己的贴身侍女。 “对了蓉儿,将本宫的贺春图拿来。马上就到除夕了,那是本宫打算要献给太后娘娘的,可还差一点没绣完!” “太后娘娘喜欢您,您就算什么都不送,太后都不会埋怨您的!”蓉儿边捧赞道边将贺春图取来。 听着蓉儿的话,容秀秀接过贺春图的手一顿,垂下的眼睑投下一片暗沉阴影…… 第174章 她媚俗,她惑君 喜欢?她可知什么是喜欢? 容秀秀自幼受母亲怜爱,母亲爱她胜过其他好多姊妹,就是因为她是容府嫡女。长大后吕寅表哥与她亲近,也只因为她是开国元老容撅的嫡孙女。如今就连太后垂怜她,也不过是受了表哥的恩惠,才爱屋及乌罢了! 她若想寻得一个真心以待之人,此生怕是难得! 可纵使是假情假意,她也得留住、维护住!因为失去了这些的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针线穿过绸缎,蜿蜒精巧的描绘出锦绣山河…… 星河流转, 万物更迭, 除夕夜转眼即至。 容秀秀的贺春图被隆重的搬上了除夕夜宴,毫无疑问博得太后的喜欢,还受到其他人的不停夸奖! 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阿谀奉承,对容秀秀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妄的反应! 然而,当她期盼的目光全都投向身边人时,他却只是噙着那自始至终不变的笑容,端起酒盏自顾自的抿着…… “王上,你觉着臣妾绣的这幅图如何……?” 容秀秀心有不甘,还想凑近些多言几句。可秦妄就像没听见一样,将她的问话当作了耳旁风! 再抬眼,只见秦妄已经起了身,附在太后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便带着几名宫人转身离席! 参加家宴的还有些重臣与女眷,他们瞧见王上离席,望向容秀秀时的眼神中有些变化莫测! 吕寅就在其中,亦是不满又难以理解的盯着她 容秀秀不甘又委屈,抿了抿唇避开他们视线,扭头却迎上太后笑眼弯弯的笑脸! “秀秀啊,过来哀家这儿,跟哀家一起坐怎么样?” “谢母后!” 容秀秀立马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起身坐过去,可视线却还不死心的望着秦妄离去的方向。 太后明显看出她情绪的不对,意味深长又明知故问“秀秀,你跟王君最近可是闹了什么不愉快?” “母后,其实……” 听到太后这么问,容秀秀嘴更瘪了,再次委屈的红了眼眶,欲言又止! “没事,说来给哀家听听,说不准我还能帮你出个头,敲打敲打我那不懂事的儿。” “……多谢……母后!” 除夕夜宴,热闹非凡。 而几条宫道开外的雍华宫与之对比则显得寂静的很! 只有殿门前后悬挂的大红色灯笼与帷布相衬,才显出一丁点春节的气氛! 庭院中央 枯枝老树下放着棕木色长椅,穿着厚实白色貂裘的元稹就坐在那里。她脸上不施粉黛,清秀干净。微仰着头,澄澈清明的双眼就静静看着夜空中闪亮的星星! 身后不远处的圆桌前,只坐着静文娘娘和秦莹二人,她们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聊天,也各怀心事。 毕竟这样的日子,尚在人世的人总归想起那些已经逝去的亲人。 元稹还记得少时每每到了除夕,嘉源帝都会命人在宫里摆起长桌,叫所有的皇子欢聚一堂,吟诗作对,热闹非凡!就连前生的顾阿衡,每一次除夕都是在军营里过的,有兄弟陪伴,也十分畅快愉悦! 而如今…… 兄弟亲人天人两隔,战士亡魂亦是无处可寻! 这除夕,过与不过,对她而言无甚区别,不过徒增烦恼! “娘,阿莹,我累了,想早点歇着了,你们也别睡太晚!” 元稹这般说着,兴致不高的拖着疲惫的身子起身。 可当她一转头,身后哪里还有静文和阿莹的影子?那在空空如也的圆桌旁,竟然是不知伫立了多久的秦妄! 暗红色、略显正式的长衫加身,衣摆、对襟都绣着金丝线,尊贵又满是气势! 他狐狸眼弯弯,目光温柔像是要柔化冰雪。 元稹的的确确没想到秦妄今夜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除夕宴会上吗?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元稹压下心底莫名的惊喜,保持冷静的看着他,语调好似毫无波澜! “王上还是莫要再来我这里,免得招人仇恨,给我平添麻烦。” “何人敢找你的麻烦?”秦妄的热络撞上她的冷脸,却未有半分退缩,反而步步向前“这几日可是有发生什么事情?” 元稹没吭声,只是后退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你放心,没有人知道我来了这里。”他眼眸一沉,停住向前的脚步。 “是啊没有人知道,也不该有人知道。”元稹自嘲一笑“我只是一个不能出现在世人面前的人。现在如此,未来也如此!” “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光明正大出现在众人面前!”秦妄的声音里多了一些名为坚定的东西! 她禁不住抬眼看他。 恍惚间,却是回想起秦妄偷偷跑来澧朝陪她的那个除夕。犹记得那个夜晚烟花绽放点亮夜空,伴着落在脸颊上青涩、温热的吻…… 一道凌厉充满怒气的质问声,让她的回忆戛然而止。 “王君殿下,你打算如何让她光明正大出现在众人面前!?” 元稹和秦妄几乎是同时一起回过头。 只见来人一身高贵奢华的打扮,年近四十,依然风韵犹存如二十芳龄! 这正是嬴国太后,秦妄的生母! 太后身后还跟着几个随身内侍,随身内侍个个样貌出众,清一色玉面小生、满腹诗书的模样!独独看起来就是不像能提的动刀剑的样子! 几个内侍看向太后的眼神,更是算不得什么清白! 前些年在房顶窥探过的淫靡画面至今还历历在目,所以元稹对这位太后的印象着实极差! “母后。” 秦妄低眉顺眼唤了一声,语气淡漠听不出什么异样, “原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后?你瞧瞧你去一趟大椋,竟然带了个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回来?还藏在这雍华宫这等议政的地方?” 太后心气不顺,瞥了一眼秦妄,便走上前耷拉着眼皮上下打量了一圈元稹。 “瞅这模样长的的确不错!但依哀家看,她也就只剩这张媚俗的脸皮能入得了哀家的眼!至于其他地方,从里到外,都是一无可取啊!” 第175章 元稹风评被害 “民女见过太后娘娘。” 纵使太后言语中将元稹贬损成目不识丁、只知魅惑男人的女人,元稹依然看在她是秦妄亲生娘亲的份上,并未因她的言语与之计较! 而秦妄已是眉眼一抬,直接挡在元稹的身前,他的面色和语气都很寻常,听不出多余的情绪,可字字句句都暗藏针锋! “母后,元儿并非他人口中那不三不四之人,还请母后莫要听信小人乱嚼舌根。” “哀家这点明辨是非的能力还是有的,不需要你在这里评头论足。”太后脸色一垮十分不悦“果不其然,如他人所说,你对这个来路不明的野女人维护至极、疼爱至甚,竟然为了她,不惜与哀家对峙!王君啊王君,你这个样子,如何对得起那对你一片痴心的王后,更如何对得起你那早亡的父王?” 听太后提起薨逝的先王,元稹侧头看向秦妄,果然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一抹黯淡与不屑的怒! 整个嬴国,最没有资格提起他父王的,大概就是他的母后了吧…… “纵使你是这一国之君,可哀家永远都是你母后,哀家必须提醒你,你身为尊贵的王君,任何事都必须考虑大局!你以为你带回来的只是一个女人?你带回来的,是容氏和吕氏的猜忌!还有满朝官员的眼光!若是日后容家和吕寅因为此事找上来,哀家的脸面又要往哪里放?” 太后言辞恳切,好似对他苦口婆心。 元稹在一旁却看的明白,太后是生怕秦妄得罪吕寅,影响她如今的地位和拥有的一切…… “他们若是对本王行事有所不满,就叫他们在朝上当面提出来,何必弯弯绕绕去打扰您老人家?” 秦妄俊美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似漫不经心,却是将太后气的差点两眼一翻! “你!你当真要为了这么个女人,不顾哀家和大臣们的感受!?如此我行我素、肆意胡来吗!?” “那母后您想要儿臣如何?”秦妄和煦开口,又将剑拔弩张的气氛拉了回来。 太后咽下哽在喉咙里的怒气,好半天才缓和道“哀家知你如此坚持,定是对这女子喜爱的不得了,哀家也不难为你,要么就册封她一个最低的姬位,要么就直接将她送出宫,再也别见了!总之是莫要这么不明不白的养在宫里!” 两个选择,无论哪一个都不是秦妄想要的。 可他只是越发上扬了唇角,狐狸眼里亮晶晶的看向身侧沉默的元稹“此事我需要问过元儿的意思,她想出宫我便送她出宫,她若想留在宫里,想当什么便当什么!” 此言一出,不光太后的眼睛瞪圆了,院子里的侍女宫人都听得一愣一愣! 他们花心又多情的嬴国王君真是昏了头!居然对区区一个女人这般放任!就这样一个昏君,难怪会被吕寅把控朝政! 秦氏天下,只怕就到这儿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元稹是万万没想到秦妄会选择尊重她的想法!心里莫名的滋味一点点滋生,最后占据整个心房! “好、好啊!” 太后收起惊诧的神情,目光阴恻的扫过元稹的脸,然后抬眼又淡淡一笑“哀家就给你半个月时间,是去是留,你自己选!” “多谢母后!” 秦妄恭恭敬敬。 目送着太后带着宫人离去的忿忿背影,元稹的眉不由蹙的更深“你不该如此明目张胆开罪太后。” 她不是不知他数年来的隐忍蛰伏,若这一切最后因她而使得他多年筹谋毁于一旦实在不值! “小殿下在担心我?”他狐狸眼弯成了月牙。 元稹话题一转懒得理他,转身就要回屋“夜色深了,王上还请移步回宫吧。” 身后却忽然传来他带着淡淡笑意的嗓音“小殿下不必担心,半个月之后,这一切就都会结束。到那时,你再决定要不要留在我的身边,这样可好?” “不好。” 元稹瞥他一眼,果断的重重合上殿门。 他伫立在外,与她隔着一道门,笑意浅浅染着丝丝忧伤…… 雍华宫外 等了许久的容秀秀终于等到太后出来,她满心迫切的迎上前,瞧见太后那黑沉的脸色时,她的心也不由一沉! “母后……” “秀秀。” 太后拉住容秀秀的手,边走边吐露一肚子不快! “哀家本以为王上对待此女如先前一般,不过过眼云烟不曾认真,没想到是哀家想错了。你可知方才在里面,他竟然为了那个女子与哀家狡辩争论!哀家真是要被他气着了!往日哀家说什么他都听,今个也不知中了什么媚术!这般跟哀家顶嘴!” “母后莫气坏了身子!”容秀秀心里酸涩苦楚。 王上他……果然对那个女子情根深种! “秀秀啊……母后是过来人,你且听母后一句劝!”太后更压低了声音,在容秀秀耳边道“那个女人,绝对不能留!” “!!” 夜里寒风四起。 容秀秀直到回了慈铭殿还在反复想着太后的话! 她心惊胆怵,一时没了主意! “王后娘娘,吕大人求见!”侍女脚步匆匆。 “快!快请!” 容秀秀眼前一亮,立马起身! 不一会,穿着厚重黑袍戴着大兜帽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抬手亮出容貌,正是容秀秀的表哥吕寅。 “表哥!我之前请你帮忙查的那事可有眉目了?” “我派去蒙古……不,准确的说是如今的大椋。我派去大椋的探子前不久回报,说那元儿姑娘是贺拔葵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身伤病柔柔弱弱。贺拔葵一开始对她宠爱有加,后来她不安于内又勾搭了蒙古王子,还帮蒙古王子重伤了贺拔葵,结果刚巧这时候王上到了,她又不知用什么手段勾搭了王上!这才被王上救回嬴国来!” “她竟是这样一个不要脸的荡妇!” 容秀秀积攒的怒气全都发泄出来,狠狠骂道! 转头她又将今日太后去雍华宫的事说与吕寅听。 吕寅越听脸色越不好,最终缓缓摇头“此女子只怕会成为秦妄试图脱离我们掌控的契机!而且秦妄对她如此骄纵宠溺,只怕还会威胁到你的地位!我们必须防患于未然,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先下手为强!” “那表哥,我们该怎么做?”容秀秀紧张的攥紧手。 吕寅凑上前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脸上阴险之色尽现…… 第176章 是人是鬼 随着除夕夜过,又是崭新的一年。 元稹在嬴国住的这些时日,身体被大医调理的还算不错,脸上的气色也比平日好上许多! 手脚一有了力气,她便开始琢磨离开王宫的事情! 夜半三更睡不着,翻来覆去就闭着眼睛思考这天下有哪里适合她与静文娘娘安稳度日。 北地太冷又是伤心处,不如往南去,寻一处临海又气候宜人之处…… 正思量着 忽听寝卧门外传来极其细微的脚步声! 好在元稹从一年前就落了难眠的毛病,此时此刻才能清清楚楚听见那非同寻常的动静!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步道上那人最后停在她的寝卧前,蹑手蹑脚的就拉开了她的寝卧门! 那动作很是仔细,愣是没让门的开合发出一点声响! 元稹微微眯眯起眼睛,借着外殿隐约的烛火还有洒入窗子的皎白月光,她可以模模糊糊的看见来人身着一身太监服饰,他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一个物件,乍一看那轮廓倒有些像是香薰炉! 这雍华宫里服侍的宫人一只手掌都查的过来! 再加上有秦妄的特别吩咐,所以入了夜也不会有宫人冒冒然闯入她睡觉的寝卧!更别提像这般,半夜三更的跑来更换香薰炉的! 且看这人轻手轻脚的模样,颇有做贼的意思! 他一步一步迈的很稳,路过燃尽的香薰炉时却未停住脚步,而是径直就朝元稹就寝的榻子走来! 看着他靠得越来越近,元稹缓缓闭上眼睛。 她心下了然,这分明又是冲着她来的! 黑夜寂静,只有耳边数着那脚步声一声又一声,直至其近在咫尺才没了声响! 那被用作掩饰的香薰炉和托盘蓦然一翻转,一把闪着寒意的匕首就从托盘底部突现! 刺客握紧匕首猛然发力,刀尖就擦着元稹的发丝狠厉扎进了枕头里! “什么!?” 刺客见自己未命中目标不由一错愕!他急忙抬头,看向已经利落闪躲开他致命一击的姑娘元稹! 元稹就单膝跪在榻上,方才她起身的一瞬间伸手一捞,就将刺客舍弃的香薰炉接在了掌心!然后她毫不犹豫的扬起手臂,将那香薰炉用力砸在刺客的太阳穴! 刺客眼前一黑,明显吃痛地向后退了一步! 也就是这一步,他握在手里的匕首也被元稹一脚踢飞! 眼看着那匕首在空中旋转下落,刺客大惊失色!他下意识伸手要去夺,可谁料那纤细的手掌就先他一步稳稳捏住了匕首把! 匕首卷着夜里寒光,在元稹的掌心熟练而利落的回旋一周,下一秒,锋利的刀刃就已经抵在了刺客的喉咙上! 这一切,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叫人没有时间防备! “你、你!你竟然会武功?”刺客震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主人派他来的时候分明说对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还有伤病缠身!可眼下的情形,似乎与主人的情报相差十万八千里! “我不光会武功。”黑夜中,月光映在元稹的脸上,透出那双凛冽的冷眸,她面无表情“我还会……杀人!” “你!” 刺客惊愕的只吐出一个字。 那把匕首就已经狠绝的刺破他的喉咙、收割了他蝼蚁般的性命! 再鲜红炽热的颜色,也终将被黑暗带走所有色彩! 刺客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 元稹扔掉匕首,拿起手帕擦洗干净手上的血色。然后才转了眼,看向窗边映出的一道人影“你还不出来收尸,是打算看戏看到什么时候?” “额咳咳咳!……小殿下您原来早就发现属下在这儿了啊?” 伴着那略显尴尬的笑声,推开窗子翻进来的人正是背着圆盾的澜七。 他进来之后还颇有点不自在的摸了摸头,含糊的解释“属下见着他过来的时候,本来就打算要出手的!可谁知道……小殿下你身体抱恙还能如此果决利落,压根没给属下出场的机会……” “少贫嘴了。” 元稹瞥他一眼,又冷漠的看了眼地上的尸体,转身就躺回了榻上盖好被子扔下一句“收拾干净。” “好的好的!殿下放心。” 澜七连连应着,虽然他知道小殿下的身份,更知道她曾经的战绩,到此时此刻他还是忍不住道一声佩服! 前一秒她在自己榻边杀了人,人就死在这,后一秒她还能若无其事的一个人躺回去睡觉……这种境况着实不多见…… “等等。” 元稹忽然叫住,让澜七往外拖着尸体的动作猛地一顿“啊?怎么了,小殿下?” “把刺客的尸体扔到容秀秀的宫殿门口。”元稹道。 “好……唉?啊?殿下,你的意思难道是……这刺客是王后找来的!?”澜七怔怔诧异发问。 “与我结怨之人是容秀秀,可容秀秀目前还没有那个能力豢养刺客。所以我猜测这刺客……或许是吕寅派来的。” 元稹背对着他躺在塔上,声音浅淡“别人都已经把刀架到我的脖子上,我若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们只会以为我忍气吞声是个软柿子,随便谁都可以拿捏,反倒会更加得寸进尺!” “没错!还是殿下想的周到!”澜七的马屁虽迟但到! 一顿夸赞完,澜七哼哧哼哧地拖着刺客的尸体出了门,连夜就扔到了慈铭殿的门前! 刺客的尸体还是被晨起的小宫女发现的,那小宫女当场就被吓晕了过去! 而随后得知此事的容秀秀更是双腿一软,吓得摔坐在了榻上“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她会妖术,她一定会妖术!” “娘娘!这尸体,尸体该怎么办!?” 贴身侍女蓉儿也惊的脸色惨白“若是被王上知道……这可如何是好?” “去、去找表哥!!”容秀秀要吓疯了,指着那裹尸的草席慌的不行“把这个!把这个也一起给表哥送过去!” “是……是!娘娘!” 蓉儿哆哆嗦嗦领命。 身处国公府的吕寅一早就接到了容秀秀的消息和被她送来的刺客尸体! 他蹲下身,仔细看着刺客尸体脖领上的刀痕,眼中讶异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深沉的情绪! “看来这位元儿姑娘比我想的厉害……我对她真是越发好奇了!真想当面看看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 “可是王上将她保护的极好,雍华宫没有几个人能正大光明的进去,里面的侍卫宫女更是屈指可数……”侍卫低声提醒道。 “是啊,王上越这么护着她就越有端倪,所以我得想办法让她出来。”吕寅眯缝着眼睛一字一句道“她究竟是人是鬼,我总得见一见才是!” 第177章 他不要命了 每逢春节后的正月十五,嬴国历任国君都会在王宫内举办一场元宵灯会,将朝中重臣和女眷请入宫中一起热闹热闹,以维系缓和君臣关系! 而元宵灯会的承办年年都是交由王后进行统筹安排。 容秀秀倒也是用心,一年比一年置办的隆重,且花样百出很有新意! 万里无云,皎洁月光在黑夜之下大放。 燃着的烛火点亮了小半个嬴国王宫,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秦妄同太后坐在高处饮酒闲谈,大臣们坐在低处推杯送盏,酒意酣浓。女眷们则是兴致盎然,有的驻足在宫道花街上猜灯谜,还有的跑去后花园的流水亭处许愿放花灯! 就在这其乐融融之时,太尉萧衍噙着酒盏的手蓦然一滞又猛地将之扔回桌案上,他倏然起身,遥遥望着远处夜色中涌动的不寻常! “你们快看!那里是何处?为何浓烟滚滚好似起了火?” 众人的目光纷纷被他手指的方向吸引过去! 他们一个个疑惑的张着嘴巴张望,就见那烟雾缭绕浓郁,不消片刻就在王宫上方聚集了大片焦黑之色,遮天挡月,阴沉无比! “看这位置……有点像……” “雍华宫……难道是王上的雍华宫失火了不成?” 坐席前面的吕寅忽然接下话茬,眼色阴郁的投向高位上的秦妄! 却见秦妄已经第一时间拔步离席,他只留下一个背影,带着一众宫人直奔雍华宫的方向! “雍华宫起火,诸位,我等也该去帮王上救一救火。” 吕寅扬声道出一句,也立即起身跟上! 其余众臣一怔,心里琢磨着有宫人救火他们去凑什么热闹?不过发话的人是吕寅,他们惹不起。虽心有不愿,却无可奈何只得放下杯盏,急匆匆跟住他们的脚步! “好好的团圆节,怎么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太后还坐在原地,她搭住容秀秀的手臂,唉声叹气神色不悦。 容秀秀见状立马低眉垂首,将责任统统揽到自己身上“母后息怒!都怪妾身,没能办好这元宵夜宴……” “这是哪里的话?雍华宫起火跟你办没办好这宴席有何关系?何况哀家瞧你这宴席分明办的很好,让哀家很是欢喜!” “母后有所不知,女眷们放花灯的内河就经过雍华宫后身……妾身当初之所以决定今年放花灯,就是看这天气转暖,河流开化,所以想玩点新鲜的,妾身之前也不是没有担心过,若是不小心害的宫里起了火岂不是妾身的罪过?谁想到如今,雍华宫当真失火,妾身只怕是姑娘们放的花灯引起的……”容秀秀担忧的抿紧了唇,不安的搅动着手指。 “竟是如此。” 太后恍然的扬了扬眉,半晌却是敛起了不悦,甚至露出一丝笑意,她搀扶起容秀秀的手臂,意味深长。 “若真如你所言如此,雍华宫里那人就算在这场大火里丧了性命,也与你无关,是死是活那都是她自己的命数!你就放心吧,不管结果如何,哀家总会在王上面前替你挡着的!” “母后……妾身谢过母后!” 容秀秀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太后话里话外的意思! 太后显然是猜到了什么,却没有揭穿她,还顺势安抚了她,选择站在她这边! 容秀秀的心定了。 如今所有人都在帮她,那元儿还能拿什么与她斗呢……? “走吧,陪哀家也去瞧瞧,瞧一瞧这雍华宫的火势究竟厉害到了什么地步!” “是,母后~” 容秀秀舒心一笑,主动从侍女手里接过大氅,亲自替太后披上! 她二人婆媳亲密,互相挽住手臂就随着众人一道而去! 穿过弯弯绕绕的几条宫道,便是起火的雍华宫! 没等众人靠近就能闻见空气中燃烧的木头焦味,着实呛人的很! 再走近一点,即可见到被火舌吞噬的雍华宫! 那火从雍华宫的后殿燃着到前殿,里里外外随处可见赤红紧簇的火苗! 显然整体火势已经蔓延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浓烟滚滚让人根本看不清雍华宫里的情势! 不过好在雍华宫的侧身草丛就连着后花园的河道,所以想要取水控制火势并不难! 待秦妄等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宫人在接力灭火,火势稍微得到控制! “这是怎么一回事!?” 萧衍严肃的朝守卫宫门的侍卫大声质问! “太尉大人!属下、属下也不知,这火起的很猛,似乎是从后殿开始燃着,紧接着没一会就烧到了内殿和外殿……”雍华宫的侍卫一脸紧张的回道! “一问三不知,起这么大的火要你们何用!” 萧衍气的不行,秦妄则显得沉着冷静,只看向那侍卫,沉声问一句“元儿呢?” “回禀王上!属下不知……” 侍卫刚说完这几个字,就见萧衍已经怒到拔了剑过来,吓得侍卫连忙颤巍巍道“属下真的不知道!属下一直在这,始终没瞧见元儿姑娘和她的女侍出来,她们应是……应是还在殿中!不过这么大的烟,只怕她们是被烟气呛晕了过去!所以属下已经派人进去搜救了,只是暂时还没……” 侍卫的话都没说完,却见秦妄已是脸色紧绷。 下一秒他径直夺过侍卫手里的水桶,冰冷的水还掺着冰碴就全都浇在了自己的身上! 纵使天气已转暖,可这水却还是寒凉入骨,哪里是人身体能够承受的! 周围的侍卫还有陆续赶到的大臣看到这一幕,都早就惊的不能自已!纷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王上,你这是……”萧衍也愣住了。 秦妄垂了垂眼没吭声,他从头到脚都湿漉漉个彻底,冷风一吹透心凉。无视众人错愕的眼光,他抬起湿凉的袖子捂住口鼻,作势就要往火海里冲! “王上!你给哀家站住!” 姗姗来迟的太后一声气势汹汹的怒吼让秦妄脚步一滞。随之而来的容秀秀也立刻冲上前,一把拉住秦妄的手臂,她心如刀绞满眼含泪“王上!您这是做什么!?您为了那个女人,当真连命都不要了吗!?” 第178章 她如坠尘神使 “放手。” 秦妄十分平静而淡漠的吐出两个字,却让容秀秀不能再清楚的感受到他情绪上极致的冷漠! 手被轻轻甩开。 容秀秀却忽然明白了为何成婚这两年秦妄从未碰过自己,原来只是因为他一点都不曾对她上过心!即使是虚情假意,他竟都懒得施舍她半分! 她心凉了半截怔在原地,表哥吕寅见状立马上前,他搀扶住她的手臂,在她耳边轻声道“王后娘娘,不要过于忧心,眼下火势已经转小,就算王上亲自进去也绝对无法把那个女人活着带出来了。先前那么大的火势,她就算插翅也难飞!” “她如今就算真的死了又能如何……”容秀秀自嘲的笑出声,一滴眼泪从脸上滑落,她失魂落魄的喃喃“王上爱的是她,王上的心里从来都没有过我……” “王后娘娘!你清醒一点!” 吕寅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搭在她手臂上的手也越发用力的掐着“这是王室!他是一国之主!你是王后!这种身份下,爱与不爱根本狗屁不是!权利,你只要手握权利,就算再不爱你的人慢慢也会爱上你!” “嘶……” 容秀秀被吕寅眼里的欲望和野心吓到了,手臂上的吃疼令她下意识挣脱开他,再抬起头时却见秦妄已经半只脚踏入了火海的大门! “不要啊!王上!” “王上!万万不可啊王上!!” 众大臣惊疑不定高声呼唤,纷纷抬步和宫人士兵一拥而上想要阻止秦妄的冲动之举! 太尉萧衍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扑摔在地上,他五指用力扯住秦妄的衣摆,嘴里高声祈求“王上!郡主仙逝,两位小王爷年纪尚幼,各国纷争不断,外患频频,这嬴国只有您唯一一位秦氏正统!您千金之躯,万万不能拿自己的性命犯险!不如让臣去!臣替王上进去寻元儿姑娘!” “萧衍,放开本王。” 秦妄没有低头看萧衍一眼,他的视线始终定格在那被火舌翻腾吞吐的雍华殿内! “秦氏正统,说来这四个字从我出生那日就没给我带来什么好运,我受尽折磨侮辱苟且偷生,却依然归来鞠躬尽瘁为国为民。我不曾亏欠嬴国百姓什么,但却负了她……太多太多。” 秦妄淡淡笑着,说完他又摇了摇头,声音小的似是呢喃,仿佛只说给自己与自己心里的姑娘“就算天命如此,我也不允许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我还没来得及给她一个身份,没来的及给她想要的未来……” “王上……”萧衍的心被深深触动! 还未等秦妄避开众人冲进火海,忽然有人指着那火光影绰之中高声喊到“你们等等!王上!你们看!好像有人出来了!” “王上!那好像是元儿姑娘!还有她的女侍!” 萧衍看着火光中的几道人影,他眼里瞬间迸发出希望的光点! 秦妄闻声抬眼,众人亦是循着他们的目光纷纷好奇又紧张的望去! 只见三人踩着火光滔天,步伐沉稳又快速的脱离出来!走在前头的是一身小太监打扮的澜七,他手里高举着那圆形护盾抵挡着火势! 跟在澜七身后的就是元稹。 她一身素雅白裙已经被燃烧的火带起的黑烟熏的脏黑,长发披散,素面朝天的脸上左一道右一道也是烟雾灰印!她甚至光着脚丫,脚背上还有道道伤痕流血结痂!而被她右手紧紧挽着的,则是静文娘娘。 “她就是元儿姑娘?” “如此狼狈竟也难以掩饰她的天人之姿!” 众臣被元稹清秀靓丽的模样喜的眼前一亮,不由低声夸赞! 元儿……元儿!? 萧衍却是在看清元稹正脸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愣住,就傻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她! 上次在雍华宫他只看见了一个背影并未察觉不对,可如今看见正脸,只惊愕她怎的会长的这么像一个人……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这未免也太巧了! 萧衍在这惊呆了,站在他身后的吕寅也蹙了眉。 “我怎么觉着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元儿姑娘?”吕寅禁不住疑惑呢喃“怎么就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呢?” “表哥怕是记错人了吧,曾经生活在大椋的人,表哥怎可能见过?”容秀秀心酸的叹气。 还不等众人心里百般思量猜测云云。 突然就见他们的王上弯腰俯身,直接脱掉自己的靴子,只着白袜踩在石砾宫道上,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做了一个惊掉他们下巴的举动! 秦妄径直走到元稹的面前,毫不犹豫的单膝跪地,他就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下,慢条斯理的为她一只一只穿上他的靴子! 他的掌心捏住她的脏兮兮的脚掌,那温度细腻而极致温暖,令元稹一时沉醉沦陷无法拒绝! 她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任由他为她穿好,她面容从容且气质高贵,就好像误坠入人间的神使,理所当然的接受人间君王的追捧与膜拜! 王君啊,他秦妄可是实力仅次于澧朝的嬴国王君! 居然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一名女子如此卑躬屈膝!!! 这简直刷新了在场所有人的见识。 王后容秀秀已经又怒又醋的浑身剧烈颤抖,她醋意漫天,根本无法自控! “真是无可救药,不可理喻!”太后见此情形更是怒极,急火攻心头晕的很,干脆一甩衣袖,转身就气冲冲离去!众大臣一看形势不对,此等王室谈资他们也不该久留,立马也纷纷转步跟上! 容秀秀攥拳要朝秦妄二人方向走去,却被吕寅一把按住!他神情严肃的冲她摇了摇头,然后在她不甘的挣扎下强制将她带离了雍华宫! 见无关的人走的差不多,静文娘娘才心有余悸的松口气。 “你们说,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起这么大的火?若不是澜七和元儿反应快,只怕我们就要被困死在寝殿里了!” “起火之前我就隐约听见后殿有传来东西爆裂的声音,起初我没当回事,可真起火之后我就第一时间折回去查看,结果发现了这个。”元稹摊开掌心,一个没燃烧干净的碎片就躺在她的掌心“当时就在墙根的地方,到处都是碎片。” “所以你是因为折回去查看这个东西,才险些被困在殿里出不来?”秦妄眉心紧蹙的看着她。 “嗯。”元稹倒觉得没什么。 “你未免太拿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了!”秦妄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心疼,毫不避讳的伸出手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极轻极轻的在她耳边轻叹,暧昧又痒的人心尖一跳“你吓坏我了,李元稹。” 第179章 捉奸 众目睽睽之下被秦妄拥在怀里,元稹抬起手欲推开他,可在要触碰到他时忽然顿了住,她也不知自己私心为何,竟会如此贪恋眷念于这个怀抱…… 萧衍几人则是尴尬的移开视线,佯装很忙的样子将注意力集中在元稹带出来的那片碎片上。 “这东西看起来有些眼熟……” “瞧这花纹好像是……”澜七的眼神飘向离开不远的大臣女眷托着的花灯。 “花灯!?”萧衍和澜七异口同声。 “今年正月十五宫里允许燃放花灯,花灯顺着内河势必会流经这里。但是它好好的怎么会炸开?威力还如此巨大,带起的火花竟然点燃了宫殿,引起这么严重的火势!?”澜七一万个不解。 “火药。如果花灯里被藏了火药,而引信的长短刚好够它从上游流到这里,当火苗点着火药,爆炸之后的火花顺着干枯的树枝便轻而易举就烧到了殿内!”萧衍捏着一根引信,又将碎片放在鼻前轻嗅。 果不其然如他所料,碎片上面隐约还残留着火药燃烧的味道! 他们推断的十分到位,秦妄眼眸沉沉下令“萧衍,这件事交给你去查。” “此事尽管交给臣,王上大可放心!”萧衍恭恭敬敬说完,左看看右望望,最终还是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元稹脸上! 而元稹察觉到萧衍打量的视线,只得微微别过头避开他的目光! “澜七,你先送元儿和静文娘娘去迢水殿休息,本王还有事要同萧太尉商议。”秦妄如此吩咐,显然是注意到了萧衍眼中的好奇与探究。 “是,王上!” 澜七应声答道。 元稹闻声也立刻转过身,她一言不发,低眉垂首就搀扶着静文娘娘快步离开! 奈何萧衍的视线还久久扎在她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吕寅刺杀元儿不是一次两次,母后和容秀秀也开始蠢蠢欲动。他们的行事,是越发嚣张了。” 秦妄低沉的语气终于将萧衍出走的神魂唤了回来! 萧衍立马收回视线,毕恭毕敬的小心翼翼“王上的意思是……准备动手了?” “是他们逼本王的。” 秦妄眼色阴郁并未否认“你也知道本王之所以将此事耽搁至今,全是碍于母后的性命与颜面。可如今她们不知悔改,非要一意孤行,一而再再而三伤害我珍视之人,那我也不必心慈手软、一拖再拖!” “你吩咐下去吧,叫他们做好准备,这场仗可以开始了。” 秦妄果决的一声令下,让萧衍禁不住兴奋的摩拳擦掌“是!王上!” 这无趣的王宫上下,终于要掀起滔天巨浪了! 接连数日,元稹和静文娘娘都住在迢水殿。或许是雍华宫走水那日,秦妄对她们的态度使然,这几日倒也是消停的很,没人再来找她们麻烦! 而就连秦妄本人也几乎不曾来过,似乎忙于政事无暇抽身。元稹无意中也听守门的侍卫说……王上这些日子都挑灯夜烛到很晚…… 啧,她都已经决定清心寡欲,与他势不两立,她还惦记他做什么? 元稹用力敲了自己脑袋一下,又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将秦妄二字从脑子里甩出去! “那不是吕相国吗?怎么会这个时辰来内宫?听说近日吕相国忙的焦头烂额,南北的政事居然频频出错,王上下令追查也不知有没有眉目……” “嗐!王上哪敢对吕相国深究责任?他羽翼未丰,这嬴国暂时还要靠吕相国呢!” “说的是啊,听闻吕相国和那新任大椋国君关系斐然,单是这一层,就没人敢动他!” 守门侍卫闲聊的声音未加以掩饰,尽数飘进窗子,落入元稹耳朵里。 元稹听了好半天,才不由起身推门而出“我方才听见你们说贺拔葵与吕相国关系匪浅?是怎么回事?” “姑娘!可是打扰到您休息了?”侍卫赶忙躬身“属下什么都没说,属下们该换岗了,姑娘继续休息吧!” 说完他们二人就如木头一样再也不吭一声,一左一右跟门神一样立着。 元稹心知问不出来什么。 但是贺拔葵和吕寅又怎会扯上关系?贺拔葵不是倒戈秦妄了吗?这件事……秦妄又是否知道!? 她总觉着这其中有不同寻常的事情要发生…… 随着天色渐渐暗沉。 元稹合衣躺在榻上久久睡不着,忽听宫道之上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刀鞘摩擦的细碎声响! 她噌的一下坐起来,二话不说跑到院中翻身上了房顶,躬身匍匐在瓦片之上! 只见宫道两侧均被点亮了烛火,宫道中间两列盔甲士兵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着刀剑!他们整齐划一就朝着宫道尽头进发!而那一处,正是太后的居所! 怎么回事?这是做什么? 元稹心里疑问重重,待下一刻那抹灿红张扬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里时,她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隐忍蛰伏二十余年、在两国受尽屈辱嘲讽的秦图之,终于打响这场筹谋已久的翻身之仗! 收起思绪,她揣着看热闹的心思,匍匐着、小心地翻过几座屋檐,再次藏到了太后寝殿的屋檐上,依然是那个位置,她掀开一小片砖瓦偷偷看去,只见此时的寝殿内已经熄灭了大部分烛火,隐隐几道烛光又很难看清殿内情形…… “哐当!” “哎呦!!” 突然门外几道痛呼声起,寝殿内的人瞬间警觉起身,分秒之间就点亮了数盏烛火! 这也让元稹第一时间看到了此时的寝殿景象! 只见那雕凤画鸟的棕红色诺大床榻上,太后只着一件半透明薄纱亵衣半卧,而在她周围躺着的,足足有三四名一丝不挂的硬朗青年,仔细看去正是被太后时刻带在身边的贴身侍卫! 而相国吕寅,此时也是衣衫半解就搂着太后的肩膀! 外面的动静让几个青年心里一惊,他们如惊弓之鸟从榻上弹起,裹上衣裳来不及整理就朝寝殿里侧跑去! 太后则显得是不急,她慢条斯理的披上外衫挪身坐在了梳妆镜前。 再看吕寅更是手脚麻利的穿戴整齐,恭恭敬敬立在太后身后,俨然一副正人君子之态! 亦在这时,寝殿大门被人猛力一把从外推开! 第180章 惊心动魄之时 元稹斜眼望去,就见那打头的人是澜七,其后一行侍卫鱼贯而入将太后和吕寅包围其中! 随后而来的便是闲庭信步的秦妄,他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面色沉冷的大步走入殿中! “我儿深夜带兵闯本宫的寝殿是何意?”太后啪的一声将一柄桃木梳子拍在桌上,梳子应声断裂,她言语厉喝“如此兴师动众,又是要对本宫做什么!?” “原来母后也知现在夜已经深了。” 秦妄终于抬眼将视线从太后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吕寅身上,语调轻缓“深更半夜,吕相国孤身一身造访当朝太后的寝殿,你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为何要紧事?儿臣实在好奇的紧!总归儿臣闲来无事,不妨今个也叫儿臣也一起,听一听如何?” 说完,他兀自晃悠到正对着元稹屋檐下的一处。 澜七十分有眼力见的拎了把椅子过来,秦妄解开大氅便坐了下去,目光从容、好整以暇的盯着太后和吕寅二人! “王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明知吕大人他为了替你分担政事、解你烦忧,时常留宿于内宫。奈何总遇到不解之事,便常来哀家这里问询哀家!” 太后起身走到吕寅旁边,与秦妄相对而立“眼下这境况,你误会哀家便罢了。像吕大人这般为嬴国尽心尽力尽忠之人,你怎可随意诬陷人家?若传出去,岂不叫天下人嗤笑?” 太后所言可谓情真意切,那神态言辞均是在为吕相国鸣不公! 若非元稹看见了先前的一幕,只怕也是会怕被她蒙骗! “被天下人嗤笑的,应该是你们。” 秦妄丝毫不信太后的话,他笑着摇头抬眼,眼里都是破碎的冷锋! “母后,你是把儿臣当做眼瞎耳聋之人了吗?你身为一国太后,不仅淫乱后宫,还勾结奸臣谋害先王!你如何对得起儿臣叫你一声母亲,更如何对得起父王生前对你的情深义重、一片真心!?” 秦妄的直接挑明让太后和吕寅的脸色都明显一变! 太后神色变幻却还想狡辩一番,她理直气壮“王上,哀家听不懂你说什么!哀家对先王,对嬴国的赤诚天地可鉴!你休要在这里给哀家和吕相国乱扣帽子!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心里对哀家干政心有怨言,可哀家都是为了你好!哀家以前怎么不知,你竟是这么一个白眼狼子……” “母后当然不知。母后忘了?儿臣自幼就被送去澧朝,这二十余载的生离,足以让母后不知儿臣的性格,也更让儿臣看不透母后的为人!” 秦妄的语调微扬,亦是带着微微的怒意! “母后!您当真以为,儿臣既然能此番声势浩大前来,就只会凭着这空口白舌吗!?” “素狸,出来吧。” 他蓦然唤出的名字让太后瞳孔一震,更是令吕寅惊愕的退后一步! 屋檐上元稹眉心紧蹙,看向那从寝殿里侧走出的身影…… 只见那人竟然是太后男宠中的一人,名唤素狸! 他身手了得,一根绳子就将其余三名男宠捆的动弹不得!三名男宠一个个脸色惨白,惊恐不安! “属下素狸,见过王上。” “平身!” 素狸朝秦妄行大礼,却被秦妄伸手托住手臂! “素狸为了本王大业,自本王归来之时就潜心筹谋,不负众望果然得到你吕寅的重用!”秦妄也丝毫不再伪装,平日的纨绔尽褪“素狸替你侍奉太后、谄媚外臣,这都是得到本王的允许他才去做的!吕寅,你向来视本王为棋子,可想过有一日会栽在本王手里?” 寝殿内,一时陷入短暂的寂静。 “哈哈哈……如何就叫栽在你的手里?”吕寅底笑的肩膀直颤抖,他不甘心又不服气,更是嘲讽鄙夷、不相信秦妄敢动他!他凶狠的瞪大眼睛瞪着秦妄“就算这些年来你是伪装臣服,假装贪婪废物,让我降低对你的戒心,可那又能怎样?” “纵使我吕寅祸乱后宫,染指太后,你秦妄又能将我如何?” “秦妄啊,你可别忘了,我是嬴国当朝相国,背后有容氏和吕氏撑腰!整个王城一半的兵力更是都在我的手上!就连朝臣臣服的从来都是我,而从不是你这个傀儡王君!这种情况下,你以为你还能动的了我吗!?” 吕寅嚣张的话音一落,随秦妄而来的侍卫纷纷调转刀剑,锋芒直指秦妄! 澜七拔剑护在秦妄身前,秦妄纹丝不动,盯着吕寅不知在想什么…… 秦妄这个傻子!来都来了不准备充分些,还能着了吕寅的道? 元稹腹诽一句又觉不对劲,他向来行事缜密,今日会有此举定然是做了万全准备! 可若是…… 飞快的思虑过后,元稹咬了咬牙,还是选择转身下了屋檐,隐了身影入了院子! “母后是打算和吕寅一道,杀了儿臣?” 寝殿内,秦妄眼神略过每一名背叛自己的侍卫的脸,语调哀伤直指太后。 太后脸色一白不等开口,身边吕寅却是毫不避讳的搭住她的肩膀“太后,事已至此,留着他只会为你我招致祸端。等他死后,你好好扶持我们的莲儿、逊儿,这嬴国的太后依然是你~” “秦莲和秦逊,果然是你二人私通的野种!” 吕寅的话让秦妄的呼吸加重,秦妄的眼睛里泛起血丝“不,应该说,是吕莲和吕逊!” “是与不是同你说已经毫无意义,毕竟你就要成为一个死人了!”吕寅恶狠狠的下令“还等什么,动手杀了他!” 太后用力攥紧手又缓缓松开,背过身去不再看秦妄一眼! 眼看背叛的侍从已经提剑冲向秦妄,元稹刚要飞身过去,手臂就被人一把拉住!她下意识回手要打向来人,却见拉住自己的人居然是太尉萧衍! 她一怔,动作停在那里! 萧衍只冲元稹点了一下头,并未解释一句就带着她与身后浩荡士兵一起冲进太后寝殿,将那些叛军重重包围! “现在王宫内外已经由我太尉府接管!” 萧衍眼神一立,嗓音浑厚颇具气势 “大胆反贼吕寅,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第181章 除奸佞,杀孽种 “宫内安插的分明都是我的人,你们怎可能……” 怎可能忽然一下子多出一倍的兵力,如此轻而易举就拿下他的人? 吕寅脸色铁青,百思不得其解! “你还不知道吧?大椋国君可是我们王上的人!” 杵在旁边的澜七十分迫不及待的炫耀一番,说完他又撇了撇嘴,蛮看不上吕寅的模样讥讽道“你区区一个佞臣,当真以为大椋国君能真心实意与你交好?他先前与你不过是虚以委蛇,若没有王上同意,谁会理你啊?” “什么……” “没想到啊,我万万没想到,原来王上你才是城府最深的人!即使是我,也比不上你半分!这些年来你在我和太后面前,伪装的真真是滴水不漏啊!”吕寅面如死灰,看向秦妄。 提及太后,太后此时更是浑身发软,全然无了方才的趾高气昂! “本王若不装着些,恐怕会与我那短命的父王一样,早早就魂归西天了吧?” 秦妄低冷的笑着,目光又如刀剜在太后身上。 “父王少时与你一同出质澧朝,百般恩爱看顾,一朝即位便封您为后,半生不曾再纳妃嫔!母后你又是如何狠的下心,助贼人谋害父王,背叛整个嬴国的!?” “我……我没有……我没有……”太后彻底瘫坐在地,涕泗横流,长袖掩面“秦妄,你相信母后,母后没有……” “没有……?” 秦妄早已经失望透顶,对她失去仅存的信任,他沉冷一转头,不再多看太后一眼。 “萧衍!将人给本王带上来吧!” “是,王上!” 随着萧衍应声,寝殿内的人纷纷心惊又疑惑的抬起头。 人?什么人? 抱着疑问,一直沉默立在角落的元稹也缓缓抬眸,就看向那从殿外蹒跚而来的几人…… 只见一名锦衣侍卫提刀推搡着两个三四岁年纪的双胞胎男孩儿过来,男孩儿衣着华贵,眼神懵懂恐惧,压根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待进入寝殿,看到殿内的太后,两个男孩儿才憋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高喊“母后!母后!我要母后!” “莲儿!逊儿!?” 听见孩子大哭,太后和吕寅立马就慌了神!但也只是一瞬间,吕寅就恢复镇定模样,一声不吭立在原地! 太后与之相反,她根本无法冷静,目眦欲裂的冲上前,却被侍卫用刀鞘拦在外侧,根本不能靠近半分! “秦妄!你畜牲!你要对莲儿和逊儿做什么!?你马上命人放开他们!他们是你的弟弟啊!” “弟弟?” 秦妄睫毛微颤,眼眸黝黑深不见底。 他就提着剑,一步步走到两个男孩的面前,居高临下“他们分明姓吕,而本王姓秦。区区叛贼的杂种罢了,怎能配做本王的弟弟!?” “不……不是……吕寅!吕寅,你说句话,你替我解释……”太后见秦妄步步紧逼,她立马疯了般回头,去扯吕寅的袖子,可很快她就看清了吕寅脸上的冷漠,她不可置信,几近哀求“吕寅!!那是你跟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啊!” “太后,事到如今,您还要拿臣当挡箭牌吗!?” 吕寅却是猛然扯回自己的衣袖,转头竟然朝着秦妄跪了下来“王上,臣知错了!” 这般突如其来的倒戈反转令众人霎时静默。 “臣不该一时色欲熏心受太后蛊惑,更不该昏了头贪图权利!本该一心辅佐王上,结果却生出不该有的狼子野心!” “但是王上,臣绝对没有谋害先王,这两个孩子更不是臣与太后所生!”吕寅此时的嘴脸好笑又可恨!他卑微伏地、巧舌如簧,转手恨恨指向太后“这一切都是这个毒妇!都是她怂恿所致!” 他将矛头瞬间全部指向太后,太后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是她嫌弃先王年老色衰,是她不安于内,威逼利诱臣为她寻觅年轻壮实的男宠!她夜夜寻欢,淫靡程度令人发指,所以这两个孽种恐怕连她自己都压根不知道是谁的种!” “吕寅!你好狠的心!” 太后尖利的嗓音带着疯癫,她张牙舞爪却被侍卫拦下“你为了保命,竟然如此对我和孩子!你简直畜牲不如!” 如此宫廷秘闻,在场之人全部噤声恨不得没长耳朵。 秦妄紧攥在刀把上的手更是微微颤抖,他闭了闭眼,嗓音如寒冰打断这场无休止的闹剧“够了!” “既然你们承认他二人是孽种,那本王,今日便要为我大嬴肃清王室血脉!”秦妄再睁眼,眼底皆是肃杀之气! “王兄……” 三四岁的孩童吓尿了裤子坐在地上,稚嫩的脸上充满了惊惧,怔怔的看着面前曾经对他们和善温煦的王兄! 闪着银光的剑刃毫不犹豫的贯穿了两兄弟的胸膛!伴随着太后那崩溃嘶哑的喊叫声,他们缓缓闭上眼睛倒在了血泊之中…… 看着这一幕,元稹亦是双手一颤,不自觉退后一步! 说他们死有余辜,可他们不过是两个无知孩童,他们自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父亲是谁,他们一直以来只知道秦妄才是他们的王兄…… 可现在,他们最敬爱的王兄,亲手杀了他们…… “不!!!不要!!!” 太后高呼一声,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侍卫在秦妄的示意下上前,将太后架了起来,带了出去! 寝殿里,还剩下那一直跪在地上、连两兄弟倒下都未曾看过一眼的相国吕寅! 秦妄走到吕寅的面前,垂眼蔑视的盯着他的头顶。 “王上……” 吕寅刚要谄媚的求秦妄饶自己一条性命,却听秦妄先一步开了口! “相国吕寅,淫乱后宫,被本王亲眼撞见!谁料吕寅欲杀本王不成,转而恼羞成怒杀死两名小王爷,后畏罪自尽!” 话落,长剑利落斩断了吕寅的脖子,就见吕寅的脑袋叽里咕噜滚落在地,那脸上还写着惊诧,双眼瞪的溜圆,着实瘆人的很! “啊!!”被绑起来的男宠们见了这一幕均是被吓得惊叫不停。 秦妄连眼都没抬,他擦拭着剑尖的血迹冷冷道“把他们带下去!” “是!” “王上,这两个小孩儿……” 澜七蹲在地上,伸手探着秦莲和秦逊的脉,忍不住小声嘟囔道“好像是没死透啊……” 第182章 吻和告白 澜七一句话就令寝殿内紧张的气氛再次凝固。 守在寝殿内的近卫纷纷转眼,只等着秦妄对两名孽种的后续发落。 良久秦妄才开了口,只不过这话是朝元稹说的“元儿,你觉得本王应当如何?” “……”问她? 众侍卫频频侧目。 在他们注视下的元稹挑了挑眉,旋即又很快沉静下来。 看着地上两具小小的身体,还有他们苍白的脸色、紧闭的双眼,她终是叹了口气淡淡道“就如众人所见,是相国吕寅害死了两位小王爷。既是如此,那从今日起,这世上便再无秦莲、秦逊二人。” 说完她一抬眼正对上秦妄深沉的眼。 “有的,只是这市井百姓、芸芸众生!” “好,那便依元儿的。” 秦妄一点没迟疑,兀自收回视线,一挥袖就叫侍卫将两个小王爷抬了出去! 这是元稹的意思,更是秦妄的意思。 依照秦妄的手段,他若真想取人性命,便会让那人如吕寅一般死的不能再死,怎可能故意失手给人留个喘息的机会?还一留就是两个? 所以元稹清楚的知道,秦妄对这两个弟弟亦是有情谊在!即使……他们的生身父亲是伤害秦妄至深的反贼! 于他们而言能离开都城也是好事。 毕竟在那民间做个无忧无虑之人,平安喜乐度过余生也是极好的。虽然看似寻常而普通,但却是有些人可望不可及的梦…… “王上,眼下吕寅已经伏诛,他手底下的那些人都是些趋炎附势之辈,还算好对付,只是……” 太尉萧衍走上前来,思虑深重继续道“吕寅倒台,容家势必不会坐以待毙。那容撅好歹也是开国元老,容家嫡女还是您的王后,您若是要动他们,只怕满朝文武都会颇有微词!人心若散,恐朝堂不稳!” “萧太尉所言极是。” 秦妄望向元稹的侧脸,再收回视线时语气更为坚定“本王可以不动容家,但本王也绝不可能姑息他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臣明白了。” 萧衍立即领会秦妄的意思,随即又忽然想起什么,追问道“王上,还有太后那边该当如何?她毕竟是您的生母……” “从她选择勾结吕寅,谋害我与父王性命之时起,她便不是我的母后了。”秦妄眼底哀伤无穷无尽“即日起将太后收押麒麟殿,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准她出来,也不准任何人探望!” 这就等于是将其关了幽禁,此生此世都要困死在这深宫之中! 自作孽不可活,以太后的罪责能沦落到这样的下场,对太后来说已经算是极好的结果了! 元稹就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幕,她虽置身事外,却无时无刻不感同身受! 至亲背叛,手足相残。 这样的画面于她而言无比熟悉而又无比陌生! “王上!您没事吧?” “王上!” 萧衍和澜七忽然一惊一乍的声音,惊的元稹心头一颤,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冲到秦妄身边,她的一只手甚至还托住了他的手臂! 而秦妄正侧垂着眸,目不转睛十分专注的盯着她! 这该死的本能。 元稹心里暗骂了一句,刚想麻利的松开手,手背却被那有力又温暖的手轻轻按住! “我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能睡个好觉,你可否陪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秦妄低低缠绵又温软哀求的语气,叫萧衍等人听得石化在了原地! 他们运筹帷幄、杀伐果决的堂堂王君,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着实是罕见、稀奇! 元稹看着秦妄眼圈的青乌,把想要拒绝的话硬生生就这么咽了回去! 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再应承一次他的请求。 她再一次说服了自己,随着秦妄坐上步辇离开太后寝宫。 夜色已经被熹微晨光撕开一条裂缝,夜里的寒风阵阵,吹的布幔猎猎作响。 元稹垂眸看向枕在自己膝盖上、闭目养神的秦妄,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几年前的上巳节,为了寻找兰纳的元稹坐上秦妄的马车,那时候的他也是像今日这般,泼皮无赖的枕着她的腿佯装睡觉! 想起往日的美好趣事,她禁不住上扬了唇。 下一瞬,就见秦妄睁开了眼皮,而元稹柔柔的笑容冷不防就落进了他的眼里! 她一怔,别过脸收敛了笑意。 “你已经许久不曾对我这样笑过了。”他说。 “你让贺拔葵杀了我那么多兄弟,我如何能对你笑得出来?”元稹脸色一冷不再看他一眼!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他唇角苦涩,微微轻叹! “站在各自的立场,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可这些命债,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替他们选择原谅。”元稹睫毛忽闪“看见你,看见贺拔葵,我就会想起富察蘅率临死时的画面,想起埋骨沙场的千万忠魂,所以你要我心平气和的与你一起,我做不到。” “我明白了……” 秦妄倏而起身,步辇也在这时停在了议事殿外。 天空泛起蒙蒙的白,该是早朝的时候了。 她抬眼,却见秦妄高大的身影正面朝自己。他一个突然俯身,霸道的揽过她的后脖领,不等她反应,就觉一个炙热又飞快的吻压在她的唇上! 她一怔 紧接着又听他声音低低“我还从未与你言过,你李元稹是我秦图之二十余年来,唯一钟意之人!” 她心头一颤! “你想离开,我不会阻拦。因为我知你不喜欢宫墙桎梏,也不喜欢朝堂诡谲。你向往外面的天地,我便给你想要的自由!”他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唇瓣“但是我身边的位置,只会为你而留。” “秦妄你不必如此……” “走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不要自己偷偷离开,总要让我再见你一面可好?”秦妄背对着她打断她的话,语气低沉。 “……好。” 元稹轻声,唇上还带有余温。 眼看着他下了步辇,背影消失在议事殿门前。 抬头看向越来越亮的天空。 或许黑夜就到此为止,迎接他们的会是更光亮的黎明吧…… 第183章 罪赎 相国吕寅伏诛,令嬴国朝堂大为震动,但却无一人敢多言一句,众臣垂眸低首,容氏老臣更是未吭一声! 直到秦妄叫人取来了那夜燃着雍华宫的花灯碎片,容家人眼里才有了一丝惊惧…… 众臣心里皆有数,王君大刀阔斧,这下一把刀,就要逼在容府的头上了! 朝堂几日来风云多变 后宫相对肃静许多。 自那日与秦妄一别,元稹日日修身养性,不再胡思乱想,心情舒畅了,自然比前些日子稍稍长胖了一点,体质也越发好了起来。时不时随着秦莹在院子里摆弄一些花花草草,这样的日子倒也是宁静悠闲的自在! “什么人?” 门口守门侍卫忽然厉声一喝。 “奴婢是慈铭殿王后娘娘的贴身婢女,王后娘娘派奴婢来,是想请元儿姑娘前去一叙!” 来人扬起声调,叫元稹和秦莹听了个清楚! 侍卫闻言直接提起剑鞘挡在那婢女面前,冷酷道“昨日王上已经下令废后,慈铭殿如今哪里还有什么王后娘娘?何况王上吩咐过,不准任何人来打扰元儿姑娘!” “诏书还没正式下来,只要诏书一日未送到娘娘手里,娘娘就还是这大嬴的王后,岂容你一个小小侍卫随意折损!” 那婢女涨红着脸还想争上一争,转眼看见元稹二人,立马恭敬躬身“姑娘!求求您,见一见我们娘娘吧!娘娘她如今心死,只有几句体己话想同您说!” “元稹,不能去。” 秦莹戴着面纱拉住元稹的手臂,小声道“王兄前几日在朝上刚杀灭容氏的威风,抓了好几人下狱,昨日又要废后,只怕容秀秀会怀恨在心,欲对你不轨!” 秦莹说的这些,元稹都略有耳闻。 她正打算回绝,却见穿着一身素雅罗裙,肩披纯白披风的容秀秀孤身走了过来。 容秀秀脸上没有了花枝招展的胭脂,素面朝天,不着一件首饰,仿佛回到了最初,在秦妄即位大殿上元稹初见容秀秀时的模样,端庄优雅,大家闺秀! “既然来都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元稹收回视线,转身率先朝院子当中走去“阿莹,去告诉阿娘帮忙备些茶点。” “……好吧!” 秦莹紧皱着眉毛,担心的看了容秀秀和元稹一眼,转头又见屋顶上抱着圆盾蹲守的澜七,她这才算是放下心来去找静文娘娘。 院子当间,枯枝上抽出了星点嫩芽,午后的阳光倾泻而下,落在相对而坐的二人身上。 容秀秀看着桌上新做好还冒着热气的香蕉松糕,一时失了神,半天才伸出手拿起一个尝上一口! 她不说话,元稹也不开口,端着茶盏各怀心事。 “元儿姑娘家中可有姊妹?家里人待你如何?”容秀秀放下吃了一半的松糕,语气温婉不再那般咄咄逼人! “我?” 元稹倒是没想到容秀秀会问起这个,她迟疑一瞬,紧接着摇了摇头“我以前是孤儿,没什么人管我,凭我自在!” 屋顶上的澜七听得差点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小殿下可真会扒瞎! 他腹诽一通,却未曾想过其实元稹所言字字属实。 “难怪……难怪第一次见你就觉着你与我见过的任何女子都不同。”容秀秀恍然,随即又释然一笑“谁又会不喜欢这般出类拔萃,又与众不同的女子呢?” “我自幼长在容府,生来就是嫡女,所有人都告诉我要嫁就必须嫁给最好的。我嫁了,他是一国王君,哪哪都好,可偏偏就是不爱我。”容秀秀娓娓道来,诉说衷肠“这个时候,他们告诉我。权利才是最重要的,男女情爱不过过眼云烟。可我做不到,我越陷越深无法自拔,我嫉妒愤恨他珍爱的一切,包括你……” “我做了错事,那些事都不符合我自幼受过的一切教养。” “遇到情之一字,连圣人都会犯错,何况是你?”元稹亲自沏了一杯茶递到容秀秀面前“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多谢。” 容秀秀眼眶微红,接过茶盏一饮而尽“谢谢你……肯原谅我!这样我的心里,也就好受一些。” “无碍。” 元稹冲容秀秀点点头。 人与人之间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前几日还针锋相对、你死我活,今日却能坐在一起,心平气和、把酒言欢…… 有时候想开些,既放过别人也放过了自己! 直到夜深 容秀秀才带着婢女离开迢水宫,回到了慈铭殿。 殿内的侍女已经裁撤下去,空荡荡伴着摇曳烛火,凄凉而孤单! 一份锦帛诏书静静躺在桌案之上,废立王后四个大字格外扎眼。 “娘娘……” “蓉儿,你下去吧,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娘娘,您别太难受了!”蓉儿跪下扯住容秀秀的衣摆“明个一早,我们就收拾东西回容府!再也不来这劳什子王宫了!” “嗯。” 容秀秀应着,蓉儿不放心的一步三回头,直到退出殿外,合上殿门! 殿内,寂静的可怕。 容秀秀拿起那诏书一遍遍的看着,一滴眼泪落下喃喃“容府……我怕是没脸再回去了……” 白绫穿过房间横梁,垫脚的木椅子应声倒地。 她将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口气,咽了下去。 [秀秀既嫁作秦氏妇,便生死都是秦氏的人,断断没有被休回去的道理。还望爹娘恕女儿不孝、无德不淑,给容氏家族蒙羞之罪!秀秀在此三叩首,谢爹娘十余载养育之恩!] 李元稹再站在慈铭殿前时,看到的就是这一纸血书,还有泣不成声的婢女蓉儿。 “娘娘……您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蓉儿捶胸顿足,转头看向元稹时,她眼神哀恸语调恶狠“是你……是你对娘娘说了什么!才害她如此!?” “大胆婢女!胡言乱语!来人!把她拖下去!”侍卫圆目一瞪! 蓉儿要被拖离与元稹擦身而过时,她嗓音嘶哑“帝王之情不过过眼云烟,奴婢就等着看,看姑娘你日后……又会沦落到怎样的下场!?” [稹儿,帝王之爱如镜中花水中月,江山与美人终不能两全!] 似曾相识的声音回响,元稹脸色霎时一白,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一步! 第184章 校场试探 “元稹?你没事吧?你别听那婢女胡说!”秦莹姗姗来迟,只听见了个尾巴,她赶忙上前扶住元稹的手臂压低声音“王兄待你如何你不是不知,他怎会是那三心二意、始乱终弃之人?” “就算他不是,也与我无关了。” 元稹幽幽叹道。再抬起头,看向面前孤独耸立的慈铭殿,纵使阳光再盛,她也只觉一股悲凉从心底涌出! 再奢华再高贵又如何?在这宫墙之内仍是万物皆成悲! 人一旦看透了是是非非,也就心死了。这世上更再无一物,能阻挡她心之所向…… 待春雨绵绵,白薄纸钱洋洋洒洒。 锣声悲苦,透过宫墙夹着雨滴落在窗檐水坑…… 分明只是晨时,天却阴沉的唬人,迢水殿宫人点亮了许多油灯,这才将殿内外照的通明。 寝殿内,元稹孤身坐在榻边,她一件一件的将秦妄送给自己的东西全都放在一个大匣子里,包括那柄称手的银色长剑! 视线几次三番落在匣子角落里的兔子圆玉上,终于她还是伸出手将之拿了回来重新揣在怀里! 这是好多年前,秦妄乞巧节上送给她的第一样礼物。 拎起包袱走到殿门口,刚刚撑开伞要出去,视线下方就出现了一双黑金色靴子。 她微微仰头,正对上秦妄那张疲惫布着淡青胡茬的脸! 他脸色不好,也比前些日子消瘦了许多!应是这两日肃宫一事弄的身心疲惫。 如今奸佞已除,他已然大权在握,需要他经手的事情自然比先前要多上几倍,连来见一见她都要百般抽身! “你要去哪儿?” 他的眼光闪烁,紧张的游移在她肩上的包袱。 淅沥沥的小雨砸在他的发上、脸上,沾湿了他的衣襟! 澜七撑着伞站在秦妄身后不远,愣是不上前给秦妄遮一遮雨水。 元稹岂会不知他主仆二人的诡秘心思?她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扯住秦妄的衣摆将他拉进了寝殿门来躲雨! “我不去哪儿,就是想去萧衍的军营看看,那里有我几位故人!” 元稹随手扔给秦妄一个干净的帕子,瞥他一眼“我不是答应过你,我若是要走,一定会告诉你吗?我李元稹可不是那言而无信的人,答应别人的事一定会做到!” 这坚定的话语才算是给秦妄吃了个定心丸! 他暗自松了口气,默不作声擦了擦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却越擦越乱,配上那双水汪汪的眸子,俨然一只生怕被主人抛弃的狐狸狗……… 擦完头,秦妄又小心翼翼的瞥了瞥元稹的脸色,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道“那你去找萧衍吧,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军营不在城里,我不知什么时辰能回来,你还留在我这儿等什么?怎的,你今日政事不忙?给你闲成这样?”元稹难得心平气和的同他揶揄上两句话。 “政事都处理的差不多了,难得能空闲出一日……来陪你,谁料你要去找别的男人?”秦妄心里憋闷,转头躺上了她的榻子,裹紧了她的被子,隐约还带着属于她的味道。他闭了闭眼睛,微微有些困顿“往后又会忙起来,陆续会有各国使者前来拜谒……” 说完这几个字 元稹就听他的呼吸变的平稳,好半天没有动静竟然睡着了? 似乎只有在她这里,他才能放轻松的卸下一身疲惫,睡上安安稳稳的一觉! “稹儿,你去吧,有我和阿莹在这儿看着王上,他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 静文娘娘和秦莹突然从内殿冒了头,似乎窥听已久! “我可没担心他!” 元稹惊了一下,不自在的飞速收回视线,转身撑起伞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小殿下!等等属下!属下陪你一起去!”澜七狗腿子的跟上,如那粘糕子甩也甩不掉。 “你不去护着你家王上,你跟着我干什么?” “小殿下你就等于是我们王上的命根子!护住你就是护住我们家王上呀!” “走开!吵死了!” “不嘛~唉唉唉!小殿下你身体还没恢复好,别用轻功啊!唉唉唉!撵不上了撵不上了!等等我!……” 元稹还是没能甩掉澜七,一路上被他吵得头疼,简直跟以前的小邓子有的一拼! 想到小邓子……也不知他现在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 “我们到了,小殿下!” 马车外,澜七的声音唤回了元稹飘远的思绪。 掀开马车车帘,远远的就能看见演武场上赤膊格斗的热血士兵们,听得见那振奋人心的冲杀声! 此番景象,恍如隔世。 元稹今日来时特意换了一身利落干净的女子骑装,青白色显得冷淡而英气,衬得她姿容明媚。一头乌黑长发高高束起马尾,整个人气质出尘、清丽脱俗,格外显眼! 走到演武场的这一路,都惹得无数士兵频频侧目! 他们这军营里全是些大男人,几乎没有女人,更未曾见过这般英姿飒爽、气势不俗、颇有将相之风的女子! 站在点兵台上的萧衍更是大老远就看见了走过来的元稹二人,他眼中的惊愕与震动无以言表,久久无法平息! 元儿……元…… 念着她的名字,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突然在他心底疯狂萌生! 他不由抿直了唇,视线一转就落在角落里穿着盔甲正在演武的几人身上,顿时心生一计…… “萧太尉。” 元稹慢悠着步子进了演武场,朝台上的萧衍点头示意,萧衍也回以一笑。 还不等她上前多说几句,就觉身侧忽然一阵劲风袭来! 她下意识一个移步,就见一把剑只差分毫直直擦过她的肩膀扎在了地上! 澜七那小子闪的更快,都闪出重影了躲在一边。 原以为是校场士兵失手,可紧接着一道劲力略显不足的掌风又朝元稹腰腹部打来!元稹刻在骨血里的反应灵敏而机警,一个反手控住来人手腕,身姿平地横转,又一个手刀直指对方命门! 千钧一发之际,萧衍终于出声阻止“元儿!手下留情!” 闻言,元稹眼神一凝猛地收力!她脚步刚一站稳,就见面前人扑通一声朝她双膝跪下,声音恳切带着哽咽! “属下青鸾!见过恩人!” 第185章 恰似故人来 [恩人]这二字回荡在演武场上空,众人纷纷瞩目而来,太尉萧衍更是整个人僵在将军台上! 元稹微微垂眼,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戎装少女。 元稹记得少女的名字,她叫青鸾。她曾被元稹从金沙寨劫匪手里救下、第二次又在金井村随其他失足少女一起被元稹托付给了萧衍! 青鸾的身后还有三四个同样穿着甲胄的少女正快步而来,待到了跟前她们不由分说,齐刷刷就跪拜在元稹面前! “自金沙寨一别,属下便时刻不敢忘记恩人!后来我等失足落魄,又是恩人的哥哥将我等救下!属下这才知道,原来恩人您竟也是澧朝的王族中人!” 青鸾情绪激动的说完,又忽觉自己不该大庭广众之下提及恩人的身份,还有恩人的哥哥……听说早在前些日子就已经战死沙场!她又如何能随意提及恩人的痛处!? 思及此,青鸾赶忙又压低声音解释“请恩人原谅,青鸾实在是太高兴,太激动了!才口不择言……” “无妨。” 元稹没有否认更没有掩饰。 她大大方方托起青鸾的手臂,视线一转望向青鸾身后寥寥几人疑惑道“怎么就剩这么几个姑娘了?其他人呢?” “当初九皇子殿下将我等托付给萧太尉,太尉对我等照顾有加,军中官兵更是!我等感激不尽!奈何人各有志,几名姐妹不愿再留在军中便去跟太尉请了辞,前不久都已经陆续离开军营,自寻天地去了!”青鸾眼眸一暗,微微叹息。 “各人自有各人的选择,她们既然要走,那么谁也无法强留!” 元稹理解且了然的点点头。 军营生活本就艰苦,再者如今这个世道能接受抛头露面、舞刀弄棍的女子,着实罕见了些。大多还是三从四德、女子主内的守旧思想! 回神再看向青鸾时,元稹的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你方才出手利落痛快,就是几道差了些,不过倒是极有习武的悟性!若是再跟着萧太尉练习一段时间,必定会有大的成就!” “属下不能跟着恩人吗?” 青鸾猛地抬头,手指颤巍的搭在元稹的手臂,近乎哀求“属下可以跟随恩人左右,端茶倒水,甘愿以命相护恩人周全!” “跟着我?” 元稹微微讶异,随即抿唇笑着摇了摇头,略带调侃的拒绝道“待什么时候你能打的赢我,再来提护佑我周全之事吧!更何况我现在不过一个闲散人,日后云游天下时不染世事,也不会有谁来主动招惹麻烦!” “可是恩人……”青鸾还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咽了回去。 恩人说的是,她如今的确不是恩人的对手,又谈何保护恩人?只怕到时会成了恩人的累赘! 青鸾不语,而一直观望的太尉萧衍终于走了过来,他语意深深,探究的眼神就落在元稹身上! “元儿姑娘当真打定主意不想留在嬴国了?” “萧太尉。” 元稹挑眉迎上对方的视线,故作戏谑的道“我岂止是不想,还也是不敢留在贵国啊!若是哪日萧太尉再如今日这般,看小女子哪里不顺眼,转头吩咐手下提剑来砍我可就不好了!” “……” 萧衍面上一哂,攥拳在唇边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然后看了一眼青鸾几人。 青鸾几人接收到萧衍的眼神,立马识趣的退出一定范围,将说话的空间留给元稹和萧衍二人! “元儿姑娘可是气我方才叫青鸾出剑试探你?” “您是太尉,我不过一介民女,哪有胆子生您的气?”元稹语调悠哉又揶揄“民女只盼着莫要得罪各位大人,再待几日顺顺利利能离开这王宫便是最好!这种吃人的地方啊,我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吃人……” 萧衍颇感兴趣的重复着这两个字,转而无奈一笑“果然果然,也只有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看来太尉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我若再不知道,岂不是枉称自己是你的知己?”萧衍不由失笑“更何况,我可从未听说九皇子殿下有个双胞妹妹!而能拥有如此气度、洒脱风流之人,我见过的恐怕只有你一个李元稹!” 亲口念出这个名字,萧衍的心脏都跳快了一分!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死都不会相信,澧朝九皇子、端王殿下、威名赫赫的定威将军,竟然是个名副其实的女人…… 这简直比他当初听闻元稹死讯的时候还让他震惊! “别!千万别!你可别辱了洒脱风流这四个字。我分明半生都被宫闱所困,不过是一只被锁在囚笼里的鸟。”元稹自嘲且忧郁“心怀天地,却怎么也飞不出、逃不开这方寸之地!” “如今这样的世道里,谁又不是囚笼里的困兽?其实每一个人,都被困在了这无休止的战乱里!”萧衍神色一黯,略微感伤“明明是一奶同胞,却仍要争夺掠食、自相残杀,弄的四分五裂!” “不过这样战乱的时代应该很快就要过去了!元稹,你知道吗?王上他如今在做的,就是要结束这一切,还天下人安宁!” 萧衍的话令元稹很难想象,那该是怎样一个和平盛世? “只愿往后这世上再没有战争,没有流离失所,没有万千苦难!我若看不到那一天,那就留给后世去看吧……” 元稹轻轻的发自内心的叹息,被萧衍听在耳朵里,深刻的记在了心里! 会的,终有一天会的。 “险些忘了,这里面有我要带给你的东西。”元稹把一个包袱递到萧衍面前。 萧衍接过沉甸甸的包袱,心里有些纳闷“这是什么?怎么这么沉?” “我从你们王上那里拿的一些钱两和首饰,劳烦你帮我分给青鸾她们!等我走后,就说不上什么时日还能再见到她们了。这些,就当是我送给她们的最后一件礼物!” “好,我一定会把这些分到她们手上!”萧衍恍然。 “有劳萧太尉了!” 元稹客客气气一通,抬眼又见天边黯淡,太阳也渐渐隐去了光辉,离别的时刻总是来的如此之快! “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就不在你这多留了!” “刚好我还有些公事要找王上商议!我们一路,我送你回王宫!” 萧衍追上元稹和澜七的脚步,带头当先一步朝着军营门外走去,不容拒绝道“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走吧!” “那……就劳烦萧太尉了。” “跟我客气什么?”萧衍十分熟络的搀扶元稹上了马车“元稹,你顺便给我讲一讲你女扮男装皇九子的故事呗?我是真好奇你怎么瞒下来的!” “这事啊……还要从好多年前讲起。” 元稹和萧衍畅聊了一路。 马车一直停到王宫门口的时候萧衍还听得意犹未尽!他拉着她又说上了好几句,才勉强挪着步子一起朝宫内而去。 二人没走开两步,又见身后一辆马车停了过来,马车后面还跟着几名铠甲侍卫! 侍卫的穿着打扮都不是嬴国装扮,反而像是……澧朝人! 第186章 身体极限 元稹眉心一蹙,心中正思量就见那马车车帘已经被人掀开! 一名身着儒雅素袍的中年男人露了头,而马车下搀扶的侍卫嘴里还朝他唤道“焦大人,我们已经到嬴国王宫了!” 焦、 焦作生…… 这个名字骤然跃于元稹的脑中! 眼前人的相貌也瞬间与记忆中的面孔重合! 元稹心头漏跳一拍,面上却是从容不迫!她几乎是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收回视线,动作迅速又极轻的拉住萧衍手臂头也不回直奔王宫大门! 萧衍一脸疑惑不解,却还是加快脚步随着她的步伐! 殊不知,身后那焦作生的视线早已不经意间扫过元稹的侧脸,熟悉的感觉令焦作生视线定格,同样心下一震! 他不由停住动作,盯在元稹二人背影上久久,好似是要盯出个洞来! “焦大人,请随属下来。” “等等……我想问一下刚才那二位是什么人啊?” 焦作生叫住了嬴国派来接应的宫人询问。 “是萧太尉和……”宫人略微停顿似在考量自己的措辞,才道“和王上请来宫中暂住的贵客!” “那这位贵客是哪国人?” “听说是王上去蒙古时从大椋人那里带回来的。”宫人知无不答“应是大椋人!” “大椋人……”焦作生心中生疑。 “大人可是认识元儿姑娘?”宫人也一脸疑惑。 “元儿?她叫元儿?”焦作生默默记下,然后礼貌笑道“我不认得她,只是她长的与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有点像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宫人颔首也不再多言“焦大人一路舟车劳顿,且随属下去往驿馆稍作休息!” “有劳。” 焦作生随着宫人到了住处。 他并未急着换洗衣物休息,而是坐到了桌案前铺好了纸笔,提着笔发了会呆,他才郑重其事的落了笔! 待洋洋洒洒书写完毕,他又将之放进信封,信封上,赫然是[圣上亲启]四个大字…… 而宫墙之内,元稹回到迢水殿的时候秦妄已经走了。 许是各国使者相继前来,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安排令他分身乏术。 独自坐在榻边,元稹闲着又想起在门口碰见焦作生的事。 焦作生若是看见她,一定会心有察觉。 若是他将她没死消息传了回去,被李邺丞知道,不光会给她和静文娘娘带来麻烦,更会给嬴国招惹祸事! 她得走,且得立刻就走。 元稹打定主意就要去取藏在榻下的行囊,可刚站起身,就见寝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是静文娘娘领着一位大医走了进来! 元稹动作一顿,重新坐回了榻上。 “元儿,这位是王大医。王上派他来替你诊脉,看看这段时间的调养下来,你的身体恢复的如何!”静文娘娘边说边引着王大医上前。 “有劳大医。” “姑娘不必如此,姑娘自己觉着最近身体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适?”王大医和蔼笑问,然后示意元稹伸出手腕。 “我自己个觉着挺好的,也长胖了不少。”元稹温声回道。 却见大医诊脉的手刚搭在她手腕上没一会就蹙了眉,待一通看诊下来,大医的表情始终凝重,那眉毛更是再没有舒展开过! 看到最后,大医还重重叹了口气! “如何?大医?”静文娘娘见状不免忧心忡忡的问。 “虽有起色,但却不多。” 大医还是委婉了一些“姑娘身体上的伤倒还好,伤口愈合调养便只是时间问题。只是这内里积郁太深,五脏六腑皆被累及,肾亏阴虚,身体透支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 “怎么会这么严重?”静文娘娘被大医的话吓得手抖。 而元稹却是极为平静、一声未吭的听着大医说完。 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知道。那种从内而外的无力感她切身体会着,是再怎么补救也补救不回来的! 这具身体,的确已经到了极限…… “另外……”大医看了看元稹的脸色,欲言又止。 “我没关系的,大医你说。”元稹平和的道。 “姑娘身体至虚,加上先前所受的伤累及腰腹,此生怕是都无法……怀有子嗣了……” 大医的话如晴天霹雳,让静文娘娘浑身一软险些摔坐在地“无法怀有子嗣!?” “是。”大医点头。 “多谢大医,我知道了。” 元稹却是自始至终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她极为镇定的目送大医离去。 静文娘娘以为元稹是被吓呆了,赶忙上前安慰“没事的,元稹,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让王上再多找几名大医来……” “阿娘,有无子嗣对我而言没有所谓,我这一生,也从未打算过要嫁给谁。” 元稹却是静静的笑着,她拉过静文娘娘的手轻描淡写就转了话题“阿娘,我听闻登州有人间仙境的美称,不如我们去那里安家怎么样?” “元儿,你当真决心如此……?” “阿娘,余下的半生我只想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只为自己活一次,可好?”元稹弯弯笑眼里藏着忧郁之色“我这样是不是有些自私?都没问过阿娘的想法。” “孩子……去登州,阿娘就陪你去登州!” 静文娘娘落下泪来,终是释然,她将元稹半身靠在自己怀中,无尽怜惜“你这前半生过的太苦了,后半生就随你的愿吧!只是王上那里怎么办?……他对你可是用情至深啊……” “走之前,我会亲自去见他一面。”元稹眼眸微垂,若有所思…… 斗转星移 夜幕沉沉 嬴国王宫内,从未有人居住过的月落殿今夜悄悄点起了油灯。 这是秦妄祖父从前布置留给秦妄的宫殿,前几年秦妄生辰带元稹来的就是这里…… 穿过寂静无人的长廊,来到寝殿。 殿内梳妆台前,穿着湖蓝色裙装元稹就孤身坐在那里,铜镜上模模糊糊映出她精致而美好的面容! 手腕一抬,拿起唇笔点缀上淡淡诱人的红色。 这条裙子是元稹那年征战回来路过嬴国,在秦妄生辰那日,他送给她的庆功礼物。后来发生诸多事情,她一直都没能好好穿一次给他看! 抬手放开发髻,任由发丝柔顺披散在肩头。 身后在这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她起身回眸,撞上秦妄那惊艳又盛着诸多无法言说情绪的眸…… 第187章 就当嫁过他了 秦妄来时匆忙,穿着一身黑金色的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急匆匆的从议事殿直奔迢水殿! 衣装华贵而盛气,帝王本色衬得他清俊的面容更为朗逸非凡,如此天人之姿,难怪那么多的女子会倾心于他…… 元稹不由看的恍了神。 “澜七说,你要见我?” 秦妄眼中的惊艳则是转瞬即逝。 他再仔细打量精心装扮过的元稹,心中的欣喜不由消失殆尽,只剩下极其不好的预感! “你终于还是决定离开我?” “是。” “我决定和静文娘娘一起离开嬴国。”元稹应着,然后提起裙摆步步上前。 她在他的面前站定,微微仰起头,抬起手臂,掌心就轻覆在他的脸颊! 温热的触感让她心神安定,也让他目光错怔! 他不会知道的,她其实很早就想这样做了。 秦妄回过神来眼神一柔,不由自主的抬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元稹,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元稹难得冲他温柔一笑,那笑容如百花绽放,明媚脱俗“我只是想着往后都看不见你这张世间绝美的脸,有点怪可惜的!” 似调侃似真心,无论是哪种都足以令人动容! “那就留下来,为了我留下来可好?” 秦妄按着她手腕的手渐渐用力,他眼神悲伤,藏着极力压制的冲动! “不,我不会再为了任何人停留,往后我只想随着自己的心而活。” 元稹用力抽回手。 看着秦妄逐渐黯淡的双眼,她却又蓦然扎进了他的怀里! 那一瞬间,秦妄简直欣喜的发狂! 元稹的双手就紧紧的环住秦妄的腰,她的耳朵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且明显加快的心跳! “秦图之,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身为帝王,江山与女人永远无法并重!” 她平静的话语如一盆冷水浇灭了秦妄心里疯长的火焰! “我可以随心所欲,自由潇洒。但是你不能,因为你是一国之君,你有你的子民和宏图愿景!希望我走后,你能够完成你的大业,给世间百姓一个美好的未来!”元稹略微停顿,声音有些沉闷“我也祝福你,希望你能娶到一个会与你携手共进退的好女人,你们会拥有可爱的孩子,幸福且快乐的度过余生……” “李元稹!你莫要胡乱给我安排!除了你,我不会娶任何人!” 秦妄听得心中微愠,想要推开她看着她的脸,未想她却更用力的环住他的腰! 他语气不由一软,近乎哀求的叹息“李元稹,嫁给我做嬴国的王后,并不意味着你就会失去自由!你不想住在王宫里,我就为你在民间造一座府邸!无论你想做什么、去哪里,我都会尽最大的能力支持你!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无论有没有孩子,我都无所谓!” “可秦氏不能无后,嬴国百姓不能没有君主。” 元稹的脸深深埋在秦妄的心口,掩饰着眼底泛起的泪花“你的百姓,你的朝臣更不会容忍我这样一个女人的存在!还有澧朝,他们也迟早会知道我的身份,反倒为嬴国招致祸端!” “众口铄铄,流言蜚语。真到了千夫所指的那一天,我们之间的一切,也迟早会一点点崩裂……所以对不起,秦图之,你就当是我胆小,不敢去赌我们的未来!” 元稹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哑。 “李元稹……你对我存的究竟是怎样的心思?”秦妄看不懂她,且从未看懂过。他眼下只觉自己眼前微微眩晕,意识逐渐有些涣散! “我心悦于你,无论从前、现在、还是以后,都只会心悦你一人。我现在将我最宝贵的真心赠予你,愿你常安常乐……” 元稹温柔的嗓音回荡在寝殿之内,秦妄却越发恍惚! “什么意思?元稹,你……你给我下了药?我的头……怎么这么晕!?” “放心,是迷香兰。我用的量不多不少,只会让你感到晕眩且没什么力气罢了。” 元稹轻柔的挽住秦妄胳膊,引着他一步步走向大红色的床榻! 这迷香兰,当初还是从赤楠皇后那里搜来的,一直被元稹带在身上,没想到眼下派上了用场。 秦妄眼神迷离的躺倒在床榻上。 他只觉天旋地转之间,面前的元稹跨坐上了他的腰,她一件件褪去他的衣衫,然后,又褪下自己的衣裙…… “元稹……你这是要做什么……?你不要做傻事……” “别怪我,我只想彻彻底底的拥有你一次。”元稹长长叹息又暗含隐喻的声音落在秦妄的耳侧“今夜,我不是李元稹,你也莫要把我放做李元稹,就这一次,你就当我嫁过你一次可好?” 他不明白她话中含义,却终究是沦陷了,就沉醉在迷香兰的晕沉中! 待烛火熄灭,只见春帐罗缦,衣衫散尽,带起无尽缱绻…… 夜很快过去,云层片片,又见天边破晓,晨光熹微。 澜七在月落宫外守了一整夜。 秦莹闻讯赶来时瞧见的就是澜七那笑的合不拢嘴的模样! “你笑什么呢?元稹和王兄在哪儿?怎么都找不见人影?” “啧啧啧!”澜七笑眯眯的摇了摇手指,然后朝着身后大门一指“郡主你还不知道呢吧?昨个夜里,王上可是跟小殿下一起在这儿睡的!看看看看,都什么时候了,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什么!?” 秦莹惊的下巴差点都掉了,反应过来时又激动又兴奋的推搡着澜七“那你快进去探探,现在什么情况了!” “郡主你且等着吧!” 澜七一拍胸脯,蹑手蹑脚就转身进了殿。他敲了敲寝殿的门,微微拔高音量“王上,马上就到早朝的时辰了,该起来了!” “王上?王上?小殿下?” 澜七唤了好半天都没见寝殿里有半点动静。 在门外等的着急的秦莹过了来,跟着又叫了几次越发觉着不对劲! “王兄他们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快把门踹开!” “啊?这……不好吧……” 澜七和秦莹正嘀嘀咕咕商量对策,面前寝殿的门忽然被人用力从里面推开! 他们吓了一跳,齐刷刷抬头却见出来的人正是秦妄! 秦妄只穿了白色的里衣,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眼睛里布着血丝,且明显有些脚步虚浮…… “王兄,你怎么了?”秦莹发现秦妄气息紊乱。 “王上,小殿下这么厉害吗……?你这怎么都站不稳了?”澜七却还在不知死活的打趣! 秦妄没功夫同澜七计较,他用力咬了咬牙,一手用力摁住自己发疼的额头“元稹、元稹不见了!立刻派人去找!就是把整个嬴国翻个地朝天,也必须去把她给我找回来!” 第188章 天意 秦妄充满怒气的话语令秦莹二人大惊失色,他们立刻转身直奔迢水殿去寻元稹和静文娘娘! 秦妄身子一晃靠在门边,用力攥紧了拳。 [李元稹……就算是要走,你至少也要让我知道你去了哪里啊……而你如今这般。又要我如何能心甘情愿的放你离开?] 可惜等到澜七等人赶到迢水殿的时候,殿内早已经是人去楼空…… 谁都没有料到,元稹竟然带着静文娘娘连夜跑了,她们避开宫人,撂倒了几名禁军侍卫,轻而易举的翻越城墙出了去。 眼下天光大亮,元稹二人已经顺利出了王城,正式踏上前往登州的路途! 秦妄暂时封锁了元稹离宫的消息,而焦作生从嬴国王都寄出去的信,也终于在几天后,一封接着一封的送到了千里之外的澧朝。 乾清宫,书房。 发鬓微白的苗维德躬身举着一封信件,眼睛正偷偷瞟向那半靠在椅子上的李邺丞。 “圣上,今个焦大人又寄信回来,您还是打算把它搁置起来不看看吗?” 自打李元稹离世,那焦作生进献了阿芙蓉,圣上的状态就一日不如一日,越发萎靡不振!不仅肉眼可见的日渐消瘦、气色暗沉,就连在朝堂上议事时也总时不时的出神发呆!政事上吃紧乏力,还总应着焦作生随意下一堆糊涂命令,弄的大臣敢怒不敢言,百姓遭殃更是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苗维德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敢多说一句,否则指不定要被焦作生背地里穿小鞋,真到那时他只怕老命不保! “他出使一趟嬴国,怎的有这么多事情要回报?” 李邺丞颇为不耐的扫了一眼被搁置在桌案上的匣子。 那里面装的几封信都是焦作生这几日陆续寄回来的,暂且还未被他拆开读过! “许是焦大人有什么要紧事呢?皇上还是看一看吧!” 魏皇后魏有容就服侍在侧,她一脸春光明媚,十分周到的端着大烟袋就递到李邺丞跟前! “嬴国近日变动如此之大,不仅一举治了相国和开国元老,就连太后都被幽禁在王宫!足以见得那位国君也不是什么善茬,如此雷霆手段,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们对他,也不得不防啊……” “皇后所言有理。” 李邺丞好看的丹凤眼一扬,瞥向了低头不语的苗维德“将信给朕拿来吧!” “是,圣上。” 苗维德立马将匣子打开放到李邺丞跟前,李邺丞随手拿起一封拆开,可看着看着他却渐渐变了脸色! 魏有容和苗维德看出李邺丞的反应不对,互相对视一眼皆可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 只见李邺丞的手忽然一颤,紧接着他又慌乱的拆开下一封信,信上的每一个字都令他瞳孔震颤,心乱如麻! “皇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魏有容不由问道。 “出去,都给朕出去!” 李邺丞突然冲她发了好大的怒火,惊的魏有容和苗维德心肝一颤,连忙起身,片刻不敢耽误的退出书房门外! 随着门重新关上,李邺丞双目赤红,颤着手又抽出那始终放在桌案上的画轴,他小心翼翼的将之展开铺平,一幅烈焰戎装的少年画像就跃然于纸上! 李邺丞纤长的手指摩挲在画中人的脸上,然后他缓缓、缓缓地攥紧了拳…… “李元稹,是你吗?若真的是你该多好?朕好想你啊……朕想见你,想见一见你……” 伴着他压抑的低语,桌上散落的信纸被风吹落,那白纸黑字密密麻麻,字里行间皆是[端王殿下]。 圣上亲启: 皇上,微臣抵达嬴国那日撞见过一女子与萧太尉同行,该女子侧颜乍一看与端王殿下竟有十之八九相似,臣心下好奇,待臣得空再去打听一番这女子的身份,再向皇上回禀! 皇上,嬴国今日举行了对各国使臣的欢迎宴,宴席上臣并未再见到那名女子,但经臣询问其他嬴国大臣得知,那女子名唤元儿,是嬴国王君从蒙古带回来暂住在王宫的,听说……她曾经还是大椋国主的宠妃!其姿容艳艳,气质出尘,嬴国国君如今也对其很是看重,只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给她一个名分,这其中似有蹊跷! 皇上,臣每每想起那日在嬴国王宫前撞见元儿姑娘的情形,都觉着她与端王殿下实在是太像了!虽虽然臣自知端王殿下人死不能复生,但臣认为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天应该是看您对端王殿下日日思念至深,这份情谊感动了天地,所以神主又派了一位与端王殿下模样相似的女子来,又刚好让臣撞见,以此来慰藉您的相思之苦啊! 每一封信的落款,皆是焦作生。 “苗维德!” 李邺丞骤然合上画轴,起身一把拉开书房的门! “老奴在!”苗维德一个激灵赶忙上前卑躬屈膝! “朕有事要秘密出宫几日,你且去暗中调用几名身手不凡的侍卫前来!朝廷那边对外就说朕近日身体不适,暂且上不得朝也不见任何人!” “皇上!这宫内宫外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您贵为调天子,秘密出宫一事,还请三思啊!”苗维德大惊失色,他是没想到李邺丞如今行事竟越发荒诞起来! “不过几日,能出什么乱子?” 李邺丞显然对苗维德阻拦感到十分不满“朝中事宜暂且交由皇后和太子打理,太子年岁已经不小,也该慢慢学着替朕分忧了!” “这……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胳膊怎么也拗不过大腿,终究还是苗维德选择妥协! 李邺丞颓靡的眼中也终于迸发出神采,一想到能够再见一见那令他日思夜想的容貌,他的心情便前所未有的舒畅!转头看向殿外湛蓝的天空,他的唇角也上扬起一丝明媚的弧度…… 蓝天白云之下 登州归于山东,有蓬莱仙境之美称。地处沿海,气候更为温润适宜,百姓虽不算富足,但在这乱世中已经算是生活安逸,至少暂未被战乱的铁蹄所殃及! “阿娘,我们先在客栈住下几日吧,等我找到合适的住处,再作打算!” “好,都依元儿的!” 街边茶馆,一身素衣的元稹和静文娘娘坐在那里,各自背着一个小包袱喝着茶水稍作休息! 她二人正思量着下一步的安排,忽听重物落地的声音! 转眼看去,竟是一个精瘦的男人从对面酒坊的二楼里冲破围栏,径直摔了下来! 纵使他头破血流,破衣烂衫,元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第189章 重逢小邓子 “真是个晦气的!身上连丁点儿碎银都没有,还敢装模作样来吃霸王食!真当老子是软柿子,好捏不成!?” “被我们发现了居然还敢从二楼就往下跳!你自己个不要命了也就罢了,万一死在我们这儿酒坊门口,我们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哎呦,这小子穿的破衣烂衫的,怎么看都是个乞丐!根本不像是正经能吃得起饭的人。” 酒坊掌柜的和店小二随后冲了出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就站在门口骂着,有过路之人也纷纷驻足,对那乞丐指指点点! 乞丐男人低低垂着脑袋,凌乱的头发遮住他一半的脸,露出的半张脸上左一道又一道的疤痕和泥灰,鼻子还在止不住的流着鼻血,嘀嗒嘀嗒落在地上! 眼见小二重新抡起棍子,就要朝他伤痕累累的身上招呼过去,他想站起来却又摔坐了回去,只能抬起干瘦又满是伤疤的手臂去护住头脸,然后瑟缩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可他想象中的疼痛并未降临到他的身上。 鼻间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周围人群的声音也略微骚动窃窃私语,他不由颤抖着睁开被打肿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去,却见一张绣着素雅兰花的帕子就递在自己眼前! “擦一擦吧。” 少女的声音温润如春雨,平静又淡然,好听的很却又让人莫名感到熟悉的心尖一颤! 多少午夜梦回时,他曾千千万万遍梦到过这个相似的声音啊…… 他又惊又惧又不敢相信的抬起头,却如被定了身再也移不开眼! “这位姑娘,这臭乞丐胆大包天,吃了我们店里的霸王食,我劝你还是莫要多管闲事才好!”掌柜的没什么好口气的瞪着元稹二人。 元稹将手帕塞给乞丐男人,转而看向掌柜的语气平和问道“他吃了你多少的东西,需要多少钱两?我替他付给你。” “啊?……啊,这吃的东西倒是不值几个钱,就是我这店里因为他损毁了不少物件……若要重新采购,可不是一笔小钱啊……” 酒坊掌柜眼见元稹愿意掏钱,眼珠一转立马颇为为难的叹气抱屈起来! “店里的东西都是他砸坏的?”元稹出声又问。 “不!不是我!”乞丐男人回过神,立马解释“是他们打我的时候,他们自己不小心砸坏的!” “既然是这样,店里损毁的物件便不能全算到他的身上!”元稹略一垂眸,抬手指向乞丐男人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脸“他已经被你打成这副德行,损毁的物件钱就当是抵了他的医药钱。” “那怎么行,那……” 掌柜的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又听元稹开了口“当然,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身侧,静文娘娘立马心领神会的上前一步,直接递给掌柜的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若非他吃了你的霸王食,惹掌柜的动怒,也不会造成掌柜的店面如此损失,责任总归在他,这些钱两就算是替他表达了歉意,还望掌柜不要嫌弃!” 元稹给的钱两也不少,如此一来二去,那掌柜的心知他就算打死这个小乞丐也无用,他肯定赔不起店里损失。眼下既然有女菩萨肯出钱,甭管钱多钱少先收了就是,之前还能减少点损失! “那只能这样了!” 掌柜的思索完就赶忙麻利的接下钱袋,生怕元稹会反悔一半,转头又瞪了乞丐男人一眼! “算你小子今天走运,碰见个好心的姑娘!不然今天我非要把你送进官府去!以后,别让我看见你!不然我非要打断你另一条腿!” 掌柜放完狠话转身离去,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开。 而元稹再次弯下腰,不顾乞丐男人身上的脏污和血渍,动作轻缓的将他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多谢姑娘……” 他满口牙早先就没了几颗,说话漏风有些口齿不清,肿着的眼泡还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元稹的脸。 “姑娘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我……实不相瞒,姑娘长的实在像我一位故人,所以我乍一见姑娘着实有些激动!还请姑娘原谅我一时失礼……” “你可以唤我元儿。” 元稹伸出手拨开挡住他脸颊的头发,看着他脸上那一道道旧疤痕“故人已逝,有些人既然已经不在了,便忘了吧。” “忘不得的……” 他的眼底泛起泪花“我邓小五,这辈子都不敢忘了九殿下!” 正因为忘不了,所以他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就认出了她。 纵使装扮、性别都完全不一样,他还是无比坚定的确定,她就是他! “爷,是你吗?我不会认错的……我不可能认错的……”小邓子满眼期待又固执的看着元稹“可您……您怎么会……” 他杀伐果断、英勇无畏的九殿下,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女人!? “我说了,我是元儿,不是你口中的那位爷。” 元稹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但是小邓子已然确信了她就是李元稹!他情绪决堤,当街跪在了她的面前! “爷!你不肯认奴才,还在怨奴才当初一时糊涂做的错事吗?奴才早已悔不当初,被您救下之后夜夜不能寐,盼着有朝一日见到您,当面向您谢罪!奴才这条贱命就是爷的!只要爷要,奴才二话不说就肯把命交给爷!” “你、你别这样!” 元稹眉心紧蹙,周围路过的行人又望了过来。 静文娘娘不免忧心提醒“周围人太多了,莫要叫有心人听了去!” “唉……” 元稹咬了咬牙,弯身又扯起邓小五的手臂“小邓子!你先起来,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您终于肯认奴才了!” 听着那熟悉的称呼,邓小五眼中瞬间神采奕奕,欣喜若狂!他赶忙爬起来,一瘸一拐的朝前领路“随奴才来,奴才住的地方没什么人还很安全!” “好。” 元稹和静文娘娘对视一眼,确认身后无人跟踪这才随着小邓子一同离去! 小邓子带着元稹和静文娘娘来到城边的一处小村落。 穿过村路走到最里面的角落有一个小院子。 院子四周有三间茅草屋,应是许久无人居住,所以看起来年久失修、很是破败,有的地方还结了厚厚的蜘蛛网! 第190章 八方寻人 “这是奴才在登州落脚的地方!” 小邓子将元稹二人安置在屋内椅子上,自己拖着残腿还不忘洗洗涮涮给她们倒来两杯干净的水! “这间屋子很久没人住了,听村里人说屋子的主人早年死在了战场上,孩子被送了人,妻子也嫁给了别人……这屋子也就空了下来!” 每年战事频频,不知多少人像这屋子的主人一样,为国捐躯、战死沙场,最后却落了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元稹接下小邓子递过来的水却没喝,而是目光专注的盯着他的脸“你自打那日离开皇宫之后,就是这样四处乞讨过活的?” “是……” 小邓子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却暗自红了眼眶“奴才家里人都没了,奴才也无家可归。加上离宫时奴才的腿也被皇上打断了一条,拖着这副残躯到处找做工的活计,可就是也没有人肯用奴才……为了填饱肚子不被饿死,奴才只能沿街乞讨,隔几天再寻一个眼生的酒肆去吃一顿霸王食,大不了就挨一顿打……” “奴才寻思着奴才这条贱命是爷你拼死保下的,不论经历什么奴才都必须得活着!奴才还盼着有朝一日能再见到爷,报答爷的救命之恩!可后来起了战事,听闻大椋灭了蒙古,奴才又听说爷你战死沙场……” 小邓子擦干眼角的眼泪,嘴唇颤抖“无论如何,奴才是真真没想过会再见到活着的您!” “就像你说的,曾经的李元稹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元儿姑娘。前尘往事,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爷……爷你放心,奴才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您的事情!奴才这次就是拼了性命,也一定会好好护着爷!”小邓子攥紧拳头,十分坚持“爷,您和静文娘娘现在有地方住吗?没有的话可以住在奴才这里,另外一间房一直空着,收拾收拾还能住的!” “别总奴才奴才的,听着怪别扭的,你就叫我元儿吧。”元稹环顾了一下茅草屋“我们身上的银两眼下也所剩无几,暂且就住在你这儿,这村子僻静,也免得惹来什么祸事!” “好!那元儿姑娘,我这就去给你们收拾屋子去!” 小邓子开心的像个孩子,一瘸一拐的出了屋子。 一言不发的静文娘娘望着小邓子忙碌的背影,禁不住小声道“这个邓小五靠得住吗?他先前……不是出卖过你吗?” “他虽负过我但也只是形势所迫,如今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所以我愿意再信他一次!” 元稹朝静文娘娘一笑,起身拿起一块破布“我去同他一起收拾收拾,阿娘,你在这儿歇一会!” “好……” 静文娘娘的脸上也露出一抹难得的笑容。 短短几日,小小的清江村都知道村里来了一位漂亮姑娘,还跟那小乞丐住在一起,村里人都忍不住背后嘀咕,说小邓子真是好福气! “我在后面河洼里捕了几条鱼,新鲜着呢!小邓子,走,拿着背篓跟我去街上卖了去!” 元稹一身粗布麻衣,发丝盘在脑后,清丽的面容上沾着几道泥巴,脸上的笑容明媚而夺目! “来了来了!” 小邓子急急忙忙捡起背篓跑上前,跟在元稹屁股后面出了院子。 “早点回来,饭快好了!” 静文娘娘从伙房里出来,手里还握着铲子。 她已经许久没有看见元稹这般开心了…… 如此看来,当初来登州是一个十分明智正确的选择! 清晨亮眼的阳光照耀在小小的破落庭院,莫名的温馨涌上心头!她们只希望往后的日子,都能如此平静淡然,不再起一丝波澜…… 炊烟袅袅,饭香味弥漫着家的味道。 街上摆摊卖货的人很多,来买货的人更多!元稹的鱼很快卖出去了几条,但还有几条没人要。 她想着要是再摆一会还是卖不出去,她就和小邓子拎着鱼回家,待晚上熬一锅鱼汤来喝! “来,让一让!” “快让开!是官府的人!” 阵阵骚乱声从前方传来,元稹和小邓子赶忙拾起背篓,随着众人往两边退去! 她好奇的抬眼张望,却见一行官兵跑步而来,当先一人手里还擎着一张画布,他边走边四处张望打量! “大人,今个这又是发生什么事了?朝廷又下通缉令了?” “这可不是什么通缉令,这是大椋新任国主下的寻人令!咱们澧朝和隔壁嬴国都收到了协助搜查的命令!”领先的官兵将画像张贴在布告板子上“凡有见到此女子的,上报衙门必有重赏!” “这么多赏银?这莫不是那国主的宠姬吧?” 官兵离开,众人围在告示板前比比划划。 小邓子还欲上前详细看看,却被元稹一把抓住“走,回清江村!” 说完,元稹又抓起两把泥巴蹭在了脸颊上。 回清江村的路上小邓子才反应过来,张大嘴巴“刚才那告示上的人,不会是你吧!?可怎么不是嬴国,而是大椋发布的寻人启事?” “定是秦妄让贺拔葵下的令。” 元稹眉心紧蹙,心里已经有所考量。 她离开嬴国之后秦妄应该是找她找疯了,但出于多重因素为防止她身份暴露。他只能装作对她的失踪满不在乎,背地里却转移众人视线让大椋下令寻人! 且那画像与她本人只有十之五六的相似,怕也是秦妄担心被澧朝那位看到起疑心,才故意如此为之! “那这几日你不能再出门了,以后就让我自己出去卖鱼吧!”小邓子道。 “只能这样,先避避风头再说。” “嗯!” 天色变得灰蒙蒙,笼罩着浓浓雾气。 嬴国,王宫。 秦妄坐在案几前,神色阴晴不定。 秦莹戴着面纱杵在他身边,手里捧着一堆画像和各地呈送的信件“王兄,你说元稹她究竟去了哪儿?这么满天下的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为了不让我抓到她,她定然是回了澧朝,而以她的性子,一定不会离王都这等繁华之地太近。叫人多往沿海搜寻,那里民风淳朴,她向来喜欢。” 秦妄有些头痛的扶额,他这些日子昼夜连轴转,几乎没怎么休息。 秦莹不免担忧的上前合上他面前的奏折“王兄,歇一会吧!” “也不知元稹身上的盘缠够不够,有没有好好吃饭。”秦妄闭眼喃喃。 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殿门打开,只见澜七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王兄刚要小憩一会,你又有什么急事?”秦莹气不打一处来。 “王上!有、有人要见你……” “何人?”秦妄皱眉看向略显慌乱的澜七。 “澧朝……元邺帝,李邺丞!” 第191章 两王交锋 “什么?李邺丞亲自来了嬴国!?” 不等秦妄作何反应,秦莹已然先一步变了脸色!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牢牢按住自己脸上用来遮面的面纱,慌的头也不回直奔内殿“王兄!我且回避回避,若是被澧朝皇帝发现我当初是假死离宫,那麻烦可就大了!” “去吧。” 秦妄浅浅应了一声,眉头却皱的更深了。 眼下这个节骨眼,李邺丞亲自来嬴国,难道是为了…… “王上!现在正逢重建大椋的歇战期,这元邺帝能有什么急事,竟能让他不顾自己的安危,千里迢迢亲自来这儿见您?难道……是我们四下寻找小殿下的事被他察觉出什么不对劲了?” 澜七和秦妄想到了一起去。 而秦妄只是若有所思的手指点了点桌案,良久终是起身看向澜七“不管他是为何而来,我总归是躲不过去。将他请到书房去,我亲自会一会他!” “是,王上!” 澜七领命转身,眉宇间亦是担忧更甚! 李邺丞一行人此次是秘密出巡,衣着低调质朴,俨然一副从事钱财买卖的商人模样,那往昔俊逸的容貌仍在,只是多了许多的颓然和沧桑之感! 一双眼混沌郁沉,似有浊气缠身。 他一进书房,秦妄打量的目光就未离开过他。 这几年澧朝徭役赋税颇重,压榨索取毫无节制!使得不少穷苦百姓流离失所,甚至跑到嬴国境内安家。眼下再看这位澧朝帝王眼神颓迷,行事乖张。可惜嘉源帝当初千挑万选,最终选择这样一个君主继承大统,真是大错特错! 秦妄理清纷杂的万千思绪,幽然收了视线,又慢条斯理的沏了杯茶水推到李邺丞面前。 “元邺帝既是微服离朝,想来就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你的行踪。图之实在不知究竟会是何事竟能让一国之君冒此危险,亲自驾临我这小小的嬴国王宫?” “朕此行,只为见一人。” 李邺丞单刀直入,根本不打算与秦妄兜圈子! 秦妄眉心一跳,不动声色的放下手中茶盏,唇角依然含着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哦?真想不到,我这里居然有圣上您想见的人?是何人?” “李元稹。” 这三个字一出,书房内陷入片刻宁静。 随即秦妄抬眼,眼中盛着诧异的不可思议之色“谁?” “王君不必在朕面前打马虎眼,朕的使者前几日曾亲眼看见与李元稹模样相似之人出入你嬴国王宫!”李邺丞目光阴鸷,死死盯着秦妄的脸,试图找出什么破绽“王君可要想仔细了,莫要知而瞒报我澧朝王将的下落!毕竟这后果,可不是你一人乃至整个嬴国能承担的起的!” “元邺帝真是说笑了,我怎敢欺瞒元邺帝你呢?只是据我所知,那李元稹不是早已战死沙场了吗?他怎可能还活着?更缘何会被我藏在王宫里呢?”秦妄十分懵懂无辜。 “你若未曾欺瞒,那你宫中的那位元儿姑娘是怎么回事!?”李邺丞倒是有几分耐心与他周旋。 “原来圣上说的是元儿啊……” 秦妄俨然一副恍然模样,连连摇头摆手“元儿虽与元稹有几分相像,但她可绝对不是李元稹!他们两个一个是女人,一个是男人,这我还是分的清的!” “可朕怀疑,李元稹本就是个女人。” 李邺丞冷眸一转,咬牙吐出心中这几日以来的猜测! “圣上的想法实在令我有些匪夷所思……”秦妄低笑出声,手里的茶水都跟着漾了出来“元稹是您的弟弟,与你从小一起在皇宫长大,他究竟是男是女,你心里竟不知一二?” “更何况,元稹可是澧朝的战神将军!她若是女人,那试问怎样的女人才会整日浸淫沙场、战无不胜、以一敌百?除非她是顾阿衡顾元帅再世!不然,绝对不可能!” 秦妄斩钉截铁的话让李邺丞的心思微微动摇! 难道当真是他想多了?元稹真的死了?那个元儿,也只不过是与元稹有着相似容貌的替身? “无论如何,朕已经在这儿了。你且叫那名元儿姑娘出来一见,待见过之后我自会有所考量!”李邺丞仍是不肯死心,他目光灼灼盯着秦妄! 秦妄却是“当”的一声将杯盏落于桌上,他漫不经心的叹了口气“圣上来的不是时候,元儿姑娘天性散漫,过惯了乡野自在的日子,早就与我不告而别,悄悄离了宫逍遥畅游去了!” “什么?她去了哪?” 李邺丞脸色微白,愠意上头“秦妄,你最好没有骗朕!” “我怎么知道她去了哪儿?我与她交情甚浅,若不是她贪恋我的身份非要与我回来,我是断断不会留她的。如今她应是想明白我对她无意,便死心一走了之了罢!” 秦妄保持着笑容摇摇头,然后又似忽然想到什么继续道“说来也就贺拔葵那人将她当个宝贝,听说他已经派了人马四处搜寻她的下落!圣上若非要见元儿一面,那且等贺拔葵寻到了人,届时再叫人告知于圣上,如何?” 秦妄说的情真意切,字字句句毫无疏漏且进退得体! 且从秦妄对这元儿姑娘的态度和描述上看,这元儿姑娘的性格乃至行事都与元稹大相径庭! 难不成当真是焦作生看走了眼,让他白跑这么一趟!? 李邺丞心中怒气隐忍,恨不得立刻回了澧朝,定要再仔细盘问那焦作生!都怪他一番胡言乱语,白白让他高兴一场! “圣上,来都来了,不如在我这嬴国多留几日,眼下春暖花开,嬴国可游玩的地方可是不少!” “不必了。” 李邺丞直接拂了秦妄的好意,站起身径直离去! 看着李邺丞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秦妄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消失,最后归为无尽的冷淡忧郁。 望向窗外遍布新生嫩芽的大树枝丫,他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李元稹啊李元稹,有一点我倒是当真没骗李邺丞,我比谁都想知道你究竟身在何处!天涯海角,你又打算躲到哪里去……?] 第192章 高估人心 奈何谁都不知道。 就算是天之涯海之角,此时此刻在元稹心里,都比不得澧朝登州清江村这一亩三分地! 她此生从未如此逍遥快活过。 只可惜自打那日搜寻她的画像一出,她算是彻底不能踏出清江村的村门。 她每日就只能起早贪黑的去捕鱼,然后将捕来的鱼交给小邓子带去市场上卖掉。日复一日,倒也是赚了不小的钱,他们三个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再等等,过几日寻人的风头过去,元儿你就不用整日闷在家里了!” 村中小院,静文娘娘守在栅栏前轻声叹道。 “如何算闷?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已经非常好了。” 元稹卷着裤腿,一身渔村妇人的打扮。她正弯着腰往田垄里撒着种子。 前院这一处空地被她收拾了出来,用来种上一些花花草草,待几个月之后就能长出五颜六色来! 转手舀了水,元稹脸上的笑容温暖十足“既不用小心翼翼,也不用畏首畏尾。现在我们的生活虽不算多么富足,但至少也能不愁吃不愁穿!而且啊,最关键的是有阿娘你,还有小邓子,你们都陪在我的身边,这就足够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就算是这辈子不让我走出清江村,我也心甘情愿!” “元儿……唉,你这傻孩子……你的后半生也不能只有我们两个人啊……” 静文娘娘眼圈红红,生怕被元稹看见扰了元稹的好心情,她赶忙噤了声转身朝灶台走去,好半天才调整好情绪,佯装无事的道“哎呦瞧瞧我这记性!我差点忘了锅里还烧着菜呢!再晚些发现,可就烧糊了,等邓小五回来就没饭吃了!” “不过小邓子今天怎么去市集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元稹直起腰随口一问。 “许是今日的鱼小,不太好卖吧。”静文娘娘也随口答着。 元稹迟疑的点了点头,却还是略微忧心的望向栅栏外的村口方向。搁在平日,这个时辰早该回来了呀…… 再等等看吧。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眼见时间已经接近正午,给邓小五留的饭菜都已经凉透了,元稹却还是迟迟没看到小邓子回来的身影!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真是让人担心!这样吧,元儿你在家待着,我去街上看看!” 静文娘娘说着已经戴上斗笠准备出去查看! “等等,阿娘,我同你一起!” 元稹也赶忙把头发披散下来,戴上渔妇帽子就要追出去,可没走出两步,却见静文娘娘惊慌失措的关上了院门,然后快步退了回来! “怎么了?阿娘?” 元稹见状心下一沉,正准备要上前看外面的情况就被静文娘娘一把拉住了手臂! “元儿!我觉得情势有些不对,你先从后门离开!” “到底怎么了阿娘?” “村民、好些个村民气势汹汹的押着小邓子朝这边来了!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只怕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无论如何你先离开,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静文娘娘当机立断拉着元稹跑回屋内,还仓皇的拿起一个包袱塞到元稹手里“这里有些银两,你拿好走的越远越好!” “若真如你所说,小邓子被村民抓了去,我又怎可能放任他不管,更怎可能把你一个人置于这般危险的境地!?”元稹接过包袱却未打算独自离开! “你这傻孩子!听阿娘的!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不,我不能走。” 元稹坚定且决绝! 本就破旧不堪的屋门也在这时被人毫不费吹灰之力的推了开! 一众村民就出现在院子里,他们手里举着棍棒,站在最前面的二人手里押着的人正是久久没回来的小邓子! 他双手被捆在身后,低低垂着头,脸上被揍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 “小邓子!” 元稹看着邓小五这般模样,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她瞪圆了眼睛看向村民,语调低沉森凉“你们这是做什么?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要你们这般大张旗鼓的将他绑来!?” “邓小五,你可是又去吃人家的霸王食了?”静文娘娘声音颤抖的猜测。 “没、我没有……” 小邓子的气息微弱,本就残破的身子此时更不堪一击! 当先一村妇站了出来,手里举着一幅画像,对着元稹比比划划、上下打量一番才尖着嗓子道“没错了!官府要找的人就是她没错!” “我就说这小乞丐从哪里找来一个这么标致的妹子!弄了半天,她根本就不是他亲妹子!”村民们七嘴八舌。 “把她带走交给官府,我们就能拿到赏银了!” 如今徭役赋税苛重,他们都快要穷的揭不开锅,眼下有这样一个受封赏的机会,他们又怎么会错过! “所以你们把他打成这样捆起来,就是为了用他来威胁我,让我跟你们去官府?” 元稹的眼神和语气如寒潭,极致的凉薄又深不可测! “你若是能乖乖跟我们走自然是最好!毕竟那告示上写了,必须是将你毫发无损的带回去才能给我们赏银!” “没错,姑娘,只要你乖乖跟我们走,这小乞丐就不会有事!” 村民们的话让元稹听得发了笑,她低低的笑声,把他们都笑的心里发毛! “你……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高估了人心……”元稹喃喃,再抬眼时,她的眼中已经恢复了平静“把他放了,我跟你们走。” “元儿!?” “不要,元儿!” 小邓子和静文娘娘均是错愕的出声! “他们人多势众,于我们不利。何况就算去了官府,官府的人也不会将我怎样,你们放心,且等我回来。” 元稹拍了拍静文娘娘的手背,将装着银两的包袱塞回她的手中。 “算你识相,放开他吧!” 领头人一声令下,村民立刻放了小邓子。 小邓子浑身无力的跪在地上,眼眶红红望着元稹的背影,哑着嗓子却无能为力“不要……不要啊……爷……” 去往官府的一路上,十多个村民还在盘算着到时候怎么分官府给的赏钱。 元稹就静静听着,一声未吭,一直到进了府衙的堂内…… 第193章 确认身份之人 衙门里,专门负责寻人的衙役举着画像上下比对一番,仔仔细细又打量了元稹好些遍。 “怎么样官爷?这姑娘是不是跟你们要寻的人长的有七八分相似!?” 村民迫切的看着那名衙役。 衙役暂时没吭声,又反反复复扫了几眼村民,才不紧不慢开了口“是你们几个发现的她?” “没错!官爷!就是小的们!” 村民代表已经急不可耐,搓了搓手略显含蓄“官爷,那赏银……是不是可以给我们了?” “赏银不能给他们。” 一直没吭声的元稹忽然打断他们的对话,她眼波一转,清澈无辜的眸就看向那衙役“找到我的不是他们,真正找到我的人是清江村的邓小五,不过眼下邓小五已经被他们打伤绑了起来!” “你、你胡说什么!?”村民大惊! “你们这些刁民,当真为了抢功伤人?”衙役冷脸呵斥。 府衙里的人不是不知道,这帮贫农为了钱财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不是啊官爷……那邓小五分明是跟她一伙的,他一直在包庇她的行踪……”村民还想解释。 却见元稹忽然耷拉着眼皮,抬手作抹泪状抽泣起来!她言辞哽咽“官爷!我难道是什么朝廷的通缉犯吗?这村民竟然能用包庇一词形容我们?官爷,你也应该知道四处找我那人身份定然尊贵非常,对我也绝对是格外宠信。若我真是你们告示上要找的人,我说的话难不成一个字都不值得你们听上一听!?” “这……” 衙役脸色一变。 没错,此次寻人涉及大椋王室,他们区区小小衙役,怎敢随意得罪!? “这个……赏银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确认姑娘的身份,等确认姑娘是我们要找的人以后,赏银自然会送到该送的人手里!”衙役的语调都显得恭敬了许多! 村民们心有不甘,但是谁又敢开罪官府的人?只得满肚子怨气攒着,吹胡子瞪眼盯着元稹! “这两日还请姑娘留宿在衙内,不可随意乱走!” “好。” 元稹答应的十分干脆,视线扫过那帮凶神恶煞的村民,她心思一转又道“还请官爷派些人手看顾邓小五,不然我怕有些人会趁机打击报复!” “可以,姑娘放心。” “……” 村民们竹篮打水一场空,一腔怒气无处可泄! 他们伤了小邓子,元稹没让他们以牙还牙便不错了,想从她这再捞些好处更是门都没有! 镇上的府衙并不大,能安置元稹的屋子也屈指可数。 角落里爬满了蜘蛛网,桌案上也浮着一层灰尘,好在床榻还算结实,能让她睡个安稳觉! 就是不知……来确认她身份的究竟是何人…… 接下来两日 陆陆续续依然有人在往府衙里送人,有的呢的确跟画像有几分相似,又有的是自己说自己就是官府要找的女人! 其中不排除试图靠此发一笔小财之人! 小小的院落里,短时间内又住进来三四个疑似告示之人。 元稹在衙门里待的快发霉了,直到第五天的早上,朝廷才终于派了能确认她们身份的人前来! “你们几个先在这儿等着,一会叫到你们再一个一个进到堂下听大人问话,明白了吗!?” “明白了官爷!” 四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挤眉弄眼,元稹是第五个,她立在最后面并未吭声。 第一个人进去了衙内堂下,另外三个人叽叽喳喳聊个不停,眼光时不时落在依然是渔妇打扮的元稹身上! “怎么连卖鱼的都被送这儿来了?你家里人为了得点赏银,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是啊是啊,连件衣裳都不换换,一股鱼腥味!” “我瞧她长的与那画中人并无相似之处,还不如我们几个长的标致呢!” 三个女人一台戏,生怕别人把她们当成哑巴! 元稹淡淡扫了她们一眼,然后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三位姐姐,你们可知官府为何要找那画中人?” “听说画中那人是某位达官贵人走失的宠姬吧?”其中一女子回道“不过我觉着我长的不比她差,那位大人若实在找不着她,说不定能看得上我~” “就你?呵!”另一个女子翻了个白眼。 “原来几位姐姐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实情啊……”元稹故弄玄虚,一副恍然又可惜的模样连连摇头! “什么意思?你可是知道什么内情?” 三个女子顿时心生疑窦,互相对视一眼纷纷上前,将元稹围在中央。 元稹压低声音慢悠悠道“我也是听说……这画中人曾是被献给大椋国主的舞姬,后来她刺杀大椋国主失败,私自出逃以后便没了踪迹!此番大椋国主伤好了之后假借宠姬之名四处寻她,说不准就是为了这件事……不过他寻了这么久都没寻到,指不定他手底下的人为了交差,随便找一个模样相似的姑娘送上去顶罪也说不准呐……” “什么!?” “我的确听闻前些时日那位大椋国主被人暗算,险些丢了性命的事情……” “难道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将那宠姬捉回去?那我们要是被认成了那宠姬,岂不是小命不保!?” 方才还争风吃醋、出言不逊的三个女人顿时面如死灰,惊的原地直打转! 元稹瞧着她们吓得那样却是心里舒坦的很,谁叫她们说话不中听,她吓一吓她们又能如何~ “下一位姑娘,请!”衙役适时唤道! “我、、我觉着我应该不是那朝廷要找的人!官爷,我不进去了,求求你放我走吧!” “衙门重地,岂能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给我进去!” 官爷的态度让她们更相信元稹说的是真的了。 一个个眼中噙泪如上生死法场! 待前面的人都陆续进了堂上,最后一个就轮到了元稹。 她深吸了一口气,稳步迈入堂下! 先前进去的姑娘们就立在堂下两侧,而堂上除了县令外,还坐着两人。 此二人一看见元稹走进来的身影,立马正襟危坐,本来松弛的气氛也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第194章 荒土沼泽,落叶归根 元稹腰板挺直立于堂下,眼波平常毫无波澜的迎上堂前二人的目光! 他们一人身姿挺拔、衣着肃黑、面具遮面。另一人华服锦衣、面目平常却气质非凡。 别人不认得,元稹却对他们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一个是大椋军师燕良,另一个则是贺拔葵身边的副将富缮! 他二人身上的肃杀之气,更是从里至外无法掩饰。一看,就是历经战场杀伐的勇将! 先前上堂接受审视的女子都被二人的气势吓破了胆,一个个低眉垂首不敢多瞧一眼! 可元稹的出现让堂内气氛大变,二人的视线更是蕴含深意,从起初的满不在意变得深不可测! 县令和一众女子不由警觉转眼,将全部目光都落在元稹这乡野渔妇身上! “大人,二位大人?这是最后一名女子,您们看,是否就是那画中人?” 县令反复询问了几声,这才让燕良和富缮回过神来,他们盯着元稹的时间着实有点长了! 元稹看向富缮,富缮却是不自然的攥拳在唇边清了清嗓子。 “相似是有几分相似,但我有几句话想问姑娘!” “大人请说。” “你现今可有婚配?家住何处?以何谋生?”富缮意有所指的问出一连串问题! 这些问题听得堂下众人面面相觑,她们方才上来的时候,这二位大人可是连一个字都懒得搭理她们的! “小女子未有婚配,一直临水而居,捕鱼为生。”元稹毕恭毕敬的答着“我虽与画中人相貌相似,但是却不及画中人气质半分,想来不会是二位大人所寻之人!” 未有婚配、临水而居、捕鱼为生。 也就意味着她并未打算嫁给秦妄,而是一心只想过这乡野闲人的生活! 富缮和燕良的简单试探,就探明她话中深意! “乡野生活虽好,却不如草原广阔。姑娘既然决心不入围城,倒不如换一处活法,与蓝天骏马为伴!”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包括县令都是脸色一变。 他们大胆的猜测着,难不成这位大人看上了这渔村姑娘!?? 先前被元稹捉弄的几名女子登时瞪大眼睛,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被人戏弄了!她们不由咬牙切齿,暗暗腹诽这渔村女真是有心机,方才在外面编造那般话来坑骗她们,而她自己可倒是一上来就勾搭上了这等风姿卓绝的大人物! 安静坐在旁边的燕良则是眉心一皱,不自主的攥紧了掌心,目光灼灼的盯着元稹等着她的回答! “那蓝天草原再辽阔,也终归不是我生长的土地。这荒土泥沼再贫瘠,却必是我落叶归根之择处!”元稹语调淡淡,言语深意却重击了每一个人的心! 燕良紧攥的手掌渐渐松开,看向元稹的眼眸中透着一抹温柔的释然! 富缮则是怔怔的品着元稹方才的每一个字,好半晌才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原来,竟是我狭隘了……” “大人言重。” “罢了罢了……”富缮慢悠悠起身,又望了一眼元稹的身影,幽幽道“今个就到这里吧,可惜又白跑了一趟。” “大人的意思是……这几位姑娘里还是没有大人要找的人?”县令皱眉疑惑。 “没有。” 富缮斩钉截铁。 县令这才舒展眉毛,恭敬俯身“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遣人送她们离开!” “有劳了。” 富缮点点头,又情不自禁遥遥望向元稹转身离去的背影。 燕良起身行至富缮身侧,就听富缮长长叹了一口气“既然她谁都不想选,那我便帮她一把,也算是兑现了曾经对她的允诺吧……希望她往后的日子,能如她所愿那般,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燕良垂了垂眸,抬手拍了拍富缮的肩膀,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她是李元稹,更是他的顾元帅。如果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那他甘愿余下此生都与她不复相见。只要她能够平安快乐、随性而活! 随着他们离开,衙门院内拐角的暗处,一抹身影才缓缓显现。他始终伫立在那里,就安静的看了整个过程,直待众人全部散去,他才重新背起随身圆盾,飞身朝来处消失的无影踪! 元稹安全回到清江村时已是入夜,村子里静的很,家家户户都熄着灯火进入梦乡,只有元稹三人的院子里还亮着烛火。 如今的清江村已不能再容她们住下去了。 一是村民出卖她还打伤小邓子的事令他们之间心生嫌隙,二是元稹的身份已经暴露给了富缮和燕良,纵使他们有心放她离开,可保不准什么时候贺拔葵反应过来就会差人来逮她! 所以元稹不得不马不停蹄、连夜带着小邓子和静文娘娘离开了清江村! 如今时局不稳,澧朝内外均有所动荡,致使元稹三人这一路上遇见了许多无家可归的流民。也正因如此,她们想要找到一个不好不坏的去处也成了一件难事! “我们身上的盘缠已经所剩无几,就算不吃不喝,也只够我们今夜寻个驿站住下的了!” “可我们走了这么久也没瞧见哪里有驿站或者人家,眼看天就要黑了……” “方才碰见的灾民分明说往这边走有一个村子的……” 黄昏大树下,元稹三人席地而坐,静文娘娘和小邓子盘了盘包裹里所剩无几的银两,嘀嘀咕咕的有些犯愁。 一路奔波下来,静文娘娘面容已经有些沧桑疲倦,小邓子提腿脚也不利索,却还要跟着元稹东跑西颠。 此等境况绝非元稹当初带他们离开的本意,又怎能让他们继续跟着她四处奔波受苦? 元稹心里一阵揪痛,不由先行站起身来“小邓子,你在这儿陪阿娘歇会,我上前面看一看,有没有寺庙或者人家能借宿一夜!” “不行,元稹,我们跟你一起去!” 静文娘娘赶忙站起,焦急的追了上来“现在世道不稳,我们三个万万不能走散了,在一起若是遇到事情还能彼此有个照应!” “娘娘说的对,以后的路我都不能让元儿姑娘孤身犯险!要走,我们一起走!” 小邓子拄着拐棍,一瘸一拐,脸上却是不容改变的坚定! 看着他二人,元稹心里一热,将方才复杂又自责的想法抛之脑后,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三人一起又向前走了一段土路,过往的路上始终没看见其他行人,几个时辰过去,天色也越来越暗,却连一处破庙的影子都没看见! 难道他们几个今天要露宿道边了不成? 就在元稹心生疑虑之时,忽听前方不远处隐隐传来一个嘶哑无力的声音,似在求救! “有没有人啊?救命啊!谁能帮帮我?” 第195章 发妻嫁作他人妇 元稹十分警觉,她立马让静文娘娘等在原地,她和小邓子一起上前查看! 拨开声音来处的草丛, 撞入元稹眼中的就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少年坐在地上,正呲牙咧嘴的捂着脚踝。当他看见元稹二人时眼睛霎时明亮起来,就好像看见了救世主! “二位好心人!我刚才不小心扭到了脚,你们可否行行好,送我回家?我家就在前面的星隐村!” 说完,少年抬手就指向前方不远处的星星点点,试图增加自己言语的可信度。 “前面有村子?” 元稹问着,顺便仔细打量着面前少年,其看似人畜无害,并没有什么异常。 “有的有的!我们村子可不小呢!” “元儿姑娘,他说前面有村子!先前那灾民说的没错,我们果然没走错路。”小邓子喜笑颜开! 元稹心里仍有疑虑,但看了看这深沉夜色,她还是选择送这少年回村看一看,顺便盼着可以在村子里找到一个住处。 搀着少年挪到村子里,少年带着他们敲响了村头第一家的门。里面住的是一个白发老太太,是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医! “宋大,你这脚踝不是扭伤,而是骨头都摔裂了。” 老太太只简单看了看就下了定论,然后眯眯着眼睛伸出三根手指头。 “拿三两银子来,老太太我给你处理一下,不出三个月,保证你跟以前一样生龙活虎!” “三两?我孤身一人哪有那么多银子……”宋大犯了难,干脆一扭头“算了,瘸就瘸了吧,我治不起。” “等等。” 一直沉默的元稹忽然开口。 然后她身边的静文娘娘立马从包袱里掏出三两银钱递到老太太手里,语气温和“这钱我们先替小兄弟垫上,您给他好好看看,别落下什么毛病!” “啊?姑娘……静文阿娘,这可是我们最后的盘缠了,就这么给了他,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住哪里啊?”小邓子堆起了苦瓜脸,忍不住念叨。 这些话都被宋大听在耳朵里,他连忙出声道“姑娘好心帮我,我宋大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人。你们没有地方住,可以去我家里。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反正我家里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没什么不方便的!” “啊…这这不好吧…” 小邓子倒显得含蓄了起来。 元稹却是一点没迟疑“既然如此,那就不好意思要叨扰小兄弟你一段时间了!” “算什么叨扰!我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 “既然你们都已经打算好,那老太太我就收下这银两,为他诊治了。”赤脚大医有些不耐。 “有劳大医。” 待伤患处理完,宋大就带着元稹三人回了家。 路上元稹也听宋大讲了一讲自己的过去,他从前是个孤儿,在星隐村住的院子很大,一共有三间茅草屋,这是他的养父母去世之后留给他的。 院子后面连着一处河沟,还时不时有肥硕的大鱼在里面游来游去! 他以卖鱼维持生计,今日正是送鱼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没想到把脚踝摔断了,更没想到会碰见元稹几个好心人。 机缘巧合,却是解决了双方的难题。 他的腿治好了,而元稹只花费区区三两银子,就能在此处住上一段时间。 对元稹来说,这可是相当划算的一件事! 就这样,她们安心的在星隐村住了下来。 隔壁的刘大哥是个热心肠,自从元稹几人住进宋大家里之后,刘大哥隔三差五就来帮忙,收拾屋子又抓鱼不说,就连砍柴烧火这种事都通通代劳! 就是那看着元稹的眼神,有些不清不楚。 “元儿妹子,你也来我们村里一个多月了,你觉着刘小哥那人怎么样?” “刘大哥人挺好的。” 小河边上,元稹边洗着自己的衣物,边一板一眼的应着村里七大姑八大姨的闲聊问话。 “挺好是怎么个好法?有做夫婿那么好吗?” “我跟刘大哥只是朋友,婶婶们莫要误会。”元稹眼皮都没抬,平淡无波的解释道。 “哎呦,刘小哥可是我们村里长的最俊的,家里有地又有点小财,好几个姑娘介绍给他他都瞧不上眼,偏生对元儿你如此殷勤,元儿你心里还不明白吗?” 各路婶子开始充当媒婆的身份,七嘴八舌。 “元儿你也过了该婚配的年纪吧?你嫁个好人家,也省你娘还有弟弟整日担心,飘无定所。” “可不是吗,小刘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好心善没话说的!” 她们话里话外就要撮合元稹和刘大哥,元稹笑着摇摇头委婉回绝,也并未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抱起洗好的衣物,她转身就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谁想刘大哥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他满脸涨红,就拦在元稹的面前“元、元儿……” “哎呦呦!我们正说到小刘,小刘就来了!” 周围的大婶小媳妇们纷纷放下手里的衣物,开始起哄。 元稹心里有些不自在,面上却还是挂着温和的笑容询问“刘大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元儿姑娘,我有话对你说!” “嗯?” 元稹一怔,笑容僵在脸上“什么话?” 却见刘大哥又鼓足了勇气,他闭上眼睛拔高音量大声道“我、我想说,这些日子与你相处下来,我发现你不仅人美心善,还格外聪明伶俐!我挺钟意你的,所以我想娶你做媳妇儿!你、你可愿意?” “!?”元稹的笑容瞬间消失。 “嫁给他!嫁给他!元儿姑娘!你好幸福的呦!我们好羡慕啊!”周围的村里女人们起哄声也跟着愈来愈大! 刘大哥满怀期待的看着元稹,元稹却是极尽平静“刘大哥,我不愿意。” “什么?她居然不愿意……小刘可是我们村里最好的男人了,多少姑娘争着抢着想嫁给他!” 其他人不免唏嘘,直道是元稹不知好歹!她不过一个拖家带口、四处逃荒的,居然还看不上刘大哥! “你不喜欢我,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好吗?”刘大哥瞬间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 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元稹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清朗蕴着醋意的声音相响起…… “怎么我不过几月未归,我的发妻就要嫁作他人妇了?” 第196章 夫君孩子都有了 来人言语中的每一个字都叫元稹听得发怔! 更别提周围那些七嘴八舌的大叔大婶,他们个个迫不及待的循声望去,待看清来人面貌时,皆是有些移不开眼来! 只见那男人穿着普通农家的灰色短褂,裤腿挽起露出修长的小腿,脚下踩着一双黑色布鞋。 一切都看似平平常常,唯有那张脸俊逸的非同寻常! 纵使他做作的往脸上抹了点锅底灰,也难掩他惹眼出众的相貌、以及他那挺拔如柏松的身形气质! 秦妄…… 元稹对这张脸再熟悉不过,她心里念着他的名字,一种又甜又涩的感觉涌上心口。 她想过他也许会循着她的踪迹来找她,可她当真没想到,他这次竟然来的这么快!就好像这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你、你是什么人!?” 容不得元稹多想,她身后的刘大哥高声发了问“什么叫你的发妻?元儿姑娘跟你有何关系?” 他从刚刚就发现元稹和秦妄二人遥遥对望时那眼中莫名的情愫,丝丝的嫉妒和疑惑竟在心里疯狂冒出了枝丫! “小刘问的对啊,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村民跟着问道。 “我们村里从来没见过有你这号人物啊,要有你这么俊俏的小郎官,我们应该知道的啊~”各路婶婶眼泛桃花“难不成你跟元儿一样,是外乡人?”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秦妄却是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们,他径直走到元稹面前站定“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元儿是我的发妻,我自然就是她唯一的郎君!” “你胡说八道什么?” 元稹抿唇瞪他一眼,手臂却被他的大手轻松捉住! 他扬了扬唇压低声音“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就是我秦妄唯一的妻子。怎么,你是打算赖账?那天夜里我们分明——” “你住口!!” 元稹的脸上一哂别过头去。 暧昧的气氛涌动,刘大哥显然无法接受眼前这一幕。 “这不可能……我从来没听元儿提起她嫁过人的事,她的阿娘和弟弟也未曾提及。况且她们三人在这住了一个多月,怎么从来都没见你来寻过她?” 刘大哥字字紧逼,就是不肯相信秦妄和元稹的关系! 一连串的疑问出口,秦妄压根没打算搭理人家。 他攥着元稹的手反倒是更用力了,那好看的狐狸眼一弯,竟生出几分委屈的泪光! “娘子!你同我赌气就罢了,怎能连认都不肯认我?可怜我们尚还稚幼的孩子,天天哭着喊着要他的娘亲……” “秦……图之!你越说越过分了,什么孩子…” 元稹瞪大眼睛看着这赖皮一样的戏精,可惜她话都没说完,整个人就被拥进了那宽阔温暖的胸膛! 她喉咙一哽,耳侧感受到的是秦妄温热的吐息,听的是他那幽怨又带着撒娇意味的叹气声“元儿,莫要再生为夫的气了,为夫真的好想你啊……” “!!?”元稹僵住了。 “你们竟、竟然连孩子都有了……”刘大哥脸色霎时铁青,禁不住颤抖着向后退了一步,简直难以置信! 围观的乡亲们同样瞠目结舌,方才还嘁嘁不停的言语瞬间消失,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真是万万没想到。 年轻靓丽、风姿绰绰的元儿姑娘,不仅成了亲,居然还已经育有一子了!? “那个什么……元儿、还有元儿她夫婿啊,婶子真真是不知道你们成亲的事,要不然婶子我绝对不会乱点鸳鸯谱的!莫怪、莫怪啊!” “说的是啊!真没想到元儿竟然嫁给了这么一表人才的好郎君!好的很,好得很!” 众人回过神来,赶忙出声为自己方才的行为解释,顺便说一番好话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不知者不怪,大家毕竟都是同村的乡亲,以后还要常常走动。何况我平日里比较忙,还要劳烦各位,多多帮我照顾元儿才是!” 秦妄显然对[元儿的好郎君]几个字比较受用! 他十分自然得体的牵起元稹的手,又朝各位乡亲点点头“时候不早了,我先同元儿回去了。” “唉好好快回去吧!你们许久未见肯定是要多叙叙的!” 一众乡亲连忙点头,遥遥目送着他二人牵手离去的身影。 “你们说元儿的这位夫婿是做什么的?那模样可真是俊美的很,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我瞧他气质不凡,怎么看也不像是咱们农家人!” “而且听他的意思,他好像经常出远门,难不成……是做买卖生意的?” 俊俏的郎君瞬间成了婶婶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惹得她们都有些春心荡漾,久久难忘怀! 她们的感叹也让刘大哥心里更不舒服了,他闷头哼了一声“做什么生意?他若是有点门面,还能让元儿身无分文的出来流浪?” “依我看,他若当真心里面有元儿,也不至于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想起来找她!想来,他对元儿也未必是那般真心!” “呃……”村里婶婶听出他言语中的嫉妒之意,不由宽慰两句“刘啊,人家元儿毕竟都成亲了,好歹你与她也算不上交往太深,就这样吧……” “婶子。我知道,我有分寸,你不用管我。” 刘大哥转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然后背过身,有些魂不守舍的也朝着元稹二人离开的路走了回去。 另一边 元稹迫不得已只能先领秦妄回了宋大的院子。 刚一进门,正好就撞见正要出门送鱼的宋大! 而宋大本笑意盎然的脸,在看到秦妄的刹那就僵硬了一瞬,随即又咧开嘴佯装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看向元稹“元儿,这位是?” “一个朋友。”元稹淡淡。 “我是她夫君。”秦妄从容的自我介绍。 夫君二字落了地,如平地炸雷,将正打扫院子的静文娘娘和小邓子炸了出来,待看清来人时,他们二人眼中难掩惊讶之色! “夫君!?” 宋大跟着张大了嘴巴,震惊的差点甩掉手里的鱼。艰难的吞了吞唾沫,他哆哆嗦嗦强装镇定的举了举手里的鱼“那什么,我、我先送鱼去,等回来再给我讲讲你们究竟怎么回事!” “好。” 元稹随口应着,望着宋大夺门而出的背影,却是若有所思! 第197章 你并非残暴 待元稹微微回神,再一转眼,却见秦妄已经被静文娘娘拉着坐在了院子里一阵嘘寒问暖。 小邓子瘸着腿但还是礼数周到的端来茶水,然后略显局促的垂手立于旁边随时等待吩咐。 谁又能想的到,小小的农家院子里,竟然迎来了这么一尊大佛! “王君殿下,以你这样尊贵的身份,随便离宫是不是不太合适?”静文娘娘难免有所顾忌。 “娘娘放心,宫里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不会有人知道我出宫一事。” 秦妄待静文娘娘始终十分有礼,说完他又将视线落在迟迟没落坐的元稹身上,语气遗憾又自责“说来若非因为一些琐事耽搁,我也不至于过了这么久才来寻元儿!” “王君有心了……”静文娘娘感慨万千。 “我既然选择离开,就是不想让你们再来找我。” 元稹仍然立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们接过话茬“而且,你是如何轻易就能寻到此处的?难不成,你一直都有派人跟踪我是吗?” 她直白的问话,令院子里的气氛再次陷入一种难言的安静! 秦妄睫毛一颤没吭声,只是端起茶水,慢条斯理的尝了一口。 静文娘娘左右看看,立马起身拉住元稹手臂“元儿,王君他应该也是担心你的安危,不然以他的身份又怎会以身犯险,孤身跑来这荒野山村?你莫要再多言,伤了王君的心!” 元稹微微沉默,抬眼看向秦妄。 “如今我的生活平淡且快乐,我不希望这样的生活再因为任何人掀起一点波澜,我更不希望,我身边的人因为任何人,再次身临险境!” 是了,蒙古覆灭于他手的事她依然介怀。 “我此行,并非是一定要带你回去。” 秦妄放下茶盏,眼神略微黯淡! “你可以远离宫墙,逃离我的身边,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但是你不能否认你爱我这件事,也不能阻止我想见你的心。更不要为此与我一刀两断、此生不复相见!” “李元稹,你是我的妻,唯一的妻。这句话,从来不是玩笑!” “可你明知,我们都不是年少时的我们了。”元稹扭过头,平淡沉静“无论是你的王国,你的子民,还是你的大臣,都不允许你这么任性妄为。” “可我偏要!” 秦妄起身走到元稹身边,他俯身专注的盯着她洁白无瑕的侧脸“谁敢说一个不字,我就杀了谁!” “秦妄,你从来不是那样残暴的君主。”元稹攥紧了手,仰起头。 “那就让他们试试看!” 他扬了扬唇,眼中的杀伐之气尽退。眼波温柔流转在她的朱唇、明眸! 她的存在,是他唯一的私心。 门口一抹身影不适时的出现,秦妄只瞟了那人一眼便淡了脸色,他直起身大步从元稹身侧走过。 “宫里有事,我过两日再来看你。” “……”元稹没吭声。 “王君慢走!”小邓子十分狗腿的声音,喜获元稹一个白眼! 待秦妄离开,元稹满怀心事的转身便回了屋。 刚一合上屋门,她立马捂住心口、脸色煞白的坐在榻边。方才强装的冷静、从容,在这一刻通通卸下无影无踪! 喉咙里翻涌的滚烫令她眼眶充血流泪。 可再怎么强忍终是溃堤,一抹鲜红热流就顺着她的唇角流淌下来! 滴答滴答,落在她的掌心。 这些时日元稹的情绪和状态看似是好了许多,就连静文娘娘和小邓子都以为她在好转。 可是只有元稹自己知道,她这具身体内里积攒的伤病,早已经是急转直下,无力回天! 这样的她,不能、也不会成为他秦妄的妻子……… 掏出始终揣在身上的兔子圆玉,轻轻放进上锁的匣子里。 随着天色变幻,明暗交替又过去不知多少日夜。 嬴国王宫议事殿 秦妄一身黑金朝服端坐于高位,卸去从前纨绔伪装、重掌大权后的他,尊贵凛然不容一丝冒犯! “王上,据消息称,澧朝元邺帝身患重病无心朝政,其宠臣大肆滥用职权,导致澧朝流民日渐增多,并逐渐侵扰我边界安稳。”老臣恭敬上奏“依臣看,澧朝内外异心,根基动摇,于圣上而言是好事一桩!我们不如趁此机会……” “不可。”秦妄眉心一蹙。 “澧朝在体量上就是我们嬴国的十数倍,纵使它如今动荡不安,也断断不是我们说出兵就能轻易拿下的!”太尉萧衍也出声否定了大臣的觐谏“一切还需从长计议,王上心里应该也早有考量!” 秦妄眉眼深深,身子后靠在椅背,全然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他嗓音低沉“就如萧爱卿所言,澧朝体量巨大,我们此时出兵毫无胜算。但再大的体量也禁不起挥霍!待它消耗殆尽,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妙哉?” “王上的意思是?”众大臣虔诚俯身,洗耳恭听! “元邺帝身体日渐衰微,可其膝下只有太子李承欢一个儿子,偏生这李承欢也不是什么好学上进的栋梁之材,素来有游手好闲、娇惯放肆、为所欲为的破落名声,日后即使他继承大统,也只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只会落得朝臣不服,百姓不认的结果!” 秦妄微微停顿,狐狸眼弯弯存着势在必得“澧朝的万千河山,迟早有一天会毁在他的手里!” “王上远谋!是臣等鼠目寸光!”众大臣立马高声呼喝! 他们这位王君,隐忍蛰伏数年,一朝粉碎相国夺位阴谋,其手段雷霆,果断废后、施行新朝政、改苛税,致使整个嬴国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无人不为之折服! 可纵使王君再厉害,这偌大的嬴国后宫总不能一日无主,更不可没有王君子嗣…… “王上,臣有一言要觐!” “苏卿请说。”秦妄抬了抬手。 “臣前些日子出使拜兰,刚巧参加了拜兰王膝下一位公主的及笄礼。公主正值二八年华,风采夺人,自三岁起即可通读三千贤书,如今更是温婉贤淑、知书达礼、出口成章!拜兰王也有意将公主嫁给王上,特意托臣问上一问!” “王上,如若真的能娶拜兰公主为后,不仅能紧密嬴国与拜兰的关系,公主贤良淑达,定还可帮王上处理后宫诸多事宜,助力于王上……” 第198章 岔路 “够了。” 一丝不耐的情绪浮现在秦妄的俊脸,他拂袖亦是不悦的打断尚书苏泊的觐言“其他人若无事,今日议事就到这里吧!” “王上,今日就算王上要罚臣,臣也必须要说!国不可一日无后!更不可一日不立王子啊!”苏泊硬着头皮跪下。 其他大臣见状也赶忙跟着一齐跪地,垂首不语! 先前他们以为王上是流连花丛的风流子,日日担心王上折在女人身上!可谁想,撕下假面后的王上,实际上竟然连看都懒得看女人一眼! 一提立后或者纳妃的事,就惹得王上怒火灼灼! “本王若是始终不立后、不纳妃,你们能拿本王如何?”秦妄脸上阴晴不定! “王上!不可啊!”一众大臣惊的连连叩首! “不可不可不可……有何不可!?” 秦妄慢悠悠站起身,冷漠的眼神扫过每一位大臣的脸“本王想娶谁,什么时候娶,用不着你们操心!往后谁再敢提立后纳妃一事,先打三十大板,然后扔到水牢里关三天三夜!能留口气活着出来的,再跟本王说这些吧!” “王上息怒……!”众臣叩首,苏泊也顿时噤了声。 萧衍静静立在一旁没出声,也只有他清清楚楚,王上身边的那个位置,只会留给李元稹! 她若不愿意嫁,依王上的固执性子,的确有可能终生不立后、不纳妃…… 这世上事总是这般。 两个人可以在一起的时候,为了各自背负的责任偏偏不能在一起。 而当一切尘埃落定,以为他们能在一起的时候,偏偏又生出其他事来让他们不可以在一起! 情爱二字, 当真叫人难以参透。 只希望他萧衍这一生,不要这般为情所困。 目送着秦妄背影离去,萧衍转身要离开议事殿,却在看见角落里穿着宫女衣装、戴着面纱的秦莹时停了脚步。 她手里提着一篮点心,正翘首望着他的方向…… 他心里一动,正要上前。却见背着圆盾的澜七却先他一步,而秦莹看见澜七的一瞬间笑眼明媚,她将手里的点心递给澜七,二人有说有笑、打打闹闹一起向前走去…… 萧衍不由垂了眼眸,失落的脚步一步也抬不起来…… 天空中不知何时落下淅沥沥的小雨打在房檐。 春日的萌芽终于在盛夏繁衍出缤纷的绿树花海。 星隐村田地里的萝藤古树枝丫繁复,生长茂密,为树下忙碌的人们遮去炙热难耐的阳光。 一身湖蓝色衣裙的元稹就撑着伞坐在田垄上。 她的目光一刻未移,就望着那忙碌在田间,卷着裤腿、弯腰拔着杂草的修长身影! “元儿她郎君,渴了吧?婶婶这有水,快喝一口!”村里李婶递去一缸水。 “元儿她郎君,我这有野果子,给你们尝尝!”孙家小媳妇满面红光的取来一捧红果。 “多谢。” 田间忙碌的身影转过身,汗珠顺着他上扬的狐狸眼尾流淌而下,描绘过他流畅的下颔滴落在汗衫上。被汗水湿透的衣衫紧紧贴着他的上身,隐隐约约显露出来的身材叫人禁不住侧目! 秦妄抬起胳膊随意擦干额头上的汗,又用衣服兜着野果子回到元稹的面前。 他看向她时,脸上的笑容干净纯粹又迷人“元儿,来尝尝这野果子!” “我去把果子洗干净!” 小邓子主动接过果子,特意将独处的时间留给秦妄。 秦妄点点头,自然的含着笑落坐在元稹身边。 两个多月以来,秦妄就是这样,频繁的往返于嬴国和星隐村,每一次都至少会在这里待上三四天。 他始终穿着最普通的汗衫和打着补丁的裤子,帮着她一起捕鱼、卖鱼,种地浇花,还会陪她坐在田垄上,听着村里人闲聊各种隐秘八卦! 他没有提过要她跟他回嬴国的事,更没有强迫要她一定要嫁给他,而是就这样静静的陪着她。 从日出到日落,从朝阳到黄昏…… 元稹总会恍惚,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金井村,回到了他们假扮夫妻时,一起度过的那些温馨时光! “元儿姑娘,明个是乞巧节,晚上村外会有集市,村里的男女老少都会去凑个热闹。刚好你夫君也在,你们到时候也可以一起出去瞧瞧!” “知道了李婶。”秦妄笑着应着“我们会去的!” 元稹垂了垂眼睑未吭声,略一转眼就看见了那隐在树后的澜七。 每次澜七一来,就意味着秦妄该走了。 乞巧节吗……他怕是赶不上了…… 意识到自己心底的失落,元稹不由一个激灵! 她不该这样,也不能这样。 “宫里有事,明日我怕是不能陪你过乞巧节了。”秦妄也看到了澜七,他侧过头瞧着元稹的脸。 “没关系啊,你有事就去忙吧。” 元稹无所谓的耸耸肩,佯装满不在乎的模样“我也不是很喜欢凑这种热闹!” “那……我先走了。” 秦妄起身,视线却始终专注未曾离开过她的面容,他嗓音低沉富有磁性“等我回来。” “嗯。” 元稹独自坐在田垄上,望着秦妄的身影直至消失。 天空一点点暗下,田垄上的村里人也陆续回了家。 小邓子抱着果子慢腾腾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月光和星光下,元稹那孤零零坐着的背影! “爷……不是,元儿姑娘,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姑爷人呢?” 小邓子拖到这么晚才洗完水果过来,就是故意想给秦妄二人多留点说话的时间! 可谁想到,秦妄那厮竟然把元稹自己丢在这儿了! “刚才我看见澜七了,应该是宫里有事,他就先回去了。” 他们都管秦妄叫姑爷,元稹听得时间长了也就懒得再去纠正,随便他们胡乱叫去了! “有什么事能比我们元儿重要!真是太过分了……”小邓子气的一跺脚。 “他的身份注定了所有事情都会被排在情爱的前面,而女人,永远会被放在最后面等待着被选择。” 元稹笑着打断小邓子的碎嘴子,眸光黯淡“所以啊,我们选择的路不同,再怎么强求也终究会遇到岔路……” 第199章 她被坚定的选择 “可是……” “好了小邓子,不说这些了!我们回去吧,阿娘应该已经做好饭菜在等我们!”元稹起身,动作随意的拍落衣摆沾染的泥土灰尘。 “呃……元儿姑娘你这么一说,我才感觉到肚子饿!等吃完饭,我们还有这些野果子可以吃!我刚才偷偷尝了一个,酸酸甜甜的真的很好吃!”小邓子摸摸瘪瘪的肚子。 “嗯,那一会儿我也要尝一个。” “还有元儿姑娘……”小邓子想了想,还是说道“明天我和静文阿娘陪你去逛乞巧集市!” “好。”元稹一怔,眉眼化了温柔。 二人说说笑笑的身影慢步走在乡间田野。 不远处的炊烟袅袅晕着月色,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元稹记得自己第一次过乞巧节,是在澧朝王都。 那个时候,兰纳刚从蒙古来到澧朝,四哥李显那时也还只是个行事低调的四皇子。他们一起出游,元稹却遇到刺客暗杀。为了躲避刺客,元稹孤身带伤闯进了曲艺坊,又在舞姬的房间里,再次遇见了秦妄…… 命运的齿轮,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步步走向无可挽回的地步! 三哥四哥、兰纳、黛青、富察…… 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不在了 统统都不在了…… “元儿姑娘也来逛集市呢?怎么只有你弟弟陪你?你的那位夫婿呢?” “唉?元儿姑娘?你……你怎么哭了?” 熟悉的声音将元稹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耳边又听见集市上热闹的声音、眼前看见夜色下缤纷多彩的烛火灯笼,还有面前表情微显错愕的刘大哥。 元稹抬了手擦去眼角滴落的一抹晶莹泪珠,用笑容隐藏全部的忧伤“没怎么,不小心被沙子迷了眼睛。” “是被沙子迷了眼睛,还是气你那不着调的郎君?”说话的是与刘大哥同行的还有他同村的朋友“姑娘,你那郎君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天天神出鬼没,一出去就是半个月不回来,回来待不了两天又要走,眼下就连多留一天陪你过个节都不行?” “胡觉,你不要乱说话惹元儿姑娘不开心!”刘大哥瞥了自己朋友一眼。 “我说刘海柱,你也别太爱了,人家都已经成亲了,你还跟她纠缠不清做什么?小心惹一身骚!”胡觉翻了个白眼。 小邓子听不下去了,他家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可他刚要站出去说两句,就被元稹拉住了手臂! 她冲小邓子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刘大哥“村里闲言碎语已经不少,我们还是少见面为好,莫要毁了刘大哥你的清誉。” 此时他们驻足在集市中央,已经引起不少人的瞩目。 “不是,元儿你别生气……” 刘海柱急得想解释,却见元稹已经转了头,领着小邓子朝另一边走去。 “你还追着她干什么?多少女人想嫁给你,你脑子抽了偏偏就盯着一个有夫之妇,有毛病吧你?”胡觉一把扯住刘海柱的手臂! “我就喜欢她,你管得着吗你!” 刘海柱一把甩开胡觉的手,朝着元稹二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留下胡觉站在原地唾了一口,他左顾右盼了一圈还是选择撵了过去。 从集市东边出来,摆摊卖东西的人少了许多。空地中间却是多了一处篝火,篝火周围围着一圈男女老少,他们手拉着手,热情洋溢的转着圈、跳着舞、唱着歌! 元稹从集市出来一看到这一幕就整个人僵在原地!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穿着蒙古骑装的兰纳,明媚的笑脸招呼着她[元稹,来啊,跟我们一起跳舞!] 曾几何时,在记忆中那片辽阔的草原上,热情似火的少女,还有情窦初开的少年们,那般单纯稚嫩不曾掺杂一丝杂质…… 心口的疼再次丝丝蔓延,她不受控制的攥紧了手! 大医说她心疾焚身,要她放下过去忘记那些伤痛。可脑海中关于他们的回忆太多太多,深刻到刻进了她的骨髓!她要怎样才能遗忘……她又怎可能选择遗忘! “听说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就喜欢这样围着篝火,自由奔放又热情似火,可惜我们澧朝人天性内敛,就只能学的人家一点皮毛!” 追过来的刘大哥站到元稹身边,他目光温热的瞧着她的侧脸“元儿,你想不想加入进去?我可以陪你一起……” “谢谢您嘞,但是用不着你!我元儿姐姐身体不好,得回去歇着了!”小邓子闪身钻到他二人中间站定。 “你这小子,哪轮的着你说话了?”胡觉一把扯住小邓子衣领将他揪了出来,高声道“我兄弟是看你家元儿可怜,嫁个小白脸郎君天天不疼不爱的,这才多关心她几句,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啊!” “你怎么说话呢!我家元儿用不着你们关爱!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你!” 他们两个吵得厉害,围着篝火跳舞的村民有的都停了下来,一副看戏模样将疑惑的目光投在他们身上! “你们两个别吵了!” 刘海柱脸红的像煮熟的螃蟹,他下了决心、鼓足勇气走到元稹面前,伸出手,充满真诚期待“元儿,我可以和你跳一支舞吗?” “刘大哥,我……” 元稹拒绝的话刚说了几个字,就觉身侧过来一人,然后自己垂着的掌心就被一个温热的手掌十指紧扣! 周围人纷纷发出一声艳羡诧异的低呼! 元稹怔怔抬起头,看向身边人被篝火映着的俊颜,她心下已是错愕不已“你怎么会……” “事情可以晚一天再回去处理,但是陪你一起过乞巧节这件事,我不能错过。” 秦妄拉过她的手背落下一吻,压低嗓音极尽温柔“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想起曾经的人和事,然后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难过!” “我说过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就一定会做到,无论开心还是难过,我都会陪着你的,李元稹。” 元稹努力冰封的心,在这个瞬间彻底融化! 她所有的坚持与固执,也都在这一刻,缴械投降。 第200章 再无瓜葛 篝火的火焰继续燃烧升腾,炙热的温度持续沸腾,悄无声息的散去夜里的丝丝微凉! 火光与月光交织,映在围着篝火欢乐跳跃的人们身上。 元稹被秦妄拉着,他们十指紧扣就在其中! 听着人们哼唱的乐调,元稹情不自禁偏过头。 看着秦妄上扬的眼尾和唇角,她的心脏似乎一点点重新找回了久违的温度………… 如果…… 如果她嫁的人是他,那深宫围墙对她来说,似乎也并非那般难以忍受吧……? 站在外围的刘大哥看着牵手起舞的二人,再看见元稹望着秦妄侧脸的模样,他也终是垂下头,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去。 “元儿姑娘!” “李婶婶。” 篝火旁,元稹松开了秦妄的手,看向唤着自己的李婶。 李婶此时怀里还抱着个奶娃娃,奶娃娃大眼睛眨啊眨,很是招人喜欢! “今个热闹,我就把我这大孙儿抱出来溜达溜达!你瞧瞧,是不是很可爱?”李婶笑眼弯弯,十分热络“来,给你抱一抱!” “啊这……我不太会抱……” 李婶压根没听元稹说话,她直接把孩子塞到元稹怀里,还不忘调侃笑道“你都是生完娃的人,哪里不会抱娃娃嘛!这不是抱的挺好的嘛!” “他的脸蛋好软,身子也好软……” 元稹抱着奶娃娃,一点不敢动弹。 看着娃娃肉乎乎的小脸冲自己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她的心都跟着融化了! 下意识微微抬眼,刚好又看见秦妄望向娃娃时,那眼里闪动着的别样温柔…… “你们两个长这么好看,你们的娃娃一定也长的很好看!” 李婶笑着打趣,伸手把孩子抱了回来,走之前还不忘加上一句“你们呦,赶紧再多生两个娃娃,肯定像你们一样个顶个的好看又聪明!” “好,到时候找李婶你们来喝满月酒。”秦妄竟是笑着应承下来! 他没有注意到,一直在他身边的元稹听得这番对话则是瞬间黯淡了眼眸。 她心里刚刚燃起的火苗和奢望再次熄灭,心尖的之色也在刹那降回冰点! 她方才怎能动了嫁给他的蠢念头? 自己本就命不久矣,更无法为之诞下子嗣!而他那样喜欢孩子,应该也是想要拥有一个属于他的孩子吧。 遑论她给不了他想要的,若是真不顾一切嫁给了他,待她往后身死,她又如何有脸去见死去的富察蘅率和千千万的蒙古勇士……! 他与她之间相隔的,怕是比山海荆棘还要遥远! 想到这元稹又是喉咙一哽。 她不由白了脸色,低低咳嗽几声才透过气来,用那凉薄至极的语气朝秦妄道“我看见澜七已经在那边等你许久,你也不必再继续耽搁下去,可以启程回去了!” 秦妄垂眼,元稹扭了头避开他的目光“小邓子,我累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等等,我先送你回去。” 秦妄伸出手想搭在元稹的手腕,却被她默不作声的挡了回去! 他禁不住蹙眉,更加不解的盯向她的侧脸。 “王君,已经可以了。” 元稹睫毛微颤,嗓音清浅极尽沉静“这些时日多谢王君照顾有加,还屈尊同我一起演假扮夫妻的戏码!” 她每说一个字,他的表情便深沉一分。 “眼下村里人都知道我是个有夫之妇,断断不会对我们随意欺凌,而刘大哥也对我彻底死心,往后也不会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这样就已经可以了。我知道王君你身份尊贵,还有很多家国大事缠身,不必要这般劳累奔波于两国之间!” “李元稹,你这话是要与我撇清关系?” 秦妄隐忍低沉的嗓音唤着她的名字,他的脚步也停滞在原地,就伫立在她的身后,他深邃的眼眸透着彻骨的哀凉,远远望着她沐浴在月光下、渐行渐远的背影。 “我知你心里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为何非要去说这些伤人伤己的话?”他道。 “王君怎知我是如何想的?” 元稹依然背对着他,脚步从未停留更未曾回头。 她垂了垂眼睑,用力攥紧掌心,终是说出那些狠心的决绝的话。 “打从王君你选择和贺拔葵一同联手、屠了蒙古、害死富察蘅率的那一天起,我就恨不得……与你们所有人都再、无、瓜、葛!” 字字诛心,秦妄心痛难忍的退后一步。 “可那天晚上,你分明……” “你想说那天晚上我分明与你缠绵缱绻、情意浓烈?我可以告诉你,那天晚上的温存就是我与你之间,做的最后了断!”元稹闭上眼睛,任由指甲嵌进肉里“情之一字上,我们谁也不欠谁!” “好一句谁也不欠谁……!” 秦妄失望又绝望的低笑出声,他再抬起头时,那双狐狸眼中显现着浓浓的不甘与凉薄! “既然你如此决绝非要与我清算,那我今日便应了你的意思,与你清算个彻底!”他倏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语调凛然带着癫狂的笑意“你怨我间接的害死了富察蘅率、覆灭了兰纳的族落!那好!我现在就拿我这条命赔给你,只要……能消解一点你的恨意!偿了对你的亏欠!” “王上!不要!” 匕首现之时,小邓子和藏在暗处的澜七几乎同时惊呼试图阻止! 元稹也立即停住脚步,可她仍旧背对着他,下一秒,她就清清楚楚听见了匕首扎进血肉里的声音! 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可她却没有一丝勇气和力气回过头去看上一眼! “王上!!您这是做什么!!” 澜七满脸惊愕的冲过来,他滑跪在地上稳稳撑住秦妄颤巍发抖的身子!只见一把匕首赫然就插在秦妄的左胸上,带起鲜血淋漓! 若非刚才澜七反应迅速,提前出手用暗器撞挡了一下匕首的刀尖,不然这匕首可真就直插入秦妄的心脏,无力回天了! 王上方才,是真的不打算要这条命了! 疯子!简直一个比一个疯! “小殿下!你与王上分明心意相通,为何非要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你当真,一心要逼死王上吗!?” “澜七,住口……!” 一丝血色从秦妄唇角溢出。 “王上!您都被她伤成这个样子,你还要维护她到什么时候?你百般退让护她周全、尊重她的意愿、事事以她为先,而她可有一次是为你着想?她既然冥顽不灵只想要她的自由天地,王上你就放她离开吧!何必如此苦苦纠缠!!”澜七已经气昏了头。 第201章 苦衷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说!你怎知我们爷不是没有苦衷!!”小邓子站出来护在元稹身侧。 元稹伸手按住了小邓子的手臂,声音低哑“不要再说了,我们走吧。” “可是爷……” “走,我说走!你听不懂吗!?”元稹压制的情绪爆发,她咬牙不容拒绝的呵道! 小邓子被她的语气惊了又惊,立马闭了嘴,他搀扶住元稹的手臂,加快脚步朝前而去! 身后,秦妄就看着元稹越来越远的背影,她竟一次都没有回头多看上他一眼…… 一滴眼泪蓦然从他的眼角滑落,他缓缓闭上双眼,无力的靠在澜七的肩膀。 明月映照的乡间小路 元稹撑着小邓子的手臂一直往前走,走到彻底看不见秦妄的地方她才终于停了下来,她猛地松开手,整个人瘫软一般一下摔坐在地! 小邓子吓了一跳,他弯腰要去扶她,却在看清那地上的一片鲜红时吓得两腿一软,也跟着跪了下来! “爷,爷!你没事吧!?爷?” “秦妄他,他怎么样?” 元稹双眼混沌,黑红的血还在顺着唇角不停的流! 她刚才已经忍了许久,眼下是彻底撑不住了。 耳朵里反复都是秦妄拿着刀刃刺入身体的声音,她的心口一剜一剜的疼,疼得她根本无法呼吸! “王上应该没事,幸好有澜七……” 小邓子眼泪哗哗掉,他抽泣的哭着举起自己的袖子,颤巍巍擦着元稹唇边的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可是爷!你这是怎么了啊!怎么办啊……您这是何苦啊!” “我、我没事。” 元稹费力的吞下一口血沫,她一个翻身借势靠坐在一棵大树下,仰起头就能看见高悬在头顶的明月,明月的光亮也在她的眼里变得涣散! 她用力的喘着粗气,眼角的泪也不受控制的串成了线纷纷滑落! “小邓子,我的事不要告诉阿娘,也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 “可是爷……” “答应我,求求你答应我……” 元稹伸出手,染着血色的手指在小邓子的手臂上留下血痕,直到看着小邓子咬着牙重重点了头,她才放心的勾了勾唇角,闭上眼睛短暂的休息一会! 今天之后,她就当真与秦妄再无半分瓜葛了吧? 痛且痛吧,总好过以后剜心蚀骨…… 夜空中明亮的月渐渐被乌云遮掩,光芒尽收,只余星光闪烁,再也无法光芒万丈,照亮万里人间! 接下来的每一天,就如元稹期盼的那样平淡如水,而秦妄也再没出现过。 她日复一日的打鱼卖鱼,心里某一处却是空落落地,每每坐在田垄上看着黄昏,晚霞天边却总是映出那人的影子…… 他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嬴国那么多大医,一定会让他的伤口恢复如初吧? 他现在在做什么? 一定,是伏案在桌前,挑灯看着奏文,指不定又是熬了多少个日夜无法入眠…… “我跟你们说,澧朝很可能要与嬴国交战了!” “什么什么??跟谁?嬴国?你这消息听错了吧?澧朝不是向来与嬴国交好?” “啧啧啧!那都是表面功夫罢了,不瞒你说,这是我一表亲说的,他就在衙里当官!眼下元邺帝病重,嬴国国君前几日偏巧又遇了刺客,已是性命垂危!你们当真以为就这么巧吗?两国国君同时病危,这其中怎可能没有关联!” 田间乡亲们的七嘴八舌通通钻入元稹的耳朵。 元稹蹙眉抬眼,却见那人又摆了摆手一脸神秘“我言尽于此啊,信不信由你们!总之我已经准备好收拾包袱,这两日就搬走避难去了!” “不能吧……真的假的,唉,元儿你说这能是真的吗?……” 一旁李婶摇了摇头正要跟元稹搭话,却见身边哪里还有元稹的踪迹,只瞧见一抹元稹火急火燎离去的纤瘦背影! 穿过田间小路,直奔宋大的院子,元稹一把推开院门,将院子里的三人都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元儿……” 静文娘娘疑惑的刚问出口,就见元稹已经冲上前,一把扯住宋大的衣领! 几人又惊又疑! 宋大更是吓得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元儿姑娘你冷静点,有话咱们好好说!” “秦妄遇刺是怎么一回事?”元稹声音微颤。 “什么秦妄?什么遇刺?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宋大眼神飘忽,颤巍巍的回道! “别跟我装了!我早知道你是秦妄安排的人!”元稹攥着宋大衣领的手更用力了,她红着眼眶怒道“那日是秦妄故意让你等在村外,他算准了我们不会对你不管不顾,救下你之后,你再借机为我们安排住的地方!否则他也不会那么快就知道我的行踪!” “你、你居然早就知道了!” 宋大错愕的张大了嘴巴,他吞了吞唾沫,然后才扯回自己的衣领,有些磕巴道“既然你知道了,我也就不瞒着了,没错我是主上的人,是他早些年安插在澧朝的暗线!” 他一直做的是收集情报的活儿,只是前些日子接到澜七暗卫使的命令,要他把元稹几人引到星隐村住下,由他进行保护。 当初元稹几人在路上遇到的难民,也是收了宋大的银子,故意为她们指路指向这边,元稹才会[凑巧]碰见故意摔断腿的宋大! “竟是这样!” 小邓子和静文娘娘对视一眼也纷纷反应过来,紧接着他们又上前一步颇为担忧“宋大,元儿刚才说王君被刺杀一事是怎么回事?你快说,王君究竟怎么样了?” “主上遇刺一事的确是真的。” 宋大颇为为难的叹了口气“我也是听闻个大概,这次王君返程嬴国时,有一伙刺客提前埋伏在了回程的路上,按理说王君一直都很谨慎,不会中计的。可那日不知怎的,王君意外受伤高烧昏迷,澜七暗卫长又急着送王君回城,结果就这么当面和刺客对上了!最后还好萧太尉及时赶到逼退了刺客,可澜七暗卫长已经身负重伤,王君也……也二次受创……” 第202章 潜入取药 “那埋伏的刺客……可有查出是何身份?又是何人指使?” 静文娘娘担忧至甚、很是急切的一口气问着。 “不是一直传闻嬴国王族有一宝物名唤命丹,可活死人生白骨吗!?难道王君的伤重到连命丹都不管用吗?” “命丹?” 宋大念叨着这两个字,颇为遗憾的连连摇头“你们可知?如今嬴国王室仅剩两枚命丹神药,莹荣郡主手握一颗,主上手里也有一颗。” “郡主的那颗在主上危重之时就已经给主上服下,虽说将主上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但主上仍然是昏迷不醒!据大医的意思说还需再服用一颗,可王上的那枚命丹早前便遗失了,根本无人知晓它究竟失落在何处……” “我知道……它在哪!” 一直面色凝重听着他们说话的元稹猛然抬头。 三人顿时又惊又喜的望过来! “元儿,你知道命丹在哪里?那我们快去取来,派人给王君送去!”静文娘娘欣喜的拉住元稹手臂,作势就要朝门外奔去! 元稹没有动,她抬手轻轻搭住静文娘娘的手背。 “那枚命丹,在澧朝王宫。” [澧朝王宫]四个字一出,三人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静文娘娘更是触电般松开元稹的手,脸色发白退后一步! “怎会……” 面对他们的迟疑,元稹点了点头再次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她已然暗自下定了决心,转头毅然决然攥紧拳头看向宋大“无论如何,让所有大医护住秦妄心脉三日,三日之内我一定会将命丹取回!” “你去取……?” 宋大非常讶异! 他先前一直以为元儿是王君闲来无事、调情逗弄的金丝雀。可这段时日的接触以及今日她的言行举止,终于让他意识到,她的身份远远没有他想的那般简单! “元儿,那地方,你如何能回的去!?” “是啊!元儿姑娘!若是被……被那人发现你的行踪,可如何是好!?” 静文娘娘和小邓子忧心忡忡,不愿元稹以身犯险! 别人不知,他们却是清清楚楚!澧朝皇宫,是元稹和他们好不容易才逃离的地方!所有的怨怼、悲愁,皆从那处起! 如此一个伤心伤情地,又怎能让她孤身一人再临险境! “总会有办法的,只要我想,就没有我回不去的地方!” 元稹转过身,嗓音低低透着喑哑的不容拒绝! “不管刀山火海,我都不能让秦妄就这么死了!” 他曾说要止战平天下、创造和平盛世,这些美好愿景、抱负志向他都还没做到,他怎么能死? “我跟姑娘一同前去!” 宋大上前一步单膝跪地,目露坚决与佩服之意“我是主上的暗线,能联络到都城的其他暗线!可以在外面给姑娘做接应!眼下情势紧急,取命丹一切就拜托姑娘了!” “好!” 元稹伸手托住宋大的手臂。 他们不知道,秦妄宣称丢失的那枚命丹,早在许久之前,就被秦妄放在发簪中赠给了元稹。 然而元稹离宫之前曾被李邺丞软禁,银簪和命丹一起落入了李邺丞的手里!后来元稹为逃离皇城,设计临危出征。走的又急,便一直没寻到机会能将之取回! 元稹深知,以李邺丞的狡猾城府,他应该早就知道那枚红色药丸就是命丹了,所以他一定会将之仔细存放起来! 可诺大的皇宫,想要找一颗小小药丸,属实如同大海捞针…… “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几日连榻都起不来了!” “可不是吗!那些个大医也都是吃干饭的,诊治了这么些时日也没点起色!” “不过我听说苗公公那儿好像有法子能救皇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 澧朝乾清宫内,三名宫女端着茶盏从膳房出来,你一言我一语边闲聊着边向前走着。 直到她们走远。 四下无人的拐角处,身着一袭素色宫装的宫女闪身而出。 她身姿削瘦,白皙的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刻意描绘的眉峰和眼睛,更是些微改变了她的容貌! 刻意低垂前弯的脊背,让她身上的凌人气质也弱化下去! 这样易容改扮的李元稹,宫里没有一个人能认出她来! 她方才隐在暗处,就将宫女的话收入耳中,灵光一闪忽然想通了什么,她毫不迟疑的转身,直奔内庭的方向! 元稹扮作宫女入宫已经有两日了。 白日游走于宫中,四处探寻命丹可能被藏匿的地方! 夜里则潜入机关秘库、摸进藏宝阁,就连乾清宫前后两殿都被她翻了个底朝天! 犄角旮旯都寻了个遍,可就是没找到命丹的半分影子! 刚才听见宫女的对话,她才如醍醐灌顶蓦然醒悟! 找了大半个皇宫,她怎的偏偏就落了皇上的贴身内监——苗维德的住处! 绕过巡逻的禁卫 悄无声息的翻窗而入苗维德的寝卧。 上上下下摸索个遍,手掌触碰到挂画旁的一处墙砖时感觉到了异样的松动! 她心下一喜,微微用力推入那墙体机关!只见那挂画缓缓右移,一个砖红色的方盒就呈现在她眼前! 将之打开,果不其然,一把银色长簪立现! 再次见到银簪熟悉的光泽令元稹喜出望外!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极为珍爱的在簪体上轻柔抚摸而过! “苗公公,你说的神药究竟是何物?当真有用?” 窗外忽然传来男人说话的低沉声音! 元稹抚摸簪子的动作一顿,继而她反应迅速的伸手入怀,掏出了一枚颜色形状都可以假乱真的药丸,打开银簪暗格,直接换下了簪中的命丹! 她入屋之前就已打量好可藏身之处,眼下便干脆利落的起身,飞檐上梁,将身形隐于屏风帘幕之下! “焦大人应该听说过嬴国有一神药,名唤命丹!皇上曾机缘巧合获得此物,一直交由老奴保管,以备不时之需!” 苗维德慢条斯理的说着,而后推门而入,焦作生就紧随其后。 “命丹……难不成,这就是嬴国王君先前丢失的那一枚?” 焦作生听见这二字时眼前一亮,不由叹道“世上竟真有这般能令人起死回生的神药?” 第203章 再见李邺丞 “都说它是神药,可谁也不知道它究竟药效如何!现在杂家也找不到其他的法子能医治皇上,姑且只能试上一试!”苗维德扫了焦作生一眼。 然后他又小心翼翼的环顾了一圈,确认门外有守卫在,且无闲杂人等,他才摸索着打开机关,取出那存着银簪的方盒! 焦作生的视线从头至尾都没离开那方盒,他甚至伸手想将之接过来仔细看看,奈何苗维德防备心极重,丝毫不留情面的避开焦作生探过来的手,转步就朝外走去! 被驳了面子的焦作生脸上一哂,却也只能将怨怒生生咽下,他转身朝苗维德的背影边追边解释着“本官只是好奇,这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与外界说的那般神乎其神!” “眼下这节骨眼上,大人猜来猜去有何意义?依老奴看,这东西究竟是否有用,皇上吃了便知!焦大人你还是收起不该有的好奇心吧!” 苗维德本就瞧不上焦作生,此下境况更是不得已才与他同行取药,说完那些话,苗维德便自顾自朝前而去。 焦作生显然十分不悦,他暗自骂了一句“老东西”,旋即又抬步撵了上去! 一直待到外面没了动静,元稹才翻身下梁。 她动作小心的将命丹包在手帕里,又将手帕轻轻的揣在胸口暗兜! 特意辗转绕开几个宫内步道,四下无守卫,正是元稹悄悄离开的好时机! 奈何没等她继续动作,就听旁侧小路传来脚步声! 转眼瞧去,只见一行宫人已经露了头正朝这边走来! 元稹立马低眉垂首站到角落,却还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你,是哪个宫的?怎么没见过你?” “奴婢一直留守承乾宫,所以并不常在内宫走动。”元稹眨眨无辜的双眼,这些谎话张口就来! 自打两年前四哥和兰纳惨死于承乾宫,承乾宫宫殿就变成了宫人口中阴森可怖的秘地! 若非有兰纳与李显的旧婢自愿留守于承乾宫,日日打扫,那里可就当真一点人气都没有了。至于其余的宫人,就连路过都是绕着走的,生怕沾染所谓邪祟! 所以内宫宫人大多不认得承乾宫内的婢女,是情理之中的事! “原来你是承乾宫的……” 宫人恍然,有些嫌弃的退后一步上下打量元稹一番。可想了想,宫人转头又把多出来的灯笼递到元稹手里。 “这段时日皇上龙体欠安,苗公公特意嘱咐让我等多安排些人一起守夜。眼下人手正缺,你且随我们一起去坤宁宫值一宿吧!” “但是公公,承乾宫那里……” “承乾宫空了两年,压根没人住的地方用不着你时刻待在那儿!”宫人瞥了元稹一眼,颇为不悦“怎的,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连主子都懒得伺候了?” “奴婢不敢。”元稹接过灯笼杆。 “既然不敢,还不赶紧跟上!”宫人翻了个白眼。 “是。” 元稹只得低眉顺眼,紧握着灯笼杆,跟着一行人大步朝坤宁宫寝殿的方向走去! 天色渐暗 偌大的皇宫,往常一旦入了夜便寂静又空旷的可怕! 而今日的坤宁宫后的寝殿内,却是灯火通明、太医院的大医们面色凝重,来来回回、进进出出! “你们几个,负责守着内殿!” “是……” 元稹应着,跟随着其他宫女的步伐进了殿门。 殿内燃着烛火,三步一名侍卫,相较于外殿的嘈杂,内殿要安静上许多! 元稹手提着灯笼立于靠近凤榻的台阶下面,只需要微微侧眸,就能看见那榻上纱幔下,阖眼休憩的元邺帝! 她压根没想过自己会再见到李邺丞,更未曾想过会是眼下这种局面! 李邺丞的身子削瘦的不成样子,即使盖着薄被也根本遮不住那干瘪枯槁的骨架!她记忆中曾经俊美绝伦、风采奕奕的二哥,如今竟也被病痛折磨成这副模样,一如当初病重的嘉源帝一般! 明明不到三十的年纪,却已经是两鬓斑白! 他的周身还散发着着一股异香,那香味如罂粟般,闻久了仿佛会麻痹人的神经,叫人欲罢不能…… 元稹拧眉微微屏气尽量不去闻那个味道,她转了头刚想收回视线,却在看见李邺丞手中紧握的一物时,瞬间停滞了眼眸! 他手里捏着的起来是一个普普通通、通体素白只绘着几朵梅花的药瓶。 可元稹却认得…… 那是嘉源帝在位时,她为了给琇宛娘娘报仇,亲手赐给魏皇后的装有鹤顶红的瓶子! 后来魏皇后选择自缢身亡,并未吃她给的鹤顶红。 她后来还担心落人把柄,所以曾返回去寻鹤顶红的瓶子,结果并未找到。原以为是丢了,没想到竟是在李邺丞的手里! 可他,留着这瓶子还视若珍宝般的模样是做什么? 元稹正百思不得其解,忽听殿外忽传来通传的声音! 她赶忙收回视线,随着众人一并垂首! 来人衣着华贵、衣摆绣着飞天凤凰,正是魏有容魏皇后,而跟在她的身后一起来的,是身着官服的焦作生,并不见苗维德的影子! 而那装着被元稹掉包的假命丹的方盒,此时正捏在焦作生的手里! 魏有容提着衣摆走上台阶,她在榻边坐稳,然后从焦作生手里接过命丹。她又俯下身,语气轻柔的贴在李邺丞的耳边 “皇上,醒醒啊皇上?焦大人从苗公公那里为您取来了神药!您快服下吧!” “……扶朕起来。” 李邺丞缓缓睁开眼睛,嘶哑的声音透着无力。 魏有容闻声立马扶住李邺丞的背,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后,她又将药递到他的唇边,端来杯盏,让他就着水直接咽了下去! 吃完药,李邺丞的眼里似乎微微有了神采,却只是痴痴的看着手里攥着的红梅药瓶。 “皇上,这药瓶子有何特别?您怎的一直拿着它瞧?” 魏有容说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却被李邺丞过激抗拒又推阻的动作吓了一跳,她赶忙缩回了手! “不许碰、任何人都不许碰!这是他为数不多留给我的东西……是他留给我的……”李邺丞疯魔了般低哑的念叨着,指骨一遍遍的摩挲着瓶身! 第204章 前尘尽散 他。 李邺丞口中的[他],只可能是指代死去的李元稹。 魏有容的神色在瞬间黯淡。 “皇上。” 焦作生适时的站了出来,躬身谄媚“下官派去刺杀秦妄的人已经得手!据暗线消息称,秦妄现在已是命悬一线,没有最后一枚命丹来续命,他绝对挺不过两日!待秦妄身亡,整个嬴国都将陷入混乱之中!您也不必再忧心他会趁机来犯,只需静下心来,好好养好身体即可!” 简短的话语听得元稹瞳孔一震!那刺客,竟然是李邺丞派去的! “嗯……他们可有寻到那元儿姑娘?”李邺丞重重喘了一口气。 魏有容的神色又是一变,她不言不语的接过杯盏。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寻到元儿的踪迹。” 焦作生身子俯的更低了,温声宽慰“皇上也莫要再执念于此,或许那元儿也只是与九殿下模样相似罢了!毕竟九殿下已经身故,当初九殿下战死时,是多少军士亲眼所见的!想来不可能有误!” “身故……这一切难道只是朕的妄念吗?” 李邺丞缓缓攥紧掌中药瓶,霎时神色悲戚! 曾经的往事似走马灯般通通浮现在李邺丞的眼前,他的脸上泛起微微红晕,眼神迷离着,忽然朝虚空伸出手道出一句“元稹,你终于肯来见朕了吗?” 元稹心头一凉以为自己的身份暴露,可待抬头看见的就是发了癔症的李邺丞。 他的脸肉眼可见的变得苍白,一行血色顺着他的嘴角蜿蜒而下! “皇上!?” “皇上您怎么了?” 魏皇后惊疑不定的扶住李邺丞的肩膀,屋内众人顿时呼啦啦跪了一地! 元稹也跟着跪下,抬眼却看见焦作生脸上暗藏的笑意! 她用来换下命丹的不过是普通的糖丸,而那糖丸先前应该一直在苗维德手里。苗维德又是李邺丞的贴身内监,现在这么久都不见其踪影,唯一的可能,就是苗维德已经遇害了!而凶手,只可能是与他一起去取命丹的焦作生! 至于这枚糖丸也已经被焦作生掉了包,换成了穿肠毒药给李邺丞服了下! “噗!” 一口鲜血从李邺丞口中喷了出来! 星点的血滴飞溅,就落在匍匐在地的宫人衣摆上。 元稹闭了闭眼,不去看那刺目的鲜红! 是他罪有应得。 他的这条命,早在害死兰纳和四哥的时候,就该偿还! “元稹……朕,真想再听你,唤朕一声,二哥……” 悬在半空的手臂骤然垂落,挣扎的呼吸戛然而止! 元稹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榻上那了无生气的人。 “皇上!” “皇上……薨了……” 一时间,殿内殿外哀恸声连成片! 元稹弯下腰,随着众人匍匐叩首! [二哥,臣弟念往昔情分,敬送你最后一程,惟愿来生来世,永生永世,你我……永不复相见!] “元邺帝薨,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即日起,太子李承欢即位大统,即登大宝!皇后魏氏贵为太皇太后,垂帘辅政!近侍大官焦作生,封辅政大臣,代太子太师一职!” 新君更替, 朝代更迭, 无人可知澧朝的下一步究竟是存是亡…… 元邺帝突然薨逝,宫内一时间乱了套,也给了元稹离开的机会! 而在离开之前,她又趁着夜深人静,独自去了一趟承乾宫。 因为长久无人维护,承乾宫宫门下沉甚至都关不拢,虚掩着的门被风吹的吱嘎作响。 即将入秋的落叶枯死在院中地上,高大的树也早早就秃了枝丫,孤独而沉寂的守着上百个日日夜夜! “四哥,兰纳,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们了。” 元稹坐在树根下,拾起一根枯枝插在脚下泥土。 打开一瓶从膳房里偷出来的桃花酿洒在土里,又拆开了一包桃花酥,规规矩矩摆在树下! 她沉默着,手入怀中取出一个陶埙,抵在唇边,轻柔的吹了一小段[思乡曲]! “回来吧,循着这乐声回家来,看一看我和静文阿娘……四哥,兰纳,我真的好想好想你们……哪怕是在梦里,也让我见一见你们可好……” 元稹的眼眶微红,仰头就要灌下剩余的半瓶桃花酿! 这是兰纳和四哥生前最喜欢的味道。 元稹怎么也想不通,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为何只有她自己能够借人躯体死而复生,而兰纳和四哥却不能…… 她与这芸芸众生,又有何不同? 微醺之际,忽闻有脚步踩在枯叶上的咔嚓声! 她眼皮都没抬,反手拎起酒瓶带着凌厉劲道扔向那声音来处! “你既然来了,又何必躲在暗处?不如出来同我一起饮上一杯!” “元帅放话,属下岂敢不从!” 来人是一袭素白丧袍的谢鸣止,他稳稳接住元稹扔来的那半壶酒,十分干脆的仰头一饮而尽! [元帅]二字,令元稹垂了垂眼睑,随即自嘲一笑,撑地起身。 她向宫门外走去,身后谢鸣止正欲追来,却被她背对着他抬起的手制止,硬生生停了脚步! “无论是顾阿衡,还是李元稹,都已经死了。喝了这壶酒便是前尘尽散,谢先生也不必再追了!” “元帅往后,打算去哪儿?”谢鸣止声音轻颤。 “待事情了却,找个鸟语花香的地方等死。”元稹笑着道“我本就该是个死人,上天肯让我再活一次,已经是对我的怜悯与恩赦!” “可元帅先前……本不该死!” 谢鸣止攥紧了拳头,双目赤红终是忍不住道“您可知,征西一役,您刺杀额尔汗之后逃出军营却被敌军围堵在马嵬坡时,援军就在几十米外!可他们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您身亡后才去追捕敌军……” 元稹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一直觉着当初事情有蹊跷,所以始终在暗中调查!”谢鸣止情绪激动,声音高昂! “直到最近我才知道,当初的援军统领中安插了当时李邺丞的人!原来一直以来,一心致您于死地,试图褫夺兵权的,正是当时的定安王,如今的元邺帝……” 难怪当初顾阿衡阵亡的消息一经传回,定安王李邺丞就主动安排礼葬!甚至还亲自设置招魂幡几天几夜,竟都是良心不安之举! 元稹只觉喉咙一甜,一股黑红的血沫涌了上来。 她猛然抬手用力捂住了唇! 她曾拼了性命的保卫家国,南征北战。竟也没逃脱沦为他们皇子夺嫡的棋子的命运,最终被他们弃之如敝屣! 实在可悲可叹! 女元帅曾引以为傲的剑,原来早就将剑刃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第205章 如有来生,相约重逢 “好在……如今罪魁祸首已经得到了应有的结果!”谢鸣止望着元稹削瘦的背影,本愤慨高昂的声音也越发哽咽“元帅你也恢复了自由之身,为何就不能留下来……” “因为现在的澧朝,不再是曾经的澧朝了。” 元稹擦去唇角血色,强撑着、佯装无碍的平淡道“你我心知,李邺丞在位时荒唐无度,宠信奸臣,使得澧朝国运、气数几乎耗尽!倘若日后李承欢即位仍如从前那般嚣张跋扈、顽劣不堪,那么整个王朝覆灭、毁于魏氏与奸臣之手也不过弹指瞬间!” “这样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腐朽蛀烂的澧朝,我护不住,你也护不住,千千万万的澧朝士兵更护不住!谢先生你曾与我为知交好友,我今日便言尽于此,只望你可辨明忠奸,护己无忧!勿为昏君卖命,更勿置百姓于水火!” 如若君主无道、哀鸿遍野,那即便覆了它又何妨? “元帅所言,鸣止通通记下了!” 谢鸣止心中百般震撼,忍不住又多问一句“若今日一别,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元帅?” “山高路远,我自己都不知最终究竟去往何处。如你我无缘再见,心中有念即为相见!” 元稹淡淡道出一句,旋即头也不回抬步朝外而去,直至身影彻底消失在谢鸣止的视线之中! 谢鸣止眼中含着的泪也终是落下,他忽而单膝跪地,郑重地朝着元稹离开的方向俯身叩首! [鸣止唯望元帅往后余生,一切安好、自由随风!] 念想卷着夜风吹起一地落叶打着旋 乌云缱绻而来,掩着星月,显露夜色的霭霭深沉! 嬴国 王宫从外至内无一处不亮着烛火,暗卫、禁军按部就班的举着火把夜巡。 王君寝殿外还守着十数名朝廷重臣,他们轮番值夜为王君祈福平安! 然而,数日来的值守也让他们有些疲惫懈怠。以至于他们没有人注意到,那抹趁着夜色、偷偷摸进寝殿的灵动身影!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合。 寝殿内燃着的油灯光亮被溜进来的风吹的一阵摇曳…… 灯火明明暗暗,照亮在床榻之上昏沉睡去的男人身上。 他双眸微阖,苍白的脸色更如病态美人,摇摇欲坠,令人心生怜惜! 他修长的身躯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腰部往上一直到胸口都裹着白色的纱布,赤着的胳膊却透着一块又一块的淤青和刀痕…… 有旧伤,也有新伤。 穿着蓝黑色内监衣装的元稹步步向前,又动作极缓的坐在他的榻边,似生怕惊扰到他! 她伪装成王宫的内监,只为了亲自看他一眼,并且将命丹物归原主! 命丹置于秦妄唇边,却怎样也撬不开他的牙关。 元稹想了又想,毫不犹豫的把命丹含入自己口中! 待命丹全部融化,她立刻俯下身在秦妄唇上轻触一吻,这才将药全部顺利渡了过去! 一直到她直起身时,他也依然在昏沉的睡着。 她静静的看了他一会,然后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描绘着秦妄的眉眼、鼻梁、甚至唇瓣! 她痴心妄想的想要将他的模样深深的封存在自己的记忆里! “秦图之,如果我还能有来生,我们就在星隐村的老树下、田垄间见面吧……” “到那时,我一定会第一个,跑着去见你!” 元稹说着又孩子气般的笑了,笑着笑着,一滴泪忽然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不偏不倚就落在他的胸口,湿了小小的一点纱布…… 她抬起手擦去脸上的泪水,果断站起身不再回头。 而那落在秦妄胸口的点点温热却似透过皮肤灼烧了秦妄的心脏! 他身陷于无穷梦境,却突然觉得五脏六腑都难过的要死,耳边似乎有什么人在不停呼唤着他,让他快一点醒过来! “元、元稹……” 他知道那人是谁,可无论他在梦里如何发了疯的四处找寻她的身影,却怎么也抓不到,摸不着! 直到汗水湿了整个后背,他拼尽全力的才从梦里挣扎着醒来! 缓缓睁开眼睛的那一瞬,刺眼的光亮仿佛让他有片刻的失明! “王兄!你终于醒了!” “王上!” 是秦莹和澜七惊喜的声音。 秦妄先是呆呆的看着头顶的房梁,旋即他又僵硬着转过脑袋,视线越过他们二人,就望向他们的身后,嗓音嘶哑不成样子却还是固执的问着“元稹呢?李元稹她在哪里?” “元稹……?” 秦莹和澜七一怔,互相对视一眼又纷纷别开视线! 终是秦莹含糊道“王兄,元稹一直没来过,你是做梦梦见元稹了吧?” “不可能……我分明感觉到,感觉到她来过……” 秦妄不相信秦莹的回答,他手臂暴起青筋也仍要拼尽力气撑着自己起来,奈何体力不支,重重的摔倒在了榻边! 腰腹部的伤口撕裂出丝丝血迹,可他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发了疯的喃喃着要朝门外爬去“为什么要躲着我?元稹!李元稹你给我出来!” “王上!你冷静一点!” 澜七见不得秦妄这般糟践自己的身体,他三两步上前,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拦住秦妄的去路! “王上!你忘了吗!你忘了在星隐村李元稹说的那些狠心绝情的话了吗!?你忘了刀刃插入你的胸膛时,她却连头都没有回的事了吗!?若不是因为李元稹,你又怎么会在回程的路上险些被澧朝刺客暗杀!她伤你如此之深!而你性命垂危、危在旦夕的这些时日,她更是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没来看过你,更没有叫人来问过你的状况!王上!这样一个没有心的女人,你何必再继续执着?” “澜七,别说了!” 秦莹忍不住打断澜七的话,她转而又垂下头不敢再看秦妄一眼。 “阿莹,澜七说的是真的?元稹她当真没来过?”秦妄爬坐的动作止住,他眼神呆滞的看向秦莹。 “……是真的。”秦莹咬紧牙关试图避开他的视线! “她没来过,那又是谁唤醒的我?我分明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那声音,是元稹的声音!”秦妄依然不死心的盯着秦莹,试图从她的表情上找出丁点破绽! 第206章 民心 “是幻觉、那是幻觉!大医说过,你昏迷的时候会出现梦境与现实无法区分的状况!自打你受伤之后,寝殿里一直都是我和澜七守着王兄你,再就是萧太尉时常过来看望你!这些,都是门外侍卫可以作证的!” 秦莹眼神略微游移,紧了紧手掌终是鼓起勇气直视秦妄的眼神! “王兄你此次能性命无忧,还要多亏萧太尉派人拼死潜入潜入澧朝王宫,费尽周折才为王兄你拿回了最后一颗命丹!幸运的是当时恰逢澧朝皇帝崩逝,所以我们的人进出还算容易些,总算是有惊无险!” “太尉萧衍……?” 秦妄蹙眉缕着秦莹的话,却又忍不住抬手按住疼痛难忍的脑袋! 澜七见状立刻上前,搀扶住秦妄的手臂挪回榻上! 路过秦莹身边时,澜七与秦莹下意识对视,均从彼此眼中看到一丝不忍,却又无可奈何错开视线。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顺从元稹的意愿,将一切真相深埋心底…… 如果上天当真注定元稹和王上会天人永隔,那现在的结果,便是最好的结果。 至少,能少痛一点对吧? 秦莹心事重重的转头,刚好看见窗外树枝上的鸟儿翩然飞起,那般自由自在。她不由去想,但愿元稹余下的日子,能够如她所愿找到属于她自己的自在天地吧…… 而将命丹送回嬴国之后的元稹并没有再回星隐村。 她带着静文娘娘和小邓子昼夜辗转,来到了嬴国和澧朝交界的一处边陲小镇歇脚。 嬴国和澧朝现在的关系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元稹几人连夜赶路,也是为了尽快抵达其他邻国以避战火! 可令她们没想到的是,澧朝内乱显然要比两国交战来的更早。 暮霭沉沉,小镇两侧路边到处都是侧翻的车轮箱筒,遍地都是腐烂的菜叶混着雨后的泥泞。 冷风吹着灯笼的烛光摇摇晃晃,一路长街均是大门紧闭,竟是看不到一个人影! 元稹心下疑惑,转手敲响临街一家客栈的门。 好半天也没人回应,却能隐约听见里面有悉悉索索的动静! 元稹又敲了几下,转念一想又开了口颇带戾气道“我知道里面有人,再不开门我可就踹门进去了!” “别别别!!” 客栈内立马传来一个老爷子颤巍巍的声音“你是谁、谁啊?要干什么啊!” “老爷爷,我们是住店的!”小邓子赶忙极为友好的回道“你们这镇子怎么都没什么人啊?” “没人就对了!眼下世道这么乱,哪还有人了……”老爷神神叨叨的嘀嘀咕咕,然后又着急的提高了声音“我这客栈早就不做了,接待不了你们!听你们说话应该是外乡人,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我好心劝你们赶紧寻个地方藏起来吧,这夜里净是些杀人劫掠的匪徒,若是遇上他们,你们恐怕性命难保!” 说完老爷子就噤了声,将门用更重的东西堵在里面。 “这大晚上的,你让我们去哪里躲啊?老爷爷,你把门打开放我们进去吧……” 小邓子苦苦哀求仍未得来半点回应。 元稹拍了拍小邓子的肩膀摇了摇头,正打算转身领着他们离开这里去往别处藏身,却听不远处传来几个男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大哥,这镇子里的人学尖了,晚上居然都不出门了!” “他们不出来,我们就闯进去抢!如今官府自应不暇,哪有功夫管我们!就算把这镇子洗劫一空,杀它个血流成河又能如何!” “大哥说得对!这镇子里也多剩的都是些老弱妇孺,根本没有力气与我们对抗!” 是老爷爷口中所说的匪徒! 静文娘娘惊惧万分,小邓子咬牙护在她身前,而元稹也是面色凝重的伸手入怀握紧匕首,随时准备好与这些劫匪当面一搏! 谁料,旁边房子地上的草垫忽然发出响动! 元稹戒备的循声望去,借着月色瞧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从草垫下面钻出头来,他飞快的冲元稹几人招呼着手,示意他们一起躲进去! 听着匪徒越来越近的声音,元稹不再犹豫,带着静文娘娘和小邓子飞身过去,这才知道原来草垫下面是一处地窖! 随着地窖的石门合上,静文娘娘和小邓子还劫后余生的喘着粗气。 头顶微微颤动,好在那伙匪徒没有发现他们,径直路过了去! 元稹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眼前这方寸之地。 地窖潮凉,墙上挂着油灯,油灯下坐着一位白发老奶奶,而那位救下元稹几人少年此时正蹲在老奶奶身边,悉心的给老奶奶喂着水。 “多谢这位小公子。” “你们不是我们镇子上的人吧?简直蠢的要命,没看见一到晚上整个镇子都没有人吗?就不觉着蹊跷?不要命了还往这里进?你们不要命,别连累我们,我们还得活着呢!”少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 “你怎么说话的……”小邓子不乐意了。 “小公子说的有理,是我们冒失了。”元稹倒是坦然接受少年的训斥,随即她又很真诚的问道“小公子可与我说说,那群匪徒是哪里来的?为何这么嚣张,官府一点都不管吗?” “官府?” 少年摇头苦笑“整个澧朝官员有几个把我们老百姓的死活当回事的?以前是这样,更别提新即位的那个劳什子新皇了,那根本就是个……” “小峰,不可对皇上不敬!”老奶奶颤巍的开口,打断了少年的话。 “他自己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吃香的喝辣的,留我们这些百姓受苦,我说他两句还不行!”少年小峰满腔怨言“要我说,嬴国和澧朝打起来才好呢,到时候再换一个新君,日子肯定能比现在更好过一些!” “小峰!你……” 老奶奶还欲训斥,忽而头上石板一动,叫地窖内的所有人都噤了声!大气不敢出一个! 只听上面清楚传来匪徒用力破门的声音! 不过破的不是元稹几人所在的地窖门,根据具体推算,差不多他们先前敲得那家客栈的门! 不消片刻,就听老头哭喊的声起,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小姑娘惊恐的尖叫声! “遭了,是老头儿家的萌姑娘!”小峰顿时不淡定了。 一直观察外面动静的元稹蓦然抬头,她嗓音极轻“我出去救人,你给我打掩护!” “什、什么??就凭你……” 小峰还没回过来神,就见元稹已经推开头顶窖门冲了出去! 第207章 救人立信 夜幕下,元稹几人先前经过的、那名老爷爷经营的客栈门已经被匪徒用脚踹的七零八落! 两个十五六岁的妙龄女子正一脸惊惧的蹲坐在地上,而她们的手腕正被两名匪徒死死掐住!她们挣脱不开,只能短暂的僵持着! “救命!救命啊!” “救命?这黑灯瞎火的,还有谁能不要命的来救你们!?” 匪徒不屑大笑,他们根本不急着将两名少女带走,反而很享受少女们惧怕的神情! 当那名匪徒笑的正无比开怀时,一把冷冰冰的匕首凛然出现,径直逼在他的脖子上,吓得他立马噤声、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立刻放开她们!不然我手里的刀子可不长眼!” 元稹嗓音极尽清冷,握着匕首的手缓缓用劲! “女人!?” 被匕首抵住喉咙的匪徒嘴唇微张,似乎在知道匕首的主人是个女人时,瞬间少了几丝惧怕之意! 于他们而言,区区女人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终究是不自量力、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前来送死! 其余三名匪徒也先是一惊,旋即更为肆意将充满兴趣的视线落在元稹身上,毫不遮掩、赤裸裸的转了好几圈! “小美人儿,你先放了我兄弟!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嘛!” “把她们放了,我跟你们走!你们不是要钱吗?我身上还有一些银两!”元稹忽然心思一转,开口提出交换条件! 两名少女泪眼汪汪,不知所措的望着元稹。 躲在地窖听着外面动静的几人则是急坏了! 元稹跟他们走?万一遇到危险该如何是好? 尤其是知晓元稹身体状况的小邓子,片刻都站不住脚就要冲出去,临了却被静文娘娘按了住! “我们不能自乱阵脚!现下元稹会这么说,说明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万无一失的打算,我们断断不能乱了她的计划!” 静文娘娘在关键时候表现的更为冷静沉着! “可是……”小邓子欲言又止。想起对元稹的承诺,他只得勉强压下心里的担忧! “大哥,这小娘子模样可比这两个俊俏的多,这身材瞧着也不错!用她来换这两个毛都没长全的小丫头……蛮划算的!” 匪徒几人眼珠滴溜直转,嘀嘀咕咕。 “可是我瞧着这小娘们没这么简单!她既然胆子这么大,敢提出来一个人跟我们走,她肯定留有后手,我们得小心防备,恐怕有陷阱!” 匪徒倒是有点脑子,但不多。 “哎呀,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娘子,还能打的过我们这些大老爷们?你们差不多得了,居然让一个女人吓成这副德行!” 匪徒大哥则是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他上前一把搭住元稹的肩膀。 元稹手里还擎着刀,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她无声的蹙了蹙眉,转眼再见他们放开两个姑娘之后,她才舒展了眉毛,缓缓放下了匕首! 见元稹选择缴械投降,匪徒大哥心里甚悦,搂上她的腰一个用力竟将她扛了起来! “走!带美人回营!” “好嘞大哥!” 眼看着元稹被几名匪徒带着走远,小峰和小邓子几人赶忙从地窖爬出去,确认两个姑娘安然无恙,小峰又起身望向几人离开的方向! “你们赶紧回地窖躲起来,我去想办法把那个不怕死的女人带回来!” 小峰一口气安排完,头也没回,蹑手蹑脚隐入夜色朝匪徒的方向追去! 客栈的萌姑娘愣了一下,随即满眼担忧“小峰!你小心啊……” “元稹……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静文娘娘和小邓子同样悬着心! 这个夜晚对她们来说无比漫长,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却迟迟没等来元稹或者小峰回来的消息! 而听见昨夜动静的邻里街坊也纷纷走了出来,他们极为默契的轮流守在镇口,无一不张望着、盼着元稹和小峰二人能安全回来! 直到日上三竿, 镇子外面才缓缓走来一行人,吸引了镇门前所有人的注意…… 只见足足有七八个人被串成一队,一根藤树树蔓编织的绳索就从他们每一个人的肩膀穿透,染着血,剧烈的疼痛令他们谁都不敢随便停下脚步! 而那最前面扯着这树蔓头的人,则是他们翘首以盼的少年小峰! 小峰身边,是一袭青布罗裙的元稹!她完好无恙的跟在其左右,亦步亦趋走进了镇子! “小峰!你们这是……” 待他们进了镇子,镇子上的老人涌上前来。 “多亏元儿姑娘身手厉害!硬是活抓了这几个为非作歹的匪徒!为我们除了这些害虫!” 面对镇子人的询问,小峰眼里闪烁着佩服的光“不过有一点我没说错,这元儿姑娘是真的一点都不怕死!” 天知道昨夜被这么多匪徒围住的时候,他心脏都要吓出来了!可这元儿姑娘就极为淡定的将他护在身后,然后凭一己之力撂倒了这么多大汉! “当真?” “当真!” 得到小峰肯定的点头,镇子上的百姓纷纷俯身朝向元稹,客栈老头更是双眼含泪“元儿姑娘为救我的两个孙女,如此铤而走险!还为我们抓住了这伙猖獗的匪徒!姑娘你,简直就是是我们镇子的恩人!恩人请受我等一拜!” “别!大家不必如此……” 元稹赶忙想伸手阻止,奈何他们人数众多且一心求拜,她只得一同俯身朝他们拜礼“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纵使澧朝皇族曾对不起她,可她始终没有忘记,她曾经的初心便是护卫百姓黎民的安全! 即使如今她卸甲,曾立过的誓言依然深刻在骨血!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疲倦的困顿瞬时涌上心头。 元稹感觉头有些晕,却又不得不挺着站稳身子。转眼望见朝自己飞奔快来的静文娘娘和小邓子时,她才彻底松下心来,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元儿!!” “姑娘!!” 这突然的昏厥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赶快去请贾大夫!!” 小峰反应算快的扶住元稹的肩膀,扬声呵醒惊愕的众人! 第208章 阉人身份 昏迷的元稹被众人直接抬去了小峰家。 闻讯赶来的贾大夫对着她一顿望闻问切,那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怎么样?贾大夫,你说话啊?” “恕我直言!我医术有限,姑娘这病我治不了。” “什么?” 小峰和萌姑娘几人错愕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她可是能一个人徒手撂倒七八个匪徒!这么强的武力,现在你跟我说她身患重病?无法医治?” “身病可医,心病难解!”贾大夫摇摇头。 “多谢大夫了。”深知一切的小邓子微微颔首,起身主动送走了贾大夫,回来他又悉心的为元稹整理好被子,坐在她的榻边守着,转眼他又看了看一屋子的人,平静道“姑娘身有旧疾,昨夜抓人时应是动了元气,休息一会就能醒过来,大家放心的散了吧!” “好好好,让姑娘好好休息!” 大家纷纷向外退去。 而瞬间明白一切的静文娘娘步伐沉重,她走来握住元稹的手掌,泪珠顺着脸颊砸在元稹的手背。 “我苦命的孩子,想好好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啊……” “姑娘怕你担心,所以一直没让我告诉你她的身体状况。”小邓子红了眼圈别过脑袋“剩下的日子,就让我们好好陪着她吧!” “秦妄……知道吗?” 听着静文娘娘的问话,小邓子沉默着摇摇头。 静文娘娘的泪水更加难以控制,越发泣不成声! “那个……虽然不知道这个不怕死的女人得的什么病……”小峰一直没走,就守在门边看着他们“在她彻底恢复之前,你们就住在我家里吧,我家只有我和奶奶相依为命,空了几间屋子随便你们住!” 跟在小峰身边的萌萌姑娘不由抬了抬眼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谢谢你,小峰。” “是我该谢谢她才对!”小峰别扭的嘟囔一句,转身跑开。 自此也算临时有了住处的元稹几人就在小镇上落了脚。 镇子上的人对她们都很友好,她们也如寻常人家一般,没事的时候和邻里乡亲侃侃大山,有空的时候去山上采些野果子野菜去卖! 收入微薄,但是能满足温饱。 更何况还有小峰和小峰奶奶的关照,每次做好吃的,都会叫上元稹她们一起! 然而好景不长。 这天元稹正帮小峰奶奶收拾卖剩的菜叶,转头就见一伙人跌跌撞撞、神色慌张的跑过来,他们一路掀翻了不少的摊位,路边还有人丢了钱袋,急切、乱吼的声音嘈杂交织在一起! “抓住他们!他们偷了我的钱袋!” 有失主恍然惊叫声响起的同时,元稹长腿一伸就精准的绊倒那名小贼,再一抬腿,重重踩在小贼后背令他动弹不得! “放开老子!!” 小贼挣扎着,情绪激动的喊道“嬴国出兵了!军队就快到镇子外边了!现在不带着钱财赶紧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到时候他们闯进来烧杀抢掠,可就不是我偷一个钱袋这么简单的事了!” “什么!?嬴国出兵了?要打进来了?” 忽然听到这般噩耗,令街上的百姓顿时慌了神! 两侧买卖菜果的商贩和百姓纷纷慌不择路!摊位和东西通通不要了,急匆匆就转身朝家跑!还有大部分的人趁机发财,对着昔日的邻里乡亲打砸抢掠毫不留情面! “我的钱袋!” “给我吧!老不死的!” 小峰奶奶被推搡在地。 一旁的元稹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直接将那人踹翻在地,待夺回钱袋,她赶忙转身搀扶起小峰奶奶! “奶奶,我们现在回去,叫上小峰他们,立刻离开这里!” “好、好好好!” 小峰奶奶拖着瘸腿努力不拖累元稹的速度。 可等元稹带着腿脚不便的小峰奶奶回了住处,短短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嬴国的军队就已经轻而易举的入了边境城门!更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轻松占领了这处没有官府官兵驻守的边陲小镇! 嬴国将领第一时间下令封锁了整个镇子,并在全城范围内通缉、抓捕可能被遗漏的澧朝官员或者探子! 是夜 镇子上仅留的几百号人都被叫到了长街上,按照男女老少分开站立,有士兵卫长分别进行搜身和检查! 元稹最先被检查完毕,她并没有走,而是站在外围等着其余人受检结束。 静文娘娘和小峰几人都顺利通过检查,可到了小邓子时,卫兵检查的速度却是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 那名士兵卫长忽然抽出长刀逼在小邓子的后腰! 这般动作,吓得小邓子立马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怎么回事?”立马就有军中长官过来询问。 “将军,这小子是个阉人!一定是澧朝皇宫派来边境的细作!” 士兵卫长毫不留情的一刀割裂小邓子的裤子! 那一处惨不忍睹登时暴露在所有人的眼中!一众百姓诧异惊呼,眼中有错愕、惊恐、鄙夷甚至厌恶! 被赤果果显露在众人眼中的小邓子脸红的能滴出血来!他绝望又害怕,不知所措的只能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裆部! 他们的目光,几乎要将小邓子的羞耻心凌迟! 小邓子低低的垂着头恨不得一头撞死!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淡淡香气的外衫就落了下来,刚刚好裹在了他的腰腹以下! 他先是怔愣一瞬,随即含泪抬眼,对上的就是元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你这是做什么?”嬴国将军吹胡子瞪眼,很是不悦的盯向元稹。 “大庭广众之下,将军难道不觉着这种行为很是不妥吗?”元稹抬眸丝毫不惧迎上将军和士兵的眼光! “将军你想查澧朝的细作踪迹是理所应当、无可厚非,但是这不代表你们就可以如此羞辱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元稹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巾帼不让须眉“嬴国既然占了这座城镇,这些百姓也并未反抗选择投降,那么这些百姓便已经是嬴国的百姓!你们,难道就是如此对待自己的百姓的?” “待往后,倘若你们攻下了整个澧朝,难不成也要这般?澧朝百姓千千万你们又如何能尽数屠戮?既无法屠戮,那若民心不服,这江山……你们的国君又如何能做的稳?” 将军眉毛一扬,阴鸷的斜瞥向她! 如此谈吐 绝非寻常女子所能言! 第209章 熟人局 “他可不是什么平民百姓,他是个阉人!” 嬴国将军眉眼深沉的始终盯着元稹,其言辞之间凌厉带着狠劲! “阉人又当如何?他又有的选吗?” 元稹不卑不亢,言词恳切双手展开护在小邓子身前! “我这位兄弟幼时因父母双亲亡故,才被人贩子卖进宫里当了内监,后来在宫里犯了错事,被打了一身的伤驱逐出宫,辗转至此只想讨个生活!一直以来安分守己,更不曾行过细作之事!还望将军大人,明鉴!” 周围人唏嘘不已,小邓子低垂着的头微微颤抖,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空口白牙,伶牙俐齿的很!本将可不会轻信于你!更何况,本将怎么瞧也觉着你也与普通人家的女子不同,只怕你同他一样是澧朝皇族的细作!” 那嬴国将军低低冷笑一声,抬手指向元稹二人“来人!把这两个奸细都给我带回去!严刑拷问!本将今日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等等!大人!” 小峰见情势不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大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元儿姑娘和邓小哥他们人很好,是相依为命来我们这里讨生活的!他们绝对不可能是澧朝皇宫里的人!” “是啊是啊!还请大人开恩!” 其余镇子上的人也赶忙下跪附和求饶! 静文娘娘搀着小峰奶奶的手,急得一脑门的汗,却又不能出面说话,生怕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更给元稹添麻烦! “怎么?难不成,你们也想跟他们一起进大牢里待待?” 嬴国将军笑的更开怀了,他眼神一立,凶神恶煞般睥睨着每一个下跪的人! “从现在开始,你们中谁再替他们说一句话,就是跟他们一伙的奸细,老子就把你们通通抓进去,挨个处死!” “这……” 镇子百姓惊恐万分顿时不敢再出声求情! 客栈家的萌姑娘也立刻上前,扯住小峰的衣袖摇了摇头,然后用力将他往后拉了拉! 将军满意的点点头 其余嬴国兵士立马听令持刀上前,步步逼近元稹二人! “不要,元稹……” 静文娘娘颤声唤着就要冲出去,却被小峰和小峰奶奶几人勉强拉了住! 凭他们几个平头百姓,怎可能与嬴国军队对抗!? 今日他们恐怕是当真护不住元儿姑娘了……! “秦妄治军,难道就是这般治的吗!?” 元稹抽出腰间匕首,眼神凌厉、沙哑的嗓音带着怒意! 他说他要统一天下、还百姓安定、平息战争!难道,都是用来骗她的漂亮话!? “我们王君的名号,岂是尔等腌臜能唤的!?”将军冷笑“还不快将他们拿下!” “住手……!” 突然一道高昂的男声传来!生生制止了兵士紧逼的脚步! 元稹蓦然抬眼,随着众人一起看向来人! 当先那人骑着红鬃烈马,面色冷清,居然……是富缮? 跟在富缮后面是一队浩荡骑兵,骑兵中间簇拥一人坐于赤金步辇,一袭黑袍衬得那人脸色白皙,嘴角噙着的依然是那明媚却深不可测的笑容! “贺拔……葵?”元稹心口一滞。 自那日富察蘅率惨死,元稹当面刺了贺拔葵胸口一剑后,她便再未见过他。只听闻那一剑险些要了他的性命,数名大医轮番抢治才救回他一命,不过却给他留下了气喘的毛病! “贺拔国主!?” 嬴国将军见了来人亦是心头一颤,立马单膝跪地行君臣之礼! 其身后士兵和镇上百姓也呼啦啦跪倒一片! 唯有元稹扶着小邓子,鹤立于人群中与贺拔葵遥相对视! 贺拔葵望着她,眼中闪过许多莫名、无法言喻的情绪。 “国主大人怎会来此?”嬴国将军小心翼翼询问。 此次嬴国与澧朝一战,大椋与嬴国是同盟。但是他们没想到,大椋国主居然会亲临前线! “本君的行踪意图,不需要向你一个小小的前线将军汇报吧?” 贺拔葵笑容如沐春风,只是这春风里还藏着扎人的利刺,刺的那将军笑容僵硬、如鲠在喉! “倒是将军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人顶了细作的名拿去处死!本君可是有些怀疑,将军你在敷衍了事、居心不良啊……” “国主明察!属下对嬴国对王君一片忠心绝对无二!” 嬴国将军吓得满头大汗,匍匐在地连连表衷心,随即转手又指向元稹二人“那名女子和那个阉人,言行举止皆非寻常人等,即使他们不是细作,他们的身份也绝对不一般!” 贺拔葵抬了抬眼皮,托腮瞧着元稹那张令他日思夜想的脸,幽幽叹道“你说的没错,她的身份确实不一般。” 闻言,那名将军顿时恢复了信心又恶狠狠的盯向元稹。 包括小峰在内的镇子百姓更是诧异万分! 这位元儿姑娘举止谈吐不俗,甚至还会武功!的确……并非常人! “因为她……” 贺拔葵伸出纤白的手指“她,就是本君一直在寻的宠姬。” 元稹眉心一跳。 “!!!???”而在场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跟随在贺拔葵身边的富缮微微蹙了眉,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先前他与燕良放她离开原以为此生不会再见,谁曾想,命运使然,终归是不肯放过她…… 嬴国将军的表情顿时如死灰,好半天才回过神“这……原来这位姑娘是国主大人的人……是属下有眼无珠,险些伤了姑娘!” “的确,你这双眼睛留着也没什么大用,不如挖了,送给本君的宠姬如何?” 贺拔葵漫不经心的一句,吓得那将军浑身瘫软! 他们素来听闻大椋国主手段残忍,狠辣无度,所以挖人眼珠这事,他的确能够做得出来! “吁!” 场面僵持之时,忽见一银铠女将骑马而来,待到了跟前,她利落飞身下马,单膝跪在贺拔葵面前! “在下嬴国萧太尉营下骠骑副将青鸾,见过国主大人!” 青鸾报出名字,使得元稹不由转眼看向她。 原来曾经那个村庄里认命的失足少女,如今已经是独挡一面的女将军了…… “廖将军私自封锁城镇,暗中刁难百姓一事已经犯了军规,现在萧太尉命属下接管此处!属下自会按照军规处置廖将军!还请国主大人网开一面,留他一命!” 青鸾高声说完,抬起头不经意看到人群中伫立的元稹时,青鸾眼眸倏的一亮,惊诧之余尽显喜色! 第210章 她都不选 “是恩人姑娘……!” 青鸾脱口而出的话令那廖将军又是惊的浑身一抖! 怎么着?这女人不单单是大椋国主的宠姬,还是骠骑副将的救命恩人?他也太倒霉了…… 廖将军后悔的直想框框撞墙,镇子上的百姓均是一头雾水,这元儿姑娘的身份未免也太扑朔迷离了些! “既然有青鸾将军在,本君也不便对你们军中事务多加插手。不过本君的宠姬,本君得带走。” 贺拔葵至始至终都瞧着元稹的方向。 “可是国主大人,我们王上也在寻恩人姑娘的下落!” 青鸾话锋一转,言外之意不打算让贺拔葵带走元稹! 贺拔葵眉心一紧,缓缓将带刺的眼光落在青鸾身上! 青鸾无所畏惧,转头又看向元稹“不如让姑娘自己选,是跟国主大人离开,还是跟属下离开!” “我哪一个都不选。” 一直沉默不语的元稹骤然开口,一点都不迟疑! 青鸾没想到她会这般回答,而贺拔葵显然早就预料到了,他笑容玩味却又难掩丝丝失落! “恩人姑娘,王上他自打重伤清醒过来之后,便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星隐村寻你结果扑了一场空!眼下与澧朝交战,王上仍然心系于你的安危,特意嘱咐手下将领继续寻找你的下落!王上他对您赤诚真心天地可鉴,您就随属下回去吧!”青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可元稹不为所动。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内里有一股热流在游窜,一阵一阵的冲击着她的头脑!让她感觉到微微耳鸣,甚至视线也越发模糊! 她最近晕倒的次数越发频繁了,这具身体大概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我谁都不想见,谁都不要来打扫我的生活!” 元稹强撑着扔下这么一句话,搭住小邓子的手臂,转过身就朝人流外大步而去! 身后 青鸾和贺拔葵以及一众人等就目视着元稹离开的背影。 富缮不由清了清嗓子“国主,我们该启程回大椋了。” “不急。” 贺拔葵抬了抬手,语气幽幽噙着笑意“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本君打算在这儿休息几日,再做打算!” “是……”富缮只得应承。 听见他们对话内容的青鸾不由挑了挑眉,旋即她也抬了抬手,招呼自己的贴身随从过来,附耳在随从耳边说了句什么,随从便领命离去! 另一边,搀扶着元稹离开众人视线的小邓子早已经察觉到元稹的不对。 多亏他紧张的撑住元稹的手臂,才令她没有立即瘫软在地!走出好远,待到回了小峰家院子,元稹才推开小邓子的手,然后脱力的背靠着墙滑坐在地上! “怎么办?爷?现在他们已经发现了您的行踪……”小邓子担忧的扶住元稹肩膀。 “镇子现在已经被嬴国占领,秦妄忙于战事根本无暇顾及我,短时间内不会找过来。而我这副身子也无法再继续赶路,你和阿娘也随着我折腾了许久,也是时候该安定下来了……”元稹闭上眼睛,重重的喘着气“所以我们不走了,不走了……” “爷……”小邓子看着元稹痛苦的模样,他不禁泪眼模糊,话到了嘴边却难过的吐不出一个字来! 元稹轻轻摇了摇头,一瞬间失去意识就这样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睡了整整两天一夜。 待她再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守在榻边疲惫的静文娘娘。屋门口站着的,是抱着剑发呆的富缮。 瞧见她醒了,富缮立马叫人端来一碗稀粥,亲手递到元稹面前! “你睡的时间太久,不能直接进食糙饭。这粥里我叫人给你放了糖块,甜滋滋的好喝得很!” “富缮大人为何也在这里?” 元稹没伸手接粥,而是目光漠然的盯着富缮。 富缮被她看的一哂,有些尴尬又无所适从。 “元儿,是贺拔国主派富缮大人日夜守在这里的,富缮大人心地善良,帮了我们不少的忙。”还是静文娘娘接下了米粥,语调轻缓温柔却又透着沙哑,眼圈红红似是哭过一场。 “所以贺拔葵还留在镇子上?”元稹攥紧手。 “元稹你别误会!国主他没有别的意思,他知道你不肯原谅他,也不肯跟他走!”富缮赶忙解释“国主他也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才选择留下来,等你无恙我们再启程回大椋!” “担心我?” 元稹冷笑一声别过头去“国主大人的担心,小女子可承受不起!小邓子,送客!” “好!” 小邓子立马起身,毫不留情的将富缮推出门外,哐的一下紧闭房门! 被撵走的富缮眨了眨眼,无可奈何的叹气转身。 可还没等他走出院子,就看到了院门口的那抹身影! 富缮一惊,赶忙跑了出去“国、国主……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 贺拔葵抿直了唇角,视线遥遥望着那紧闭的屋门! “启程,回大椋。” “啊……?是!” 富缮掀开马车车帘,贺拔葵坐了上去又最后掀开窗幔看了一眼身后的院落…… “李元稹,你既然无法原谅我杀了富察蘅率。那你也一定不会原谅秦妄,毕竟他才是造成这一切的幕后推手……” [你可以不选择我,但你,也绝对不可以选择他!] [我说过的。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缓缓放下窗幔,马车嗒嗒驶离小镇院落。 ——鄄城(交战前线嬴国王帐) “王上,我们派支军队翻过大洼岭再向东南山林行进二百里,就可以与主力大军汇合,直接呈包围之势,保证让他澧朝皇城连只苍蝇都跑不出来!”萧衍慷慨激昂,指点着沙盘。 “我们能想到的,澧朝的将军也能想到,他们必定会在东南山林外设下埋伏!” 秦妄一袭黑红相间的衣袍,眉眼疲然却头脑清醒“先叫主力大军兵临城下作佯攻,打的他们不得不撤回所有埋伏的兵力支援主城,届时再派我们的军队从后包抄,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澧朝那几个废物,能想的到埋伏我们?”萧衍忍不住问。 “不可轻敌,别忘了他们还有一个谢鸣止。” “是……” 他们讨论正酣,帐外忽然传来通报的声音。 一名侍卫快步进来,单膝跪地呈上一封书信“王上,萧太尉!属下是先锋营骠骑副将青鸾将军部下,奉将军令,特此来给王上送信!” “青鸾?是有什么急事?” 萧衍伸手接下信件拆开,看着上面寥寥几个字,却是蓦然怔住,抬眼看向秦妄! “王上!元稹,找到了!” 第211章 城破 秦妄指点沙盘的动作僵在原处,眉眼中闪过复杂情绪! “王上!赤水军已经跨江横渡,即将抵达我方主战场!”澜七突然出现,他掀开帐帘汇报军情。 秦妄抿直了唇,转身撕下墙上地形图拍在沙盘上,厉声一句“迎战!”,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出大帐! 萧衍见状也顾不得其他,将手中信放在桌上,转步跟着追了出去! 帐内,澜七望着那信上的字不由蹙眉叹气,紧了紧手中圆盾,亦转身奔赴战场! 这一仗足足打了十天。 秦妄亲自带军险胜澧朝赤水军这支王牌军队,随即又一气未歇,一鼓作气直奔澧朝王都! 澧朝乾清宫大殿 与嬴国交战数月以来,其势如破竹接连攻下澧朝十余座城池,眼下更是大败赤水,正奔着他们的皇城而来,这使得众臣已是人心惶惶、坐立难安! 再看那坐在金銮高位上的小皇帝,却是心宽体胖、昏昏欲睡,压根就没听大臣奏禀的事情! 李承欢梦见了醇香阁的大猪蹄,口水直流让他更无心早朝,睁了睁眼皮便自顾自起身下朝“朕今天累了!朕先走了!” “皇上,这……”众大臣暗自咬牙。 “朝中诸事,有太后和焦爱卿做主,你们同他们商议吧!”李承欢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出大殿,留下殿内一众大臣唉声叹气! 谢鸣止站在角落里,眉心紧蹙又情不自禁想起那日在承乾宫遇见元稹时,她所言的一席话…… “佟将军,在皇城周围100里内设下布防,绝对不能让他们偷袭进来!”魏有容也有些慌了神,下意识又看向谢鸣止“谢大人,皇城内的安全都交给你了,无论如何都要抵挡住敌人,守住最后一道城门!” “是,太后。” 谢鸣止嘴上应着,心里却已经有了另一番计较…… 散了朝,群臣离开。 魏有容心神不宁的坐在殿内,抬眼看向唯一没有离开的焦作生。 “焦大人!眼下哀家该如何是好?” “太后娘娘,澧朝危矣!”焦作生惋惜摇头“纵使有谢鸣止能抵挡千军万马,如今境况无异于以卵击石,澧朝覆灭不过是时间问题。臣已经暗自备好了马车,待时机成熟,臣自会带太后娘娘提前离开!” “不过——皇上那边,我们需不需要……”焦作生眯缝着眼试探问道。 魏有容倏然回神,认清现实后冷哼一声“李承欢那个废物既然是李氏皇族的子孙,那就让他留在这里,与他的李氏江山共存亡吧!” “既然如此,臣一切都听娘娘的!”焦作生弯唇一笑。 另一边 小皇上李承欢下了朝便偷偷出宫,跑去了艳春楼,尚未及冠的年纪,却早已是流连花丛的老手! 他醉生梦死整整三日,皇宫里四处派人寻找他的踪影却都无果。 直到嬴国的军队兵临城下,街上百姓乱作一团,李承欢才清醒过来!他直接吓尿了裤子,连滚带爬的想要回宫,却在城门前被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剑的澜七堵了个正着! 而城门边,同样骑马持着长枪与之对峙的,正是谢鸣止的骁骥营! “谢鸣止!快救救朕!让这个王八蛋放了朕!” “闭嘴!” 澜七用剑鞘狠狠敲了李承欢的嘴巴,疼得他嗷嗷直叫唤!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一身赤红铠甲的秦妄骑马而来,他面带笑意幽幽侃着“这小皇帝居然主动出来送死了?” 谢鸣止握着长枪杵在原地,身后的副将士兵互相对视,没有谢鸣止发令,他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朕可是澧朝天子!你们区区小国,都是我澧朝的奴隶!狗奴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打朕!朕要杀了你们的头!!” 李承欢还在不知死活的叫嚣着“谢鸣止!朕命令你杀了他们!等朕回去,朕赐你威武大元帅的封号!让、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朕平起平坐!” “陛下的恩赐,臣承受不起。” 谢鸣止终于开了口,他的眼神坚决,竟是放下手中长枪,缓缓跪地。 其身后副将都是跟着谢鸣止经历无数生死的心腹,这一刹那皆是明了了谢鸣止的意图!他们亦是齐刷刷放下兵器,单膝跪地! “皇上虽半生荒谬,但生死存亡之际,能舍身护澧朝基业,此一事必定载入史册、浓墨重彩!” 谢鸣止伏地高呼“臣,恭送圣上殡天!” “臣等恭送圣上!”其余士兵一同高声呼喝! 秦妄挑了挑眉,他倒是没想到谢鸣止会在这关键时刻反水,叛了澧朝!原本他还苦于与其一战会损伤巨大,眼下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你们!你们什么意思?”李承欢吓得腿抖,尿湿了一片! 却见谢鸣止蓦然起身,反手拉弓,一只凌厉箭羽破空直入李承欢的眉心! 鲜血顺着额间流下,李承欢还瞪着眼睛却已没了气息! “澧朝皇帝已死,众将士随我入城!” 萧衍兴奋的骑马冲过来,手起刀落砍下李承欢的脑袋,他提溜着李承欢的头发,直奔被谢鸣止下令打开的城门! 嬴国兵士不费一兵一卒,直闯澧朝皇城! 秦妄骑着马缓步走到谢鸣止身边,他居高临下,微微点头示意又不由好奇的问上一句“是什么让谢先生幡然醒悟,不再助纣为虐?” “前不久,一位故人曾与我说,君主不仁百姓涂炭,如此家国,覆灭亦何妨!”谢鸣止抬眼,直视着秦妄的眼睛“她信你能还百姓安稳、止戈止战,所以,我也信你。” “她……?” 秦妄微微蹙眉旋即又舒展,这些时日淤积在心口的憋闷一瞬间释放! 无论她怎样对他,只要一句她信他,他就足以明白她的心从未改变过! “还请王上入城后莫要伤及无辜……”这是谢鸣止唯一的请求。 “我嬴国军规便是不可侵扰百姓,谢先生大可放心!” 秦妄心情大好,两腿一夹马腹带兵冲入城门。 “所有将士听令!凡无故侵害百姓、妄动百姓财物者,杀无赦!” “是!” 第212章 镜花水月一场 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嬴国王君带着大军一路势不可挡杀进澧朝皇宫。 因谢鸣止无抵抗投降,使得澧朝宫内众人毫无防备,刀光剑影转瞬到了眼前,他们早已失去逃走的机会! “皇帝李承欢尸首分离,脑袋被悬于宫门。” “太后魏有容和焦作生逃跑时被萧太尉抓住,当场射杀无一活口!” “李氏皇族自此覆灭,王朝内外皆归嬴国秦氏……” 小邓子颤抖着声音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元稹。 元稹脸色惨白的靠坐在榻上,她极尽虚弱的扯了扯嘴角,抬了抬疲倦的眼皮。 张了张嘴,一口鲜血又止不住的从嘴角溢出…… 小邓子哆哆嗦嗦的取过已经染血的手帕,红着眼圈默默的擦拭起她唇边的血色! “元稹!!” 端着米粥进来的静文娘娘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扔下碗筷不顾一切的扑到榻边紧紧攥着元稹的手“元稹,我去叫郎中过来!你且坚持住!等我!” “阿娘。” 元稹微微用力回握住静文娘娘的手,她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竭尽全力的露出一个笑容,凄美绝然!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就算大罗神仙转世也救不了我的。我其实很知足了,毕竟身为李元稹的这二十余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元稹说着又重重咳嗽起来,好半天才喘过一口气,沙哑着继续道“从前的我孤身一人,一心守护我的国家,宁可肝脑涂地、粉身碎骨,将生死置之度外……可后来的我有了你们,大哥、三哥四哥、兰纳……我越发的畏首畏尾,我开始害怕生死,害怕失去……也正因如此,我才真正活的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如今经历诸多种种,那处李元稹生长的家乡、那座我曾拼命护卫的城池终被铁蹄踏破,可我知道,秦妄他不会让我失望,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只可惜,我看不到了……” “元稹!你胡说什么!!” 静文娘娘泪流满面“你会看到的,一定会的!还有秦妄,你不想再见到秦妄了吗?仗打完了,他很快就能来见你了!” “我这副模样,可不能让他看到啊……”元稹尽力睁开眼,昏昏沉沉,越发有气无力“还是让他记住我最美的样子吧……” “小邓子。” “奴才在!!”小邓子跪着上前,拉住元稹的手。 “还记得我曾经同你说过,我死了以后,送我去一处风景秀美、风和日丽的地方,只要远离宫墙,让我自由随风,潇潇洒洒的走……”元稹的呼吸渐渐慢了下来。 “奴才记得!……” “记得就好……”元稹再次缓缓闭上了眼睛,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只喃喃的道“记得就好,就好……” 恍惚中 元稹似乎又做起了嘉源四年的那场梦! 梦里的她恢复了女子的打扮,琇宛娘娘和嘉源帝都活着,还很恩爱甜蜜。太子大哥和二哥没有反目,他们一如既往的对她疼爱有加!几个皇子和和睦睦、兄友弟恭,四哥和兰纳生了一个调皮的小公主,而她自己……嫁给了秦妄,生了一儿一女……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原来这场梦里的所有,都与现实相悖,无一实现! 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温热又寒凉, “稹儿,娘说过,帝王之爱如水中月镜中花,江山与美人终究不能两全。如今你这番境况,他都不曾来看过你一眼……”梦中琇宛娘娘再现,她眼神悲悯。 “我不怨他,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元稹笑着落泪“原以为我与他所求相悖,原来一切到最后不过殊途同归!唯望他能守住这山川湖海、百姓和顺!便是对我的交代与成全!” “傻孩子……”琇宛娘娘缓缓摇头,伸出手轻轻牵住元稹的手“当初的我若能有同你一般的心境,或许我与他之间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吧……” 可是世事难料,谁又能知道往后的事呢? “我们走吧,娘。” “稹儿,你可还有未完成的执念?” 元稹仰起头,看向空中飘舞纷飞的白梨花,绽放出一个明媚的微笑“没有了,娘。” 漫天的梨花瀑布般落下,将她的背影掩藏直到无影无踪。 天空中飘来一阵云彩,梨花变成鹅毛大的雪花,越下越大…… 澧朝,承乾宫 “王君,澧朝宫内宫外都已经肃清,安置好我们的人了。只是外面忽然起了暴风雪,我们需要耽搁几日才能启程去找小殿下!” 澜七进了殿,将黑白狐裘披在秦妄的身上。 秦妄没吭声,他就立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大雪,不一会儿垂眼又看向掌心静静躺着的银白簪子。 簪子是元稹及笄那年他赠予她的,后来作为装着命丹的器具,辗转沦落至澧朝皇宫,如今又回到他的手里…… 缓缓攥紧手掌,感受着簪子温凉的温度。 秦妄舒展了眉眼,扬起淡淡的笑容“一切都结束了,元稹,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能阻碍你我,我一定会让你重新接受我……” 一年两年或是三年,他们来日方长! 身后听见秦妄喃喃的澜七不由垂了眼睑,望着院子里被大雪压弯的树枝,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愿!祈愿老天爷可怜可怜王君和小殿下这对苦命鸳鸯!保佑小殿下身体无碍,往后能日日相伴王君左右! 一阵狂风袭来,吹的树枝震动抖落,积压的雪花哗啦啦落成一片,大树重新挺直腰身昂扬挺立。 大雪封路 秦妄不顾大臣的劝谏,亲自带着一队人马赶赴边陲小镇,一路艰难总算在半月时赶到了目的地!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见元稹,想要与她诉说自己这些时日藏在心里的思念与委屈! 可当他推开院子大门,看到的只有一个老妪与一名小少年。 院子当中摆着一个灵位,灵位前还放着祭祀用的新鲜水果! [元儿姑娘之灵位] 几个大字刺痛了秦妄的眼,他僵在那里,腿如同灌了铅般无法动弹! “这是什么?什么意思?”澜七冲上前,一把扯住少年小峰的衣领,指着牌位上的字怒问! “你们是什么人!?”小峰瞪圆了眼睛,看着澜七“你不识字吗!?这上面的字你不认识?” “元儿姑娘,是哪个元儿姑娘?” “我们镇子只有这么一个元儿姑娘!是我们镇子的恩人!”小峰又气又怒。 澜七颤着手,松开了小峰的衣领,噗通一声跪在牌位前“小殿下……小殿下您终究还是没能等来王上……” “王上!” 闻讯赶来的青鸾下马跪地,看见眼前的牌位时,她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她仰起头看向秦妄呆滞的脸。 “元儿姑娘身故已有一月余,恰逢大雪封道,消息才迟迟没能送到王上手里……” 第213章 入目皆是她 “她人呢。”秦妄忽然开口又问。 “元儿姑娘的尸身烧成了灰,由她阿娘和弟弟……带走了……”青鸾紧了紧拳头,低低垂下头“这是元儿姑娘临终前的遗愿,属下……属下没有阻拦!” “我问你她人呢!?”秦妄后退一步。 “王上……”青鸾抬眼,看着秦妄失魂落魄的模样“王上,姑娘走的时候是笑着走的,没有遗憾没有痛苦,还请王上节哀……珍重龙体!” “没有遗憾?没有痛苦……” 秦妄的眼圈泛起了红,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向那牌位“我与她之间的一切刚刚要开始,我以为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个以后,我甚至还没能听见她亲口承认一句她爱我……怎能没有遗憾,你告诉我怎么能!!!” “王上……” 跪在地上的澜七缓缓转身,他擦干脸上的泪水,悲伤的颤声道“小殿下她的心里一直都有你,她爱的人一直都只是你一个人……” “你重伤昏迷命悬一线时,其实是小殿下铤而走险,只身入皇宫为您取来了命丹,她还亲自送来了嬴国看了您最后一面……但是,小殿下积郁成疾命不久矣,她怕她会拖累您,更怕引朝中不满,所以才让我和郡主瞒了你,说了那些狠心绝情的话……” “您先前派去为小殿下诊治的大医也都被小殿下嘱咐,未曾将她的真实病情告知于您!让您一直以为,她的病只需静养就还有的救……” 瑟瑟冷风中,秦妄从外到内冰冷的透彻。 他勾了勾唇角,红着眼眶摇头向后退去“骗人的,你们都在骗我,是她不想见我,所以让你们这么说的吗!?” “王上……”所有人担忧的看向他却不敢上前半步。 “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亲口问个清楚!”秦妄抬步就朝门外跑去,可他本就有伤在身还日夜兼程,眼下受了如此打击更是难以承受,他只跑了没两步,便重重摔在雪地里晕了过去! “王上!!” 众人见状,纷纷惊慌的涌上前去…… 雪,下了一场又一场。 洁白无瑕,融化后不留一丝痕迹。 自此,李氏皇族衰微,澧朝覆灭,秦氏入主乾清殿。新帝秦妄废除旧苛政,立新风,侧重百姓民生,设民间敕令堂,通听百姓进言。 唯后位空悬,后宫无立妃嫔! “皇上!” 澜七风风火火冲入书房,他眼带喜色“有邓小五和静文娘娘的消息了!” 正在批阅奏折的秦妄倏然起身“她们在哪儿!?” “星隐村!” 星隐村是元稹几人第一次落脚的地方,也是秦妄特意派人引她们去的。 他这些日子找过无数的地方,可偏偏就不曾去过那里,他一直以为,她不愿再回到那里去…… 穿过花丛簇拥的乡间小路,走到尽头开阔处便是一处广袤的田垄,边上还有一处池塘,元稹从前就常在那里抓鱼。池塘另一侧伫立着一棵老槐树,那时候的秦妄就常常陪着元稹坐在树下田垄间发呆! 此时树下坐着一女子。 秦妄恍惚又期待的跑上前,却发现是自己看花了眼,那人根本不是元稹…… “您终于来了。” 身后传来一道沙哑略尖锐的嗓音。 秦妄回过头,看见的是穿着粗布麻衣拄着拐杖的小邓子! “她在哪?元稹在哪?”秦妄眼前一亮,冲上去抓住小邓子的肩膀,紧张又焦急的问! “她就在这里。” 小邓子眼神中冷静透着看透一切的死寂。 “在这里……”秦妄松开手,慌张的四处张望却怎么都找不到她的身影!他脱力般跪坐在地,用力垂着田垄的土“在哪,究竟在哪!你出来李元稹!你出来!让我见见你……” “爷说她不喜欢皇宫高墙,她只想离那里越远越好。”小邓子一步步走上前,望着湛蓝的天空“她想要自由如风,潇洒快活!” “所以我把她的骨灰撒在了这片田野的风里,现在的她,是树叶、是泥土、是鸟儿、是微风。她无处不在,所到之处,入目皆是她……” “混账!” 秦妄爬起来就揍了小邓子一拳! 小邓子摔了一个趔趄,嘴角流血却感受不到一般。他抬起头,看着怒不可遏的秦妄“爷这一生已是万般不由己,难道皇上你,连死都不肯随她的愿吗?” 浅浅一句话,却重重砸在秦妄的心上! 疼得他不由背过身去紧紧按住胸口,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滑落! 他一直存着一分希望,希望她还活着,这一切只是她的玩笑……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皇上您。” “爷临终时浑浑噩噩之际,曾与我说她并不是她,是上天怜悯让她重获新生成为了李元稹。” 秦妄神情一滞,猛然回头“什么?” “这话中含义我也并不明白。”小邓子双膝跪地,朝秦妄匍匐磕头“但若真如爷所言,天下有此奇事,那么将来也一定有办法让爷的魂魄归来,再获新生!奈何我等能力微薄,还望皇上能广寻天下奇人异士,尝此一试!” 秦妄擦去眼角的泪水,眼中重新闪烁微光! “还有这个,我们爷一直带在身上,想来应该是皇上你送给她的,如今物归原主,也算是给皇上您留一个念想吧。”小邓子颤巍巍递过来一枚兔子圆玉。 看着那枚兔子圆玉,秦妄一直隐忍的情绪彻底溃堤,撕心裂肺的痛楚将他一寸一寸撕碎…… 天边,云霞隐去。 随着昼夜流转,时光流逝。 秦妄回到皇宫之后便第一时间在天下发布征令,广寻天下奇人异士,以及长生不老之术! 奈何江湖神棍居多,都是些骗吃骗喝之辈。 秦妄疲倦的放下手中书信,有些头痛的捏了捏鼻梁。 “皇上,谢先生求见!” “宣!” 不消一会,一身素衣的谢鸣止迈步进了书房,他微微躬身“皇上,草民今日是来请辞的。” “谢先生还是不肯留下?” “草民毕竟是前朝将士,诸多事宜上终归惹人不便。而且草民如今无心朝野,只想回到八宝寺去,日日诵经布施,为皇上祈福,为百姓祈愿!”谢鸣止越发躬身。 秦妄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托起他的手臂“谢先生执着于此,朕便不再强留。只是朕有一事,想问一问谢先生。” “皇上请讲。” “谢先生曾皈依佛门,师承空寂大师,佛法自当深厚非常人所能及!”秦妄来回踱了踱步子,终是问道“你可听说过灵魂出窍,起死回生之术?” 第214章 终章 谢鸣止眼神蓦地一滞,好半天他才僵硬着脖子,转过身看向秦妄的侧脸! “皇上为何这么问?此等奇闻异事书中确有记载,但大多是被前人润色,内容多有夸大!其中真假,无人可分辨!” “李元稹……她死了。” 秦妄忽得扔出这样一句话。 谢鸣止如遭雷击,猛地瞪大了眼睛微微不敢相信“怎会……” “我要将她寻回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秦妄言辞决绝! “皇上……” 谢鸣止强压下心底的哀恸,忧伤悲戚的闭了闭眼睛,良久才叹道“原来那日她便预料到她的命数已尽,而我竟不知,那居然是我与她此生再见的最后一面……” “元稹临终之时,曾与身边人说她并非是她。”秦妄看着谢鸣止因悲痛而难以抑制颤抖的身子,他不由上前一步,直视谢鸣止的眼睛“关于元稹的事,你又究竟知道多少?” 屋内静了又静,直到窗外忽起一阵风,风卷着树叶漱漱作响。 “皇上应当听过,东征西伐十年少,马嵬坡下埋忠骨!” 谢鸣止幽幽的念着这一句词,望向窗外飘扬树叶时,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知道,当初澧朝顾阿衡顾元帅以身殉国后,民间百姓自发流传的词句以纪念顾元帅。”秦妄道“我在澧朝为质时,也只遥遥在殿外见过顾元帅的英姿。” “顾元帅无父无母,被前大司马收养。她虽身为女子,却毫不扭捏的与我们一起在军中摸爬滚打,她性子极为爽朗豁达,自来喜欢广阔天地,不喜那些束手束脚的规矩!”谢鸣止说着竟浅浅露出笑容,他无比怀念那段时光! “这与元稹……有何关系?”秦妄迟疑的说完,忽然又意识到什么,眼眸微微睁大的噤了声! “李元稹与顾阿衡的性格完全相反,她极为内敛低调,心思慎重,凡事谨言慎行,步步为营。”谢鸣止牵起一抹苦笑,重新对上秦妄那双充满震惊与质疑的眼睛“所以从一开始,我也没想到,李元稹就是顾阿衡!” 李元稹,就是顾阿衡! 秦妄错愕不已的向后退了一步,满心的不可置信! “但是我与她在一起时那种熟悉的感觉骗不了人。”谢鸣止叹息着继续道“她的语气,她的身手,她的习惯。甚至,我还曾在宫墙内听过有人用埙吹的的思乡曲,那是元帅曾经在军中常用的乐器、常吹的曲子……” “思乡曲……思乡曲……” 秦妄发怔的重复着这几个字,脑海中也蓦地想起几年前在孜荥宫外的那场蹴鞠比赛!还有比赛结束后,他坐在大雪中,听她吹奏的那一曲音律!! 原来,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顾阿衡是如何借李元稹的身体复活,我不得而知。我唯一知道的,是元帅她本就不该死!” 谢鸣止的言语中透着隐忍的愤懑,他的声音也不受控制的变得颤抖、喑哑。 “元帅她凭借一己之力,舍弃性命也要保住澧朝边城,宁死都不肯让鞑虏有机会踏足这片土地!她一次次拯救了这千千万万的百姓,彻彻底底改变了澧朝的气运!所以我斗胆的猜测,这便是为什么上天会选择她、让她获得一次重新活过的机会!” 当初顾阿衡战死,是李邺丞害死的她。事后他良心不安挂了招魂幡,误打误撞顺应天意当真聚来了顾阿衡的魂魄,因缘际会才令其借李元稹的亡身还魂! 而后嘉源帝病逝,曾嘱咐李元稹辅佐李邺丞左右。这亦是上天给澧朝的最后一次机会! 奈何澧朝气数已尽,元稹选择离开。元稹一走,李邺丞便彻底失去控制,一切终于还是走向无法挽回的局面…… “私以为,顾元帅护澧朝气数而来,今澧朝覆灭,气运衰败,元帅的使命完成,便也一同回去了罢……”谢鸣止深深鞠躬掩去眼角的泪花“所以草民斗胆,请皇上放她离开吧!” “若上天怜悯,或许终有一日会安排皇上与她再见!” “再相见……” 秦妄苦笑着摇摇头,一股急火攻心生生拱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皇上!” “皇上!!宣太医!” 一直守在门外的澜七听见动静,立马带人闯了进来! 皇宫之内,白天黑夜,尽是太医忙碌进出的身影! 无数的日夜辗转流逝。 秦妄心死,一夜白头,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眼神却如垂暮老人般黯淡无光! 称皇的这几年他南征北伐,几乎将周围所有国土都纳入麾下,建立了从未有过的太平盛世,并改国号为秦,统一货币度量衡,万事皆以百姓为先! 如此帝王,却一心只于天下广求长生不老的丹药,他丝毫不理会朝中众臣催促他娶妻立后的请求,而是一意孤行将李元稹的牌位请进了坤宁宫,他当着众臣的面,告诉他们,他此生只有她一位妻子,一位皇后…… 后秦元五年,公主秦莹嫁与丞相萧衍,并于一年后诞下麟儿。 秦元十年,秦妄不顾众人反对,册立秦莹萧衍之子为太子储君,居东宫之位! 自此开始大一统王朝,秦妄以仁义治天下,百姓富足,生活安定数十年再无战火! 星隐村 一头银发的秦妄坐在木椅上,脸上沧桑又疲惫。他眼神迷离的望着不远处田垄间的那棵老槐树。 晚霞似火,映在远处天边。 祥和又宁静。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们的国家以后再也没有纷争、再也没有国破家亡、妻离子散吗?现在我做到了,我都做到了……可你怎么都不肯来看一眼呢……?” 木椅轻轻摇晃,他微微闭上眼睛又睁开,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泪水晕染的瞳孔,却忽然映出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漫天霞光下,少女穿着一身湖蓝色罗裙,衬得她笑靥如花,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充满了朝气与活力! 她的发上,还簪着一只银白色的发簪。 “元稹……” “秦图之,我想你了。” “我也……很想、很想你……”秦妄笑了,笑着笑着,两行泪顺着脸颊倏然滑落。 微风阵阵,拂过摇晃的木椅,撩动老槐树摇曳的枝丫…… 片片梨花不知从哪里飞来,飞舞着又落了一地。 一切,都又变得静悄悄的…… 直到这一刻秦妄终于明白,原来这世上没有长生不老药,也没有起死回生之术…… 生命尽头,他与她终将重逢。 番外 自白(李邺丞篇) 我生于帝王之家,这注定了我无法得到寻常人家的父母疼爱、兄弟情分,更无法左右自己的情感。 幼时母妃式微,父皇命我伴读太子左右。我与太子虽为同父异母,幸而太子本性纯良,他未曾因我母妃的身份低位而苛待于我,反而视我如至亲,待我比对其他兄弟好上千倍万倍。 我也曾心存感念,直到那一次学堂大考。 我才切身的体会到,原来[出众]二字放在我的身上竟成了最可怕的祸事! 罚跪、毒打、辱骂。 那样不堪回首的日子,我足足过了十四年。 我开始学会隐忍、伪装,更学会了什么叫恨…… 后来,我终于等来了我的成年礼。 我主动求请,迎娶颖国高贵的郡主,平息两国多年来的纠葛、纷争。我以为我能顺理成章的离开皇宫、脱离皇后的控制!我也可以建功立业,发挥我的能力,做我想做的事…… 可谁曾想,最后我等来的,是大婚之夜,丧母之殇! 魏氏善妒,更想以母妃的性命敲打于我,她让我畏惧她,乖乖听她的话,然后残忍的扒光我所有的皮毛,将我训练成守在她儿子身边的一条狗! 我选择了臣服。 可他们忘了,狗也有锋利的獠牙,若是咬上他们一口,也是要见血的。更何况,我还是一只吃人的“狗”! 一切,都在如我所愿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时。 直到嘉源三年的那个冬天 一个未知的变数,就如那夜突如其来的大雪一般,猝不及防闯进我的生命里。 我清楚的记得那漫天的大雪,将空旷的乾清宫前殿装点的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下,那抹瘦小的身影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如同一尊雪人雕塑!他清秀的脸蛋冻的通红,睫毛和鼻梁上水珠都凝成了冰,苍白干裂的唇还紧紧抿着倔犟的弧度。 他叫李元稹,是我甚少谋面的九弟弟。 曾听宫人提起,他生来体弱多病,加之母妃身份低微不受宠,所以也很少在内宫走动。旁的皇子八九岁便跟着上朝听政,唯有她都已经十三岁了连早朝大殿的门都不知道朝哪开,皇上对他的存在也是极为忽视。 别人口中这般草包又废物,又如何能有莫大的勇气和坚韧的心、宁可触犯龙威,也要这般执着? 而且看起来四弟李显与九弟也甚为亲密,我倒是不知道,他们何时走的如此近了? 而那日心里萌生的好奇与疑惑,终是让日后的我一步步走向无解的深渊。 我打着太子的旗号对他关心有加。 月月差人给他送补药和民间的稀罕玩意。 千辛万苦寻来赤雍名剑博她开心。 可换来的却是他一次次礼貌又疏离的口头感谢。 每一次,我都能深刻的感觉到他眼神中的躲避和明显抗拒。 他待我与李显的态度,天地相差、截然不同。 我羡慕、嫉妒,好胜心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是我陪伴着他一天天长大。 是我亲自见证着,他的相貌还有才能,在一众皇子中出类拔萃、脱颖而出,直至惹眼到遭人嫉恨! 也是我,舍身护他周全、甚至不惜提前计划推翻魏氏! 可他的身边,却从来都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他肯为保太子性命对我低头乞求,也可为了李显的安危委曲求全,更能为那些没用的女人舍身性命。他哀战火绵延、怜百姓疾苦!唯独……不愿怜悯我、施舍我半分真心! 既然如此, 那我便杀光他所在意之人, 夺得天下站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这样他的眼里总能看得到我了吧? 兄弟? 亲情? 还是爱? 无论是什么! 我只要他留在我的身边陪着我! 一直到山林荒芜、海石枯竭、天地崩塌、至死方休! 我以为我赢了。 因为我用这深宫高墙困住了他的一生。 可世道不安,战事四起。为了我的国家百姓,他们逼着我,不得不送他上了战场! 也是我,亲手将他送进死路。 [尸首没有] [骨灰亦没有] [将军被当场剁成了肉泥] 他被永远的留在了战场上。 带回来的只有一幅仅绘出他七八分神采的画像。 我的心空荡荡。 我穷尽半生争夺而来的皇位,在这一刻变得一文不值! 颓废、萎靡、一蹶不振 焦作生说 [阿芙蓉]可以让我在梦中见到元稹。 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存了什么龌龊心思?但为了再见到元稹,我宁可将错就错。 即使澧朝上下臣心各异 百姓民不聊生 就连我的皇后,也对我起了杀心。 焦作生又说 有位元儿姑娘貌有八九分像元稹的模样。 可再像又能如何?她终究不是他。 烟斗重重摔在地上 我的身体七零八落,灵魂支零破碎。 生命弥留之际,我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李元稹。他依然那般意气风发,春风得意。 [如有来生,你可还愿再与我相见?] [不愿。] 生生世世,你我不复相见。 阖眼 泪滴落。 掌中鹤顶红瓶落地,如他此生,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