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为我为人人》 一 补偿款 “你就是上面派来的干部?”一个面庞黝黑,身材壮实的汉子闯进戴岳的办公室瞪着眼睛问到。 戴岳站起身来应到:“老乡,我是镇上派来的,你有什么事吗?” 汉子大喇喇的坐在陈飞宇对面:“村里征地款的事已经拖了两三年,什么时候能给解决?” 戴岳微微皱眉,来之前做过功课,刘集村的征地补偿款因为村民的纷争迟迟不能下发,之前两任驻村干部都没能解决这个事情,没想到才上班第一天就有村民因为这个找上了门。 刘集村是个典型的南方农村,村民们以姓群居。 七个村民小组六个姓,当中以刘姓为最大,占着其中两个小组。 以前村民投票选村主任的时候,因为刘姓人口最多,所以村长一职一直由刘姓人担任。 其实穷乡僻壤的谁做主任都无所谓,但刘集村近来时来运转,因为国道改道恰巧从村里经过征收了大量的农田,原本平静的乡村瞬时沸腾。 每个姓都为了能多分点利益,村主任一职转眼就成了香饽饽,相互之间不管明里暗里争斗不断。 先前刘姓的村主任走夜路的时候被人打了两闷棍,躺在医院半个月才出院,出院之后因为害怕便辞去了主任一职。 后来换了何姓的人做主任,没想到他家的稻谷在收割的前一晚被人淋上汽油一把火给烧了,全年的口粮只能靠买。如果继续做下去不知道还要面临什么损失,何主任干脆也辞职认栽。 连续两次这样之后,没人愿意出来选村主任,村里的事情不能没人管理,于是镇上指派了驻村干部。第一任干部来了之后事情不仅没能得到解决,反而还挨了不少打,最后他是鼻青脸肿含着眼泪离开。 第二任干部来的时候,镇上给村民做过规劝,村民倒是不打人了,但全都搞非暴力不合作,工作完全不能开展,只能憋着一肚子气回去。 “啪,”汉子拍了下桌面将戴岳从思索中拉回来:“问你话呢,你聋了吗?” 戴岳微微一笑:“这个事情好解决得很,我打算在最近几天召开村民大会,宣布补偿款的分发方式。” 汉子有些狐疑:“拖了几年,几任村主任都没能解决的事情,你可以解决?别是敷衍我吧。” 戴岳问到:“老乡,你叫什么名字?” 汉子说到:“怎么地,问到名字了好给我穿小鞋?” 戴岳笑到:“那哪能呢,我只是想让你帮忙传个话,半个月之内如果不能解决补偿款的事,不用你们打,也不用你们不合作,我自己走。” “爽快,”汉子说到:“我叫刘德成,刘集一组的,我保证两个小时之内你这个承诺刘集村所有人都会知道。”说罢仍旧是大喇喇的转身出门而去。 原来这个汉子是刘姓,补偿款纷争几年到现在,实际上其他的姓只要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就行,只剩下刘姓和何姓还在争斗不休。 纷争的中心是刘姓一个叫刘德才的,刘德才在十多年前因为做生意赚了点钱,从村里迁到了城里。虽然人迁了出去,但户口却还在村里,而且农田仍保留着由他的兄弟在种,每年该交的钱一分也没少。 但零四年之后国家取消了农业税,村里对农田重新进行了划分,刘德才因为孩子读书的原因,仅仅只保留自己的户口,将家里其他成员的户口都给迁到了城里,地也一分没要。 国道开建之初,孩子们已经读大学了,城里户口已经没用,刘德才瞅准机会将全家的户口给迁了回来。因为他是户主,户口回迁根本没遇到一点阻力,就等着征地补偿款下来之后按户口分钱呢。 这样一来何姓人就不答应了,凭什么好处全给你占了?补偿款是以地亩下发,多一个人村民们就得少分一点,他们便主张以地分钱,据说同意按户口分钱的刘姓主任的闷棍就是何姓人打的;出于报复,刘姓人烧了何姓主任的稻谷。这样一来,两姓就成了仇家。刘姓虽然人多,但何姓得到其他姓的支持,两姓斗得旗鼓相当。 戴岳也是农村长大,农村人纷争多,但大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杀不够杀判不够判,而且很多事情错综复杂,只能按照公理来。 如果按照公理来的话,刘德才一家人只有他本人有资格分这个补偿款。虽然他的家人加入进来之后其他刘姓人会少分一点,但总数上刘姓人是占便宜的,这才符合刘集村第一大姓的威望,所以都不用他出面,刘姓其他的兄弟也会替他去争,这也是为什么第一天上任刘德成就迫不及待找上门的原因,他是想来探个口风。 虽然了解了这些事实,但刘德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必须要了解之后才好对症下药。 想到这里,戴岳给刘德才所在的二组组长刘德荣去了个电话,刘德荣接到电话,不咸不淡的回到:“我在地里割豆子呢,等我割完这亩地马上去大队部报到听从你的指示。” 戴岳吸了口气,嘴巴撇了几下,只能松口气到:“好的,我等你。” 一直等到太阳快落山,刘德荣才不紧不慢的来到大队部,推开戴岳的办公室门:“戴主任,你找我?家里几亩地的豆子快炸在地里了,不赶紧收不行。” 这似乎是个理由,先前在镇上开会的时候,镇里为戴岳做过介绍,当时刘集村的干部都保证配合戴岳的工作,来了才知道是这个配合法。 戴岳上前给刘德荣倒了杯水:“没事,反正第一天来也没什么工作,不耽误你农忙才是正事。” 刘德荣接过水跷个二郎腿在戴岳面前坐下:“找我干嘛呢?” 戴岳目光放空,只当做没看到刘德荣的二郎腿:“刘组长,刘德才你应该认识吧,是你的本家兄弟?” 刘德荣淡淡到:“认识是认识,一个村里的嘛,不过他很早就搬出去了,所以不很熟,戴主任打听他干嘛?” 戴岳微微皱眉:“听说刘集村的征地补偿款分发不下去,和刘德才有很大关系?” 刘德荣面色一变,放下二郎腿:“你听谁说的呢?” 戴岳也轻轻翻了下眼珠:“我在镇上的时候就听到不少传言,刘德才钻空子多分补偿款。” “放屁,”刘德荣猛的站起来一拍桌子:“是不是又有人在乱嚼舌根?你把人交出来。” 戴岳慢慢的站起身:“刘组长,你现在是以刘德才本家的身份,还是以村民组长的身份跟我说话?” 刘德荣歪着头:“刘德才本家怎么样?村民组长又怎么样?” 戴岳说到:“如果是刘德才本家,我可以好好跟你掰扯一下补偿款分发的道理,如果是村民组长,我是你的上级,你应该如实的向我汇报工作。” “哎哟,”刘德荣阴阳怪气的到:“戴主任好大的官威啊。” 戴岳深吸一口气:“这不是什么官威,你身为村民组长,多次在镇里开会教导,思想觉悟该要比一般村民要高。现在我到村里来,当务之急是解决拖了几年的补偿款,你作为村民组长,有义务配合我的工作。” 刘德荣嗤笑一声:“可我和刘德才不熟,你总不能逼着我跟他熟吧。” 戴岳说到:“作为村民组长,你怎么能和村民不熟呢?” 刘德荣并不示弱:“刘德才很早就搬出去了,我怎么熟?” “既然搬出去了,”戴岳慢慢坐下:“那就没有权力分此次的征地补偿款。” “放屁,”刘德荣刚准备跟着坐下,马上又弹了起来:“刘德才只是不在本村居住,户口可还在村里呢。” 戴岳微微皱眉:“现在很多地方入户口,必须有本地多年的纳税证明,水、电、燃气缴费证明,刘德才将户口挂在村里,不仅没为村里做一点贡献,现在有了利益却抢上来,这说得过去吗?” 刘德荣说到:“什么说不说得过去?这世上说不过去的事情多了,怎么偏偏到咱这儿就一定要被人阻止?” 戴岳淡淡一笑:“刘组长,你知道什么叫少数服从多数吗?” 刘德荣回到:“刘德才是二组村民,我二组并没有一个人反对这件事,连少数都没有。” 戴岳说到:“可刘集村不止有二组,还是一三四五六七组,除了一组之外,另外的五个组都反对这件事。包括你们一二组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很多人都是碍于一个祖宗不好说而已。” “你从哪儿得到的这些消息?”刘德荣有些警觉。 戴岳在心里轻轻一笑,他哪会有这些消息,不过只是从小也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知道同姓对外的时候很团结,但内部利益冲突的时候一样会有倾轧。 “你别管我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戴岳问到:“你就说有没有这样的事吧。” “没有。”刘德荣说完看了看天花板,接着又看着自己的脚尖。 戴岳不说话,只笑看着刘德荣的额头。 刘德荣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戴岳全身放松的往后一靠:“没怎么。”接着仍只是看着刘德荣的额头,继续保持沉默。 刘德荣有些绷不住了:“就算有这样的事又怎么样?不过是几个不识大体,只计算自家蝇头小利的人,大多数人还是支持刘德才全家都分补偿款的。” 戴岳淡淡一笑,这个心理小妙招是他很早在书上看到的,如果有人撒谎,只要盯着他的额头看,心理素质稍微差一点的人一定会不打自招。 “什么叫计算自家蝇头小利?”戴岳不以为然:“这次补偿款咱们必须让每个人都领得心安理得心服口服,不能为了所谓的宗族利益而损害农户的利益。农田是农民的命根子,为了支持国家建设,他们毫无怨言的将土地贡献出来,咱们可不能做什么亏心的事情让他们利益受损。” 戴岳一直说得有礼有节,而且看样子并不怕事。刘德荣不知该怎么应对,他只能使出杀手锏,非暴力不合作:“戴主任,我没读什么书,不会你那些高调,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二 沟通 如果让刘德荣去劝说刘德才放弃利益,这不啻于天方夜谭,就算他答应,恐怕也只是缓兵之计,但之前半个月分钱的话已经放出去了,现在的时间非常宝贵。想到这里,戴岳说到:“你和刘德才不熟,他的家应该知道吧,带我去他家里。” 刘德荣看了看外面:“戴主任,这天都黑了我还怎么进城?明天再去吧。” 戴岳说到:“没事,我开车了,到时候送你回来。” 刘德荣摸摸肚子:“地里忙了一天,我肚子早饿了,这个点家里晚饭应该熟了,要不等我吃过饭再去吧。” 戴岳起身:“正好我也没吃,咱一道到街上喝点儿?” 刘德荣张着嘴想了一会儿:“戴主任,实话跟你说吧,我晕车。” 戴岳看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去呢?” 刘德荣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的确晕车。” 戴岳想了想:“你把刘德才的地址和电话号码给我。” 刘德荣迟疑一下:“我没他的号码哩。” 戴岳故技重施,看着刘德荣的额头不说话。 刘德荣再次绷不住,掏出了手机:“戴主任,你可不能说是我给的,不然我的脊梁骨可要被戳断。” 戴岳笑到:“刘组长,实际上你内心也不希望刘德才的家人分补偿款吧,算起来他的家人可要多分七八万呢。” 刘德荣挤出一丝笑容:“哪有这样的事,自家兄弟,谁不盼着他好呢。” 刘德才在市里开了家烧腊馆,拿到他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后,戴岳看了看时间,等到市里之后刘德才应该打烊回家了,那就直接去他家吧。 路上,戴岳一直在考虑该用什么样的说辞,毕竟这是直接让刘德才放弃七八万块钱,在这个小城里,七八万可是一个工人两年的工资。 一路思索着来到‘刘氏烧腊馆’门前,门脸不大,招牌略显陈旧,看来这家烧腊馆有年份了。刘德才的家就在烧腊馆后面的小区,戴岳决定不打电话,直接登门拜访。 一路爬楼上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脑袋大、脖子粗’的中年男人:“你是?” 戴岳开门见山笑到:“您是刘德才刘叔叔吧,我是刘集村新调来的驻村干部。” 刘德才征了一下反应过来:“哦,是父母官啊,快请进,请进。” 戴岳进门低头找换鞋,刘德才忙到:“没事,不用换,家里天天拖地呢。” 过了玄关,一个中年妇女正坐在客厅看电视,刘德才追上来叫到:“菊英,还看什么电视呢,快倒茶。” “哦。”中年妇女起身准备茶水,戴岳追着她的背影,这是刘德才的老婆周菊英。 茶水奉好之后刘德才恭敬的递过来:“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戴岳笑到:“刘叔叔,您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戴岳就行。” “那哪成呢,”刘德才转身拿出两包烟往戴岳手上塞:“我不会抽烟,戴干部请自便。” 戴岳不动声色的将烟放在茶几上,果然在外面做生意的人和乡下汉子刘德荣不同,虽然可能猜到自己来的目的,但仍是恭恭敬敬的。不过相比较起来,还是喜欢和刘德荣相处,直来直去要轻松得多。 见戴岳不抽烟,刘德才又说到:“哎呀,戴干部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就行嘛,亲自上门弄得我多不好意思。” 戴岳笑了笑,也不拐弯抹角:“刘叔叔,实话实说,我是为补偿款的事情来的。” 刘德才并不意外,只是不露声色的说到:“哦,为这个啊,照规矩办就行了嘛,我保证不会逾矩的。” 戴岳直截了当:“按照规矩来的话,您家里就您一个人可以参与补偿款分发。” 刘德才仍是那副微笑的模样:“戴干部,您把我的老婆儿女都开除出村了吗?” 这话可比刘德荣的干吼有分量得多,戴岳轻吸一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想想看,当初为了孩子有好的学习环境,您将孩子们的户口都迁了出来,孩子们依靠着户口享受完优质教育之后,您眼见村里要分补偿款,又突击将户口全部迁回去,不能样样好处都得占尽吧。” 刘德才淡淡到:“戴干部,我读的书不多,有件事情得请教一下,不知道有没有法律规定不允许这样做呢?如果有这样的法律,那为我办理户口的人恐怕涉嫌知法犯法,你们得派人查一下。” 这是个老油条,正如某段子所说,你和他讲道理,他和你讲法律;你和他讲法律,他和你耍流氓;你要敢耍流氓,他马上搬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 戴岳仍试图据理力争:“刘叔叔,零四年之后您将家人户口迁出,同时村里将土地进行了重新划分,那时候只有您有资格分土地,但您高风亮节将土地让了出来,所以这一次补偿款的分发村里将您纳入到范围中来,但您的家人从那时候便和村里的土地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这一次补偿款也和您的家人没有关系。” 刘德才轻轻呷了一口茶,慢悠悠的将杯子放下:“戴干部,我就问一句,我们全家是不是刘集村的人?”戴岳点头称是。 “既然是刘集村的人,刘集村的土地被国家征收,那么我们身为刘集村的人为什么没有资格得到补偿款?”刘德才淡淡问到。 一旁刘德才的老婆周菊英有些绷不住,大声帮腔到:“就是,我的两个孩子出生在刘集村,虽然零四年之后我们搬了出来,但零四年之前该交的承包,该完成的集体劳动我们一样也没少,那时候咋没人帮我们免一点?这时候有利益了就怪我们多拿多占?” 刘德才瞪了周菊英一眼:“戴干部只是和我们商量,又没说决定不给我们分发,你在这叫什么?” 周菊英很不服气:“我叫什么?我说的哪样不是事实?” 刘德才站起身:“你懂什么叫事实?人家戴干部是大学生,懂的比你要多的多,男人说话妇道人家插什么嘴?给我滚去睡觉。” 周菊英上前一步仰起头:“反了天了,居然敢叫我滚。” 刘德才竖起手掌:“滚去睡觉,不然我叫你知道什么是反天。” “来来来,你打的试试看。”周菊英将脸伸了过去。 戴岳急忙起身拉住刘德才的胳膊:“刘叔叔,咱们有事说事,可不能动手。” 周菊英不依不饶,拉住刘德才的手往自己脸上盖:“来呀,你打啊,你要不打就是我养的儿。” 听到这话刘德才猛的推开戴岳,一脚踢在周菊英腿上:“狗曰的贱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这一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周菊英瞬间坐在地上呼天抢地起来。 这种场面戴岳委实没见过,一下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上前将周菊英从地上拉起来:“阿姨,叔叔和你开玩笑的。” 刘德才嘶吼到:“狗曰的贱人,别在这给我丢脸,滚到房里去。” 周菊英哭哭啼啼的跑到房间重重的关上门,戴岳急到:“刘叔叔,您还是去劝劝吧。” 刘德才尴尬的一笑:“让你见笑了。” 戴岳推了他一把:“您去劝劝吧,我等等没事的。” 刘德才再次尴尬的一笑:“耽误你的事了。”说罢便进房去劝。 戴岳苦笑着摇摇头,扫了一眼电视。 电视后的背景墙上满是奖状,其中有几张因为年份太久字的颜色都已经很淡了。这些奖状的主人都是一个人——刘子龙同学,应该是刘德才的儿子吧。 以前住农村的时候,几乎每一个家长都会把孩子的奖状贴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以这种最直观的方法向所有人表达孩子的优秀。没想到刘德才搬进城里也没把这项‘传统’丢掉,刚才因为灯光的没看到,想不到刘德才居然还有个这么优秀的儿子,看奖状上的年份,应该大学还没毕业。 正在这时候,刘德才打开房门出来,里面仍传出哭声,他有些难堪的说到:“戴干部,今天恐怕议不了事了,我这老婆子太不懂事...” “没事没事,”戴岳说到:“您的家庭和睦最重要,改天我再登门拜访吧。” 刘德才忙到:“不用,您什么时候有时间给我来个电话就行,”他递上了一张外卖名片:“我随时等着您的通知回村接受指导。” 看来今天只能无功而返了,临出门的时候,戴岳回头问到:“您家孩子在哪读大学呢,成绩很好吧,我看墙上挂满了奖状哩。” 说到孩子,刘德才终于不淡定了,甚至可以说是眉飞色舞:“我家子龙啊,不是我吹,从小读书就没下过前三名,现在在省城大学读书,那可是全国都排得上号的大学,子龙还在学校里当学生会长呢。” 戴岳附和到:“有这么厉害的儿子,您可真是有福咯。” 刘德才一直恭恭敬敬的将戴岳送出单元门,上楼才开门,周菊英从房间里探头探脑的出来:“走了?”看她神色,哪有一丝吵架后伤心的样子。 刘德才冷笑一声:“想让我放弃补偿款,没门。” 三 分发 二组组长刘德荣连续几天偷摸跑到大队部,都没看到驻村干部戴岳的人儿。他私底下和刘德才联系过,得知戴岳在刘德才那儿碰到了软钉子,完全无计可施。兄弟俩约定好,一软一硬,软硬兼施,一定要把这笔补偿款弄到手。 刚出大队部,刘德荣遇上了刘德成:“德成,你来干啥呢。” 刘德成抬头:“德荣哥啊,我来大队部讨个信儿,那新来的干部不是说半个月解决补偿款的事吗,我看他准备得怎么样了。” “切,人都不在,”刘德荣冷笑:“怕是无计可施,所以不敢来了吧。” 刘德成呵呵一笑:“我就说嘛,刘集村各姓之间的事情,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更何况一个刚出社会的娃娃,他能懂什么。” 刘德荣正色到:“德成,不管其他姓怎么想,刘集村之所以叫刘集村,是因为咱们刘家才是第一大姓,作为刘家人这一次你怎么着也得共同进退,保持咱第一大姓的权威。” “放心吧,”刘德成说到:“还不是你德荣哥指哪儿我就打哪儿。” 此刻,连续几天不到岗的戴岳正坐在省城大学西门外的咖啡厅,说起来自从毕业之后就没回过这儿,故地重游他却不能有丝毫感慨,而是在焦急的等人。 上次去刘德才家中知道他的儿子刘子龙在省城大学读书,恰巧戴岳也是毕业于省城大学。刘德才那种老江湖戴岳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寄望于刘子龙,希望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他能够通情达理一些,出面说服他那善于钻营的爸爸。 好在还有不少同学留在学校,通过他们的打听,得知刘子龙确实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不仅是班上的团委,还是所在系的学生会会长,平常的学习生活非常有上进心。 就在戴岳正焦急的时候,一个瘦瘦高高,戴着黑框眼镜,浑身散发出书卷气学生模样的人进门之后观望一会,径直来到他的桌前:“你是戴岳学长?” 戴岳起身伸手:“刘子龙?” 俩人握了握手,戴岳伸手致意:“坐。” 他们这一代人都是不太善于客套的,坐定之后戴岳开门见山:“我是刘集村新上任的驻村干部...” “哦?”刘子龙打断戴岳:“可是我爸或者是我的叔叔伯伯在村里犯了什么错误?” 戴岳淡淡一笑:“怎么你认为我来找你是因为他们犯错了吗?” 刘子龙坦陈到:“学长,不怕你笑话,其实我对刘集村的印象并不好,每次有叔叔伯伯来我家,都是说些和其他姓争利益的事情,对于他们那种鸡毛蒜皮的尔虞我诈,我觉得挺可笑的,但他们沉浸其中乐此不疲。” 戴岳说到:“这个其实也没什么,上一辈人基本都是在贫困中长大,因为生存环境的原因造成你所说的那种鸡毛蒜皮的尔虞我诈其实也是正常的。不过我来找你并不是为了鸡毛蒜皮,而是好几万块钱。” 接着戴岳将事情的原委讲了讲,刘子龙当即拍案拨通了刘德才的电话:“爸,咱老家征地补偿是怎么回事呢?” 刘德才毫不在乎:“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好好读书就行了。” 刘子龙皱眉到:“我听说你为了多分补偿款,将咱全家的户口都迁了回去,然后其他的村民不同意,导致这笔款子拖了几年了?” 刘德才怔了一下:“你听谁说的呢?” 刘子龙说到:“你别管我听谁说的,你就不怕人家戳咱脊梁骨吗?” “废话,”刘德才喝到:“我就是不要这七八万块钱,你以为其他姓就不会戳咱脊梁骨?” 刘子龙的语气软了些:“爸,从小你就教我不义之财不可取,怎么到你这儿就要吃干占尽呢?” 刘德才说到:“这怎么叫吃干占尽?有哪条规矩不允许这么做吗?” 刘子龙再次皱眉:“如果允许的话,为什么拖了几年都分发不下来?” 刘德才冷哼一声:“这不过是其他姓要和咱刘家较劲罢了,咱且拖着,看谁熬得过谁。” 刘子龙劝到:“爸,这钱咱还是放弃吧,别因为咱一家的自私自利而损害了大家的利益,以后回村都得低着头。” 刘德才冷笑:“你狗曰的是崽卖爷田不心疼,我和你妈起早贪黑一年也才能攒这么多钱,你一句话就要我放弃?” 刘子龙说到:“这本就不是咱家的,靠着欺压别人得到的利益拿到手也不会心安。”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刘德才说到:“这个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只管好好读书有出息搬到大城市就行,家里的事不需要你操心,有人来买烧鸭,不和你说了。” 电话被挂断,刘子龙看着戴岳无奈的笑笑,戴岳深吸一口气:“不行我再想其他办法吧,别因为这个事影响了你们父子的关系。” 刘子龙起身到:“学长,谢谢你的理解,这件事情完全是我家的错,我会想办法说服父亲放弃的。” 从省城无功而返,戴岳又尝试去和刘德才谈谈,但刘德才依然是那副态度,不争不吵,抱定户口在村里就一定要分钱的原则和戴岳迂回周旋。 至于二组组长刘德荣,他口头上同意戴岳的要求帮着劝说刘德才,但身体一动不动,逼得稍微急一些他就要撂挑子不干,总不能说事情没解决就先开人吧,那样矛盾会越激越大,戴岳只能一忍再忍。 其他刘姓村民戴岳也打听过,确实有人不愿意刘德才全家参与分钱,毕竟把这些钱拿出来每家又可以多分千把块。千把块虽然不多,但也是钱嘛,不过没有谁敢冒大不韪为这千把块去出头劝说。 眼看半月之期就要到来,刘姓人趾高气扬的等着看戴岳的笑话,其他姓没有谁觉得戴岳是在为他们谋福利,因为那本来就是他们应得的,坐看戴岳和刘姓争斗吃瓜不是更爽? 明天就是村民大会召开的日子,戴岳实在忍不住给刘子龙去了个电话:“子龙,事情劝说得怎么样了?” 刘子龙应了声:“学长,这段时间学生会的事情比较忙,我还没时间回家,等我抽空回家了一定把事情办好。” “可明天就要召开村民大会了。”戴岳有些焦急。 “学长,我在开会,不方便长时间接电话,有空再说吧。” 电话被匆匆挂断,戴岳咬咬牙,既然这样,那就硬来吧,打闷棍也好,烧粮食也罢,绝不能让钻空子的占便宜。 刘集村村民大会在大队部前的空地,或者叫广场上如期举行,因为涉及到补偿款分发,基本上在家的村民都来了,一时间广场上人头攒动。虽然摩肩擦踵的有些人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但人群还是泾渭分明的形成六大块,其中最前面刘姓人一看就是人丁兴旺,来的人至少是其他姓的两倍。戴岳在刘姓人群里观察一会,并没有看到刘德才的身影。 村民大会主席台设在大队部的台阶上,说是主席台,其实也就是摆了几张桌子。桌子正中坐着戴岳,两旁拱卫着各组组长,治保主任,妇女主任等村里的头头脑脑。 九时整,村民大会正式开幕,奏国歌的时候戴岳特地留心了一下,虽然部分人平常有些粗鄙,但这个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是庄严肃穆,好多昏黄的眼珠里闪现出往日不曾有的神采。 国歌结束之后好一会儿,村民们仍在回味刚才的感觉。大会主持,村治保主任何元武起身到:“现在有请驻村主任戴岳同志讲话。” 好在戴岳以前在学生会是见过世面的,面对底下黑压压的村民并不怯场,他知道这些村民没人在意什么工作报告,他们来的原因只关心钱的事解决没有。 想到这里,戴岳清了清喉咙:“乡亲们,我是初来乍到,和大家还不算熟,所以我没什么好客套的,现在我就宣布大家最关心的事情,补偿款的分发方式。” 没想到这个娃娃这么直接,交头接耳的村民们立即静下来竖起耳朵。戴岳深吸一口气:“征地当年刘集村共有村民一千七百八十三人,当年离世三人。按照规定,这三人依然享有分发补偿款的权力。根据补偿款的数目,平均分发到每人是二万四千八百七十八元,这笔钱将直接划到大家的粮食补贴账户,希望大家拿到钱之后能够好好利用,让我们的生活更上一个台阶。” 话音才落,底下坐着的刘德成冲到主席台前质问到:“村里不是有一千七百八十六人吗,为什么会少三个人?” 戴岳定定的答到:“周菊英,刘子龙,刘子姝三人是征地当年户口回迁,没有分发补偿款的资格。” “放屁,”刘德成一脚踢翻了桌子:“死人都有资格分钱,他们三人就不是刘集村的人?” 戴岳让到一边:“这属于钻政策空子,即使是刘集村人也没资格分钱。” 刘德成喝问到:“谁规定的?” 戴岳站直身子:“我规定的。”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刘德成一个耳光扇过来,戴岳低头躲避不及,头顶结实的挨了一下。 此时其他刘姓人冲上前围住戴岳纷纷喝骂:“狗曰的这是欺负我刘家没人呢,弄死这狗曰的。” 戴岳陷入包围圈,退无可退,横下一条心大声到:“我没有欺负任何人,只是按照公理办事,钱是一定要这样分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刘德成一脚将戴岳踹倒在地:“狗曰的还敢嘴硬。”接着其他人也跟着上脚,戴岳只能双手抱头惨叫。 “住手,全都住手。”外围有人拼命拉开踢打的人,接着蹲下来将戴岳扶起。 戴岳定定神,发现扶住自己的正是刘子龙,他身旁还站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 刘德成上前到:“子龙,这狗曰的干部不分钱给你家,我们在教训他呢,你拉我们干什么。” 刘子龙喝到:“德成叔,你们殴打国家干部,这是犯法的知道吗?” 刘德成讪讪到:“这孩子,咋说话呢。” 刘子龙并不理他,转身大喝到:“各位刘家的叔叔伯伯,我谢谢你们大家维护我家的利益,但这次征地补偿款,我和我妹妹刘子姝,以及我妈周菊英是没有资格分配的。现在带着我妹前来就是向大家说明情况,由于我父亲的愚昧导致大家利益受损,我在此表示深深的歉意。” 说到这里刘子龙深深的鞠了一躬,广场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其他姓的人纷纷赞叹:“读过书命事理的人就是不一样。”,“这孩子格局不错,能成大事儿。”... 二组组长刘德荣将刘子龙拉过一边:“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回去叫你爸爸来。” 刘子龙说到:“我已经年满十八岁,有参加村民大会的资格,而且属于完全民事责任人,不需要我爸替我做主。”接着他掏出一张纸条:“这是我妈放弃补偿款的声明。” 刘德荣冷声到:“你不是户主,叫户主来。” 刘子龙反问到:“德荣叔,我杀人了只枪毙我爸可以吗?” “这...”刘德荣愣在当场。 此时刘姓一些对多几人分钱有些微词的人上前到:“德荣,他自家都放弃了,你还争个什么劲?” 听到这话,刘德荣和刘德成如泄了气的皮球,蔫蔫的坐在一旁。 戴岳过来紧紧的握住刘子龙的手:“谢谢,谢谢。” 刘子龙说到:“学长,我们互勉,我还要感谢你坚持原则,避免我家被人戳脊梁骨呢。” 刘子龙能够主动放弃补偿款并道歉,这是个打破和其他家族壁垒的好机会,戴岳说到:“子龙,你再说两句吧。”接着他上前压了压手,村民们迅速安静下来。 刘子龙稍微思索一下,上前到:“乡亲们,上次戴岳学长找过我之后,我思考了很久,确实因为很多人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出生,所以导致了他们锱铢必较的性格,比如我爸。”听到这话,底下瞬时哄堂大笑。 刘子龙接着说到:“但像我爸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我年纪不大,但接触的大多数人都是乐于助人与人为善的,我相信在场的各位叔叔伯伯也是这样的人。当然了,我年纪小,见识不如各位叔叔伯伯,没资格点评大家。但我看到在场有好几位和我上下年纪的人,我有几句话要送给大家。我希望大家不要因为环境的原因和我爸一样锱铢必较,眼光向前看,不必听那些自私自利之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生,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像萤火虫,也可以在夜幕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好。”底下的村民纷纷鼓掌。 戴岳上前到:“正如子龙所说,大家虽然姓氏不同,但都是刘集村的人,如果每个人都能发光发热,互帮互助,咱们一定能创造一个三个合尚有水喝的新农村。” 四 麻将风波 终于解决了补偿款的事情,不过呢,戴岳在刘集村的威望并没有答到顶点。刘姓人觉得他一上来就拿本家开刀,所以恨死他了;其他姓的人对他倒是和颜悦色,但那些钱本就是应得的,再说相处时间短,还没建立起感情,顶多算点头之交吧。 在分发完补偿款之后,戴岳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事情可做。村民内部矛盾不需要上报到他这里,各姓之间有威望的人就可以解决;外部就更没什么矛盾了,现在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谁也没有精力关心别的村发生什么事。 而且刘集村虽然不富,但穷肯定是不穷的。这是个典型的劳务输出村,除了极少数因为孩子太小不得不在家照顾之外,大部分的青壮年都在鹏城特区打工。能够长期呆在村里的,都是些四五十岁以上的人,农忙的时候在地里干活,农闲去城里打零工。 农村的攀比之心绝不下于城里,邻里之间比房子,比用具,比孩子在外面赚钱多少,总之是什么都要比一比,非得压过邻居心里才舒服。这样逼得所有人都不敢偷懒,平常在村子里转一圈,除了几个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人之外,根本看不到人。 终于过上了混吃等死领工资的日子,但这种日子让戴岳心里很慌。生而为人,年轻正是拼搏的时候,怎么能选择安逸? 戴岳想起刚来时就发现的问题,刘集村各姓之间的壁垒。现在即便有机会让村子真正富起来,让青壮不再背井离乡,但以目前各姓之间各自为战一团散沙的现状,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从身边溜走。 刘子龙大度放弃的七万多块钱,在各姓之间的壁垒中连个水花都没砸出来。必须寻到一个契机,让村民先团结起来。 没事的时候戴岳会在同学群里聊几句,同学们都在沿海工作,信息要发达一些。听说戴岳在做村官儿,有同学调侃:“嗐,想为村民做事还不简单吗,孤寡老人,五保户,孤儿,这些多去照顾照顾,没事宣传一下先改变他们的生活,这样你的形象不就高大了吗?” 戴岳苦笑:“今时不同往日啦,国家的各项福利都很好,孤寡老人这些都有低保抚恤金,我也就是看看他们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顺手帮个忙就行。” 同学说到:“那还有什么好想的,混到日子等调走不就行了吗。” 戴岳没有接话,人各有志。 虽然没找到什么好契机,但最近几天在村子里戴岳发现了一个不好的风气——打麻将。 虽然大部分村民都在外拼搏,努力不让自己被邻里比下去,但哪个村都会有那么特殊的几个,以前叫二流子,现在叫社会人。 社会人全身上下都是名牌,烟也至少是四十块的黄鹤楼,但荷包掏不出十块钱来。一天到晚没事就在街上闲逛,等到晚上要回家发现自己口袋只剩五块,公交车是不会坐的,这辈子都不会坐,只有坐的士才回得了家这样子。然后到处筹钱坐的士,终于筹到了四十五块的士钱,先到超市买一瓶红茶,再买一包四十的黄鹤楼再说。 至于社会人最后到底是怎么回家的,这个戴岳至今都不清楚。 社会人在城里玩累了之后,回到农村便进村里的活动室打麻将。没钱?没事,找活动室老板先预支嘛,活动室老板为了收桌面费肯定会借的,反正你再社会也是村里人,不怕你赖账跑路。 自从补偿费分发下去之后,很多在城里打零工的村民都跟着社会人打麻将起来,戴岳在村里转的时候,听说有几个村民的补偿费都输一半了。 必须要刹住这股风气,不然以后肯定会出乱子。 想到这里,戴岳拨通了村治保主任何元武的电话:“何主任,你在哪儿呢?” 何元武此刻正翘着脚叼着烟在打麻将呢,麻将撞击的哗哗声通过电话全都传到戴岳耳朵里。 当然,身为治保主任,有觉悟的人,何元武怎么可能承认打麻将:“戴主任,你找我?我在镇上办点事呢,晚上才能回。” 戴岳没有戳穿他:“行吧,那你先办事,明天早上我们在大队部碰头,有重要的事情找你商量。” 挂断电话,输得脸像猴子屁股的何元武嘟囔到:“什么屁事,没事找事,刘集村没你还不是一样过。” 这话说得一点不假,在戴岳上任之前,刘集村有一段时间是没人负责的。 坐何元武对面的牌搭子接话到:“那个大学生村官?他也算做了件好事,要不是他做主将补偿费发下来,我儿子结婚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何元武说到:“没说他坏,只是让他别没事找事,坏了我打牌的心情。” 正说着的时候,下家又糊了把大的,何元武气的将麻将拍得啪啪响。 接下来另外三家换起来胡牌,何元武急得没办法,付钱的时候不停的骂:给你买药吃;给你养小的... 眼看就要到晚饭时间,何元武点了点盒子里的钱,又输了两千多,早知道先前不骗戴岳,去大队部商量事情还能少输点。 正懊悔的时候,何元武发现抓了把大牌,如果能胡的话,前面输的可以一次扳回来。他终于不再絮絮叨叨,集中精力操作这一把。 转了几圈还没自摸,何元武绷不住了,故态复萌将麻将砸得嘭嘭响。 眼看剩下的牌不多了,何元武紧张的伸手抓牌,大拇指从牌面上捻过,正是自己要胡的二饼。他兴奋的高举双手用力将麻将牌翻过来:“自摸。”哪知道用力太猛,麻将桌又有些弹性,将自己的牌和桌面的牌混到了一起。 何元武急忙伸手到桌面上整理麻将牌,下家阻止到:“干嘛呢,干嘛呢,怎么到桌面上抓牌去了?” 何元武转头瞪眼到:“没看到我的牌震到桌面上了吗?” 下家淡淡到:“我看是看到了,但谁知道震的是哪张,谁知道你有没有乱抓?” 何元武赌咒到:“狗曰的乱抓,乱抓的是你养的。” 下家看着他:“说这话有什么意思,我看这一把就这么算了吧。”另外两家连忙附和:“牌都混在一起了,谁知道哪张是你的,这把不算,下把再来。” 何元武将自己的牌捡还原,手指不停的扫着牌大声疾呼:“就是这些,就是这些。” 另三家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到:“到桌面上捡的怎么能算?”对家稍微心善一些,接着说到:“看你的样子确实是胡了,我们就算你个屁胡吧。” “放屁,”何元武哪能甘心:“我明明是大胡,为什么算屁胡?” 下家说到:“可你是在桌面上捡的,这怎么算呢?” 何元武指着面前的牌:“就是这些,我没在桌面上多拿一张牌。” 下家侧过脸去:“那谁知道呢。” 本就输毛了的何元武一拍桌子:“妈的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在桌上偷牌?” 下家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我没说。” “那你为什么不承认我的大胡?” “我为什么要承认?你问问另两家承不承认。” “就你话多,”何元武一拍桌子:“我就问你承不承认。” 下家也起身拍桌子:“我就不承认怎么地?别以为你是治保主任我就会怕你。” “妈的,我弄死你。”何元武朝下家冲过去,另两家急忙起身拉住他。 下家后退两步,但嘴巴上并不饶人:“何元武,你不过是当了几天治保主任而已,你拽什么?这村儿里谁家的家底都是后脑袋的包——看不着摸得着,要弄死我,先看看你的家底够不够厚实。” 何元武操起凳子就砸过去,下家被砸了个结实,嘶吼着操起凳子就要还击,此时活动室老板和其他打麻将的人纷纷过来劝架。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呢。” “打个小麻将而已,这把不行,下一把再来嘛,没必要动气。” “算了算了,天儿也不早了,都回家吃饭吧,消消气,消消气。” 何元武兀自不服,大骂到:“踏马的,去年给秧田灌水,你偷偷把自家灌满之后关了坝子,差点让我家秧都插不成,老子忍了你一年了,今天说什么也不忍。”说罢就要挣脱劝架的人。 下家不甘示弱:“你以为老子没忍你?仗着你是治保主任,收了我儿子的电鱼器,今天老子就和你算清楚。”说罢转身朝拉着他的人喝到:“都给我放开。” 麻将室老板连忙劝到:“都是自家兄弟,何必把话越说越深?大伙儿快把他们各自拉回去,别把打麻将的小事真弄成了大事。” 俩人被拉回去之后,仍是咽不下这口气,相互叫骂着仍要开战。不得已,全组的人都过来劝架,闹到深夜俩人都累了才被拉回去。 躺在床上的何元武别说咽下这口气,是越想越气,被一个瞧不起的家伙当面对着干,说什么也要报复他一回,管他同姓不同姓,反正已经出五服了。 另外一个人,自是无需赘言,虽然是何元武的对立面,但此刻俩人的想法惊人的一致。 五 禁止麻将 仍在床上生闷气的何元武一大早就接到了戴岳的电话,挂断电话他不情不愿的起床:这么早,催魂啊。 去往大队部,路过昨天吵架的下家门口,何元武在心里恨恨到:何元斌你等着,早晚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戴岳在办公室早已恭候多时,见何元武双目无神脚步虚浮,关心的问到:“何主任昨晚没睡好?” 何元武随口撒了个谎:“胃疼一晚上,天亮的时候好了,戴主任找我什么事?” 戴岳打量他一下:“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先?实在不行我找刘德荣组长商量也是一样。” 听到说找刘姓人,何元武哪能让外姓占先,立即挺直腰杆:“没事,我早就好了,戴主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吧。” “坐吧,”戴岳指了指凳子:“听说最近村里打麻将的很多?有村民补偿款都输了近半?” 说起打麻将何元武就一肚子火,而且看戴岳的语气似乎对打麻将不满,何元武顺着说到:“是啊,这些村民们,突然得了一笔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天天聚众打麻将,听说打得还挺大,一场牌下来输赢好几千,那点补偿款经得几次输?我早就劝他们了,可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好发火,一个个把我的良言相劝根本不当回事。” 戴岳点点头:“何主任的觉悟还是蛮高的嘛,而且处事方法也很好,咱们暂且只能好言相劝,实在不听劝了咱们就报警,让派出所处理,输赢好几千这都不算打牌了,是赌博。” 何元武说到:“戴主任的意思是让我继续劝阻村民打麻将?” “对,”戴岳再次点头:“咱们必须刹住这次打麻将的歪风邪气。” 这下总算能出气了,何元武嚯的站起来:“我马上就去。” “何主任,等等。”戴岳叫住何元武,将一叠宣传单递给他:“咱们主要是以宣传为主,让村民们意识到打麻将的危害,这是我昨天印好的宣传单,你先在村里几个活动室和显眼的地方张贴,然后再搞个宣传车,在村里流动宣传。” 何元武装模作样的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戴岳笑到:“啥保证完成任务,我和你一块儿去。” 刘集村各姓之间没什么事基本不互通,每个村民小组都有个活动室,基本上各姓人在各姓的活动室打牌。 大队部在三组和四组之间,戴岳和何元武一起来到四组付姓人开的活动室。见到他俩,活动室老板付立军急忙迎上来递烟:“两位主任一起光临,稀客,稀客啊。” 何元武笑到:“老付,我们来这儿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这活动室恐怕是搞不成了。” 付立军的脸立刻垮了下来:“这是怎么说的呢。” 戴岳说到:“付老板,我听说活动室里的麻将都打到十块二十底,一场输赢好几千,这可是涉嫌赌博了。” 付立军辩解到:“他们打多大又不是我决定的,再说也不全是打十块二十,大部分都是队里的老人打两毛五毛的,输赢也就几块钱,要不准打牌,他们怎么混到天黑?” 戴岳笑了笑:“我先进去看看。” 穿过前面的小卖部,活动室就设在付立军家的一楼,开门便一股浓烟冲出来。 戴岳看了一眼,活动室上空烟雾笼罩,房子总共摆了七八张麻将桌,才上午十点多,就已经坐了四桌,而且没有一个老年人,每个人面前钞票的面额最小都是十块。 有认识戴岳的,抬头打了个招呼:“戴主任,你也来打牌啊。” “我不是来打牌的,”戴岳笑了笑,将手上的传单分发给每个人:“而且我还要劝各位也别打牌了,这不是什么好事。” 有个社会人接过传单扫了一眼,调侃到:“戴主任,不打麻将咱一天怎么混到黑?总不能一天到晚抱着老婆吧,就算抱老婆,也怕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啊。” 其他人跟着笑着附和:“就是,就是。” 戴岳说到:“往年这个时候大家不都在城里打零工吗,而且不打麻将可以下个象棋,收拾一下自家屋子养个花种个草啥的,不都比打麻将强啊。” 社会人连连摇头:“戴主任是城里人,不懂咱们农村人,一辈子伺候农田早就腻了,回家谁还有心思养花种草?至于下象棋,没那个水平,不会。” 就在这个时候,何元武跟着走了进来,社会人调侃到:“何主任,听说你昨天打麻将输钱,将自己先人都给捅翻了?不会是你输钱之后在戴主任面前献谗,让咱们也没得麻将打了吧。” “放你妈的屁,”何元武笑骂到:“我要捅也只捅你的先人。” “耶,”社会人说到:“昨日全村谁不知道何主任和自家兄弟何元斌换着骂先人骂到半夜。” 难怪何元武大早上精神不好,原来是昨晚打麻将吵架了,戴岳心中淡笑一声,正好给利用上:“正是因为这样,何主任才痛定思痛下决心要戒了麻将,你们谁敢保证自己打牌的时候不会起冲突?打个牌消遣一下却让自己先人蒙羞,你们自己羞不羞?” 社会人看了戴岳一眼,没有接话。戴岳接着说到:“不过下决心阻止大伙儿继续打麻将并不是何主任献什么谗言,是我和他看到村子里的现状共同决定的。听说村里有人补偿款都输一半了,咱村里大多数都是四口之家,补偿款一半就是五万,想想你们地里一年的收成是多少,再想想你们去城里打零工一年能收入多少,你们的孩子背井离乡一年能拿回多少,这牌你们还能打下去吗?” 对面坐着那人思索半天抬头到:“可戴主任,我已经输了一半了,如果不打牌我不是白输了,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 何元武说到:“还想着翻本呢,这个时候不打牌就是赢。输一半,你也是输得下去,我记得你家里小孩病了多年,一直没治好吧。这个时候你不该把钱攒着,等有机会了给孩子治病吗?” 那人听到这话,低头将麻将推倒默默走开。社会人追着他的身影:“这是怎么说呢,这是怎么说呢。” 戴岳说到:“你们也散了吧,找点别的事情混时间,或者去城里打零工吧,再也别打牌了。” 看这情形是打不下去了,三桌麻将牌不情不愿的散了,付立军追过来到:“打了半天,我一桌台面钱都没收到哩。” 何元武说到:“老付,这不是针对你一家,以后全村都不准打麻将了。” 付立军想说什么,嘴巴张合半天没有说出来。 牌桌上散下来的人呆在小卖部门口或蹲或站着聊天,何元武上前喝到:“都滚回去,是不是想趁着我们走了再开始?想都别想,再发现打牌的直接抓到派出所按赌博论处。” 社会人跟着挥手:“散了,都散了,都回家睡觉去。” 眼见所有人都离开,戴岳和何元武去往五组,五组鄢姓没那么积极,只在小卖部门前积了几个人在聊天,看样子是等待牌搭子到来才能开战。 戴岳上前将宣传单一一分发,何元武用浆糊将宣传单在小卖部墙上贴满。 这边反正是还没开始,既然不准打牌,所有人便分散各忙各的。 六组七组也是一样,并没有遇到太多的阻碍,所有打牌的人都散去,回头的时候并未发现有打牌的人回头,看来宣传还是有些效果的。 来到三组何家的活动室,这是何元武的主场,他进去活动室便推了麻将:“别打了别打了,戴主任有新的指示。” “这是昨儿的气还没消?在这里撒什么疯呢?”有人调笑到。 刚才在付家被奚落一顿没法撒气的何元武喝到:“胡扯个蛋蛋,以后都不准打牌,不然全给我抓起来。” 戴岳走了进来将传单下发给每个人:“大伙儿以后别打麻将了,按你们的金额属于赌博的性质,这是违法的。” 活动室老板何元文仗着和何元武是堂兄弟,上前说到:“这麻将都打多少年了,怎么现在就属于赌博了呢。” 戴岳解释到:“老人家们打个三毛五毛的混时间自然没事,但一路过来我都看了,基本都是打十块以上,这就涉嫌赌博了。” 何元文说到:“照这个意思,咱这活动室是能开下去的,只要打小一点就行了是吧。” 戴岳点点头:“理论上是这个意思,但是照村里人的打法,除了那些七十多岁的老人,谁会打三毛五毛?另外何老板,按照治安管理处罚办法规定,为赌博提供场地也是违法的,会处以拘留或者罚款。” 何元文辩到:“放心吧,以后我控制村里人只打三五毛不就行了吗。” 戴岳知道这就是个鬼话,不过人家既然说得出道理,就得跟他把道理讲明:“何老板,理论上来说每个打牌的人身上的钱都属于赌资,赌资超过五十元都是违法的。” 何元文挥挥手:“都回去,以后再来打牌每个人只准带十块,不然就别来了。” 说起来是这个理,但阴阳怪气的怎么都让人不舒服,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目的达到,手段还算光明,戴岳也不会计较太多。 六 赖账 白天的工作还算顺利,村里的活动室都没人打牌了。但是戴岳不放心,怕村民们白天休息晚上开战,索性不回家,晚上开着车打开喇叭在村里两头宣传。 原本晚饭后的确有人在活动室门口晃悠,戴岳的宣传车跑过两趟之后,活动室干脆关门了。 按照农村的活动规律,不用太晚,九点多没上桌的话基本就没人打牌了。 连续几天宣传,戴岳看到有人被断掉牌瘾之后拖着行李进城打零工,宣传已经处见成效。 恰逢这天要去镇上开会,戴岳跟何元武打个招呼,让他宣传不能停,随即便去了镇上。 何姓活动室老板何元文见宣传人换成何元武,猜想着戴岳可能不在村里,心思活泛的他马上给活动室的几个常客打去了电话。 有常客不太愿意,害怕真被戴岳举报之后以赌博罪关起来,何元文解释到:“这个还不简单,咱们身上都不带钱,先打筹码,散场的时候结账不就行了吗。” 实在捱不过牌瘾,几人便像做贼一样溜进活动室。他们像贼,其实更有人比他们贼,见到他们溜进活动室之后,也跟着溜了进去。 何元文给每人发了一副扑克牌:“打十块底,一张扑克牌就是十块,花牌算一百,散场结账。” 终于又可以过过牌瘾,这些人都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了桌。 路上的何元武也不是傻瓜,知道何元文家的活动室又重新开业,碍于是自己堂弟,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他特地留心过上次吵架的何元斌,这小子上次打牌吵架之后好像长了记性,几天都没出门。 镇上的会议一天开不完,明天还得组织学习,戴岳特地打电话叮嘱何元武,禁麻的宣传不能断,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势头,直到村里的麻将之风彻底断绝为止。 何元武心里有些拗不过,跟何元文打了个招呼,让他注意影响。何元文的意思是,戴主任一回来就停,不会让他难做。话说到这份上,何元武也不太好要强,只好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有一说一,对其他组的禁麻宣传他可是非常卖力的。 在何元文活动室打牌赢钱的人也是蛮爽的,散场数扑克牌张数之后,输家回去拿钱过来,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轻松的混过去,而且还增加了收入。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要禁麻啊,这不是闲吃萝卜淡操心吗。 第二天根本不用何元文邀约,差不多的点几个麻友便凑了过来。进门之后默契的在何元文手上拿了副扑克便直奔麻将桌。 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来了更多的人,都是打牌的人,不需要讲什么规矩,上桌就开始,一会儿活动室七桌麻将一桌斗地主便坐满。算算台面费今天又可以收好几百,何元文不得不佩服自己想出扑克牌当筹码的妙计。 今天的牌面不像昨天那样平稳,输赢不大,哪一台的输赢都在千元以上。特别是社会人何劲涛在的这一桌,另外三个牌搭子都是他的叔叔辈,可没一个人谦让一下,他一家已经输完一副扑克,在何元文手上拿的第二幅扑克也输了一半,算起来就是三千多块了。 但是赌场无父子,三个叔叔没有一点放过他的意思,都是趁他病要他命。特别是那个所谓的大叔子何元博,一副痛打落水狗的模样,一人就赢了两千多。 赢钱这都没什么,每次收扑克牌的时候,何元博还一副渐渐的模样:“哎呀,这是我大侄子孝敬我的,不拿都不行哦。” “哎呀呀,今天难得大侄子这么慷慨,我要是客气岂不显得太假了。” 可恨手上的麻将牌太不争气,何劲涛恨不能将牌面给捻平都抓不到自己想要的字,只能闷头阴沉着脸希望手气可以好一些可以打一打何元博那张令人讨厌的脸。 不管如何腹诽,手气就是干不过何元博。散场时数扑克牌,何劲涛总共输了两幅多,合计四千八百块,何元博一人赢了四千。 散场之后,输家回去拿钱,赢家在活动室等待。不一会儿,各张牌桌上输赢平账,只剩下何元博和两个牌搭子等待何劲涛拿钱过来。 三人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何元博便催活动室老板何元文:“元文,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何元文火急火燎的跑到何劲涛家,只见何劲涛正好整以暇的在院子里坐等开晚饭。 “劲涛,你怎么回事呢,三个叔子还等着呢。”何元文催到。 何劲涛愕然的看着他:“不是散场了吗,等我干嘛?” 何元文哭笑不得:“你小子给我装,快点拿钱去平账吧。” “拿什么钱,平什么帐?”何劲涛继续无辜的问到。 何元文说到:“一张扑克牌十块,花牌一百,你总共输了四千八,元博叔还等着你拿钱呢。” 何劲涛眨眨眼睛:“扑克牌是钱吗?怎么没人跟我说呢?我只听说你家活动室打牌用扑克,所以就去混了下时间。”顿了一下他继续说到:“哦对了,我输了三幅扑克没给钱,总共是六块吧,我把钱给你。”说罢从身上搜罗半天弄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等一下我找家里拿一块补给你。” 何元文能开活动室,也是在江湖上跑过的人,他一把将何劲涛的钱打落:“你小子想赖账是不是?” 何劲涛并不生气,躬身将五块钱捡了起来:“叔,我是那赖账的人吗?我去活动室的时候也没人跟我说扑克牌是钱啊。” “这个还用明说?”何元文急到:“你也是在社会上跑的人,该懂的规矩不用人教吧。”说罢他回忆了一下,因为昨天进展顺利,所以约定俗成的认为一张扑克牌是十块,导致今天忘了交代,被这小子钻了空子。 正在这个时候,何劲涛的妈妈黄四枝从屋里出来看到他俩,疑惑的问到:“元文,你和劲涛在说啥呢,该不会又要拉我儿子去给你凑桌,让你好收桌面费吧。” 憋了一肚子火的何元文哪听得了这个,阴阳怪气的说到:“你儿子只输得起扑克牌,我哪敢叫他。” 黄四枝感觉这话有听头,便追问到:“什么叫我儿子只输得起扑克牌?要说光明正大的打牌,劲涛输多少我都给得起。” 何元文说到:“那正好,刚刚你儿子在活动室输了四千八,人正等着给钱呢,你给吧。” 黄四枝被堵得迟疑了一下,问到:“和谁打呢?” 何元文答到:“元博,元登,元海。” 听到这几个名字黄四枝便跳脚起来:“这都是些什么人?个个都是老江湖,你拉劲涛一个小孩子去垫脚,不等于把我家的钱往外送吗?我就说你那活动室开起来是在害人,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害到我家来了。” 何元文大声辩到:“什么叫我害人?我没叫过劲涛,是他自己去的。” “就算是他自己去的,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看到牌搭子不对难道你不会劝劝吗?还难为你是个堂叔呢。”黄四枝喝到。 何元文张大嘴巴,一肚子火却不知从何发起,只得悻悻到:“算了,我不和妇道人家争吵。”说罢便转头回了活动室。 见何元文回来,何元博迎了上去:“钱拿到没有。” “拿个锤子,”何元文没好气的到:“你自己赢的,自己不会去拿?” 何元博问到:“他要赖账?” “你自己去拿,别问我。”何元文气呼呼的坐到一边:“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虽然不知道何元文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毕竟事关四千块钱,何元博径直往何劲涛家而去。 一进院子,黄四枝和何劲涛正在母慈子孝的吃晚饭呢,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黄四枝仿佛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元博来了啊,正好,我们才上桌,一起吃晚饭吧。” 何元博不答,只说到:“我找劲涛有点事儿。” 黄四枝说到:“有什么事还得背着我?不会是你这个叔子要带着劲涛做什么坏事吧。” 何劲涛也说到:“叔,有事您可以直接说,没必要避开我妈。” 何元博思虑一下,开口到:“劲涛,劲涛牌桌上的帐得解决了吧。” 话音才落,黄四枝将手中的碗往桌上一顿:“什么帐?我都听说了,去的时候明明是打扑克牌,散场了却要给钱,你们这是合伙在骗劲涛吧。” 何元博皱眉到:“什么叫骗,劲涛也是二十多的人了,哪会有打麻将输赢扑克牌的事?不都是讲钱吗?” 黄四枝喝到:“劲涛二十多也是你的子侄,为什么不在上桌的时候就用钱结账,偏偏要用扑克牌?”顿了一下她又喝到:“哦,我明白你们的算盘了,输了就输扑克牌,赢了就找劲涛要钱是不是?不是我说你,一个做叔子的人,不晓得带着子侄做点好事,偏偏想方设法骗小孩子的钱,你到底要脸不要?” 何元博跟何元文一样张着嘴巴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只得垂头丧气的回活动室。 眼见何元文跟没事人一样坐着,何元博气不大一处来,冷冷到:“我不管,在你家活动室赢的,何劲涛不给钱该你补上。” 何元文侧头瞪了他一眼:“元博,你这话说得有点不上道了吧,你赢钱的时候分过我没有?咋地现在要不到钱想赖在我身上?我好欺负些吗?” 何元博动了真怒:“你就说给不给吧。” 何元文嚯地站起身:“你这人莫名其妙,咋地,不给就要和我干仗?你当我怕你不成?” 虽然都是一个祖宗,但几代下来基因有了很大变化,何元文虽然白白净净看着很斯文,但身体壮实得很,何元博站着顶多齐平他的鼻子。 打又打不过,钱又要不到,何元博只得恨恨到:“行,算你狠,不过你给我记着,今天这帐我迟早是要算的。” 七 举报 从镇上开会回来,戴岳组织村干部学习新的精神,暂且没空去宣传禁麻的事情,于是何元文的活动室继续偷摸营业。 吃过午饭,戴岳接到镇派出所指导员李军的电话:“戴主任,有人举报刘集村三组何元文在家开设麻将室,为赌博活动提供场地,稍后我们会去看看,麻烦你给指个路。” 戴岳问了句:“李指,是现在吗?” 李指回到:“对啊,举报人告诉我们,刘集村正在进行禁麻工作,但何元文仗着有堂哥何元武撑腰仍然顶风作案,这可要从重处罚。待会我们去的时候,你可得避开何元武。” 挂断电话,戴岳看了一眼正躺在椅子上午休的何元武。回村的时候各组组长都汇报过,本组活动室在治保主任何元武的监督下都没有营业,没想到兼任三组组长的何元武竟然包庇自家的兄弟。 戴岳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何元武睡得很沉,手机就放在头顶不远处。 李指他们过来肯定会说上几句话了解情况的,这势必会吵醒何元武。即便他不知道李指的来意,只要他警觉一些提醒何元文,李指肯定会扑空。想到这里,戴岳偷偷拿起何元武的手机,关机之后放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接着便站在路边翘首等待李指。 “戴主任,你站路边干嘛?等人吗?”一组组长刘德荣站在院子里大叫到,他的本意只是和戴岳打招呼套个近乎,没想到声音过大,惊醒了午睡的何元武。 何元武带着起床气坐起来:“你干嘛呢,觉都不让人好好睡。” 刘德荣回头瞪了他一眼:“我又没和你说话,你自己要醒能怪谁?” 何元武嘟囔着骂了一句准备再次躺下去,眼角的余光瞟到有巡逻车开过来停在路边。 身为治保主任,和派出所自然是很熟的,看来午觉是睡不成了,何元武打算洗把脸之后去打个招呼。 冰冷的水瞬间让何元武清醒,派出所一般来村里都会事先联系,而且基本上没人报警的话,警力有限的他们是不会随意下村打搅村民生活的。 不好,恐怕是来抓何元文的活动室的。想到这里,何元武急匆匆的跑出卫生间到刚才睡觉的长椅附近找手机。手机没找到,他抬头看了一眼,戴岳和巡逻车都已不见。 何元武急忙跑到隔壁办公室,将正在午休的四组组长付立华拉起来:“快,快,把你手机给我用一下。” 付立华迷迷糊糊的将手机递给何元武,何元武望着屏幕发起了呆,何元文的手机号码他不记得,那就先打电话找出自己的手机吧。电话打出去,语音提示关机。 何元武急得在屋子里转圈,再打电话通风报信恐怕来不及,只能先跟过去看看,希望派出所能看点情面,不要重罚何元文。 且说戴岳和李指带领的民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何元文面前,曾经的社会人何元文是认识李指的,惊愕一下之后,何元文不慌不忙的递烟:“哟,戴主任和李指,这可是稀客,什么风把你们一块儿给吹来了。” 李指将何元文推到一边,带着民警直扑前面的活动室。活动室打牌的人突然见到巡捕,全都惊站起来要从前门逃跑,却被李指安排的民警给堵了回来。 何元文跟着赶过来:“李指,他们只是在这儿打点小麻将混时间而已,又不是赌博,你这是干嘛呢。” 李指喝到:“打小麻将?那看到我们跑什么?” 何元文辩到:“这不是出于天然的畏惧心理吗,如果这不是我家,我第一眼看到你们还不是要逃。” 李指上前拿着桌面上散乱的扑克牌问到:“听说你们手上一块钱都没带,以扑克牌做筹码,一张牌十块,花牌是一百?” 何元文急忙跟着上前:“哪有这样的事,这段时间戴主任宣传禁麻,谁还敢赌钱,都是在混时间。” 李指转头到:“我没问你,不用你回答。”接着回头问活动室的常客何元海:“戴主任三令五申不准打麻将,你们都当耳旁风一样,说,一张牌是不是十块?” 何元海转头看着何元文,何元文硬着头皮到:“李指,他们真没打钱,而且我也好几天没收台面费了。” 李指冷冷到:“你何元文是个大善人?每天花着电费占着地方供这群人玩耍?说话合点逻辑好吧。” 这个时候何元武赶了过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呢?”接着又跑到李指面前凑近乎:“嗐,李指,来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李指看了看何元武:“这活动室是你兄弟开的?” 何元武说到:“李指,这村里都是我的同族兄弟。” 李指问到:“戴主任宣传禁麻,但他的活动室照常营业,这个你知道吗?” 何元武想了想,不知该怎么接话好。但有他在场何元文胆子大了很多,开口接话到:“李指,戴主任没宣传禁麻呢,只是不让赌博。” 李指喝到:“一张牌十块,一场下来输赢几千,这不是赌博是什么?” 何元文说到:“他们真没赌钱,不过就是用扑克牌好玩而已,不信你搜搜身,都没带钱呢。” 俗话说‘捉奸捉双,捉贼拿赃’,这些人手上没钱,李指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好。 既是没拿到贼赃,一直沉默的戴岳说到:“李指,也许这里面有误会呢,村民们既然不打钱,那就随他们娱乐吧。”接着又朝何元文喝到:“何老板,我警告你,如果被抓到有赌钱的活动,将会对你从严从重处理。” 何元文久在江湖跑,哪能不懂这是给李指台阶下,点头哈腰的附和到:“戴主任放心,李指放心,我保证绝不赌钱,绝不赌钱。” 一场抓赌行动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束,虽然没抓着什么罪证,但对打麻将的人形成了很大的威吓,李指走后他们随即也跟着走了,何元文的台面费和扑克牌钱什么都没收着。 送走李指后,何元武的手机神奇的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他抄起手机便直奔何元文的活动室。 活动室里何元文正在骂骂咧咧的收拾残局,何元武上去埋怨到:“不是说戴主任回来就不打了吗,为什么还在打?弄得我今天不好做人。” 何元文抬头到:“老二,那姓戴的不过是个流官,在这里又没根基,用不了几天就会走的,你怕他干嘛。” 何元武喝到:“就算没有根基,他要免掉我这治保主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你这不是坑害我吗。” 何元文想了想:“我没想坑害你,今天这事肯定是有人举报,不然派出所怎么会直扑我这里,还清楚的知道一张纸牌十块钱?” 何元武说到:“让你平常低调点,少得罪人,你偏不听,组里虽然都是同姓,但人心隔着肚皮呢。难保你什么时候得罪了人,他就会在要命的节骨眼上坑你一下。” 听到这话何元文将手上的扫把往地上一扔:“妈的我知道是谁举报了。”说罢冲进厨房提了把菜刀直奔何元博家门口。 “你要干嘛?”何元武跟着追了上去。 何元文举着菜刀朝何元博屋内叫嚣到:“何元博,你个小人,给老子滚出来。” 昨日何元博打牌赢了四千,却被何劲涛赖账的事情何元武也有所耳闻,何元博也曾放话要跟何元文算账,这样想来他举报的可能性非常大。 何元武心中也有些怨恨何元博起来,自家兄弟牌桌上的事情把派出所都给闹来了,这让作为治保主任又是何姓有头有脸的人脸面往哪搁。 听到动静,何元博还没出来,隔壁邻居的几个兄弟何元海,何元成走了出来:“元文,你这是闹哪样?” 何元文喝到:“妈的,何元博居然敢举报我,看我今天不砍死他。” 何元博搬着把铁锹从屋子里走出来:“妈的,昨儿的账还没和你算,今儿你冲到我家来找死,这可怨不得我。”说罢便举锹朝何元文扑过去。 一旁的何元成急忙抱住他:“元博,使不得,使不得。” 这边厢何元文挥舞着菜刀:“都踏马给我让开,老子要将这个小人大卸八块。” 此时动静惊动了更多的人,都出门围上来劝架,何元博和何元文被两堆人群围住隔空对骂不止。 再说戴岳,安排了下午村干部学习的事情之后打算再对何元文进行一下教育,敦促他尽快将活动室关停,没想到活动室空无一人,不远处却传来喧嚣的声音。 戴岳循着声音过来,此时何元文和何元博的叫骂正进行到高潮,俩人都拼命的想挣脱抱着劝架的人叫嚣着要弄死对方。 问了外围的妇女几句,戴岳弄清楚原委之后冲了上去大喝到:“都给我住手。” 两边劝架的松开手,何元博放下了铁锹,但何元文却提着菜刀朝何元博冲了过来。 戴岳出手拉住何元文,何元文挥刀吓了一下:“不相干的人都走开。” 戴岳定定的说到:“你不是要砍举报的人吗,是我举报的,与何元博无关,来砍我啊。” 八 划车 没想到是戴岳举报,此时何元文满脑子都是怒火,来不及思考便举起刀:“妈的,是你举报的?我砍死你。” “来啊,朝这砍。”戴岳硬顶着伸头向前。 何元文咬咬牙,捉刀的手指动了几下,何元武急忙上前抱住他:“元文,使不得,和元博可以闹闹,和戴主任可闹不得。”这事真闹大追本溯源的话何元武可脱不了干系,是他放任何元文活动室营业的,先前吓唬吓唬何元博竖一下威风可以,但真要砍伤戴岳,那就不是族里老人出来说几句话就能解决的。 何元文挥舞着菜刀:“大不了坐几年,我还怕他不成。” 何元武死命抱住他的胳膊:“值得么?就为这点小事值得么?” “这是值得不值得的事吗?”何元文大喝到:“这是姓戴的一个外来人骑在姓何的脖子上拉屎撒尿,你能忍我不能忍。” 何元武劝到:“让你不要开麻将室你偏要开,这完全是你自己惹祸上身,能怪得了别人?” 何元文眼珠快瞪出来:“我打了半生麻将了,刘集村的主任没经历十个也有八个,就是他姓刘的仗着人多豪横,也没谁敢逼我不准打麻将,他姓戴的凭什么?” 何元武勾了勾手:“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何家的几个兄弟‘哦哦’几声上前按住何元文,有人从他手统领菜刀夺了下来。 何元武挥手喝到:“先把他弄回去再说。” 几人抱着何元文,将他抬回了家,戴岳上前拉住何元武:“何主任,何元文现在正在气头上,我且先回避一下,你好好劝劝他,别让他做傻事,不然害的是他自己。” 何元武不住点头:“谢谢戴主任的理解。” 回到大队部坐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严重的消息传来,戴岳恢复正常的工作。想想刚才发生的事情,难怪先前两个驻村干部都灰溜溜的调回去,没点胆量村里的工作还真进行不下去。 晚上下班戴岳特地路过何元文家门前看了看,门口没人,也没看到何元文如往常那样坐在小卖部的收银台后面,想必是还在怄气吧。 第二天才上班,村里五保户付腊苟找上门,昨儿晚上家里突然断电,摸黑一晚上没人能帮上忙,所以请戴岳去看看。 戴岳检查半天,发现是付腊苟常烧水的插座老化,负荷不起导致短路,暂且将短路的线路掐掉之后戴岳叮嘱付腊苟先将就用着,自己马上开车去镇上五金店买了插座就回。 才到大队部院子里,戴岳发现自己的车与往日好像有点不同,上前看了一眼,原来整车车漆被人围着划了好几圈,引擎盖上写着‘狗曰的去死’,后面写着‘王八蛋’,整个车漆已经不成样子。 作为孤身一人的戴岳来说,这车就是他的老婆,他急忙开门打开行车记录仪,靠,果然是他。坐在车里冷静了一会儿,也许这次车子被刮花是个全面禁止麻将的好机会。想到这里,戴岳拨通了派出所李指的电话。 李指带着民警上门的时候,何元文正坐在小卖部里。 见到李指到来,何元文迎了上去:“李指,哪还用劳你连续上门,今天连打扑克牌的都没了。” 李指拉住何元文,民警上前将他拷住。何元文倒也没有太挣扎,只是轻扭几下:“这是怎么说呢?我又没犯法。” 李指掏出一张文件:“何元文,你涉嫌毁坏私人财物,且情节恶劣,跟我们走一趟吧。” 派出所里,何元文看到录像里自己气愤的将戴岳全车划花的样子,李指问到:“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何元文深恨自己被气昏了头脑,没有注意到戴岳的行车记录仪开着。 实际当时何元文冲到大队部只是想扇戴岳俩耳光泄个愤的,偏偏没遇到人,出门看见戴岳的车,既然没打到人,划车也是一样的报复。先前村里因为吵架各种报复的事情都有,但还从没闹到派出所过。 李指淡淡到:“你这是出于报复心理,而且刚才我问过了,全车重新补一遍漆差不多要五千到六千元,这个数额已经构成了犯罪,等着被起诉吧。” 何元文有些懵:“我只是刮了车漆而已,赔给他就是了,难道还要坐牢?” 李指冷冷到:“车漆而已?你知道破坏私人财产达到五千元以上就是犯罪吗?而且你的动机是打击报复国家干部,将会被从严从重处理,我估计是三年左右吧。” 何元文兀自不信,色厉内荏的说到:“你别吓唬我,不过是个赔钱的事而已,哪用得着坐牢。” 一旁陪审的民警冷笑一声:“法盲。” 李指吩咐到:“先将他办手续拘留吧,等材料完成就移交检察院。” 且说何元文划花戴岳的车子事瞬间传遍全村,其他姓都等着看好戏,何元武急得上蹿下跳的找戴岳。 终于在五保户付腊苟家里看到戴岳正在爬上爬下的给付腊苟改造线路,何元武讨好的上前打下手,递钳子、递螺丝刀套近乎,想找个机会说说好话。 偏偏付腊苟打量他几眼之后问到:“你是何家老二元武?村里的治保主任?” 平常何元武是不大理会五保户的,此刻只得耐着性子到:“付大爷,我是元武,小时候偷过你家地瓜的。” 付腊苟似乎地瓜被偷到现在都没消气:“我知道,全村就你何家的几个小子淘气,听说你家老五元文把戴主任的车子给砸啦?” 何元武偷偷瞟了一眼戴岳,见他仍是神色如常的在接线,便加大声音到:“老五只是一时糊涂,他不是故意的。” 付腊苟撇撇嘴:“什么不是故意的,元武从小就蔫儿坏,小时候偷地瓜被我逮住交给家长,受了教育之后用农药拌谷子将我养的鸡全给毒死了,这回戴主任就不能放过他。” 何元武又偷瞟了戴岳一眼,还好面色仍是没变化,不过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替何元文辩解。 付腊苟继续说到:“要说这人啊,都是给了好不懂好,人戴主任是多好的人,一来就把补偿款的事情给解决了,我老头子身上好几个病眼看就挺不过来,得亏这笔钱让我能去医院好好治一治才能活到今日。再说你们何家,为了补偿款的事情和刘家闹得不可开交,戴主任一来就公平的把事给办了,你们不仅不知道感恩,还砸戴主任的车,照我说这种人都该天打雷劈。” 这节骨眼上何元武只能不停点头:“是,是,你老教训的是。” 戴岳接好了线装好插座,何元武忙凑上来收拾残局打扫清洁。 “弄好了吗?”付腊苟问到。 戴岳大声叮嘱到:“老大爷,您一个人住可得随时注意用电安全,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不要自己弄,好吗。” 付腊苟不住点头:“谢谢,谢谢。” 临出门的时候,付腊苟不知从哪弄出一包烟非往戴岳手上塞,被戴岳严辞拒绝。 付腊苟拉住戴岳的手感叹到:“好人啊,我这电坏了求遍家里的侄儿侄孙,都觉得我常年咳嗽肯定有病,年纪大了屋子里有老腥气,没一个人愿意帮忙,偏偏是个陌生人给我帮了忙,还是党会培养人啊。” 戴岳不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不太善于接感叹的话,只是说到:“老大爷,您好好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付腊苟连连点头:“对,对,好日子还长着呢。” 实际上没费多大力就能让一个人感动,而自己也从帮助人之中获得了快乐,如果刘集村的人能够摈弃个人的小算盘,各姓之间能抛开那些鸡毛蒜皮的恩怨,建设一个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快乐新农村该多好。 出了付腊苟的门,何元武亦步亦趋的跟着,戴岳回头到:“何主任,你没事要办吗,跟着我干嘛?” 何元武面色难堪的笑笑:“戴主任,这何元文划车的事...” “这事我说了不算,”戴岳打断何元武:“我问过李指了,何元文这属于犯罪,具体该怎么办已经超出了我理解的范畴。” 何元武讨好的笑笑:“就是法庭判刑也会根据悔罪表现酌情考虑的,是这么的,戴主任的车随你指定地方去修,该花多少钱都由元文出。车子被划你心里难过,我们可以赔钱弥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戴岳平静的说到:“何主任,这下你意识到打麻将的危害了吧。就这几天,你和何元登因为打麻将吵架,何元博因为麻将赖账的事和何元文、何劲涛吵架,何元文因为怀疑何元博举报打麻将俩人要动刀子,你说如果没有打麻将,是不是天下太平?” 何元武不停点头:“是是是,都是因为打麻将。” 戴岳淡淡到:“还因为你办事不公,另外五家活动室你坚决不让人开,却对何元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你从开始就制止,哪会闹到这个局面?” “是是是,”何元武假意拍打自己几下:“这个认识非常深刻了,打麻将不仅会导致兄弟成仇,弄不好还得坐牢死人,而且以后工作中绝不能徇私枉法,弄不好也要坐牢死人。” 戴岳解释了一句:“何主任,不是我借这个事说你,而是我们坚决要抵制麻将这个害人的东西。不过何元文的事情我确实爱莫能助,你再想想其他的办法吧。” 九 禁麻完成 经过一段时间的打交道,戴岳明白刘集村的各组长主任其实是愿意干事的,但必须有一个前提,不能妨碍自家的利益。从何元武禁麻便可见一斑,其他组的麻将已基本绝迹,偏偏留下了自家的却又惹祸不断,现在所有人都等着看何家的笑话。 而村民们虽然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但基本的是非观还是有的,有些事情戴岳不需要花大力气,只要稍微推波助澜就行。 虽然戴岳的语气看似公允,但何元武还是听出了一些东西,戴岳深恶痛绝的是麻将,对于划花车子的何元文倒也说不上多痛恨,只要何元文悔罪态度好并且积极赔偿,事情还是有转环余地的。 回家之后何元武第一件事便是做主将何元文的麻将机全都拉到废品站处理,接着宣布何元文只保留小卖部,活动室关停。 做了这些之后何元武又想起当日和何元登吵架的事情来,活动室关停之后想找回场子恐怕很难了。 不过心里憋着气也是合该有事,何元武回家路过何元登门口的时候,看到他家里居然有人在打麻将。 原来今天是何元登老父亲的生日,家里兄弟姊妹聚在一起给老父亲过生日,等着家宴的时候,几人无事便在家里码起了长城。 何元武心中兴奋不已,天赐良机啊,他本想冲进去在何元登家里砸一通,跨出一步后才惊起自己孤身一人恐怕会寡不敌众,于是回去叫上几个兄弟子侄气势汹汹的进了何元登的家。 何元登的家人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何元武上前便掀了麻将桌大喝到:“戴主任三令五申不准打麻将,现在连何元文的活动室都给关了,你们居然还敢躲在家里打麻将。” 在后面忙碌的何元登听到动静上前,见家里一片狼藉,他吼到:“你们凭什么掀我家的桌子?今儿不说出个道理来谁也不准走。” 何元武喝到:“哟呵,不顾禁令打麻将,居然还敢还嘴?先把他拿下交到派出所再说。” 虽然何元武有治保主任这一重身份在,但农村里被人欺负上门是奇耻大辱,而且何元登也想到何元武是在公报私仇,所以即使搬出派出所何元登气势也不输:“草泥马的,你家不打麻将?我只是家人之间打麻将娱乐,你凭什么掀桌子?” 何元武说到:“戴主任说过,输赢超过五十就算赌博,你看看这地面上的赌资,五百都不止吧。” “戴主任算哪颗葱?”何元登喝到:“你何元武要拍他的马屁是你的事,凭什么到我家来大吵大闹?” 何元武冷冷到:“行,戴主任不算哪颗葱,那你跟我到派出所走一趟吧。” 打打杀杀何元登不怕,但要真说去派出所,他也不知道家里打麻将到底算不算赌博,但他知道那地方自己说了肯定是不算的,气势上立马矮了三分。 此时过生日的何元登老父亲何在发颤颤巍巍过来到:“元武,今天是我过生日,你非要闹上一闹吗?” 何元武说到:“二叔,不是我要闹,是现在正在风头上,您没看到元文已经被关进去了吗?” 何在发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元文是砸了戴主任车才被关进去的,他们今儿打牌是我组织的,要抓你先抓我。” 看着几个打麻将的人闷在一旁,又看看满地的狼藉,何元武心中的气消了大半,再说何在发是长辈,又是过生日,面子不能不给,但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二叔,今儿我就给您个面子,这件事就不追究了,但如果再被我抓到打麻将,我绝对毫不留情的送到派出所。” 虽然何元武只是出气,但他掀何家兄弟麻将桌的事情不胫而走。连在自家打个麻将都会被掀桌子甚至要被扭送派出所,这次禁麻恐怕是来真的,很多观望的人干脆整理了行李进城打零工。 戴岳听说这个事情后,告诫何元武,他没有执法权,不能随意冲到人家里掀桌子。而且矫枉不能过正,只要不超出治安管理办法的红线,该有的娱乐活动还是要有的。 说到矫枉过正,果然麻烦就找上门了。这天戴岳早上才来上班,发现自己办公室门口坐满了人,过去一看,一堆老大爷老大娘不知从哪儿搬来两个麻将桌,大清早就在办公室门口开战起来。见到戴岳,这些老人家也不打招呼,仍是自顾自的搓着麻将。 当然了,只要戴岳敢说什么,这些老人家就会将积攒多日的闲气倾巢而出,群起而攻之。 没想到戴岳笑呵呵的和每个人打招呼:“何大爷早,刘大爷早,鲁大娘手气不错,看样子应该赢了吧。”接着开门给每个人倒了杯热茶,又将自己准备顶肚子饿的零食拿了出来。 农村有句俗话‘人怕当面,树怕揭皮’,不管在背后多么咬牙切齿,但当着面戴岳和和气气的,这群老人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终于,前日家里桌子被掀的何在发站了起来:“戴主任,咱们都知道你禁止打麻将是为村里做好事,可你也不能牵连无辜吧。你看咱们这些老家伙,在地里劳碌一辈子,到了晚景劳碌不动了想打个麻将都不行?” 戴岳笑到:“何大爷,你这不正在打吗?” 何在发说到:“可咱这是赌气在你门口打,而且打得战战兢兢的,说不准你一个不高兴咱就得进派出所。” 戴岳想了想:“何大爷,您多虑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呢,我打算将大队部一直空置着的放映室改成活动室,给你们铺上地毯安上空调,以后村里的老人家都可以过来打麻将,所有水电开支村委会买单。” “真的?”“真的?”几个老人家起身急问到。 戴岳笑着回到:“不仅如此,我还到镇里筹集了一点公共事业款项,打算把大队部前面这个院子改造一下,这么大块地荒着长草太浪费。以后咱们白天打麻将,晚上就在这跳广场舞活动一下。不仅如此,咱们还要修上羽毛球场,篮球场,让那些老当益壮的大爷大娘们有个展示风采的地方,也让年轻人也有个活动的去处。” “太好了,太好了。”老人们纷纷鼓掌。 接着人群又传出个声音:“老何,快把这麻将桌拖走,摆在戴主任门口像什么样子。” 再说回何元文,虽然之前叫嚣着大不了坐几年,但进去之后才知道日子有多难过。里面确实个个是人才,但说话一点也不好听,好几个多次进宫的‘法律专家’替何元文分析,如果那个村干部顶着非要告的话,何元文可能会被定罪‘寻衅滋事’,好在案值不算太大,估计是三年左右。 别说三年,就是一秒何元文也不想在里面多呆,跟自由比起来,什么赚钱,什么面子都不值一提。通过何元武找来的律师,何元文带话出去,只要戴岳肯原谅他,让他做什么都行。 何元武早就替戴岳结了四儿子店的帐,戴岳的车子已经恢复了全貌,村里的活动室也全都关停,戴岳禁麻的目的已经达到。照何元武的想法,给他赔点精神损失费再说些好话,事情应该就能解决了吧。 照着这个想法,何元武找到了戴岳:“戴主任,何元文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天天在里面深刻的反省,他还表示愿意赔偿你的精神损失,只求你能高抬贵手放他一码。” 戴岳冷笑一声:“何主任,你搞错了一件事,何元文自己做了错事为法理所不容,不是我放不放过的事,而且我的车子你也给复原了,我没什么损失,不用赔偿。” “法理不外人情嘛,”何元武低眉顺耳的说到:“我咨询过律师了,只要你肯撤诉,何元文就能放回来,就算要判个什么,也可以缓期执行。” 戴岳从未想过要将何元文判刑,不过是利用他划车子这个事情杀个鸡儆个猴而已,现在那些拿着补偿款打麻将的人基本都去城里打零工,禁麻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何元文这个鸡也可以放出来了。 饶是如此,戴岳该拿的款还是得拿:“我可以撤诉,但何元文必须当着全体村民做出深刻反省。” 何元武附和到:“划车是件大错事,当然得反省。” 戴岳摇头到:“我的车已经修好了,不需要他道歉。我是让他深刻反省自己开设活动室盈利的错误,反省打麻将的错误,进一步巩固禁麻的效果。” 反正村里那些活动室都已经关停,何元文做个反面典型念个检讨书也不算太丢人,起码比当着全村人给戴岳个人赔礼道歉强。想到这里,何元武连连答应:“我一定让何元文做出深刻反省。” 村民大会再一次召开,作为以盈利为目的为赌博活动提供场地的典型,何元文戴着手铐,后背还站着两个民警,当着全村人做了深刻的检查。不知道是因为检查做完之后就能自由,所以很激动;还是因为感觉受到委屈,何元文的检查做到后来可以用‘声泪俱下’来形容。在场大部分抱着看热闹心态的村民们看到他的样子,心中各自有许多感慨。 何元文反省完之后,戴岳正式宣布将空置的放映室改为活动室,村里65岁以上的大爷,60岁以上的大娘都可以免费活动,门前开会的广场也将改造成村民活动中心,同时在全村举行象棋大赛,赛事冠军将获得三千元奖金,亚军两千,季军一千,而且赛事将会每年都举行,力争让村民的业余生活更加丰富。 十 工程利益 刘集村村民文化广场正式开建,戴岳对这个不太懂,而且本身也是个不管闲的人,厚着脸皮找同学画了个设计图之后,便将事情交给何元武全权处理。 村里的闲人们趁着文化广场建设的空当都在抓紧练习棋艺,不仅可以拿奖金,还能在村里露个脸呢。 何元武接到任务便带着村民开始平整场地,一眼扫过去都是熟人,何元文,何元博,何元海,何元登,连何劲涛也来帮忙。对于戴岳来说谁来干无所谓,只要把活干好就行。 却说这些人正忙得热火朝天,刘德成不知从哪儿扛了把镐头冒出来,站在何元海身边就干了起来。 何元海瞟了他一眼:“哟,这人脸皮真厚,又没叫你来干活,你咋自己寻来了?” 刘德成瞪着何元海到:“这是刘集村的事,姓何的做得,姓刘的也做得。” “你自己愿意给村集体建设做好事义务劳动,当然不会有人阻止你了。”何元海阴阳怪气的说到。 刘德成将镐头往地上一顿:“你要是有觉悟做义务劳动,我也不会落在你后面。” 何元海说到:“我是村里请来的,自然要付工资,你是自己寻过来做义务劳动的。” 刘德成眼珠一翻:“我管你呢,你拿工资我就拿,你义务劳动我就义务劳动。” 何元海侧到一边没有继续理会刘德成,反正是公家的钱,而且自然有管事的和你说,我才懒得做坏人。 果然,另一边指挥挖机的何元武看到刘德成,慢慢踱步过来到:“德成,你是来献爱心搞义务劳动的吗?” 刘德成指着一圈何家的兄弟说到:“他们献爱心的话,那我也献。” 何元武说到:“他们是村里请来的,得付工钱。” “什么村里请来的,”刘德成将镐头往地上一扔:“不就是你叫来的吗,何元武,你说你亏不亏心,好容易村里有点小工程,你让何家人把活都干光了,刘集村其他人都是死的吗?” 何元武淡淡到:“何家人怎么了?自家人做事让我放心,其他人我怕在这里偷懒。” 刘德成弯腰捡起镐头:“我管你偷懒不偷懒,我和何家人一同出勤,就得一样的待遇。” 何元武喝到:“你这人要不要脸?又没谁叫你,赖在这儿是个什么意思?” 刘德成并不畏惧,挺直身子到:“这又不是你三组的活儿,是村集体的,何家人能干,我刘德成也能干。” 何元武推了他一下:“干个毛线,快滚回去。” “我的儿,这是你先动手的。”刘德成大喝着反身猛的推了何元武一下,将何元文推得连连后退。 何元武站直身子吼到:“反天了你,敢跟我动手。”此时何家的兄弟们提溜着手上的工具将刘德成围在中间,个个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只要何元武一声令下,立时就能将刘德成大卸八块。 “干什么呢你们。”戴岳出了办公室大喝到。 何元武立即转身跑过来:“戴主任,刘德成蛮横无理,不仅破坏劳动,还要打人。” 戴岳慢慢走了过去,何家的兄弟让出一条道来,他看了看刘德成:“怎么回事呢?” 刘德成冷冷到:“我知道第一天来的时候找过你,分钱的时候也揍过你,你肯定会给我小鞋穿,不过无所谓,我不怕你。” 戴岳说到:“你这说的哪跟哪儿?我是问你到这儿来是怎么回事?” 刘德成指着场地问到:“这是不是村集体的工程?” “是。”戴岳应到。 刘德成仰头看着戴岳:“村集体的工程凭什么只给何家人做?我刘某人做事不比他们差,凭什么不能做?” 原来是想在工地上做事,戴岳答到:“谁不让你做呢?村集体的事情,只要勤勤恳恳的干,那谁都可以做。” 刘德成趾高气扬的转头看着何元武:“听到没有,戴主任说可以做。” 这么大的工地,多刘德成一人不多,何元武也懒得和他计较,挥挥手到:“行了行了,你干吧,可有一条,不许偷懒。” 刘德成冷冷到:“不比你何家人干得少就行了。” 趁着干活的村民午休的时候,戴岳拿着图纸四处比对场地,虽说是集体的事情,但干得还算不错。正打算收了图纸回去,却见好多村民拿着铁锹镐头慢慢悠悠的过来,甚至里面还夹杂了几个走路都困难的老头儿老太太。 戴岳迎了上去:“大伙儿这是要干嘛?” 四组的之前的活动室老板付立军上前到:“戴主任,村里建文化广场,作为刘集村的一份子咱们自然也得出上一份力。” 戴岳指着那几个颤颤巍巍的老人到:“你们干活,把老人家弄来干嘛?再说这点小工程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啊,你们往这儿一站,挖机都没法儿下勾了。” 付立军急忙否认:“那几个老人家我不认识,也不是我弄来的,我只是一个人来干活的。” 戴岳抬头大声到:“乡亲们,我知道大伙儿急切的想将广场快些修起来,但目前咱们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人,大伙儿都回去吧。” 大家每人应声,但也没有回去的意思。 戴岳转头看向何元武,何元武却不声不响的站在他的身后。 还是刘德成比较耿直,上前到:“你们哪是想做事?不就是想占集体的便宜混点工钱吗?” 付立军瞪着刘德成到:“你做得,我就做不得?你是哪一点比我强还是什么?” 刘德成因为自己也是强行进来干活的,所以不好同付立军继续争下去,低头退到了一边。 戴岳苦笑一声,先前想得太简单,轻易让刘德成在工地上干活,所以村民们全都浩浩荡荡的来了,反正是公家付工钱,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戴岳彻底明白,集体的事情,凡说涉及到利益,那就不可能没争斗。所谓的姓氏之争,面子之争,说到底都是利益之争。 不过好在他是脑子比较灵活的人,略加思索便大声到:“如果大家都要做事的话,那就把挖机退了吧,咱们发挥五六十年代修建水利的精神,用人工将这个广场给建起来。不过有一条我得说明,大家都是村集体的一员,村集体的建设人人都有份,所以大家在这儿干活集体是不付工资的,包括今天上午何家兄弟和刘德成,都是义务劳动。” 付立军冷笑一声:“戴主任,你骗鬼呢,哪有给集体干活不付工钱的?再说真是义务劳动的话,何元武不去村里抓壮丁,反倒让何家的兄弟去吃这个亏?” 戴岳转头到:“你可以问何主任,我只是将广场建设的事情交由他负责,但除了外来的挖机之外,并没有说付给任何一个人工钱。” 戴岳这倒是一句实话,农村人么,倒是有这点朴实劲儿,说干活那就干活,活干完了再说钱的事儿,反正都是村里人,也不怕你跑了。 “不给钱我们也干。”付立军提起镐头就下了工地,他心里想的是只要我干了不怕你不给钱。 戴岳大声到:“我就说付大哥觉悟高嘛,咱们要以付大哥为榜样,为了集体的事情有一份力就出一份力,不计任何报酬。” 看到戴岳这样子,其他的村民犹豫起来,虽然说只要干活不怕不给钱,但你自己亲口承诺不要钱那就不同了,到时候就是想扯这个皮也没由头。 “还有没有愿意为了集体事业不计报酬添砖加瓦的?”戴岳大声催问到。 付立军回头看到并没有一个人跟上,他扭头便往回走。 “诶,诶,付大哥,”戴岳叫到:“你干嘛呢?” 付立军尴尬的一笑:“我忽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儿,等我把事情处理完了再回来接着干。” 付立军一走,其他村民全都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没人吵嚷了,但何家人也不干了,毕竟不给钱的事情谁干?几双眼睛都看着何元武,何元武转头看着戴岳。 “正好,”戴岳说到:“如果大家都不想干的话那就暂时别干了,这活不是这么干的,大锅饭不好吃啊。” 刘德成有些急:“戴主任,我这一上午真白干了?” 戴岳笑到:“谁让你非抢着来呢?” “不行,”刘德成说到:“从来没有给集体干活不付工钱的事儿,你得把钱给我。” 戴岳转头到:“何主任,你这事儿干得不漂亮,咋就全叫何家人呢,一个姓分俩人不行吗?” 何元武辩解到:“不是我不叫其他人,戴主任,这叫人也是个得罪人的事。比如我叫了刘德成,没叫刘德才,你说刘德才会不会怨我?假如我只说一组出俩人,我保证为了这俩名额,各组又会争吵不断,不吵个三五天不会开工。我虽然全都叫上何家人,但他们也不是不干活白拿钱,每个人都勤勤恳恳的干着呢。” 戴岳想了想:“这么着,咱把这工程给村里发包出去吧,虽然多花了点钱,但起码不影响安定团结嘛,你们今儿上午的工资到时候就找承包人结算吧。” 工程发包出去之后,由村里一个憨实的泥瓦匠鄢圣兵承包下来。因为鄢圣兵是公认的实在人,而且发包的价格是完全透明的,所以再也没人找什么麻烦,文化广场以最快的速度建了起来。 一时间大队部每天都热闹非凡,白天各姓的老头儿老太太都在这打麻将下象棋,因为不会那么凑巧一个姓就是一桌,所以大家都混在一起玩儿;晚上挤在一起跳着广场舞,也不管姓什么,先来的靠前,后来的靠后。 毕竟是一个村的,人和人有了接触,有了沟通,隔阂少了许多,对立也少了许多。 象棋大赛如期举行,没想到最后的冠军竟然是五保户付腊苟。据说付腊苟年轻的时候是村里的民办教师,很多年前就在村里下棋无敌了。 奖金付腊苟捐给村里一个品学兼优的孤儿两千,另外一千给文化广场上拉了一圈彩灯,让那些跳广场舞的人更有劲儿。 十一 礼宾先生 不知不觉在刘集村驻村已经半年了,自从全面禁麻又建了文化广场之后,村里的风气好了许多,村民之间相处也融洽许多。 入冬之后,城里打零工的人相继回来,地里该收该种的业已完成,村里慢慢变得热闹。自这个时候起,村里的红白喜事就多了起来。 按本地风俗,做红白喜事的东家一般都会请上两个在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做知宾先生和礼宾先生。知宾先生负责来客的安排以及喜事期间一些风俗的完成;礼宾先生负责账目,也就是收取礼金登记和赠予回礼。 村里还会有谁比戴岳戴主任更有头有脸?顺理成章的,每个做喜事的村民都会虔诚的到大队部去请戴岳,虔诚到戴岳要是拒绝的话感觉自己就是犯了天大的过错。 不过戴岳自认在人情客套来往、以及风俗讲究这些方面不太熟稔,每去一家只做礼宾先生。礼宾面对的是钱,只要保证账目不出问题、每个给过礼金的人能拿到回礼不至于失礼就行。 明天是一组村民刘德仁四十岁生日,村里一般的喜宴是进行两天,喜期前一天所有的亲朋好友都会前来贺喜,这一天也正是礼宾先生最忙的时候,一整天都会有乡邻和亲友陆续前来,戴岳一个个登记收礼金给回礼,忙得连饭都吃不上。 到了傍晚,基本上客人来得差不多了,礼金簿也快登记满,戴岳在厨房抓了点东西蹲在角落往嘴里塞。每次刘家人做喜事是最累的,因为刘家的人口最多,登记起来一天没个完,大部分时候都吃不上饭。 “奶奶,咱们明天又要吃酒了?”一个稚嫩的童声在身边响起。 “唉,”一个苍老的女声叹息:“是啊,一年到头攒点钱,基本就消耗在这儿了。” 戴岳侧头看了一眼,是二组的刘五婆骑三轮车带着她的孙女。刘五婆的老公姓刘,很早就死了,儿子儿媳在外打工,有时候家里有些解决不了的事情都会请戴岳帮忙,所以俩人还算熟悉。刘五婆停好三轮车,戴岳迎上去将孙女抱下来。 “戴主任,还是你在这帮忙做礼宾吗?”刘五婆打着招呼。 戴岳点头:“五婆,你和刘德仁也有人情来往?” 刘五婆勉强一笑:“一笔写不出两个刘,我家死鬼是德仁的叔。”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递给戴岳:“登记我儿子德兴的名字,我们家庭条件只这样,做不了多大的人。” 戴岳代表东家客气到:“五婆说哪里话,你人能来就已经很好了,快带着孙女上桌准备吃饭吧。” 总算把肚子塞了个半饱,喜事东家刘德仁的老婆杜娇兰寻过来到:“戴主任,帮我登记一笔人情。” 戴岳翻开礼金簿,等着杜娇兰说名字给钱。 杜娇兰犹豫了一会儿,开口到:“名字写杜银龙,礼金五千块。” 戴岳登记了姓名和礼金数之后抬眼看着杜娇兰,杜娇兰迟疑一下说到:“我在这儿签个名写内收吧。” ‘内收’这个规矩也是有的,譬如有些娘家的人客较多,一般娘家人客都是比较矜持的,礼金都会偷偷给喜事女主人,礼金数目太多女主人一时想不起来,都会登记名字写内收。这种情况礼宾先生一般都不太喜欢,因为女主人只要搞错一个内收,账目就会有出入,赔钱倒是小事,那会坏了礼宾先生的名声。 不过戴岳倒是无所谓,这段时间连续做礼宾先生让他总结了一个经验:身上一毛钱都不带,收来的钱全是东家的,这样避免了自己的钱和礼金搞混,出错的几率就小了很多。 晚宴开始的时候,客人基本上来得差不多了,戴岳也闲了下来,长舒一口气坐在一旁休息。 另一边喜事的男女主人刘德仁和杜娇兰不动声色的在点人头,看看该到的人客是否都到齐了。 这种景象戴岳早已见过,倒不是刘德仁和杜娇兰怕有客人未到导致招呼不周,而是他们之前送出去的礼金心里有一本账,看看有没有收过他们礼金,而这次他们做喜事却不来的,这样的人以后都不会有来往,遇上了还要刻薄几句。 算算该到的人基本都到了,刘德仁满意的转头,杜娇兰低头跟在身后。 “你说你家兄弟也真是的,”刘德仁忽然转头小声抱怨到:“从他结婚到孩子满月、抓周、五岁、十岁,我拢共花了几万块礼金,怎么我好不容易做个四十岁,他也算是做得出来,礼金居然挂账。” 杜娇兰一直没抬头:“银龙这两年形势不好亏得厉害,要不是实在拿不出来,谁愿意丢这个脸。” 刘德仁稍稍提高音量:“这是拿不拿得出来的事吗?没听过一句老话‘人情不比债,还起来砸锅卖’吗?他杜银龙收我人情的时候收得笑嘻嘻,还起来就打白条?他有没有把你当姐姐?” 杜娇兰头低得更厉害,没有出声。刘德仁继续说到:“他这不是瞧不起我,是在坑你,要是咱家的兄弟妯娌知道你娘家做不起人,是不是马上就会看不起你?连带着我说话都没分量了。” 杜娇兰小声到:“我在戴主任那里登记了一个内收五千,不会有人知道的。”刘德仁转头看到戴岳就坐在旁边,估计刚才的话他都听到了。 刘德仁凑上前递了根烟:“戴主任,辛苦了。” 戴岳笑到:“没事,不辛苦。” 刘德仁前后看了看,正色到:“杜银龙的事让戴主任见笑了,还请你千万别说出去。” 戴岳笑了笑:“我只负责管账,你的家事和我无关。” 刘德仁点点头,索性坐了下来点上一根烟:“其实我这四十岁是不想做的,实在是逼得没办法。” “怎么说?”戴岳来了兴趣。 刘德仁反问到:“戴主任是读过大学见过世面的,可曾听说过外面有做四十岁生日的?” 戴岳想了想:“见过六十七十大寿的,这个还真没有。” 刘德仁苦笑一声:“我在外打工也没听说过,其实本地很早之前也没有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兴起了做四十岁生日。其实做这个生日的人和我一样,送出去的人情太多,暂时没办法收回,只有不要脸的做个四十岁生日收点人情回来。” 戴岳想起家里父母也经常以这个理由进行催婚:快些找个老婆结婚,咱家里已经多久没做喜事了,这么多年送出去多少礼金,得赶快收回来。 刘德仁继续说到:“这喜事实际上做的人不情愿,来的人也不情愿,特别这个季节猪肉猛涨,一次喜事做下来剩不了多少钱,只肥了卖肉卖烟酒的。” 戴岳笑到:“既然不情愿,有些不该给的礼金就别给嘛,不该收的也别收,这样不就避免了很多?” 刘德仁叹口气:“活在这个人情社会,谁该给谁不该给呢?谁又该收不该收呢?人不都图个面子吗。就拿咱刘集村这一百多户举例,实际上有些至少隔了十代以上,但说起来就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要是谁家做喜事没去随礼,那全体族人都会瞧不起你。至于收取礼金,你要是收了刘三没收刘四的,刘四就会觉得你瞧不起他,弄不好就得反目。只能说来了就收,到时候他做个喜事再还就是。” 戴岳想起刚才刘五婆的话,听语气她确实不愿意来。而且入冬以来刘氏宗族的喜事就没断过,即算每家只给礼金二百,这个冬天刘五婆也得几千块。 这还只是算个乡亲账,血缘关系稍近一些的,都是以千计算;至于那些至亲,一千两千是拿不出手的,至少得三千五千。 还有些妯娌之间拼娘家实力的,你家给五千我家就得给八千,他家给八千我家就得一万。农村人又有几个富亲戚?至于娘家真正有实力的那更是凤毛麟角,不过是爹娘怕女儿在婆家说话不硬气,所以拼了命而已。 最初村民们接戴岳做知宾或者礼宾的时候,他只觉得有些俗礼太过于麻烦可笑,那些村民虔诚的接他,也并不是没有他这个喜事做不下去,只是他去了村民脸上更有光彩而已,为了村里的团结和今后的工作,戴岳基本上都在配合。而且从小在人情社会长大,对于礼金来往不太敏感,现在偶然算一笔账,人情的礼金居然是农民的一大笔开销。 再拿刘五婆举例,她一个孤老婆子在家伺候几亩地,一年能有多少收入?恐怕也就堪堪够刘家这么大宗族的礼金而已。要是遇上至亲的红白喜事,恐怕还得举债给礼金。 回头看看宴席上的招待,烟至少是四十一包的,酒也是上百一瓶。而且这些东西消耗都特别大,原本戴岳只是个抽烟应景的人,这一段时间都抽得不少。 每个来客在登记礼金的时候礼宾先生都会发一包烟,大部分来客都会将烟拆开散上一圈,散烟拿在手上不方便,掉了就是浪费两块钱,所以大部分人不愿意都会把烟抽了,实在抽不下去,拉上两口就给扔掉。 桌上的酒也好不了多少,大部分人不管喝不喝都得倒上一杯,最后即使一滴未动也会被帮忙的小工收走扔掉,造成大量的浪费。 如此看来,这所谓的‘喜事’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十二 新的想法 结束刘德仁家的礼宾先生工作,还没等回到大队部,三组何家的何元华就接来了。 戴岳有些哭笑不得:“元华叔,你这也太积极了吧,德仁叔的酒宴还没散场呢。” 何元华讨好的笑笑:“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吗,戴主任你又不能分身。五组鄢家也有个做五岁喜事的,我要不积极一点,万一你被鄢家请去了呢。” 戴岳问到:“什么日子呢?” 何元华答到:“明后两天。” 戴岳微微皱眉:“这日子恐怕不行,镇上后天有领导下来检查工作,你得另请别人了。” 何元华自是不信:“怎么单单我家喜事镇上就要来人?戴主任别是觉得我面子小请不动吧,要不让我哥哥何元武来请?” 戴岳连连摆手:“真不是面子问题,确实有镇上领导下来检查,不信你可以问何主任嘛。” 何元华说到:“镇上领导下来其实也没什么事,顶多招待一顿就走了,让何元武去接待吧,戴主任说什么也得在我家帮忙两天。” 戴岳苦笑:“元华叔,这次是年终检查,可马虎不得。” 何元华大手一挥:“刘集村谁不知道戴主任的工作做得好?拖了多年的补偿款发了,历来的顽疾麻将也绝迹了,村里又有文化广场,还有象棋大赛,村民都勤勤恳恳做事,业余生活也丰富,谁不夸戴主任好,还用得着检查?” “话不是这么说的,”戴岳说到:“要没有上级领导的指导和帮助,这些事儿单凭我的话一件也做不成。镇领导下来一方面是检查这一年的工作,二来是指导明年的工作。”接着他又笑到:“元华叔难道你不想多要点福利吗?如果我不在,谁替你们要福利?” 何元武想了半天,一脸的不甘愿:“好吧,不过戴主任你明后天怎么着也要到我家去露个脸,不然我这面子实在过不去。” 戴岳应到:“行,我明天下班就去你家。” 回城里的时候,戴岳特地路过何元华家门口看了看,果然是一副有喜事的样子,彩虹门已经架了起来,酒席一条龙的人正在搭建喜棚。 回忆小的时候,除了婚丧嫁娶之外,也就是一个小孩的满月宴。依稀听大人们讲,那时候人情都是送些小物件儿,后来才换成直接给礼金的。而且那时候一家有喜事都是邻里之间相互帮忙,也没什么彩虹门之类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多了个十岁宴,后来又多了五岁宴。这个五岁宴的来历,以前戴岳还真打听过,因为有些家里有两个孩子,有些只有一个,只有一个的觉得在人情方面亏了,便加了个五岁宴。 既然有了五岁,那就有了四十岁。还算上什么升学宴,开业宴,上梁宴,乔迁新居宴,大病初愈宴,五十、六十、七十等等寿宴。 遇上像刘五婆那样的人家,家族大,自家人丁单薄,不被拖垮才怪。就是刘德仁那样的正常人家,人情来往也是一笔很大的开支。引用刘德仁一句很无奈的话:身在这个人情社会,大家都这么办,你也只能跟着这么办。 白天上班,戴岳开始做迎接检查的各项准备,村里干部除了何元武和五组组长之外都来了。想想领导就要检查,这些人都干什么去了? 戴岳给何元武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那边嘈杂得很,什么也听不到。 俩人对吼半天之后何元武终于找了个清静一些的地方:“戴主任,啥事儿?” 戴岳说到:“何主任,镇上明天就要检查了,你不做点准备吗?” 何元武苦笑一声:“我的戴主任咯,我哪里不想做准备,可我着实走不开啊。昨日个何元华没请动你,今儿说什么他也不让我走,我要敢走他就和我断绝兄弟关系。没办法,我只能拼着挨批评也只能留在这儿了,你帮我多担待着点儿。” 不用说,五组组长不能来也是因为鄢家有个做五岁喜事的。 不一会儿,妇女主任鄢红也来请假:“戴主任,我娘家侄儿今明两天做五岁,我恐怕不能参加检查。” 嗐,忘了这茬儿,鄢红虽然嫁到一组刘家,娘家却是五组的。戴岳还是忍不住说了句:“鄢主任,这妇女和计划生育工作都是你在管,你要不在领导问起来各项数据我哪记得那么精准?” 鄢红说到:“正是考虑到这些,所以我才抽了个空把所有数据都整理了一下,一会儿我给你拿过来。” 戴岳想了想:“明天领导来的时候你能不能抽空过来一趟呢?” 鄢红摇摇头:“主任,就这会儿我都是说了一箩筐好话才能来,要是明天我敢走开,恐怕以后回娘家都没有好脸色瞧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戴岳摊摊手,无奈到:“好吧,你去吧。” 好在其他干部还能坚守岗位,戴岳只得突击背诵何元武和鄢红管理的各项数据。 第二天一大早,镇里的副书记张文霞在派出所李指的陪同下来到了村里。对于村里的脸面——文化广场,张文霞很满意,一行人一同在村里走了走,看看村容村貌;又在田间地头走了一圈,看看秋收之后小麦和油菜的长势,对于村里的工作,张文霞还是比较满意的。 回到大队部,张文霞问到:“戴主任,现在国家鼓励生二胎,不知道刘集村对适龄且符合政策的育龄妇女的宣传工作怎么样?好像刘集村二胎生育率很低啊。” 作为村里的干部,虽然戴岳也对计生工作负总责,但这一块他是不好操心的,总不能让他一个大男孩去跟村里的育龄妇女宣传生二胎吧,这不合适。想了想,戴岳硬着头皮答到:“村里的适龄妇女大多在外打工,平常沟通不便,只能等过年回来再展开一波宣传攻势。” 张文霞点点头:“我记得刘集村的妇女主任是鄢红吧,她今天怎么没来?国家对于二胎的各项优惠政策她宣传到位没有?” 戴岳只能扯个谎:“鄢红身体不舒服,今天请了假。” “哦,”张文霞说到:“稍后麻烦戴主任帮我带个问候,让她好好休息。” 戴岳点头应了一声,张文霞接着说到:“病好之后千万提醒她,妇女工作是重中之重,一定不能忽视。”戴岳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点头。 检查工作基本结束,派出所的李指上前到:“戴主任,刚才从村里路过的时候我特地看了一下,所有的活动室都关门取消了,你的禁麻工作很有成效嘛。” 戴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都是靠全体村干部的支持和村民们的自觉,我不过是开了个头而已。” 李指点点头:“嗯,马上即将过年,禁麻的成果能不能保持,就得看过年的宣传效果怎么样了。”顿了一下,李指扫了扫村干部:“怎么没看到治保主任何元武?我还要跟他商讨一下过年的禁麻宣传工作呢。还有刘集村今年有俩人参与过电信诈骗集团,对于这个的宣传工作也得部署一下,重点人物也需要何主任特别关注。” 刚刚鄢红病了,总不能说何元武也病了吧。一旁张文霞也问到:“对哦,怎么没看到何主任?” 戴岳索性说到:“何主任因为弟弟家有事来不了。” 张文霞微微皱眉:“弟弟家多大的事呢?连工作也不顾了?” 戴岳说到:“侄儿做十岁喜宴。” 张文霞点点头:“这个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检查到最后,张文霞做了个总结,对于刘集村今年的工作,总体上还是满意的,寄望于明年刘集村能更上一个台阶。 接着张文霞询问戴岳对下一阶段工作的展望,以及需要哪些支援。 戴岳想了想:“张书记,目前我最想改变的,是村里这些各种名目的宴席,不仅增加农户负担,而且铺张浪费,严重的还影响正常工作。” 张文霞笑到:“不会因为我们问了何主任之后,你心下有些不舒服,所以才要禁止各种宴席吧。其实何主任那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戴岳转身从抽屉拿出一张表格:“张书记,即使没有何主任的事,禁止这种巧立名目的宴席也是我下一个准备开展的工作。你看看这个,这是我一段时间以来在村里做礼宾积累的数据,普通一次宴席的烟、酒、粮食浪费至少在三千元以上,而一般农户每年的宴席礼金负担也不少于四千,这还是没有统计至亲办宴席的情况。” 张文霞仔细看了下表格:“你说的这些其实很早就有人注意到,国家不是在很早以前就出台相关的规定了吗,你看咱干部现在都没有摆宴席了吧。可群众这方面你禁止不了啊,这又不违法不违反道德的,根本约束不了。” 戴岳说到:“其实这一段时间以来,通过做礼宾我了解了很多,对于这些各种各样的宴席,群众们也是很反感的,只是身在人情社会,很多事情无法回避而已,如果有个人能够出来呼吁一下,我相信还是能起到效果的。” 张文霞沉吟半晌:“原则上来说,我是支持你做这件事的。但你千万要注意方式方法,可别引起了群众矛盾。” 十三 讨论 上级领导走后,戴岳立即在工作群发出消息,召集村里所有的干部和党员后天在大队部开会,不允许一个人缺席。 几个干部和党员们私底下偷偷议论,莫不是上级领导检查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所以戴岳突然通知开会? 不过大部分都是毫不在乎的,一个农村而已,能出多大的事儿?实在不行咱不干了。以这种宗族住在一起的农村来说,如果不是宗族内部有头有脸的人来领导,外人是根本叫不动各农户的。 去往大队部开会的路上,何元武遇上四组组长付立春:“老付,前儿镇里检查的时候你在场,应该听到点儿音了吧,戴主任突然召集开会是为什么?” 付立春摇摇头:“最后的工作总结和汇报是戴主任单独进行的,我也没得到什么消息。” 走了几步,何元武又问到:“听说你儿子马上做十岁?什么日子?” “就这个星期六日,休息日人多热闹。”付立春掏出一根烟递给何元武:“这就算通知你了,到时候一定来哈。” 何元武接过烟:“你老付家多少年都没个喜事,我当然得去了。” 正说着后面有人叫到:“何主任,付组长,等等我。” 俩人回头,却见妇女主任鄢红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 付立春讨了个嘴巴上的快活:“你这是干嘛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看中我呢,这追的样儿。” 鄢红喘了过来轻拍一下付立春后背:“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老娘能看上你?”顿了一下,她又问到:“戴主任咋突然通知开会呢?不会是因为前天领导检查的时候我俩不在,要提出批评吧。” 何元武看了看鄢红身后:“你家不是在一组吗?咋跟在老付后面来的?刚才还说看不上他,咋地,演给我看啊?” 鄢红白了何元武一眼,嗔到:“你胡诌个啥啊,昨儿我侄子做五岁,一直在娘家吃酒来着。” 何元武笑到:“这一次岂不伤了大本?” “嗐,别提了,”鄢红叹到:“半年的工资没了。” 付立春稍稍吃惊:“你们人情来往这么大吗?” 鄢红长出一口气摇摇头,没有做声。 大队部的会议室里,参加会议的干部和党员到得差不多了,因为还没到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八点五十五分,戴岳出现在会议室里,大部分人随即坐正等待会议开始。 戴岳扫视了一眼众人:“大家知道我是个不喜欢繁文缛节的人,咱们这就开始吧。” 现场即刻静默下来,戴岳继续说到:“首先通报一下上级领导检查的结果,总体来说,上级对咱们这一年的工作还比较满意,但是有两点,第一,对于二胎的优惠政策要宣传到位;第二,春节即将到来,咱们的禁麻力度要加大,防止带有赌博性质的麻将在本村死灰复燃。这两件事情需要鄢主任和何主任下去好好研究一下。” 说完之后,戴岳停顿了一会儿,与会众人都淡淡的看着他,等待着接下来的议题。 戴岳清了清嗓子:“接下来的事情,和大家息息相关,我想请大家说说对每到下半年就各种酒宴的看法。”顿了一下,他加大音量:“大家畅所欲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是个人观点,没有对错。” 话音刚落,村里的老党员刘同心便迫不及待的起身到:“要我说的话,什么五岁宴,上梁宴这些乱七八糟的就是劳民伤财,做喜宴的东家就是想别人的钱。” 一旁另一个老党员鄢又成笑到:“你个老鬼儿女在大城市成家立业,自己又没什么喜事,礼金方面只出不进,当然觉得是劳民伤财了。” 刘同心眼珠子一瞪:“放屁,我家娃娃没搬到城里的时候,我还不是一样没做什么喜事。” 鄢又成继续哈哈到:“那时候不流行五岁十岁的,你当然没做,但你儿子在村里结婚不也一样摆了八十多桌吗?” 刘同心看来是起了气,大喝到:“结婚和五岁十岁能比?我家孙子不也没做五岁十岁吗?” 鄢又成不以为然:“你孙子办过满月酒,后来进城了,还怎么做五岁十岁?” “你,你,”刘同心指着鄢又成,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回身重重的坐了下去。 戴岳压了压手:“两位大爷可千万别起矛盾,咱们今天只是就事论事发表观点,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就如同你喜欢吃咸,我喜欢吃甜,没有高尚低贱和对错之分。” 鄢又成转身大声到:“其实我也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宴席浪费人力物力财力,实在没有必要。” 刘同心再次起身:“你个鄢老狗,既然和我观点一样,为什么要和我争论?” 鄢又成笑到:“我就是要和你打斗,怎么样,要不要干一架?” 刘同心撇撇嘴:“懒得理你。” 戴岳挺喜欢这样的气氛,这些老党员看似声音大,但都很坦荡。鄢又成的话看似有些歪理,但实际上是点破了一些事情的。 就拿戴岳自己,家不在刘集村,与刘集村村民没有人情来往,禁止那些巧立名目的宴席对他的利益没有伤害,群众肯定会质疑。 而禁止宴席和禁止麻将性质不同,村民们打的麻将多带有赌博性质,是违法的,可以进行强制干预。但宴席不违法不违反公德,只能靠大家自觉。 两位老党员发言后现场一片静默,并没有人再次发言,戴岳扫视一圈开口到:“刚刚两位老党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有没有年轻一些的党员表示自己的意见?” 静默一会儿,四组组长付立春犹豫着起身:“戴主任,对于这些宴席你有什么看法?” 一旁的何元武嘀咕到:“你是个傻瓜吗,原本一直进行的事情领导突然拿出来讨论,那就是对这事不看好。” 原本想交由大家讨论看看情况,付立春突然这么问,戴岳还在考虑用什么语言回答圆满一些,被何元武嘀咕激到的付立春继续说到:“有些事情虽然咱们不太看得惯,但这都多少年的传统了,咱们也不好评论这些事情的好和坏,只能说大家都这么干,咱们也只好跟着干。” 妇女主任鄢红也开口到:“这些酒宴虽然不可避免的有浪费行为,但咱们也要看到积极的一面。我举个例子,昨天我家侄儿做五岁,家里大姐一直在外经商没有回家,这一次可以借着侄儿做五岁的由头回家和家人共聚亲情,所以在维系亲情方面酒宴还是有作用的。” 身后的鄢又成冷笑一声,起身到:“你们一个儿子做十岁,另一个老公马上做四十岁,你们当然觉得摆宴席是好事了。” 刘同心跟着起身:“虽然我一直反对鄢老狗,但这一次我赞成他的意见。” 付立春转身辩驳到:“你们只看到我儿子马上做十岁,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家最近一次摆酒席是儿子满月,这都隔十年了,这十年间我随出去多少礼金呢?咱都是村里人,各家各户的亲戚六眷基本上差不多,你们自己说,平均一年五千没多说吧,十年就是五万,加上至亲的婚丧,十年十万没多说吧。” “就是,”鄢红附和到:“我和我老公也觉得做四十岁挺丑的,但不做不行啊,家里最近一次摆宴席是老婆婆出丧,这一晃也七八年了。我是两位叔叔伯伯看着长大的,刘家多少人,鄢家多少人两位心里有底,一年得随出去多少钱?七八年总共多少钱?” 刘同心大手一挥:“所以说就该取消那些不知所谓的宴席,从明天开始谁家也不摆,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避免互相伤害了。” “唔,”鄢又成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要是从明天开始取消宴席,那些把宴席摆在头里的人不是占了便宜?” 刘同心说到:“做事嘛,总有人付出总有人亏的,这样斤斤计较下去那就什么也搞不了了。” 鄢又成笑了笑:“所以我说你刘老狗就是精明,你家没宴席摆了,所以也不让别人摆?” 刘同心被激得青筋暴起:“鄢老狗,你是不是非要和我作对?” 鄢又成毫不在乎:“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妈的,”刘同心寻到鄢又成面前:“我自家儿女虽然都在城里,但我还有子侄在村里吧。今日当着大伙儿的面,我就说这么一句,我刘同心三代以内的至亲谁要再敢摆什么五岁四十岁宴席的,我第一个就砸了他的喜棚。” “哟哟哟,”鄢又成笑到:“还真来气了。” 刘同心喝到:“老子硬气一辈子了,哪像你个鄢老狗,一辈子就跟个稀泥巴一样。” 鄢又成也被激得站起来:“你以为就你能?我鄢又成也在这里当着大家保证,三代以内至亲敢摆酒席的我掀了他的炉灶。” “哎呀哎呀,”鄢又成随即又呲牙到:“不行不行,不能这么说。” 刘同心抓住他的肩头:“你想反悔?” 鄢又成苦着脸:“我侄孙腊八结婚,总不能不让他结婚吧。” 戴岳转了个弯:“人生三件大事,出生时满月,成年时婚嫁,去世后的丧葬,这不算巧立名目的酒宴,不过也可以限定宴席规格。” “对对对,”鄢又成说到:“婚丧嫁娶和满月是正当的,其他的都不准办。” 十四 倡议 关键时刻,这些曾在战场上拼杀过的老人家展示了风范,戴岳还没下定义,刘同心和鄢又成便决心从自己做起,不让至亲做那些所谓的宴席,一时间又有几人起身表示保证自家除了婚丧和满月之外也不举办多余的酒席,同时也不参与那些多余的酒席。 戴岳转头望向现在作为中流砥柱的那批人,何元武率先说到:“我其实是无所谓的,近几年我家都没什么喜事,至于不参加那些宴席,对我来说算是好事。” 鄢红迟疑了一会儿:“我家只是有做四十岁的想法,如果戴主任号召的话,我们倒是可以不做,虽然会少收很多礼金,但以后也会免掉很多。” 现场再无人出声,虽然有刘同心和鄢又成带领几位老人家,何元武和鄢红也表示赞同,但还有大部分人没有发表意见,意思即是宴席仍然要摆、要参加。 戴岳深吸一口气,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很感谢刘同心和鄢又成两位老同志的理解,当然了,这个事情我们不搞道德绑架,纯粹出于自愿,不愿意的我也不强求,待会儿我会起早一个倡议书下发到每一个村民手上。还是那句话,纯粹出于自愿,不绑架、也不强求每个人附议这个倡议。” 鄢又成起身到:“戴岳小同志,我得批评你几句,你这次会议开得欠妥。你想想,你是刘集村的驻村干部,突然要打破这多少年的规矩,不管跟不跟着你的脚步,我们这些老家伙倒是无所谓。但你想想何元武、鄢红这些年轻的同志,作为下属,不听从领导的倡议,他们心里肯定会犯嘀咕;听吧,却又不是出于本心。” 戴岳一直带着微笑听着鄢又成的批评,鄢又成喝了口水继续说到:“虽然在分发补偿款的时候,你表现得很有血性,是条汉子,用我孙子的话来说,我替你点赞。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你有点耍滑头,站在高位上俯视他人,让今天开会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无所适从。” 听到这话戴岳有些窘迫,他一贯的行事风格是只管结果是好的,过程只要不太偏离轨道都无所谓,现在一下被耿直的鄢又成点了出来,他倒不太好辩解。 此时刘同心站起来撇嘴到:“鄢老狗,你怕是老糊涂了吧。我问你,戴主任今天的提议是好事还是坏事?” 鄢又成淡淡到:“我知道是好事,但好事也要有好的行事方法,咱们必须以理服人。” 刘同心冷冷问到:“什么是好的行事方法?” 鄢又成说到:“今天就不该开这个会,咱们这些人虽然是党员、是干部,但咱们也是刘集村的村民,既然是和村民相关的事,应该召开全体村民会议进行抵制宴席的倡议,村民愿听则听,不愿听不强求,但咱们这些人偷偷先开个会,你说咱们是听好,还是不听好?听了,马上要举办宴席收回礼金的干部损失惨重;不听,心里不得嘀咕这个干部还做得成做不成?” 刘同心冷笑一声:“你怕是忘了初心吧,咱们党员干部,在这个时候就应该以身作则身先士卒,你的先进性呢?你的觉悟呢?我倒觉得戴主任怕给在场的所有人造成道德绑架是个错误,就该直接命令,所有的党员干部都不得大操大办酒席,也不得参与这些酒席。” 一番话辩得鄢又成无话可说,站直身子转了半天悻悻到:“行了行了,你有理,道理菩萨住在你家。” 一副胜利者姿态的刘同心又喝到:“鄢老狗,我就说你忘了初心嘛,居然还信起菩萨来了。” 屁股刚挨着凳子的鄢又成弹了起来:“我啥时候信了?倒是你,每年小卖部的黄纸冥币都被你买断货。” 刘同心说到:“我买那些是祭祖,神仙菩萨我不认识,家里没有祖宗就没我,活着尽孝,死了悼念,这是人之常情。” 冷静一会的鄢又成终于找到了反击的话:“我刚刚说戴主任耍滑头没错。” “怎么个耍滑头法?”刘同心追问到。 鄢又成说到:“就像你说的,他应该直接给党员干部下命令,但是他怕得罪人,所以召开这次会议让大家讨论,不是耍滑头是什么?” 刘同心还欲说话,前排的付立春站了起来:“两位不要争了,虽然戴主任这个倡议很好,但是摆宴席并不违法,也不违反公德,虽然有关于党员不得参与宴席的规定,但我虽然是四组组长,却不是党员,不受这些章程的约束。再说我宾客已经全部通知了,酒席一条龙那里也付了定金,烟酒和肉鱼这些也付了定金,我儿子的十岁宴是肯定要摆的,大不了我不干这个组长了。还有何主任和鄢主任,你们也不需要参与我家的宴席。”说罢付立春径直走出了会场。 “老付,这是怎么说的?”何元武追出一步,看了戴岳一眼之后回头坐下。 所有人都看着戴岳,如果任由付立春就这么走了,且将酒席办下去的话,那么戴岳的倡议将会是一堆废话。毕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干部都不遵照倡议,群众还有必要遵照吗? 戴岳不想激化矛盾,目送付立春出去之后,压了压手:“待会儿我起草一份倡议书,愿意附议的可以在倡议书上签名,复印之后分发到每个村民手上。” 倡议书的腹稿戴岳早就打好了,主要是两大项,一项是倡议除了满月、嫁娶、丧礼之外,其他各种喜宴都不办理、不参加;第二项是关于上述三项宴席的规格,倡议烟不超过十元一包,酒不超过十五元一瓶,八人一桌包括凉菜计算在内菜品不超过十个,其余繁文缛节可免则免。 倡议书写好,刘同心和鄢又成率先签字,几位老人家也跟着签下名字,先前犹豫的几人估计是避不过,也跟着签了名。 散会之后,各组组长拿着倡议书回去散发,戴岳也拿着一叠倡议书准备去往四组付立春的家里。 还没走到门口,远远的就听到屋子里传出付立春和老婆杨新娥的争吵声。 “你是个猪吗?就这么回来了?你不会把话说软一点,缓一缓,等喜宴摆过之后再接受倡议不行吗?” “你没看到当时的形势,刘同心和鄢又成两个老鬼马屁拍得有多紧,我怀疑戴岳事先已经跟他们商量好,今天是故意演戏的。” “如果是演戏,说明戴岳早就打定了主意,你这样对着干,组长肯定是当不下去了,为了摆个酒席值得吗?” “我算过了,这次酒席可以收大几万的礼金,做组长一年才一两万块,我为什么不摆酒席?” “几万礼金不要继续回出去的吗?做个两年组长就回来了,这笔账不会算?” “鬼知道这个组长还能做多久?以前的主任只要村民不折腾就行,可戴岳来了尽是穷折腾,这才小半年,又是分钱,又是禁麻,又是倡议的,说不准哪次没做好就下课了。都说多得不如少得,少得不如现得,现成的礼金我为什么不抓?” 虽然放慢了脚步,戴岳还是走进了付立春的家门。 刚刚张嘴准备说话的杨新娥脸色一变,迎了一步:“戴主任来了哈。” 付立春转头看了一眼,不咸不淡的说到:“戴主任,即使你上门,这个喜宴我还是会照摆不误的。” 杨新娥回手打了他一下:“瞎说什么呢。”接着热情的给戴岳搬了个凳子:“戴主任坐,我去给你沏茶。” 付立春陪着戴岳坐下,略带诉苦的说到:“戴主任,你可能不了解,我自身对摆喜宴也反感。之前好多亲友劝我给儿子摆个五岁宴,那时候我还不是组长,但我非常讨厌宴席上那种虚伪的迎来送往,所以坚持没摆酒席。” 戴岳奇到:“既然讨厌,那为什么突然又要摆酒席呢?” 付立春长出一口气:“这一次一来确实是随出去的礼太多,如果不摆酒席就要等到儿子升学,那是七八年后的事情;再一个我儿子同学在这前后都摆了十岁宴,一个个都在班级里炫耀,小孩子嘛,肯定也馋,我就跟儿子说了,如果能考全班第一就给他摆个宴席当做奖励。儿子争气真考了第一,我这做爸爸的不能出尔反尔吧。” 杨新娥端着茶过来:“戴主任,我家立春不是有心要和你作对,他就是个直性子,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戴岳接过茶杯淡淡一笑:“那哪能呢,要真往心里去我就不会上门了。” 杨新娥说到:“可这次宴席还真是非摆不可了,定金已经花出去几千块。如果戴主任能提前两天通知就好了,什么都不定,我们接受这个倡议也没什么损失。” 戴岳沉吟良久,将复印的倡议书放在茶几上:“这个只是倡议,不是要求,摆酒席的事情再说吧,付大哥先将这倡议书发到村民手上吧。” 付立春摇摇头:“我不能发,村民们都看着我呢。虽然组里都是同宗,但涉及到个人利益就不好说了。除了至亲之外,没有人会真的觉得我这么多年随出去太多的礼金,得收回一部分。发过倡议书之后我再摆酒席,这是在打我自己的脸还是戴主任的脸?” 戴岳思虑了一会儿:“那就暂且不发吧,不过付大哥,如果我能给你儿子一个有意义且绝不输于同学的十岁生日,再想办法帮你把定金要回来,你会不会有放弃摆宴席的想法?” 十五 取消 付立春低头不语,他要权衡一下,包括戴岳口中所谓‘更有意义的十岁生日’,到底是什么样的。 杨新娥上前插嘴到:“戴主任,我们知道你在村里做的每件事都是为村民好。其实这些礼金即使收回来,不出几年又都得随出去。要是真的只随婚丧的礼,咱们负担要轻好多。可这节骨眼上,我们不也是没办法吗。” 戴岳笑了笑:“杨大姐,我理解你们的苦衷,这不是正在和你们商量吗。” 付立春抬头到:“戴主任,我这么和你说吧,后天元旦,我儿子放假,如果你能趁这个时间给他过个有意义的十岁生日,这酒席不摆也罢。但是我儿子觉得生日没有意思的话,那这个组长我不做也是得摆宴席的。” 戴岳问到:“咱大侄子在哪儿读书呢?” “在村里小学读四年级,常年都是班级前几名呢。”杨新娥抢着答到。 戴岳点点头:“行,咱就先给大侄子过十岁生日,再去帮你要定金。” 付立春说到:“定金的事问题倒不大,酒席一条龙和供货的都是熟人,说明一下情况应该可以要回来。” 戴岳起身:“倡议书就留在这里,元月二号去发。” 离开付立春家里,戴岳直奔刘集小学去找校长王志高。 以前的刘集小学是村办学校,后来由于生源不足,便成了附近几个村共建的小学,校长王志高也是由镇上指派的。 对于戴岳的突然造访,王志高有些惊异:“这是哪阵风把戴主任给吹来了?” 戴岳以前在镇上就和王志高熟识,他直奔主题问到:“王校长,咱学校的学生有没有什么课外活动?” 王志高想了想,答到:“每个学期都会组织郊游,也会组织看一些爱国主义的电影。” “我以前读书就是这样,没想到快二十年了还是这样。”戴岳摇摇头。 王志高看着他:“戴主任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戴岳没有回答,又问了句:“我听说很多孩子都会攀比十岁喜宴?” 王志高摇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咱们的老师一遍遍教育学生不要攀比,但抵不住家长的虚荣心,你订两千的蛋糕,我就定五千的,你摆二十桌,我就摆三十桌,孩子们耳濡目染,自然就有了攀比心了。” 戴岳笑了笑:“王校长,我有个办法可以刹住这股风气,还可以给学生们从小灌输正能量,你有没有兴趣?” 王志高忙追问:“什么办法?” 戴岳说到:“咱们可以在每个孩子十岁的时候举办一次主题活动,刘集村的大队部可以用作活动场地,整个刘集村只要孩子们不破坏庄稼,不破坏村民的私人财物,可以让孩子们可劲儿造。” 王志高淡淡的看了看戴岳:“这是个好提议,不过我有些奇怪,戴主任为什么突然对这件事有兴趣?” 戴岳苦笑一声:“实不相瞒,我正在倡议刘集村的村民取消孩子们的十岁生日宴,但我又不想孩子们在这个特殊的生日有缺憾,所以就想着村校联合给每个十岁的孩子举办一次正能量的主题活动。” 王志高坐正了身子:“不管是倡议取消宴席,还是主题活动,这都是好事,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戴岳点点头:“后天元旦,是四一班付子轩十岁,咱们就从他开始吧,活动主题我都想好了:假如我是村长—暨付子轩同学十岁生日活动。” 王志高起身笑到:“你这是把什么都想好了只等我答应哈。” 元旦一大早,校车便载着四一班参加活动的二十多名同学来到大队部。作为‘村长’的付子轩穿着崭新的制服,皮鞋擦得锃亮。 付子轩先在大会议室进行就职演说,接着便是户外的第一个活动,慰问孤寡老人,孩子们用娇嫩的手将村里两个五保户的家清洗得干干净净,有家长偷偷跑来看的才发现自家小孩原来那么能干;第二个活动是制止歪风邪气,孩子们回到大队部活动室,制止他们打麻将,并谆谆告诫,要活到老学到老,不能把时间浪费在不良爱好上。老人看着孩子们一个个用稚嫩的语气教育他们,感觉比打麻将都可乐。最后一个活动是发家致富,付子轩发表了他的畅想:以后全自动播种收割,遥控下雨出太阳,庄稼种下去一天发芽一天成长一天结果,让农民伯伯有卖不完的粮食,家家都富裕。 活动完成之后,在一阵阵生日祝福歌中,孩子们分享了付子轩的生日蛋糕。这个生日比任何一个同学的十岁都要别开生面,都要有意思,有意义。连带着大部分同学回去吵嚷着让父母打消十岁宴会的想法,在十岁生日的时候一定要举办主题活动。 顺理成章的,付立春取消了原定在周末的生日喜宴,并将倡议书下发到每个村民手上。 周末过去,戴岳在村里转了几圈,有几个原本准备摆酒席的村民正在犹豫之中,通知群里同宗喜事日期的时候都没有给肯定的答复一定会来,只能继续观望等待一个出头的。 说起等待出头的,戴岳心里觉得可笑,人都是乘着出头鸟的便车,反过来却又觉得出头鸟不够‘能忍’。 回到大队部,还没进广场,就见到一组组长刘德荣火急火燎的赶来:“戴主任,你快去看看吧,刘同心和侄子刘德权为摆酒席的事吵起来了,俩人要打架呢。” 戴岳问了句:“摆什么酒席?还有,你作为组长又是刘家有头有脸的人不能解决吗?” 自从初来的时候为了补偿款的事情和刘家产生过节之后,刘德荣一直挂着组长的名我行我素,这一次倡议书刘德荣便没有签字。 偏偏戴岳损伤的是整个刘氏家族的颜面,即使有些通情达理的人站在他这边,比如像刘同心老人,不过这都是极少数,所以面对一组二组刘氏家族,戴岳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就像这次刘德荣急匆匆跑来报告刘同心和刘德权吵架,也不过是让戴岳过去接受难堪罢了。但矛盾是因他的倡议而起,他还不得不去。 来到刘德权家门口,争吵还没停止,刘同心每说一句话脖子上的青筋都凸起老高。叔侄俩反复争论,一直都是那几句车轱辘话。 “村里那么多人都办喜事了,而且他戴岳还乐呵呵的给人做礼宾,怎么轮到我的时候就不行了?” “不做礼宾怎么知道这些巧立名目的宴席有多坑人?什么叫轮到你的时候不行?你没看到全村都发倡议书了吗?人四组组长付立春已经定好的酒席都退了呢。” “姓戴的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死心塌地的维护他?你没觉着他就是在针对刘家吗?” “我一个快入土的人要什么好处?莫说姓戴的,不管是谁,只要真心实意办事我都维护。” “你快入土当然没所谓了,可我随出去多少礼金你知道吗?” “你才多大年纪?比我随出去的还要多?” “你愿意受戴岳的忽悠,那是你的事,可你干涉不了我办宴席。” “我没受任何人忽悠,不怕老实跟你说,是我首先提出倡议的,而且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保证至亲不准滥摆宴席,你要敢摆我就砸了你的喜棚。” “你个老糊涂,被洗脑过了一生,还要坑害后人吗?” 刘德权越说越气,寻过来恨不能动手。奇怪的是,以往村里经常发生争论,但只要听到动静,马上就会有隔壁邻居上来劝架,但这叔侄俩争吵好一会了,最多有邻居站在自家门口观望,没一个人上来劝解。 看到戴岳过来,刘德权冲上前到:“谁让你来的?给我从哪来滚回哪里去,这里不欢迎你。” 刘同心迎了过来:“白活这么大年纪了,难怪一辈子种地。” 刘德权转身阴阳怪气的到:“不都拜你所赐吗,我爷爷费了老大劲把你送出去,指望你有出息了照顾后人,你却只知道听外人的坑害血亲。” “你这个没有教养的东西。”刘同心大喝着抓住刘德权的衣领。 刘德权冷冷到:“你还沽名钓誉呢。” 刘同心气得高举拳头喘着粗气,戴岳连忙将他拉到一边:“大爷,您消消气,咱没必要这么较真。” 刘同心不理他的好意,瞪眼到:“什么叫没必要这么较真?你的立场呢?你的原则呢?” 戴岳尴尬的一笑:“大爷,毕竟这个事情不犯法也不违反公德,咱们只能倡议,没有权力进行干涉。” 刘同心喝到:“别人我管不着,但作为党员家属,谁敢摆酒席我就拆谁的喜棚。” 刘德权再次寻过来:“这时候知道我是家属了?那时候你在省城任职,我爹让我去省城找你谋个生路,你扔给我两百块让我自己找活干。我是没见过两百块是怎么地?要自己能寻到活儿还用得着去省城找你?” 刘同心吼到:“找不到活儿怨你自己,该读书的时候你打弹珠,该学手艺你东游西荡,回家种地是你活该。” 刘德权冷冷到:“与你一同出去的,人家没上战场,只保障后勤供应的都给家里人谋了个生路;你还上过战场呢,后人混成这样也好意思出来抛头露面。” “我为什么不好意思抛头露面?” 刘德权转身准备离开:“那时候你没管什么家属,这时候我也不会认什么家属,不管你说了什么,这个宴席我摆定了。” 刘同心冲着他的背影吼到:“你敢摆我就敢拆你的喜棚,还有谁敢来你这里参加宴席我就到他家门口去上吊。” 十六 无人 继续争吵也是于事无补,俩人都气冲冲的转身离开。 戴岳见刘同心气得不行,跟上去要劝一劝,刘同心反倒喝到:“戴岳同志,我发现你滑头得很,难怪连鄢老狗都说你。我在前面为了倡议六亲不认,你居然跟我说不要较真?” 戴岳苦笑一声:“刘大爷,我也想一声令下所有人必须服从,真是那样什么事情都好解决了,可我这命令得有凭有据啊,不然人家为什么听我的?” 刘同心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就凭是为了他们好,总有那些不知好歹的非要强逼着才行。想当年在战场上,对面是老美的坦克大炮,连长一声令下,咱们还不是拼命往前冲。” 戴岳轻轻摇头,耐心解释到:“刘大爷,村里不是战场,而且有一句话叫‘法无禁止即自由’,没有哪条法律规定村民不准摆宴席,只是咱们意识到滥摆宴席劳民伤财,从而进行倡议而已。不求倡议下去就全部遵行,只要部分村民意识到这样确实是好事,后续的村民们慢慢跟上来就行了。” “这就是妥协。”刘同心喝到。 戴岳轻笑一下:“大爷,我再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假如说有个老人辛苦一辈子,在他的子女发达了准备尽孝的时候突然离世,儿女们伤心欲绝,这时候有人跟儿女说,反正人是要死的,伤心什么?你觉得儿女会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就接受吗?” 刘同心不以为然:“人本来就是要死的,有什么伤心的?” 戴岳也有些急了:“我怎么跟您说不通呢?” 刘同心摆摆手:“不用你跟我讲道理,会上说出的话我一定会做到就行了。” 虽说不用讲道理,但戴岳还是怕这叔侄俩闹出事来,有空就往一组这边跑过来看看。 吵倒是没吵了,刘同心搬着一把镐头坐在门前,意思是只要刘德权敢搭喜棚他就敢砸。 连续几天都相安无事,这天戴岳抽空又过去的时候,门前没看到刘同心坐着,而且大门也紧锁。 戴岳问了问邻居,邻居说老人家的老毛病眩晕症犯了,在市里的脑血管病医院医治。 戴岳急忙赶到医院,刘同心挂着吊瓶双眼紧闭躺在床上,太阳穴两边还贴着膏药。 戴岳小声询问一旁照看的老伴崔大娘,崔大娘告诉他,眩晕症本身不致命,但也很难医治好,犯病的时候觉得天旋地转非常难受,因为眩晕无法进食,老人的年纪又偏大,犯病一次恐怕得个把星期才能复原。 只要不致命,其他的都好说。坐了一会儿见刘同心似乎短时间不能醒来,叮嘱崔大娘几句之后便准备离开。 “是戴主任吗?”刘同心忽然眯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开口。 戴岳急忙凑到跟前:“刘大爷,我来看看你,医生说你的病没有大碍,好好休养很快就能痊愈。” 刘同心继续有气无力的说到:“我自家的事自家清楚,倒是刘德权,你快回去帮我看着他,他要是敢摆宴席,你一定替我拆了他的喜棚,要是他敢对你怎么样,我回去拆了他的骨头。” 戴岳劝到:“大爷,你在这儿就好好休养,家里的事别操心了。” 刘同心挣扎着要起来,却因为太晕又倒了下去:“我这一生说出来的话就要做到,不能因为刘德权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破了我的例。” 崔大娘说到:“你就别为难小戴了,刘家那群人一直都还记恨着分钱的事呢,他们根本不会听小戴的。” 刘同心呜呜着不知道在说什么,崔大娘准备俯身去听,声音却突然停止了。 崔大娘起身到:“老头可能又晕了,小戴,你先回去吧,刘德权的事不用你操心。” 虽说不用操心,但戴岳还是跑到刘德权门口看了看,此时酒席一条龙的人已经将彩虹门竖了起来准备搭建喜棚。 今天搭喜棚,明天是亲友随礼的日子,后天就是喜事正期了。 看到戴岳站在门口,刘德权故意走过来挑衅的看了一眼。戴岳上前说到:“刘大爷还在住院呢,你得意什么,就算你明天收了礼金,要不了多久还不得回出去。” 刘德权神在在到:“你管我呢,总之你要做的事我偏不做,你不做的事我就要做着试试看。” 戴岳说到:“如果不是怕你和刘大爷起冲突闹出事来,对于你摆不摆酒席我其实是无权干涉的,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杜绝滥摆酒席只是个倡议,你有不遵循的权力。” “那你还说个屁?”刘德权喝到:“要不是你怂恿我叔叔,我们会发生矛盾?” 戴岳淡淡到:“时间会证明,刘大爷是对的。” “我就是要在错误的道路上一条道走到黑,”刘德权说到:“你管得着吗?” “行吧,”戴岳摇摇头:“我尽到了义务,只要不违法,不违公德,想怎么做是你的事。” 回到大队部,正遇上今天值班的会计鄢红,戴岳打了个招呼准备进屋。 鄢红上前问了一句:“刘德权的喜棚搭上了?” 戴岳答到:“这是他的自由。” 鄢红点点头:“要是同心叔知道了可怎么搞哦。” 戴岳苦笑一声:“等刘大爷出院,刘德权的宴席都摆过了,还能怎么搞。” 鄢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办公室。 第二天,心有不甘的戴岳再次去往刘德权家门口,远远的瞧见彩虹门上写着‘刘德权先生四十岁生日喜宴’,而本该人头攒动的喜棚只稀稀疏疏坐了几个人。 戴岳快步走近,看到礼宾先生一组组长刘德荣坐在礼宾桌前抽烟,喜宴大厨陪着他在聊天,喜宴的两个帮工在喜棚里打苍蝇,而知宾先生刘德成正抄手站在阳台上。 这是怎么回事?戴岳有些疑惑,怎么没人呢? 戴岳转头看了看隔壁邻居,全都大门紧闭。 见戴岳站在门口探望,刘德荣有些绷不住,挥手一拍桌子:“德成,咱们接人去。” 刘德成硬了一声,跟在刘德荣身后,经过戴岳身边的时候俩人仿佛没看见一样,径直走到斜对门鄢红的家门口。 鄢红的娘家是五组,嫁给了一组刘德荣的兄弟刘德林。 刘德成回头挑衅的看着戴岳,伸手将鄢红家的大门拍得‘啪啪’做响。 好一会儿,鄢红才打开门,一脸不悦的看着刘德成:“你干嘛呢,要拆房子啊?” 刘德成讪笑一声后退两步,刘德荣上前到:“不是,我说弟妹,刘家兄弟做寿呢,都这个点了你们怎么还鱼不动水不跳的不去吃酒席呢。” 鄢红说到:“这不才签倡议书呢,不太好去。” “你怕他个蛋蛋,”刘德荣面对弟妹也一样‘出口成脏’:“摆酒席吃酒席是我们的自由,关倡议书球事?” 鄢红稍有些为难的说到:“我家德林的四十岁不做了,正好抵消德权的四十岁,两免。” 听到这话刘德荣一怔,趁着这个当儿鄢红重重的关上了大门。 刘德成上前又要敲门,刘德荣铁青着脸说到:“算了,不理这胆小鬼,咱们去接其他人,我不信大家都到了她敢不到。” 俩人接着来到刘同甫门前,又是刘德成上前敲门,刘同甫开门问到:“干嘛?” “叔,”刘德荣递了根烟上去:“酒菜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入席啦。” 刘同甫看着他:“去你家?” 刘德荣挤出一丝笑容:“看你说的,今儿不是德权的预备酒吗。” 刘同甫说到:“前儿同心哥不是发倡议了吗,我还是不去了吧。” 刘德荣咬咬牙再次挤出笑容:“那只是个建议,你可以不管的。” 刘同甫迟疑了一下:“可以去啊,那行,我现在手上不方便,你帮我把礼金垫上吧。” “你老人家还真有趣,”刘德成忿忿到:“哪有你吃酒席让别人垫礼金的道理?” 刘同甫到:“那我不吃还不行吗?” 刘德成喝到:“说这话你还是姓刘的吗?” 刘同甫说到:“你姓刘,那你能帮我垫礼金吗?” “你家摆酒席的时候收的礼金会给我吗?”刘德成大声质问。 刘同甫微微皱眉:“我家的礼金为什么给你?” 刘德成说到:“那我为什么要跟你垫礼金?” 刘同甫笑了:“不是你非要我去吃酒席吗?” 刘德成深吸一口气:“行了行了,算我手贱嘴皮子痒。” 俩人站在刘同甫门口商量了一会儿,刘德荣说到:“咱们还是去接同洛叔吧,同洛叔的两个儿子都在市里任职,他年轻时是咱刘集村的首富,现在是刘氏家族最德高望重的人,只要接动了他,不怕其他人不来。” “对,对,”刘德成附和到:“只要同洛叔肯去,我帮他垫礼金也无所谓。” 俩人一同来到刘集村最有气势的一座房子前,先侧耳听了听动静,接着刘德荣亲自敲门,用非常柔和的声音叫到:“同洛叔,同洛叔在家吗。” 大门轻轻打开,刘同洛站在门口:“你俩有什么事吗?” 刘德荣从内口袋掏出一包软中华递了一根上去:“接您去德权家吃酒席呢。” “哦,哦,”刘同洛似才想起来,从口袋掏出一个红包:“给,这是我的礼金。” 刘德荣和刘德成相视得意一笑,接过红包客气到:“哎呀,您客气了,去人就行了嘛,还给什么礼金。”说罢转身头前带路。 十七 打人 走了几步,没感觉到刘同洛跟上来。 刘德荣回头,却见刘同洛准备回屋关门。他急忙上前到:“同洛叔,你怎么了?” 刘同洛说到:“礼金给了,我身体不太舒服,就不去了吧。” 刘德荣劝到:“同洛叔,我知道您喜欢清静,不会让您久呆的,您去露个面就行。” 刘同洛摇摇头:“心意尽到了,露面就没必要了吧。” 刘德荣索性说到:“您是不是怕那份倡议?那只是个建议,您一不是党员,二不是干部,倡议约束不了您,再说连我都在德权家做礼宾呢。” 刘同洛说到:“什么倡议不倡议对我来说无所谓,不过我的确身体不舒服。” 刘德荣侧头想了想:“您不舒服让我婶子去也可以啊,总不能婶子也不舒服吧。” 刘同洛见推不过,说到:“你们别再劝了,再劝就把礼金还给我。” 刘德荣有些莫名:“同洛叔,您既然不怕倡议,那您为什么不去吃酒?能不能说个理由,让我在德权面前也有个交代。” “实话跟你说了吧,”刘同洛说到:“先前我就听到刘同心放话了,谁敢去德权家吃酒席,就到谁家上吊。我这辈子什么没吃过,不缺这顿酒席。包括这礼金,我是看在一笔实在写不出两个刘字才给的,你们要再劝的话就还我,我不怕得罪德权。” 刘德荣故作无谓的一笑:“原来您是怕同心叔,放心吧,同心叔在医院呢,再说他也只是说说而已,哪会真去上吊。” 刘同洛淡淡到:“要是别人说这话可能真是说说而已,但刘同心就不同了,他是个上过战场的浑人,一向是说到做到,为了一顿酒席我犯不着惹到他。所以你们还是回吧,礼单簿上写不写我的名字都无所谓。” 刘德荣将红包递还给刘同洛:“您人都不去,礼金也没必要给了吧。” 俩人像斗败的公鸡转头,一个客人也没接到,见鄢红正开门和戴岳聊天,俩人怨毒的看了一眼,回了喜棚。 锅里已经开了,灶台上也全部准备好,大厨过来问到:“知宾先生,酒席开是不开?” 刘德荣没好气的到:“开个卵,开了给谁吃?” 大厨并不示弱:“没人吃是知宾的事,我只管做出来,你这是冲谁发火呢?” “懒得跟你争。”刘德荣挥挥手去找刘德权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到了午饭的点,戴岳回大队部吃工作餐,白天并不闭户的农村,路过刘集一二组发现全体关门。 戴岳心中笑了笑,其实根本不用担心刘德权摆酒席。他有摆酒席的权力,但同宗也有不去吃酒席的权力。毕竟这酒席不是白吃,得要礼金。 涉及到钱,或者叫利益的事,村里人就难免要打自己的算盘了。自家的酒席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但这一次去刘德权家可是实打实的给钱。既然如此,还不如不去。事后就算刘德权问起,也可以说是遵循倡议,并不算得罪他。 不过这样一来刘德权就要恨死戴岳了,摆了酒席没人去吃,让他颜面扫地,更别说酒席上的花费。 戴岳坦然一笑,做事嘛,不可避免的会得罪人,如果所有人都是一条心一个看法,那这个社会就乱套了。 在大队部门口,戴岳遇上了鄢又成:“鄢大爷,你干嘛去?” 鄢又成说到:“听说刘老狗的侄子摆了酒席,我得去好好奚落他一顿。” 戴岳拦住他:“不用去了,酒席虽然摆了,但没一个人去吃,而且刘大爷不在村里,生病住院了。” “刘老狗身体不是一向结实吗?”鄢又成自问自答:“难道是老毛病又犯了?” 俩人正说话,却见刘德成蹬起三轮车拉个冒着热气的蒸笼过来,后面还跟着刘德权。 鄢又成小声到:“怕是找你麻烦的来了。” 戴岳淡淡到:“他们能找我什么麻烦?” 只见刘德成将三轮车停在戴岳身边,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大声到:“戴主任,我们给你送吃的来了。” 戴岳平静到:“我带了工作餐的,谢谢你的好意。” 刘德权上前到:“工作餐哪有酒席好吃?” “不了不了,”戴岳摆手进大队部:“我还是吃工作餐。” 一向没有耐心的刘德成快步拦住戴岳:“实话跟你说,今儿这酒席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戴岳冷冷到:“你什么意思?” 刘德成说到:“就是你那狗倡议,害得德权家里没一个人吃酒席,这损失怎么算?” 虽然是村干部,但戴岳也是个人,有他的脾气,他推开挡在面前的胳膊:“事前刘同心大爷就一遍遍劝,甚至争吵到医院,他有听过吗?这时候没人去吃酒席就怪到我头上?这是他活该。” “放屁,”刘德权大喝着上前:“要没有你的倡议,现在我家就是高朋满座热闹得很。” 戴岳说到:“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满座的高朋,有没有人是出于自愿或者是和你的情谊去的?” “这不关你的事,”刘德权喝到:“你就说这酒席怎么解决吧。” 一旁的鄢又成听不下去了:“德权,这道理菩萨住在你家吗?戴主任有理就不关他的事,然后村民们自发遵守倡议不去吃酒席就是戴主任的错?” 刘德成冷冷到:“关你这老家伙什么事?你是不是想替他出头?也不掂量掂量姓鄢的有没有这个实力。” 这一下算是将鄢又成惹发作:“姓鄢的没有这个实力,但老子有。”鄢又成寻到刘德成面前:“来啊,老子和你同归于尽。” 毕竟是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虽然过去多年,但气势上远非刘德成这种搅屎棍可比的,他一下愣在当场不知道该不该出手。 刘德权将刘德成拉过一边:“和你这个老家伙有什么相干?” 鄢又成说到:“我就是要打个不平,你们不就是仗着人戴主任孤身一人在这里,就寻上门来欺负人家吗;你姓刘的要真有本事,怎么不去镇上去派出所讲道理?” 刘德成反应了过来:“这里是刘集村,和镇上和派出所有什么关系?” 鄢又成冷笑:“那你家酒席没人吃,和戴主任又有什么关系?” 刘德成又说回车轱辘话:“不是他的倡议,怎么会没人吃酒席?” 鄢又成冷冷到:“证明戴主任的倡议是正确的,村民们大多都不想吃这些滥摆的酒席了。” “放屁,”刘德成嘶吼到:“他只是给那些小气的人找了个由头而已。” 鄢又成还要争论,戴岳将他拉到一边:“这叫小气吗?这是人家明事理,知道滥摆的酒席吃起来没有意义。” 眼看不占道理,刘德成又耍起了横:“我管你事理不事理,反正酒席已经做了,没人吃就该你这个什么倡议人买单。” 戴岳淡淡到:“我就不买。” 刘德成转身揭起蒸笼盖就往戴岳头上砸来:“你买不买?” 戴岳急忙退到一边:“我警告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报尼玛去吧。”刘德成将蒸笼盖朝戴岳扔过来被他避过一边,刘德权冲上来就要和戴岳打架。 鄢又成急忙拉住刘德权:“你别一错再错,小心刘同心回来揭你的皮。” “关你鸟事。”刘德权挥手将他推得连连后退差点摔倒。 戴岳生怕鄢又成年纪大伤到哪儿,急忙上前去扶,却被刘德权一脚踹到屁股上,和鄢又成俩人双双扑倒在地。 “买不买?买不买?”刘德权追上去不停的踹,戴岳生怕鄢又成被踹到,伸长胳膊护着他,结结实实挨着刘德权的脚踹。 踹了几脚刘德权仍不解恨,一把抓住戴岳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给了一耳光:“买不买?” 戴岳一口鲜血吐在刘德权脸上:“不买。” 刘德成冲上来一脚踹在戴岳腰上:“我问你买不买。” 戴岳大喝到:“不买。” 刘家两兄弟扑上来便对戴岳拳打脚踢,戴岳护住脑袋任他们打,鄢又成从地上爬起来急的不得了:“不能打,不能打啦,再打要出人命啦。” 俩人不依不饶,不顾鄢又成的劝阻,喘着粗气手脚不住往戴岳身上招呼。 一直到打累了,俩人仍指着戴岳不停的骂骂咧咧。 戴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上一片狼藉。 刘德成喘过来之后指着戴岳到:“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买不买?” 戴岳喘着粗气到:“有本事你打死我,我绝对不买。” 刘德成推着蒸笼朝戴岳砸过来,戴岳急忙后退。 眼见没砸着人,刘德成也懒得追,只喝到:“老子警告你一声,如果你不赔偿德权的损失,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让你知道刘集村谁是爷。” 刘德权带着刘德成俩人骑三轮车回头,鄢又成急忙凑过来:“戴主任,你没事吧。” 戴岳摇摇头:“没事。” 鄢又成问到:“要不要报警?” 戴岳淡淡一笑:“报警干嘛,刘德权损失惨重而且颜面扫地,让他打一顿出出气也好。” 鄢又成不懂戴岳的逻辑,摇了摇头进大队部拿清洁工具打扫现场。戴岳拍拍身上的灰尘,依旧进大队部办公。 十八 饭碗 虽然叫嚣着见一次打一次,不过在激愤之下打了戴岳一次之后,刘德权和刘德成没有继续前来闹事。 按照本地一贯的风俗,摆酒宴的时候同宗同族是不用上门接的,都是一通礼炮之后自动上门。自从刘德权的酒席没人吃之后,谁办酒宴都得掂量掂量,酒席花出去的钱是一回事,主要是丢不起那个人。说起来虽然和倡议有关,但议论的人们不会那样理解,只会认为酒席东家人缘差,没人愿意去吃。 腊八节的时候,鄢又成的侄孙结婚喜宴,一切按照倡议来,烟不超过十元,酒不超过十五,该免的繁文缛节一律免除。不仅给一对新人省了不少钱,而且还少了很多折腾。婚礼进行的时候,新人特地邀请戴岳做他们的证婚人表示感谢。 而参加婚宴的宾客们,这年代谁没抽过好烟喝过好酒?至于酒席上的菜,虽然不常吃到,但也不至于说没开过荤。对于他们来说,最实惠的事情莫过于少给礼金。而这对新人别出心裁的只收一百,回礼一元,相当于收了九十九元,寓意长长久久。 这样一来,宾客们少了礼金压力,东家也节省了开支,两方都能轻松快乐的给一对新人送上祝福。整个婚礼过程虽然简朴,但热闹胜过之前村里所有的婚礼。这也算是为村里以后的婚礼打了个样。 婚礼结束,鄢又成拉着戴岳表示感谢的时候,却见一组组长刘德荣慌慌张张的找来:“戴主任,你快去看看吧,马上要出人命了。” “什么事这么慌张?”戴岳微微皱眉。 刘德荣说到:“同心叔出院了,他说德权和德成辱了刘家的门楣,要杀了他俩。” 鄢又成插了一句:“刘老狗不知死活,凭他一个老家伙怎么杀俩年轻人。” 刘德荣急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同心叔手上有枪。” “是了,”鄢又成说到:“刘老狗是战斗英雄,那时候确实特批了一把枪给他做纪念的。” 戴岳瞬间紧张起来:“咱们快去看看。” 五组到一组还有段路程,鄢又成安排了两个鄢家的后生骑摩托车载着他们直奔一组。 才进一组,远远的便看到刘德权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 走近之后,戴岳从摩托车上跳下来扒开人群冲了进去,只见刘德权和刘德成俩人跪在地上,刘同心手持一把很古老的枪对着他俩大喝:“刘氏祖训最后一句是怎么说的,背给我听。” 俩人低着头不出声,戴岳上前到:“刘大爷,你这是干嘛呢,快把枪收起来。” 刘同心瞪着戴岳:“和你无关,你只管国法,但这是刘氏家事。你只管站在一边,要是多话我就开枪,先宰了他俩我再自杀。” 戴岳忙举起双手表示没有恶意:“刘大爷,你冷静一点。” 刘同心并不理他,用枪管顶住刘德成的脑袋:“祖训最后一句是什么,快说。” 刘德成吓得瑟瑟发抖,嘴巴一张一合就是说不出话来。一旁刘氏最有头有脸的刘同洛提醒到:“崇法守纪,爱国爱家,不得祸国殃民。” 刘德成忙用颤抖的声音跟着念了一遍,刘同心冷冷到:“你既然知道要崇法守纪,为什么还要办酒席?” 戴岳急忙插了句:“刘大爷,摆酒席不犯法。” 刘同心转头喝到:“不犯你的法,但是犯了我的家法,倡议书是我发的,那就是刘家的家法。” 刘同洛插了一句:“同心,虽然你们不把族长当回事,但我才是族长,族规家法都由我来定的。” 刘同心问到:“那你吃了刘德权的酒席没有?” 刘同洛急忙摆手:“没有,没有。” 刘同心冷冷到:“那不等于认同这个新的家法吗?” “这...”刘同洛不好怎么辩解,生怕一个不小心激怒刘同心。 刘同心再次用枪管狠狠的顶了刘德成的脑袋一下:“两个不肖的东西,趁我生病违反家法摆酒席,还违反国法殴打国家干部,你们就是死一万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刘德成不敢乱动,刘德权磕头如捣蒜:“叔,我们知道错了,你饶了我们吧。”旁边一众刘氏宗亲急忙也跟着劝解。 鄢又成挤进来插了句:“你俩那天不是挺牛的吗,还要见戴主任一次就打一次,喏,他站在这儿呢,你们打啊。” 刘德权急忙朝戴岳磕头:“戴主任,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鄢大爷,”戴岳说到:“你可别跟着添乱了。” 刘同心白了他一眼:“鄢老狗,这次我输了,你的后人争气,我的后人不争气。不过我只输在后人上,本身我是没输的。”看来这俩人因为倡议的事情私下还打过赌。 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戴岳看到刘德权的磕头磕得头破血流,动了恻隐之心:“刘大爷,他俩知道错了,你就饶了他们吧。” 鄢又成也跟着说到:“算啦,后生嘛,肯定会有不懂事的时候,再说这次你也没真输,刘德权的宴席根本没人来吃,他不过是摆给自己看而已,还没到正期喜棚就拆掉了。” “真的?”刘同心调转枪口对着刘德权。 刘德权急忙解释到:“真的,正期前一天没有一个人随礼,也没人吃酒席,当天晚上我就撤了喜棚,把该退的都退了。” 刘同心扭头得意的看了看鄢又成:“哈哈,没到正期就不算摆酒席,我没输。” “是,是,你没输。”鄢又成附和着,伸手从口袋里不知掏出个什么东西来。 刘同心再次枪口对准刘德成:“德权已经给戴主任道歉了,你也得道歉。” 刘德成瞥着黑洞洞的枪口,吞了口口水,磕头下去到:“戴主任,我错了...” 就在这时鄢又成偷偷将手上的东西扔到刘德成身边,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原来是个鞭炮。刘德成应声倒地,一旁的人群以为枪走火,吓得四散奔逃。 刘同心也吓得后退一步,端枪指着鄢又成:“老狗,你又恶作剧。” 鄢又成笑到:“刘德成那天踹了我一脚,我得报仇。” 人群反应过来,急忙查看倒地的刘德成,此时他早已吓晕,裤子也全部湿透。 “咦,尿裤子了。”身旁仍在颤抖的刘德权嫌弃的退到一边。 刘同心收了枪:“你们俩,今天看在戴主任的份上暂且饶过,下次胆敢再犯,决不轻饶。”说罢提枪准备回家。 戴岳跟了上去:“刘大爷,你这枪太危险了,以后可别再拿出来了。” 鄢又成小声笑到:“国家给他是做纪念的,根本没有子弹,只能唬人而已。”说罢上去扶着刘同心的肩头:“老狗,你为了不输给我,居然连枪都用上了,上次刘德才硬挺着不能分补偿款,咋不见你出来说句话?” 刘同心淡淡到:“你以为我没说吗,只不过早出了五服,他有自己的叔伯,我说话不算数而已。”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基本上算是差不多了吧,戴岳心里想着。 回到大队部的时候,门口停着一辆三轮摩托车,上面装着桌椅板凳彩虹门等等摆酒席的用具,这是又有谁要生幺蛾子,准备到大队部摆酒席? 戴岳上前一步,却见村里酒席御用大厨罗志飞坐在驾驶室,而他的老婆孩子连同父母围在三轮车车头。 “这是有什么事吗?”戴岳上前问了一句。 罗志飞从驾驶室下来:“戴主任,我来向你讨个生活。” 戴岳有些莫名其妙:“你今天不是在鄢家做酒席吗,他们没给你结账?” “结了,”罗志飞说到:“可鄢家的酒席做完之后呢?我没活干了,一家老小得养活,所以请戴主任给我条活路。” 戴岳说到:“你有手艺,家伙什也是成套的,还怕没饭吃?” 罗志飞淡淡到:“往年确实不怕没饭吃,而且活多得做不过来,但今年戴主任不是不让摆酒席吗?大家都不摆酒席,我哪还有事做?全家不得看着饿死?” 这倒是戴岳始料未及的,总不能砸了人家的正当饭碗吧。他想了想,问到:“我记得上半年村里都没什么喜宴,那时候你是怎么生存的?” 罗志飞说到:“按照往年的状况,我就是上半年天天在家睡觉,靠着下半年也能赚得盆满钵满。而且我全家都在做这个,我主厨,我爸配菜,我妈和我老婆打杂,现在不做酒席,等于我全家都失业了。” 戴岳问到:“你没朝别的村发展一下试试?” 罗志飞摇摇头:“哪个村都有做这行的,咱去抢人家饭碗,抢不到不说,弄不好还得挨打。” 他说的也有点道理,不过戴岳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答复好,他想了想:“你先等等吧,我给你想办法。” 接下来的几天,戴岳发动所有的人际关系替罗志飞想谋生的手段,终于在市里一个大型住宅区找到个地方。 原来,现在很多住在小区里的居民在办红白喜事的时候觉得酒店不够施展,在小区又比较扰民,于是又孕育出一个行业:有人在小区附近弄一小块地,建上一个大型的喜棚,专门用于给居民办喜事。恰巧有个住宅区在招配套的酒席一条龙合作,罗志飞去了之后可以无缝衔接。 城里做酒席的工价可比农村要高不少,罗志飞千恩万谢的载着一家人进了城。对于整个谢绝滥摆酒宴倡议来说,算是有个完满的句号。 十九 玉皇诞 刘集村正式进入春节备货时期,村民们蓦地发现,今年手上的过年钱要比往年充足一些。很多人都算了一笔账,往年年前是随礼的高峰期,今年基本没随几个,一下子省了一大笔。 往年年前农闲的时候多多少少都要打打麻将,其实打麻将不管输赢,最后算下来赢的只有活动室,因为每台麻将桌固定的桌面费是要收的。今天我输了,相当于是我给的桌面费,明天你输了,桌面费就相当于是你给的,天长日久下来,基本上人人都是输家。 今年不用随礼、不打麻将,大部分人都把省下来的钱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饭后闲聊的时候,村民们都对戴岳十分佩服。用四组组长付立春的话说:“攒钱的方法有两种,开源节流,戴主任虽然没给咱引进什么赚钱的项目,却成功通过禁麻和禁酒席给咱节流,今年家家户户都比往年要好过一些,而且不打麻将之后,村里的治安都好了很多。” 而自腊月二十以来,村民们就没在大队部看到戴岳的身影了。有人在暗暗猜测,会不会戴岳工作做得好,被调走了? 这人啦,就有这点不好,相处的时候总觉得太折腾,什么都被干涉,巴不得他快点滚蛋;但意识到他折腾得好,人却要走了,想想还有点舍不得,还有点怀念。 戴岳并不知道村民们在怀念他,而是趁着外面工作的同学朋友回家过年,打着‘联络感情’的旗号和他们在一起聚聚,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刘集村的好项目。 一直以来戴岳都想打破刘集村各姓之间的壁垒,让村民团结起来创造更大的价值,所谓的价值说白了就是钱,只要能够让村民们在团结协作中赚到更多的钱,壁垒就不攻自破了。 同学们都能理解戴岳的心情,提了很多意见,可惜他们大部分虽然都在农村长大,可对农村的现状都不太了解,而且他们涉猎的行业都比较高端,即使下沉,也不是农村那些五六十岁闲着在家没事干的人能做的。 还有同学建议,如果戴岳真想为村民创收,可以弄些手工活儿分发给村民做做。戴岳打听了一下,手工活儿一天也就能弄点小菜钱,估计村民们不会太有兴趣。主要的是手工活都是单独操作,不需要团结协作。 要改变刘集村的现状,看来还需要刘集人自己的努力。年后戴岳接触了一些在外打工回来的年轻人,他们的宗族观念要薄得多。虽然日子过得都不算富裕,但说起新年展望来个个都头头是道,而且并没有夸大其词。 戴岳安排了一下,想趁这些年轻人在出门工作前开个座谈会,大家一起聊聊村里的现状,为村里的发展建言献策。 原本戴岳想着尽快安排座谈会,不妨碍他们安排出去打工的时间,所以把会议时间安排在正月初九,但大部分人都表示初九没时间,戴岳只好将日子往后推一天定在初十,但初十大部分人同样没有时间,只能再定。 戴岳有些纳闷,就算有俩人在初九有什么事情要处理不奇怪,但全都在这天就肯定有古怪了,于是他询问在大队部值班的付立春:“立春哥,这初九初十是什么日子?为什么所有人都没时间?” 付立春随口答到:“初九是玉皇诞大会,村里要搞活动;初十是要把初九的活动都落实下去,所以大家都没时间。” “村里要搞活动?”戴岳疑惑到:“我怎么不知道?” 付立春说到:“这是村民自发的活动,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看。” 正月初九一大早,付立春便带着戴岳去往村里的大仙付道仁家。 付道仁的事情戴岳之前有所耳闻,据说他能请天上的鸿钧老祖上身,日常替村民解决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座下信徒众多,有些信得久了得了仙气的信徒,能够请鸿钧老祖的徒弟太乙天尊、灵宝法师等神仙上身。 那时候戴岳对于这个是嗤之以鼻的,什么鸿钧老祖,不管哪个神仙体系都没这号人,根本就是《封神榜》上杜撰的。 戴岳笑着问付立春:“立春哥,付道仁的事情你信吗?” 付立春认真的答到:“一开始我是不信的,这世上哪有神仙嘛,但是之后亲眼目睹了很多事情,由不得我不信。” “哦?”戴岳来了兴趣:“是哪些事情?” 付立春说到:“付道仁是我本家的叔叔,听说他在八岁的时候,某一天和伙伴们放牛,突然就一股紫气裹挟着他飞到了树梢。就在小伙伴们惊诧的时候,紫气又带着他缓缓的落到地上,接着他用本地的小调唱出了本年的年程,到了年底村民一总结,和道仁叔唱得丝毫不差。” 戴岳是个逻辑性很强的人:“咱们这儿四季分明,能够出外放牛,那时候至少已经是春分前后了吧,基本上一年的年程如何,有经验的农民都能推断出来了,说不定他是偷偷听到几个老农民聊天了呢。” 付立春想了想:“这个我没经历过,不好说。自那以后村民们有什么不解的事问他,他都能解答得分毫不差,算命排八字,看病测运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特别是我兄弟付立秋,在省城的大医院确诊白血病,只能坐家里等死的人,抱着试试的心态去道仁叔那里看了看,他请鸿钧老祖上身之后做了些纸符给了点草药,没过多久,草药吃完符水喝光之后我弟弟的白血病竟然好了。” 戴岳睁大眼睛:“真有这么神奇?” “可不止呢,”付立春又举例到:“何家的,你见过,何元海,前些年确诊淋巴癌,也是没钱看病回家等死,他老婆心有不甘去找道仁叔。道仁叔请神上身在何元海家走了一圈,说是他家后院里埋着一个冤死鬼的尸骨,只要把尸骨挖出来好好安葬就会没事。何家人在道仁叔指定的地方往下挖了两米多,果然挖出一个米坛,坛子里装着一副尸骨。何元海将尸骨以礼安葬后又去医院检查,淋巴癌居然转化成良性肿瘤,做个小手术就没事了。” 戴岳说到:“真这么厉害还要医院干嘛?” 付立春摇头到:“道仁叔不是你想的那样,并不是每个求上门的人他都会请神上身替人解决问题的,他会先算一下,确认是病,他就会劝人家去医院治病;确认是因为时运低撞了邪祟,他就会请神上身替人驱邪。” 路上,不少村民提着鞭炮礼花往四组而去,戴岳问到:“这些都是付道仁的信徒?” “信徒算不上,”付立春解释到:“今儿玉皇诞,道仁叔会全天带领他的徒弟请神上身替所有的村民答疑解惑。农村嘛,谁家没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村民们大部分都会提着鞭炮礼花凑个热闹问讯。” 此刻不分姓刘的还是姓何的,亦或姓付的,全都以付道仁家为中心集聚,这个境况比戴岳召开村民大会还要热闹。 村民们看到戴岳,纷纷打趣到:“戴主任,付大仙马上就要上身了,快去问问年程,你是主任问年程应该比咱们老百姓强些。” 戴岳挤进付道仁的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面面悬挂在上空的锦旗,什么‘威灵显圣,救民水火’,‘法力无边,治病救灾’之类的,粗略一看,不下于三十面。 人群中心围着两张拼在一起的八仙桌,八仙桌蒙着红布,上置一个特大号香炉,香炉里插满了点燃的香,弄得整个房子都在烟雾缭绕中。 付道仁额头系着红巾,腰上绑着红绸,坐在上首睥睨着前来上香的村民。桌子两边坐满头系红巾的中老年人,这些人正是付道仁的徒弟,稍后也会依次请神上身。 辰时三刻,传说之中玉皇大帝出生的时刻,玉皇诞的典礼正式开始,付道仁带着徒弟们开始唱念些听不懂的东西,依次有人将桌上摆满果品吃食,还有人在香炉后摆了个空木箱,此时上香的村民更加踊跃。唱念之后,付道仁让出位置来,他的首徒上座趴在桌子上。 戴岳小声问到:“这是干什么?” 付立春解释:“应该叫冥想吧,这是要请神上身了。” 戴岳瞪大眼睛,只见首徒忽地抬头,嘴里似唱戏一般咿呀出生,接着猛的一锤桌面坐正身子,用戏曲的腔调唱到:“今儿是我玉皇大天尊生辰,三界十方共庆贺,我太乙救苦天尊今巡游到此,见各乡民虔诚,心中为我天尊高兴,特赐下本地方今年的风调雨顺哇哈哈。” 一众村民急忙称谢,又有人不停去上香。付道仁大声到:“天尊下凡不易,今我乡民多生活于水火之中,恳求天尊予以搭救。” 首徒唱到:“你们有何苦,且说来我听。” 付道仁转身朝围观的村民使眼色,立刻有三组的何元海恭敬的上前跪下敬香之后说到:“天尊,我想问问今年的财运如何。” 首徒瞪了何元海一眼,继续以戏曲腔调唱到:“座下可是何元海?”不待何元海答应,他继续自顾自的唱到:“你生来就是个苦命人哇,父母无靠,六亲无依,今年的财运要强于去年啊,但是你要切记嚯,交朋结友需谨慎,你把别人看得真,别人背后捅一刀哇...” 听说今年的财运要强于去年,何元海不停叩头称谢,待首徒唱完,他起身往香炉后的空木箱里放了五百块钱。 刚才还在奇怪为什么桌上放一个木箱,这一下戴岳恍然大悟,原来是装钱的。刚才那首徒唱的父母无靠六亲无依、交朋结友需谨慎,这套在任何一个普通人上不都是通用的吗? 二十 文曲星 玉皇诞是很多地方都有的风俗,如果村民们只是拿点鞭炮礼花不过二三十块的东西来凑个热闹,戴岳是无所谓的,但一出手就是五百,不得不让他警惕。 太乙天尊的时间是很宝贵的,何元海问完之后立刻又有村民下跪,询问家中病人的情况,天尊表示家中病人与邪祟无关,病人要相信医院,保持好心态就能痊愈。村民感激不尽,往纸箱里放了两百元。 戴岳问付立春:“放钱的数量有规定吗?” 付立春笑到:“这个凭个人的诚心,当然了,肯定是钱放得越多心就越诚,神仙也会多看一眼,说不定就是这一眼能让人逢凶化吉。” “这是谁说的呢?”戴岳追问, 付立春答到:“没人说吧,给钱的人自己想的,我听说省城甘露寺正月初一的头香还得靠竞标,价钱达到百万以上呢。” 戴岳摇摇头:“这两者概念不一样,甘露寺带有宗教信仰的成分,但这个算什么呢。” 付立春想了想:“戴主任的意思是这个属于迷信?但他的的确确能够给人帮助啊。” 戴岳淡淡一笑:“待会儿你有问题吗?” “我只是带你来看看热闹,”付立春说到:“我没什么问的。” 戴岳笑到:“你就不想问问什么时候走财运,什么时候发财?” 付立春苦笑一声:“我四十岁啦,很多事情也能想通了,发财不发财的都是命,神仙指点不了,何必浪费钱?” 戴岳故作惊奇的说到:“不是说太乙救苦天尊是救苦救难的吗,为什么还要收钱?” 付立春说到:“请神上身是很耗费精力的事,而且他们都是以此为职业,不收钱吃什么?” “就不能少收一点?”戴岳问到。 付立春解释到:“收钱的数量又没有规定,早前还不是五毛一块的放,只是诚心的人越来越多,放少了怕神仙看不到,就这么水涨船高的给抬上来了。” 戴岳想起最近网上比较火的《大悲咒》必须充值vip才能听的事儿,果然神仙只救vip,不给钱谁也度不了你。 聊天的当儿,太乙救苦天尊退了神通,首徒果然像付立春说的那样耗费了精力,一副累到虚脱的样子退到一边休息。 接下来是次徒的表演,他的动静可要大得多,神通来了之后先是一番歇斯底里的吼叫,又是砸桌子,又是踢凳子的,接下来还劈了个叉,随即又弹跳上了桌子。 这下令戴岳也有些疑惑,从地上劈叉弹跳上一米多高的桌子,这至少要专业的武术运动员才能做到吧,一个普通的村民,而且是中老年的村民,这是如何做到的? “你说这神仙上身是真是假?”戴岳又问付立春。 付立春瞪大眼睛看着他:“当然是真的了,不然一个普通人怎么会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你就看刚才这一手,让我劈叉是劈不下去的,更何况他两腿一弹就上了桌子,普通人能做到吗?” 次徒也唱了一番之后,相继有多个出外打工的年轻人询问接下来一年的情况,次徒一一做了解答,并给了这些人一人画了一张护身符,叮嘱一定要随身携带,这样的话就会诸邪退避。 出外求财的人心要诚一些,每人都放了一千进木箱,箱子里的钱很快堆了起来。问过问题,给过钱之后这些人并不会离开,而是接着看热闹。 午饭时间,付道仁的信徒准备了干果点心,散发给在场的每个人,连同戴岳也有份。 趁着吃东西的空当,戴岳不声不响的模仿了一下刚才那些人请神上身的样子,感觉还挺有趣的。 接下来徒弟们接着请神上身替人解惑,一直到晚饭前压轴大戏终于要上演——付道仁请鸿钧老祖上身。 一时间被徒弟们轰炸一天早已审美疲劳的人们瞬间来了精神,外围的人拼命往里面挤,整个屋子别说转身,就是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相应的,木箱里的钱也堆得溢出来,戴岳初步计算,至少有二十万。 一整天的流程下来,戴岳基本把情况都摸清,木箱里的钱付道仁的徒弟每人拿一万,剩下的全归付道仁。 待会鸿钧老祖上身之后,人们的诚意将会更大,还有几个专程从外地赶来做生意的大老板还没出手呢。 看在场所有人的状态,没有人在怀疑鸿钧老祖上身是假的。戴岳虽然拿不出这是假的证据,但他知道所谓的玉皇诞,就是这批请神上身的人借着这个日子大搞封建迷信敛财的机会。 不过即便知道有假,但这是村里人历来的信仰,就算戴岳冒天下之大不韪揭露这是迷信,也不会有人信他,只能试着找找机会看能不能让村民少受损失。 付道仁坐在了上首,闹哄哄的屋子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他紧了紧头箍和腰带,便慢慢趴在桌子上冥想,两边的徒弟们集体唱了起来。 良久,付道仁趴着发出一阵如马嘶的长音,徒弟们唱得更有劲,围观的人群纷纷小声激动的说到:“要上身了,要上身了。” 付道仁接着又发出一阵如马嘶的长音,如此三番几次之后,猛的抬起头来双目圆睁大喝:“我鸿钧老祖临凡,为什么只有这几个人迎接?” 首徒急忙解释:“老祖,乡民们都在这儿了,屋里空间不够,都在外面厚着呢。” 付道仁猛的锤了下桌子:“不错,不错,这一方乡民也算虔诚,我马上通告玉帝,让他保这一方水土风调雨顺,乡民清泰平安,他要敢不依,我掀了他的龙案。” 首徒急忙朝桌子磕头:“谢谢老祖隆恩。” 接着付道仁便开始咿咿呀呀的唱念起来,内容是鸿钧老祖多么厉害,开天辟地第一神之类的,一旁几个做生意的大老板捂着手提包跃跃欲试,只待付道仁唱完之后便要问今年的财神方位并表示诚意。 眼看着要唱完,付道仁却朝着戴岳的方向走来,和人打交道都还没搞明白的戴岳,更不知道该如何向神打招呼,一时愣在了当场。 付道仁一把抓起戴岳的手来:“没想到文曲星下凡被本神在这里找到了,快快快,文曲星快请上座。”说罢拽着戴岳到上首自己身边坐下。 戴岳的反应还算不错,明白付道仁说自己是文曲星下凡,底下的村民反应也不慢,一个个称赞着难怪戴岳将村子治理得井井有条,原来是文曲星下凡。听得戴岳自己都想笑。 付道仁接着村民的话唱到:“文曲星下凡岂是用来治理一个村子的,这里不过是他的起点,他将来还要封侯拜相,匡扶天下受万民景仰呢,能在他的治理下生活是你们的福分。” 不想当宰相的村官不是一个好厨子,听着付道仁的马屁以及村民们的夸赞,戴岳心中十分受用。不过他瞬时明白,这也许是个机会,不需要找出付道仁请神上身的真假,只要把桌上的钱想办法还给村民就行。 付道仁仍拉着戴岳的左手,他的右手忽地拿起桌上的贡酒一口灌了下去,接下来便趴在了桌子上。不是他非要喝酒,而是不喝酒的话他怕那种神仙上身癫狂的样子演得不像。 就在村民们疑惑的时候,戴岳猛的抬头大叫了一声:“苦啊。” 村民们吓得一怔,戴岳却又猛拍一下桌子站起来学着付道仁的样子喝到:“我文昌帝君今日临凡,为什么只有这几个人迎接?”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接话,倒是付道仁见多识广,开口到:“帝君,乡民今日集会,是为大天尊贺寿,不知帝君将会降临,还请帝君恕罪。” “也罢也罢,”戴岳喝到:“乡民不知我文昌帝君威严,此节不提也罢。然本帝君在此多施新政,为何乡民阻挠重重?” 付道仁说到:“没有没有,乡民哪敢阻挠帝君,都在感念帝君的好呢。” 鸿钧老祖不是开天辟地第一神吗?怎么对个文曲星还唯唯诺诺的?戴岳心中正自好笑,付道仁忽地问到:“今日大天尊诞辰,不知瑶池仙宫是什么景象?帝君能不能告知一二,让乡民们也开开眼界?” 这算是在试探吗?天上什么景象我不知道,不过书上可写了的哦。戴岳清了清嗓子,唱到:“仙宫盛景?且听我一一道来:雪花联宇树,冰彩散瑶池;南天门张灯结彩,白玉京火树银花;紫微宫众神祝酒,凌霄殿群仙拜寿,端的是美不胜收啊。” 唱的是不错,村民们伸长脖子听着,甚至有些见惯了戴岳一本正经形象的大婶指着他笑:“哟,原来戴主任也有这样的时候,快拿个手机摄下来。” 不过原本等着询问财神的几个大老板就没那么好耐心了,苦坐一天等的就是付道仁,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戴岳,也不知道他到底还要闹多久,其中一个老板忍不住上前到:“文曲星君,您还要多久?”反正付道仁是鸿钧老祖,开天辟地第一神,作为第一神的忠实信徒,他是不畏惧文曲星的。 戴岳看了他一眼:“你是何人,敢在此喧哗?” 老板说到:“我是鸿钧老祖的徒弟,来这儿求财运的,但是被文曲星打断,所以我不得不喧哗。” “哦,鸿钧老祖的徒弟求财运,”戴岳说到:“你是卖水果的吧。” 老板惊奇的看了一眼:“你怎么知道。” 戴岳故意呜呜咽咽几句,吊足了老板的胃口,又说到:“我不仅知道你是卖水果的,还知道你是从东南批发水果至西北售卖,去年虽然本钱充足,但是因为欠缺火候,所以亏了点本;今年积攒了火候,本钱却又差了点,所以想邀人合伙,出发前特来找鸿钧老祖求财运,是也不是?” 老板惊得站了起来:“你真是文曲星下凡?” 戴岳心中想笑,不过是以前学马哲课程的时候涉猎了一些国家哲学史,恰巧古代的哲学讲天人合一,讲命理,于是连带着看了些术数的书而已,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二一 上吊 所以说人没事的时候还得多读书,戴岳只是靠着以前看的古代哲学命理方面的书籍拆解了一下老板的‘求财’两个字。 五行来说,‘求财’两个字都有‘木’形,木嘛,自然是要结果的,五行水生木,自然是水果。‘求’字形似本,而又有‘不永’之相,‘财’字只有半个‘本’,又有‘搬贩’之形,前后一揣测,再蒙一把,基本也就差不多了。 没想到从前看的杂书在这儿派上了用场,要想温和的破除迷信,只能以毒攻毒,以迷信破迷信。 戴岳索性装到底,朝老板大喝到:“大胆,胆敢怀疑本帝君,信不信本帝君收了你今年的财运?” 先前测得一字不差,老板本不怀疑,只是求稳多问了一句而已。听说帝君要收回财运,老板慌忙下跪磕头:“帝君开恩,乡民只是因为帝君突然临凡,摄于神威一时失言,还请帝君恕罪。” 这老板说话还蛮有条理的,怎么就这么迷信呢? 刚才他说的‘求财’,‘求’又有‘丧’字头,‘财’像射字形,求在前,所以猜测他前一次亏本,‘财’在后,今年的运势应该不错。 戴岳假意看了付道仁一眼:“看在老祖面上,暂且饶过你一回,赐你一年财运,将去年蚀掉的本钱扳回来。” 老板千恩万谢的拉开提包,拿出一沓钱来准备放在木箱里。戴岳上前抓住了他:“本帝君首次临凡,只为广施恩德,不受凡礼。若你真有心,可将每年盈余拿出一部分资助贫苦之人,本帝君在天上看见亦感欣慰,将连年赐财运于你。” 老板能理会戴岳的意思,恭恭敬敬的给他磕了九个头才起身。 一开口就能将老板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而且指点财运居然不要钱?这老板才起身,另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就跪了下去:“帝君救救我。” 戴岳坐回付道仁身边,神在在问到:“下跪者何人?” 中年人急到:“乡民李波涛,生意连年亏损,恳求帝君指点一条活路。” 戴岳故弄玄虚的‘嗯嗯啊啊’,心中却是依照术数书的测法对‘李波涛’三个字设法拆解,不过术数书籍只是偶有涉猎,所以需要的时间有点长,而且还要组织一些似是而非的语言将拆解的结果说出来,这样即使拆解错了也好解释。刚才那个只是撞大运,可不敢保证每次撞大运都撞上去。 底下的村民都在等着‘文曲星’开口,但戴岳仍只是咿咿呀呀,终于有村民按捺不住:“他这是在干嘛呢?” 有年纪大一点的村民小声呵斥到:“安静,文曲星在发动神力查李波涛的事情。” 终于组织好语言,戴岳猛的一拍桌子:“你本是才学出众之人,为何深陷于女色?” 李波涛吓得身子一缩:“这...” 其实所谓的深陷于女色,不过是戴岳刚才咿咿呀呀时观察得来,李波涛虽然恭敬的跪着,但眼睛不时的瞟向几个村里看热闹的小媳妇,没想到一击就中。至于所谓的才学出众,是因为没人会承认自己是傻瓜。 李波涛被说中心事,不知如何解释。戴岳自然不会多做纠缠,再次拍了下桌子:“若想逆天改命,需得固元守正,一改前非,再往西南方重振家业。” “帝君,你的意思是乡民的财运在西南方?”李波涛大声问到。 戴岳也不知道西南方说得对不对,只得再拍桌子虚张声势到:“还需要本帝君再说一遍?” 李波涛磕头到:“不,不,乡民只是恰好今年要到西南的省份去做批发生意,有帝君指引,乡民更有信心了。” 还好还好,蒙对了,戴岳大手一挥:“你且去吧。” 李波涛也依样拿出一沓钱来看了看戴岳,戴岳喝到:“一如之前,若你有心,将每年盈余拿出部分资助贫苦即可,切记需戒桃花,否则本帝君在天上看见决不轻饶。” 连续指点俩人,将付道仁晾在一边,而且这两个人都是付道仁的大财神。眼见第三个大财神又要向戴岳跪下,付道仁坐不住了,起身咿咿呀呀唱了一阵之后拉起戴岳的手:“帝君,乡民的虔诚帝君看到了吧,快去禀报大天尊去吧,切莫误了拜寿。” 底下有好事的年轻村民笑了一句:“鸿钧老祖怕被文昌帝君抢了生意,要赶他走呢。” “胡说什么,”身边年长的村民立即呵斥:“鸿钧老祖的神力要比文曲星高得多,怎么会怕文曲星抢生意?” 戴岳正在考虑用什么办法敷衍付道仁,听到村民对话,他立即大喝:“何人在喧哗?” 所有人都望向刚才说话的村民,年长的村民付道义是付道仁的兄弟,怎么着他也会维护自家的哥哥,再说神话中的文曲星和鸿钧老祖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所以付道义有恃无恐的挺了下胸膛:“是我在说话,文曲星还是快回天上吧,不要耽误鸿钧老祖施展神力保佑刘集村一年的风调雨顺。” 戴岳淡淡一笑:“老祖,你看此人运势如何?”虽然连续蒙中了两个人,但村民顶多只是相信真的有文曲星下凡这回事,想要打消付道仁竖立多年的威权,必须和他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付道仁扫了付道义一眼:“此人的生辰八字我尽掌握,乃是一个双牛耕地命程,为人忠直敬重,心慈性燥...” 身边兄弟的命程付道仁想来测过许多遍了,现在当着村民们推算得头头是道。趁着他背命程的空当,戴岳扫了扫在场的面孔。付道义的儿子儿媳都在人群中看热闹,但没瞧见他老婆李四姑。 付道义的儿子儿媳都在市里打工,将两岁多的小孩交由付道义两口子照看。在种地做事这方面付道义是个肯下力气的人,但家庭琐事基本不沾边。他老婆李四姑独自一人烧火做饭带孩子,偶尔还下下地,弄得经常叫苦连天,有时候骂得烦了就是‘老子一根绳子结果了自己,让你这一老一小喝西北风去’。 除此之外,李四姑的婆媳关系也很一般,儿子儿媳在市里打工偶尔放假回来,俩人像姥爷太太一样让李四姑伺候着。外人说来就是孩子们在外辛苦了,回家享受一下很正常。但李四姑便碎碎念,自己在家里还不是一样辛苦?怎么没人分担一下?还得时不时的伺候一下两个老爷太太。 因为碎碎念习惯了,所以家人从来没把李四姑的话当回事儿。作为中老年妇女,李四姑也有些迷信,今天这么盛大的场面却因为要带孙子不能观看,心中想必是无比烦闷的。 付道仁推完了付道义的命程,转头淡淡的看着戴岳,意思是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戴岳咿咿呀呀着喝彩了几句,突然说到:“老祖再看看此人今日运势如何?” 付道义先开口到:“今日天都黑了,还能有什么运势?” 付道仁接口到:“今日乃是玉皇诞,对于普通乡民来说,正月初九不行运。” “不然不然,”戴岳摇头晃脑,却不说出下文。 几个村民跟着起哄:“文昌帝君,不然什么?难道这老小子要走桃花运了?” “非也非也。”戴岳继续摇头晃脑:“你们看他脖子上有围巾,脖子在口下,口下有巾就是‘吊’,家中有人今日恐怕要上吊。”说出这句之前戴岳就已经盘算好了,独自在家带小孩的李四姑肯定又要烦躁得‘老子一根绳子结果了自己,让你全家喝西北风去’。即使她不上吊,这也可以牵强的解释上嘛。 “放屁,”付道义喝到:“你才要上吊呢。” 一旁的付立春稍微理智一些:“道义叔,不要胡乱骂人,你家就在隔壁,回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 付道义阴沉着脸转头离开,几个好事的村民跟在他身后离去。 堂上戴岳仍和付道仁咿咿呀呀的对话不肯退神通,外面忽地传来巨大的嘶吼声:“快来人啊,来人啊,有人上吊啦。” 所有人争相着挤出去,戴岳瞅准机会抱起装钱的木箱便往外挤。从来没人敢冒大不韪拿神仙的钱,付道仁和徒弟都愣了一下,接着纷纷起身跟过来:“把钱放下,放下。” 人群顺着声音挤到付道义家的时候,上吊的李四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吊扇上还垂着一根绳子,几个妇女围在她身边不停劝解。 先前跟着付道义过来的村民大声跟后来的人说到:“好险,好险,幸亏文曲星提醒,我们才过来的时候四姑婶儿刚把脑袋套在绳子里,你们说这要是晚个几分钟,后果不堪设想啊。” 此时村民们纷纷转头看着抱钱箱的戴岳,戴岳也在心中惊呼好险,不过是平常多留心了一些,没想到随口胡诌竟然救了一条人命。 付道仁带着徒弟们追上来一把抓住钱箱大喝:“还给我。” 戴岳笑到:“你是付道仁还是鸿钧老祖?今儿不怎么灵验啊,连自家弟媳妇要上吊都看不出来,还好意思要钱?” “对,对,人命关天的事都看不出来,今儿这鸿钧老祖是怎么了?” “鸿钧老祖都不灵,他那些徒弟今儿送的运程会不会也不准?” 村民们议论纷纷,对付道仁起了很大的怀疑。付道仁眼睛里闪过一丝犹疑,不知道该不该把钱抢走。 “哦啊,”戴岳大喝一声:“今天我文昌帝君下凡普度众生主持公道,鸿钧老祖运程不灵,不该收钱,这钱应该还给乡民。” 毕竟钱是自愿给的,而且面对神仙,村民们有些不自信,并没有人上前拿钱。 戴岳再次大喝:“谁放的钱,谁登记拿走,有什么事我文昌帝君兜着。” 第一个放钱的何元海听到这话凑过来:“钱拿回来不要紧?鸿钧老祖不会怪罪?” 戴岳喝到:“你要不要?” “要,要。”何元海难得的唯唯诺诺。 戴岳叫到:“立春哥,拿纸笔,每个拿钱的人都要登记。” 听说要将钱拿回来,刚才放钱的村民全都围了上来:“把我的钱也还我。” 为避免造成哄抢,戴岳大喝到:“都给我站住,一个个登记领钱。” 付道仁弱弱的说到:“这钱是我的,你把钱拿走,就不怕鸿钧老祖降罪?” 戴岳冷笑一声:“鸿钧老祖?你让他来找我,我随时候着。” 二二 变压器 付家也有不少人往木箱里放过钱,现在能把钱拿回去当然是皆大欢喜。运程还是要听鸿钧老祖指点,拿钱有文曲星兜着,而且文曲星似乎比鸿钧老祖还灵验一些。在红灿灿的钱面前,宗族情还是暂且先放在一边吧。 付道仁和徒弟眼睁睁的看着戴岳发钱,心里非常憎恨李四姑,好死不死的为什么现在要上吊,而且偏偏还被戴岳看出来,导致鸿钧老祖的威信一落千丈,玉皇诞的活动以后不知道还办不办得成了。 一直到晚上九点钱才全部发完,这时候李四姑也被劝好。上吊的原因很简单,一年到头带娃,过年家人全在也不得休息,今樱花国来商量好轮流带娃都参加玉皇诞,但另外三人却一去不返,李四姑越想越气,脑子转不过弯来拿了根绳子便上吊。还好戴岳一下子就测准,付道义全家都对他感激不尽。 眼睁睁看着钱被散完,付道仁窝了一肚子火把所有的礼花鞭炮都给点燃放了。戴岳凑上去到:“鸿钧老祖,来年玉皇诞本帝君还要来参加。” 得了实惠的村民们附和到:“一定让文曲星参加,今日下凡就救了条人命,还不收钱。” 付道仁没好气的到:“明年不办了。” 戴岳笑到:“咦,胆儿变肥了,玉皇诞都敢不办。” 付道仁喝到:“没有我鸿钧老祖,哪来的玉皇大帝?没让他给我办诞辰就不错了。” 戴岳凑了上去:“老祖,你的诞辰是哪一天?说出来我去禀告玉帝,让他给你办寿辰。” 付道仁怔了一下,接着故作玄虚的到:“本老祖是诞辰岂是你这凡夫俗子能知道的。” 戴岳‘哈哈’一笑:“先前你不说我是文曲星吗,怎么又成了凡夫俗子?你就当着乡民的面,说出鸿钧老祖的生日是哪一天,我让他们把钱都退还出来。” 付道仁犹疑了一会儿:“非是本老祖不说,而是本老祖的生日不能为凡夫俗子知道。” 已经靠着几次算对且退了钱在村民之中建立了威信,戴岳自然要趁胜追击:“老祖,是不是《封神榜》没有写,所以你不知道?” 这已经是红果果的调笑了,村民们本着看戏不怕台高的原则,跟着哈哈大笑。戴岳接着说到:“虽然《封神榜》没写,不过百度百科告诉过我,对了,你知道百度百科吗?那上面记载鸿钧老祖出生于三月初八。” “胡闹,”付道仁朝着徒弟们喝到:“速去查查百度百科是何方神圣,竟敢将本老祖的生辰传出来。” 这一下年轻的村民们实在忍不住,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 有付家的后生实在看不过去,上前拉住付道仁:“老祖,天儿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付道仁一把挣开后生:“待本老祖收拾了百度百科再休息不迟。” 后生紧紧的抓住付道仁:“百度百科是互联网,上网,知道吗。” “上网也不该暴露本老祖的生日,万一有魔灵利用这个对付本老祖怎么办?”付道仁语气弱了很多。 戴岳又是一笑:“这么说鸿钧老祖的生日真是三月初八?其实我查了几个百科都没查到,谢谢老祖告知。” 这下付道仁算是明白戴岳一直是在挖苦自己,只可惜没能算出李四姑上吊,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经过今天这一闹,想必村民们心中应该有数了。而往年初九参加玉皇诞,初十拿着玉皇诞上的符指要在家里搞一些仪式保一年平安的村民们都闲了下来,戴岳的座谈会终于可以及时召开。 为避免长辈在场年轻人不好发挥,戴岳特地连一个村干部都没叫,都是些三十五岁以下的年轻村民参会。 没想到这些年轻人对建设家乡的积极性很高,会议室的凳子不够坐,不待戴岳吩咐,他们纷纷自己搬凳子凑着坐到一起。先前和刘家多有误会发生,但刘家的年轻人都没放在心上,因为刘家人丁最旺,所以来的人也最多。 年轻人在一起可以省很多客套和繁文缛节,坐下之后戴岳便开口了:“今天邀请大家来,是因为大家常年都在外面工作,接收的信息,以及思维方面比在咱们闭塞的小县城要先进得多,所以还请各位不吝赐教,畅所欲言,为家乡的发展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坐最前面的刘登红率先笑到:“主持会议的是‘文曲星’还是戴主任?如果是文曲星的话咱们要不要先烧个香拜一拜?” 一旁他的兄弟刘登峰说到:“听说付家的大神昨晚颜面扫地了?” 那边厢付家的付正华默着脸到:“开会就开会,能不能不要扯些有的没的?” 刘登峰并不为他的脸色所动,抱怨到:“你都不知道付大神有多坑,每年我妈都会花几百块求一张护身符,然后这符必须随身携带,而且还不能装裤子口袋,弄得我大热天出门都不能穿t恤。” “谁让你这么听话呢,”付正华说到:“放枕头底下不就好了吗。” 刘登峰继续抱怨到:“你不知道不照他的规矩,说的那些话有多膈应人。” 付正华还打算呛一句,刘登红侧头过来:“开会,说正事。” 付正华起身说到:“戴主任,虽然咱们都在外面工作,但也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打工仔,就算有先进的信息,先进的思维,以咱们的眼界当时也不一定能领会到。” 戴岳点点头:“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不过你们长期接受新鲜事物,思维还是要比我们先进一些的。” 刘登红开口到:“戴主任太谦虚了,不过你这建言献策的范围太宽泛了,是想对村里进行改造,还是其他的什么?” 戴岳赞许的笑笑:“你们看,我就说你们思维灵活嘛,一下子就能切入正题。我是这样想的哈,不是对村里进行什么改造,而是想办法为村里创收,包括那些五六十岁闲在家里的人都能用上,最好是由村里所有人都团结协作,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功效。” 刘登红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为村里引进什么项目?那就不是我们这些打工仔能接触到的了。” 戴岳微微皱眉:“你们在外面都是做什么的呢?” 刘登红看了看在场的人:“我们大部分都在同一家电子厂打工,开始是何泽鹏先去那家工厂,然后你带我我带你,大家就都去了厂里,一直做到现在。” 戴岳问到:“你们厂里是做什么的呢?” “电子变压器。”刘登红答到:“应用倒是蛮广泛的,一般的电器,包括手机充电器都用得上,不过现在不太好做了。” 戴岳有些疑惑:“既然应用这么广泛,为什么会不太好做呢?” 刘登红说到:“我们只管做,倒没打听更多的,只是听说这东西利润很薄,很多产品只能用人工做出来,现在人工成本很高,做起来要亏本,所以不太好做。” 戴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还有没有其他不同行业的?” 六组罗家的罗志伟站起来指了指自己周围的几个人:“我们都是做衣服的,做衣服倒是不挑人,七十岁都可以做,而且这个行业目前很缺人,如果戴主任能组织一下的话,我们倒是可以联系一些活儿到村里来做。” 戴岳问到:“主要是什么活儿呢?” 罗志伟说到:“钉扣,锁眼,挂商标,这些杂活都是不挑人的,谁都可以做,不过这些都是计件的,而且因为是杂活,工价比较低,一个人一天也就百八十块吧,比坐在家里干玩要强一些。” “百八十块就不错了,”戴岳说到:“村里那些去市里打零工的人,虽然一天能有二三百,但并不是每天都有活儿干,而且很多零工需要身强力壮的,那些六七十的根本就干不了。不过这个如果是计件的话,是不是所有的活都是单干?” 罗志伟回到:“计件嘛,当然得单干了,不然的话怎么个计法呢?” 戴岳想了想:“这倒是个增收的好办法,不过有没有更好的,能够让一群人合作完成的工序?” 罗志伟说到:“裁布倒是需要几个人合作,不过这个工序不能放在村里做,这需要大型机械,而且最主要的程序成衣一直是等着裁布的,在村里来回颠簸恐怕来不及。” 刘登峰站起身到:“要说几个人合作才能完成的话,电子变压器恰好是这样,一个变压器从原材料到成品,需要十多道工序,这就得十多个人相互协作才能完成。如果大批量进行分组生产的话,大概也需要六七个组才能完成。” 戴岳灵光一闪:“咱们村不正好是七个组吗,能不能集合起来做?” 刘登峰想了想:“这个我不太清楚。” 刘登红接话到:“做肯定能做,但是咱们哪来的活做呢?我跟你都是打工的,又拉不来活儿。” 戴岳说到:“先前你们不是说产品因为人工成本太高不好做吗?咱们村里的人工成本肯定要比沿海低吧,沿海能维持的话咱村里肯定就能做。” 付正华插了一句:“年前在厂里的时候,我好像听老板和何泽鹏在商量,怎么样扩大产能,说不定戴主任和他打听打听,真能把这个电子变压器引到咱村里来做呢。” 何泽鹏戴岳不认识,他问了句:“何泽鹏在厂里是做什么的?他的爸爸叫什么?” 付正华回到:“何泽鹏从初中毕业就开始做变压器,积累了上十年的经验,人又聪明上进,现在是我们厂的总工程师。他爸爸叫何元文,以前在村里开活动室的,戴主任应该认识吧。” 何元文?戴岳苦笑一声,岂止认识,那是太认识了。 二三 请人 说起何元文,自从上次让他在村民大会作检讨颜面扫地之后,一直对戴岳退避三舍。 至于何泽鹏,应该是打过照面但是不认识。开会之前曾让何元武通知所有的年轻人务必到会,基本上所有人都到了恰巧何泽鹏没到,恐怕里面还是有原因的。 和其他人继续座谈之后,戴岳发现做电子变压器要靠谱一些。他详细了解了一下生产电子变压器的过程,里面有些技术含量,但不算难学,而且投资也不大。不过更深一些的东西刘登红他们也掌握不了,还是得咨询何泽鹏。 戴岳是个敢想敢干的人,散会之后他便厚着脸皮来到何元文家。 因为开着小卖部,所以何元文不会闭门谢客,不过戴岳的突然到来还是显得很突兀。 “元文叔,新年好啊。”没过十五都算年,戴岳主动打了个招呼。 在这里就不会伸手不打笑脸人了,毕竟有过过节,即使戴岳降低了辈分叫‘叔’,何元文仍是冷冷的到:“你来干什么?最近我可没做任何坏事。” 戴岳笑了笑,开门见山:“叔,我不找你,你家泽鹏在家吗?” 何元文‘嚯’的站起身:“怎么地,打压我不够,还要祸延三代?” “没,没,”戴岳急忙摆手,仍是陪着笑:“我找泽鹏有点事儿商量。” 何元文撇撇嘴:“我家泽鹏与你素不相识,有什么事情可以商量?你还是走吧,我家不欢迎你。” 戴岳杵在原地探头看了看,何元文过来将他往外推:“走,走,我家不欢迎你。” 将戴岳推出去之后,何元文一副准备关门的样子。无奈,戴岳只得先回大队部再做打算。 捱到晚饭的点,不管怎么样,何泽鹏总得回家吃饭吧。这一次戴岳特地买了烟和酒,打算先给何元文陪个罪再说。 虽然禁麻和将何元文关起来戴岳做得没有错,但作为普通人的何元文只会记得饭碗被砸了,而且还当着全体村民悔过导致颜面扫地,他不会因为悔过就真的觉得自己错了。 对于戴岳来说,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向恶势力低头,如果真能将电子变压器引进到村里,打破村民之间的壁垒且能给村民创收,与何元文搞好关系很有必要,更何况何元文自那以后一直老老实实的。他做事的原则一向是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不偏离大原则就行。 再次来到何元文家,何元文正和他老婆在小卖部的收银台桌子上吃饭。 “吃饭呢,元文叔。”戴岳将烟酒放在桌子上。 何元文的老婆张水英不咸不淡的应了句:“戴主任来啦。” “你又来干什么?”何元文抬起头,愠怒的到。 戴岳笑笑:“不干什么,这不自从上次和元文叔发生误会之后,因为太忙一直没时间和你解释解释,这不现在闲下来吗,当然就得说道说道了,免得误会越闹越深嘛。” “哟,”张水英有些阴阳怪气:“戴主任可真会做人,大街上打脸,旮旯里道歉。” 这是一句本地的俗语,意思是当着许多人的面让人难堪,然后偷偷在没人的时候再道歉,看来不仅是何元文,他的家人对上次悔过的事仍然耿耿于怀。 “婶子这是说哪里话,”戴岳咂咂嘴:“上次的事我也是职责所在,身不由己嘛。” 张水英继续阴阳怪气:“戴主任的职责很大嘛,刘集村几百年的历史,就算从解放后到现在,没有五十个主任至少也有四十八个,从来没有一个主任不允许打麻将,戴主任倒好,一来就砸了我家的饭碗,还让我家给全体村民道歉。” 戴岳还欲解释,何元文将手中碗筷一顿,提起烟酒便往戴岳手里塞:“戴大主任,我们全家惹你不起,你总不能躲都不让我们躲吧,实在不行我们搬出刘集村可行?” “元文叔,我没有那个意思。”戴岳急到。 何元文用力将戴岳往门外推:“不管你有没有那个意思,以后都不要踏我家的门口,你有什么政令,直接找四组组长何元武传达,我们一定遵守就是。” 戴岳苦笑着摇头,再次回到大队部。考虑一会儿,他拨通了刘登红的电话:“登红,你有何泽鹏的联系方式吗?” 电话里刘登红的语气很热烈:“戴主任,刚才何泽鹏给我打电话询问了白天开会的情况,我正要向你汇报呢。” “哦,”戴岳问到:“他说了些什么?” 刘登红说到:“我把戴主任对电子变压器很有兴趣的事情说了说,泽鹏的意思是这个项目很适合村里,他也很高兴村里能有这样的好干部,想和你约个时间详细谈谈。” 戴岳试探的问了句:“何泽鹏有没有说过我和他爸的过节?” 刘登红笑了笑:“这个事情我们在外面打工的时候就听说了,当时泽鹏很气愤,不过弄清原委之后他认为戴主任做得对,而且还感谢你的宽宏大量哩,不然老何叔就得坐牢了。” 难得何泽鹏深明大义,这个机会一定要好好利用,戴岳想了想:“如果在村里谈的话恐怕元文叔会阻拦,这么地吧,你帮我约他明天到市里的名庄茶社,我全天都等着他。” 第二天一早,名庄茶社还没开门戴岳就兴奋的等在那里,开门之后他便选了个显眼的地方坐下和刘登红联系,刘登红的意思是现在就去四组邀何泽鹏一块儿过来。 时间过得真慢,戴岳不时的看表,终于等不下去给刘登红打了电话:“登红,到哪儿了呢?” 听筒中传来呼呼的风声,戴岳只清楚两个字“来了”,电话便被挂断。 不一会儿,刘登红果然出现在茶社大门口,戴岳急忙迎了上去:“登红,我在这儿。” 刘登红走了进来,戴岳看看他的身后:“何泽鹏呢?” 刘登红坐了下来:“泽鹏让我先来,他随后就到。” 戴岳给他上了一杯茶,刘登红向他讲述变压器生产过程中的一些注意事项,以及他们公司的一些趣事,戴岳听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间茶楼已经很热闹了,戴岳看了看表,这都到午饭时间了何泽鹏怎么还没来。 刘登红心领神会,起身掏出手机:“我去催一催。” 这个电话打了能有十多分钟,就在戴岳焦急得不得了的时候刘登红苦着脸进来:“恐怕搞不成了,泽鹏来不了。” “为什么?”戴岳急忙追问。 刘登红说到:“如果村里做这个事情,泽鹏肯定会和你来往频繁,这个是瞒不住老何叔的。再说当初当着全村人道歉原本就是老何叔有错在先,所以泽鹏想趁着这个机会撮合一下你和老何叔。哪知道老何叔根本不讲理,不仅不肯和你和好,还严令泽鹏不准和你来往。还说,”刘登红迟疑了一下:“还说不管是什么项目,戴主任有本事你就自己做,不要沾惹何家的人。” “这样啊。”戴岳非常失望,强笑了一下。 刘登红看了他一眼:“难怪我早上去的时候泽鹏脸色不对,还偷偷的让我先到。他其实是非常想促成这个项目的,如果村里能组织人给公司加工,不仅是为村民创收,对公司的发展也很有好处,可老何叔非要从中作梗,要挟泽鹏如果给你帮手的话,他就再也不是何家人。” 戴岳想了想:“不行再想其他办法吧。” 刘登红说到:“泽鹏的意思是你能不能等一等,他尝试着在这段时间好好和老何叔谈谈。” 事到如今,除了等戴岳也没有别的选择。 一直等到过了正月十五,外出打工的人基本都要出发,戴岳耐不住给刘登红去了个电话:“登红,何泽鹏的事情怎么说了?” 刘登红有些惋惜:“戴主任,变压器恐怕做不成了,老何叔坚决不许泽鹏和你来往,他已经在昨天去公司报道了。泽鹏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他也没有办法,昨天到现在我都不好张口,现在你打电话过来,我只能如实和你说了。” 从打听到变压器项目开始,戴岳已经在心中规划了千万遍,哪些人能做,哪些人不能做,按照刘登红说的工时,村里每天能出多少产量,他全部都计算过。 戴岳不放弃最后的机会:“咱们那么多做变压器的,除了何泽鹏之外还有没有人能帮上忙?” 刘登红歉疚的笑笑:“咱们都是泽鹏带出去的,除了他以外都是在车间做事的,变压器属于一个单独的行业,需要些技术。咱们虽然知道变压器做出来的步骤,但那些步骤具体该怎么操作就不知道了。再说除了技术方面,能够和老板说上话的也就他一个人,凭咱们这些打工仔也拿不到订单啊。” 戴岳长出一口气:“这样啊。” “戴主任,”刘登红叫了一声:“我明天也要出发了,咱们随时保持联系,如果村里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我随时都可以回来。” “明天就要出发了啊,”戴岳下意识的说了句,接着眼前忽的一亮:“我能不能随同你们一道去厂里参观一下?” 刘登红答到:“当然能了,而且你还能见到泽鹏,和他当面说这件事,在外面老何叔就干涉不到了吧。” 二四 工厂 简单收拾了一下,戴岳跟着刘登红和刘登峰俩兄弟一起踏上南下的列车。 路程不算长,但刘登红处处都能想得很周到,刘登峰一副老江湖的样子不住提醒戴岳,所以相对来说还算轻松的到达了目的地。 才下车刘登红便给何泽鹏打了个电话,离宿舍门口还有老远,便有个人快步的迎了上来朝戴岳伸出双手:“戴主任,你好。” 这人年前在村里扫过一眼,中等个子,面庞黝黑,微微有点肚子。戴岳略带疑问:“何泽鹏?” 刘登红笑到:“对啊,他就是戴主任一直渴望相见的何泽鹏。” 何泽鹏略带歉意的说到:“戴主任,关于我爸妈,他们年纪大了有些转不过弯来,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戴岳淡淡一笑:“让我当着几百人道歉,我也得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消化呢。” “戴主任说笑了,”何泽鹏说到:“其实很早以前我就让爸妈别搞什么活动室了,三天两头就有人吵架,就算赚钱又有什么意思。” 刘登红插了句:“咱别站在门口说话了吧,快些安顿好了给戴主任接风啊。” “对对,”何泽鹏伸手接过戴岳的行李包:“戴主任这边来,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宿舍,住到把技术学会,把合同谈好再回去都行。” 刘登峰笑到:“泽鹏也太小气了些,戴主任远道而来不知道找个酒店吗,还住宿舍。” 何泽鹏抓抓脑袋:“我先前想的是住宿舍白天考察,晚上咱们讨论事情要方便一些,倒没考虑其他的,要不咱换酒店?” 戴岳忙到:“不用不用,咱是办事来了,又不是享受来的,再说即将要接触一个全新的事物,住的近一些方便向你们讨教。” “随时欢迎戴主任。” 年轻人的心是很容易接近的,火车上戴岳三人就很熟稔,说说笑笑着和何泽鹏也熟络起来。 宿舍的东西很齐备,何泽鹏很详细的跟戴岳叮嘱了各东西的摆放,各处的开关等等,所有细节无一遗漏。 听说这个厂有几千人,仅仅初中毕业的何泽鹏能够做到高管定然有他异于常人的方面。 下楼吃饭的时候,看着四处闪烁的霓虹,刘登峰笑到:“戴主任,这里比咱家里强多了吧,这才仅仅是一个镇呢,你以前体会过这边的生活吗?” 戴岳淡淡说到:“刚毕业那阵在这边的住有公司做过,不过不太适应就回去了。” “耶,”刘登峰瞪大眼睛:“住有是大公司,工资高的很。如果是我,就算再不适应,看在工资的份上也会忍一忍的。” 何泽鹏说到:“戴主任是有文凭的人,肯定不会像咱们一样在流水线上闷头做事。住有是外企,管理人员相互倾轧很严重,内心光明的人是看不下去的。” 看来何泽鹏不仅做事仔细,说话也能恰到好处,这应该就叫情商高吧。 吃饭的时候,戴岳本想借口上厕所提前结账,没想到点菜之后何泽鹏已经把帐给结掉了。 回到宿舍,虽然交通发达,但毕竟也是跋涉千里,大伙儿都没有过多打扰,戴岳也洗去一身风尘之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整个宿舍都是静悄悄的,戴岳一看时间,居然九点多了,匆匆忙忙下床洗漱,刚准备出门的时候接到了何泽鹏的电话:“戴主任,醒了吗?早上大伙儿觉得你长途跋涉很累,所以没有叫你。” “起了起了。”戴岳忙到:“准备出门呢。” 何泽鹏说到:“宿舍楼下有早餐,不过没有咱家乡的面条,你先去吃个早餐吧。年后刚开工没什么事,老板去宝岛谈业务了,我帮你约了厂长,他也能做主,听说咱村里能够帮忙生产变压器,厂长很愿意和你谈谈,全天都会等着你。” 这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根本不用戴岳操心了。吃过早餐之后,厂里保安听说是何泽鹏的老乡,便直接把他带到写字楼下,没想到迎面遇上刘登峰。 刘登峰让保安先回去,然后说到:“戴主任,我带你到车间看看吧。” 厂里的生产车间共有四层,每层都有三四千平方,不过偌大的车间没几个人做事。刘登峰的解释是一来员工回去过年还没复工,二来厂里因为工资处于平均水平以下,一直难招人。路过每个地方,刘登峰介绍的时候都有些趾高气扬。 戴岳问到:“为什么明知道工资处于平均水平以下,但还是有人过来上班?” 刘登峰笑笑:“公司能够生存,自然有他的特色,比如咱们公司,虽然工资不高,但因为结算方式是计件,一切全凭员工自觉,不会有人在后面催着你拼命做,这样的话那些平常受不惯约束的人自然就能留在这儿了。不过工资这一项也算是个瓶颈,所以公司一直不能发展壮大,现在反倒越来越落寞。” 此时刘登红凑过来打招呼:“戴主任来啦。” 刘登峰看了他一眼:“干活呢,四处跑干嘛。” “马上回去就干了。”刘登红应到。 戴岳笑了笑:“登峰是干部?” 刘登峰双目平视,没有答话。刘登红说到:“对啊,他是组长,我是组里的技术员。” “不错嘛,”戴岳笑到:“都是干部。” 戴岳看了看流水线上空着的大批机台:“既然产品利润薄,为什么不能将价格抬高一点?这样利润够了,员工的工资也可以加起来,公司不就可以进入良性循环了吗?” “加价?”刘登红冷笑:“能维持现在的价格就不错了,电子变压器这个行业,只要你掌握了技术,入门成本是很低的。”说到这里他指着流水线上的空机台:“这c,一台两三百块,网上大把的有,有六七台就可以开工了,只要在客户那里稍微能打通点关系接到订单,十多个人就可以开工。这样的小作坊成本低,所以他们把价格一压再压,导致了许多大公司生存环境非常恶劣。” 刘登峰笑着挥挥手:“就你能,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的。快去线上看看吧,免得员工把东西做错了。” 刘登红走后,刘登峰继续介绍到:“其实也没有他说的那么难,先前公司还和很多监狱签订过加工合同,那里人员比较集中,而且工价比外面也要低,现在一直都还有合作。” 戴岳眨眨眼睛:“既然那边有这么好的条件,那厂里何必还高薪请工人?全部交由他们去做不就好了吗。” 刘登峰支吾几声说到:“那里面的人素质不够,产品质量无法保证。” 好在刘登峰炫耀式的拉着进来逛了一圈,让戴岳心里基本上有个底,待会和厂长谈的时候不至于露怯。 正在这时何泽鹏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戴主任,我刚刚听到保安说你已经到厂里了?” 戴岳忙到:“我马上过来。” 和刘登峰打了声招呼,戴岳急忙赶往写字楼。 写字楼和车间一样,装潢比较陈旧,看来公司有些年头了,而且最近几年效益应该也不太好。 何泽鹏正在楼梯口等候,看到戴岳之后迎上来,直接将他带去了厂长办公室。 厂长办的面积不小,不过陈设很简单,一个办公桌,一个文件柜,墙上挂着一副‘马到功成’。 另一边摆着沙发茶几,有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正弯腰摆茶具。 何泽鹏和戴岳走了过去,中年人抬头伸出双手:“你是来自家乡的父母官?”他的普通话里夹着乡音,这是很多常年在外的人的习惯。 戴岳也伸出双手:“父母官不敢当,村官吧,你也是咱市里人?” 何泽鹏介绍到:“这是杨振中厂长,和咱们同市不同镇,这位是戴岳戴主任。” “哦,那这算不算他乡遇故知?” “当然算啦。” 俩人寒暄几句,宾主落座之后杨振中倒起功夫茶:“咱们入乡随俗,这边都流行这个。” 轻轻呷了口茶,没有经历过商业谈判的戴岳开门见山:“杨厂长,听说咱厂里有外发的加工活?” 杨厂长点点头:“是小何跟你说的吧。” 戴岳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座谈会的情况:“咱们村里有富余的劳动力,而且内陆地方工价肯定比这边要低,如果杨厂长能把活儿发到村里做,肯定是个双赢的局面。” 杨厂长迟疑一下:“戴主任为了村里发展可真是劳心劳力啊。” 戴岳腼腆的笑了笑:“做一天和尚,至少要敲一天钟嘛。” “我能理解戴主任的苦心,也为咱村里有这样的当家人开心,不过嘛。”杨厂长话锋一转:“咱公司的客户都是国际有名的公司,比如富西康、ibw,这些都是对质量要求非常严格的企业,村里人没经过专业培训,能不能做好这个东西哦。” 戴岳微微一笑:“村里好多人都在公司上班,能不能把东西做好,杨厂长心中应该有底吧。” 杨厂长又迟疑了一下:“我们是十分愿意与戴主任合作的,不过戴主任可能来早了点。” “为什么?”戴岳问到。 杨厂长解释到:“厂里的外发加工一直是与监区合作,这个小何是知道的。咱们要等监区的新合同谈妥以后,才能把活儿分给戴主任。” 戴岳追问到:“为什么一定要先和监区谈?” 杨厂长说到:“监区的人工一天六七十块,可六七十块村里人肯做吗?” 二五 阳谋 六七十块村里人看都不会看一眼,但是看杨厂长这个样儿,加价的空间恐怕也有限。就算弄个百八十块的,这个价钱村里虽然也会有人愿意做,但参与度肯定不高。 戴岳心里有些打鼓,这一趟恐怕会无功而返。 见戴岳脸上有些阴晴不定,杨厂长说到:“要不戴主任先在这儿等等?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在厂里吃住,小何抽空陪戴主任到处逛逛,难得来一趟嘛。” 戴岳有些失望的出了办公室,何泽鹏送他出来:“戴主任,不要心焦,暂且等等,我一定会帮你促成这个事的。” 戴岳说到:“可能是我太急切了些,没考虑到年后公司运转不稳定就急匆匆的赶来了。不过我也是想尽快敲定这个事,不然再过一段时间村里打零工的人到市里租定房子后,即便没什么事做他们也不会回来了。” 何泽鹏深吸一口气:“戴主任先前没和人进行过谈判,也没有做生意的经验吧?” 戴岳笑到:“八辈儿贫农,哪知道做生意是什么东东。” 何泽鹏说到:“实际上因为早些年积累的名声和老板业务能力强,公司积累了大量的订单做不出来。杨厂长刚才那样说只是想在谈判中占得先手,从而方便压价。因为我只负责技术这一块,不参与公司运营,具体的加工价格不太清楚,所以刚才不好多说什么。” 原来是这样,戴岳心中有些忿忿,这杨厂长,还说是家乡人呢,一点都不洒脱。 不过即便有何泽鹏提醒,对于谈价格这事戴岳也不是很有底,他问到:“这个加工定价有迹可循吗?” 何泽鹏说到:“这只要把握一个原则就好,比如多少薪资是村里人可以接受的,然后平均每人每天可以生产出多少只产品,这样一除,差不多就能有个底了。” 戴岳问到:“公司人均能生产多少个你知道吗?” 何泽鹏计算了一下:“公司都是年富力强训练有素的员工,而且有很科学的管理,平均每人每天能生产二百个产品左右,但咱们村里可能达不到这个数字。” 戴岳说到:“咱们虽然先期达不到这个产能,但咱们也有咱们的优势啊。房租是不需要的吧,水电要便宜得多吧,国家对于农村创业这一块政策也很优惠,税收基本也没有,相当于咱们做多少得多少,这也让咱们在定价方面由很大的活动空间。” 何泽鹏想了想,笑到:“如果能合作成功,那肯定是双赢的局面,现在就看戴主任你的谈判手段,能不能给咱村里争取更多的利益了。” 戴岳一向都是有些计谋的人,不过所用大多是阳谋,生意场上的波诡云谲他没见识过,也不知道该怎么操作。索性暂且不理这事,先召集村干部开个视频会议,跟村民们透透风,看看大家对这个项目的反应。 其实对于大多数村民来说,如果坐在家里就能赚钱就行,管他什么项目,即使工资比市里正规工厂低一些他们也愿意。 大多数村民都会算一笔账,两口子去市里工作,房子得租吧,家里地肯定种不了了,吃喝拉撒都得花钱。如果能在家里做事,地里有菜有粮,省下的开支也抵得上高出的那部分工资。睁开眼睛就能做事,还省得四处奔波。所以不管是哪个姓,都期盼着戴岳能搞个项目回来。 戴岳先让何元武准备申报材料,先成立一个刘集村电子产品合作社。虽然是家庭式生产,但所有经营方式都必须现代化,科学化。 万事俱备,就缺戴岳谈判成功。虽然心中焦急,但戴岳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到处闲逛,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只能等待。 他在这边等待,村里人却等不住了,何元武打来电话,已经正月二十几了,再没消息的话很多村民都要去市里了。去得晚了那些地段好、便宜的房子就会被人家租走,好一些的打工的地方人员也会招满。 刚挂断电话,刘登峰就闹过来了:“戴主任,我们下会儿象棋?” 这几天晚饭后无聊,刘登峰偶然发现戴岳也会下象棋,便弄了副棋俩人天天杀到半夜。 当然了,因为是刘登峰一定要下的,所以他肯定赢多负少,有时候何泽鹏刘登红不服气,联合起来也干不过他。 戴岳应了声:“摆好了?” “就等你了,快点。”刘登峰出门催促了一句。 去到刘登峰的宿舍,何泽鹏和刘登红也在,不过只有戴岳能够和刘登峰勉强对上几个回合,棋盘正展开着等待他俩。 杀了几盘正热烈的时候,刘登峰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不耐烦的到:“谁呢,没事打什么电话,打断我的思路。”说罢嫌恶的接听:“谁啊?”接着忽地站起身来,一脸尊敬的走到外面。 刘登红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这是谁打电话呢,神神叨叨的。” 不一会儿,打完电话的刘登峰回来,眼睛里发亮,强装着平静的坐下:“该谁走了?” 何泽鹏淡淡的问了声:“杨厂长给你打电话吗?” “没有啊,”刘登峰条件反射的否认:“外面的朋友打的。”看到他的神态,戴岳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不动声色的下完这一把之后,戴岳起身伸了个懒腰:“不行,腰酸背痛的,登红来下一盘吧,我休息一会儿。” 刘登红摇头:“我不是他的对手,下起来没劲。” 戴岳活动几下:“等我上个厕所再来。” “快点。”刘登峰在背后催到。 进了卫生间,戴岳急忙掏出手机给座谈会上认识的六组在外做衣服的罗志伟发了个消息:我现在何泽鹏公司谈价钱,需要你的帮助,十分钟后你打电话来与我谈合作,工价暂定在一百三左右。 收起手机,他按了冲水,洗手之后坐回棋局等待罗志伟的电话。 看看时间差不多,戴岳扫了一眼手机,并没有响起。这个点罗志伟已经下班,以现在人看手机的频率,他不可能没看到消息,怎么不打电话过来呢? 又过了十分钟,因为戴岳心思没放在下棋上,三招两式便被刘登峰杀得毫无招架之力,他觉得有些无趣了:“戴主任状态不佳?要不休息一会儿明天继续吧。” 戴岳抹了抹脸:“不行,今天非得赢一盘,再来。” 再来戴岳仍是心事重重,当初罗志伟好心提过可以有服装加工活给村里做,但被他拒绝了,难道罗志伟因此生气了? 连续两盘输得更惨,刘登峰一推棋盘:“算了算了,老是赢也没太大意思。” 看来今天也只能就此作罢,待会儿回去跟罗志伟好好沟通一下,不过这样又得推后一天了,现在时间对于戴岳来说可是最宝贵的。 长舒一口气,戴岳伸手把棋子装起来,就在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他瞟了一眼,正是期盼中的号码。 戴岳忍住激动,按下免提接听键,双手假装继续漫不经心的装棋子:“志伟啊,怎么这时候想起我来了。” “戴主任,我公司有些事儿可能需要你帮忙。”罗志伟开门见山。 听到是罗志伟,另外三人都凑了过来。 戴岳笑到:“你公司在胡建,我能帮上什么忙。” 罗志伟说到:“是这样的,先前你不是召大家开了个会么,当时我对情况不了解,只是随口说了说。今年刚回公司才知道,公司又接了很多大单,但现在很多地方不都用工荒嘛,胡建也不例外,积压的单子如果做不出来,这可是很影响在客户那边的声誉的。我试着跟老板说了说村里的情况,老板的意思是有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不早说。只要戴主任能够组织村里人做,条件咱们可以优厚些。” 戴岳满不在乎的说到:“优厚?有多优厚呢?先前你不是说只能搞个大几十块么?” 罗志伟说到:“是这样,先前开会的时候不是说计件吗,现在老板改口,愿意计时结算,我粗略算了一下,人均大概每天可以做到一百三。” 戴岳想了想:“这么好?” 罗志伟支吾几声:“条件还是有的,就是每天必须完成规定产量。我算过了,只要赶赶忙,这个产量是能完成的。而且所有的生产工具都有公司负责,咱们村只出人,出水电费就行。” 戴岳喜形于色:“好,好,我马上准备一下去胡建省看看。” 挂断电话,戴岳从心里笑出来:“看情况我要去胡建了,这几天可算是叨扰你们了。” 刘登红略有失望:“戴主任,你不等等这边?” 戴岳说到:“一天一百三,一个月接近四千,咱们家里很多工厂工资也就这样,这么好的条件,我不等了。” 何泽鹏也点点头:“只要咱村里能够富裕起来,做什么都一样。” 只有刘登峰坐在一边,没有说话。 回宿舍之后,罗志伟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戴主任,我推后了时间,没耽误你的事吧。” 戴岳笑到:“不早不晚,刚刚好。” 罗志伟解释到:“以前没和人谈过这些,接到你消息之后措辞好久,我生怕说错话,还把准备说的话给抄了下来,希望对你能有帮助。” 戴岳说到:“帮助是大大的,如果在这边能谈成,给你记一大功。” 二六 敲定 第二天一大早,戴岳就下床探听宿舍楼的动静,这个点还是一如既往的嘈杂。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敲门声。开门一看,是刘登红和何泽鹏。 “咦,”戴岳疑惑到:“你们不上班吗?” 刘登红说到:“戴主任,事情咱们没办成,时间太赶又不能跟你践行,咱们就只有送送你表示一下心意了。” 这和戴岳的计划有一点点差别,按他的想法,刘登峰将情况报告给杨厂长之后,杨厂长至少要将何泽鹏叫去商量一下吧,莫非是现在时间还早? 不过不管怎样也不能让他们送行,不然计谋就不灵了,戴岳的打算是找个地方全天等候杨厂长的消息,实在等不到那也只能先回去再说。 想到这里,戴岳说到:“事情也不能说完全没办成嘛,说不定和罗志伟那边合作不好,我又会回头呢,到时候还不一样得靠你们牵线。” “至于送行,”戴岳开始整理洗漱用具:“这个就没必要了吧,还是不要耽误你们上班的好,本来在这里叨扰你们就够让我不好意思的了。” 何泽鹏说到:“戴主任是为村里谋福利,怎么说是叨扰我们呢,还是让我们尽尽心意送送吧。” 戴岳想了想:“这么的吧,让登红送我,泽鹏你在公司责任要大一些,还是去上班的好。” 如果他不去上班,谁替杨厂长做这个中间人呢。 见戴岳坚持,何泽鹏掏出一沓钱递给刘登红:“登红,你去帮戴主任买票,顺便带些特产回去。” 戴岳急忙制止:“怎么能花你的钱呢。” 何泽鹏说到:“我这是给一个为村民谋福利的主任买的,并不是给你私人买的。” 反正戴岳今天也没打算走,那就暂且先让刘登红把钱接着吧。 俩人一起下楼直奔火车站,到站之后戴岳找了个角落不慌不忙的玩起了手机。 刘登红询问一番车票情况之后过来到:“戴主任,今天回去的车有三趟,最近的一趟还有个把小时就要发车了,要不要买票?” 戴岳准备跟刘登红说明情况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刘登红看了一眼:“登峰的。”说罢也不避讳,拿起手机便接听:“登峰,啥事?” “你在哪儿呢?” “我在火车站,戴主任马上就要走了。” 刘登峰的手机里传出火车站特有的提示音:等噔瞪登,鹏城北开往江城的g80车次就要进站...听到声音,刘登峰将手机拿开,小声对弯腰探听的杨厂长说到:“真在火车站。” 这边刘登红不清楚情况,只大声到:“登峰,登峰?人呢?” 听筒沉寂一会儿,传出刘登峰不容置疑的声音:“想办法拖住戴岳,让他晚点走。”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戴岳问到:“登峰说什么呢。” 刘登红没什么心机,说到:“不知道为什么,他让我想办法拖住你,让你晚点走。” 戴岳笑到:“因为杨厂长慌了呗。” 刘登红虽然没心机,但并不傻:“你的意思是杨厂长听说村里要去做服装,生怕合作不成,要想办法将你留下来。” 戴岳淡淡一笑:“看在同村的份上,给登峰一点面子,这一班的票暂时先不买。不过他再打电话来的话,你别说是我给面子,就说是你设法拖住的。我先去买张下一趟的票。” 刘登红拦住他:“说不定杨厂长要来谈合作呢,那你就不用走了,何必浪费一张车票钱。” 戴岳略带得意的笑笑:“这张车票钱将会帮我省下更多的钱。” 快要吃午饭的时候,刘登红又接到刘登峰的电话。挂断电话,他说到:“杨厂长来了,要请咱们吃饭?” 没过一会儿,果然看到杨厂长和何泽鹏俩人的身影在候车大厅焦急的寻找,刘登红连忙挥手:“这儿,这儿。” 杨厂长快步过来:“戴主任这是真要走啊,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呢。这几天因为年后复工的事情比较忙,一直找不到机会尽尽地主之谊。今天突然听说戴主任要走,怎么着我也要抽出时间和戴主任喝一杯,表表心意,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戴岳掏出刚买的车票看了看:“恐怕这次是没机会和杨厂长喝酒了,等过年吧,过年邀请杨厂长到咱村里参观参观,说不定咱们以后还有机会合作呢。” 杨厂长看了一眼车票,果然是去胡建的,他四周看了看:“咱不去外面,就在火车站餐厅吃点便饭?” 戴岳继续拒绝:“咦,火车站餐厅太贵了,不划算。” 虽然说贵,但没有说不吃,杨厂长一把抓起戴岳的行李包:“贵不贵的都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而已,再说又能贵到哪儿去。” 四人坐上餐桌,等上菜的功夫,杨厂长开口到:“听说戴主任准备做服装?” 戴岳点点头:“年后跟村里一些在外的年轻人开过座谈会,相关的项目也了解了一下,哪个划算咱们做哪个。” 杨厂长说到:“服装恐怕不好做吧,季节性太强。旺季恨不能二十四小时赶,淡季一连几个月没事做。” 戴岳淡淡到:“这个都不是问题,对于村里人来说,一年到头存折上的数字能不能往上涨才是最重要的。” 杨厂长又说到:“我听说戴主任的想法是找个协作性强一些的项目,加强村民的团结性,起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但服装都是单干的,似乎起不到什么效果。” 没想到杨厂长连这个都知道,不用说,肯定是刘登峰说的。 戴岳平静一笑:“我的最初设想确实是这样,不过实在找不到协作性强的项目,能够赚钱让村民富裕起来的项目也可以先做做。” 戴岳的回答没什么问题,杨厂长沉默了一会儿,实在是崩不住了:“戴主任真的不考虑做变压器了?” 戴岳一脸无辜的样子:“没说不做啊,只是今年先不做而已,毕竟已经先答应了胡建那边,那就先做一年试试,不行明年再换变压器,到时候可能又要叨扰杨厂长了。” 杨厂长说到:“今年也可以做嘛,积累了经验,明天不就更加驾轻就熟了?” 戴岳笑笑:“我可以等,但村民们不能等啦,再等就要误光阴了。现在做一批服装正好赶上插秧苗,再做一批之后收稻谷,这样就两不误啦。” 既然是先绷不住的,杨厂长彻底落在下风:“戴主任现在去胡建,了解项目再签合同,估计又要拖好久,不如还是考虑一下我们的变压器?” 戴岳见好就收:“杨厂长的意思是和其他地方都已谈妥,现在有时间和我谈谈合作了?” 杨厂长索性到:“咱们开诚布公一点,我知道胡建出所有的生产工具,人工可以出到一百三一天,咱们也可以出所有的生产工具,至于人工也可以在胡建的基础上稍微增加一点。而且变压器还有服装不具备的,它是符合戴主任理想中团结协作的项目。” 戴岳追问到:“加一点是加多少?我了解过,变压器虽然是团结协作的项目,但复杂程度可比服装要高得多。” 杨厂长说到:“一人一天加5块,不过咱们还是以计件结算,公司员工平均每人每天可以做二百,针对村民咱们可以下调一些,人均一百八,戴主任觉得怎么样?” 这个条件看似很优厚,但戴岳在车间的时候特地留心过工人生产,他们的配合度,以及手法熟练度,村民不练上两个月恐怕是达不到的。 想到这里,戴岳说到:“如果杨厂长真有心合作的话,那我就发表一下看法,对于生产资料、人员工资这些我没什么意见,但是对于人均产量一百八,我觉得村民们做不到。杨厂长看能不能这样,先期人均产量定一百,三个月后我也不要你让什么利,和公司员工相同对待就行。” “那不行,”杨厂长直摇头:“戴主任,虽然鹏城是特区,比内地工资要高一些,但咱们养一个员工平均每天也就二百一十块左右。你想一想,如果村民人均产量降到一百定价的话,等于是把工资翻了一番,养一个人达到二百七,这样公司亏得太厉害了。” 戴岳言辞有些急切:“杨厂长你别看眼前的利益啊,三个月后咱们和工厂产量持平,一个人就能省70块,咱们村能组织三百多人做这个呢,一天就能省下两万多。而且先期这三个月你也根本不亏,养一个员工二百一,但你的管理费用呢?厂房折旧呢?生产所需的水电呢,平摊下来恐怕超过二百七了吧。你给我的一百三十五是包干价,什么额外的费用都没有的。” 杨厂长苦笑一声:“戴主任这细账算得真厉害。” 戴岳跟着笑了声:“农村人嘛,过日子肯定是要精打细算的。” 杨厂长说到:“可你一下压得太厉害了,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一百五怎么样?” 戴岳站了起来:“一百二,时间也差不多了,感谢杨厂长的款待。一百二咱们就签合同,不然我还是直奔胡建。” 杨厂长摇着头起身:“好,好,好,我的戴主任,就依你的,前三个月一百二,后期与公司持平。” 戴岳松了口气,伸手握住杨厂长的手:“那祝咱们合作愉快,我先去退票。” 二七 押金 虽然讨论好了细节让戴岳长出一口气,但只要没签订合同,戴岳一刻也不能放松。 不过更急的是杨厂长,生怕戴岳反悔,连票都没让退就载着他回到厂里。 办公室的桌面上早就备好了一式两份的合同,就等着戴岳签字了。 认真研读了一下合同条款,结合何泽鹏和刘登红多年的变压器经验,基本确认没问题之后,杨厂长签字盖章,然后戴岳签字,拿回去盖上‘刘集村电子产品合作社’的公章,就代表刘集村正式成为公司的代加工单位。 合同约定在先期的三个月,公司会委派五名技术人员去往刘集村辅导,戴岳第一个就点将刘登红,其余四人由刘登红选定,届时一同前往刘集村。 事情办好之后戴岳归心似箭,何泽鹏和刘登红理会他的心情,没有多做挽留,一起送他到了火车站。 回村之后戴岳马统领合同盖章发出,随即召集村干部登记愿意参与变压器加工的村民。 听说日均超过一百三十块工资,还不耽误春种秋收,村民们热情高涨,纷纷签名之后在自家整理出一块空地方来准备生产变压器。 最后统计人员,一二组刘姓居然有近一百五十人,三组何姓也有近五十人,剩下四个组合计也有一百多,算起来三百多人,也是个大合作社了。 这边万事俱备,那边杨厂长却还没信儿,戴岳查了查快递,合同隔天杨厂长就收到了,但却一直没找戴岳谈生产准备。 戴岳有些坐不住,率先给杨厂长去了电话:“杨厂长,我这边都准备好了,你啥时候给我发材料和机台工具过来?” 那边杨厂长淡淡回到:“我这边有代号m32的产品订单13万,这个产品比较简单,可以先发给你们试生产。” 戴岳有些急切:“那还等什么,快些发过来啊。” 杨厂长说到:“你不打钱,我怎么发货?” 戴岳有点懵:“打什么钱?不是我给你做,你给我钱吗?” 杨厂长轻笑一声:“我的戴主任,咱们是签了代加工合同,但我这13万产品的材料都是花钱买来的,你不给材料押金,我怎么敢发货给你?万一我发给你,你把材料转手卖了,我找谁说理去?” 戴岳急到:“咱们都是做事的正经人,谁会卖你的材料?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有这个心,我也没地儿卖去啊。” 杨厂长冷笑到:“变压器的绝大部分材料都是铜线,如果想转手容易得很,另外除了材料押金,你还得缴纳质量保证金,不然东西发给你,你也的确做出来,但全都是不良品我怎么办?” 戴岳辩到:“那怎么可能呢,村里合作意愿很高,怎么可能做不良品。” 杨厂长淡淡到:“咱们在商言商,口头保证是无效的,必须要有押金我才能发材料。” 戴岳想了想:“押金需要多少钱呢?” 杨厂长答到:“这批产品的材料费二十一万,变压器不同于其他产品,不良品只能报废,如果发给其他加工单位,加上质量保证金至少四十万。看在戴主任是为村民办实事的份上,咱公司只要二十万材料押金,质量保证金咱们就不收了。” 戴岳又问了句:“押金什么时候退呢?” 杨厂长说到:“这批货做完,交货之后没有质量问题咱们马上就退,但下一批继续合作的话咱们会继续收押金的。” 也就是说,只要合作下去,押金恐怕会一直都在公司压着。 戴岳想了想,又说到:“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我有一个疑问,万一咱们的产品做得没什么问题,可到了公司你非说有什么问题,找借口扣押金怎么办?” 杨厂长笑了笑:“产品验收都是有标准的,只要符合标准,我能找什么借口?再说了,你想和咱们长期合作,咱们一样也想和你长期做下去嘛,毕竟你有三百多人呢,这规模不小了。” “行吧,”戴岳应到:“我去筹钱。” 挂断电话,戴岳马上跟何泽鹏联系,按何泽鹏的意思,押金恐怕是不能少的,不过有一点戴岳可以放心,公司订单很多,现在完全靠着外发加工厂,所以轻易不敢动押金心思的。 放下手机,戴岳犯难了,村里的帐上不仅一分钱没有,还欠着不少外债。自己踏入社会工作几年,攒了十万老婆本,可这也才一半,还有另一半到哪里去找呢? 翻了翻通讯录,同学朋友大都和自己一样在奋斗老婆本。可这押金一时三刻是不退的,就算人家借给了自己,但也总不能老拖着吧。趁着村民们现在热情高涨,这个事情得尽快解决。 正在犯愁的时候,四组组长付立春在门口探头探脑。 “立春哥,”戴岳叫了一声:“有什么事吗?” 付立春走了进来:“戴主任,这不知不觉的正月就要过完了,村民们都在着急变压器的生产什么时候开始?” 戴岳说到:“马上,马上就开始,我刚刚联系了杨厂长,马上就给咱们发材料了。” “哦,哦,”付立春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说罢转身准备出去。 走了两步,付立春又回头到:“这事这么简单就能办成?” “简单还不好吗?”戴岳勉强一笑:“难道你希望困难重重?” 付立春说到:“倒不是希望困难重重,只是我有点奇怪。那边公司真有这么好,机器,工具,材料就这么发过来,不怕咱私吞了他的东西吗?以前我可是看到过扶贫新闻,贫困户将上面发给他养殖致富的羊啊兔啊之类的都给宰了下酒。十几万变压器的材料,怎么着也比羊啊兔的值钱吧。”说罢他紧紧的看着戴岳。 “立春哥,”戴岳苦叹一声:“我就直说了吧,对方确实要咱们的材料押金才肯发货,可村里账面上没钱,我手上的钱不够,正在想办法呢。” 付立春沉默了一会儿:“这么好的项目,村民也热情高涨,咱们怎么着也不能让机会溜走。” 戴岳点点头:“我会想办法的。” 付立春不声不响的出门,戴岳再次翻了翻通讯录,十万,到哪儿去找这十万块钱啊。 没一会儿,付立春又气喘吁吁的进门,戴岳起身到:“立春哥,你干嘛了,看这喘的样儿。” 付立春扶着桌子喘了几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戴主任,这里面有五万块钱,是我家里的积蓄,希望能帮上忙。” 戴岳急忙起身到:“这是集体的项目,怎么能让你出钱?” “可你不也要出钱吗?”付立春反问到。 戴岳慢慢坐了下去:“我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出不出钱的无所谓,可你还得养家糊口呢,再说这钱新娥嫂子知道了不得和你吵架啊。” 付立春笑到:“咦,以往我就是多花一分钱她都要吵上半个月,但这次她也非常支持呢。从上次戴主任给我儿子过十岁生日我老婆就看出来了,戴主任是个年轻人,鬼点子多,但每个点子都是在做好事,做实事,能够让村民受益的事,还能给下一代竖立正确的榜样。我们两口子都商量好了,不管你做什么事都坚决拥护。” 戴岳有些不好意思:“你也太会夸了。” 付立春说到:“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都四十多了,本来打算就这么混过一生,但现在戴主任你来了,能够跟着你改变刘集村的面貌,在村里能够留下个名字,也不枉在村里活了一遭。再说这钱是存着给我儿子读大学用的,距现在还远着呢,不会让家里伤筋动骨,而且我和新娥嫂子不还在奋斗吗,家里大姑娘天热起来的时候就毕业参加工作了,拿出来没什么压力的。” 戴岳淡淡的看了一眼银行卡:“这钱我先收下,我向你保证,绝不让你,让刘集村的村民失望。” 二十万已经有了十五万,可还有五万到哪里找呢?不行就把父母准备给自己在城里买房首付的钱先拿出五万吧,反正也没打算这么早结婚。 正打算跟父亲联系的时候,手机却先响了起来,是刘登红打来的。 戴岳接了电话便说到:“登红,你准备一下,杨厂长马上就会发材料的。” 刘登红迟疑一下:“戴主任,先前你和泽鹏讨论过材料押金的事儿?” 戴岳回到:“是啊,我正在想办法解决。” 刘登红说到:“虽然咱们没在村里当过官儿,但村集体的财务状况还是知道一些的。刚刚泽鹏和我商量了,他拿出三万,我支援两万,已经将钱放在了公司账上,然后又跟杨厂长说了点好话,他现在联系物流公司发货呢,我俩只有这么大的能力,剩下的十五万恐怕你得尽快想办法打过来。” 戴岳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不断的:“谢谢,谢谢,谢谢。” “嗐,”刘登红有些不好意思:“这些钱放在公司账上又不会动,到时候还不是会还给我们,倒是我们要谢谢你,一直想给村里做点事却找不到机会,你一来就给了我们大展拳脚的机会。” 戴岳重重的锤了下桌子:“啥也不说了,咱们一起努力吧,争取把刘集村打造成一个富裕和谐,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社会主义新农村。 二八 股份 几辆大卡车组成的车队停在村大队部的广场上,拉开货厢门,里面满载着生产电子变压器的机台,材料,治工具。 看到车来之后,付立春带着付家的几个兄弟后生急忙赶过来帮忙卸车。 不一会儿,一组的刘德荣也带着刘家大批人过来准备卸车,而且刘家人脸上还颇多不满,看神情好像在怪罪戴岳没叫他们来卸车,一个个将车厢敲得‘嘭嘭’响。 戴岳正在照着清单点货,没空搭理他们,付立春走到刘德荣身边开口到:“老刘,你别敲了,我带来的人都是做义务劳动的。” “义务劳动?”刘德荣自然不信:“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村里搞这么大的项目,怎么会舍不得这点搬运费?” 付立春淡淡一笑:“你自己是干部,集体账户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 刘德荣眼珠子一转:“那算了,咱们就不争了,把这个做雷锋的机会让给你吧。”说罢朝刘家的人招手:“回家,回家,没钱给。” 这时大批赶过来看热闹的村民笑到:“刘组长还真是一点都不吃亏啊,赚钱的事情生怕少了刘家,没油水的事情又生怕刘家沾惹上。” 听到这话刘德荣面子上有点过不去,不耐烦的招呼刘家人:“搬,搬,帮忙搬。” 很多村民也自发帮忙卸车,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整个广场就被堆满。 按照何泽鹏的建议,一二组刘家凡是登记的村民,每人签字领一c回去准备绕线;三组何家主要负责将绕制好的线挂在针脚上,只需要领保护罩和电子钳就行。 四组付家负责将挂好的线和针脚用锡焊在一起,以及利用真空泵将绝缘油浸在变压器之内,并进行测试。他们的机台要大一些。 五组鄢家负责组装变压器,六组罗家对组装好的变压器进行二次测试,七组许家负责所有外观检查、脚位校正、标签并装箱,这样一个变压器才算完成。 有了明确的分工,领机台和治工具的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所有人都欢天喜地的领着自己的东西,憧憬着即将到来的工作。 东西分完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刘登红明天就会带着公司的技术人员前来调试机台并对村民进行技术指导。为了节约时间,戴岳打电话给刘登红,详细了解明天需要的准备工作。 付立春递了瓶水过来,刚入春的天气额头上躺着汗,虽然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但眼睛里仍闪出精光。 戴岳笑着接过水:“立春哥,你兴奋什么呢。” 付立春重重的拧紧瓶盖:“刘集村就要在我们手上发生改变了,你说我怎么不兴奋。” 戴岳笑到:“这才刚进行准备工作呢,等正式开始了,说不定还有更多难题等着咱们呢。” 付立春轻拍两下戴岳的肩膀:“有你在,啥困难也不怕。” 第二天,按照刘登红的建议,戴岳来到一组,c机台安装在村民先前收拾出来的空地方,又将材料整整齐齐摆好,就等着刘登红回来调试好之后就能开始生产,村民们也跟着一家家的看热闹说说笑笑着。 看着村民们期盼的笑容,戴岳感觉这个项目真做对了。说句不好听的,上任刘集村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和谐的氛围。 在刘德仿家,戴岳正弯腰低头和付立春研究着怎么安装机台好,身后说话的村民声音突然就变小了,他正纳闷准备抬头看的时候,一个黑影冲过来重重的踢了桌子一脚:“不要装了。” 戴岳站直身子,只见刘同心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他,身后站着刘德荣,刘德成,刘德权三兄弟。 “怎么了,刘大爷?”戴岳一脸的莫名其妙。 刘同心死死的瞪着他的眼睛:“我问你,这做变压器是村里跟鹏城公司合作,还是你和那边合作?” 戴岳解释到:“自然是村里合作了,那合同上都盖着刘集村电子产品合作社的公章呢。” “你别骗我了,”刘同心喝到:“当我不知道吗,什么电子产品合作社就是你们几人搞的公司,你出十万占一半的股份,付立春出五万占四分之一,何家的小子出了三万,占百分之十五,刘登红这个傻瓜出了二万,占一成。你们打着村里的名义高价接活儿低价让老百姓替你们干,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还不待戴岳辩解,付立春不干了,跳上前到:“同心叔,你可冤死我了,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后面的刘德荣上前一步:“你就说有没有二十万这个事吧。” “有是有,但是...” “看到没,有,”刘德荣打断付立春:“多的你不用解释,谁不知道你是戴岳的忠实走狗。我刘家出人最多,偏偏只能占一成股份,这什么变压器不做也罢。” 刘同心瞪了刘德荣一眼:“这是股份的事吗?任何人都不能打着村集体的名义,利用村民为他赚取私利,否则我刘同心第一个不答应。戴主任,你还是将这东西拖走吧,我们刘家不做了,谁愿意做谁做去。” 身后有刘家村民小声到:“不管给谁干,只要他给钱都是一样的。” 刘同心回头瞪了一眼,几人吓得忙往后缩。 “我刘同心眼里是不揉沙子的,”刘同心转头对戴岳到:“先前你倡议禁止滥摆酒席,我第一个站出来。但是你现在想让村民帮你赚取私利,在我刘同心这里是过不去的。” 戴岳笑了笑,过来拉了拉刘同心:“刘大爷,你消息咋这么灵通呢,这都是听谁说的?” 刘同心重重的挥手:“严肃点,少嬉皮笑脸的,我马上联合村民去镇上去告,像你这种以权谋私的干部我们不要。” 戴岳脱了手套,坐到一边:“刘大爷,你冤枉我不要紧,可立春哥可是一心一意为村里办事,泽鹏和登红更不用说,一不是党员,二不是干部,知道村里没钱,第一时间拿出积蓄帮忙,你可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啊。” 刘德荣冷笑一声:“少演戏,我就问谈得好好的合作为什么突然就冒出二十万来?不是你们几人瞒天过海是什么?” 戴岳淡淡到:“刘组长,你猜猜昨天那几辆货车的东西总共值多少钱?” “我怎么知道。”刘德荣翻了翻眼珠。 戴岳说到:“我们先期接了13万只变压器,材料花费二十一万,辅料三万,二百c,在旧货市场也得五万,测试仪器五万,焊锡、浸绝缘油的机台加上其他工具总共三万,一共三十二万。如果你是这家公司的老板,你会光凭几张白纸就把这些东西发过来吗?” 刘德荣不以为然:“你帮我赚钱,我为什么不发?再说何元文不常说他家儿子多么多么出息,是公司的二号人物,二号人物这点面子没有?” 戴岳冷笑一声,这样的人跟他解释也是浪费口水。 见他一副不低头的模样,刘德成忍不住到:“就算是以你戴主任为首,何泽鹏靠面子把东西拉来,但我刘家出这么多人做事,怎么着也不止占一成股份吧。” “放屁,”刘同心喝到:“这是股份的事吗?” 戴岳倒笑了:“刘大爷,这就是股份的事。这样吧,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和立春哥退出,你们任何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联合起来拿出十五万,我们把股份全部转让。” “真的?”刘德成凑了过来。 刘同心一脚踢在他腿上:“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刘德成忿忿到:“叔,戴主任和付组长作为干部不能持股,咱们平头百姓也不能持股?” 刘同心起身到:“谁也别痴心妄想利用村民赚钱,我现在就去镇里告状,这变压器不做也罢。” 几人正拉拉扯扯着出门,却见门口停了两辆出租车,刘登红带着几个人下车,连行李箱都来不及卸下,兴奋的喊到:“戴主任在这儿装机吗?” 刘同心拦住他:“登红小崽子,你居然伙同戴岳以村里的名义诓骗村民们帮你们赚钱?” 刘登红莫名其妙:“叔公,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刘同心怒到:“还在我面前装佯,你出两万,何家出三万,付立春出五万,戴岳出十万,你们合起伙来弄什么电子产品合作社,不就是诓骗村民给你们打工吗?” 刘登红撇嘴摇摇头:“什么跟什么啊,我们是一起出了二十万,但这二十万是给公司的押金,不然你觉得这些材料机器是怎么来的?人家是做生意,又不和咱们祖孙似的,没钱谁给你发东西来?” “真的?”刘同心急忙问到。 刘登红看了看戴岳:“戴主任,你没把押金回执给叔公看看吗?再说电子产品合作社是何主任一手操作注册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戴岳不想解释这些事情,只连忙出屋迎接出租车上下来的技术员:“欢迎欢迎,以后还请不吝赐教。” 技术员都是些年轻人,不太善于客套,只腼腆的点头微笑算是打招呼。 刘同心转头敲了敲刘德荣的脑袋:“你啊你,唯恐天下不乱,害得老子丢脸。”说罢拉着戴岳就要赔罪。 戴岳急忙到:“刘大爷,你是出于公心,只怪我太忙很多事情没有公布,等变压器理出头绪之后我会将所有事情都说说的。” 刘同心拍了拍戴岳的手:“你等着,一定等着。”说罢迈开蹒跚的步就朝家中跑去。 不一会儿,他拿出一本红色的存折,这东西可算得上是古董了。 刘同心将存折往戴岳手上塞:“创业才开始,今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哩,这个就当是一个老党员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戴岳急忙推辞:“刘大爷,你老人家攒点钱也不容易,只要咱的事业理出头绪来,镇上不会不管的。” 刘同心瞪了戴岳一眼:“什么不容易?我老头子吃国家的喝国家的,现在村集体有事,就不许我贡献一点力量?你的意思是我老了没用了该去死了?那行,我现在就死给你看。”说罢就朝不远处的小河跑去。 戴岳急忙拉住他:“行,行,这钱我先收下,可以了吧。” 二九 气味 刘集村的电子变压器生产正式开始。 因为要等着前面一二组将线绕上骨架后面才有事做,于是后面的村民都跑过来串门看看这线是怎么挂的。 虽然因为刚上手不熟练效率很低,不过氛围倒还是不错的。 刘登红的指导很细致,每一个步骤,每一个要点,一定要操作人领会之后他才放心。 其他的技术员因为是指导后面步骤的,现在暂时没事做,戴岳指派人带着到市里见识见识去了。 刘同心怕刘家人不服管束,平常的太极拳、养花什么都不干了,一天就是东家看看,西家检查一下。 一天干完,由组长刘德荣进行收货记数,转运到三组何家去执行下一步操作。 好在产品是装在固定的盘内,每盘数量一样,只需要数盘子就行,即使是这样,因为一家一家的收也弄到半夜。 刘德荣本来是不情愿的,不过刘同心一直陪着他,他也只好耐着性子干完。 算了一下,第一天绕制一万个不到,毕竟是一个个慢慢教下来的,到了明天效率就要高一些了。 产品到了二组,后面的村民又一个个像看稀奇物件一样跟着,公司第二段的技术员曾今上岗,拿着电子钳手把手的交村民。 第二段比前面要简单一些,不到天黑产品便全部操作完毕,何元武点数之后交给了付立春。 算起来这一天的工资也就几块十几块,不过村民们心中大概有了个数。 虽然产品是按照平均工资一百三十五定价,但只要动作够快,每天勤奋一点,超过一百三十五并不难。 果然前段刘家第二天的工资都有大幅上涨,其中动作最快悟性最高的刘德仿儿媳超过了一百块,按照她的想法,还可以继续熟练,继续加快工资,到时候一天一百七八也是有可能的。 两天绕制下去三万,多个,照这个速度13万也要不了几天,而且物流还要在路上耽误时间。算到这里,戴岳拨通了杨厂长的电话:“杨厂长,13万可能不够做,以后能不能给我发些大一点的单子?而且恐怕你今天就要发货了,不然我前面恐怕接不上。” 杨厂长说到:“这两天我也听到几个技术员的汇报了,村里做得还不错,我马上就给你们发个七十万的单,如果两单发货过来都没问题的话,以后村里就专做两百万以上的大单。” 戴岳计算过,如果专做大单,减少转产的时间,增加村民的熟练度,三个月后人均二百个的产量并不难完成,按照公司的定价,刘集村每年能完成加工值两千万以上。 正在憧憬的时候,刘登红默着脸找来了:“戴主任,四组的技术员黄工打来电话,村民要罢工不肯做了,咱们快去看看吧。” 戴岳忙问到:“为什么罢工?” 刘登红说到:“他们做的焊锡、浸油工序比其他的特殊一些,在公司里也是最难招人的岗位,咱们快去看看吧。” 俩人跨上摩托车直奔四组,远远地便看到一群人围在付立春家门前,付立春正在大声的向他们解释什么,但那些人根本不听他的,都在七嘴八舌自顾自的说着什么。 戴岳下车挤进人群,只听到先前老婆要上吊的付道义说到:“立春,你要求进步咱们都懂,而且也一直配合你的工作,前儿你说叫人去卸车,就算连瓶水都没有,咱一家的老少爷们还不是一样跟着你过去,这都没什么,力气花了睡一夜就回来了,但你不能为了自己的进步坑害族里的兄弟子侄吧,焊锡这种呛死人的活儿能做吗?” 付立春还欲解释,戴岳上前问到:“怎么回事呢?” 付道义拉了下戴岳的衣袖:“戴主任,你这岗位分配也太不公平了些,凭什么把最差的事情分配给付家?立春带着俺们可都是一直配合你工作的。” 戴岳解释到:“岗位分配是按照前后顺序来的,并不是我刻意怎么分配,你看咱刘集村,就是顺着路的两排房子,跟工厂里的流水线一样,不就正好流到这儿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付道义抓起戴岳衣袖拉着他往前走:“你来看看,这活儿能做吗。” 一群人到了付道义家,技术员黄工正守在锡炉旁。付道义一把推开他,抓起一个产品放下锡炉。 产品和锡面接触的瞬间,发出‘呲呲’的声音,接着冒出一股白烟。白烟瞬间被锡炉上的抽风排走,但仍剩下了一股难闻的气味,在场的人纷纷捂住口鼻。 付道义转头说到:“你看,这能干吗?我可不想为了这点钱连命都给丢掉。” 戴岳抬头看了技术员黄工一眼,黄工说到:“实际上这个气味虽然难闻,但对人体是无害的,现在国家抓环保这么严,谁也不敢乱用材料。” 付道义撇撇嘴:“就算这气味对人体无害,但时间闻长一些我连饭都不想吃,继续这样下去还不是一样影响身体?” 黄工解释到:“其实只要戴上公司配发的口罩,这气味基本就闻不到了。” 付道义说到:“但是公司只给我们做事的配发了口罩,咱都是一大家子人生活在一起,他们怎么办呢?就算公司给他们也配发,总不能一家人在家里戴口罩生活吧。想来想去还真不如去城里打零工,虽然收入不稳定,但起码不用担心身体,也不用担心家人。” 付家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跟着说到:“就是,我们先前以为干的活儿像刘家何家一样,只要出点儿力气就行,可现在这活儿影响全家,我们怎么能干?” “戴主任,枉我们立春跟着你鞍前马后,你就不能把这活儿给其他人干,我们干点刘家何家的活儿吗?” “也不说给其他人干了,这个活儿谁也不会愿意的,咱们还是尽早收拾准备进城吧。” 付立春压了压手:“大伙儿安静,戴主任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 “这就是个不能干的活儿,怎么解决?” 戴岳看了看黄工:“公司是怎么解决这个事情的?” 黄工说到:“公司里焊锡和浸油是单独的车间,而且密封性还必须要强,以免气味散发出来影响到其他车间。” 要说现在另外再盖个房子专门用作焊锡,一没资金,二也没时间,戴岳一下子犯了难。 刘登红过来小声到:“还有那些锡炉,每个都是五百瓦,烧一天得耗不少电,在公司这些岗位都是有补助的,所以四组的确要特殊对待。” 戴岳说到:“我得想想办法。” 这话被付道义听到,他立刻回了句:“不用想了,除非把锡炉搬到大队部去,不然我们就不干了。” 戴岳转头到:“意思是只要我能想到办法让你们的家人不受影响,你们就肯干?” 付立春上前到:“刚才我们试产的时候计算过了,算起来生手每天的工钱都能接近平均值,做熟之后肯定会超过,村民们肯定是愿意做的,不过气味确实要处理好。” 戴岳想了想:“这还不简单吗,在四组和五组之间不是有个灌溉机房吗,每年也就下秧的那时候用一下,咱们只要稍微改造,白天焊锡,晚上抽水灌溉也是一样,等村里弄到钱了,咱们再单独盖一个焊锡房大家再搬出来。” 灌溉机房挤是挤了点儿,但起码不影响其他人,但这样一来其他组又不答应了。 这不,等戴岳在机房装好锡炉之后,刘德荣又领着大群人找来了:“戴主任,灌溉机房的电费是由村集体承担的,凭什么让四组的人进去赚钱,然后大家给他们出电费?” 刘登红忙上前解释:“荣叔,焊锡的确是特殊工种,需要区别对待,在公司每个焊锡工位每个月补助三百呢,付家十多个人算起来就是好几千,交电费绰绰有余了。” 刘德荣瞪了他一眼:“登红,你也成忠实走狗了?胳膊肘居然往外拐。付家十多人补贴好几千,那刘集一百五十c,这电费得多少?” 刘登红说到:“荣叔,我怎么就成走狗了,我不过是说句公道话而已c的耗电量厂里计算过,平均每台产量在一千五左右的话,一天耗电也就一毛钱不到,毕竟它只有三十瓦,一百五十台的耗电量也就十块钱而已。” 戴岳上前到:“刘组长,如果你觉得不公平,这一个月三百块的电费集体也给你出了,这总行了吧。” 刘德荣皱皱眉:“这就不是公平不公平的事儿,怎么能让集体出钱让付家赚钱呢?” 刘登红说到:“刚刚戴主任不也承诺帮咱们把电费一并出了吗?” 刘德荣瞪了刘登红一眼:“大人说话,你个小孩子老插什么嘴?我需要戴主任给咱们出这点电费吗?”接着他朝戴岳到:“我只是觉得集体的东西不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给付家占用。” 戴岳冷冷到:“什么叫给付家占用?机房本来就是闲置的。付家不焊锡出来,产品交不出去,你刘家就是绕制成了又有什么用?” 刘德荣喝到:“刘家就是不要工钱,也要坚决抵制这种集体财务私用的行为。” 戴岳冷笑一声:“刘组长,你就是想损人不利己呗,这样吧,你先到机房去看一眼,咱们再召开村民大会决定机房能不能给付家使用。” 刘德荣扫了戴岳一眼,带着人便往机房冲去。到了门口,似乎有点刺鼻的味道出来,刘德荣警惕的看了看,刘登红上前拉住他:“荣叔,咱们一起进去看看。” 进去之后刘登红便将机房的门锁住,很快就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的刘德荣赶紧要出去,刘登红却拦住他:“荣叔,你得把这里的情况看清楚,到时候召开村民大会你才好有话说。” 刘德荣用力拉开刘登红:“先让我出去再说。” 刘登红靠在门后:“荣叔,你得看清楚情况,确定付家能不能使用机房我才能放你出去。” 刘德荣鼓起两腮,眼珠快瞪出来:“让我出去。” 刘登红淡淡到:“你看清楚了?” 刘德荣拼命点头。 刘登红不慌不忙的问到:“付家能不能使用机房?” 刘德荣继续不停点头,伸手去抓刘登红。 刘登红将门拉开一条缝冲了出去,身后付家的人都笑了起来。 三十 加薪 第一批十三万产品交出去,公司检测验收合格,马上就把加工款打了过来。戴岳让村里的会计核算工资之后将工钱汇进了每个村民的粮食补贴户口。 实际上这一批产品每个村民的工钱除了速度最快的刘德仿儿媳能够拿到每天一百四之外,其余村民的平均工资只在七八十块,不过他们都明白,这只是试产学技术。第二批七十万开始做的时候,因为单价是透明的,每人每天能做多少钱点一下数量就知道,已经有人能够做到一百二了,而且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公司里的单价是按照人均产量两百计算的,村里前三个月是人均一百二计算,继续这样进步下去,根本用不了三个月就能齐平公司的速度,到时候多出来的可就能让村民占些便宜了。 以前在村里还能看到门口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自从开始做变压器之后,大队部的活动室就没人来了,老人家不能上阵的就做后勤工作,生怕自家落后了邻居,整个村里都沉浸在你争我赶的氛围中。 戴岳一天就是不停在村里前后走动,叮嘱村民们速度不是最重要的,一定要在保证质量的基础上加快速度,不然做出不良品不仅不计算工钱,还得赔偿材料费,这可是得不偿失的。 这天天黑收班,戴岳看着各组组长将本组生产的半成品转运到下一组之后便打算回城,却见刘德荣带着何元武、五组组长鄢圣涛,六组的罗志军,七组许新亮和会计鄢又才一齐往大队部而来。 戴岳关上车门:“几位有事儿?”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何元武开口到:“戴主任,我们有事找你商量。” 看样子事情还不小,戴岳做了个手势:“咱们会议室说吧。” 到了会议室,几人小声窃窃私语,但就是没人和戴岳说话,戴岳扫了扫他们:“大家有事就说嘛,何必吞吞吐吐的。” 还是何元武犹豫了一下说到:“戴主任,自从引进变压器项目以来,村里一扫从前零零散散的风格,村民们都一条心搞生产,酒席没心思摆了,麻将桌上更是生了灰,大家都说戴主任是个为村民办实事的好官,都对你表示感谢。” 戴岳有些哭笑不得:“大晚上的进会议室你们不会是为了给我歌功颂德吧。” “这个,这个。”何元武嗫嚅着不知道怎么说好。 刘德荣有些绷不住:“老何,说重点。” 何元武白了他一眼:“我这不得一点一点的来吗。” 戴岳笑到:“大家都清楚我的风格,我喜欢直来直去的,有什么直说就好,不需要遮遮掩掩的。” 何元武‘嗯’了一声继续说到:“就是这个变压器的生产啊,大家都倾注了大量的心血,每个人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管是不是自己分内的事,只要还有一点空闲,都抢着把事情完成。” 戴岳点点头:“这段时间大家的努力我都看到了,我谢谢大家的配合和无私付出。” 刘德荣听到这话忍不住了,站起来到:“什么无私不无私的,咱们虽然是村干部,但也是人,也要养家糊口。自从引进变压器项目以来,日没日夜没夜的扑在上面,一天到晚就是点数量,抓质量,特别是我那边,两个组合起来一百五十台机器,点数就得花上半天,更别说其他的事了。” 虽说刘德荣动不动就和自己作对,但工作能力是没得说的,而且自从开始生产以来,他的任务的确是最繁重的。 刘德荣继续说到:“戴主任你是脱产干部,不管有事没事每个月都是那么多钱,可我们不是啊。现在村里人人都在赚钱,偏偏我们村干部任务重了几倍却是义务劳动,这事谁愿意干啊。” 身后的会计鄢又才拉了刘德荣一把,小声到:“老刘,来的时候就商量好要好好谈谈,你急个什么劲儿?” 刘德荣转身喝到:“你没听到戴主任刚才说的吗,感谢咱们的无私奉献,无私,懂吗,照这个意思咱们以后还得继续奉献,这样的奉献你们谁爱干谁干,我可是不奉陪了。”说罢便作势要走。 鄢又才拉住他:“咱们是来谈事情的,你这么冲动干嘛,人戴主任只是说了一句感谢的话,你就又要拆台?好好坐下说。” 刘德荣气呼呼的坐下:“总之今天如果不加钱的话我就不干了,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戴岳看了看何元武:“何主任,你也是这样的意思?” 何元武想了想:“戴主任,我们的工作你也看到了,咱们都是刘集村的村干部,但不是刘集村电子产品合作社的干部,就算这只是两块牌子一个班子,可村里给的这点工资确实不够。以前不搞变压器,咱们一年工资两万块钱,再加上专心伺候一下地里再弄个两三万块,一年四五万也就差不多了。可现在做变压器咱们根本没空去管地里的事儿,等于家里就少了一项收入。当然了,如果戴主任不肯给我们提待遇,我自然不像老刘那样撂挑子不干,只能说尽我的心做到哪天算哪天。” 其余的村干部附和到:“我们和何主任的想法是一样的,只能各人凭心去干,干到哪天实在受不了,我们宁愿上机台去做变压器。” 戴岳深吸一口气,村干部们说得确实有道理,并不是脱产干部的他们,一年两万块的收入的确不够,但现在的问题是村里没钱,就算他有心,也没能力去解决这个待遇问题。更何况这并不是短期问题,只要变压器做一天,这个问题就存在一天。 面对着干部们渴求的目光,戴岳无奈的咬了下舌头,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我就知道没什么指望,”刘德荣愤而起身:“戴主任,我知道做变压器是有利于村民的好事,所以我不会阻止刘家人继续生产,但是从现在起我请辞组长的职务,明天你就换个人吧。” 戴岳急忙过去安抚:“刘组长,你且等一等,容我想想办法嘛。” 刘德荣说到:“村里的状况咱又不是不知道,每年干部的工资都发得抠抠索索,你能想什么办法?” 戴岳挤出一丝笑容:“咱们计议一下,说不定就有办法了呢。” 刘德荣冷笑到:“办法肯定有,就看你愿不愿意办。” 戴岳急忙问到:“什么办法,说说看。” 刘德荣说到:“按现在的生产状况看,再有一段时间村民的工资肯定普遍要超过一百三十五,到时候咱们设法将工价往下压一压,我也不要多的,就压咱们的工资就行。” “那不可能。”戴岳斩钉截铁的拒绝。 一旁的何元武说到:“戴主任,没有咱们的服务,生产就不能顺畅的进行,如果跟村民们讲明道理,一个人也就扣几十块钱而已,他们应该会答应的。” 戴岳摇摇头:“产品的工价是透明的,咱们不能够擅自压价降低村民的积极性,更何况产品是计件的,不管是一百三还是两百三,都是村民一个个做出来的,咱们怎么忍心去克扣?” 何元武说到:“这一批产品是透明的,可七十万也做不了多少,下一批咱们核算一下将我们的工资扣出来再公布单价不就行了吗?” 戴岳坚决否定这个方案:“不行,这个口子谁也不能开。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以后不管做什么产品,一律在第一时间公布产品单价,任何时候都不要打压单价的主意,不然就是拼个散伙,我也要追查到底。” “看到没,我就说没得商量,”刘德荣撇撇嘴:“戴主任,反正我也不打算干了,我就说句公道话,你自己想做清官,做好官,咱们干涉不着。可刘集村可是有好几百农户的村子,所有的事你一个人干得完吗?现在是什么年代?我承认有部分人有高尚的情操,可以不计较个人得失,但大部分还是我这种普通人吧,普通人干活就得拿钱。你也是读过大学的人,‘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句话总听过吧。就算搞社会主义,也是要共同富裕,没说让少部分人受穷吧。” 虽然刘德荣有些胡搅蛮缠,但此时却让戴岳无法反驳,他只得解释到:“刘组长,不是我不愿意给你们加钱,只是现在确实找不出钱来而已。” 就在这时候,付立春笑意盈盈的推门进来:“哟,都在呢,开会咋不叫我?” 几人都默着脸不说话,戴岳也只是应了声:“立春哥,坐。” 付立春坐下之后笑到:“是在为钱的事情扯皮吧,早我就听到你们商量了。” 刘德荣冷冷到:“老付,我们知道你觉悟高,戴主任调走之后他的位置非你莫属,所以这次我们就没叫你,免得给你造成污点。” 付立春呵呵一笑:“老刘啊老刘,还有老何,你们守着金元宝却来找戴主任逼钱,甚至还打村民的主意,你说可笑不可笑。” 何元武问到:“什么金元宝?” 付立春也不卖关子:“老刘那里就不说了,老何你三组配线的时候每天剪下来的线头合计起来没有十斤也有八斤吧,要知道现在废铜可是二十多块一斤呢,我看到老何家的人好像每天把这些都给倒了呢。” 何元武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付立春说到:“我这边焊锡每天也能产生好多废锡,加起来就是几百块了。还有老刘,老鄢那里产生的废料,现在已经是满载生产了,每个月产生的废料给大家加个两千块工资问题应该不大,剩点钱还能想办法弄点福利。” 几人都在心里根据每天的生产情况算了下帐,合计起来果然像付立春说的那样,甚至他还说保守了一点。 何元武拍了拍付立春的肩:“你这鬼精灵的是在哪儿学的呢?” 付立春笑到:“跟了戴主任这么久,这点总能学到吧,有事情不要吵不要闹,大家合计合计想办法解决不就好了吗。” 三一 扯皮 生产全面铺开,公司派来的技术员全都忙了起来,稍微闲一些的戴岳想请他们吃顿饭表示感谢都没有时间。 这天戴岳正巡视到一组,蓦然看见三组配线的技术员曾今站在刘德权家门口,身后还跟着几个何家的人。 戴岳凑了过去:“在交流学习吗?” 曾今看到戴岳,马上抓起一把产品过来:“戴主任,你来得正好,你看看他们这产品是怎么做的。” 虽然也曾到公司参观过,而且变压器也生产一段时间了,但是对于细节方面戴岳还不甚明了,他反复翻看变压器:“这有什么问题?” 曾今解释到:“绕线是没问题,但他们为了追求速度,挂线不规范。”说到这里曾今取下作业指导书对着图片说到:“按照规范,绕制的线必须归槽,而且要挂在相应的针脚上,但是你看这些,线是归槽了,但没有在针脚上挂住,后面再操作之后所有的铜线搅和在一起成了一团乱麻,导致我们配线根本没法搞。” 说完曾今又拿起电子钳现场配线给戴岳看,配线之前必须得把乱成一团麻的线头解开,原本标准工时二十秒的产品,一分多钟才弄好。 一旁的何元海说到:“戴主任你看,他们就为了自己赚钱,不顾我们的死活。原先我们一天可以做一百多块,现在只能做几十块了。” 刘德权急忙起身辩解:“不是我弄成这样的,我本来挂得好好的,后面谁知道会弄成这样。” 戴岳比对了一下产品,又看看刘德权的操作,好像确实没问题,但产品怎么就成一团乱麻了呢? 戴岳放下产品:“刘登红呢?” 曾今说到:“刘登红挨家挨户看操作手法去了,不过实际上我走了一圈,基本上没有几个能将线挂紧的,毕竟这样比较浪费时间。” 戴岳关心的问到:“这样操作对产品质量有没有影响?” 曾今回到:“质量倒没什么影响,但是后面做事的可就难了。” “这怎么行,”戴岳喝到:“咱们找刘德荣和刘登红去。” 出了刘德权家,没过几户人家就看到刘登红和刘德荣正在刘德仿家争论。 “你这孩子,以前看还好,这几天才发现你天天胳膊肘朝外拐,”刘德荣手指恨不能伸到刘登红眼眶里去:“你就告诉你,你是不是还姓刘?” 刘登红推开他的手:“荣叔,这和姓刘不姓刘有关系吗?不管是谁没按照规范做事我都要管。” 刘德荣说到:“谁没按照规范做事呢?你看看他们,都把线挂在了针脚上,但是c转动速度太快力太大,把线头拉脱了这能怪谁?” 刘登红说到:“那就只能证明你们没把线挂好,如果挂好拉紧c是拉不脱线的。” “话不是你这样说的,”刘德荣说到:“这铜线比头发丝都还要细,怎么拉?拉线的时间算不算工时?” 戴岳身后的何元海听不下去了,上前说到:“老刘,总不能你们省了时间,然后让我们倒霉吧。” 刘德荣转头看了看:“你可以让戴主任跟公司商量,加点理线的工时嘛。” 戴岳说到:“刘组长,你也别跟我扯这些野棉花,只要你们按照规范操作,大家自然都不会找你。” 刘德荣转头扯下作业指导书:“戴主任,你自己看,自己操作,看看我们是不是按照规范在做。” 刘登红接过作业指导书将戴岳拉在一边:“戴主任,实际上绕线的村民都是按照作业指导书操作的。” “既然是这样,那不应该出现争端啊。”戴岳说到。 刘登红说到:“如果是在流水线上操作,产品不用到处转运,那么打结度将会好得多,但咱们不是没那个条件吗,产品在盘子里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铜线这么细这么软,反反复复几次不就打结了吗。只有前面的辛苦一点把线在针脚上多缠一圈,拉紧一些才能防止在搬运产品的时候铜线打结。曾今对绕线的技术操作不熟练,而荣叔是个从来不肯吃亏的人,所以我只能用作业规范压他,但是实际上他们作业是没问题的。” 戴岳转头看了看刘德荣,他正神在在的等着戴岳上机台自己操作一番看效果呢。 戴岳思虑一下,当初之所以引进变压器这个项目,就是想让村民们能够互帮互助,没想到考验这么快就来了,而且还是最难对付的刘德荣。 想了想,戴岳上前到:“刘组长,你还是帮帮忙让绕线的村民将线挂紧一点吧。” 刘德荣抓起刘德仿儿媳李丹的手:“戴主任你看看,这才做了几天,她的手就勒掉了一层皮,要是还得拉紧,这手还要不要了?”说罢他拿起一个产品递到戴岳手上:“你自己拉着试试。” 戴岳用指头紧了紧铜线,瞬间铜线就将指腹拉出一条红色的痕迹来隐隐刺痛。 刘德荣说到:“你这才拉一下,他们做得多的一天得拉一两千,想想看是什么后果?我看还是让何家的人用电子钳慢慢理线吧,我们按照规范只能做成这样。” 何元海又欲上前争论,戴岳将他轻轻推开:“刘组长,我知道这个事情对你们来说是额外的负担,不仅浪费时间而且还伤手,但咱们不是一个集体吗。如果你们前面不肯帮忙,后面不仅弄不到钱不说,还会影响订单的交期,从而影响结算的时间,最终伤害的是大家的利益。” “戴主任,”刘德荣叫了一声:“你别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就算再严重,后果也不应该由我们承担,因为我们完全是按照作业规范进行生产的。” 戴岳又问刘登红:“还有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法?” 刘登红摇摇头:“以前在别的外加工场地我们研究过,除了前面吃点亏将线拉紧,没有其他的办法。” 这下算是栽在刘德荣手上了,戴岳想商量商量,刘德荣直摇头:“戴主任,我一句话命令下去很容易,但村民们是不会答应的。现在是经济社会,什么觉悟奉献都过时了,要让村民听话只有给钱。” 听到这话,何元海急忙回去跟何元武告状。戴岳尝试着自己去跟村民沟通,村民没有一个人明确拒绝,只说大家拉线他就拉,大家不拉他也不拉。 到晚上交货的时候,刘德荣正拉着拖车往三组赶,没想到在交界处碰到何元武带着几个人站在那里。 “哟,”刘德荣笑到:“等着货呢?这么快就干完了?” 何元武摆摆手:“老刘,这货你就别再拉了,我老何家不干了,先前拉来的我们看在戴主任面子上做完,之后就要各奔前程了。” 刘德荣掏出烟来散给几人:“这是怎么说呢?怎么做得好好的就不做了?” 何元海冷笑一声:“刘组长,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咱们不是不做,是被你们坑得做不下去。” 刘德荣说到:“怎么是被我们坑呢?我们完全是按照作业规范来的。我也留意过你们的作业规范,第一条就是将线理清。” “就算理清也不是这么个理法儿,”何元海喝到:“你们做出来的东西乱成一团麻,根本就理不了。” 刘德荣还欲辩解,何元武摆摆手到:“老刘,我知道你们也没错儿,就当是我何家的错,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以前没做变压器的时候老何家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大不了再去城里打零工,以后这东西你就别运过来了。” 刘德荣把东西拖回去之后又去大队部找戴岳:“戴主任,何家这不干了是怎么说?我们绕制出来的这些东西怎么办?” 戴岳说到:“刘组长,我和村民沟通过,他们并没有明确反对拉线,所以你还是和村民们说说吧,不然何家的工作我也不好做。” 刘德荣摇摇头:“这摆明了就是坑刘家,你让我怎么说?” 戴岳起身到:“坑?刘组长,变压器也做了一段时间了,前面绕线段的工资我们是有倾斜的,所以一直以来一二组的村民拿的钱最多。当初其实还有别的项目引进,但我都拒绝了,就是看中变压器能调动村民们互帮互助。现在你们钱拿得最多,占尽便宜生怕吃一点亏,这个还怎么做得下去?” 刘德荣说到:“拿分内的钱,办分内的事,什么叫占尽便宜生怕吃亏?” 戴岳淡淡到:“你可以问问刘登红,产品在定价的时候越靠前工价越高,意思就是让前面做好一点别影响了后面,不然凭什么大家都是干一天偏偏一二组工资最高?” 刘德荣摇摇头:“戴主任,你说的这个我就不懂了,工价是公司定好之后发来的,怎么就是越靠前越高了?” 戴岳解释到:“这是一个默契条款,大家心中有数就行,如果说出来,那大家都去做前面的工序,谁来做后面?” 刘德荣想了想:“戴主任,你少诓我了,现在做生意都讲白纸黑字,这叫契约精神,什么默契我没听说过。” 戴岳冷笑一声:“行,那明天咱们将生产顺序调个个,七六五四组做绕线,三组做焊锡浸油,你们来做测试外检组装。” 三二 调整 说调整生产顺序自然是赌气,但刘德荣当晚就把这个话给放了出去,一时间一二组议论纷纷。 这边的问题还没解决,七组校脚的跑到四组投诉,怪他们焊锡的时候锡峰浮高,导致产品插进pcb板的时候不能平板,根本不能使用。 四组这边的意思是因为三组配线的时候线圈没有拉到底才害得他们焊锡浮高的,要怪也只能怪三组。 三组已经不接受一二组的货,只剩手上这么一点点,后面的爱要不要,一时间整个村里都吵得沸沸扬扬的。 因为一二组绕线完成的半成品三组不接受,到底要不要继续生产、已经绕制出来的该怎么结算,刘德成又出来插一杠子,带着村民们冲进大队部质问戴岳该怎么办。 事情如果不尽快解决,在规定的交期内根本交不出货,那就不是工钱结算不了的事了,还得赔违约金。无奈,戴岳只得召集个小组组长开一次协调会。 几人刚刚到会,戴岳还没开口,刘德荣便和何元武吵了起来:“本来做得好好的事情,你非得挑三拣四,这下大家都没得玩了,你高兴了吧。” 何元武一肚子冤枉气正没地儿撒:“老刘,说话要凭良心,要不是你前面把铜线搞成一团麻,我组里每人只能做几十块,我会顶这么大的雷不干了吗。” “你还有脸说,”刘德荣喝到:“当我没听说呢,人家后面还不是一样投诉你线圈浮高?” “要不是理线浪费时间,我会线圈浮高吗?” “理线浪不浪费时间是你的事,我们都是按照作业标准来的。” “既然这么说,那就一拍两散嘛,大家都不要玩了。” “不玩就不玩,往年没做变压器的时候我刘家也没饿死一个人,只要把最近一批的帐结清,随时都可以c搬走。” “啪,”戴岳拍了下桌子:“都吵什么吵。” 现场安静下来,戴岳沉默一下,开口问到:“我就问你们一句,做变压器是不是比往年做别的要方便,要划算?” 几人低着头不做声,戴岳又说到:“你们不做声,我就当你们默认变压器是方便划算的。既然方便划算,大家为什么不能团结协作将这个项目做起来?” 何元武开口到:“戴主任,不是我不愿意团结,可照老刘这个做法,我们根本做不下去。” 戴岳看着他:“你们不也被投诉线圈浮高吗?” 何元武低下头不说话,戴岳继续说到:“刘组长,我就不说你们组里的刘同心大爷当年在战场上是怎么专啃硬骨头,怎么舍己为人,就是把线拉紧一点这个小事,非得要闹得把项目做不下去才安心?是,我承认拉线手会痛,但是你看看后面那些工序,三组配线的时候哪个手没磨破?四组焊锡的那股气味你自己也是闻过的,人家怎么没抱怨?” 刘德荣说到:“他们的工序就是那样,这能怨得了谁?” “你的意思是你们不愿意做一点牺牲?”戴岳盯着刘德荣的眼睛问到。 刘德荣迟疑了一下:“这个不是我愿意就行的,村民们都是按照规范来的,这个工作根本不好做。” 戴岳皱了皱眉:“规范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个作业指导规范是按照公司生产标准来的,我们达不到人家的生产环境,就不能根据实际情况改一下?” 刘德荣辩白到:“村民已经根据作业规范在做了,突然又改规范,他们怎么会答应嘛。” 戴岳想了想:“这么地,刘组长,你去和村民们沟通,希望他们能够做出点牺牲接受新的规范。” 顿了一下他又吩咐到:“还有何主任和立春哥,你们将生产盯紧一点,不要再闹出些扯皮拉筋的事来。” 回到组里,刘德荣召集了几个骨干:“姓戴的说了,你们得更改规范,要把线拉紧。” “让姓戴的自己来拉。”刘德成立马反应到。 刘德权问到:“就因为姓何的投诉了一下,姓戴的就偏向他们了?” 刘德荣说到:“谁让人家官大呢,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刘德成大手一挥:“那咱们不干了,凭什么要让咱们吃亏便宜姓何的。” 刘德权也附和到:“对,咱们不干了。” 刘德荣招了招手,让几人凑近一些:“咱们也不说不干的话,毕竟这变压器赚钱不是。咱们就咬定按照作业规范来,这村里做变压器的刘家占了一半,姓戴的不敢把我们怎么样。毕竟咱们真不干的话,他这变压器项目就得玩完,到时候回镇里灰头土脸的就是他了。” 商议好之后,刘德荣装作一副劳累又无奈的样子再次来到大队部:“戴主任,我口水都说干了,可村民们就是不肯改规范。农村的情况你也清楚,哪个不是锱铢必较,吃亏不讨好的事情没人愿意做。” “行吧,”戴岳长出一口气:“那就按照先前的安排进行生产调整,七六五四组绕线,三组还是配线,一二组负责组装测试检查出货,你回去让村民们c拆下来,我马上找车去拖。” 不一会儿,戴岳坐着付立春的小四轮来到二组,村民们并没有按照戴岳说的那样c拆下来,只是停了工人人都坐在门口。 戴岳走近问刘德仿:“有没有看到刘德荣组长?” 刘德仿摇摇头:“没看到。” 戴岳朝小四轮挥了挥手:“不等他了,咱们自己拆。” 付立春带着几个人从小四轮上下来,刘德仿立即挡在喝到:“戴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喝声即出,刘家的人全都围了过来。 戴岳说到:“赚钱是你们最多,让你们拉线配合一下后面都不肯,那我没办法了,只能调整生产顺序,让愿意拉线的人去绕线。” 刘德成凑上来阴阳怪气的到:“戴主任,你好大的官威啊,想让村民怎么样,村民就得怎么样。” 戴岳瞪了他一眼:“刘德成,你有心没有?做变压器是为了给你们创收,我戴岳可曾拿了一分好处?现在因为你们的自私自利影响是生产效率,我当然要进行调整了。” 刘德成冷冷到:“影响生产效率?不过是让何家的人少赚了一点吧,鬼知道私底下何家有没有和你达成什么?不然为什么调整之后他们还是在配线,而其他组又要重新开始学?” 戴岳简直要被他打败:“刘德成,我的德成哥,刘家参与做变压器的有一百五十人,如果调头的话恰好七六五四组合起来是一百五十人,三组何家正好夹在当中不用动,这只是个巧合,哪有什么私相授受。” 刘德成冷哼一声:“戴主任,你还知道刘家有一百五十人在做变压器啊,我不管你和其他组有没有什么,今儿我把话放在这里,刘家只做绕线这一段,其他工种不做。你要是c拖走,也别把其他什么机台拖过来占地方,我刘家就不干了。就算你有权分配工种,但你总不能逼着我们做事吧。” 戴岳扫视了一圈:“你们都是这个意思?” 刘德权附和到:“对,就是这个意思。” 戴岳不住点头:“好,好,你们厉害。” 刘登红上前要说什么,被刘德成指着鼻子喝骂到:“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没有发言的权力,再到这里嚼腮就把你全家赶出刘集村。” “好,好,好。”戴岳不停点头:“你们厉害,算你们厉害。” 刘家所有人目睹戴岳灰溜溜的坐着小四轮回去,躲在暗处的刘德荣出来和几名骨干商量了一会儿对策之后,偷偷跑到大队部去探听戴岳的虚实,却根本没看到他的人。 回头遇到值班干部鄢又才会计,刘德荣问到:“老鄢,戴主任没回来?” 鄢又才回到:“戴主任回来没落脚就去黄家湾了。” 黄家湾在刘集村隔壁,都在一条路上。 刘德荣又问了句:“戴主任去黄家湾干什么?” 鄢又才摇摇头:“不清楚。”顿了一下他带些苦口婆心的意思劝到:“老刘,你这何必又和戴主任杠上呢,明明这变压器是大大的好事。” 刘德荣白了他一眼:“哪是我和戴主任杠上,村民们不愿意吃亏能怨我吗?” 鄢又才淡淡一笑:“戴主任不清楚,难道我还不清楚?咱们刘集村这几个组里,哪个组的村民不是听干部的?听我一句劝,跟刘家人好好说说,不过就是拉个线的事,做人嘛,还生怕做点好事吗?” 刘德荣冷笑到:“你这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就是个理线的事吗,你怎么不学习一点奉献精神去帮何家理理线?” 听到这话,鄢又才苦笑着摇摇头转身进了办公室。 回到组里,刘德成迅速的凑了过来:“姓戴的又说什么?” 刘德荣回到:“没看到人儿。” 刘德成侧头看着天:“虽然姓戴的引进了赚钱的项目,但咱们时时刻刻得让他知道,在刘集村不管要成什么事,都得配合咱们姓刘的。” 刘德权稍稍有些担忧:“戴岳会不会真的一拍两散把机台给拖走?” 刘德荣冷笑一声:“不可能,他可是和人家公司签了合同规定交期的,机台拖走了谁给他干活?” 刘德成附和到:“总之这一次咱们要斗争到底,不能苦了咱们便宜姓何的。” 三三 换人 第二天,正等着戴岳发招的刘德荣接到电话通知到大队部开会。 刘德荣表面上毕恭毕敬的答应,心里却在冷笑,开会能解决的事情还需要开会? 来到大队部会议室,只见村里干部都到齐了,而且隔壁黄家湾的干部也到了几个。 刘德荣心里有些犯嘀咕,他们来干什么? 本来就是相邻的村子,村干部大多熟稔,刘德荣上前一一和他们打招呼探听虚实,不过他们只是客气几句,并没有多说什么。 坐下之后,戴岳开口到:“黄家湾的干部就不用我给大家一一介绍了吧,他们是来咱们村观摩学习的,咱们现在开始开会。” 原来只是来观摩学习,刘德荣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戴岳继续开口到:“目前村里的生产形势,大家也都看到了,基本上陷入停滞的状态。” 说到这里,戴岳扫视了一眼全场:“但是我们和人家签订的合同是有交货日期的,眼看日期一天天临近,这么下去肯定不行。” 不行你就按老样子生产嘛,刘德荣在心里老神在在的想着。 戴岳转头看着刘德荣,刘德荣装模作样的坐正了身子。 “刘组长,”戴岳开口到:“有个情况我要向你通报一下,昨天准备调整生产顺序去二组c的时候遇到了阻拦。” 刘德荣摊摊手:“这个我的确努力了,但是村民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戴岳问到:“今天你来的时候一二组的生产恢复没有?” “没有,”刘德荣摇摇头:“村民的意思是再拉一圈线他们做不到,又怕戴主任责怪生怕吃了一点亏,所以没有生产。” 戴岳又问到:“那么他们什么时候可以恢复生产呢?” 刘德荣双肘支撑趴在桌子上:“这个嘛,昨晚我沟通过了,村民们不愿意调整生产顺序,要么就按照老样子生产,要么就不做了。” 戴岳点点头:“既然这样的话,你们就不做了吧。” 刘德荣还没反应过来,戴岳接着说到:“昨天我和黄家湾的黄主任沟通过了,他们愿意做绕线段的活儿,人均工资一百三,完全按照咱们新的规范来做。今天召集大家来开会的目的就是和黄家湾村签订合同,请大家一起见证。” 黄家湾的黄主任起身朝着大家鞠躬致意,刘德荣有些懵,啥?就这么不给做了? 戴岳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何元武:“何主任,这是我昨晚连夜和黄主任拟定的合同草稿,你让大家传阅一下,看有没有什么要修改的。” “啪,”大家正在研究合同的时候,刘德荣猛的一拍桌子起身:“戴主任,你什么意思?要将一二组开除出刘集村?” 戴岳淡淡到:“我什么时候要将一二组开除出刘集村了?变压器生产是刘集电子合作社的事,一二组不按照生产规范来,也不肯调整生产顺序,为了能够如期交货,我只能寻求新的加工单位了。” 刘德荣喝到:“你说找新单位就找么?” 戴岳说到:“那我们表决一下?刘集村的干部已经到齐,愿意接受新加工单位的举手。” 何元武瞬间将手举得老高,付立春也举起了手,接着鄢又才举手,其他的村干部也慢慢将手举了起来,只有妇女主任鄢红小声说到:“我弃权。” 戴岳冷笑一声:“表决结束,咱们村十位干部,八人赞成一人弃权一人反对,得票率百分之八十。我正式宣布,绕线段承包给黄家湾村有效。” 刘德荣气急败坏的到:“戴主任,当初变压器是你说要做的,一二组的村民大多放弃了外出的机会响应你的号召,但你半路上抽吊桥是什么意思?” 戴岳毫不示弱:“对,变压器是我说要做的,但不是你们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必须按照我的标准来。既然你们不肯,我自然要寻求其他合作了,人家黄主任可以出二百多人绕线,而且工价只要一百三,还能完全按照我的要求。如你先前所说,现在是经济社会,有更好的合作伙伴,我为什么还要和你合作?” “总之你不能c拖走。”刘德荣有些耍赖的意思。 戴岳淡淡一笑:“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所以事先跟派出所的李指打了招呼,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二组准备开始c了吧。” “操。”刘德荣大骂一声冲出会议室。 戴岳挥挥手:“行了,散会吧。” 其他村干部纷纷出会议室准备赶往二组,黄主任凑过来小声到:“要是我手下有这样的组长,我早就换了。” 戴岳摇摇头:“刘集村和黄家湾情况不同,咱们的情况也不同;黄家湾大部分姓黄,你也是黄家有头有脸的人,而我是外来的干部,在对付外来人上同姓村民是一条心的。如果我换掉刘德荣,只要有谁敢接他的手就会被视为刘家的叛徒,谁都不会听他的。再说刘德荣只是为了宗族利益而已,又不是不干活。” 黄主任拍拍他的肩:“你也是难哦。” 戴岳无奈的笑笑:“总之这一次事成之后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黄主任看着他:“你也甭谢我,虽然是和你签假合同,但这加工变压器的心我是真的,你能不能给我牵个线?” “怎么,”戴岳笑到:“你也想做这磨人的东西?” 黄主任说到:“坐在家里就能拿市里一样的工钱,谁不愿意干?你改不是怕我夺了你的饭碗不愿意介绍吧。” 戴岳笑了笑:“那哪能呢,等把这批货做完走上正轨,我就带你去鹏城一趟。” 黄主任点点头:“咱们去看看刘德荣还有什么戏唱。” 来到二组的时候,所有刘姓的村民都聚集在两辆巡逻车周围,李指带着几个民警靠在车身上等戴岳。 此时刘德荣又没了身影,刘德成冲过来质问到:“姓戴的,你要将机台拉走?” 戴岳淡淡到:“你们生怕吃一点亏便宜别人,那我就只好找愿意初亏的人了。” 刘德成喝到:“想拉机台走可以,你先赔偿大家的误工费。” “误工费?”戴岳微微皱眉:“什么误工费?” 刘德成喝到:“大家为了给你做变压器,耽误了好多活儿,你必须赔钱。” 戴岳笑了出来:“做变压器的时候没给你工钱?” 刘德成说到:“给是给了,但现在我们转行做别的已经误了时候,所以你得赔钱。” 戴岳冷冷到:“你要搞清楚状况,不是我不让你们做,是你们达不到我的要求,而且我的要求并不过分,就算调整作业顺序你们也不肯,所以我不得不找替代者。” 刘德成喝到:“我管你这啊那的,总之要搬机台就得赔钱。” “你狗曰的是在作死吗?”身后传出一句大喝,戴岳转头,只见刘登红将刘同心从车上扶下来。 “我才去省城几天,你们又闹什么幺蛾子?”刘同心上前继续喝到。 刘德成一脸委屈的样子:“同心叔,不是我们闹,是姓戴的欺负我们。” “做得好好的怎么就欺负了?”刘同心喝问到:“登红已经把所有的情况跟我说了,刘德荣呢,叫他来见我。” 刘德成左右看了看:“德荣哥有事去了吧。” 刘同心冷哼一声:“这个时候他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躲起来和你们唱阴阳脸而已,你去跟他说,如果这变压器还想做下去,让他立刻滚过来见我。” 刘德成灰溜溜的退后,刘同心上来抓住戴岳的手:“戴主任,不好意思,刘家这些小崽子又给你添麻烦了。” 戴岳有些受宠若惊:“哪里哪里,我也有工作不到位的地方。” 刘同心看了看身后的李指他们:“先让民警们回去吧,他们工作本来就忙,何必为了咱们村的小事麻烦他们,待会儿我来教训刘德荣就行。” 不一会儿,刘德成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刘德荣前来,刘同心倒是没有大声呵斥,只淡淡的问到:“怎么,是不是觉得把线头加缠一圈吃了大亏?” 刘德荣说到:“本来就是嘛,你看看那些子侄媳妇们,一个个手都拉烂了。” “这点小事也值得说,”刘同心冷笑到:“知道共产党为什么凭着小米加步枪就能解放全国吗?” 刘德荣侧头:“叔,你别跟我说那些,做变压器和共产党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哩,”刘同心喝了一声:“共产党之所以能解放全国,是因为关键时候总有愿意啃硬骨头的队伍,就算被打散建制,只要配合兄弟部队完成战略任务就行。不像对手的部队,生怕吃了一点亏,生怕自己的遇上的是主力,让其他部队讨好,所以全都出工不出力,这样不被打垮才怪。就跟你现在一样,生怕吃一点亏,生怕便宜了何家,这下好了,做不成了。” 刘德荣低下眼帘:“不是我不想做,是戴主任不给做了。” “是我也不给你做,”刘同心喝到:“你只顾自己赚钱,却忘了何家在第二段,第二段速度慢了后面全都跟着慢,这不是不便宜何家,是拖慢了整个生产进度。如果这一批货交不出去,人家会发下一批吗?到时候你还不一样得干等着?” 三四 小鞋 就连刘同心都说不给做了,村民们这下真慌了,刘德仿上前到:“同心叔,不是我们不肯多缠一圈铜线在针脚上,是刘德成煽动我们的。他说多缠一圈不是我们的事儿,所以我们必须同心协力不能让戴主任得逞。” 刘德成慌忙上前到:“刘德仿,你瞎放什么胡屁呢,我是这样说的吗?” 刘德仿说到:“虽然不是这样说的,但意思就是这样。” 刘同心淡淡到:“德成这样说是没问题的。” “啊?”刘德仿不明白刘同心是什么意思:“叔,你也赞成咱们不缠?不缠就做不成啦。” 刘同心说到:“可以这么说,但不能这么做。是的,现在是经济社会,什么都要谈钱,可是你们赚钱的时候也不能忘了咱们几千年来的美德。帮人缠一下怎么了?加快生产进度,提高整体效率,这样才会有更多更好的订单进来,咱们也才能赚更多的钱。反过来看,帮人不就是帮自己吗?” 戴岳竖起了大拇指:“还是老同志说话有水平。” 刘同心咧嘴笑了笑:“这不是水平不水平的事,心里有大局观,愿意付出绝对不是什么坏事,老话不是说了吗,吃亏是福。” 刘德荣小声嘀咕一句:“可不能就咱们刘家吃亏啊。” 刘同心冷冷到:“登红说过,工序定价的时候本来就向前倾斜。我也了解过几天,虽然平均工价是一百三十五,但刘家的人工资基本都在一百四一百五,付家持平,后面的都在一百三一百二,你拿了最多的钱,多干一点点又怎么了?更何况只是举手之劳,根本不影响效率。” 刘德荣嘴巴张合几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刘同心像抓小鸡仔一样拎起他的肩头:“还不滚过去给戴主任道歉?” 刘德荣嗫嚅到:“我都不知道错在哪儿了。” 刘同心喝到:“事到如今还不知错?那我告诉你,作为公民,你错在自私自利;作为村干部,你错在没有大局观,没有觉悟,思想不够先进。” 刘同心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敲在刘德荣心上,打得他有些懵,蔫蔫的朝戴岳低头到:“戴主任,我错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老实说,戴岳做好了和刘德荣扯皮到底的打算,没想过他会道歉,一时还不知该怎么接话。 刘同心上前将刘德荣拉到一边:“戴主任,德荣他知道错了,我相信他以后不会这么自私自利了,还希望你能原谅他,顺便卖我这张老脸一个人情,这个绕线段还是照旧让刘家做吧,我保证以后刘家能够按照你的要求百分百完成任务。” 戴岳忙到:“刘大爷言重了,如果能够原封不动的做下去当然更好。” 刘同心转头挥挥手:“好啦好啦,都回去干活吧,把线多缠一圈拉紧一点,多快好省的把活儿干好。” 总算是解决了这个事情,除了绕线将铜线拉紧之外,何家配线段也将线圈压下去,其余各段都尽量将产品做好,力争不给下一段制造麻烦。 相互配合着做了一段时间之后,大家发现出货量高了很多,生产过程中积压的产品大大减少,公司wip考核评为优秀,再一次下了个三百万的订单。 对于村民来说,订单量越大越好,甚至一年只做一款产品是最好的,这样就省去了换产需要的熟悉时间。就在这段时间里,速度最快的刘德仿儿媳李丹一天的计件工资经常超过二百,刘家最普通的人也能维持平均工资。后面各段只要稍稍努努力,都能在平均工资之上。 每天工作完成吃完饭的时候,村民都喜欢端个饭碗或坐或站在阳台上,隔壁邻居之间相互交流一下做事的时候遇到的烦心事或者搞笑事。 这天几家人又凑在一块儿吃晚饭聊天,相互之间说说笑笑着,刘德权转头顺口来了一句:“丹丹今天又超二百了吧,这样下来一个月可是六千多呢,在市里可算高收入了。” 李丹是个年轻媳妇儿,平常就是闷头做事话不多的人。她坐在阳台上只是留心其他人有没有好的工作方法顺便透下气,听到刘德权这样说,淡淡的笑了笑没有答话。 刘德权转头朝另一边正在大口扒饭的刘德成老婆李淑苗笑到:“看到没有,侄儿媳妇一天可以做二百多呢,你这个做婶子的才勉强在平均线上挣扎,人比人气死人啦。” 李淑苗白了他一眼:“还说我呢,你一个大男人能做多少?” 刘德权说到:“我虽然不如丹丹,不过可比你强多了,再练上几天我也能达到二百。” 怪只怪自己动作慢,李淑苗辩解到:“十个指头有长短,哪能人人都那么快。” 刘德权笑到:“慢也没慢成你那样的吧。” 李淑苗觉得受到很大羞辱,收起筷子敲了下碗:“慢又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耶,”刘德权笑了笑:“看看这个妇人,开个玩笑居然还能真生气起来。” 李淑苗恨恨的看了刘德权一眼,转头进了屋。 刘德成正坐在桌边吃饭,李淑苗重重的将碗扔进洗碗池,他有些疑惑:“怎么了?” 李淑苗阴着脸不说话,跑到房间坐着生闷气。 刘德成虽然在外面有些混不吝,但在家里还是会看脸色的。他不声不响的洗了碗筷,将家里卫生做了做,又整了下机台准备明天的工作。 他在堂屋弄得哐哐响,李淑苗不声不响的站在门口看着。刘德成回头到:“吃饭吃得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李淑苗冷冷到:“别弄了,我不做了。” 刘德成惊疑到:“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做了?现在又来了大单,就咱两口子这么做,一个月可以过万,这比做什么不强?” 李淑苗又回到房间坐下:“反正我就是不做了。” 刘德成跟过去轻轻推了下肩头:“怎么了嘛,这一天都没出门,是不是我又搞错了什么?但是我好像什么也没做啊。” 李淑苗侧头看了他一眼:“和你没关系,就是我自己不想做了。” 刘德成稍微有些不耐烦:“说不想做就不想做吗?那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就是坐在家里玩儿也不做这个了。”李淑苗提高了音量。 刘德成试图继续讲道理:“现在村里人人都做这个,哪家收入不是过万?指望我一个人做的话咱们不是要落后隔壁邻居好多?” 李淑苗说到:“我们本来就落后,你看看李丹,一天二百多,我一天才一百三十五,她多我三分之一呢,长此下去还不是一样拉开距离。” 刘德成挤出一丝笑容:“就为这个啊,但刘集不也就一个李丹吗,你看他公公刘德仿,一天还不是只能做一百三。” 李淑苗背过身去:“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做了。” 这下刘德成真急了:“你没事和李丹比什么?她才二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你都是马上要接儿媳的人了,和她比不上。” 李淑苗冷冷到:“是的,我知道我笨,比不上李丹,可以了吧。” 刘德成苦笑一声:“我不是说你比不上她,是你犯不着和她比。” “当然犯不着了,”李淑苗的语气越来越冷:“人家一天两百多,我一天一百三,人家不屑于和我比吧。” “她和你做的工序都不同,李丹拉的是0.2的线,顺手一带就能动,”刘德成冲口而出:“你拉的是0.75的线,要好大力气才能拉动,是她没资格和你比才对。” “都是你,都是你,”李淑苗转身做了过来:“要不是你得罪了戴主任,怎么可能让我一个妇道人家拉那么粗的线,让李丹一个年富力强的人拉细线?你想想那天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刘德仿为了拍戴岳的马屁,当面就说是你指使大家在搞鬼,人家比你会做人多了。” 刘德成猛的回忆起那天的事情,刘德仿确实在刘同心面前告过刁状,这段时间因为忙着赶产量,又因为是自家弟兄所以没和他计较,想到这里,刘德成猛的拍了下手:“好你个刘德仿,得了便宜还卖乖。” 李淑苗抬头到:“人家可都精着哩,哪像你傻乎乎的,还害得我出门被别人笑。” “谁敢笑你?”刘德成喝问到。 李淑苗说到:“刘德权那个砍脑壳的,他说李丹每天做二百多,笑我每天才做一百多。” 刘德成长吸一口气:“德权这个傻瓜,自己每天拉粗线拉到手上满是老茧,却傻傻的来取笑你。”顿了一下,他又喝到:“不行,明儿得去找戴岳,我可不是这种受窝囊气的人。” 此时心中的闷气全部说出来之后平静不少的李淑苗拉了刘德成一下:“还是算了吧,免得到时候又闹的不好看,你跟着德荣闹的已经不少了,那一次得着好了?” 刘德成眼珠一翻:“这是得不得好的事儿吗?摆明了是戴岳给我们小鞋穿,我要是不找他,以后所有的粗线,所有难做不赚钱的活儿都得我们做,我绝不受这口窝囊气。” 三五 事故 再次找到对付戴岳的方法,刘德成自然要找刘德荣商量。 刘德荣听刘德成说完之后直摇头:“你家李淑苗就是动作慢,和做哪一道工序扯不上关系。” 贬损老婆就是贬低自己的眼光,刘德成怎么会承认:“谁说李淑苗动作慢?你看她平常做事不是风风火火的吗?” 刘德荣说到:“要说不慢的话,德权和你们同做一道工序,他怎么一天能做一百八九呢?” 刘德成歪了下头:“德权是男的,力气大一点,拉粗线不在话下,李淑苗是女的,能一样吗?” 刘德荣思虑一会儿:“这个理由太不充分了些,后面德明一家也在拉粗线,德明老婆张爱华一天不也快到两百吗?再说这些天同心叔一直盯着,你不怕他又端起枪吗?” “你啥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刘德成对他搬出刘同心来吓唬自己很不满。 刘德荣皱眉到:“这就不是胆儿大小的事,咱们就算找戴岳去闹,也得占些道理吧?再有,这么长时间以来你没发现吗,以前咱们讲得通的那些道理,只是因为咱们刘家人多。可现在情况不同了,不是咱们刘家和何家和鄢家争什么,戴岳代表的是公理,咱们从前那些仗着人多的歪理讲不通啦。” 刘德成冷笑一声:“胆小就承认,什么歪理公理的?我就问你,凭什么李淑苗得拉粗线?” 刘德荣说到:“拉某一道线不是我决定,也不是戴岳决定的,都是根据实际情况分配的,恰好分配到你了,你就得干。” “那李丹咋从来没拉过粗线?”刘德成质问到。 刘德荣回忆了一下,自从做变压器以来,刘德仿一家确实没拉过粗线,于是他回到:“那只能说他一家运气好,每一次工序排下来轮到她正好就是细线了,你看除了他家,谁没拉过粗线?再说你家也并不是尽在拉粗线,之前不也拉过细线吗?” 眼看说不过了,刘德成摆摆手:“算了算了,我知道你被姓戴的打压怕了,我不找你可以了吧。”说罢转身就要出门。 刘德荣追了一步:“你不准去找戴岳,现在生产排得好好的,刚好把效率做出来,别再闹什么幺蛾子。” 刘德成不耐烦的到:“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抹黑的。” 刘德荣不肯配合,刘德成当然不会就这么放弃,站在家门口想了想,跑到隔壁的刘德权家。 刘德权正在c,看到他头也没抬:“这时候瞎串什么门,快回家干活才是正事儿。” 刘德成笑了笑,假意说到:“我来取取经,看看你咋做得那么快。” 刘德权不会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让刘德成记在了心里,仍是头也不抬的说到:“少来取笑我了,你又不会比我慢。”顿了一下,他抬头笑到:“不过你家李淑苗是真慢,这个没得解,自身动作慢。” 刘德成递了根烟过去:“歇会歇会,多做这几分钟也发不了财。” 刘德权接过了烟:“你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没有,”刘德成否认:“就是做累了休息会儿。” 刘德权点上烟:“行吧,歇会儿就歇会儿。”说罢起身坐到了一边。 刘德成坐上机台,拉了拉铜线:“会不会你这台机器好做一点,所以你才做得多?” “那哪能呢?”刘德权否认到:“你要觉得我这个好做一点,我和你换就是。” 刘德成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又拉拉铜线:“天天这么粗的线,手都快拉断了。” “就是,”刘德权附和到:“啥时候能换点细线拉拉。” “诶我怎么听说德仿家里从来不拉粗线?”刘德成心不在焉的说到。 刘德权回到:“没办法,他运气好呗,每次排到他那里就是细线。” “不是吧,”刘德成想了想:“会不会是戴岳故意安排刘登红这么排的?” 刘德成想了想:“不至于吧,再说拉粗线的又不止咱们两家,现在流程走得这么顺,应该不是故意安排的。” 刘德权起身故意叹到:“你就这么傻吧,被人穿了小鞋都不知道。” 刘德成嚯的起身,接着转念又坐了下去:“应该不是,真穿小鞋还能让咱弄到钱?我今天赶一赶就能超过二百了,这么保持下去我的工资比李丹也少不了多少。” 刘德成说到:“可你有没有想过李丹拉得多轻松,你拉得有多累?” “不是啊,”刘德权否认到:“累是累了点,除了李丹,我比其余拉细线的工资都要高。我观察过,李丹能拉二百纯是因为不开小差动作快,没有别的原因。” 眼见刘德权也不能煽动,刘德成起身拍了下台面:“你就傻吧。” 回到家里,李淑苗仍在吃力的拉着线,刘德成说到:“不是说不做了吗?” 本就不赞成他闹事的李淑苗白了一眼:“说说气话也不行吗?” 刘德成不甘的坐回机台开始操作,但因为心里一口气难平,始终都做不快,不时的敲敲机台捶捶桌面。 “你要不想做就去睡觉,”李淑苗不耐烦的喝到:“别在这儿影响我。”刘德成只得老老实实闷着头继续做。 变压器的骨架,绕线槽,针脚完全都是配套的。刘德成绕制的这一道在绕线完成后必须将线头压成九十度从线槽里出去,也就是压角度这个工序非常麻烦,因为骨架宽度刚好就是绕线宽度,留有的余地很少,加上线比较粗,压起来很麻烦,稍微有点没压好就会有一个凸起。 又是一个产品角度始终折不好,愤怒的刘德成将线回了一圈,留出很大的空当。因为缓冲空间足够,折起角度来非常容易。 刘德成发现新大陆似的又试了几个,轻松完成,效率提高了很多,他立刻起身过来指导李淑苗。 李淑苗看着他的操作有些担忧:“这线圈本来是九圈,你这样回一圈就只有八圈了,到时候会不会圈数不够?” 刘德成将线弯好,包上绝缘胶带:“你看看,胶带一包,后面还会在这基础上绕线,谁能发觉?” 李淑苗说到:“后面不是有做产品性能测试的吗?被测出来了怎么办?” 刘德成冷笑一声:“绕制咱们这一道的有二十多人,谁能知道是谁做的?你放心这样操作就是了。” 李淑苗虽然答应了,但毕竟胆子比较小,只是偶尔这样操作一下;而刘德成既然发现了偷懒的方法,自然是不管不顾的用了再说。 到晚上刘德荣上门收货,点完数之后和昨天作了下对比有些奇怪:“咦,德成,你是不是掌握了什么新技巧?速度提高了三分之一以上呢,连淑苗弟媳也比往天有了大幅度上涨,赶快把方法拿出来分享。” 刘德成回到:“哪有什么方法,今天赶了一天,连厕所都还没上过,我还打算明儿凌晨四点就开始呢。” “哟,”刘德荣笑到:“成器了。” 看着刘德成将产品收走,李淑苗担心的问到:“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放心啦,”刘德荣说到:“差个一圈有什么关系?再说就算有关系,二十多人在做呢,谁知道是谁做的。” 粗线绕制之后,后面还有另外一道屏蔽线圈绕制,这样才能进入二组何家进行配线。 等到产品进入到测试阶段的时候,已经过去几天,眼见这么搞了几天都没问题,李淑苗的胆儿也大了些,基本就按照刘德成教的简单方法进行操作。 这天五组正像往常一样将四组送来的产品进行一次测试后再组装。测试的速度要比前面制造快得多,人均一天能测试一万以上。 技术员余平安调试好仪器之后,几个测试员鄢圣兵,鄢圣华,罗爱琼等等在家开始开始测试。 往天的产品基本上都没什么问题,有时候一天测试下来一个不良品都没有,鄢圣兵经常跟余平安开玩笑是不是睁只眼闭只眼让他们把产品拿去组装算了。 但是这一天比较奇怪,测试几个就会有一个不良品,不到半个小时便测出好几十个,鄢圣兵急忙叫来了余平安。 按照以往的经验,产品基本上没有质量问题。而且除了鄢圣兵这边,其他的仪器都没有不良品,会不会是这台仪器出了问题? 半个小时几十不良品,这属于批量性问题。余平安不敢大意,将仪器完完整整检查一遍,又将鄢圣兵测试出的不良品拿到其他家里的仪器过了一遍,确定仪器正常,是产品的问题。 既然是产品的问题,那就直接拆吧,仪器有显示问题出在粗线上,余平安将产品拆开,数了数粗线的圈数,只有八圈。他马上和鄢圣兵将测试出来的不良品全部拆开,都只有八圈。 看着满堆的不良品,鄢圣兵问到:“怎么办?” 余平安说到:“赶快联系鄢圣涛组长通知戴主任来一趟,生产工法变异导致出了质量事故。同时知会绕线的刘组长,让这一道粗线暂停绕制。” 鄢圣兵紧张的问了句:“事情很严重吗?” 余平安指着拆开的产品说到:“这些全部都得报废,后续还不知道有多少,这些报废品的材料钱是要赔偿给公司的。” 三六 面子 接到通知的戴岳火急火燎的赶往五组,鄢圣兵仍在做着测试,其他测试员也都或多或少的测出了不良品。 望着堆成小山的不良品,戴岳一阵心痛的问到:“为什么会出现这个状况?” 余平安回到:“可能是某一c出了故障,但是操作的人不知道情况继续绕制,所以就出现了这样的问题。” c出故障?”戴岳想了想:“按照流程来说,这批产品至少是三天前绕制的,为什么几天了都没听到刘登红提起c有问题?” 余平安老实的回到:“前面有一百五十c在运作,只有刘工一个人,如果操作的人没发现问题的话,靠刘工一个人是很难发现的。” 戴岳追问到:“按照你的经验,有没有可能是人为?” “不可能吧,”余平安当即否认:c设置好是九圈,谁会浪费时间多此一举去回一圈?” 这个判断不能怪余平安,他是个淳朴的技术员,没把人心想得那么坏过。更重要的是,公司因为害怕员工掌握全部技术之后自立门户,所以所有的技术员都只掌握其中一段的技术。当然,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何泽鹏,不过人家可是总工程师,属于公司的高管。 先前接到通知单时候已经让绕制粗线这一道的二十多人停工,刘德荣和刘登红正在检查是哪里出的问题,戴岳吩咐尽快将所有的不良品检测出来之后又匆匆赶往前面。 半路上戴岳正好遇到刘德荣和刘登红,戴岳不免有些急躁:“怎么回事呢?” 刘德荣不吭气,刘登红说到:“二十多人c我已经全部检查过了,没有问题,现在必须要看到不良品才好判断。” 几人再次来到鄢圣兵家里,余平安亲自操作,又测出一百多个不良品。 刘登红拿着拆开的不良品翻看几下,严肃的说到:“这是人为的,绕线差圈会容易折角一些,所以操作的人就故意折回来一圈。” “查,严查。”戴岳大声喝到:“查出来全部赔偿。” 几人又急忙赶往前面,戴岳在前面走,后面刘德荣小声对刘登红说到:“你这个娃,就不会说是操作失误或者机台有毛病吗,还特地说是有人故意搞的。” “荣叔,”刘登红加重语气叫了一声:“如果是在公司生产,这属于特大质量事故,整批货都会封存禁用重新生产。” 刘德荣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个单几百万,不过就几百个不良品而已,万分之一,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 刘登红解释到:“叔,你要知道这都是用在电脑上的,如果测试员一个不小心将不良品流出去,客户安装之后只是不能开机还好,如果导致炸机,你知道这是什么后果吗?” 刘德荣摇摇头:“哪有那么严重?你要知道这做变压器以来就咱们刘家出的问题最多,你让叔这张老脸往哪搁?” 刘登红说到:“这就不是什么刘家的事,如果不良品流出去,会严重影响咱们刘集村和刘集电子产品合作社的名声,连公司的声誉都会受损,到时候谁还和咱们合作?” 刘德荣长舒一口气:“这么地,叔保证下不为例,这一次你就想点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怎么化了嘛。”刘登红很为难。 刘德荣说到:“你想想,本来咱们闹来闹去的就已经影响生产进度了,如果再闹一次停工几天还怎么如期交货?” 刘登红有些犹豫,刘德荣拍拍他的肩:“就这么说定了,叔保证下不为例。” 听说出了质量事故,不光是二十多个绕制粗线的村民,其他人基本也停手相互之间打听。 听说又是刘家的绕线出了问题,所有人纷纷开始指责,刘家人自己也颇不服气,做得好好的怎么又出问题?不会是被针对了吧。 戴岳当即让各组干部安抚村民继续做事,然后通知绕制粗线的二十三人到大队部开会。 因为事情败露,李淑苗怕的不得了,刘德成劝她:“怕什么,你就一口咬定不知道不是你做的就行了,他能把你怎么样?” 二十三人到齐,戴岳将一箱不良品倒在桌子上:“大家都看看,眼熟不?” 每人抓了几个不良品到手上看了看,接着都否认是自己做的。 戴岳有些恼火:“不是你们做的难道是我做的不成?” 刘德权起身到:“戴主任,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但也的确不是我做的啊,你这样朝我发火,你说我冤不冤?” 戴岳压了压手示意刘德权坐下:“这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登红根据这个折角分析过,只有两种手法,也就是说这些不良品是两个人做出来的。因为两个人的错误连累二十多个人,你们羞不羞?要脸不要?” 听到这话李淑苗不自觉的低下了头,一旁刘德成急忙站起来:“戴主任,我希望你尽快查出这两个人来,不要耽误了生产,也连累大家一起在这儿挨骂。” 戴岳扫视了一圈:“我希望这两个人能够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这样还能够争取宽大处理,不然等到让我找人查出来,那就不是道歉悔过能解决的,这是犯罪,是严重破坏生产的恶劣行为。” 李淑苗心虚的看了刘德成一眼,刘德成硬着头皮起身一拍桌子:“戴主任让你们主动站出来听到没?都是刘家的人,只要戴主任不追究,我们也不会把事情传出去的。” 刘德权也跟着起身:“快点出来承认,不然真被查出来别说戴主任,就是我都不答应。” 见无人站起来,刘德成又抱怨一句:“真踏马的害人精,我还打算今天朝二百八奋斗一下明天超三百,这一下子又浪费多少时间。” 沉默良久,还是没人站出来承认错误,戴岳只得说到:“行吧,既然你们都不承认,我就只好报案请求公安机关来做鉴定了。” 李淑苗吓得在桌子底下紧紧拉着刘德成的手,刘德成色厉内荏的喝到:“戴主任,既然他们不吃敬酒,那就吃罚酒好了,让公安机关快点来吧。” 就在这时候刘德荣和刘登红一起走进会议室,戴岳问到:“其他村民正常生产了吗?”刘德荣点了点头。 刘登红手上拿着个产品说到:“戴主任,有新情况。” 戴岳忙问:“怎么了?” 刘登红示意戴岳出了会议室,小声解释到:“我刚才试过了,可能我先前的判断出现失误,这差圈好像不是故意为之的。” “你看,”刘登红将粗线按下去接着忽然松手,线头弹了起来:“也许是他们在操作的时候,因为铜线比较粗,又有弹性的缘故,在剪断的瞬间回弹了一圈但是村民没发现。至于操作手法,我拆解过其他产品,总共只有两种,是因为男女力道不同产生的,就是说这些产品可能只是工作失误,并不是认为故意损害,如果查找责任人的话,这二十三人都是。” 戴岳拿着产品研究了一会,确实有刘登红说的回弹现象,他问到:“你的意思是后续还会有?” 刘登红说到:“待会儿我跟他们叮嘱一声,别把铜线绷得太紧,尽量消除回弹力度,从今天起应该不会有了。” “那就好,那就好。”戴岳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你快去和他们解释一下,尽快恢复生产,不然再拖下去都不能按时交货了。” 事情解释清楚之后,所有人都回去继续生产,不过大部分人都留意了一下,除非线绷得非常紧,才会有回弹一圈的可能,但铜线是一卷一卷的,根本不会崩那么紧。不过戴岳叮嘱,刘登红提醒,而且后面出了那么多不良品,村民们不得不更谨慎一些。 回到家里,坐在机台上的李淑苗长出一口气:“好险好险,要是真有派出所的来鉴定,我们可都要被关起来呢。” 刘德成冷冷一笑:“这产品在后面又经了几次手,哪那么好鉴定,就只有你才怕的不得了。” “我怎能不怕哩,”李淑苗说到:“要是真被派出所抓走,赔钱事小,咱们在刘集村的脸可就都丢尽了,那二十一个人不恨死咱们才怪。” 刘德成坐上机台一如之前回过一圈:“我看戴岳也不过如此,进门的时候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后来刘登红鉴定不出来,他虽然是苦口婆心的劝咱们,但语气多多少少都是在道歉。” 李淑苗说到:“人家是真真正正做事的人,哪像你,尽想办法偷懒,还连累大家。” “什么大家不大家,”刘德成不以为然:“真是一家人,刘德仿咋不把细线给咱们拉?我看还是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吧,他会拍马屁拉细线,我也有我的办法多赚钱。” 看到他仍在回一圈线,李淑苗急到:“你怎么还这样做?先前刘德荣来让停工的时候幸好我把做出来的几十个藏了起来,到现在都还没处理掉,要是再被发现,先前那些就算不是你做的也成了你做的了。” 刘德成打了个哈哈:“怕什么,不还有二十多个人给咱顶罪吗,只要咬死不承认,戴岳能把咱们怎么办?要知道这样搞一天多赚几十块呢,啥都是假的,只有钱才是真的。” 正说着的时候,刘德荣突然走了进来。 三七 技术员 见到刘德荣突然进门,刘德成掩饰不及,值得迎上去打招呼:“德荣哥怎么有空来?”试图将刘德荣堵在堂屋。 刘德荣没空和刘德成客套:“那些不满圈的都是你做的吧。” “什么呀,”刘德成否认到:“不都已经破案,是因为铜线绷得太紧导致回弹吗。” 刘德荣恨恨到:“什么狗屁回弹,那是我跟登红说了半天好话,他为了保住刘家的颜面想出办法瞒戴岳的。” 刘德成打定主意死不承认:“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德荣哥,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刘德荣冷冷到:“证据?这批检查出来的产品是你速度突然提高的那天做的吧,我还奇怪你怎么突然就快了呢,登红说过,回一圈之后排线空间增加,绕线速度会大大加快,不是你还能是谁。” 刘德成咬紧牙关:“那都是我起早贪黑做的,你凭什么冤枉我?” “冤不冤枉看看不就知道了?”刘德荣走c旁,拆开刘德成刚刚做的产品数了数,果然只有八圈。他又换了另外一个,仍然是八圈。 气愤的刘德荣将盘子里二十多个产品全部拆完,都是八圈。他厉声喝到:“你想害死我们吗?” “这,这,”刘德成支吾几声也毫不示弱的大喝:“凭什么我们就要拉粗线,别人拉细线?” 刘德荣喝到:“工序排到你这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哪容你挑三拣四的?要不你就别做了。” “不做就不做。”刘德成嘶吼到:“不做变压器我全家也不会饿死。” 李淑苗急忙拉了刘德成一下:“德荣哥,德成和你开玩笑的,我们做,怎么会不做呢。” 刘德荣有些苦口婆心的意味:“做就好好做嘛,做成这样是什么意思呢?真公布出来不丢刘家的脸?你们看看做变压器以来是不是只有刘家闹事?以前闹事还能找到一点理由,我还能帮一帮。但这次是纯粹的破坏生产,我估计你们这几天都是这样做的吧,不然不会有这么快。几天就是几千个,一个光材料成本就超过一块,还不算在你之后几道工序的工钱,你算算是多少?” “是了是了,”李淑苗不住点头:“我们保证以后会好好做。” 刘德荣瞪了刘德成一眼:“看在兄弟的份上这次我帮你兜住,下次就算我想兜都不一定有那个能力,算算几千块的案值,都够把你关起来了。” 刘德荣走后,李淑苗拉着刘德成上机台:“节约时间快点做吧。” “做个毛线做,”刘德成仍然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我们拉粗线?” 李淑苗皱眉到:“工序是这样排的,又不光你一个人拉粗线,隔壁的德权还不一样在拉。” 刘德成挥挥手:“不干了不干了,我去城里打零工。” “你想都别想,”李淑苗柳眉倒竖:“去城里打零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儿接个活路做五百,明天没活儿去打麻将输六百,一年到头存不下一分钱,这样的日子我可是再也不想过了。” 刘德成瞪眼到:“你想怎么地?” 李淑苗回瞪着他:“要不你就好好做变压器,要不我们离婚。” 刘德成看着李淑苗半天没说话,扭头进了房间。李淑苗不理他,继续坐上机台操作。 过了一会儿,刘德成不声不响的出来坐上机台开始操作。等他做了几十个之后李淑苗过去检查,完全是按标准操作,这才松了一口气。 测试那边一天检测出九百多个不良品,光材料费就得赔一千,明后天可能还会有,更关键的是材料报废之后怎么样如数的交货。虽然有万分之五的浪费率,但这个浪费是要将材料尸骨交给公司查验的,要是把这些不良品交上去,公司定然能看出是出了质量事故。 这一次的事故给戴岳敲了个警钟,虽然有公司的技术员协助,但毕竟是三百多人在生产,技术力量还是太过于薄弱,他决定开个会集思广益解决这件事情。 村里的干部和技术员都到场,没想到还有个小插曲,妇女主任鄢红有些抱怨:“戴主任,镇计生办又给我来电话了,咱村里大搞变压器,村民是有钱了,可没空生孩子了怎么办?” 何元武笑了笑接话到:“你不会告诉他们,咱这儿做变压器的都是三四十岁以上的,让她生都不一定生得出来。” 鄢红说到:“不是还有像李丹这样年轻一些的吗?” 何元武笑到:“年轻媳妇子又有几个呢?再说不把荷包弄厚重了谁敢生孩子。” 戴岳点点头:“就这么应对,我在村里好像听过一句俗话,叫什么‘按老母鸡’什么的?” “按着老母鸡下不出仔来。”付立春笑着接话。 “对,对,”戴岳说到:“人家不愿意,咱们也没办法啊。” 言归正传,戴岳首先发言说明召集大家开会的意思,要想办法避免同样的错误再次发生。 刘德荣率先发言到:“这次事故发生在一组,是我管理不力,我自请扣罚合作社的工资五百。” 自从上次被刘同心教育之后,刘德荣有了很大转变,戴岳摆摆手:“刘组长,咱们开会是研究避免再次出现质量事故,不是追究谁的责任。” 刘登红说到:“要想避免再出质量事故,首要的就是增加技术员,说句老实话,一百五十c我一个人真看不过来。就算一c只停留五分钟,一百五十台得花七百五十分钟,十二个半小时,咱们生产都没这么长时间。真的,真不是我懒,是的的确确看不过来。” 戴岳点点头:“我理解你的意思,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只怪当初咱们把事情想简单了一些,导致现在合作社没有资金运转,要是资金充足的话,技术员咱们一定备齐。” 会计鄢又才接话到:“按照咱们现在卖废线头废锡废纸箱,以及线轴的收入看,每个月除了发咱们的工资,还能有个四五千块的结余。” 刘德荣说到:“上次同心叔不是捐了点钱出来吗,先垫上培养几个技术员再说。” 戴岳淡淡到:“那是老英雄的棺材本,我一直想找机会还给他呢,这可不能动用。” 刘德荣认真到:“戴主任,这个你是还不出去的,别到时候又讨了一肚子气,同心叔的脾气你是领教过的。” 戴岳想了想:“就算还不出去也不能动,再说一个健康的合作社不能靠着捐款运转。” 一旁的付立春开口到:“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尽量想办法解决质量问题。” 何元武摊摊手:“咱们只能管村民,技术方面都是一窍不通的,还得靠几个技术员献言献策。” 戴岳说到:“这样不行,技术你们也得学一点,公司派的技术员都是要回去的,到时候他们走了怎么办?” 刘德荣苦笑一声:“戴主任,不是咱不学啊,一天收货、备料都忙不过来,是真没时间啊。” 五组技术员余平安说点点头:“对,咱们厂里管人和管技术都是分开的,戴主任还是要尽快培养技术员起来。刚才刘工说前面看不过来,那就先把前面增加几名技术员。” 戴岳在心里算了算:“按照平均工资来看,技术员工资至少要超过四千吧,不然肯定没人肯干的。” 会计鄢又才说到:“咱们的钱只够发一个技术员的工资。” “一个肯定不行,”刘登红摇摇头:“至少要一个绕制粗线,一个绕细线的,还得是动作非常熟练的,只有自己技术熟练了才能检验和指导别人。” 戴岳苦笑一声:“我看过生产日报表,技术非常熟练的工资都在五千多,这样咱们一个也请不了。” 刘德荣说到:“技术员至少不用干活嘛,工资低一点但人轻松,说起来也还是干部,应该有人愿意干的。” 付立春笑了笑:“老刘,你在村里活了这么多年,没发现咱村里人的特质吗,力气花了睡一觉就能恢复,不怕做事,就怕没钱,一下子少一千多的工资,鬼才愿意干。” 鄢又才又插了句:“你们没抓住重点,刘登红的意思是得两个技术员,咱们的钱只够一个人。哦,五千多的话,一个也不够。” 难啊,难啊,戴岳咂咂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是每月上万的支出。 咂了半天,戴岳说到:“你们说咱们找兼职的技术员行不行?” 付立春笑问到:“技术员还有兼职的?” 戴岳比划到:“你们看啊,是这样,咱们找两个技术员,上午他们还是做事,下午开始对其他人进行教导和产品的抽检,每人每月两千块,这样会不会有人做?” 刘德荣算了算:“这是个好主意,下午不用做实事,晚上休息好,这样上午效率更高,晚上回家还可以做,算起来一个月工资不会少。” 与会众人合计了一下,确实是个好方法。戴岳问到:“登红,你有没有好的人选推荐?” 刘登红说到:“细线最快的李丹,粗线最快的刘德权,都是比较好的人选,就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干。” 刘德荣大手一挥:“这个交给我,保证他们明天上岗。” 付立春稍稍有些担忧:“戴主任,刘德权先前因为摆酒席的事情和你闹过矛盾,而且后来也一直和你作对...” “没事,”戴岳笑到:“那只是意气之争,不涉及原则问题,再说刘德权确实有技术,那就让他干吧。” 三八 上任 散会之后刘德荣便来到刘德权家,此时刘德权早已关门休息,敲了好半天才开门。 刘德权穿着秋衣,披了件外套:“德荣哥,大晚上的啥事呢?” “好事,”刘德荣径直往屋里走,刘德权不得不开了灯配套坐一会儿:“到底啥事呢?” 刘德荣侧头看了他一眼,难得的和自家兄弟打了一次官腔:“经过组织研究,决定提拔你做粗线段的技术员。” 刘德成不太明白:“技术员?干什么的?” “和登红一样指导和监督其他人干活。” “这倒是个好活儿,”刘德权想了想:“给多少钱呢?” 刘德荣说到:“现在合作社不宽裕,你暂时只做兼职的,下午一点到五点,每月给两千。”顿了一下刘德荣继续说到:“我帮你算了一下,平均到每天就是70块,和你绕线收入差不多,但起码不用死坐在机台上干活啊。” 刘德权立马答应:“我干,不过我还有个疑问。” “干就行了,还有什么疑问?难道我会坑你啊。” 刘德权摇摇头:“话不是这么说,毕竟我以前老跟着你和戴岳对着干,他能同意让我干技术员?可别干不了几天就被削了,我可丢不起那人。” 刘德荣淡淡一笑:“戴岳连我都容得下,还能容不下你?再说了,我们之前可能对戴岳有些误会,虽然咱们争吵不断,而且每次都是我们输,但最后实际得好处的不还是我们?” 刘德权回忆了一下:“也是哈,打麻将的时候咱们虽然没和戴岳直接冲突,但和何元武也争执不少,但是没打麻将之后我发现过年钱充足了不少,还能往银行里存点。我的酒席虽然没摆成,但是过后算了一笔账,实际上就算摆成收了礼金,那些礼金去年都得还回去;再有就是这多缠一圈线,咱们虽然多做了一点点事,但是提高了整体效率,这才有几百万的大单进来,不用频繁换产的话效率还是提高不少的。” 刘德荣点点头:“难得你能悟通,戴主任也说了,先前咱们那些争执不过是意气之争。人嘛,都是这样的,自由散漫惯了突然有个人来管自己,肯定是有些不适应的。” 刘德权笑到:“德荣哥你也悟通了?以前都叫姓戴的,现在居然叫戴主任。” 刘德荣也跟着淡淡一笑:“人家确实给咱们办了实事,村子里和谐了,村民有钱了,值得咱们尊重。” 刘德权‘嗯嗯’两声:“行了,还不是你德荣哥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明天下午我就走马上任。” 跟自己预想的没差,搞定了刘德权,刘德成又去敲刘德仿的门。 一样又是半天才开门,刘德荣抱怨了一句:“干啥呢,这么半天才开门。” 虽然是兄弟,但毕竟是干部,刘德仿不好意思的说到:“睡着了,才醒过来。” 刘德荣径直进门:“儿媳妇呢?” 刘德仿在身后回到:“楼上睡觉呢。” “快叫她下来。”刘德荣大喇喇的坐下:“我找她有事儿。” 刘德仿有些迟疑:“这么晚了什么事儿?” 刘德荣笑到:“自然是好事啦。” 刘德仿站在楼梯口仰头大叫:“丹丹,下楼一下,德荣叔找你有事儿。” 李丹穿得整整齐齐的下楼,腼腆的问到:“荣叔,你找我?” 刘德仿开门见山:“李丹,刚刚合作社开会了,决定提拔你做技术员。” 李丹瞪大眼睛:“技术员是做什么?” “和刘登红一样指导和监督其他人做事儿。” 李丹摇摇头:“不行,我做不了。” 刘德仿也说到:“德荣,我知道你是想抬举咱们家,可我怕她拿不起,你还是找别人吧。” 刘德荣摊摊手:“这是开会决定的事儿,我还能找谁?这技术员可是个好活儿,好多人想干还没资格呢。” 李丹说到:“有人想干就让他干吧,我做不了。” 刘德荣问到:“为什么干不了?” 李丹迟疑一阵,见刘德荣一直盯着她,不得不开口到:“这是个得罪人的活儿,我都听到好多人私底下骂刘登红了,说他苛刻。” “苛刻是好事,”刘德荣说到:“不苛刻怎么有质量?没质量怎么生存?” 李丹摇摇头:“我真的做不了。” 刘德仿附和到:“德荣,这孩子天生就是做事的命,当不了官,你还是找别人吧。” 刘德荣当然不肯放弃:“有我给你做主怕什么,谁敢骂你我找他算账,就算我抹不开面儿不还有戴主任吗,他可是最公正的。” 李丹犹豫了一下:“我真做不了,荣叔,你还是找别人吧。” 刘德荣急得抓了下头发:“这孩子,咋这样呢。” 刘德仿说到:“德荣,都是自家儿媳妇,丹丹是你看着进门的,她就是个腼腆的人,抛头露面的事儿干不了。” 眼见工作做不通,刘德荣失望的出门给戴岳打了个电话:“戴主任,技术员的事儿,刘德权愿意干,李丹不愿意,恐怕还得你亲自上门一趟。” 这个倒没太出戴岳的预料,毕竟合作社的情况他清楚,没钱养人。还得想办法开源,三百多人做事靠着几个公司的技术员不是长久之事。 一大早戴岳就来到刘德仿家,刘德仿夫妻二人和儿媳妇李丹都在做变压器,儿子刘登豪有个水电安装的手艺,常年在市里做手艺活儿,夫妻俩谨小慎微节俭持家,在农村来说家境还算不错。 见到戴岳登门,刘德仿急忙迎了上去:“呀,戴主任亲自到访,快坐快坐,老婆子快去倒茶。” 戴岳笑到:“我耽误你们做事了吧。” “不耽误不耽误,”刘德仿连连摆手:“我正要休息一会儿呢。” 戴岳看了李丹一眼,她正安静的做事,对于他的到来头都没抬一下。 刘德仿心领神会:“戴主任,我知道你是好心想抬举我们家,我们不是不受抬举,确实不是那块料,弄不好到时候还会误事。” 戴岳笑了笑,搬了凳子在李丹面前坐下:“我看很不错,从开始做变压器她的产量一直就是最高的,而且质量没话说。” 李丹抬头看了戴岳一眼,没有说话。 听到有人夸自己儿媳妇,刘德仿自是有些掩饰不住:“那是,我这儿媳妇,干活没得说,不管做什么都麻利的很,耐心还好,隔壁邻居没有不夸赞的。” 戴岳转头笑到:“既然都夸赞,就不会有人骂啦。” 刘德仿知道戴岳是回应昨晚李丹怕被人骂的话,他收住笑容:“各过各的日子当然没人骂了,但是对人指手画脚,挨骂肯定是免不了的。” 戴岳笑到:“德仿叔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一日一咒,添福添寿’,有人骂才好哩。” 刘德仿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逻辑,李丹轻轻笑了一下。 戴岳说到:“要怕被人骂,那活都活不成了,老话不是说过么,‘何人背后不说人,何人不被人说?’就拿我来说,在刘集村挨的骂不少吧,我相信德仿叔和李丹都骂过我,可我不还干得好好的?” “这,”刘德仿急忙否认:“戴主任,我没骂过你。” 戴岳定定的看着他:“真没骂过?” 刘德仿是个老实人,心里有点慌:“没,没骂过。” 戴岳哈哈一笑:“德仿叔你说谎。” 刘德仿不知道怎么应答好,戴岳正色到:“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变压器能够给村里带来方便,能够给村民增收,所以咱们打算当一份长久的事业做下去,除了这个公司,咱们以后还会接些其他的单,还可以接单之后转给别的村去帮我们加工,咱们就坐着赚差价,但这一切都需要有雄厚的技术做基础。” “戴主任说的是。”刘德仿点点头。 戴岳继续说到:“技术基础从哪儿来?还是需要我们从村民之中选取像李丹这样优秀的操作员进行培养,有了咱们自己的技术,咱们说起话来才硬气。” 听到戴岳夸自己,李丹腼腆的低下了头。 戴岳笑到:“这个时候你就不能低头,应该昂头微笑,因为你经得起夸赞。” 李丹微微抬头,眼神有些茫然。 戴岳又说到:“现在咱们的技术才刚准备起步,所以需要像你这样的人站出来,能够展现出作为年轻人的担当,为村里的发展贡献你的才智。就算有些人不理解,但只要你没有私心,时间一长大伙儿都会理解的。” 李丹还是不太明白,戴岳笑到:“就像我刚来那时候,才半个月就因为分补偿款的事情被刘家打了一顿,后来你们也没少骂我吧。但是现在,我敢说,就算骂我的人也只是少数。” 刘德仿想了想:“好像真是这样,不过戴主任,打你的时候我没参与。” 戴岳笑了笑:“参与了也没事啊,当时大家互相都不了解嘛,刘德权还不是打过我,不过现在他也同意做技术员了。只要是真正有实力的人,就应该干合适他的岗位。” “德权也做技术员?”刘德仿仍在担忧:“不过德仿是个大男人...” “我干。”李丹站起身来:“爸,戴主任,我愿意干。” 三九 厚此薄彼 上午绕线结束后,刘登红便带着刘德权和李丹上任,对于他们俩人的实力大伙儿都是认可的,毕竟做变压器以来他们的工资一直是最高的。甚至还有人打趣他们少做一些,就可以匀出来一点,大伙儿可以多做一些多赚点钱。 见大伙儿都比较配合,李丹终于不那么腼腆,将自己的经验先分享给几位婶子。听说有更快的方法,一些大男人也过来学习,婶子们开始打趣起来,气氛非常和谐。 不过刘德权这边就没那么好了,因为质量事故的原因,刘登红虽然没明说,但叮嘱刘德权一定要留意刘德成。偏偏刘德成看到刘德权也不太服气:“德权,你塞了多少东西给刘德荣呢?听说他在合作社的会议上大力推荐你呢。” “你这说的什么话,”刘德权不以为然:“都是自家兄弟,而且现在不正是缺技术员吗。” 刘德成冷笑一声:“那他为什么不推荐我?” 刘德权没觉着,只哈哈到:“就你那速度也能推荐?别拖大家的后腿才好。” “行,行,”刘德成不住点头:“你快,你牛逼。” 刘德权走后,刘德成仍是一口气咽不下,铜线拉得‘呜呜’响,李淑苗过来劝到:“你还是老老实实做事的好,现在都会抽查的,而且你的产品查得最严。” 刘德成嫌恶的抬头:“不用你在这儿叽叽歪歪。” 听说前面刘家增加了两个技术员,何元文全身非常不自在。变压器这个项目如果没有何泽鹏,村里根本没资格做,既然开始选拔干部,为什么只在刘家选,何家凭什么没有? 趁着何元武晚上过来收货的时候,何元文拉住他:“元武,你说戴岳这做的叫个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何元武有些莫名其妙。 何元文说到:“当初戴岳要和泽鹏接触,我确实比较反对,但后来他自己跑到鹏城和泽鹏联系上,将变压器引进村里,泽鹏还垫了三万块钱,这个我都不说什么,毕竟这变压器确实是个大好事。可有一点,现在提拔技术员,为什么刘家一次性提拔两个,何家一个也没有?这不是摆明不把泽鹏不把何家放在眼里吗?” 何元武倒没多想,只淡淡的笑到:“怎么,你想做技术员?不过你年纪大了,速度不够。” 何元文说到:“这不是我想不想做技术员的事,凭什么刘家有,何家没有?” 何元武迟疑一下:“这刘家不是出了质量事故,得把质量加严吗。” 何元文冷笑一声:“我只听说过出事故严惩的,还没听说过出了事故还能一次俩人升官的,这合作社是怎么个管理法?这不典型的‘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吗?” 何元武解释到:“不是你想的那样,后续三组也会提拔技术员的。” “后续?”何元文皱起眉头:“元武,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能上戴岳一个毛孩子的当?这不摆明了是稳住你吗?如果他真有心设技术员,为什么不是一家一个,偏偏刘家一次就是两个?” 何元武仍在解释:“刘家一百五十人做事,而且他们绕在里面的线被绝缘胶带缠住看不到,必须多几个人检验。” “你怎么老为刘家说话?”何元文质问到:“不是做个变压器把脑子做坏了吧。” 何元武说到:“什么为刘家说话,事实就是这样。” “不行,”何元文说到:“你看刘家老是和戴岳杠,一下子提拔了两个人,咱们何家就是太老实了,这一次我绝对要和戴岳闹上一闹。” 何元武摆好产品出门:“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老实跟你说,现在合作社没钱,就连我们的工资都要靠我每天收的铜线头去卖废品才发的出来,戴岳就是想提拔你也是有心无力。” 这么大个村子,这么大的合作社,怎么可能没钱?就算村里真没钱,看着村里在创业,难道镇上不会拨款? 想了一晚上何元文都没想通,刘家出了质量事故,所以提拔了两个技术员;何家什么事都没出,所以没有技术员。既然‘按闹分配’,那我就闹一闹好了。 既然闹的话,得事先和几个兄弟串联一下,不然他们不清楚情况到时候势单力孤可是干不过戴岳的。 想到这里,一大早何元海活儿都没做,跑到何元忠家里。 何元忠已经开始干活了,头都没抬的问他:“你不做事跑来干嘛呢?” 何元文开门见山:“刘家提拔了两个技术员,你知道吧。” 何元忠仍是没抬头:“刘家提拔技术员关我什么事?” “你傻吗?”何元文说到:“这是戴岳没把咱何家放在眼里呢,刘家一下子提拔两个不做声拿工资的人,何家一个也没有,想想他们的工资还是靠着咱们剪下来的废线头呢。” 何元忠说到:“我听说了,不过就算提拔技术员也轮不到你和我身上,咱们的活儿都不够快,何劲涛倒有可能。” “就算何劲涛也行啊,”何元武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刘家有两个,凭什么何家一个都没有?” 何元忠轻轻摇头:“搞不到我头上的事情懒得参与,你还是找别人吧。” 何元文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姓何?” 何元忠回瞪着何元文:“我是姓何,但闹过之后好处都落在何劲涛身上,我凭什么?你忘了那次在你家打牌,何劲涛赖账的事吗?赖掉了元博四千,赖了我六百,还害得元博和你吵架,这样的人帮了他我连句谢谢都捞不着。再说了,为什么刘家有何家就一定有?我去看过刘家做的事,比咱们复杂多了。你看看咱们,钳子弯两下就行,用得着技术员吗?” 何元文摇摇头:“算了算了,当我没说,我去找何元海。” 没想到何元海倒是和何元文一拍即合,俩人商量由何元文牵头,只要闹起来,何元海就叫上弟兄们围攻戴岳。 不过闹起来之前得先弄点质量事故出来,何元文一手电子钳,一手产品,研究了半天,要说将线左右挂错,但是铜线都是从线槽出来的,那样太明显。如果把线圈弄断,那样产品就报废了,他还是有些分寸的人。 想了半天,何元文说到:“就和上次刘家不肯多缠一圈,然后咱们弄出的产品被焊锡投诉的时候一样,将线圈弄高一点,产品能修,也算是个质量事故。” 这一天也是合该有点事,因为有新的村民加入,技术员曾今教了半天,下午开始巡查,等到何元文家的时候快四点,何元文已经做了几百个产品除了了。 曾今将产品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线圈浮高,随后又看了看盘子里的其它产品,全部浮高。 “何文叔,你这产品不行啊,”曾今耐着性子说到:“之前都好好的,今儿怎么全部线圈浮高?” 何元文不想和他多做纠缠,直接说到:“没技术员教,只能做成这样。” 曾今虽然是个老实孩子,但责任感颇强:“你这意思是我没教你?可我先前手把手教过,等到你学会我才去教的其他人,而且往天你的产品一点问题都没有,为什么今天出问题?” 何元文淡淡到:“和你不相干。” 曾今有些急:“你刚刚不都说没技术员教吗?我不是技术员是什么?” 何元文说到:“我承认你教了,行了吧。” 曾今扒拉着产品:“既然教过,你今天的产品不合格,得全部返工。待会儿我会跟何主任交代,你的产品拒收。” 这是个什么情况?还没见到戴岳呢,产品就被拒收? 计划被打乱,何元文很恼火:“我承认你教过,但没有持续教,得有个技术员持续教我才能保证产品不出问题。” 曾今毫不相让:“何文叔,你是三岁小孩吗?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持续教?先前你做的产品一点问题都没有,我看你今天是故意找茬。” “对咯,”何元文昂着头:“我就是故意找茬,你让戴岳来教训我啊。” 曾今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可理喻。”说罢便转头离开。 何元文好整以暇的坐在家里等戴岳上门,戴岳没等到,何元武却来了。 “元文,”何元武叫到:“别闹了,等合作社找到进项,戴主任会设置技术员的,而且技术员也不是吃干饭的,质量出了差错可是要负责的。” 何元文头也没回:“我不和你争,叫戴岳来。” “戴岳去镇上找钱去了,”何元武说到:“你快把产品返工。” 何元文说到:“那就让戴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找我,不把这个道理扯清楚我就不干了。” 何元武将盘子一端:“不干拉倒,我让其他人返工作数。” “诶,诶,”何元文将盘子抢下来:“我做出来的东西凭什么给别人作数?” 何元武淡淡到:“你不是不干了吗,这里没一个合格品,人家返工为什么不作数?” 何元文皱起眉头:“我就想不通了,你为什么不顾何家的颜面都要护着戴岳?” 何元武说到:“这和颜面有什么关系?现在人人都想着多弄点钱,人家前面刘家为了方便咱们做事,那么粗的铜线还要多缠一圈,你怎么还好意思想着闹事?” 四十 挖人 何元文不想自己闹事的念头在还没见到戴岳之前就被掐死,他强辩到:“元武,我的元武哥,你是不是被戴岳下迷药了?居然帮着刘家说好话?要知道刘家的工资一直是最高的,他们多做一点又怎么了?” 何元武说到:“我这不是为谁说话,我是站在公理这一边。” “公理?”何元文喝到:“什么是公理?刘家和咱们讲过公理吗?你忘了戴岳来之前何楚货刚上任就被刘家一把火烧了稻田?” 何元武说到:“可你不也带着人打了刘同生的闷棍吗?” “先前刘家关着水闸不让咱们灌水的事呢?你忘了?”何元文嘶吼到:“还有早前为了收‘承包’,刘家牵走咱们的牛,在咱们的谷仓直接装骨去卖,这是骑在咱何家头上拉屎撒尿啊。” 何元武淡淡到:“这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咱们不也从来没饶过刘家吗,刘德兵的腿不是被元华打断了吗。我觉得现在的相处方式挺好,有个共同的东西把咱们串在一起,能帮忙尽量帮忙,过去的那些事情就让他过去吧。要真想压刘家一头,那就好好干活儿,赚的钱超过刘家就行,其他的事情不提也罢。” 听到何元文这边的争论,何元海偷偷过来听了一会,觉得事情不对劲,赶忙回去将今天做出来的不良品返工。 见不到戴岳,又没人帮忙,何元文坐在一边生闷气,何元武坐下来帮他返工。 越想越不通,何元文正准备起身同何元武再理论一番,口袋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原来是儿子何泽鹏打来的。 “爸,听说你在故意闹事?” 听到何泽鹏略带质问的语气,何元文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我就是闹事,怎么的?你还想‘蚯蚓出来管龙’?” 何泽鹏说到:“爸,你讲不讲理?” 何元文喝到:“讲不讲理你都没资格管。” 何泽鹏深吸一口气:“可我有好几个同事在村里,你这样闹法,人家怎么看?” 一句话惊醒了何元文,他一向以儿子为荣,怎么能丢儿子的脸?不过心中的气实在难平:“儿啊,你不知道戴岳有多欺负人,刘家一连提拔了两个技术员,咱们何家一个也没有。” 何泽鹏说到:“村里的情况我一清二楚,戴主任也不是那种人,他也很想提高村里的技术力量,还经常和我探讨,只是现在确实是没钱。” “即使没钱也不能一次提拔刘家两个人,刘何两家一家一个不行吗?”何元文仍是不服。 何泽鹏淡淡苦笑:“爸,你还没明白,这变压器做出来不是刘家何家的事。交货到公司之后,公司只会说刘集村做得怎么样,咱们是一个整体,没有何刘之分。不管哪个环节出问题,全村人都得丢脸。再说我那些同事除了登红都是外省人,他们回去之后不会说何家某某人怎么样,他们只会说某某省有的人不讲道理,在他们面前,你代表的不是你个人。” 一番话让何元文有些懵,正返工的何元武问到:“刚刚是泽鹏打电话?是不是让你别闹了?你看看你,还没有孩子懂事。” 何元文闷了一会儿:“行了行了,走走走。” 何元武起身:“这些你可都得返工,明天我让曾今检查之后再收货。” 这边何元文没有闹起来,另几家听说之后都老老实实的干活,没有谁再腹诽关于技术员的事情。 而戴岳三番五次往镇上跑,今天终于收到好消息,他急忙回村里召集干部和技术员开会宣布:“镇里为支持刘集村创业,特批了一笔创业基金。当然了,等到咱村里真正走上正轨之后这个是要还的。” 有钱肯定是好事,不过这笔钱该怎么花,何元武有点想法,他害怕何元文听说村里有钱之后又要闹事,便开口到:“戴主任,现在咱们合作社运行稳定,何必让自己背上债务?” 戴岳摇摇头:“是,咱们的确运行稳定,可咱们也太过于依赖公司,万一公司有个风吹草动,合作社就无法生存了。” 何元武说到:“只要咱们产品做得好,效率高,能帮公司赚钱,他没必要不和咱们合作吧。” 戴岳笑到:“如果公司自身遇到风险呢?所以咱们必须壮大自身抵抗风险的能力。” 付立春跟着笑到:“戴主任,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说说吧,你说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 戴岳点点头:“首先,各组,各工段的技术员必须培养起来,再有,咱们也必须培养几个工程师,工资都用这笔创业基金支付。只要咱们有了自己的技术力量,就等于有了讲价的资本,不用人家说给多少咱们只能接受。大家想想,咱们日产变压器八万只,一只变压器加价一毛是多少?天长日久累积下来是多少?而且只要有了技术,不管来什么料咱们就能加工,即使这家公司不和咱们合作,咱们还能找其他公司,这样合作社才能长盛不衰。” 这么浅显的道理大家都能懂,现在首要的就是选人。戴岳的意思是尽量选年轻踏实一些的,这样才能避免人员流失换动。 付立春又问了一句:“除了技术员,咱们需要培养业务员拉订单吗?” 戴岳想了想:“暂时不用吧,等咱们真正能靠着自己站稳再说。而且这一次我在镇上打听到一个消息,省城有一家宝岛老板设的ks厂,在内地是仅次于fxk的电子代工厂,专门替几个大品牌加工笔记本和台式电脑,他们每年的变压器需求都以亿计,我在想什么时候有空去看看,毕竟咱们近水楼台嘛,怎能让生意给别人做了去。” 各组组长散会后去研究技术员人选,戴岳将刘登红他们几个技术员留下来继续开会。 戴岳是个直截了当的人:“几位,将你们留下来的意思很简单,我想让你们就在村里干算了。之所以没有一个个私下里谈,我是想咱们大家开诚布公的聊聊。大家都知道我的为人,虽然工资我不敢保证给你们加多少,但是咱们这个氛围应该比公司要轻松,反正我觉得和几位相处是很愉快的,不知道你们怎么认为。” 几人相互之间看了看,作为本村人,刘登红自然是先发言:“戴主任,对我来说不管在哪儿干都是一份工作,既然家里能提供和外面一样的工资,那我何必背井离乡?不过我有一点担忧,你就这么公然挖人,不等于是得罪公司吗?就不怕公司减少订单量?” 戴岳笑到:“这个问题我有考虑,先前也和杨厂长沟通过,现在你们是拿着公司的钱指导我们,虽然有期限,但如果再上新产品公司还得派你们过来。所以杨厂长的意思是看你们自己,愿意在哪边干都不影响咱们的合作。从某个方面来说,村里这是在为公司减轻负担。”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当然愿意在村里了,”刘登红说到:“拿一样的钱,不用离开家,还能有一份荣誉感;最主要的是,能跟着戴主任干,我愿意。” 戴岳点点头:“行,待会儿还是按程序跟公司办个手续吧。”说完他转头看着三组技术员曾今。 曾今思虑一会儿,开口到:“戴主任,说句实话,在村里的这段时间我很受感触。我家就在邻省,村里的情况和这儿差不多,而且我表哥也是公司的工程师,虽然没有何泽鹏何工那么厉害,但是变压器从头到尾做出来是没问题的,可我们村里就缺一个你这样的主任。我打算在这里工作期限满了之后就回去主动和主任联系,也将变压器引进到咱们村,让村里那些闲人不再晒太阳打麻将,也让那些想做事的不用再背井离乡。所以...” “我懂,”戴岳点头到:“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毕竟我们做在前面,到时候经验可以和你共享。” 曾今长出一口气:“谢谢戴主任的理解。” “太客气了,”戴岳微微一笑:“我还得感谢你在这儿的勤恳工作呢。”说罢又看着焊锡浸油的技术员黄工。 黄工迟疑一下:“戴主任,我可能还是要回公司,希望你多担待。” 戴岳笑到:“你本来就是公司的技术员,回公司是很正常的嘛。” 黄工点点头,意思是谢谢戴岳理解。戴岳追问了一句:“黄工,能说说你不肯留下来的原因吗?咱们也好适时改进。” 黄工想了想:“戴主任,其实你们做得很好,不过对于我们打工的来说,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很重要。就像你说的,村里目前还只是起步,需要依附公司才能生存,所以我肯定会选择公司,希望戴主任不要见怪。” 戴岳笑到:“黄工说的是实话,我怎么会见怪。” 另一个技术员胡工插话到:“我和黄工的想法一致,不过有一点,将来村里真做大坐强,如果我过来应聘还希望戴主任不要拒之门外。” 测试技术员余平安打趣到:“就你精,两头讨好两头不得罪。” 戴岳接话到:“打工嘛,求个稳定很正常,只要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不管现在留不留下来,将来应聘刘集村一样欢迎。” 余平安‘嗯’了一声:“你们看戴主任多好,这儿的氛围又轻松,我肯定愿意干下去啦。” 四一 新业务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虽然只有两个人留下,戴岳倒也不失望:“行,登红责无旁贷得留下,余工喜欢这个氛围也行。你们三位,我希望咱们不要有什么隔阂,不管留下不留下,我都会真心实意的支持你们的工作。包括以后即使咱们不在一起共事,我还是希望咱们能够常联系,不管是交流技术还是交朋友都行。” 黄工点点头:“谢谢戴主任的理解。” 戴岳又说到:“登红和余工,咱们村里不像公司有那么多的学习机会,很多事情还需要你们自己慢慢摸索。我送给你们一句话,不怕犯错,但错误不能白犯,要善于从错误中吸取经验。就像上次绕线出现差圈的情况,咱们及时增设技术员之后不就好了吗。” 刘登红有些汗颜,戴岳至今为止都不知道是人为。不过增加技术员,有人能现场检查之后,这样的事情确实没有再发生过。 先前一二组因为都姓刘,所以只有刘德荣一个组长,为了方便工作,戴岳将刘登红设为副组长,这样他既可以作为技术员指导,也能作为村干部领导村民。 这一次增设技术员,三四五六七组各增加一人,随后又从各组挑出精明能干的人,男女总共五人,先组织去公司学习理论知识,然后再回村里实践,力争在最快的速度让合作社能够独立运行。 各方各面都进入正轨,戴岳打算去省城一趟,看看能不能联系上ks电子厂的负责人。暂时不说订单的事,先混个脸熟嘛。 以他的人脉来说,只能靠着先前的同学朋友去打听。听说戴岳在村里做变压器,同学们都很支持,但却是爱莫能助。就像其中一个同学说的,ks电源是世界三大电源之一,虽然只是一个省城工厂的负责人,但也不是他们这些毕业才几年的人能接触得上的。 转了一圈都没什么收获,戴岳只能失望的在驻地附近徘徊。 对面就是学校东大门,是戴岳在省城最熟悉的地方。当然了,之所以住在这儿,主要是因为面向学生的地方都便宜。 实在不行,那就只能下次将消息落实之后再来了。收拾好行李,离最近一班的车还有点时间,戴岳决定再到学校里去逛逛。 才进门,依稀听到身后有人叫‘戴主任’。戴岳回头,到处都是青春洋溢的面孔,不知道声音是从哪传出。 疑惑的转了个圈,只见有个人喘着气站在面前:“戴主任,你不认识我啦?” 戴岳拍拍他的肩,呵呵笑到:“咋会不认识,刘子龙啊。要没有你,我这村主任都做不下去。一年不见,成熟了许多啊。” 刘子龙腼腆的笑笑:“戴主任说哪里话,我还要感谢你不计较我爸爸胡搅蛮缠呢。” “诶,”戴岳笑到:“补偿款能够顺利发下去,你居功至伟。” 刘子龙问到:“听说现在村里成立了‘电子产品合作社’?弄得怎么样?” 戴岳回到:“还行吧,总算没辜负你当初放弃七八万块钱。” 刘子龙看看天:“难得咱们碰面,现在也差不多到饭点,咱找个地方坐会儿吧。” 戴岳应到:“好,不过得我请客。” “不行不行,”刘子龙说到:“我现在有津贴,父母官来了怎能不招待?” 俩人在西门外找了个小餐馆,虽然戴岳年长几岁,但俩人没有隔阂。几样小菜,几瓶啤酒,就着共同熟悉的情景相谈甚欢。 “戴主任,”刘子龙轻轻放下酒杯:“听说咱村里现在两口子做变压器,年收入能超过十万?” 戴岳算了算:“大部分能,还有少部分速度不够的,大约只有八万左右。” 刘子龙说到:“对于没读过什么书,没什么手艺的农村人来说,够了。连我爸妈都想关了烧腊馆回去做呢,就怕年纪大了做不好。” 戴岳倒也不客套:“可以让他们抽空回去试试,能做就做,不能做还是回去卖烧腊也没什么影响嘛。” “行,”刘子龙转了话锋:“戴主任这次回学校是要做什么?” 戴岳答到:“没有,不是专程来学校的,只是住在这儿便宜而已。” “哦,”刘子龙应到:“过来跑市场的吗?” 戴岳点点头:“差不多吧,本来想联系一下ks公司,不过没有门路,浪费了几天时间。” 刘子龙问到:“是那个电源世界第三,仅次于fxk的电子代工厂ks吗?” 戴岳应到:“是的,这公司很出名,不过就因为太出名,咱们很难够得着。” 刘子龙轻轻一笑:“这个事情我可以帮助联系一下,不过我不确定能成。” “真的?”戴岳瞪大眼睛:“你认识里面的人?” 刘子龙摇摇头:“我不认识,不过学校里有人认识,ks公司在学校有个校企联合的实验室,由电工院的谭教授负责,恰好我有个相熟的师兄在谭教授手下读博。” 戴岳一手抓住刘子龙的肩头,一手高举酒杯:“子龙,你真是我的福星,来,我们干了这杯。” 刘子龙端起酒杯,俩人碰杯之后一饮而尽:“戴主任,这事我不保证能成,毕竟谭教授那么忙,不知道能不能碰到面。” 戴岳说到:“不管怎么样,起码有一丝希望啊,来来来,再上点酒,我要好好谢谢你。” 刘子龙腼腆的笑笑:“戴主任,是我要谢谢你,怎么说我的根都在刘集村,刘集村能有发展,离不开戴主任的努力。” 戴岳也有些不好意思:“咱们也别客套了,来吧,好好的喝,今天要一醉方休。” 吃过饭之后,刘子龙带着戴岳的嘱托去找师兄,戴岳只能惴惴不安的坐着等消息。 一连两三天过去,戴岳问讯,刘子龙的意思是已经跟师兄说明了情况,但这两天师兄都没遇上谭教授,只能再等等。 又过了两天,戴岳实在不耐烦的时候,刘子龙及时的打来电话:“戴主任,戴师兄,事情很有可能了。” “真的?”戴岳高兴得站了起来:“谭教授肯见我了?” 刘子龙说到:“不是,谭教授现在没空。” “哦,”戴岳略有些失望:“师兄已经和谭教授谈过了?” “也不是。”刘子龙应到。 “那是什么?”戴岳有些焦急:“你要急死我呀。” 刘子龙笑到:“我的戴主任,你听我慢慢道来嘛。师兄前天就和谭教授说过了,谭教授对于咱们学校出去的村官这么有上进心感到很欣慰。恰巧昨天谭教授去ks公司开会,和公司的高层谈了一下这个事情,嘿,你猜怎么着。” “ks公司直接要给单子咱们做?”戴岳急问到。 “那倒没有,”刘子龙笑了笑:“根据谭教授反馈回来的信息,ks公司对电子变压器的需求的确很大,而且先期他们自己也有变压器车间,可这变压器做来做去车间居然处于亏损的状态,于是他们解散了变压器车间,直接对外采购。先前的采购都是在沿海的鹏城、鹅城进行,路途遥远不说,沟通还不太顺畅。听说咱们本地有变压器生产基地,他们有十分强烈的合作意向,计划先期派出主管采购的协理去村里勘验,如果咱们的条件符合他们的采购要求,合作马上就可以展开。” “啥?”这一下倒是惊到戴岳:“这么快?” 刘子龙说到:“那是当然,要知道ks的研发团队都是谭教授在带,那老谭说话人家能不重视吗?要知道采购协理可是ks省城公司的三号人物呢,只要他觉得ok,那咱村里的订单就是滚滚来了。” 戴岳心中的惴惴不安更甚:“子龙,你和师兄是不是没说清楚?咱们只是一个农村的草台班子,替人家做一做加工活而已,一下子让人家派出三号人物?” 刘子龙笑了笑:“戴主任,你有点妄自菲薄了吧,ks公司还不是从宝岛上一个小渔村里发展出来的。只要咱们专业过硬,其他的都不用怕。” 戴岳有些难为情:“这一次恐怕我是太冒进了些,咱们村里的技术员还只在培养中,我原本打算只是先期过来在ks公司混个脸熟,等到成熟了再拉订单,没想到现在竟然一步到位了。” 刘子龙说到:“谭教授已经把你的名片交给ks的协理了,恐怕他现在已经在排日程了,说不定随时就会去村里。” 戴岳想了想:“能够让谭教授再打个招呼,等村里准备好之后协理再去吗?” 刘子龙沉默了一会儿:“恐怕不行吧,倒不是说ks那边有什么问题,主要是怕谭教授误会。刚刚才为学校里的学生欣慰呢,突然一下子又说是个草台班子不敢接纳,这让谭教授怎么想?” 对于村容村貌戴岳是很有信心的,在他没到刘集村上任之前村里的新农村环境改造就已经完成,一眼看上去还不错的样子,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技术问题。 虽然村里现在产能已经达到年产量超过两千万只,但不管再多,说破大天也只是个加工厂。如果合作公司将技术员撤走,那c,那些锡炉、浸油缸、测试仪器,它认识村里人,村里人可不认识它。 戴岳咬咬牙,事到如今后悔太冒进也没用,还是回村里准备接待工作吧。 四二 审验 只是一个电话,ks公司的协理有什么喜好,什么忌讳,戴岳一无所知。而且相关客户审查的经验也为零,偏偏这个节骨眼上何泽鹏去了宝岛,据说和fxk公司洽谈新的业务,如果能够谈成,未来几年公司都不会为订单发愁,分配出来的订单也能让村里的生产一直处于饱和状态。 按照几个村干部的意思,反正将来不愁订单,对这未知的审验倒也不用太紧张,能合作更好,不能合作也没事。 戴岳却不这么想,不管公司给多少订单,刘集村只是加工而已,连合作社的运作费用都得靠贷款。按照他的设计,刘集村电子合作社不仅能够运转正常,村民们除了赚工资以外,还能拿到分红,剩下的盈余可以成立村里公益事业的基金,照顾村里鳏寡孤独的同时,还能反哺社会。 按照何泽鹏叮嘱的,戴岳事先准备好了欢迎的横幅,让村民们抽出时间整理了一下村容村貌。对于最主要的生产方面,先前有些这样那样的小毛病都必须改掉,严格按照技术员的要求进行规范操作。 这一下村民们怨言又起来了,这么折腾实在是浪费时间降低效率,拿惯了一天一百八的工资,现在一天只能拿一百七,那怎么行,戴岳只得带着技术员们反复的安抚劝说。 折腾了半个多月,省城一点消息也没有。戴岳再向刘子龙致电,刘子龙的意思是像ks这么大公司的协理,不是说来就来的,只能再耐心的等等。 才挂断电话,大队部前的广场上响起汽车喇叭声。戴岳出门看了看,一辆省城拍照的x5上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个个子矮矮的碎步跑过来,看了看大队部村委会和合作社的两块牌子,接着过来问到:“嘿,帅哥,你知道戴岳戴主任在哪间办公室吗?” 戴岳打量一下来人,白色工装衬衣随意的扎在牛仔裤里,脚踩一双冲锋鞋,他小心翼翼的问到:“你们找戴岳有什么事?” 车上下来的几人也跟了过来,其中有一人正在拨号打电话,此时戴岳的手机响了起来,掏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接听,电话就被挂断。 人群中一个高高壮壮,留着寸头,身穿一件t恤,一条肥大的水洗牛仔裤的中年人上前伸出手:“你是戴岳戴主任?” 戴岳下意识的伸手握住:“我是戴岳,请问你是?” 先前那个个子矮矮的人说到:“这是ks公司的协理何冠霖先生。” 戴岳一惊,双手紧紧握住何冠霖:“何协理怎么不打个招呼,我好派人去接,村里也能做些安排嘛。这一下毫无准备,要是怠慢了何协理可怎么好。” 何冠霖哈哈一笑:“没事没事,我也就是受谭教授之托,支援农村建设,正好今天有点空,就过来看看。”说罢他指了指身后的几人:“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公司采购一部总监胡金辉,主管变压器采购的;这位是iqc李慕云,变压器主管工程师储军,来料仓管高华。” 这是和变压器采购方面相关的人都来了么,戴岳一一握手之后伸手示意:“快,快,屋里请。” 大队部没有专门的会客室,戴岳将一行人请进会议室,急忙端茶倒水。 宾主坐定,矮个子的采购一部总监胡金辉开口到:“戴主任,我看你门口挂了两块牌子,怎么就你一人办公?” 戴岳尴尬的笑笑:“不瞒各位,我们的生产不像工厂那样集中,所以即使是非生产人员也都在一线,要不是我回来打个电话询问事情,各位恐怕都要扑个空。” 何冠霖点点头:“嗯,只有现场的人才了解现场,这样才能将生产失误率降到最低。”顿了一下,他又问到:“戴主任,你们有没有什么宣传册或者简介之类的,让我们可以最直观的了解一下合作社的情况?” 戴岳再次只能尴尬的笑:“我们一直以来只和鹏城的jp公司合作,所以没有做那个,不过我可以简单跟协理口述一下。” 胡金辉淡淡一笑:“戴主任,你连最基本的了解窗口都没有,咱们怎么好合作?” 何冠霖看了胡金辉一眼,伸手示意戴岳继续,戴岳开口到:“刘集村目前有人口2368人,从事电子合作社生产的有三百七十三人,其中一线生产村民三百五十一人,管理人员七人,技术员十五人,目前日产量可达到八万只。因为我们是做好之后直接发货,原材料也是直接到户,所以没有仓储环节。” “七个人管三百五十一人?人均管理五十人?”胡金辉有些质疑:“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高效的管理。” 说到这个戴岳就有些自信了:“胡总监,这个我可以解释一下,首先咱们的工资结算方式是计件,村民如果不遵守劳动纪律,不能完成产量,坑的是他自己;另外一个,也是咱们搭了本地特色的顺风车,村里村民都是以姓群居,管理者多是村民的兄弟子侄,而且也是族中推举出来算是比较有能力有威望的人,所以村民还算比较服从管理。” “听到没有,”何冠霖轻轻敲了下桌子:“戴主任这里虽然是个合作社,但是也有值得咱们学习的地方,如此高效的管理,试问在座哪位能做到?” 听到这话,其他人都从包里掏出笔和本子,准备聆听何冠霖的教诲。不过何冠霖好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起身到:“戴主任,能够带我们到生产现场去看看吗?” “现在吗?”戴岳跟着起身。 “就现在。”何冠霖率先出门。 戴岳追上去问到:“协理要看哪一段?” 何冠霖站住身子回头到:“就把你的流程从前到后走一遍吧。” 一行人率先前往一组,路上遇到刘德荣,戴岳介绍之后刘德荣急忙前去让村民做准备。刘德荣传话下去,话传话就有了变异,听说宝岛的大老板突然到村里谈合作,很多人站在门口看热闹,有几个老人还笑谈着想问问大老板对祖国统一的态度。 何冠霖是个很随和的人,有村民站在门口看着他,他便笑着打个招呼。不过他的形象和村民想象中的有很大区别,没有西装革履搀着小三小四,而且普通话很标准,一点也没有舌头烫伤的样子。 何冠霖的主要目的是看生产状况,戴岳便让村民们别看热闹,赶快回去做事。 原以为何冠霖作为三号人物对生产情况不了解,没想到很多细节他都能看出来。在刘德仿家中,看到他用剪刀去压绝缘胶带,何冠霖伸手夺过他的剪刀看了一眼:“戴主任,这样是不行的,即使是剪刀的背面也会有快口,一样会压伤绝缘胶带,绝缘胶带一伤,这个变压器就报废了。” 一旁的刘登红随即接过剪刀:“仿叔,把剪刀背面粘上医用胶布。” 何冠霖点点头:“嗯,粘医用胶布可以,作为技术员一定要监督好。变压器是个特殊的东西,只能由人力来做,但只要是人就难免会犯错误,所以咱们一定要做好细节,尽量避免一线操作的人犯错误。” 接着何冠霖又看了看机台周围:“其实分散生产也有他的好处,你们看,这个现场一点线渣都没有。我见过其他公司集中生产的时候,后面剪下来的线渣到处飞,一不小心就飞到前面的变压器里,通电测试就会短路。” 绕线看过之后,一行人来到三组何元博家中,何元博正剪线头剪得‘咔咔’响,小线渣四处乱飞,一下子崩到胡金辉脸上,他当即跳了起来:“戴主任,这一项你们得整改,这太危险了。” 何冠霖也皱起了眉头:“戴主任,你们一直就是这样配线的吗?我刚刚才说前面做得好,可后面的线头乱飞,如果飞到人眼睛里怎么办?飞到产品里面导致不良怎么办?” 戴岳忙说到:“何主任,把这一项记录下来,马上进行整改。” 何冠霖点点头,上前看了看配线桌:“你们可以在桌子上做个玻璃的罩子,让村民在罩子里操作。这桌子还可以挖个洞装上丝网,下面放个收集线渣的盒子,这样剪下来的线渣不会到处乱飞,直接进入盒子,省时省力。” 焊锡和浸油因为是特殊工种,何冠霖对戴岳将这个工种单独集中放在一个空间内的做法比较认可。不过对于酒精、绝缘油、稀释剂这些化材的放置办法他又提出了一些异议,戴岳一一让人记录下来准备整改。 走到测试工段,后面测试的仪器何冠霖也一一查看有没有校准,校准样品的数值也和作业指导书上的数值核对了一下。 虽然何冠霖没有像胡金辉那样提出很大的质疑,不过村里没做好的细节实在太多了,基本上每个工段都有,让戴岳心里越来越没底。 走到七组,何冠霖随手抓了一把产品认真的一层一层拆开,仔细的研究,随后又拿给工程师储军:“你是专门做这个的,觉得怎么样?” 戴岳紧张的上前,储军反复翻看了一会产品:“这个做工嘛,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现场管理很一般,这样做出来的产品可靠性要打些折扣。” 四三 整改 现场审验完毕,所有人齐聚大队部会议室,等待着何冠霖的最后定论。 戴岳率先急切的解释到:“何协理,咱们的现场可能不太尽人意,不过我们的产品出到jp公司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且你说的那些问题,我们马上进行整改。” 主管采购的胡金辉摇摇头:“戴主任,咱们需要的是现成的,可以直接达成合作的对象,不是还得ks进行培养慢慢长大的合作社。” 何冠霖淡淡到:“话也不是这么说,这一通流程看下来,合作社还是有长处的。首先他们这个规模,三四百人可不算小了。另外我观察过,村民的工作素质普遍都比较高,现在唯一欠缺的是管理经验。另外我还想问一句,你们应用技术这一块是谁在负责?”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怎么回答,戴岳硬着头皮问到:“不知道协理说的应用技术是什么意思?” 何冠霖说到:“你们的产品应用在客户的哪一块?为什么要设计成这样?为什么生产步骤是这样?假如我们将来有机会合作,总不能ks帮你把所有东西都设计安排好吧。要是这样的话,ks为什么不自己做?” 合作社就一加工厂,所有东西都是jp公司的,大伙儿只知道按照作业规范进行操作,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产品做出来会用在哪儿,谁都没操过这个心。 眼见戴岳硬着头皮都答不出来,何冠霖长吸一口气:“戴主任,这变压器你别看它小,但一件电器设备里面只要一个变压器出问题,整台电器设备都将无法工作。这还尚属小问题,更可怕的是对于变压器的应用技术,以及现场管理不严格,生产出来的变压器有暗伤,应用到电器设备上导致炸机,这对任何一个电器设备品牌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一群人只能低着头不断点头表示接受何冠霖的教诲,只听他继续说到:“变压器这个东西,看似好像人人都可以做,但实际上它对细节的要求是非常苛刻的。譬如说做衣服,线没走直,或者两个袖子不一般长,这勉勉强强还是可以穿的吧;但变压器不同,它只有好和坏两种状态,不能将就,将就可是要出事故的,而且这个事故的后果咱们谁都承受不起。” 说完之后,何冠霖扫视两圈,见没有人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便起身到:“今天先这样吧,咱们下次有机会再说。” ks公司的几人跟着起身,戴岳急忙上前拉住何冠霖:“协理大老远来了一回,起码要吃个饭让我们尽尽心再走吧。” 何冠霖笑到:“不远啊,从公司的生产基地到刘集村只有六十公里,这也是我们愿意来的原因,这个优势戴主任可一定得利用好。” “什么优势?”戴岳有点疑惑。 何冠霖解释到:“ks的变压器采购,一般都在沿海的鹏城或者鹅城。那边虽然是大公司,可也有他的弊端,距离太远,沟通和售后都不太方便。如果戴主任能够做起来,我是十分愿意看到咱们合作成功的。不过今天这顿饭,咱们就免了吧。” 戴岳心中一喜:“协理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合作,让合作社成为供应商?” 何冠霖摇摇头:“现在谈这个还为时尚早,等戴主任将合作社建成一个标准的现代化企业再说吧。” 听到这话戴岳倒也不太失望,因为将合作社建成一个标准的现代化企业本就是他的目标。 戴岳握住何冠霖的手将他送出门外:“以后随时欢迎协理来村里做客,说句实在话,虽然仅仅只和协理相处半天,但却让我收获颇多,我想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合作的。” 何冠霖拍拍他的手:“戴主任有信心就好,咱们随时联络。” 戴岳笑到:“以后协理再来的时候派人通知一声,咱们也好做准备接待,别像今天仓促之间太失礼了。” 何冠霖狡黠的眨眨眼:“我要是通知给你做好准备了,岂不是很难看到真相?以后不管我们合作不合作,只要我来,肯定是突然袭击的,这也是我一贯的风格。” 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办事风格让戴岳颇多感慨。简洁,高效,不拖泥带水。不过现在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就何冠霖提出的一些问题进行整改。 好在干部和技术员都还在会议室,送走何冠霖之后,大家接着开会。 戴岳看了看所有人,开口问到:“大家对协理匆匆来一趟有什么感想?”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有话说,但都不想先说。 还是跟戴岳更亲近一点的刘登红轻咳几声说到:“感触挺多,原来很多我们已经习惯的事情在协理看来都是弊端,我们需要改进的空间还很大。” 余平安摇摇头接口到:“协理说的很多细节确实对我们有帮助,我们要学习。但我做变压器有十年了,待过的公司也有几个,协理的那些细节管理有些不太适用于合作社。比如说物料管理,要用不同颜色的标识卡标明物料的状态,再用不同的标签标明物料的厂商和规格,这有些过于追求细节了。咱们连仓库都没有,物料怎么管理?难道将标识卡和标签发到村民手上,让他们自己进行标识分类?我敢说没有一个村民愿意这样做,因为这样太浪费时间。” 会计鄢又才附和到:“对的,像这种事情肯定需要专门的非生产人员进行操作,还有工具的管理,就连剪刀电子钳这些都必须技术员检验之后才能使用,那咱们的技术员一天就不干别的了,专门检查治工具算了。另外还有化材仓库,只要是人谁不知道那东西有害?谁会无缘无故去动它?专门建一个仓库派专人管理,这可都要钱啊。” 何元武也说到:“就是,有些东西咱们知道这么做可能不行,但是改进成本太大,咱们做变压器为的是赚钱,可不是赔钱。你们可以算一笔账,为了避免可能的线头飞溅,五十张专门定做的桌子,五十个玻璃罩得多少钱?” 刘德荣最后总结性的说到:“就是,ks是大公司,他们是集团化生产,有足够的钱来添置设备,养闲人去干那些精细化的工作,但是咱们合作社真没必要这样搞。再说了,听那姓胡的意思,好像并没有和咱们合作的可能。” 会议室静默了一会儿,戴岳转头望向付立春:“立春哥,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付立春思虑一下:“按我的想法,咱们得在能力范围内照着协理的意思进行整改,首先说玻璃罩,做下来需要的钱恐怕是以万计,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线渣真不小心飞溅入眼,进了医院得花多少钱可不是咱们能预估的。虽然咱们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但天长日久下来谁敢保证?不都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吗。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具体实施起来可能又得戴主任去镇里磨一磨。” 刘登红接口到:“除了这些,治工具的管理其实纳入日常管理范围难度也不大,咱们可以像先前的技术员那样,委派一个兼职的。咱村里的治工具可是从生产以来都没有维修保养过。” 鄢又才冷笑一声:“兼职,说起来容易,工资从哪里来?再说协理有异议的地方可有十几处之多,咱们就算改了一两处,在他眼里还不跟没改一样。” 戴岳微微皱眉:“鄢会计,你可能搞错了一个意思。这些需要改进的地方咱们不是为协理改的,是咱们自身不足需要改进。你们觉得没钱,繁琐,我都可以理解,但咱们合作社不能老是靠着jp公司才能生存吧。咱们要发展,要壮大,别人提出的问题就要虚心接受。今儿积蓄点力气了先整改一处,明儿又弄了点钱,再整改下一处,咱们要不断完善,不断先进,这样才能不被淘汰,才能有更长足的发展。” 鄢又才有一丝不服:“戴主任说了改,那咱们就想办法改好了。” 戴岳眉头皱得更紧:“鄢会计,你又弄错了,不是我说了改就改,是咱们有不足就得改。有多大改善是能力问题,但能不能虚心接受别人的批评是态度问题。” 眼看整改会议要开成批评辩论会,付立春插了一句:“我想起个事情,咱们大队部旁边不是有个闲置多年的碾米机房吗?以前是大队公用碾米的地方,后来三组的何元昭搞了大米加工厂,碾米机房就空着了。咱们只要收拾收拾,化材仓库不就有了吗?而且化材基本都是四组在用,就由我本人来管好了。” 看到付立春要立功,何元武也说到:“配线桌的事情可以让村里的木匠就着公司发来的桌子进行改造,估计只用花几天的工钱就行,不过玻璃罩恐怕还得戴主任亲自到建材城去定制。” 一下就解决两个问题,戴岳眉头舒展了些:“咱们一点点整,一点点改,不一定非要谁谁谁满意,是咱们自己降低产生不良品的风险、降低产生工伤的风险,虽然这些工作看上去有些繁琐,有些没必要,但这就像高空作业的安全带一样,挂在腰间可能会碍事,也许上去一万次都用不到,但一万零一次呢?” 四四 新产品 改善持续进行,手上的订单也做得差不多,戴岳几次致电杨厂长都说导入新的客户fxk之后需要重新规划订单,让他再等一等。 这倒不是敷衍的话,先前何泽鹏不能亲临指导审验,就是因为跟随公司老总去往宝岛fxk公司总部洽谈业务。 眼看要不了几天前面绕线就要做完,戴岳等不了了,决定再去鹏城一趟。既然重新规划订单,他想着当面向杨厂长要一点好做些的订单。 鉴于上次邻村黄家湾对自己有过帮助,而且他们也有做变压器的意向,戴岳便叫上黄有德主任一起去往鹏城。 见戴岳亲自到来,而且又带来一个合作伙伴,杨厂长自然是非常欣喜。因为有刘集村的模板在,黄有德和杨厂长谈得非常顺利,不过合同虽然签订,但想要开工还得等。 家里刘德荣又打来催工的电话,前面只剩三天的活计,就算公司现在发货物流也还得走几天,怕是接不上。而且现在不像之前那样提前就有原材料到货,有村民在怀疑是不是公司不合作,变压器做不下去了。 戴岳不得不又跑去催:“杨厂长,不是说订单很多的吗?实在没有大单,给个小单让我们顶几天也行。” 杨厂长回到:“戴主任,不要心焦嘛,订单当然多,但大多数只是合同。这不导入新客户了吗,作业标准得改,原材料还在采购,治工具也得准备,这些不都需要时间吗。” 戴岳追问了一句:“杨厂长,假如没导入新客户呢,你准备给我们做哪个单?直接把那单给我们不就好了吗。” 杨厂长有些不耐烦:“这不导入新客户了吗,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只管安心在公司等待,有订单了我自然会通知你。” 戴岳解释到:“杨厂长,不是我不愿意等,村民的工资都是按照计件结算的,一天没活儿干就会少一天的收入。咱们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能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突然闲下来会打击村民积极性的。” 杨厂长说到:“戴主任,你是第一次接触工业制造这个行当吧,哪个行业都有淡季旺季,好在咱们变压器这个行当没淡季哩,要是有淡季,你们岂不是不干了?” “是的。”戴岳直截了当的回答:“咱们不是真正的工厂,不管做什么都只是为了村民创收,有淡季的行当我们肯定不会做的,所以还请杨厂长尽快分配订单。最好是今天就能够下单,这样前面正好接得上。” 杨厂长看了看戴岳:“你就不能像黄主任那样吗,你看看人家,合同签订之后心态放松得很,去逛世界之窗了,你就不能跟着去逛逛?” 戴岳摇摇头:“杨厂长,黄主任他们还没开始,所以并不慌。等到正式投产之后订单接不上,管保他催得比我还厉害。” 杨厂长沉吟一会:“这样吧,待会儿我召集市场部和采购部开个会,尽快给你把订单安排下去,这总行了吧。” 戴岳满意的点点头:“行,我等你的好消息。” 第二天一大早,戴岳就跑到杨厂长的办公室,还没到上班的时间,杨厂长还没到,他只能坐下耐心等待。 上班铃响,杨厂长推门进来,见到戴岳吓了一跳:“戴主任,这么早干嘛呢。” 戴岳迎了过来:“杨厂长,订单分配怎么样了?” 杨厂长放下公文包坐了下来:“戴主任,我的魂快被你催掉了。” 戴岳尴尬的笑笑:“我也是没办法嘛。” 杨厂长淡淡到:“订单倒是有,而且也能给你接上,就是我有点不放心。” 戴岳有些急切:“杨厂长,咱们合作这么久了,村里的情况你应该清楚,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杨厂长点点头:“确实,你们的组织能力,效率,质量都不输本厂,不过这一次的客户不同,对质量要求非常严苛,我怕你们做不好。” 戴岳自信的笑笑:“杨厂长,你都说我们的质量不输本厂了,我们做不好的话还有谁能做好?” 杨厂长想了想,抬头到:“好像是这样哈,这么的吧,fxk中原工厂有一批三十万的订单,原材料由他们提供,我待会联系一下对方,直接将材料发给你们,这样就接得上了吧。” 戴岳微微皱眉:“才三十万?几天就没了?” 杨厂长沉声到:“别小看这三十万订单,fxk的产品结构要比我们先前做的任何产品都要复杂,而且质量要求近乎严苛。咱们之前做的产品都是本厂检测之后没问题就出货,但fxk在出货之前会带着他们自己的仪器进行测试,发现问题可是会当场退货的。” 戴岳笑到:“如果这样做的话,可就不是一百三十五能解决问题的咯。” 杨厂长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吃亏,昨天我们开会的时候就讨论过了,如果给刘集村的话,工价可以提高到二百。” “一下提这么多?”戴岳笑了笑:“我估计产品肯定非常难做,这我得把图纸发回村里让技术员研究一下才能答应。” 杨厂长笑到:“放心吧,吃不了亏的,我们也是根据刘集村的实际情况考虑的。你们能做好活儿,也有做好活儿的能力。定价二百,你们能赚到钱,公司也有盈利,双赢的事。” “行吧,”戴岳应到:“不过这新产品咱们恐怕还得公司的技术支持,咱不是技术能力不足嘛。” 杨厂长说到:“放心吧,昨儿就定好了,给你派个工程师,再把村里的刘登峰给派回去帮助管理现场。” 刘登峰在公司多了多年的线长,有他帮忙管理现场定然如虎添翼。 戴岳起身握住杨厂长的手:“谢谢,谢谢厂长的大力扶持。” 杨厂长拍拍他的手背:“戴主任,工程师给你派了,现场管理也派了,技术员还留在村里,价钱也主动给你加了,这一次一定得把活儿干漂亮,帮我们把这头炮打响。” 出了办公室,正好遇上何泽鹏,他开口问到:“戴主任,谈好了?” 戴岳回到:“说是fxk的新单,才三十万,不知道好不好做。” 何泽鹏站在原地想了想,叮嘱到:“戴主任,千万别小看这三十万的订单,它的价值至少大过从前一百万的订单,而且这笔单子是公司第一次和fxk合作,fxk是全世界最大的电子代工厂,能够做好他的订单就意味着将来村里只是靠加工也能获得很高的收入。” 戴岳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做好的。” 当戴岳带着刘登峰和工程师萧然到达村里的时候,会计鄢又才已经将材料从物流公司拖了回来。 一群人听戴岳将质量要求说得神乎其神,便打开原材料看了看。果然,abs材料的骨架虽然奇形怪状的,但看上去比之前的骨架要精致得多,铜线也比之前的要光亮,就连胶带胶水这些配料看上去也要高档,更不用说焊锡用的锡条,一根就要好几百块。戴岳粗略估计了一下,这批材料价值接近一百五十万,分配到每个产品的材料成本就接近五块,这得卖多少钱一个? 说起来杨厂长胆儿也的确是大,才放了二十万押金就将这价值一百五十万的材料发来。戴岳暗下决心,一定要将活儿做好做漂亮,不辜负杨厂长的一番信任。 新产品投产,自然要开个筹备会议,为了引起大家的重视,戴岳将正在学习的技术员都召了过来,大家一起研究怎么样将活儿做到最好。 戴岳着重讲了一下品质要求之后说到:“咱们的目的是将这三十万产品做好,大家都在生产一线打交道,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尽管提吧,咱们集思广益。” 刘登峰迫不及待的说到:“这个其实简单得很,挑一批速度快,质量意识强的村民,把这三十万产品当样品做,我保证做出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也是个方法,”戴岳点点头:“还有没有其他提议的?” 刘登峰淡淡的补充一句:“戴主任,公司做首批或者质量要求高的产品都是这么做的,保准错不了。” “登峰,”刘登红叫了一声:“可这是村里,不是公司,公司的方法在村里不一定适用。” 刘登峰看了刘登红一眼,神在在的到:“刘登红,你跟着我在公司做了几年,就以这几年来看,我在线上什么时候做出过错误的决定?” 刘登红摇摇头:“可你毕竟是第一次到村里,村里的情况不太了解...” “我在这村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刘登峰打断刘登红:“有什么我不了解的?你还是像在公司那样,听我的就行。” 刘德荣补充了一句:“登峰,登红现在不是公司员工,他是村里的技术组长,也是刘集村一二组的副组长,作为村民你得听他的。” 这话刘登峰非常不爱听,拿起款来到:“我虽然是刘集村的普通村民,但现在我是作为公司的代表,为什么要听他的。” 刘登红缓和的笑了笑:“登峰,不是说让你听我的,只是村里的现状你要了解一下,公司只给了我们这三十万的订单,如果抽出一部分精英村民来做当然能保证产品品质,可那些没事做的村民呢?不考虑他们的感受吗?” 四五 挑拨 自己早就计划好的事情,而且借由这第一批货可以在公司露个脸,没想到曾经的下属刘登红第一个反对,虽然他的态度有所缓和,但刘登峰心仍有些不高兴:“咱们这是做企业,人情来往讲面子,为了集体的利益,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刘登红驳斥到:“就算为了集体的利益,集体的利益是什么,是大部分人的利益,你抽调的精英只是少部分,还有大部分的村民怎么办?他们的利益才算是集体的利益。” 刘德荣插了一句:“登峰,刘集村做变压器的有一半是你的兄弟叔伯,既然你有这个提议,那就由你去劝说大部分的兄弟叔伯,让他们吊着手玩,看其他的人去赚钱。如果你能说通,咱们就照你这么说的办。” 刘登峰冷冷到:“我是代表公司来进行现场管理的,说服村民的工作不应该我来干。” 脾气有些急躁,责任感很强的技术员曾今有些看不下去:“刘登峰,少在这儿装逼行不行?对,你是代表公司来进行现场管理的,现场管理是什么你知道吗?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指手画脚的,严格来说你都没资格在这儿开会。” “行行行,”刘登峰起身一拍桌子:“你们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和我没有关系行了吧。”说罢转身就要走。 刘登红忙拉住他:“开会呢,戴主任还在这里,你急个什么劲?” 刘登峰瞪了他一眼:“我等着你们把现场搞好了去管理。” 刘登红说到:“咱们不是正在研究现场怎么摆吗,不是说你的提议被否认就不干了吧。” 刘登峰喝到:“我说的话就像放屁一样,留在这儿还有什么意思?” 刘德荣起身斥到:“登红,你让他走,出去打了几年工,当个小线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回到村里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做派,人家何泽鹏跟我们视频会议都是客客气气的,你有泽鹏本事大吗?你去做个总工程师回来看看啊。” 戴岳压了压手:“大家不要吵,会议开始之前我就说过让大家集思广益,并不是一定要赞成谁的观点,也不是刻意否定谁的观点,而是研究出一个最适合村里的生产方式,尽量把这三十万的任务保质保量的完成。” 刘登红拉了几下,虽然心里不服气,但刘登峰仍是坐了下来。 厂里派来的工程师程宏晓开口到:“其实大家坐在这里的目的是一致的,大可不必起些意气之争,还是请戴主任介绍一下具体的情况,我们才好定夺。” 戴岳淡淡到:“今天晚上上一个订单前面绕线的就将全部完成,后面也将会逐日完成,也就是说新产品明天就得上线。” 程宏晓想了想:“其实刚才刘登峰的提议也有一定的道理,不过村里既然达不到要求,大家看看可否这样。那些一直以来责任心强、工作效率高的精英村民,咱们可以偶尔抽检一下他们的产品就行;那些质量和效率都一般的咱们还是按照往常的频率抽检;技术员重点抽查那些日常生产中品质意识差的,效率偏低的人群。虽然我之前没来过村里,但村里交的货我每批都有检验,基本上问题不大。这一次fxk的质量要求严格,咱们只需要重点盯防,应该问题不大。当然了,这个办法咱们只能自己心中有数,如果传了出去让村民知道咱们将他们分为三六九等,那些心理异于常人的恐怕会有想法,就怕他们暗中使坏。” 各组组长相互看了看,刘德荣率先开口到:“虽然做事的效率有高低,但绝大部分的村民品质意识都挺强的,这么说起来倒轻松了,因为每个小组也就那么两三个人不太服从管束,咱们只要对他们进行重点盯防,指定技术员对他负责,想来问题应该不大。” 戴岳扫视一圈:“这么说大家都赞成程工的方法?” 众人都表示赞成,戴岳补充到:“我说一点,那些被严密盯防的人咱们就是要让他知道,正因为他没有品质意识,所以咱们才派专人负责,如果就此能激一激他,让他知耻而后勇就再好不过。至于其他村民,就没必要分三六九等,还是按照咱们平常的流程来就行。” 各组村民的表现都在组长心中有一本账,譬如刘德荣在意的是刘德成,何元武也生怕何元文做出点什么来,纷纷叮嘱技术员,上线就一定要紧盯。 产品正式上线,程宏晓开始指导排线,一台c排下来,他都会叮嘱村民一定要注意品质,各个细节都要力臻完美。 对于村民来说,做什么都一样,而且这个产品的单价要高出许多,就是做慢点注意质量,一天下来的工钱也比之前的产品要高。 最主要的是,这产品虽然有粗细线之分,但粗线也只是相对于细线来说,实际上并不算粗,好拉得很。 虽然会议上翻脸没翻成,最后耐着性子将会开完,但这几天刘登峰一直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恰巧排线排到刘德成家里,程宏晓指导调c的时候,刘德成和刘登峰闲聊:“登峰,听说你在公司还是干部?” 看到刘德成稍带艳羡的眼神,刘登峰心中还是受用的,不过嘴里还是要客气:“哪是什么干部,不过是混日子罢了。” 刘德成笑到:“混日子还得有本事才能混,像我们这种,混日子怕是都混不出去。” 刘登峰淡淡一笑:“成叔太谦虚了。” 刘德成转了点话锋:“听说你在公司管登红,那现在在村里你和他谁管谁?” 在刘登峰看来,因为刘登红和戴岳相处时间长,所以更受戴岳信任。当然,他不会知道当初下象棋的时候接过一个电话,由此让戴岳找到谈价的突破口从而能将变压器引进村里。包括那时候进入车间刘登峰对刘登红颐指气使,都让戴岳觉得刘登峰不可深交。 曾经的下属忽然在村里变成红人,让村民们都觉得刘登红能够和自己相提并论,甚至还压过一头,这是刘登峰心中的一根刺,不过此时他只能掩饰的笑到:“都是为村里办事,不存在谁管谁,他领村里的工资,我领公司的工资。” 刘德成笑到:“村里得靠公司才能生存,所以还是拿公司工资的厉害一点。” 刘登峰心里有些飘,掩饰不住的笑到:“哪里哪里。” cnc调试完成,刘德成上机操作,试绕制几个之后刘登峰拿在手上看了看:“不错,很不错,比厂里技术员打版还要好。” 刘德成家调试完成,程宏晓准备去调试下一家,刘登峰跟着出门,但新提拔的技术员刘登亮却站在刘德成家不走。 “登亮,”刘登峰回头叫了一声:“你不跟着程工学技术的吗?” 刘登亮是个实在人,应了一声之后跟上刘登峰小声说到:“成叔干活比较偷工减料,荣叔和登红特地叮嘱过一定要看紧一点,我先看看他做得怎么样,待会儿再跟程工学技术。” 程宏晓也说到:“对,质量要紧,技术也不急于这一时。” 刘登峰是个有心人,记下了这句话。 第二天巡视生产状况的时候,刘登峰特意跑到刘德成家中拆开几个刚做的产品,完全符合规范。他装作不经意的说到:“成叔做的东西果然漂亮,简直就是免检产品,可登红为什么特意交代要重点检查呢?” 正埋头赶产量的刘德成听到这话猛然抬头:“啥?啥重点检查?” 刘登峰装作失言:“没啥,没啥,成叔,我去看看仿叔做的怎么样。” 刘德成起身拉住他:“把话说清楚,别吊我胃口,什么重点检查?” “没啥,”刘登峰假意挣扎了一下:“成叔你别拉着我,我得去仿叔家看看。” 刘德成瞪起眼珠:“今儿不把话说清楚,我不让你走。” 刘登峰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的小声说到:“成叔,我可以说给你听,不过你不能闹事,也不准说出去。” 刘德成松手:“你说。” 刘登峰凑近一点:“这个产品不是fxk要的,质量要求非常严吗,登红的意思是在村里挑些精英出来专做这个,其他人全都放假,我的意思是不管精英不精英,都是刘集村的村民,凭什么这个做事那个不做?所以在戴主任面前争了好半天,他才同意所有的村民都参与生产。登红虽然最终同意了这件事,但他又说像德成叔这种毫无品质观念的人要重点严查,甚至不惜派个专人盯着你。” 刘德成稍稍转头想了一下,骂到:“难怪刘登亮和刘德权换着班的在我家里坐了一天,原来是因为这个。刘登红啊刘登红,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不过是当初我和戴岳打斗的时候,你帮着戴岳说话,我教训了几句,也扬言过要把你赶出刘集村,但这事不是为我,为的是整个刘家的利益。我都快忘了,你居然还记着。既然你做初一,那就别怪我做十五了。” 刘登峰生怕刘德成闹起来,几人对面他的谎言会被揭穿,于是他眼珠一转:“成叔,这个事你心中有数就行了,可别说是我说的,不然被戴主任知道将我排除到外面,你们就什么消息都得不到了,到时候说不定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刘德成拍拍他的肩:“放心,叔不会让你难做的,我知道你是刘家的人,和咱们一条心,不像刘登红那小子吃里扒外。” 四六 简便方法 刘登峰走后,刘德成心中越想越气,真想冲过去和刘登红吵架,不就是偷懒做了几千个不良品吗,可后来已经改了,为什么还要盯着不放? 看到他烦躁的样子,李淑苗劝到:“谁让你当初偷懒呢,这是你该承受的后果,再说人登红虽然检查得严格些,但也并没有刁难你,后来你不还是正常交货吗?” “你知道什么?”刘德成喝到:“他刘登红在心里鄙夷我呢,这也能忍?” “我劝你还是算了吧,”李淑苗说到:“别真的弄到登峰不好做人。你就不会争点气吗?只要这批产品做好了,我看谁还敢轻视你?” 刘德成碎碎念的动手继续做事,按照李淑苗的想法,只要他肯做事,骂就骂吧。 这个产品虽然线没有那么粗,但是绕制的时候比较繁琐,做不了几个刘德成就骂上几句。骂到后来李淑苗只要听到他开口就偷偷的笑。 骂了一天,晚饭时候照例坐在阳台上闲聊。虽然这新产品手法繁琐,不过线比较细,而且单价高,算起来比以前做熟了的产品都要划算。 当然,除了交流这些之外,每天做了多少产量相互之间都会对比一下。一番比对下来,刘德成是个中间数,而李淑苗不出意外的又垫底。 那边刘德仿笑到:“淑苗婶子每天都在捉虫吗?怎么天天垫底?还不趁着这产品值钱多赶点?” 李淑苗已经习惯被别人说慢,只尴尬的笑笑:“没办法,天生这慢手慢脚的,只能看着你们挣钱咯。” 倒是刘德成非常不服气:“你快该你发财,我慢也没饿死,就算饿死讨饭也不上你家门。” 刘德仿被这话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李淑苗生怕他们又吵起来,连忙将刘德成拉进去:“快去把碗收了。” 刘德成碎碎念的进门,李淑苗跟了进去:“人家开开玩笑,都是隔壁邻居,又是自家兄弟,关系弄僵了以后怎么处?” 刘德成说到::“我就看不惯他那副嘴脸,好像快一点就多了不起似的。” 李淑苗讨好的笑了笑:“没所谓啦,我天生就这样,嘴长在人家身上,他爱怎么说随便。” 刘德成喝到:“你是我老婆,笑你就是在笑我,我凭什么要被他们笑?” 李淑苗轻推他一下:“好啦好啦,快去收碗。” 第二天做事的时候,刘德成多了个心眼,上次技术员程宏晓提过一嘴,因为是从来没接触过新产品,谁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简便方法,不过在质量要求这么严的情况下,大家还是按照规范老老实实操作的好。 这句话在刘德成这儿多了个理解,绕线最主要是是圈数,不多圈不少圈就是规范。他研究了一会儿,虽然产品奇形怪状,但是在操作上还是跟先前那样c将线圈好之后动手折个直角让铜线从线槽里穿出去。 这个产品的线细一些,而且折角有缓冲距离,刘德成拉了几下还真被他发现了简便方法。 因为有缓冲距离,所以根本不用折角,铜线可以斜拉着进入线槽,这样一来可以节省不少时间,最重要的是,圈数也是正好。 这么着做了几个,刘德成心中有点没底,毕竟上次偷懒害村里损失不少,现在刘德荣成了戴岳的狗腿子,如果再次被他发现偷懒,他肯定不会轻饶。 算计半天,为了求个保险,刘德成暂时只绕了几百个,后面都是按照正常程序进行。 刘德权过来验货的时候,刘德成特意将那几百个产品藏到一边。 按照刘德成的想法,刘德权不过也只是个绕线的,靠着拍刘德荣马屁做了技术员,他能懂个什么? 如果这个方法能行,被刘德权看到之后肯定会全村推广,我刘德成研究出来的方法为什么要给其他人用? 如果这个方法不行,免不了和刘德权又是一番争论。刘德成明白自己是上了刘登红黑名单的人,只要争论起来有理都会没理,干脆藏起来不让人发现的好。 刘德权验货之后闲聊几句转身离开,没过多久刘登峰又来了,查看一会现场,也和刘德成闲聊起来。 刘德成心中一动,将用简便方法做出的产品拆给刘登峰看:“你看这样行不行?不过是斜拉了一下,圈数是足够的。” 按照刘登峰的经验,有些产品的确可以这样拉,不过这个新产品他不确定,便问了句:“刚刚技术员来验货有没有说什么?” 刘德成当然不敢说技术员来的时候这样的货被藏了起来,只说到:“他懂个屁,什么也没说,我想着你做变压器的经验丰富,所以特地拿出来再给你看一眼。” 刘登峰心念急转,拿出手机给产品和刘德成拍了个视频:“等我抽空研究一下,这产品没接触过。” 存下视频之后,刘登峰的心里异常紧张起来,刘登红啊刘登红,你以为做个技术员,当个副组长就了不起? 作为新产品来说,凡是与规范有误差的都必须要讨论验证之后才能继续操作,你手下的技术员居然不闻不问。 如果这样操作能行,那算你刘登红运气好。如果不能行,拍下的这段视频就是证据,让所有人都知道你领导的技术员在玩忽职守。 当然,要说刘登峰为什么发现问题没有提出?很简单啊,我只是管现场的,质量又不关我的事,我没有权限多此一举。 作为自家人的刘登峰没说不行,在刘德成看来就是行的。不过他没敢大肆用简便方法去做,而且也不敢突然一下子增加很多,每天多做四五十块的产品,然后再分给李淑苗,每人每天只多二十几块而已,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只是在技术员前来验货的时候要小心谨慎,不能被他们发现端倪。 交货之后按照流程大约一天半就会进行性能测试。那一天刘德成都处在紧张之中,一会儿害怕刘德荣找上门扯皮,一方面又安慰自己圈数不差。 虽然他每天都分产量给李淑苗,不过李淑苗并没有发现刘德成在使用简便方法,按照刘德成自己的解释是,之前拉粗线锻炼了力气,现在拉细线还不是手到擒来? 看着刘德成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李淑苗问到:“你怎么了?” 刘德成敷衍到:“我肚子有点不自在。” 李淑苗微微皱眉:“要不要去弄点药吃吃?” 刘德成摇摇头:“没事,扛得住。” 终于到了天黑的时候,刘德荣上门收货,刘德成漫不经心的问到:“德荣哥,这批产品做了几天了,有没有什么问题?” 刘德荣笑到:“哟,连你也学会关心品质了?” 刘德成挤出一丝笑容:“这是说哪里话,你看我后来做出来的产品还有问题吗?” 刘德荣点点头:“你德成的能力大伙儿还是知道的,想做什么事情只要认真,都能做好,甚至比大部分人做的都要好。” 刘德成有些不好意思:“德荣哥别开我的玩笑。” 刘德荣正色到:“品质的事情哪里容得开玩笑,你看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好好干活,好好攒钱,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咱们普通人不就图这个么。” 本来只是探个信儿而已,没想到刘德荣谈起了心,刘德成有些不适应:“德荣哥,你咋滴了?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德荣哥吗?” 刘德荣淡淡一笑:“咋不是我?我不一直是这样吗?” 刘德成摇摇头:“不,你眼神都没之前那么犀利了。” 刘德荣笑到:“眼神再犀利日子过不好也是白废,以前我常带着你们和外姓拼斗个不休,最终除了落得个心理安慰之外,日子越过越穷。等到戴主任来了,我们还是拼斗个不休,咱们虽然看似输了面子,但日子却越来越好过了。而且咱们那所谓的面子,除了咱们自己看重之外,有谁管你呢。所以德成啊,以后要静下心来好好干活,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比什么都有用。” “德荣哥,”刘德成一冲动,差点拿起简便方法做出的产品让技术员甚至程宏晓研究研究,但他终究还是没这么干。 刘德荣应了一声,看出他眼神有异,问到:“你怎么了?” 刘德成连忙摇头:“没事,没事,就是有些感触而已。” 刘德荣笑到:“有感触就对了,我相信你能把日子过好。” 目送刘德荣收货离开,刘德成吊在嗓子眼的心稍稍落下去一点。因为产品质量抓得严,要想心完全落回原位,得等到出货之后。 刘德成正在出神,李淑苗上前到:“听到没有,德荣哥让你好好干,把日子过好,切不能像上次那样偷懒,弄得村里受损失。” “切,”刘德成不以为意:“你以为刘德荣真想我日子过好吗?不过是害怕我不顾产品质量胡来而已。” 李淑苗皱眉到:“和你过了快二十年,我怎么才发现你是个这样的人呢?” 刘德成不想多做纠缠:“行了行了,吃饭吧。” 四七 检测 虽然大家都放慢速度力争将产品做到完美,不过毕竟只有三十万,最终花了一个星期,整批产品完工。 杨厂长又弄了个几十万的小单过来让戴岳顶顶,意思是过了这段时间公司将排程安排好就全部都是大单了。那边厢他又通知fxk公司尽快派员到村里验收,验收之后也好出货。 三十万数量虽然很多,但变压器体积小,不过是几十箱而已。这批货的加工下来村民的人均工资达到二百,一个星期下来加工工资总额近五十万。为了避免出什么事端,戴岳让人将等待出货的产品全部放到大队部,他自己干脆不回去,天天就在大队部守着。 fxk公司的效率非常高,接到杨厂长电话的第二天就派了一个三人的验收团队直接开车带着仪器从中原出发,当天下午就到了刘集村。 这一次戴岳接到杨厂长的通知早有准备,让酒量不错的何元武和付立春一起在大队部等着。 验收团队根据导航直接将车开到大队部门口,一天都盯着这事的戴岳看到车牌忙迎了出去。 三人从车上下来,戴岳忙伸手到:“欢迎欢迎。” 一一握手之后,三人中高高瘦瘦的开口到:“你是戴岳戴主任?” 戴岳点头称是:“不知道几位怎么称呼?” 高个子答到:“我们都是fxk的电子工程师,我叫邹少华,那个大眼睛叫赵亮,皮肤黑黑的这个叫杨剑雄。” 戴岳一一点头表示欢迎,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位里面请。” 宾主坐定之后,高个子邹少华说到:“杨厂长在电话里一直推崇戴主任的质量做得好,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喔。” 戴岳信心满满的说到:“那是自然,咱们合作社和jp公司合作这么久,就是以质量取胜的。” 邹少华点点头:“戴主任这边的高压出线柜在哪儿?我们的设备需要单独的线路才能保证测试准确。” 戴岳有些惊异:“几位长途跋涉想必非常辛苦,而且现在快要到饭点,你们难道还要接着工作?” 邹少华笑了笑:“那倒不是,不过我想今天把准备工作做好,明天咱们就直接开工,这样也能节省点时间,戴主任难道不想快点拿到加工款吗?” 戴岳起身将三人带到配电房,邹少华看了看:“这配电房不错,空间还挺大的,咱们明天就在这儿开工吧,不知道戴主任同不同意?” 戴岳笑到:“你们是上帝,你说到哪儿就到哪儿。” 大眼睛赵亮从车上拿出一个三孔的排插,直接接在出线柜下端,几个又合作将测试仪器抬了进来。 设备戴岳不认识,不过插头挺奇怪的,和日常见到三孔插头不同,三个铜柱相距非常远。戴岳有些惊奇:“这东西我还真没见过。” 邹少华说到:“这是从宝岛直接运过来的仪器,樱花国进口的。” 设备调试完成之后,戴岳开口到:“几位远道而来不容易,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好招待,我们在市里备了桌薄酒替几位洗尘,还请几位赏光。” 赵亮看了戴岳一眼没说话,邹少华摇头到:“戴主任,不是我们不给面子,公司有规定,验收产品时食宿自理,否则恐怕会有失业的危险,你只要叫人帮我们把仪器看着就行,其他的我们自己来。” 戴岳笑了笑:“吃个饭能有这么严重?” 邹少华说到:“这是公司的规定,戴主任请放心,如果你的产品没问题,我们就算不吃饭也会收货;但你的产品如果有问题的话,就是请我们吃满汉全席我们也不敢收。” 戴岳讪讪的笑到:“好吧,那几位就请自便。” 为了给三人留下个好印象,戴岳将产品全都搬到了配电房,又相应的配好工作台,只等着明天三人过来验收。 这三个人非常守时,准时八点出现在配电房。因为事关重大,也为了学经验,像刘德权、李丹、刘登红这些技术骨干都跑到配电房来帮忙,观摩一下三人的做事方法。 邹少华将仪器开机,接上专用的治具,那边赵亮将纸箱拆开,小心翼翼的倒出产品之后进行外观检查。 赵亮顺手拆开几个产品,看了一会儿之后递给邹少华,邹少华点点头:“戴主任,如果检查合格收货的话,这拆开的产品也算我们的。” 戴岳说到:“那倒无所谓,只要你们能够不偏不倚的检查就行。” 前面换其他产品,这边在验收,按道理来说作为这批产品现场管理的刘登峰应该到场,不过他此时正有些幸灾乐祸的在刘德成家聊天。 “成叔,是这个产品好做一些,还是之前那个产品好做?”刘登峰心不在焉的问到。 刘德成不疑有他:“这粗线拉得好吃力,还是上一个产品要好一些,而且单价又高。” 刘登峰又问到:“成叔,上次那样斜着拉线的产品,你后来又做了多少?” 听到他说这个,刘德成有些紧张:“怎么,有问题吗?我好像听说后面测试了三遍,没什么异常啊。” “没有,”刘登峰微微一笑:“我就是问问。” “哦,”刘德成答到:“没做多少,不过上次你说发回公司问问的,问了没有?” 刘登峰摇摇头:“这个事情不归我管,得看登红问过没有。” 刘德成自然不敢说刘登红不知道,只掩饰的到:“都测试三遍了,没问题就是没问题咯。听说今天有宝岛的人在大队部验货,你作为干部怎么不去看看?” 刘登峰心中冷笑:“我只是公司的代表,又不是合作社的干部,只要知道个验收结果就行了,其他的和我无关。” 刘德成再次重复:“村里都测试三遍了,肯定没问题,那些宝岛人就是多事。” 刘登峰嘴上附和,心里却在暗暗算计,整个生产过程他都仔细检查过,只有刘德成这儿有瑕疵。他希望这个瑕疵能够成为fxk拒收的理由,这样就能让刘登红知道,在变压器方面,到底谁是爷。 产品做得漂亮,检测起来也非常快,特别是赵亮这里,开箱之后就看到整齐光亮的产品。一眼扫过去,外观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完全符合公司的最高标准。 邹少华的仪器检测要稍微麻烦一点,当他把产品放在治具上,仪器屏幕就会显示各项数值和几排波浪线。 看了几箱产品之后,戴岳也略微搞懂了一些,各项数值就是就是他们做电性测试的数值,不过这波浪线就不太明白。邹少华正在聚精会神的工作,又不好多问。 一天下来测试了三万多个,全都是合格品。不过照这个测试速度,恐怕还要一个星期。 邹少华似乎看出戴岳有些不耐,开口解释到:“戴主任,第一批货是这样的,肯定要全检;如果第一批没问题,第二批就只检一半,第三批只检三分之一,三批过后都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只会进行抽检,到时候就容易得多啦。” 戴岳点头附和到:“嗯嗯,严谨一些好,严谨才能帮助我们进步嘛。” 检测一天,邹少华也有些疲惫,说话又有些不客气起来:“戴主任,我们严谨不是帮助你们进步,是对fxk负责。而且只要我们检出不良品,整批货我们都不会收的。” 戴岳又只能尴尬的笑笑,这邹少华,感觉很好相处又不好相处。管他呢,如他所说,大家只是供应商和客户的关系,供应商在乎的是货款,客户在乎的是产品质量,只要产品质量没问题,私人之间交不交朋友都没所谓。 检测好的产品重新装箱,黑皮肤的杨剑雄拿出专用的封箱胶进行封箱,封箱之后盖上印章,一天的工作算是完成。 一旁的刘德权直咂舌:“这也太繁琐了吧。” 刘登红说到:“质量就是这么来的,只有不厌其烦,做好每一个细节才能保证产品质量没问题。” 李丹捂嘴笑了笑:“登红就会说,真要你这么干恐怕没这个耐心吧。” 刘登红解释到:“不是我没有耐心,如果给我这么多钱只干这个,我肯定是愿意的,但咱们的条件不是不允许吗,所以质量是需要很大代价的。” 刘德权点点头:“难怪市面上稍微带些品牌的东西都卖得贵,实际上产品用料做工都差不多,但是品牌的品控要严格一些,而初入市的时候品控成本甚至能和生产成本持平,贵也有贵的道理。” 这边检测完收工,那边刘登峰路过刘德权的门口被他叫住:“登峰,今儿检测一天,情况怎么样?” 刘登峰的希望落空,心中正失落呢:“我怎么知道。” 刘德权一怔,不过他没看出刘登峰的异样,只追问到:“你刚才不是从那边过来的吗?又是干部,怎么能不知道呢。” 刘登峰反应过来,挂伤一副笑脸:“好像是没什么问题,不然村子不会这么安静的。” 回到家里,刘德成一拍大腿:“马德,早知道没问题,我何必掩饰,还生怕多做,白白浪费了赚钱的机会。” 李淑苗迎上来问到:“你说什么呢?” 刘德成摆摆手:“没事没事,吃饭。” 四八 拒收 头炮打响,这更坚定了大活儿的信心,第二天邹少华三人检测的时候都放松了一些。 上午又检出一万多,仍然没有问题,按照这个情形下去,五十万加工款马上就可以到手。后续继续为fxk公司加工,村民们不用那么辛苦赶数量,一样可以挣到更多的钱。 虽然不在现场,但时时刻刻注意着动静的刘登峰也产生了怀疑,莫非这个产品真的可以使用简便方法?如果是那样的话,质量要求也不算严嘛,害得自己白做了一回小人。 吃过午饭继续上机,检测几排产品之后,邹少华突然拿了个产品出来放到一边,其他检测过的产品都交给杨剑雄。 戴岳瞬时有些心慌:“邹工,这个是怎么回事?” 邹少华淡淡到:“这个波纹不稳定,也许是受了什么干扰,待会儿我再单独进行测试。”话音刚落,一排测试的产品里面又有两个不稳定的,他再次将产品暂且剔除出来。 戴岳紧张的问到:“波纹不稳定和产品质量有关系吗?” 邹少华说到:“少量几个没事,如果是批量性的不稳定,那就可能是材料或者作业手法有问题。” 正说着的时候,面前一排产品的数值都不稳定,邹少华拿出样品校对了一下:“仪器没问题,这产品看着好好的,而且各项电性数值都是没问题的,为什么波纹不稳定呢?” 一旁的赵亮抬头说到:“要不要拆开看看?” 邹少华拿起剪刀,将产品外围的绝缘胶带拆开,仔细看了看绕线工法,没有问题。接着拆开第二层,数了数圈数,也没问题,不过他还是发现铜线没有折角,直接弯上线槽。 “戴主任你看看,”邹少华将产品递给戴岳:“这种作业手法是谁教的?” 戴岳看着斜拉的铜线:“不对啊,我们明明牢牢要求村民折角的,怎么会有斜拉的?” 邹少华将刚刚波纹不稳定的产品全部拆开,都是相同的问题。他不管戴岳是否紧张,拿出手机将产品拍照:“戴主任,你们做出的产品电性值都在fxk要求的范围内,但这个作业工法有变异,我现在将这个情况上报给公司,如果经过公司研究允收的话我们会继续测试,如果不允收,那么我们就没有测试的必要了。” 戴岳试图争辩一下:“这只是线歪了点,各项数值都是合格的,应该没问题吧。再说这产品就算做出来有折角,但在运输途中经过颠簸也有可能会将折出来的角拉歪的啊。” 邹少华摇摇头:“戴主任,话不是你这样说的,如果在村里检测之后运输途中被拉歪,这个责任我们承担,但产品还没出村线就歪了,这是你们工法的问题。” 戴岳有些急切:“邹工,我不是和你讨论责任的问题,我的意思是就算有折角,但经过长途运输也可能会变成这样,而且各项数值都在规定范围内,不会影响使用的。” 邹少华淡淡到:“会不会影响不是你和我说了算,必须在公司进行论证。”说罢他转头到:“现场整理一下,咱们先回驻地等待公司的通知。” 三人严格按照要求整理好现场之后径直离开,留下一脸错愕的戴岳和刘集村人。 刘登红上前抓起那些有疑问的产品看了看:“这是谁啊,这么不负责任,这不是要害死大家吗。” 新提拔的技术员刘登亮看了看:“不知道,这一道不是我负责的,是德权叔。” 李丹轻轻叹了口气:“这不是谁负责哪一道的问题了,如果真的拒收,咱们一个也逃不了,甚至还会影响到村里的变压器事业。” 刘德权年纪大一些,眼珠子转了转:“戴主任,能不能想想办法走走路子?毕竟咱们各项数值都是符合的,不过是线歪了一点而已。” 戴岳深吸一口气:“人家连饭都不肯吃,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再说已经上报给fxk了,事情并不是这里的三个人能解决的,咱们只能老老实实的等。” 刘德权问到:“就没有什么补救措施?” 戴岳再次深吸一口气:“你们都是做变压器的佼佼者,经过培训的技术员,变压器只有好和坏之分,有问题的产品就是不能使用,这个还用我重复吗?现在唯一的补救措施,是严查手上的在做的这款产品,避免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刘登红有些担忧的问到:“如果fxk真的拒收怎么办?” 戴岳不住的摇头:“不知道,不知道。” 消息传了出去,整个刘集村的空气瞬间紧张起来,村民闷着头做事,谁都不敢谈论什么。 而刘德成此时哪还有心思做事,满村里上蹿下跳的找刘登峰,最后发现他竟然在家里闷着头睡觉。 “登峰,登峰,出大事了。”刘德成不管不顾的掀了刘登峰的被子。 刘登峰迷迷糊糊的问到:“怎么了嘛。” 刘德成说到:“fxk的人把那些斜拉线都检查出来了,现在已经停止检货了。” “我知道啊。”刘登峰坐起身淡淡说到。 刘德成压低声音喝到:“知道你还这么稳稳当当的睡着?” 刘登峰说到:“现在不是只能等着fxk公司的判决吗,我又做不了什么。” 刘德成有些担忧的问到:“登峰,根据你的经验,如果检验质量不合格,客户会怎么办?” 刘登峰轻描淡写的到:“退货或者拒收咯,还能怎么办?” 刘德成‘哦’了一声,手心脚心全是冷汗,试探着又问了一句:“拒收之后呢?” 刘登峰随口答道:“拒收之后不合格的产品就成了废品啊,没有之后了。” 这边厢一群人仍在讨论怎么办,最后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戴岳只能通知杨厂长,毕竟业务是他们谈出来的,而且产品的各项数值都符合规定,现在虽然没有明确表示拒收,但已经停检还是说明问题很大,让杨厂长设法和fxk沟通确认一下收货标准,让大家也好安心。 不一会儿杨厂长的电话打过来,目前正在做老化和稳定性试验,如果试验通过的话是没问题的。杨厂长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戴主任,不是我要说你,你们质量一直做得好好的,我才放心将这批产品给你们,本来是想让你们帮忙打响头炮的,你们怎么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弄得大家都跟着揪心。” 戴岳不好说什么,只得不停的道歉。杨厂长劝慰到:“算了,咱们揪心也没用,还是安心等待测试结果吧。”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邹少华三人才再次驾车来到大队部,戴岳急忙迎了上去:“邹工,测试结果怎么样?” 邹少华摇摇头:“戴主任,老化测试通过,但是稳定性测试结果很差,所以这批产品不能用,咱们是来收拾东西回去的。” 跟在身后的刘德权忍不住抱怨到:“你们怎么能这样?明明各项数值都符合要求,为什么要拒收?” 邹少华说到:“产品做出来并不是一次性的,以fxk的质量要求,必须至少使用百万次以上,但公司根据你们的产品模型模拟实验之后,只有二万多次便不工作了。你自己试想一下,花一万多买台电脑,开关几次就不行了,你干不干?” 戴岳拉住邹少华的衣袖:“邹工,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想想?比如我们把这些斜拉的产品再折一下?” 邹少华淡淡到:“变压器都是一次成型的,经过修缮的变压器稳定性会更差。” 刘德权说到:“就算我们有几个不良品,那又怎么样呢?我敢说fxk本厂也不敢保证自己的产品没问题吧。” 邹少华冷哼一声:“对,产品都有不良率,那我问一下,jp给你们的不良率是多少?” 刘德权回到:“五万分之一。” 邹少华上前拿起不良品:“我们检测五万个,不良品十多个,你算一算这不良率是多高?更何况fxk的不良率要求比jp更高。” 刘德权还欲争辩,戴岳一把拉住他:“算了,确实是我们的产品质量有问题,让邹工他们收拾东西吧。” 刘德权担忧的问到:“这些产品怎么办?交不出货来,jp公司会不会让我们赔?” 戴岳苦笑一声:“你说呢。” 刘德权忍不住拿出在村里的泼劲儿,破口大骂起来,一骂做事的人不负责,二骂jp公司给这么坑人的单,三骂fxk故意刁难,明明产品各项数值都符合,故意设法拒收让村里受损失。 正在收拾的赵亮实在听不下去:“这位大哥,你没有资格骂我们知道么,按道理来讲,我们根本都不用和你们交待或者交涉什么,我们的供应商是jp电子,你们只是jp电子的下游加工单位,有这个精力骂我们,还是想想该怎么善后吧。这一批产品材料费都得一百五十万,快去筹钱赔偿吧。” 刘德权吸了一口凉气:“一百五十万?” 戴岳跟着说了句:“村里一个星期的加工费都有五十万,你以为是开玩笑呢。这斜拉线如此明显而故意的错误都没看出来,这一次一定要追究,追查到底,相关的人必须绳之以法。” 四九 讨薪 看着fxk公司的车离开,一直注意动静的刘登峰急忙给杨厂长去电话:“厂长,论证结果出来,这批产品拒收了,我们该怎么办?” 杨厂长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问到:“怎么会这样?” 刘登峰说到:“有一道线没有按照规范折角,导致产品稳定性很差,作为技术员领班的刘登红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杨厂长急到:“这个责任刘登红扛得起吗?派你去是干什么的,还有程宏晓呢?” 刘登峰连忙辩解:“杨厂长,产品在做之前我曾提议为了保证质量,可以挑选一批精英村民来做,可被刘登红一口给否定了。” 杨厂长深吸一口气:“算了算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得赶快联系老板,货被拒收,可好不容易开拓出来的客户不能丢。” 这边厢刘登红看着一地的产品问戴岳:“戴主任,怎么办?” 戴岳搓了搓脸长出一口气:“还能怎么办,报警,这是故意破坏生产活动,造成巨大损失。” 刘登红说到:“我刚才试验过了,斜拉线要快很多,相信不良品应该不止这些,里面应该还有很多,就是不知道是多少人所为。” 戴岳说到:“不管多少人,都要追查到底,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刘登红又问到:“这产品怎么办呢?” 戴岳看了一眼:“先装箱码放好吧,还不知道jp公司那边怎么交代呢。” 话音才落,杨厂长的电话就打来了:“戴主任,你做的好事。” 戴岳只能不停点头弯腰:“杨厂长,对不起,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用吗?”杨厂长大声呵斥到:“我有没有让你重视质量?有没有派员协助?有没有主动给你提高价钱?有没有?” 戴岳难堪的答到:“有,有。” 杨厂长喝到:“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戴岳仍然只能低声说“对不起”。 “你能说点别的吗?”杨厂长持续输出:“出于信任,我连你的材料押金质量抵押金都没要,你知道这批材料价值多少吗?一百五十万。而且刚刚老板来电话,因为第一批产品就出现批量性的问题,fxk决意取消合作计划,你知道这给公司带来多少损失吗?” 戴岳低声到:“杨厂长,我们以后一定注意,不会再给公司带来任何损失,而且这一次我们也会想办法弥补。” “以后?”杨厂长冷笑一声:“还有以后吗?产品你们也不要做了,等着吃官司吧。” 挂断电话,刘登红走过来说到:“已经报警了,派出所的李指他们马上过来。” 戴岳只觉着脑袋里嗡嗡的,他轻拍后脑勺几下让自己清醒一些:“待会儿你和刘德荣去通知绕这一道的村民,不要有侥幸心理,尽快出来自首,要知道自首和被抓获那是两个概念。” 刘登红关切的问了一句:“戴主任,你没事吧。” 戴岳摇摇头:“我没事,你快去吧,最好是李指他们过来直接带人走。” 一百五十人中,绕这一道的共有三十多人,出事之后刘德荣便直接冲到刘德成家里质问是不是他做的,刘德成一直矢口否认。 刘登红过来通知之后,刘德荣冷声到:“德成,不是做哥哥的不帮你,这批货的材料加上加工费用不下于二百万。如果是你干的,你赶快自首,不然等到派出所来人,只要验一下胶带上的指纹就能知道是谁干的,那时候情形可又不一样了。” 刘德成眨了眨眼睛:“你少唬我,我没干。” 刘德荣说到:“干没干一验就知道,绕线之后要贴绝缘胶布,那是最容易留下指纹的,别以为真有三十多人做事就没办法查了。” “行了行了,”刘德成只想尽快将刘德荣赶走:“你该干嘛干嘛去,少在这儿冤枉我。” 刘德荣看了看刘德成,转身走了出去。待他一出门,刘德成急忙跑到房间里取下柜顶上的行李箱,胡乱的往里面塞行李。 李淑苗跟了进来:“你干什么?” 刘德荣头也不抬:“我得出去躲躲,这可是二百多万的事呢,鬼知道他们会把我怎么样。” “德成,真是你干的?”李淑苗只觉得天要塌下来。 刘德成皱眉嘟囔到:“明明这么干要快一点嘛,而且仪器都没测试出来,谁知道是不是fxk公司故意刁难。” 李淑苗哭叫着拉住刘德成的肩头:“你害苦了大家,也害苦了我哇,这下可怎么才好。” 刘德成用力压了压行李,拉上拉链:“怕什么,等风头过了不就没事了吗。” 李淑苗哭到:“你没听到德荣刚才说吗,这批货的加工费都得五十万,这五十万可是村里人没日没夜的赶出来的,就算材料费你能躲掉,可村里人能饶过你吗?” 刘德成拖着箱子就要出门:“村里人的事再说,我不能让巡捕抓走。” 李淑苗追了一步拉住他:“你打算留下我和孩子面对村里的责难吗?” 刘德成迟疑一下:“孩子在省城读书,只要不回来就行,等我找到落脚点了你再去和我会合就行了。” 探头到门外看了看,却见刘德荣站在路上大喝:“派出所李指马上过来提取大家的指纹,绕线第二道的通通不准出门,否则就视为犯罪分子。” 边喝刘德荣的眼神边朝这边瞟来,正好瞟到刘德成鬼鬼祟祟的,刘德荣快步过来看到刘德成手上的行李箱大声喝到:“想跑,免谈,来两个人看住他。” 刘德权和刘德仿应声赶到,刘德成马上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这是干嘛呢。” 刘德荣喝到:“别理他,我去叫李指过来提取指纹。”听到这话刘德成瞬间瘫软在地。 看到穿着制服的李指过来,刘德成立刻跪在地上扇自己的耳光:“我该死,都是我的错,我只是想做快点多赚点钱而已,没想过要破坏生产的。” 刘德荣取下作业指导书大喝到:“这上面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工程师也交代过要折直角,你自作聪明胡搞,导致村里损失惨重,还说没想过要破坏生产?” 派出所的李指拍拍刘德荣的肩,躬身将刘德成拉起来:“你承认这些都是你干的?” 刘德成有些语无伦次:“我错了,我错了。” 李指将他拷了起来:“跟我们走一趟吧。” 自派出所协助调查回来,才到大队部门口,何元文便带着一群村民围了过来:“戴主任,刘德成的事情怎么处理了?” 戴岳看了一眼,除了没有刘家人之外,其他姓都有。他顺口答到:“事实俱在,已经被拘留,等待进一步处理。” 村民们相互看了看,仍是何元文开口到:“戴主任,有件事情我们知道现在不该提,但也不得不提,希望说了你别怪罪。” 难得何元文这么客气,戴岳回到:“什么事,你说吧。” 何元文说到:“虽然这批货被客户拒收,可我们并没有做错,这三十万产品是我们没日没夜赶出来的,所以我们想问一下,这个工钱该怎么算。”停顿一下,何元文又补了一句:“戴主任,我们是来讲道理的,不是和你扯皮。” 戴岳难堪的笑笑:“你们要工钱是正当的,我又没说你们扯皮。” 何元文追问到:“那这工钱到底该怎么算呢?” 戴岳说到:“案子目前还在办,等办理清楚之后再算工钱不行吗?” 何元文翻了翻眼珠子:“那怎么行,就算刘家的人做了事不要工钱,咱们这些人也有二十多万呢,再加上不能出货公司肯定会要赔偿,等到案子办完开始赔偿的时候,以刘德成的家产赔偿公司的损失都远远不够,更何况咱们这些人。” “就是,”一旁的付道义附和到:“技术员是刘家最多,每次任务完成刘家赚的工钱也是最多的,现在出事了刘家人就装死,有没有想过那些都是大家的血汗钱那。” 本就焦头烂额的戴岳有些急躁:“那你们想怎么办呢。” 何元文说到:“刘德成的婆娘不还在家吗,让她把家产拿出来先赔了大家的工钱再说。” “那怎么行,”戴岳摇头到:“现在事情已经进入司法程序,咱们没有权力这么做,一切等案子完结再说。” 何元文冷笑到:“等案子完结咱们还拿得到钱吗?恐怕刘德成的婆娘打定主意让他坐牢,已经把家产全部转移了吧。既然戴主任没有权力做什么,那也别干涉咱们做什么。” “你们想干什么?”戴岳低喝到。 何元文冷声到:“要回我们的血汗钱。”说罢大手一挥:“大家多叫上几个人,咱们一起去刘家要钱,这一次绝不能轻易放过刘家。” 戴岳暴喝一声:“我看谁敢。” 何元文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讨要工钱是正当行为,你凭什么阻止?” 戴岳大声到:“你是在替刘集村电子合作社打工,并不是替刘德成打工,有什么资格去刘家要钱?” “还合作社呢,”何元文笑了笑:“戴主任,我就问你咱合作社还生产吗?他还是个合作社吗?” 五十 赔偿 合作社不生产了?戴岳没想过这个问题,好不容易就要上正轨,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不管生不生产,你都是替合作社在打工,你只能在合作社领工资,这不还没到发工资的日子吗?”戴岳大声喝到。 何元文并不示弱:“戴主任,请问到了日子合作社就能发出工资来吗?” 戴岳说到:“这不还没到日子吗?” 这时候看到动静的何元武和付立春赶了过来:“大家在这干嘛呢,快回去,回去,事情肯定有个妥善的解决方法的。” 付道义说到:“立春,当初你说做变压器,咱们付家的老少爷们有没有一个给你拖后腿抹黑过?” “是,是,”付立春不住点头:“我知道叔一直支持我的工作,我谢谢叔了。” 付道义说到:“现在变压器做到这个鬼境地,我已经不做别的指望了,只想拿回我的血汗钱。” 付立春仍是不停点头:“现在合作社账上没钱,而且案子没到那一步,咱们谁也没资格去找刘德成要钱。” “那你说咋办?”付道义瞪眼喝到:“我这十天就白干了?” 付立春拍拍付道义的肩:“叔,我请你最后再相信我,相信戴主任一回,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付道义嘴巴张张合合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转身悻悻离去。 一旁何元武说到:“你看人付家人都走了,你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再说你现在本来就是无理取闹。” 何元文瞪眼到:“我可以给你面子,但元武你要搞清楚,我是在要自己的工钱,并不是无理取闹。还有,到了发工资的日子我是一定会要钱的,到时候发不出来别怪我谁的面子都不看。” 领头的人都走了,剩下的人闹不起来,纷纷的空喊几句要面子的话离开。 戴岳三人只能站在原地相视苦笑,原本以为刘集村就此要腾飞起来,哪知道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远远的刘德权、刘德荣、刘登红几个刘家的人簇拥着刘同心走来。 戴岳迎了过去,刘同心跨出一步抓住他的胳膊:“戴主任,我们刘家对不起你。” 戴岳摇摇头:“刘大爷,这事是刘德成的错,和你,和刘家没什么关系。” 刘同心摇摇头,看看缓步过来的何元武和付立春:“刘家出了个败类,对不起大家。” 何元武淡淡到:“刘叔,现在不是对不对得起大家的事,还是合计一下该怎么善后吧。” 刘同心转身从刘德荣手上接过一个蛇皮袋递到戴岳手上:“这是我们凑出来赔给大家的工钱,戴主任主持分发一下吧。” 戴岳打开蛇皮袋扫了一眼:“这钱哪来的?” 刘登红说到:“这是叔公去省城找我叔要的。” 还未待戴岳开口,刘同心说到:“戴主任,这是刘德成赔给大家的工钱,如果你不主持分发,那就老汉自己来。” 戴岳问到:“前面刘家人领过了吗?” 刘同心苦笑一声:“老汉全家只有这点能力,刘家的工钱暂时还未想到办法。” 刘德荣说到:“戴主任,你先将这钱分发给其他村民吧,刘家的钱我们已经商定好了,等德成坐牢回来想办法还。” 宗族观念虽然很多时候显得很愚昧、很野蛮,但偏偏在有些时候又很有用,这个时候戴岳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对何元武到:“通知各组组长将村民工资统计一下,先把工资发了吧。” 工资问题解决,不会有村民再闹事,但杨厂长带着公司的人马杀到。 看着做好的产品被拒收,杨厂长也没多说什么,只拿出一叠单据淡淡到:“戴主任,这一批产品的材料采购单据都在这里,总计一百五十三万二千一百六十九元。何泽鹏在公司说了很多好话,我也体量你的难处,质量保证金不要你赔,客户方面的损失也不找你,只怪我自己眼瞎。你有二十万的材料押金在公司,所以你还需要赔偿一百三十三万二千一百六十九元,公司和刘集村的合作也即时终止。” “别啊,杨厂长,”戴岳急忙说到:“钱我们认赔,但合作别终止啊,村里的生产才刚上轨道,这个时候不做,让村民干什么去呢?” 杨厂长冷笑一声:“戴主任,你想啥呢,你知道这一次公司损失多少吗?”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到:“戴主任,你放过jp公司吧,你去问问何泽鹏,为了fxk这个客户,公司前期砸了多少钱?出了这个事故之后,连同何泽鹏在内的公司高层被罚了多少钱?咱们真的合作不起了,你就放过我们吧。” 戴岳难堪的笑笑:“可杨厂长,我说句实话,如果不能继续合作生产,村里真没这么多钱赔给你。” 杨厂长提高音量:“怎么的,想耍赖皮?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戴岳轻轻摇头:“杨厂长,我是真心实意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愿意赔偿公司的损失,但村里财政的的确确困难,只能通过加工变压器弄点钱也好赔付,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保证?”杨厂长冷喝到:“你拿什么保证?虽然先前我跟你说过在商言商,但就你那二十万的押金能保证什么?你可别太过分。” 人在矮檐下,更何况确确实实是错了,戴岳诚心的附和到:“我知道杨厂长给了村里很大的面子,公司为了村里的发展也付出了很多,但目前村里财政也是的确没钱...”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杨厂长失去耐性:“明天这笔赔偿款就要进公司账户,不然你就等着收法院传票吧。” 听说公司来人,一直滞留村里的工程师程宏晓和刘登峰迎了过来。见到他们,杨厂长破口大骂:“你两个吊毛是怎么做事的?眼睁睁看着屎拉在裤裆里?你们知道这次公司损失有多大吗?还有脸来见我。” 程宏晓不敢争辩,耷拉着脑袋;刘登峰小声辩解到:“杨厂长,这是质量事故,我只是来管现场的。” “管现场就没有责任了?”杨厂长喝到:“现场有工人没按规范做事,你为什么没发现?” 刘登峰急忙掏出手机递到杨厂长面前辩到:“我当时发现了,还拍了视频,但技术员说没事。” “妈的,”不看到视频还好,看到视频之后杨厂长气得恨不能伸手打人,被随行的人拉住,他喝骂到:“你是个猪吗?这么多年变压器白做了,知道拍视频不知道上报公司?老子真是瞎了眼培养你。” 刘登峰仍是辩到:“村民的意思是技术员说没事。” “没事你拍什么视频?”杨厂长大声质问到。 一旁的刘登红凑过来看了一眼视频,分明就是刘德成斜拉线的片段,他也质问到:“我记得包括程工在内所有的技术员都通报过刘德成是出过质量事故的,一定要小心仔细,为什么你拍了视频不做声?” 面对着刘登红,刘登峰可不像面对杨厂长那般没有底气,他大喝到:“质量是你技术员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可疑便拍下来而已。” “你只是觉得可疑拍下来吗?”刘登红质问到:“我看你分明是想用这个整我。” 站在一旁的戴岳有些懵了:“刘德成出过质量事故?我怎么不知道?” 刘登红低头看了戴岳一眼:“对不起,戴主任,上次差圈是刘德成干的,为了保存刘家的颜面,我没有说出来。” “你,”戴岳气得喘了两口:“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要隐瞒?” 刘登红低下头不说话,杨厂长喝到:“好啊,原来之前就出过质量事故,要知道是这样,我怎么可能把这批货给你们做。原本我还看着何泽鹏的面子打算跟你们磨一磨,但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们,明天赔偿款不到位,后天我就上法院。”说罢带着人气呼呼的出门。 刘登峰和程宏晓急忙跟着出去,杨厂长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刘登峰,你拍了视频为什么不上报?” 刘登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杨厂长喝到:“行了,也别解释了,你被开除了。” 听说要被开除,刘登峰急忙辩到:“杨厂长,我只是管现场的,质量问题和我无关,你不能开除我。” 杨厂长厉声到:“作为公司的一员,你有义务维护公司的利益,但是在疑似质量事故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居然只是拍照不上报,公司留你何用?”说罢转身大步上车。 “杨厂长,杨厂长。”刘登峰追了几步。 杨厂长放下车窗大喝:“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刘登峰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越想越气,回头进办公室就大喝到:“刘登红,你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管不好质量你当什么技术员?连累一村的人跟着你倒霉。” 喝完抬头一看,却见刘登红正阴沉着脸走过来,刘登峰继续喝到:“你干什么,想打架吗?” 戴岳过去拉了刘登红一把,怒到:“还嫌现在不够乱吗?都给我各回各家等消息。” 五一 同舟共济 现在的问题是,到哪里有一百三十多万赔给人家,戴岳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心口像是被石头压住,透不过气来。 想了许久,唯一的办法是先将父母准备给自己买婚房的钱先挪过来,可那也才三十多万,是父母一辈子的积蓄。 戴岳尝试着深呼吸几口气,但是没有用,感觉仍然透不过气。还是先将三十多万拿出来平息一下杨厂长的怒气吧,这个时候戴岳仍然幻想着态度好些,说不定还可以和公司合作下去。 夜深了,苍白的灯光在这夜幕中显得特别孤寂,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戴岳扫了一眼接起:“喂,泽鹏,什么事?” 那边何泽鹏的声音很平淡:“戴主任,怎么会搞成这样。” 戴岳长出一口气:“是我太疏忽了,糟蹋了你的一番心意。” 何泽鹏的声音仍平静:“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还是想想办法凑钱赔给公司吧。” 戴岳说到:“我正在想办法,一定不会让你难做人的。” 电话中沉默良久,何泽鹏开口到:“我这边打了几年工,攒了有二十多万,明天给你转账过去吧。” “那怎么行,”戴岳条件反射的加大音量:“本来就因为我的疏忽给你在公司抹了黑,更何况你先前还有三万的押金,怎么还能用你的钱?” 何泽鹏淡淡到:“这钱又不是给你的,是我借给村里的,要还,而且还得收利息。” 戴岳明白何泽鹏的心意,但他实在是不好意思:“泽鹏,这钱猴年马月才还得上,我不能要。” 何泽鹏轻轻笑了下:“怎么,戴主任没信心了?” 戴岳坐正了身子:“信心我肯定有,不过现在环境太不利了。” “最穷不过讨饭,不死终会出头,”何泽鹏说到:“我就不信这一百多万还能难倒全村的老少爷们。” 被何泽鹏这么一激,戴岳站起身来:“好,我接受你这笔借款,两年,不超过两年,我绝对能把这笔钱还上。” 何泽鹏笑到:“这才是我认识的戴主任嘛。” 挂断电话,戴岳筹划了一番,因为想让村民创收的心情太过于急切,以至于毫无准备之下将变压器项目上马,才导致了如今的境地,这总计二百零三万的钱就当买了个教训,但却得到了几百个变压器熟练工。 先前变压器上马之时戴岳曾了解过,这东西的用途太广泛了,可以说只要是电器就用得上,即使jp公司不合作,以村里的规模和熟练程度,重新找一家合作商也不算是难事儿。 加上何泽鹏的二十多万就有六十万了,先前镇里批的创业基金还有十多万没花出去,这就是七十多万,还差五十多万就是砸锅卖铁也得凑齐赔付给公司。 正想着的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窗前,戴岳警觉的问到:“谁?” 一个瘦高的身影推门而入:“戴主任,是我。” 戴岳抬头:“鄢大爷,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 来人正是鄢又成,手里提着个袋子躲躲闪闪的到:“哦,我去前面鱼塘里看了看,回来看到办公室灯亮着,所以上来看看,戴主任怎么还没休息呢。” 戴岳应到:“哦,我想些事情,差不多也要休息了。” 鄢又成‘哦’了一声,并没有看看就走的意思,问到:“听说公司来人要赔钱?” 戴岳苦笑一声:“东西做坏了么,当然得赔。” 鄢又成说到:“不是我说,刘德成就是颗老鼠屎,坏了村里的大好形势。” 戴岳摇摇头:“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啦,再说他不也被关起来了吗。” “怎么没用,”鄢又成有些激动:“我都是快入土的人啦,一辈子就看着刘集村的村民面朝黄土背朝天,虽然不像山区那样穷,可也没什么翻身的本事。因为穷,村里偷鸡摸狗打牌赌博一直不断,不管谁来治理都没用,好不容易盼来了你戴主任,才一年的时间就让村里大变样,可就因为刘德成这颗老鼠屎,把群里的希望给断绝了,还背上一百多万的债务。” 戴岳勉强笑了笑:“鄢大爷,你放心吧,我是打不垮的,过了这道坎,我还是要带着大家富起来的。” “嗯嗯,”鄢又成点头到:“我就知道你这个后生能行,虽然原则性不强,但是能干事,也能干成事。” 这下戴岳是真笑了:“鄢大爷,我怎么就原则性不强了?” 鄢又成眨眨眼睛:“是我用错词啦,你这应该叫灵活变通?” “就该叫灵活变通。”戴岳说到。 鄢又成点点头:“好啦,看到你这样,刘集村还是有希望的,我老头子回家睡觉啦。”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戴岳眼尖,看到鄢又成进门时的袋子没带上,便上前一步提起袋子:“鄢大爷,你的东西掉啦。” 听到戴岳呼喊,鄢又成反倒加快了脚步,戴岳急忙追上去:“鄢大爷,你的东西。” 鄢又成站直身子并不伸手:“我空手来的,哪有什么袋子。” 戴岳打开袋子看了看,整整齐齐的两捆钞票,他瞬间明白怎么回事:“鄢大爷,现在这局面都是我领导不力,所有的责任都该我承担,怎么能用你的钱?” 鄢又成叹了口气:“你还是个娃娃,怎么能承担这么大的责任?再说我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这钱留着有什么用,还不如给村里做点贡献。” “那怎么成?”戴岳急忙说到:“这一看就是你一辈子的积蓄,你应该留着好好安享晚年,怎么能用你的钱来弥补我的过错。” “安享晚年?”鄢又成摇摇头:“跟战场上死的那些同志相比,我这一生不知道多幸福,哪需要安享晚年,这钱你就拿着吧,你还是个娃娃,需要帮助。” 戴岳眼眶有些湿润,声音哽咽起来:“鄢大爷,你让我说什么好。” 鄢又成笑到:“你看,说你是个娃娃还真是,怎么就哭鼻子了呢。你记好,这钱也不是白给,我老头子虽然年纪大了,该吃的苦该享的福都过了,可我还有好多子侄孙儿在村里呢,你得带着他们富起来。” 戴岳重重的点头:“鄢大爷,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话音才落,却见付立春笑呵呵的走过来:“哟,一老一少在这儿谈心呢。” 鄢又成拍拍戴岳的肩:“行啦,你们聊吧,我老头子要回去睡觉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付立春问到:“鄢叔来做什么。” 戴岳摊开袋子:“送钱。” 付立春看了一眼,叹到:“这些上过战场的人真是没得说,国家困难的时候不惜命,现在建设的时候不惜钱。” 戴岳点了点头:“屋里说。” 进了办公室,戴岳下意识的看了看付立春的双手,还好没有提袋子。 付立春坐了下来:“晚上睡不着,想和戴主任聊聊天。” 戴岳跟着坐下:“聊呗,反正我也睡不着。” 沉默了一下,付立春问到:“你觉得咱们村还有希望吗?” “你说呢?”戴岳笑着反问。 付立春想了想:“我觉得很有希望,虽然外面的世界我不了解,但我知道变压器它是个必需品,咱们虽然吃了个大亏,但好在掌握了它的生产流程,就算jp公司不和咱合作,相信咱也找得到其他的厂家。” 戴岳伸出手掌,付立春迟疑一下:“干什么?” “和你击个掌,”戴岳笑到:“我也是这么想的。” 付立春有些腼腆,没有伸出手掌,只是继续说到:“只要咱们同舟共济度过这个坎儿,相信很快就能翻过身来。” “嗯嗯,”戴岳赞同到:“英雄所见略同。” 付立春站起身来,前后左右到处口袋里掏,总共掏出五扎钱来:“戴主任,你刚才同意同舟共济,而且你收了鄢叔的钱,这个钱你也一定得收。” “立春哥,”戴岳瞬间感动得无以复加:“你们让我说什么好,因为我一个外行的管理不严,导致了这么严重的事故,你们不仅没有埋怨,反而掏空家底帮我...” “戴主任,”付立春说到:“不用你说什么,因为我们都相信你,相信你很快就能带着我们翻身,带着我们富起来。” “哟,原来有人比我们早到了。”门外响起说话声和一连串的脚步声,屋内俩人探头望去,之间刘德荣,何元武,鄢红,还有其他所有的村干部都来了。 付立春招呼到:“进来,进来,都进来坐。” 何元武眼尖,看见桌上付立春刚才掏出来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钱:“老付,你的家底不错嘛,还一直跟我装穷。” 付立春笑到:“知道你老何在刘集村是数一数二的,别在这儿笑话我。” 鄢红开口打断俩人闲聊:“德荣,错是老刘家犯的,就由你说吧。” 刘德荣将手中的蛇皮袋放在桌子上:“戴主任,是我监管不力,这一次给村里抹黑了,我个人能力有限,不过我相信这一次清除了害群之马,只要咱们同舟共济度过难关,刘集村的明天还是美好的。” 戴岳看了看蛇皮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一张张热切的脸:“大家放心,不把刘集村弄出个样儿来,我戴岳一辈子都不走。” 五二 人员流失 有了钱,戴岳觉得腰杆子壮实不少,虽然一整夜都处于百感交集之中,但他是个实干家,只等着越过这个坎,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大家的这份信任。 才八点多,杨厂长又带着一群人杀来,语气仍然是非常不客气:“戴主任,赔偿款准备好了吗?” 戴月打开钱袋子:“杨厂长,这里是六十多万,剩下的七十万会在今天汇入公司的账户。” 没想到戴岳会这么合作,人都有恻隐之心,更何况先前的合作一直都很顺利,村里也帮公司挣了不少钱,杨厂长看着钱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叹到:“戴主任,你说先前要是稍微抓得严一些,何至于弄成现在这样。” 戴岳诚挚的说到:“杨厂长,因为刘集村的疏忽给公司造成损失,这是我们应得的惩罚。” 杨厂长轻轻拍拍戴岳的肩:“你还真别说,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简单,直接,爽快。” 戴岳抬头问到:“杨厂长的意思是我们还可以继续合作?”顿了一下,戴岳补充一句:“只要咱们继续做下去,我保证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杨厂长想了想:“你们的规模,以及村民的熟练程度确实还可以,但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后续是否可以继续合作不是我说了算,得由公司高层会议决定。” 戴岳点点头:“没事,我们可以等等。” 杨厂长让人把钱收起来:“戴主任这个态度着实让我钦佩,我原以为这种村集体的事情有得扯皮,没想到你们出事了不推诿,不拖搪,确实是个难得的合作伙伴,我马上回去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董事长,尽快给你一个答复。” 临走前,杨厂长看了一眼仍摆放整齐的不良品:“戴主任,这些东西堆着还有什么用,趁着现在铜价还行,还是赶快处理了吧,起码也能挽回点损失。” 戴岳摇摇头:“这些东西我不能卖,得放在这里时刻警醒自己,一定要做好每一个细节。” 杨厂长笑到:“行吧,反正钱已经赔了,不良品怎么处置公司干涉不着。” 杨厂长走后,村里安静了几天,路上开始有拖着行李箱的人走动。 这天一大早,戴岳看到付道义骑电动三轮车载着儿子儿媳和一堆行李,连忙上前问到:“付大爷,你们这是干嘛去?” 付道义指了指儿子,回到:“送他们去城里上班。” 戴岳追问到:“你们不做变压器了吗?” “做啊,”付道义答到:“不过不知道这变压器啥时候开工,立春也没给个准信儿,但咱们还得生活不是,只有先送年轻人去城里打工,我在家里糊弄几亩薄田等消息,这样才不浪费光阴不是。” 这个回答在情在理,杨厂长那边因为董事长试图挽回fxk这个客户一直滞留宝岛迟迟给不了答复,导致戴岳一直无所适从,此刻想开口留住付道义都不喜欢怎么说,只得无奈的说到:“行吧,先去城里打打零工,等到变压器开工了一定要记着回来啊。” 别了付道义,戴岳回头往一二组刘家那边走,远远便看到刘德仿家门口停着一辆面包车,刘德仿一家四口正像搬家一样往车里塞东西。 戴岳凑过去看了一眼:“刘叔,你们这是要进城?” 刘德仿将手上的棉被塞进车里:“是啊,呆在家里没有进项,心里慌。” “还会回来吗?”戴岳问到。 刘德仿是个老实人,迟疑一下回答到:“今年怕是不回来了吧,我儿子城里租房合同签到了年底。” 戴岳笑问到:“是不是在城里找到什么好活儿?” 刘德仿摇摇头:“能有什么好活儿,还不是打零工,儿媳妇李丹倒是找个好活儿,在商场卖女装,一个月也能有三千多块吧,虽然没有变压器挣得多,但咱这一块也只有这个环境嘛。” 听到这话戴岳有了些底气:“变压器马上就可以开工了,到时候记得回来啊,刘叔。” “快别提什么变压器了,”刘德仿的儿子刘登杰从屋里出来:“我家三个人,快五千块的工资到现在也没给个说法,这变压器还能做吗。” 戴岳说到:“开工之后我一定会想办法把工资补上的。” “补上又怎么样呢,”刘登杰音量稍稍大了些:“戴主任,我理解你是一片好心,可变压器这东西太不稳定了,一个人的小小错误就让全村的努力化为乌有。下次再做,再有人来这么一下子怎么办?全村人跟着再轮回一次?” 戴岳解释到:“这次因为咱们经验不足,而且检测设备落后吃了大亏,下次再做绝不会这样了。” 刘登杰摇摇头:“现在科技越来越先进,对电子产品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以咱们这种作坊式的加工方法,很难保证不出问题。我也琢磨过,变压器这东西之所以不花一分钱就能加工却没什么人做,就是因为风险高,偏偏又遇上咱们这个穷村,没有抵御风险的能力,出事了还得咱们平头百姓买单。” 刘登杰虽然有些抱怨,但这话很有见地,即使变压器复工,也一定要想办法将风险降到最低,甚至是零,村里可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见戴岳低头不说话,一向腼腆的李丹从屋里出来:“戴主任,你放心吧,只要变压器复工,我会带着公公婆婆回来的。” “咦,”刘登杰仰头到:“不说了不做变压器吗,不然我何必租那么大的房子。” 李丹说到:“房子是你非要租的,我又没说租,再说卖衣服一个月三千五,做变压器一个月四千五,差价你补给我啊。” 刘登杰伸手到:“来来,让我看看四千五在哪儿?” 李丹瞪了他一眼:“前几个月没领工资吗,哪个月低于四千五了?后来每个月还五千多呢,而且卖衣服这种迎来送往的事儿不适合我,我就喜欢安安静静的做做事。” 见戴岳在这儿聊天,隔着几户人家的刘德金、刘德银俩兄弟探头探脑的过来:“戴主任,在村里视察啊。” 戴岳笑着应了声:“到处看看。” 刘德金问到:“戴主任,这变压器什么时候再开工,能有个准信儿吗?” 戴岳摇摇头:“怕还是要等等。” 刘德银稍微急躁些:“戴主任,咱这一天天白等,有没有个说法?再这么耗着,光阴可就耗过了。” 戴岳想了想:“待会儿回去我催催杨厂长,实在不行我再找新的合作伙伴,这变压器咱好不容易入行,一定得让它续下去。” “还有件事儿,”刘德银又说到:“我听说其他组的工资都发了,就刘家没发,这刘德成一个人犯错,怎么就连累全部姓刘的了?再说了,像刘德仿刘德权这些和他亲一点的连累也就算了,我和刘德成可是出了五服,不过是同一个姓而已,也该被连累?” “就是就是,”刘德金帮腔到:“戴主任,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情况,家里老人去年身体不好做了个大手术掏空了家底,我可是一分钱存款都没有,再不发工资家里可要断炊饿死人了,旧时候诛九族也只是父三族,像刘德权刘德仿都该跟着杀头,我们出了五服的不应该被连累。” 正在搬东西的刘德仿笑骂到:“两个狗家伙胡扯些啥哩,就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呢,工资我们一样得要,只是现在戴主任没钱,所以我们没开口而已。” “没钱?”刘德银喝到到:“没钱还做个锤子,咱们还是进城吧,这样呆下去不饿死才怪。” 戴岳解释到:“只要能开工,我一定会想办法把钱补上的。” 刘德银冷笑一声:“上一批的钱都没给,谁还会做?就算做了,谁敢保证所有人都是一条心?今儿有刘德成,明儿就能有刘德仿,后儿还会有刘德金,这样下去咱们永远都是白做。” 戴岳淡淡说到:“只要能开工,我保证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刘德金微微皱眉:“戴主任,开工的事儿再说,先前我跟你说家里没一点积蓄,真不是诓你,还等个一两天就要揭不开锅了,你能不能帮我想办法解决点?” 戴岳苦笑了一声,还没开口,刘德金又连忙说到:“戴主任,我真不是刁难你或者怎么的,确确实实家里有困难。” 戴岳抄了抄自己的口袋,难堪的笑到:“没说你刁难我,任何人做事要工钱都是应当的,只是我现在确实拿不出钱来,你能不能自己想点办法,缓过这几天就好了。” 刘德金摇头到:“我能想什么办法呢,刘家没一个人发过工资,自身都难保,谁还能帮我?” 戴岳算了算日子:“还有三天我就发工资了,发了工资先给你垫补点吧。” “那就好,那就好。”刘德金握住戴岳的手:“谢谢,谢谢。” 见此情形刘德银凑了上来,还未开口,戴岳笑到:“你别想,我的工资只够垫补一个人,指望我垫补得等到下个月。” 刘德银摆摆手:“行吧行吧,他是真困难,先垫补他也行。” 五三 柳暗花明 接连一个星期过去,杨厂长那边还是毫无消息,很多村民变得急躁起来,相互打听市里租房和零工的情况。 戴岳决心不再等待,通过何泽鹏的多方打听,在鹏城另一个区有家规模稍小的变压器公司也有外发加工的业务,戴岳马上定了车票,准备去看看,不管多大的单,先签进来把人稳住再说。 才进火车站,戴岳手机响了起来,停下脚步掏出来一看,竟然是杨厂长打来的,他急忙接听了电话:“杨厂长,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的电话盼来了,是不是继续合作?多大的单?” 电话中沉默了一下,杨厂长缓缓说到:“戴主任,不好意思,因为这一次村里让公司损失惨重,高层会议决定终止与村里的合作。” 戴岳的心瞬间冷到了极点,他强撑住笑容说到:“没事,毕竟是我们有错在先,杨厂长,给你添麻烦了。” 杨厂长继续说到:“公司的设备仪器麻烦你帮忙打个包发过来,我们可以付给村里打包和物流费用。”顿了一下,他又说到:“不过村里如果想继续做变压器的话,这些设备我们倒可以处理给你们,也免得两头颠簸损坏。” “多少钱呢?”戴岳问到。 杨厂长说到:“老实说,变压器设备确实不值什么钱,我大约估算了一下,三十万左右吧,不过你必须在一个礼拜之内付款,不然到时候我们会自己派人去打包。” 戴岳点点头:“行,我考虑一下。” 说是考虑,但哪儿还能弄到三十万? 戴岳加快脚步,必须在一个礼拜之内搞定订单回来,否则只要撤机台,村民将会彻底失去信心进城,之后再找到订单已经没有意义了。 电话再次响起,戴岳幻想着杨厂长改变了主意,站定之后狠狠闭了下眼睛,伸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原来是何元武,他有些失望的接起电话:“何主任,什么事。” “戴主任,你上火车没有?”何元武问得有些焦急。 戴岳答到:“正在进站,马上就上车了。” “赶紧回来,”何元武急切的到:“ks的何冠霖协理来村里了。” “啊?”戴岳惊异到:“怎么又搞突然袭击?” 何元武说到:“我也不知道,这会儿正在会议室由老付陪坐着呢,你快些回来吧。” 戴岳拎起行李便往外跑,好在火车站并不算远,打了个车,不停的催促司机师傅快点,紧赶慢赶半个多小时回到了村里。 大队部前停的仍是上次那辆x5,戴岳冲进会议室,茶杯还在,茶也是热的,但没有人。大队部楼上楼下跑了个遍,一个人也没有,他急忙打了何元武的电话:“何主任,你在哪呢?是不是和协理在一块儿?” 何元武压低声音到:“协理提议再到一线看看,我们现在三组配线这里。” 戴岳急忙赶往三组,何冠霖一行正由几个村干部陪同在何元博家里查看情况。 戴岳气喘吁吁的跑过去抓住何冠霖的双手:“协理你好。” 何冠霖笑了笑:“听说村里的单做没了,戴主任准备去鹏城拉单子?” 戴岳不疑有他,只点点头:“村里要发展嘛,肯定得拉订单。” 何冠霖问到:“你们不是和jp公司合作吗,我听说jp公司刚接了fxk的变压器业务,单子多得很,怎么没发给你们?” 戴岳尴尬的笑到:“jp给了我们fxk的单子,不过我们做出了质量事故。” “质量事故?”何冠霖看了看何元武:“不是说没单了吗,你不诚实哦。” 何元武抓了抓后脑勺,傻傻的笑到:“出了点小意外,不过我们已经赔款了,戴主任去鹏城正是和jp公司商量新的订单。” 看这情形戴岳瞬间明白,出于维护村里的目的,先前何元武可能在何冠霖面前掩饰过质量事故的事。 何冠霖并没有纠缠于此事,只指指点点的到:“我看你们做得很好啊,上次我只是提了一嘴,但这次来发现治工具上面都有检测章,化材仓库也建了起来,玻璃罩也做了,这么注重细节也能虚心接受建议,怎么就会出质量事故呢?” 戴岳苦笑一声:“管理不严格,检测设备落后,没有发现村民操作工法变异,导致了事故。” 何冠霖笑到:“戴主任,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是村民自己犯的错,怎么就和管理设备扯上关系了。” 戴岳摇摇头:“人都有惰性的,不能及时发现并止住人的惰性,就是管理的疏忽。” 何冠霖竖起大拇指:“是个有担当的主任。” 何冠霖带着人继续往后看,上次他提出的问题全部都有改进,还有些地方他没发现,但是在生产过程中技术员和村民发现瑕疵后也及时的做了改进。对于这些,他非常满意:“就该这样,改善是永无止境的,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回大队部的路上,见何冠霖与付立春聊得正好,何元武轻拉了一下戴岳,小声说到:“听协理的语气,这一次好像是要同咱们合作,现在他知道质量事故了可怎么搞。” 戴岳说到:“咱们是要将变压器当成事业做下去的,既然合作,咱们就得坦诚,遮遮掩掩的成什么样子嘛。已经错过一次了,咱们可不能再错一次。” 回到大队部会议室,一群人准备再次聆听何冠霖的教诲,没想到他开口到:“戴主任,这次到村里来,我对你们的改进工作非常满意,我想咱们是时候谈谈合作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戴岳有些懵,他稍有些担忧的到:“我们才出过质量事故,你不怕吗?” 何冠霖呵呵一笑:“正因为你们出过质量事故,而且你戴主任敢直面错误,所以我才敢放心与你合作。” “谢谢协理的信任,”戴岳恨不能抱着何冠霖亲上一口:“我保证绝不辜负你这份信任。” 何冠霖笑到:“先别谢谢我,上次我提过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你们并没有改观。” 戴岳的心瞬间又紧了起来:“什么事?” 何冠霖说到:“你们没有自己的工程力量,总不能说让ks给你们全部设计好,你们只管加工吧,我们可不做外发加工的业务。” 戴岳有些为难:“协理,以村里目前的情况,确实养不起一只工程队伍,不过合作初期我们一定会聘请最满意的工程师,设计到你们满意才开工。我向你保证,第一批交货完成之后,第二批绝对会有村里自己的工程力量。” 何冠霖说到:“还有个难点我希望戴主任能事先考虑好,只要咱们合作开始,以后刘集电子产品合作社就和jp公司一样,做第一手的单,这可比外发加工要复杂得多。首先你必须随时满足ks的生产需求,有时候一个单只要几千个,或者有时候突然来了三十万单,但你发现产能不够,必须二十四小时开工才能交货,这些都必须做到。再一个就是ks的变压器订单由供应商自己定价,如果ks发现市面上有其他更便宜的替代品,将有权取消这次采购。” 戴岳想了想:“我认为这些要求都是正当的,毕竟客户就是上帝,合作社要生存,必须在能力范围内满足客户的一切要求。” 何冠霖笑到:“这么说你是愿意与ks合作了?” 戴岳重重的点了一下头:“我愿意。” 何冠霖说到:“我还要补充一点,ks的供应商是一单一签,如果合作意向达成之后,虽然刘集村是ks的指定供应商,但也只能代表刘集村的供应顺序比较靠前而已,我们的合作方式是当有需求之后,ks会把需求告知刘集村,由刘集村自行设计产品并定价回传ks,如果ks对设计或者价格不满意,有权随时终止合作寻求新的供应商。如果对设计和定价满意,双方约定交货日期之后会签订供货合同,这就叫一单一签。” 戴岳思虑一会:“也就是说虽然ks虽然可以终止合作,但也并不干涉刘集村还有其他的合作伙伴?” 何冠霖说到:“对啊,这个合作是比较弹性的,双方可发挥的空间都很大。” 戴岳起身伸出了手:“行,我愿意合作。” 何冠霖笑到:“戴主任,我们谈的只是合作意向。”说罢朝身边的电子工程师储军招招手:“把东西拿出来。” 储军拿出一份文件,何冠霖接过之后递到戴岳手上:“这是ks半个月内急需的一款产品,数量是三十万,你先拿去看看,出设计图纸和报价,经由电子工程师储军和采购一部总监胡金辉确认后咱们才能签订合同正式合作。” 戴岳打开文件看了看,这是一份产品规格书,先前公司拿到过jp公司类似的文件,一半英文一半繁体,详细要求了所需产品的各项最大尺寸和电性数值范围,以及对产品材料的要求。 研究了一会儿,戴岳对这产品规格越看越熟,他拿给身边的付立春:“你看看,这产品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咱们做过类似的吗?” 付立春看了一会儿:“这不就是咱们出事故的ko03产品吗。” 五四 废品收购 听到俩人的对话,何冠霖好奇的问到:“这是新产品上需要的变压器,你们已经做过了?” “是的,”戴岳抬头到:“这是fxk与jp公司合作的第一款产品,因为jp本厂产能不足就外发给了我们,哪知道我们因为疏忽导致了质量事故。” “哦,”何冠霖来了兴趣:“产品还有吗,拿来给我们看看。” 付立春飞快的跑到配电室搬了一箱产品过来,何冠霖打开来看看,随后递给储军:“这个看上去还不错。” 储军是电子工程师,变压器做得怎么样,他最有发言权。认真的看了下产品外观之后,他小心翼翼一层一层的打开产品研究了一会儿:“确实很不错,而且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啊,怎么就出了质量事故?是电感量达不到还是耐压测试不合格?” 储军的问题自然比何冠霖要专业,戴岳回到:“各项电性数值都符合要求,不过因为有个村民偷懒绕线时没有折角,导致产品稳定性比较差。” 听到这话,储军和何冠霖对视一眼,何冠霖笑了笑:“稳定性比较差么,也不是不能解决,而且产品重新筛选之后也可以用啊,毕竟这是三十万,一个人也做不了多少。” 戴岳摇摇头:“谁也不敢保证能不能筛选干净,而且又是初次合作,所以fxk就拒收了。” 何冠霖想了想:“这批产品的所有权归谁?” 戴岳说到:“赔偿时已经判定,这批产品属于村里,当时杨厂长曾劝我将它卖了挽回点损失,我坚持要留着产品时时刻刻警醒自己,所以没有进行处理。” “嗐,”何冠霖说到:“牢记教训就好啦,何必和钱过不去。这么的吧,毕竟耗费工时做出来的产品,直接当废品卖确实可惜,我来翻个倍,现在铜价四万一吨,我出八万来收怎么样?” 戴岳笑到:“协理,这就不是钱的事儿,不然我早就卖了。” 何冠霖稍作思虑:“是不是觉得价钱不够?我出三倍怎么样?” 戴岳仍是摇头。 “四倍,”何冠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正好卖点钱给你们买材料重新生产。” 戴岳笑了笑:“协理,这真不是钱的事儿,教训不是花钱能买来的。” 何冠霖不再加价:“戴主任,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咯,我是想买来研究一下fxk的生产要求,如果我不买的话,就算铜价再上涨,也不可能到这个价钱。” 戴岳应到:“协理,谢谢你的好意,但这个我们的确不卖。” 何冠霖略有失望:“行吧,这个产品的外观设计倒是还可以,那就尽快给ks报价,如果价钱能接受,咱们马上签订采购合同。” ks公司一行人离开之后,何元武上前问到:“戴主任,刚才协理出的价钱很可以了,这个产品铜含量足,四倍价钱可以卖不少钱了,说不定讲讲价,五倍价钱都行。” 戴岳笑到:“何主任,就算这个产品铜含量足,我给你十倍价钱,能卖回我们的损失吗?” “可不卖出去,这东西放在这里就是废品,”何元武说到:“一二组刘家很多人都闹着要工资呢,仅凭刘同心的威望压不了太久的,毕竟都是人家一手一脚慢慢做出来的。” 戴岳很严肃的说到:“不卖,就是不卖,我得让你们牢牢记住这次教训。” 何元武还想说什么,付立春上前到:“老何,戴主任有自己的想法,说不定刘集村就靠着这批废品翻身哩,你就别再劝了。” 何元武嘟囔到:“四倍价钱就可以付给一二组工资了,还拖下去人都要跑光,到时候就是再赚钱的单又能怎么样。” 戴岳笑到:“再赚钱的单咱们就可以像jp公司一样外发啊,坐在家里有人帮忙赚钱不好吗。” 玩笑归玩笑,事后戴岳向何泽鹏认真咨询报价的事情,何泽鹏的意思是他因为不参与业务,所以产品价钱的消息只能靠道听途说,这款出了质量问题的产品比其他任何产品都要高。 原材料每个就得五块多,人工也得一两块,算上辅料以及七七八八的开支,成本可能就超过十二块。除了这些,还有风险成本,公司还得赚钱,所以这款产品的售价超过二十块。 二十多块,三十万只,那就六百多万。 算一算先前公司二百每天的平均工资,如果产品没出问题正常出货,扣除加工费下来每个产品至少净赚五块。 啧啧,戴岳有些咋舌,变压器并不是不赚钱,而是风险超过其他产品,所以导致不赚钱。 既然是起步,又是初次合作,而且设计费省了下来,村民又有熟练的经验,戴岳经过权衡,给ks公司报了个十八块的价格。 报价出去之后,ks似乎并没有那么着急,原本半个月就要货,原材料采购加工至少一个星期,产品制作完成也得一个星期,加起来刚好半个月。但两天过去,ks并没有回音。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虽然每天都有村民在流失,但期盼依靠着这次合作翻身的戴岳仍是稳坐钓鱼台。 何元武看着村民大包小包的出去,抱怨到:“这ks公司是不是诚心合作?怎么办事效率这么低,再拖下去就没人做事啦。” 戴岳神在在到:“放心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钱还怕请不到人做事?” 何元武算了笔帐:“戴主任,就算ks的合作合同过来,预付百分之三十货款,这钱也才够咱们购买原材料,哪来的钱重赏?” 戴岳笑到:“这次咱们就玩个魔术,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 又过了两天,连隐隐约约猜到戴月用意的付立春都有些把握不准了:“戴主任,这ks公司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会不会晃点咱们?” 戴岳淡淡到:“就算是晃点,咱们也只能接着,谁让咱只有这条件呢。” 等了一天,还是没等到任何回音,快下班的时候,一个省城归属地的电话打了过来:“戴主任你好。” 声音有些熟悉,但并不是何冠霖,戴岳回到:“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ks采购一部总监胡金辉,之前咱们见过两次面的。” “哦,”戴岳点点头:“胡总监你好,是不是咱们的报价通过了?” 胡金辉答到:“是的,我们经过市场调查,刘集村的报价比较适合ks,稍后我会给你传真一份合同过去。现在唯一有些担忧的是只剩下十天时间,投产还来得及吗?” 戴岳微微一笑:“放心吧胡总监,在报价的时候我们已经采购了原材料回来进行加工,只等合同过来就可以正式进行生产,我们先前就有相关的经验,大约一个星期就能交货。” 挂断电话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合同传真过来,戴岳给胡金辉去了个电话,响铃两声却被掐断,同时回过来一条信息:我在开会,稍后打给您。 戴岳决定不等了,下班回城。 第二天整个上午都没等到合同,拨打胡金辉的电话仍然是一句“我在开会,稍后打给您”。 付立春笑到:“戴主任,不会是你的办事效率吓到胡金辉了吧。” 戴岳掐断电话:“反正他不理会我就电话轰炸,炸到他理会为止。” 炸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胡金辉终于接听了电话抱怨到:“戴主任,既然能够在一个星期之内生产出来,你慌什么。” 戴岳说到:“胡总监,不瞒你说,村里停工太久,村民们都着急的不得了,巴不得快点复工…” “你急我还要更急,”胡金辉打断戴岳:“我的客户忽然更改了交货日期,要求必须在五天之内组装完成,可五天连配件都采购不齐,特别是变压器,昨日你都说了要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给我还有什么用?” 戴岳急到:“那怎么办?” 胡金辉说到:“所以我从昨天一直沟通到现在啊。” “现在情况怎么样?” 胡金辉叹了口气:“客户也有客户,客户的客户突然更改日期,谁也没有办法改变,恐怕咱们这第一次合作就要夭折了。” “别啊,”戴岳眨眨眼睛,焦急的到:“胡总监,这次光采购加工原材料就花了一百五十多万,要是不能合作,我这批材料怎么办?” 胡金辉说到:“这不能怪到我们头上来吧,合同没签订金没付你就自行生产,只能说戴主任做事太冒进了些。” 戴岳央求到:“胡总监,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咱村里可再也经不起折腾啦。” “三十万产品,两天可以做出来吗?”胡金辉试探性的说到:“如果两天能把产品赶出来,留出三天时间给ks组装,我马上就转定金过去。” 戴岳皱眉到:“胡总监,一个星期的产量我就是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也赶不出来啊。” “那就没办法了,”胡金辉说到:“对于这个情况,我只能表示遗憾。” 挂断电话,付立春笑到:“戴主任,你这戏演得不错。” 五分钟之后,胡金辉再次打来电话:“戴主任,你村里不是还有三十万不良品吗,上次你不肯当做废品出售,这次就当做残次品给我们顶一下可行?” 五五 报价 上次何冠霖要出四倍价钱要买废品,戴岳就觉得其中有猫腻。后来他去电话给省城的刘子龙打听过,ks公司与fxk公司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 fxk对供货商要求非常苛刻,必须保证配件品质,当然了,他们的采购价格也是非常高的,与他们合作的都是些有实力的大公司;ks公司对上下游稍微宽松些,致力于打造一个健康的产业链,所以他们才在省城的理工大学设立实验室,为的就是解决一些上游供应的技术问题,这样采购方便,相应的采购成本也要低廉一些。 两家都是国际有名的电子代工厂,经常代工同类型的产品。ks的订单之所以要比fxk下得晚一些,就是等待实验室解决开关电源供应不稳定的问题。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ks公司拖时间是假,想要压低价格收购这一批含有运行不稳定因素的产品才是真。 这批产品如果要卖废品,根本等不到ks来收购,戴岳确实有心留下来警醒,但遇到合适的价钱,傻瓜才不卖。 这个时候胡金辉虽然露出狐狸尾巴,但是戴岳还得假意客套一下:“胡总监,上次协理来的时候我就说过了,这是质量教育的样品,不能出售。” 胡金辉说到:“留下几个做样品就够了,没必要留三十万吧,戴主任难道不想挽回点损失?” “哦,胡总监说得也是,”戴岳似被点醒:“如果价钱合适,确实可以卖掉一部分挽回损失。” 见戴岳松口,这个时候胡金辉也不卖关子:“我打听过,这批产品你们总共赔偿了一百五十多万,ks愿意出一百六十万收购,这样你们还能落点零头,你看怎么样?” 戴岳迟疑一下:“这个价钱恐怕不行,还有人工、水电、设备磨损,好多费用没算呢。” “这是残次品,你想当正常品卖吗?”胡金辉稍微加大音量。 戴岳轻声冷笑,这在ks就是正常品好吗,有了底气,他并不示弱:“胡总监,如果这是正常品,我就直接报价了。” 胡金辉也不含糊:“行吧,那咱们也别口头争论了,你先报个价格过来我看看。我要提醒一句,二百万以下的采购我可以直接拍板,二百万以上必须由协理同意,他可不像我这样会和你讨价还价的。” 挂断电话,付立春急问到:“怎么样,怎么样,ks出多少钱?” 戴岳说到:“得报价过去,你觉得报多少合适?” 付立春想了想:“我没经历过这些事情,要不问问何泽鹏,或者咱们开会研究研究?” 戴岳摇摇头:“泽鹏在设计和技术方面没得说,但是经营这一块他也没怎么涉足。” “咱们还是开会集思广益吧。”付立春掏出手机摇人。 众人齐聚会议室,戴岳将情况说了下,何元武率先说到:“胡金辉的意思很明白了,所谓的二百万权限意思就是只接受二百万,这批货咱们赔了也差不多二百万,卖出去差不多正好保个本,还是报个二百万赶快卖了算了,免得夜长梦多。” “唔,”戴岳摆摆手:“二百万只是胡金辉接受的极限,但这批货协理是看过的,如果他不授意,胡金辉肯定不会采购,所以咱们得猜出协理的极限。” 何元武又说到:“戴主任,ks设立实验室解决供应商可能存在的技术问题,就是想低价采购产品,咱可不能狮子大开口得罪协理,将好不容易建立的希望又破灭掉。” 戴岳看了他一眼:“就是再低价,总不能做赔本的买卖吧。” “二百万又不赔本,刚刚保本。”何元武争论到。 戴岳淡淡到:“二百万是加工值保本,但咱们现在属于自产自销,一手订单,二百万卖出去就是赔本。” 付立春插了一句:“咱们可以计算一下自产自销的成本,再稍稍往上加点,相信协理也能理解的。” 众人立即七嘴八舌的计算起来:材料成本一百五十三万多,人工成本五十万,管理成本几万,设计成本几万,水电成本几万,设备损耗成本几万。 刘德荣冷不丁来了句:“我听登红说过,这个产品的材料采购成本是一百五十多万,但材料采购回来还进行过加工,比如铁芯得磨,铜带需要加工,只是这个杨厂长没跟咱们算而已。” 加上所有能想到的开支算来算去,一个产品的成本刚刚超过十一块,戴岳思虑一下:“那我们就定价十一块五吧。” 何元武做了个乘法:“十一块五一个,乘以三十万,我的天,三百四十五万,这个协理肯定不会答应。” 戴岳说到:“如果按照正常采购,我给的报价是十八块,算起来他们还节约二百多万呢。” 会计鄢又才插了一句:“戴主任,还有个成本没算,百分之十七的税率,虽然咱们的合作社可以免税,这是国家给咱的福利,正常的公司还是得交税的。” 戴岳点点头:“你加上税率再算算三十万产品多少钱?” 鄢又才打开手机计算器:“总共是四百零三万六千五。” “呵,”何元武倒吸一口凉气:“你们这是直接翻倍啊,协理能同意吗?” 付立春想了想:“就算解决技术问题,这也是做一个产品最低的费用,怪只怪这个产品用料太讲究,工序也比较复杂,我觉着咱们就按这个报价可行,赚点国家给咱的福利就够了。” “还就够了。”何元武说到:“要是协理恼羞成怒不买了,这批产品就成了真真正正的废品。” 戴岳笑了笑:“协理之所以是协理,我想他的格局不至于这么小。” 何元武摇头到:“他如果真是那么正直的人,就不会以四倍的废品价格来引诱咱们了。” “何主任,”戴岳笑到:“虽然咱们和jp的合作失败,但我还是从这次合作中悟到了两条,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何元武顺着戴岳的话问到。 戴岳坐正身子:“第一,质量就是生命,这不光是一个口号,不管做任何事业,质量是实实在在的命脉;第二,就是在商言商,虽然咱们的目的是给村民创收,建设美好家园,但在jp、ks、fxk这些公司看来,就是在和咱们做生意,做生意自然有做生意的道道,咱们不懂,可以慢慢学,我觉得立春哥的这个提议就很不错,我建议报价单上可以将所有的成本类目都加上去,让协理看到咱们的诚意。” “对,”刘德荣附和到:“就该这样,让协理看到咱们的诚意,咱们也不能吃亏。” 何元武撇嘴到:“如果卖不出去,刘家人找你要工资看你怎么办。” 刘德荣说到:“我相信看到这份报价,还不至于让协理恼羞成怒。刚才戴主任不是说了吗,‘在商言商’,既然是做生意,少不了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实在不行大不了咱们再便宜点。” 何元武虽然还有些不服,但大家都同意,他只得说到:“行吧,先试试看,到时候不行得老刘和老付去省城说好话。” 报价之后又是三天过去,ks公司没有任何回音。第一次合作不清楚ks的办事风格,戴岳只能坐着干等。 大伙儿都催着他和胡金辉联系,不谈业务,拉拉家常旁敲侧击一下也行。但戴岳坚信目前主动权应该是偏向自己一方的,如果打电话可能会露怯,到时候就只能任由胡金辉杀价了。 距离上次约定的半个月交货只剩一天,ks仍然没有任何消息,这下不仅何元武埋怨,付立春自己也有些坐不住,一下子比胡金辉提出的价钱高出二百多万,莫非协理看到这份报价真的认为刘集村狮子大开口? 戴岳耐心的劝慰到:“放心,我相信就算不采购协理也会通知的,而且弹性采购对咱们这次非常有利,没有签订合同,咱们就没有供货的义务,但ks可是和他的客户签订合同有交货期的,该着急的应该是他们。” 何元武说到:“说不定ks找了其他的供应商呢。” 戴岳摇摇头:“找了其他的供应商协理应该会知会咱们。” 正说着的时候,戴岳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大伙儿纷纷够着脖子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胡金辉’三个字。所有人立刻屏息凝神,竖起耳朵准备听动静。 戴岳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些,接听了电话:“胡总监你好。” 电话里传出胡金辉平淡的声音:“戴主任,协理要和你通话。” “戴主任你好。” “协理你好,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何冠霖的声音不像见面那样柔和:“戴主任,你们的报价我看了,虽然列得很详细,但你可能忽视了一点,这是一批问题产品,你怎么能以正常产品的成本来计算呢,你不会是要把我当傻瓜吧。” 这话可有点严重,戴岳急忙解释到:“协理,你误会我们了,这批产品虽然因为质量问题被fxk拒收,但并不代表它全部都是不良品,只是不良率有点超过fxk的收货标准而已,如果我们能弄到fxk那样的设备进行测试,相信绝对可以检出二十九万多个真正意义上的合格品出来。”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被拒收的产品,”何冠霖似乎有些恼怒:“ks可不做接盘侠。” 五六 讨价还价 戴岳心中有些打鼓,难道真的弄巧成拙? 不过此刻已经是骑虎难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到:“协理,当天你到村里来也说过,这产品挑一挑也可以用…” “那你挑了没有呢?”何冠霖打断戴岳。 戴岳迟疑了一下:“协理,如果挑选之后报价就不是现在的数目了,应该是十八。” 何冠霖微微皱眉:“你们的价格到底有没有个准?” 戴岳解释到:“协理,目前我们手上的产品因为有可能混有极少部分的不稳定品,所以村里只想着按照成本价十三块多出售;如果我们进行挑选,确保全部都是稳定品,那么价钱就是十八。” 何冠霖说到:“你的意思就是fxk不要,让ks接盘呗。” “这怎么能是接盘呢,”戴岳耐心解释到:“fxk的采购价是二十四块钱一只,总价七百多万,这其中可是隔了三百多万呢。” 何冠霖稍作思虑:“让ks花四百多万接盘fxk是不可能的,最多我退一步,以二百万的价钱收购这批残次品。” 戴岳咬咬牙:“协理,四百零三万六千五是我们能接受的最低价格,而且价目详细我们也进行了列表,低于这个价钱确实不能卖。” 何冠霖冷冷到:“我们的合同是弹性的,既然这样,ks只能找其他供货商采购了。” 挂断电话,戴岳长舒一口气,这谈判太难了。 何元武上下看了看:“这就完了?彻底成废品了?还得罪了协理?” 付立春侧头想了想:“应该不至于吧,咱们不有句老话吗,买卖不成仁义在,不至于合作不成功就结仇。” 何元武说到:“就算没结仇,下次订单是什么时候?jp公司的人已经到了几天了,正等着打包机器呢。” 戴岳淡淡到:“何主任,稍安勿躁,ks和客户签订了合同,他们比我们要急。” 话音才落,电话又打了过来,这一次不是何冠霖,而是胡金辉:“戴主任,协理对你们的表现很不满意,做生意嘛,价钱有来有回很正常,但哪有你这样咬定一个数字的。” 戴岳笑到:“胡总监,虽然ks和咱们是在做生意,但说到底咱们村里不是生意人,咱学不会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所以都是实诚的报价,没有退让的空间,如果协理感到不满意的话,下次我们加多一块钱好了,也好有个退步的空间。” 胡金辉淡淡到:“你的意思是协理不实诚?” “没有,没有,”戴岳辩解到:“做生意嘛,讲究互惠互利,就拿这批货来说,咱们确实有些许瑕疵,但咱们的报价也只是将将保本,不过这对于出了质量事故的我们来说,就是赚了;对于ks来说,能够以底价采购到公司急需的配件,一次性至少节约二百多万,这不也是赚了吗。” “哈哈哈…”电话里传来何冠霖爽朗的笑声:“戴主任,你虽然不是生意人,可比生意人难缠多了,我都快被你说服了,甚至觉得只给四百多万是亏待了你们。” 戴岳急忙到:“没有没有,协理原来你在旁边啊。” 何冠霖语气带有一丝丝威胁:“戴主任,你就不怕这次要价太高得罪我们,影响后续的合作?” 戴岳说到:“我虽然不是生意人,但毕竟在商言商嘛,买卖不成仁义在,我相信ks肯定会选择最合适自己的供应商,不存在得罪不得罪。” 何冠霖再次“哈哈”一笑:“这一次我算是见识到戴主任了,老辣得很,是我自己走眼了。这么的吧,戴主任实诚,我也不多耽误,四百多万就四百万万,按照合同ks预付百分之三十订金,剩下百分之七十货到检测无误之后一次性付清。” 挂断电话,戴岳激动得无以复加,付立春也握紧了拳头,何元武叹到:“难怪老祖宗说福祸相依,虽然产品被拒收不啻于大祸临头,但有了这四百多万,咱们再也不用看谁的脸色过日子了。” 戴岳笑到:“感叹个什么劲,快点联系车子,六十多公里咱们直接送过去算了。” 拿到钱之后,戴岳第一件事就是将欠一二组的工资发放,然后把设备钱汇给了jp公司,之后就没什么动静了。 此时已有近半村民进了城,其中一二组因为人最多,所以流失率也最高,刘德成急的不得了,再次汇集了村干部过来找戴岳:“戴主任,现在钱也有了,设备也有了,什么时候能开工?再不开工真没人做事了。” 戴岳笑到:“我在等一个人,和一台仪器,等到之后马上开工。” “等人?”刘德荣疑惑到:“什么人这么重要?再说仪器咱不是把jp公司的全部收购了吗,还需要什么仪器?” 戴岳解释到:“没有这个人咱们就不能开工,另外咱们的仪器不够先进,得像fxk公司的那台才行。” 对于能把足圈的斜拉线都能检测出来的仪器,村干部们自然是记忆犹新,何元武试探的问到:“那个仪器不便宜吧。” 戴岳说到:“我托省城理工大学实验室的教授打听了,一百六十万,得从霓虹国进口,订单已经下了,还有个把星期到货。” 一百六十万,戴岳却如此轻松写意,何元武没有那么淡定:“戴主任,这一趟和ks的合作咱们赚了二百万不假,可一台仪器就把这利润花得差不多,值得吗?” “值得,”戴岳淡淡到:“有了这台仪器,咱们才是真正的践行了质量就是生命,咱们的产品才能放心的出货。” 何元武不敢苟同:“上次检出问题来ks不还是要货了吗,而且你也说ks在理工大学的实验室就是解决配套技术问题的,咱们有必要花这个钱吗?” 戴岳冷笑一声:“何主任,上次的惨痛经历你忘了吗?” “我没忘,”何元武音量稍稍大了些:“那个一半是因为刘德成个人素质的原因,还有一半是fxk收货质量太严,现在ks有解决技术问题的实验室,咱们何必花这个冤枉钱?” 戴岳耐着性子解释到:“咱们与ks签订的是弹性合同,像现在没有订单的时候可以接其他公司的活儿,你能保证其他公司都像ks能解决技术问题吗?” 何元武摇摇头:“戴主任,我觉着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太矫枉过正了些。” 戴岳正色到:“对于质量问题,矫枉必须过正,质量不严格,咱们绝对玩不下去。” 何元武不想继续争论,换了个话题又试探性的问到:“戴主任,现在账上有钱了,先前咱们拿出来度过难关的那些钱…” “放心吧,”戴岳说到:“我马上以银行利率为准,连本带利还给大家。” “咦,”付立春接口到:“老何,你揭不开锅了吗?虽然看似拿到四百万,但买设备发工资就花了二百多万,要是把钱还给大家,ks的订单来了拿什么买材料?” 刘德荣也附和到:“就是,我们不等着钱下锅,戴主任你还给老何就好。” 听到这话何元武急了:“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没让戴主任马上就还。” 刘德荣呵呵一笑:“你不就是觉得戴主任买设备有点浪费吗,怕你的钱打水漂。” 刘德荣只是想开个玩笑,但当着戴岳的面,何元武有些下不来台,他的脸瞬间胀成猪肝色,起身怒喝到:“如果你前面做好了,何至于花一百六十万买设备?这就是在给你擦屁股。” 眼看情形不对,戴岳压压手:“咱有事说事,别动气。” “行,”何元武说到:“咱们就事论事,大家伙儿做变压器也算入行了,三组配线、四组焊锡的不良品肉眼就可以分辨,后面产品组装如果有不良品,以咱们现有的设备也能测试出来,只有你们前面,各种稀奇古怪的不良,这回还得用一百六十万的设备才行。论起技术员是前面最多,工资也是前面最高,出起问题来却也是前面最多最离奇。” 刘德荣瞪眼看着何元武:“这些事情闷在你心里很久了吧。” 何元武毫不示弱:“是又怎么样?” 刘德荣冷冷一笑:“不怎么样,我能怎么样呢,不过我记得当初戴主任有把生产线掉头的想法,不如趁着现在没生产,咱们及时调整吧,正好七六五四组都绕线,让我也看看多几个干部管理会不会好一点。” 付立春呵呵笑到:“老刘,你和老何打斗,牵扯我们干嘛。” 刘德荣想了想,也是,就算掉头何元武并没有变化,于是他又说到:“那就干脆从一二组选五十个人出来和三组对调,让我们见识一下三组是怎么绕线的,有对比有竞争才有进步嘛。” “绕就绕,”何元武不服气:“我还怕了不成?有高工资傻瓜才不愿意拿呢。” “行,咱们一言为定,下一批产品就这么做。”刘德荣伸出了手掌。 何元武与他对了下掌:“不做是狗养的。” 五七 股份 古人说‘共患难易,共富贵难’,此诚不欺人。当初遇到危机,面临巨额赔偿的时候大家都能够团结一心,共同面对难关;现在有钱了,又开始赌咒骂娘起来。 戴岳有些生气,一拍桌子:“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呢,生产的事情怎么能胡来。” 何元武有些阴阳怪气:“戴主任,我老何怎么样你是知道的,从第一天开始就密切配合你的工作,但我就是见不惯有些人犯了错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这一次我就要同这股歪风邪气斗争到底。” “算了吧,”刘德荣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一直对刘家不服,总以为我们是靠着人多欺负你们,这一次我就让你知道,刘家不仅仅是人多,而且还个顶个的精干。” 戴岳苦口婆心的劝到:“何主任,我知道你对于我花一百多万买设备有些想法,确实,这套设备是贵了点。不过你先听我算笔账,咱们一天的产量就是七万,就算一只变压器只卖十块,那也是七十万,一百六十万虽然多,不过也只是咱们两天半的产能。从绕线到后面检测,一个产品要经过至少三天的流程,如果咱们能够及时发现问题改正,随随便便挽回的损失都不止这么一点点。” 何元武看了戴岳一眼:“戴主任,这笔账我会算,我心里也有数,开始听到这个价钱确实贵了点,但咱们上次一批损失就是二百万,像ks突然采购这种事,恐怕不会上演第二遍。我现在单纯就是觉得如果绕线没问题的话,这一百六十万咱们是可以节约下来的。” 听到这话刘德荣‘嚯’的站起来:“戴主任,你听到了吧,老何就是针对刘家,这一次我一定会和他斗到底,不过你放心,该刘家完成的任务我绝不含糊,不会耽误生产的。”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切,”何元武冷哼一声:“什么东西。” 本来是询问何时开工,没想到闹得不欢而散,何元武憋了一肚子火准备回家,路过何元文家的时候,听到屋子里争吵得震天响。 站着听了一会儿,好像是何泽鹏的声音。咦,泽鹏不是在鹏城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争吵声愈演愈烈,何元武急忙进门准备劝架:“这是在干嘛啊,父子俩有什么好吵的,也不怕别人听到笑话。” 手指快伸到何泽鹏眼珠子上的何元文听到声音回头:“元武,你来评评理,这个傻瓜在鹏城年薪二十万的工作不要,居然受戴岳的蛊惑,回来村里创业。” 何元武看了何泽鹏一眼:“泽鹏,你到村里创什么业?” 何泽鹏答到:“我已经和戴主任谈好了,回来做村里的总工程师,年薪不变,年底还有分红。” “那敢情好,”何元武说到:“工资不变,又是在家里,何乐而不为。” “好个屁,”何元文喝到:“村里这情况,一天做一天不做的,哪有鹏城的发展空间大?人家都是拼命往大城市奔,你倒好,在大城市站稳脚跟又往乡下旮沓里来。” 何元武将何元文拉过一边,小声到:“现在村里有钱了,又和大公司签订合同,前景不一定比在jp公司差。有泽鹏在,我在村里说话也算数一点,刚刚在会上还和刘德荣吵架,现在有泽鹏在,看我不玩死他。” 何元文瞪了他一眼:“你和刘德荣吵架关泽鹏什么事?再说上次我不服他刘家,你不是苦口婆心劝我吗?怎么跟小孩子一样说变就变?” “此一时彼一时也,”何元武说到:“那个时候大家都一门心思抓生产,没有时间吵架,但现在刘德荣寻到面前来,我能不接住吗?” 何元文挥挥手:“总之我不管,就算你现在让我去砍死刘德荣,我绝不会眨一下眼睛,但泽鹏不能留在村里。” “怎么就不能留在村里了?”何元武说到:“泽鹏这年纪,正好是说媳妇儿的时候,留在村里给你找个知根知底的媳妇儿比什么都强。” 何元文仍是摇头:“人只要有本事,在大城市什么样的媳妇儿说不上?比找个村姑不强上一万倍?” “是啊,外面的媳妇儿好,啥时候卷了你的钱跑路都不知道,这种事情电视里不是常演吗?” “那是男人没用,泽鹏绝不会这样。” “我发现了,你根本不是为了泽鹏好,只是为了你的虚荣心,为了可以吹嘘你培养出多么优秀的儿子。” “放屁,你就说是鹏城好还是这乡下旮沓好?” 眼看就要陷入无休止的争吵,本打算劝架的何元武突然闭嘴。 何元文冷哼一声:“不说话了吧,知道还是鹏城好吧。”说罢转头对何泽鹏说到:“明儿你就给我滚回鹏城去。” 这架是劝不下去了,何元武够着脖子说了句:“泽鹏,虽然你爸不理解你,但二伯理解你,二伯支持你留在村里。”随即不待何元文反应过来,扭头便出了屋子。 “什么人啊这是,”何元文碎碎念:“感情不是你儿子,我知道泽鹏比你儿子强,所以你嫉妒,巴不得他混得差一点,你死了这条心吧。” 此时何泽鹏忽然起身,对于父亲他实在是再了解不过,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第一次和戴岳接触,就因为父亲的阻拦,一直都没见上面,这一次如果不用个什么办法,恐怕又会被他逼回鹏城。 何泽鹏神神叨叨的盯着何元武的背影看了看,转头小声到:“爸,你知不知道村里前儿一笔买卖就挣了四百万?” 何元文冷冷到:“挣四百万和我有什么关系。” 何泽鹏故意左右看了看:“关系大着呢,我总共转给戴主任三十万的事儿你知道吧。” 说起这个,何元文就一肚子气:“你是鬼迷了心窍,先前你一直推诿村里没钱开口也没用,现在挣了四百万,你马上去把钱要回来。三十万呢,这得种多少地啊。” 何泽鹏微微一笑,压低声音到:“现在去要可不是三十万咯。” 何元文喝到:“怎么地,戴岳还敢克扣你不成?” 何泽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爸,你不会小声点吗。”接着他又反问到:“你知道二伯为什么支持我留在村里吗?” “他纯粹就是嫉妒。”何元文小声喝到。 何泽鹏笑了笑:“因为有我在,他可以赚更多的钱,爸,我实话跟你说了吧,那三十万是我入合作社的股金,占百分之十六的股份,这一次村里赚四百万,我可以分六十四万;二伯也有入股,不过他的股本少一点,这次大约能分二十万。你说咱们这么做几笔生意,不就有钱在鹏城买房了吗。能在鹏城工作不算啥本事,能买房才算真正站稳脚跟。” “啥?”何元文有些不信:“我怎么没听说股份这个事呢。” 何泽鹏又看了一眼门外:“你还记得当初我只拿三万块出来,刘家的刘同心去找戴主任算账的事吗,这种事情怎么能随意向外公布,引起村民反感不帮合作社做事,我们还怎么赚钱?” 何元文岂是轻易能被诓过的:“我不信,要真有股份,为什么没见你分钱?” 何泽鹏笑到:“合作社还要继续经营,分钱了拿什么维持运转?反正你只要知道我的三十万变成六十四万就可以了,其他的年底就能见分晓。” 眼见何元文仍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何泽鹏只得正色问到:“爸,你说我智力是不是正常的?” 对于何泽鹏,何元文一向是引以为傲的,怎么会觉得他智力有问题:“你胡说些啥呢,你智力可比平常人高多了。” 何泽鹏淡淡一笑:“既然我的智力是正常的,你觉得我会随随便便拿三十万出来打水漂吗?肯定是有利益我才这么做啊。” 何元文理了理其中的头绪,理是这么个理,这孩子一向精明,不然也不会以初中的文化做到大公司的总工程师,但他总觉得这事有些不靠谱:“就算你入股,也可以继续在鹏城工作,为什么一定要回来?” 何泽鹏解释到:“因为村里在花两万的月薪加年底分红到处聘请总工程师,这个可比我在鹏城的待遇要好得多,鹏城什么时候都可以去,但这赚钱的机会一定要抓住。” 何元文摇摇头:“鬼知道村里能做多久。” 何泽鹏说到:“公司也不保证永远不垮啊,再说我和二伯的股份加起来比戴岳还多,偏偏戴岳是个外行,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我的三十万打水漂吧,所以我必须亲自上阵经营合作社,到时候真经营起来,只要我和二伯联合,轻而易举的就能赶走戴岳,到时候这合作社就是我说了算,什么刘家付家鄢家,都得仰咱们何家的鼻息。真有那一天我就把这刘集村改名,改叫何集村,我还要在村里修个何氏大祠堂,让刘家付家都在咱们的祠堂里祭拜。” 对于从小在宗族环境长大的何元文来说,什么样的虚荣心都比不过将刘集改为何集,能够让村里的其他姓氏臣服在何家脚下是他的夙愿,没想到何泽鹏竟然能帮他实现,他激动的拍拍何泽鹏的肩膀:“我就知道我儿子有本事。” 五八 重赏之下 自产自销和代工完全是两码事,好在何泽鹏大义及时回来,有他帮助在生产技术方面完全不需要戴岳操心,所以戴岳干脆跑到ks公司去参观,顺便谈谈接下来的订单。 此时村里人都知道先前的拒收品赚到钱,仍在村里没出去的安心等待戴岳谈订单回来。 终于谈妥两个订单,戴岳急赶回来准备向村里报喜,才把车停在大队部广场上,便有两个人影跑了过来。 戴岳抬头一看,刘登峰和刘德成的老婆李淑苗。 上次刘登峰发现问题没有及时汇报,导致被公司开除,他一直都呆在村里没有再出去找工作。 至于他在最后一刻才公开视频的事,被解释成好心替村里隐瞒。毕竟质量的事情的确不归他管,大部分村民还是善良的,没有和他计较什么。 看到戴岳下车,李淑苗‘扑通’一声跪下来:“戴主任,我家德成冤枉啊。” 戴岳急忙把她拉起来:“刘德成的事情法律自有定论,不存在什么冤枉不冤枉。” 李淑苗仍不肯起来:“法律要治他破坏生产的罪,可法律不知道他破坏生产却给村里赚了钱,戴主任,我求求你帮德成求个情吧。” 一旁的刘登峰也帮腔到:“戴主任,如果刘德成没有破坏生产,这批产品被fxk买去也不过给村里五十万加工费而已,但是正因为fxk的拒收,村里才能一次性进账四百万,就算扣除二百万成本,也还赚了二百万嘛,某种意义上来说,刘德成的破坏生产其实起到了好的效果。” “你少在这儿胡搅蛮缠,”从一开始戴岳就对他没什么好感,虽然很多事情上他得和稀泥,但他也有自己的好恶:“是,账上村里赚了二百万不假,可是好不容易联系上的合作商jp公司没了,合作社的声誉也大受影响,就算这些都是虚的,但停工这些天来村民损失多少你算过吗?” 没想到一向还算和颜悦色的戴岳突然变脸,刘登峰也撕破脸皮:“是,确实是因为刘德成的操作手法变异导致的生产事故,但技术员是死的吗?还有你这个主任,难道就不该负领导责任吗?” “领导责任?”戴岳冷冷到:“我没负责你以为村里还能安安心心等待生产?” 眼见似乎讲不出什么道理,刘登峰瞬间又变得嬉皮笑脸:“戴主任,我就是说说而已嘛,比较刘德成是我叔,我帮他求求情不为过吧。” 这个时候讲什么三观或者大道理刘登峰也不会听进去,戴岳淡淡到:“并不是我要治刘德成的罪,你找我求情也没用。” 刘登峰瞪眼看着戴岳:“真这么绝情?你想想如果不是刘德成,村里哪有钱买先进仪器,哪能和ks签约?” 戴岳淡淡说到:“我记得还没发生质量事故的时候,协理就来村里审验过了,虽然咱们赚这笔钱有偶然成分,但偶然中也有必然,如果没有村民配合改善,没有其他工序做得非常漂亮,ks也不会采购这批产品。” 看样子继续说下去只会越来越没道理,刘登峰将李淑苗拉了起来:“婶儿,戴主任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咱别求他,求了也没用。” 戴岳不想同他做意气之争,只说到:“你们回家耐心等判决吧,村里的情况我会如实跟法官说清楚,至于该怎么判,我说了不算。” 会议室里大家济济一堂,所有相关的管理人员,技术员都焦急的等待着戴岳。先前公司派驻的技术员除了刘登红和余平安,其他全是村里培养起来的人挑大梁。 戴岳快步走进会议室,大家纷纷鼓掌欢迎。 戴岳压了压手坐下来:“跟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这一趟fxk之行,我给大家带回来两款订单,一款er28,订单量一百万,一款m10,订单量三百五十万,两款产品并行,满足一定数量之后便可自行交货,我计算过,不出意外的话,至少能给村财政带来不低于五百万的收入,我们再也不是仰他人鼻息的加工作坊,我们有自己的管理和技术团队,每个村民都可以参与到生产中来,从今天起,刘集电子合作社将再次扬帆远航,让我们一起创造刘集村更美好的未来。” 掌声经久不息,戴岳压了压手:“口号我们要喊,实事我们也得做,开工在即,我想问问大家,都准备得怎么样了,有什么困难赶紧说出来,咱们大家商量着尽快解决。” 何泽鹏早已准备好,起身到:“戴主任,我向你汇报一下近期的工作,首先我们已经将大队部空置的活动室改为了仓库,外聘的仓管团队已经到位,原材料采购和加工也有专人负责,同时我们改造了一间办公室作为检验室,从霓虹国进口的进口的仪器也安装到位,所有的产品必须从这里检测之后才能出货。为了满足检测数量要求,我们将会分成三班,人停仪器不停,每天检测数量将在十万以上,现在万事俱备,就等戴主任一声令下,我们就撸起袖子加油干。” 有专业人士在,这些方面让戴岳轻松很多,他满意的点头:“好,很好,还有没有其他的问题?” 刘德荣起身到:“戴主任,除了留在村里的人以外,那些已经出去的有些不愿意回来,还有些持观望态度,咱们现在面临和jp一样的问题,没人。” 戴岳微微皱眉:“有没有了解一下这些人为什么不愿意回来?” 刘德荣说到:“大部分还是怕变压器做不长久,反复折腾浪费时间;持观望态度的人倒好解决,只要有人开工,他们应该会回来的。另外因为原材料需要加工,三百五十人已经达不到日产七到八万的水平了。” “咱们现在购买了先进的检测仪器,之前被拒收的情况不会再出现了,”戴岳问到:“这个情况有没有跟村民解释过?” 刘德荣摇摇头:“质量是一回事,能够影响一件事做不下去的情况太多了,比如没有订单呢?” 戴岳沉默了一会儿:“村民的担忧是正常的,毕竟没有稳定的环境和收入,致富从何谈起。” 付立春插嘴到:“可咱们现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啊,得尽快想办法将村民召回来。” 刘德荣摇摇头:“村民不愿意回来,咱总不能强逼吧,这段时间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何元武嘿嘿一笑:“所以说你老刘还差点意思,我三组五十个人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开工就能全力以赴。” “你。”刘德荣站起身来:“你要知道我需要的人数超过一百五十,只要五十人我早就集齐了。” “也不看看一二组总共多少户,”何元武有些阴阳怪气:“按照三组的比例,一二组合计要出一百八十人。” 听到这话刘德荣一拍桌子:“老何,你是不是一定要针对我?” 何元武无所谓的摇摇头:“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刚刚老付也接话了,本来一直支持他工作的付家现在只有十多人,他的比例更少,”刘德荣喝到:“你为什么不和他就事论事?” 付立春急忙举起双掌:“诶,你们说事就说事,可别扯上我。” 戴岳压了压手:“我知道大家都是想把工作做好,就不要再争论了,不仅于事无补,反而还会伤了和气,咱们现在首要的是合计出一个办法让村民们回来。” 一直很少说话的五组组长鄢圣涛开口到:“这个好办得很,只要替村民们把租房的钱报销了,再给与一定的奖励,我相信大部分人还是愿意回来的。连戴主任都常说一句话,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钱给足,还怕没人做事?” “你说得轻巧,”付立春笑到:“钱从哪里来?咱们虽然赚了钱,但也经不起这样折腾。而且有一点很重要,村民们虽然在城里租了房子打零工,但是收入并不稳定,开支反倒比在家里大得多。只要咱们能将变压器事业能稳定下来,只要稍微考虑长远一点点,村民们肯定会愿意回来。” 何元武摇摇头:“老付,你这才叫说得轻巧呢,没人做事,这变压器事业怎么长久?” 戴岳考虑了一下:“刚才鄢组长说的重赏倒也不是不行,我计算过了,只要稳定的做下去,村里财政每年都可以剩下不少钱,咱们可以留下一部分公益事业基金,然后将盈余全部按人头分下去,有多少人做事就分多少份。” 何元武想了想:“这个怕是跟望梅止渴一样,村民不会相信的,他们只相信实打实马上就能拿到手的钱。” 付立春附和到:“就是这样,农村都是实在人,实实在在做事,实实在在拿钱,股份是打不动他们的。” 戴岳又思虑一会儿:“可不可以这样,只要肯开工,咱们每个月先预发三千工资,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钱吧。” “这个条件不错,”刘德荣起身到:“起码对村民有个保障,不会出现什么无法预知的状况让他们担忧拿不到工资。” 付立春说到:“会不会有人拿了钱不干活?或者消极怠工?咱总不能再强要回来吧。” 戴岳笑了笑:“立春哥,刚才你不说农村都是实在人吗?要真出这样的状况,那就是你们的事了吧。” 五九 矛盾重复 听说开工就有三千块钱,村民们瞬间趋之若鹜,好多先前没有做过变压器的人也加入进来,人数一下子又增加一百,现在接近五百人。 虽然刘德荣和何元武一再保证不会耽误生产,要进行五十人的对调,但戴岳坚决没有同意,俩人只得又进行另一项赌约,谁管理的小组出现质量问题,扣罚一个月工资充当奖励基金给当月生产表现最优秀的村民。 何泽鹏在技术方面是没问题的,就算遇上他感觉棘手的事情,也可以通过刘子龙和省城理工大学的实验室反馈,他们随口一句就能给村里莫大的帮助,所以工程技术方面戴岳一点也不担心。 在质量方面,有一台一百六十万的机器日夜开动着,村民们也不敢马虎,宁愿放慢速度,也坚决不产出不良品。总体上来说,通过上次失败的教训,这一次村里有了长足的发展。 不过还是有些事情就像牛皮癣一样,虽然不伤筋动骨,但仍不时的恶心人。 自从上次为刘德成求情的事情和戴岳争了几句之后,刘登峰一直都比较低调。这一次重新开工,有着多年一线管理经验的他主动找到戴岳赔礼道歉,并愿意从头做起,重新坐c绕线。 虽然不怎么喜欢刘登峰的性格,但他毕竟是刘集村的村民,戴岳便同意让他加入了绕线组。 这一次是两款产品同时生产,何泽鹏按照需求将村民分为了两组,刘登峰被分在了m10产品组。 所有村民都在埋头干活的时候,经验丰富的刘登峰将两组产品进行了对比,他发现m10产品比er28产品要麻烦得多,导致平均每天下来m10要比er28工资低十五块。 刘登峰暗自腹诽,凭什么每天都是一样的紧赶慢赶,我们的工资却要比他们的低? 产品的单价都是身为总工程师的何泽鹏计算之后报戴岳批下来的,可这价格明显不合理。虽然心中气愤,但他却不敢直接去找何泽鹏或者戴岳,只在心中盘算着用个什么计谋将单价抬上去。 这个时候身为技术员的李丹因为曾经也绕过线,对于产品价格比较敏感,她也发现定价有些不合理,连忙跑到大队部去找戴岳:“戴主任,这两款产品的定价太不合理了,我自己亲自上机台试过,就算我拼了命,m10还是追不上er28的工资,村民们每天晚饭也都会交流,他们迟早会发现这个问题的。” 不待戴岳开口,一旁的何泽鹏说到:“定价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个问题了,但没办法,受条件限制只能这样。” “什么条件限制?”李丹疑惑到:“花同样的时间绕制一道工序,麻烦的那个却比简单的工资还要低,这是个什么条件?” 何泽鹏笑了笑:“让戴主任给你解释。” 李丹转头看着戴岳,戴岳淡淡到:“因为er28的售价比m10高。” “这明显不合理嘛,”李丹嘟囔到:“为什么简单一些的产品比麻烦的产品售价要高?” 戴岳笑到:“这个你得问协理,我先前打听了一下,据说er28比m10在电脑里的作用要大。” 李丹瞪大眼睛:“要是做m10的发现这个问题闹事怎么办?” 戴岳上下打量了一会李丹,看得她极不自在:“戴主任,你看什么?” 戴岳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我记得最初让你做技术员的时候还腼腆着不愿意,没想到成长得挺快嘛,现在都会考虑技术之外的问题了。” 李丹又恢复了害羞的样子:“人家和你说正经事,你在说些什么啦。” 戴岳咧嘴一笑:“我也是和你说正经事啊,不过我还没想到好的办法而已,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李丹稍加思索便说到:“能不能把er28的单价降低一些,把降低的这部分让给m10,这样取个平衡。” 何泽鹏听到这个建议冷笑一声:“你去问问做28的愿不愿意降单价?” 李丹白了他一眼:“好好说话,别以为你是总工就了不起。” 何泽鹏呵呵笑到:“对我方尊重点,不然我让登杰好好收拾你。” “他敢。”李丹轻喝到。 看样子他们以前就很熟,戴岳也加入了闲聊:“你们以前就认识吗?” 李丹再次白了何泽鹏一眼:“鬼才认识他。” 何泽鹏笑着指了指李丹:“初中同桌。” “咦,”戴岳笑到:“人家都结婚有小孩了,你还是光棍一个。” 李丹将话题拉回了现实:“既然单价不能改,那事情怎么处理呢?” 何泽鹏说到:“这个还不简单,下次把单价高的产品给m10组去做,平衡一下不就好了吗,咱们不会让谁一直喝肉汤,也不会让谁一直啃骨头的。” 这边在商量着怎么解决事情,那边阳台上的晚谈会也开始了。 先是刘登峰的邻居刘德金发现他们这群人在闲聊,但刘登峰独自一人看着天上,便开口叹到:“登峰这孩子可惜了,以前在外面是做干部的,还管着登红,现在回来居然掉了个个儿,还被登红管着,要我说戴岳和德荣真是浪费人才。” 听到这话刘登峰又一丝欣慰,又有一丝心酸,心中更多的却是怨气,不过他只是平静的回头:“金叔说笑了,我觉得绕线也很好啊,这个月能拿四千多呢,我听说登红的工资才四千。” “耶,”刘德金说到:“登红的工资确实是少一点,但他一天到晚背着手不用干活啊。” 这么一说又刺激到了刘登峰,他稍稍转了下话题:“金叔,今天做了多少?” 刘德金摇摇头:“不行哦,产品太麻烦,只做一百三十多,一百四不到。” 刘登峰又转头问刘德金的兄弟刘德银:“银叔呢?” 刘德银有一丝傲然:“我做了一百六十多,照这么下去,这个月能超五千。” “不错不错,”刘登峰话锋一转:“不过我听说前面的刘德仿,仿叔一天轻轻松松能做二百呢。” 刘德银有一丝不服:“他儿媳妇李丹是技术员,肯定手把手在教,比我们速度快些再正常不过。” 刘登峰点点头:“说的也是,”接着又转一下话锋:“但我先前准备去偷师一下,发现仿叔的动作并不快啊。银叔你每天做多少个?” 刘德银昂起头:“一千三百多。” 刘登峰眨眼想了想:“仿叔每天只能做一千二百多,但算账的时候却有二百块,这是为什么?” “不可能。”直肠子又暴脾气的刘德银说到:“怎么可能做得少工钱却多?” 刘登峰说到:“不信你去问仿叔。” “问就问。” 刘德银下了阳台便往刘德仿家这边来,此时刘德仿家的阳台上正站了不少人在嬉笑的闲聊着。 看到刘德银过来,刘德仿迎了声:“德银来啦。” 刘德银开门见山的问到:“德仿哥,你今天做了多少?” 刘德仿不疑有他,答到:“我的动作不够快,只做了一千一。” “一千一多少钱呢?” “一毛六一个,刚刚过二百。” 听到这话刘德银径直进了屋:“你做的什么呢,这么值钱,是不是特别麻烦?” 刘德仿跟了进去坐上机台,示范一个给刘德银:“就是这样做的,不算麻烦。” 这下刘德银要暴走了:“沃妮马,我做的那鸟产品,拼死拼活赶了一千三,居然一百七都不到。不行,明天得去找戴岳说说。” 刘德仿是个老实人,听说刘德银要去找戴岳,急忙到:“做得好好的,找戴主任干嘛,该不是你一天就顾着抽烟上厕所耽搁了时间,做的数量不够吧。” 刘德银白了他一眼:“我和你说不着。”说罢便气呼呼的出了屋子。 远远的看到刘德银过来,刘登峰迎了上去:“银叔,我没说错吧,是不是仿叔做的比你少,赚钱比你多。” “马德,”刘德银喝到:“我明天就去找戴岳,问问他价钱到底是怎么定的,这也忒欺负人了些。” 对于上次戴岳拿出自己的工资来救急刘德金一直心存感激,见刘德银发脾气,他忙劝解到:“产品价格有高低很正常,就咱们绕线都是一道工序一样价钱呢,你这一道能绕一百七,后面那道粗线,好多人才将将绕一百三呢,人家都没说什么,你还是老老实实做事吧。”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刘德银厉声到:“我不能被人欺负了还忍气吞声。” 刘德金半带恐吓的劝到:“兄弟,德成可是刚刚被判了,你可不能步他的后尘。” 这句话着实有些吓到刘德银,他嘟囔到:“难道遇上不公平的事情,我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刘登峰附和到:“就是,明摆着的不公平,咱们不吵不闹,难道讲讲理都不行?” 刘德金不似刘德成那样一点就着,他看了刘登峰一眼:“登峰,你以前是干部,听说去戴主任去jp公司都是你带路,现在虽说在绕线,但至少你在他跟前脸熟,要不你去帮大伙儿说说?” 刘登峰迟疑半晌,支支吾吾的答到:“这个么,有机会我去说说吧。” 六十 各怀灵胎 好不容易鼓动头脑简单脾气暴躁的刘德银,没想到被刘德金这个怂货给制止,刘登峰腹诽几句,又开始想别的办法。 不过刘德银虽然没有直接去找戴岳,但心头还是很不自在的。毕竟每天做的比人多,钱拿得比人少,换谁也不愿意。 既然是这样,刘登峰便不再鼓动刘德银,只是每天阳台聊天的时候不停的散布负能量。什么做不下去啦,什么太不划算啦,干脆罢工啊之类的。 刘德银没有刘德成那样的胆量,但怒气值日益累积,难免逢人就会碎碎念,才几天时间所有做m10的村民都知道比er28做事累,挣钱少。 加上刘登峰不停的负能量输出,一时间整条m10线暗流涌动。 刘登峰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不过他和刘德成不同,刘德成单纯就是对戴岳的到来不自在,不愿意服从管束,要和他打斗一下。 而刘登峰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寻求个人的进步。 经过几天的挑拨,刘家做m10的村民都有些群情激昂,只等着一个契机或者有人挑头,那就和戴岳再闹上一闹。 契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至于挑头的人,这些人从没想过是自己。至于原因嘛,很简单,如果有人挑头,自己跟着咋咋呼呼一下就好,要是争来了利益,那肯定是要分一杯羹的;如果戴岳秋后算账,那全都是挑头的错,和自己无关。而根据村民们私下的议论,最适合挑头的人就是刘登峰。 精明过人的刘登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又有了另外的想法。趁着天黑,他来到何泽鹏家里。 乡村晚上关门都比较早,不过何元文的小卖部并没有关门。刘登峰假意进去买包烟,顺口问到:“何叔,泽鹏呢。” “鬼知道这孩子在干什么,”何元文不疑有他,顺口说到:“一天到晚都不着家。” 因为跟何泽鹏一起在外打工多年,所以刘登峰和何元文也算熟稔,他拆开烟盒递了根给何元文:“泽鹏是总工嘛,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忙点也是正常的。” 何元文心中一动,上次何泽鹏说是合作社的大股东,但这变压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这乡村老头子一无所知,正好刘登峰也做过多年变压器,向他打听打听不是更好? 作为一个长辈,何元文掏出打火机来要给刘登峰点烟,刘登峰受宠若惊:“何叔,我自己来,自己来。” 何元文摊手指着前面的凳子:“坐会呗。” 刘登峰正愁不知道怎么留下来,顺势就坐了下去。 何元文当然不会傻到让刘登峰知道何泽鹏是大股东的事,为了等会探听消息更顺利,他先戴了句高帽:“我说这戴主任真不会安排,让你这么一个有着多年管理经验的人才上机台去绕线,简直就是浪费。” 刘登峰自然不会认为何元文这话是在客套,因为他觉得自己确实是个人才,这话让他很受用,但表面仍是很平静:“这也没啥,绕线一个月四五千呢,技术员一个月才四千。” 何元文从柜台后走出来,仍是打抱不平:“可技术员不用干活啊,再说你的级别应该比技术员更高,我听说以前在厂里刘登红是归你管的吧,怎么到村里反而调了个个儿。” 这话说到了刘登峰的心坎上,他有些欣慰,有些心酸,但更多的是不服,不过脸色依然平静:“这也没啥,都是工作嘛,只是分工不同而已。” “难得你这么通情达理,”何元文点点头:“你且安心的等几天,泽鹏回来我一定跟他反应你的情况,可不能让你这个人才埋没了。” 连续几句吹捧让刘登峰有些忘乎所以,但还不至于得意忘形,他带着掩饰不住的笑容说到:“何叔过奖了,我哪算什么人才,泽鹏才是人才。” 何元文心中冷笑,我当然知道泽鹏是人才。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何元文不经意的问到:“登峰,你说咱村里大张旗鼓的干,这变压器到底赚不赚钱?” “当然赚了,”刘登峰回到:“就说咱在的jp公司老板,最早是国营电子厂的工程师,厂子倒闭之后出来创业,刚起步的时候只是个十几人的小作坊,可经过这十多年的发展,已经有好几家分厂。人家早就是亿万富翁,在鹏城买了大别墅,出入都是豪车,想吃香的就吃香的,想喝辣的就和辣的。” 十几个人的作坊就做到亿万富翁?刘集村现在可是有近五百人呢。何元文脑海中出现何家在何泽鹏带领下脚踢刘家,拳打其他家的画面,到时候整个刘集村以何家为尊。不,这儿不该叫刘集,应该叫何集。 “叔,叔,何叔。”听何元文刚才的语气对自己颇有同情,刘登峰想试探一下他对自己即将进行的计划的想法,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肯定跟容易成功,所以呼喊着将他拉回了现实。 “啊?”何元文擦了擦嘴角:“怎么了?” 刘登峰当然不会跟何元文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只是接着变压器的话题闲聊的问到:“何叔做什么产品呢,今儿做了多少?” 何元文目的已经达成,淡淡的回到:“做m10,一天也就一百四五吧。” 刘登峰又试探的问了一句:“怎么没做er28呢,那个好像赚钱一点。” 何元文点点头:“确实,我做过比较,er28比m10要轻松得多,而且工钱还高点儿。” 嗯,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刘登峰循序渐进:“我们组里也做过对比,er28确实好做又赚钱,这定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戴主任怎么就给批下来了。” 何元文再次点头:“就是,搞得很多人怨气很大。” 刘登峰打蛇随棍上:“我们组里也有怨气,何叔没让泽鹏跟戴主任反应一下?” 以何元文不吃亏的性格,早前如果遇到这样的事,自然要翻天,但现在不是给自家干活儿吗,好不好做已经不重要,而且还得劝劝刘登峰:“这么明显的事情,戴主任那么聪明的人肯定早就想到了,可能是有什么客观的原因不得不这样定价。虽然累点,但总比没活儿干强吧。老话说吃亏是福,这样做下来一个月也有四千多呢,再说后续戴主任肯定会想办法解决,不会让老实人一直吃亏的。” 刘登峰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还是自己认识的何元文吗:“何叔,你不是说组里怨气很大吗?” “遇到吃亏的事,发发牢骚很正常嘛,”何元文变得有些语重心长:“但是活儿总得有人做,你不愿做我不愿做,那谁做呢,材料总不会自己变成变压器吧。再说不管难做不难做,都是相对的,总不能又闹起来然后停工一毛钱收入都没有吧。” 没想到何元文竟然是这种态度,刘登峰暗自庆幸没透露自己的计划,嘴上还是恭维到:“还是我何叔觉悟强。” 何元文点点头:“登峰,你回去劝劝组里的人,难做不难做不都得人做吗。” 留在此处已没多大用处,正想着脱身的刘登峰起身到:“我这就去跟他们说。” 出门之后刘登峰并没有走远,他在考虑找个合适的地方跟何泽鹏施展计划,在小卖部肯定是不行的,被何元文听到不仅不成,恐怕还得一顿教育。 实际上他的计划说出来倒也没多宏大,先跟何泽鹏说说组里现在暗流涌动,何泽鹏肯定会将情况上报给戴岳。 以村民现在对戴岳的抵触情绪,如果他去调停的话,只要刘登峰在背后推波助澜一番,必然又是一场争端。 在争端到不可调和的时候,刘登峰适时出现,只要能弹压住村民,必然会令戴岳刮目相看,到时候在村里自然就平步青云了。 刘登峰掏出手机看了看,快十点了,何泽鹏咋还没回来呢。 可惜这么好的计划不能打电话诉说,因为电话里根本不足以让何泽鹏知道组里事情的严重性,也不足以表达刘登峰对这件事情的关切,更不足以让戴岳知道刘登峰为了村里的事情能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对面远远的走来一个身影,天色太暗看不清是谁,那人也并未注意刘登峰,只是匆匆的进了小卖部,灯光下刘登峰终于看清,那人是何泽鹏。 刘登峰兴奋的走了过去,不过在小卖部旁边他放慢了脚步,如果被何元文看到他又回来,而且同何泽鹏密谋什么,他肯定会追问。虽然不知道何元文为什么觉悟这么高,但还是防着他些为好。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是何元文的声音。 “我在研究怎么让m10的效率更高一点。”何泽鹏的声音透着疲惫。 “这个得赶紧研究,”何元文说到:“刘登峰刚才来过了,虽然没说干什么,不过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前面绕线的对单价很不满,想让你给说说,我把他劝回去了。” “我知道,这不正在想办法吗。” “你得抓紧,不然又闹起来,损失的可是咱们,我就说你不该投那么多钱进去,先技术入股,然后再一点点占股不行吗?” 六一 要挟 虽然何元文声音压得很低,但墙根边的刘登峰却听得一清二楚。好你个何元文,我就说你一个锱铢必较的人怎么突然变得那么高尚,感情是跟自家做事,做什么有分别吗? 还有何泽鹏,宣传得那么高尚,为了支援家乡的建设,辞去鹏城特区的高薪工作毅然决然回乡,原来是因为在合作社入股。 刘登峰在心中冷笑,心念急转之下突然跨出一步站在小卖部门口。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何元文和何泽鹏父子俩明显一怔,不知道他听到什么没有,何元文急到:“登峰,你不是回去了吗?” 刘登峰邪邪的笑了一下:“哦,我有点事情要和泽鹏商量,看到他回来,我又跟着来了。” 何元文与何泽鹏对视一眼,转头到:“行吧,你们商量,我去休息了。” 前行几步,何元文回头看了一眼,他想提醒何泽鹏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得罪刘登峰,不然他将持股的事情说出去,刘家肯定会罢工的,别说做变压器工资高,村里很多人宁愿损己都不会利人,跟别提与何家矛盾重重的刘家。 何泽鹏懂他的意思,抬头到:“爸,你去休息吧,我和登峰都好长时间没聊天了。” 等到何元文回屋,何泽鹏递了根烟给刘登峰,俩人面对面坐下,何泽鹏问到:“什么事不能白天说呢,非得大晚上来,搞得一副要密谋什么的样子。” 刘登峰再次邪邪一笑:“有些事情很重要,但的确不能白天说。” “说吧。”何泽鹏淡淡的吸了一口烟。 刘登峰换上了一副焦急的脸色:“还不是因为m10工价的事情,绕线段好多人密谋着要罢工呢,但我毕竟是刘家的人,不好明目张胆的汇报情况,只能晚上来跟你说。” 何泽鹏皱眉到:“一二组有刘德荣和刘登红,这事得跟他们说。” 刘登峰摇摇头:“他俩要管得住,还用得着我操心吗?” “他俩管不住,我就管得住吗?”何泽鹏说到:“这事你应该找戴主任汇报。” 刘登峰面色有些难堪:“我这不是怕戴主任对我印象不好,我说什么他不会信吗。” 何泽鹏定定的看着刘登峰:“戴主任为什么要对你印象不好?” 刘登峰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将话题绕回去:“反正情况我跟你汇报了,该怎么处置是你的事。” “我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何泽鹏的眼神没刚才那么凌厉:“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刘登峰迟疑了一会儿:“我没有权限管这种事情。” 何泽鹏稍作思虑,淡淡到:“如果戴主任授权给你,你能不能处理好这件事?” 听到这话刘登峰心中很有数了:“泽鹏,咱们在一起共事这么多年,我的能力你还不清楚吗,处理这个还不是小菜一碟。” “行,”何泽鹏说到:“你先回去吧,明天应该会有好消息的。” 第二天一早,何泽鹏便和戴岳说了刘登峰的事。 戴岳听得直皱眉头:“这就是个小人,你理他干什么?” 何泽鹏摇头苦笑:“你以为我想啊,以前长时间在一起,也发现他身上有些小毛病,都是老乡,我根本没放在心上,哪知道他这么功于心计。如果我不同意他的想法,他将股份的事情说出来,村里肯定会闹翻天;如果我否认有股份,我爹肯定会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戴岳也跟着笑了起来:“股份这东西可是个雷区,当初给jp交材料押金的时候,让刘同心老大爷误认为合作社是我们几人共同出资组建的公司,差点闹出事来,这样的情况可不能重演。”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何泽鹏隐隐有些忧虑起来。 戴岳想了想:“那就给他个职位吧,生产统筹怎么样?” 何泽鹏说到:“不行,登峰的性格有些跋扈,属于给点阳光就能灿烂的人,在一二组还好,要是在别的组很容易闹矛盾的。” 戴岳又想了想:“那就绕线统筹吧,负责绕线段的现场管理整顿,有刘德荣组长和登红看着,他翻不起多大浪花来。倒是你,尽量想办法解决股份的事情吧,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这绕线统筹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干部,好像什么都可以管,又好像什么都管不了,不过总算可以背着手在村里走来走去了。没有刘登峰推波助澜传播负能量,又没有人愿意牵头,m10的村民虽然心里觉得憋屈,但也只能碎碎念的继续做下去,村里表面上又归于平静。 两款产品陆陆续续开始交货,ks公司对村里的产品质量赞不绝口。而且村里没有场地租金,没有水电费,国家又有政策扶持免税,生产成本相对低廉,所以产品价格也要低一些。 有这么多优势在,两款产品还在做的时候,ks又下了个采购订单,这可愁坏了戴岳。 订单下来订金就到账,买材料的钱根本不愁,仪器设备也有,但就是没有做事的人。难怪当初jp公司要外发加工了,现在连戴岳自己都在寻求合作伙伴外发。不过因为村里订单的价格比较低,外面根本就没有公司做得起,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这个时候何泽鹏又传来消息,新到的订单ee19产品和m10一样难做,工价平均下来压差不多。 这时候戴岳想起了先前牵过线的黄家湾村,他们仍在和jp公司合作,不知道能不能抽出人来帮帮忙。想到这里,他马上给黄主任去了个电话:“黄主任,你们的变压器做得怎么样?” “别提了,”黄主任一肚子火:“马德,不知道怎么回事,做出去的变压器经常有不良品,jp公司不得不重新检测一遍,检测产生的工时由我们村承担,一趟订单算下来人均也就将将两三千块,做了几趟之后青壮全跑了,就剩下些老弱妇孺不死不活的撑着。” 戴岳诧异到:“怎么会这样?” 黄主任叹了一口气:“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威望,也高估了黄家人的团结程度。自变压器引进以来,村里天天争吵不断,不是我觉得你的工序更赚钱,就是你觉得我的工序更简单,吵来吵去产量做不出来,质量也没把握住,村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紧张起来。” “你咋不管管呢?”戴岳皱眉到。 黄主任闷哼了一声:“这边是我的叔伯,那边是我的兄弟,而且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怎么管?干脆我就放任自流,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拉倒。” 这是黄家湾村内部的事物,戴岳不好多说,便转了话锋问到:“现在还有多少人做事呢?” 黄主任想了想:“五六十人吧。” “这么少。”戴岳在心中嘀咕了一下:“我这边有做不完的订单,你能不能组织点人做做?工价绝不低于jp公司,而且咱们这么近,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沟通。” 黄主任马上拒绝:“戴主任,你饶了我吧。当初本来想着引进变压器给村里创收,哪知道搞成现在这个鬼样子,弄得村里人对我一肚子意见,我现在的想法就是等到村里人觉得工资太低做不下去,或者jp公司觉得质量太次不愿意合作,早点结束这个事情让村里回到本来的样子。” 既然黄家湾村不能合作,那其他村呢?jp公司可以从零开始培养刘集电子合作社,刘集村一样可以培养其他的合作社啊。 想到这里,戴岳给附近几个村的主任挨个打电话,他们倒也没说不合作,不过这个时节村民大多数都已经有工作,或者进城了,真要合作恐怕得年后才能凑齐人马。 失望的挂断电话,戴岳想起之前新闻报道上看到的,这里用工荒,那里大企业缺人,没想到十几亿人口也有缺人的时候。 戴岳重重的后仰在靠背上,搜肠刮肚的思考该怎么找人干活儿,眼角的余光感觉到门口有人探头探脑。他坐正身子问到:“谁在门口呢。” 几声交头接耳之后,几个半大的小伙子和小女孩扭扭捏捏的进来。戴岳仔细看了看:“你们不是刘集村人吧,到这里有什么事吗?” 一个白白净净满脸书卷气的男孩子落落大方的上前:“请问您是戴主任吗?” “我是戴岳,”戴岳笑了笑:“用‘你’就好,用‘您’把我说老了。”看到男孩子清澈黑亮的眼神,老孩子戴岳一下子被勾起了童真。 男孩子伸出双手:“戴主任你好,我叫董泽斌,省城理工大学的,是刘子龙介绍我们来的。” 戴岳和董泽斌握了握手:“你好,你们来这儿有什么事吗?” 董泽斌说到:“我们是做暑假工的,听刘子龙学长说你这儿可能缺人,而且工资比一般地方可能要高一些,所以我们就来了。” 暑假工?刘子龙可真是及时雨,正愁没人做事呢,不过这几个人也不够啊。戴岳前后看了看:“就你们几个?” 董泽斌说到:“不是,我们几个是本地的,所以先过来探探情况,如果真像刘学长说的那样,我们总共有七十多个同学要过来。” 七十多人?太好了,这个人数把新订单赶出来肯定没问题。 六二 手痛 人数是解决了,但都是些学生,而且大部分都是外地人,很多细节方面戴岳得问清楚:“我们是做什么的刘子龙有跟你提起过吗?” 董泽斌答到:“知道,做电子变压器,而且工资是计件结算,这些刘子龙学长已经和我们讲清楚了。戴主任放心吧,我们能来的同学都是有过打暑假工经验,能吃苦的,保证保质保量完成你交代的任务。” 戴岳笑着打量了一下董泽斌:“行,你们的同学都是以你为首吗?大概多久能正式开工?” 董泽斌笃定的答到:“同学们都等着我的通知呢,只要戴主任同意,我们明天就可以在村里集结,后天早上就能开工。” 看着董泽斌稚嫩而又坚毅的眼神,戴岳笑到:“又不是打仗呢,还集结。” 董泽斌腼腆的笑了笑:“平常过惯了集体生活,也说习惯了。” 戴岳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行,明天日落之前带着所有的同学在大队部集结,过时不候。” 听说戴岳招到了暑期工,何泽鹏赶过来问下一步的安排:“咱们没有厂房,也没有宿舍,连你堂堂一个主任都没地儿吃住,这些暑期工来了怎么办?” 戴岳笑到:“我早有安排了。”此时各组组长赶了过来,刘德荣开口问到:“戴主任,找我们什么事?” 戴岳说到:“马上有一批暑期工到咱村里工作,因为他们大部分都是外地人,需要在村里吃住。你们去问问做m10产品的村民,有没有愿意接纳这批暑期工的。” “接纳?”刘德荣有些没听懂:“怎么个接纳法?” 戴岳解释到:“实际上咱们早就知道做m10没有er28划算,但这是产品单价决定的,无法更改。正好这批暑期工到来,咱们可以找个理由补贴他们一下,愿意接纳暑期工去家里同吃同住同劳动的,每个暑期工补贴三十块,原则上咱们支持每户接纳一人,但也不反对多人或者不接纳。” “三十块?”刘德荣有些吃惊:“都不知道这些学生工一天能不能给咱赚三十块。” 戴岳正色说到:“我核算过,三十块正好让村民能赚一点,也是咱们这批产品的毛利润。现在正是村里发展的时候,只要能扩大业务,赚钱不赚钱都无所谓的。” 何泽鹏符合到:“对的,咱们现有有盈利能力了,正是反哺社会的时候。” 难得大伙儿都支持,各组组长忙回组里和村民联系。 农村不像城里,几室几厅之类的,二层三层的小楼别的不多,空房间还是有的,匀出一间来压力不大;至于吃的,不过是加多一双筷子而已,三十块的补贴至少可赚十五块。对于接纳暑期工这事,村民们自然是趋之若鹜。 至于做er28的村民,本来就已经得了便宜,自然不会说什么,事情很顺利的就进行了下去,一共七十四个学生,在大队部登记之后根据生产需要,由各组组长分别安排了下去。 有了暑期工的加入,本就热闹的村子瞬间沸腾起来。他们每天嘻嘻哈哈笑声不断,勾起许多村民年轻时的回忆来,做事都更有劲了。 晚上下班之后,大队部门前的广场上热闹非凡,村里的老太太小媳妇们跟着女学生跳起城里新兴的广场舞;篮球场上学生们分组尽情的呼喝。连带着很多村民也兴奋的大喊,村里展现出从未有过的活力。 不过好景不长,个把星期过去,很多学生的手被勒起一条条血痕,有些旧皮破开长出新皮,轻轻一碰就要痛得掉泪,一个个唉声叹气起来。 前一个星期因为刚上手,操作不熟练,每天也就产个七八千,现在正是熟悉之后产量暴涨的时候,但因为手痛,产量反倒有下滑的趋势。 正是产量吃紧的时候,这天才上班戴岳就接到报告,三个绕线的女孩儿请了病假,恰巧她们又是绕同一道,这样下去恐怕对整体效率影响很大。 戴岳询问了一下详细情况,得知这三个孩儿只是手痛需要休息,并没有真的生病。对于这些小孩子戴岳还算比较宽容,休息就休息吧。不过出于关怀,他还是决定去看看。 这三个女孩儿恰好就住在刘登峰,刘德金,刘德银挨着的三家。戴岳去的时候,三个女孩儿正好都聚在刘登峰楼上的房间里相互诉苦。 “看看我的手,晚上洗澡接触皮肤刮得好痛。” “就是就是,这哪是女孩儿做的事嘛。”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来了,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苦,要被我爸妈知道,不知有多心疼。” 戴岳刚伸手准备敲门,却见董泽斌气喘吁吁的上楼:“戴主任,你来啦。” “我来看看。”戴岳回头到。 董泽斌一幅难为情的模样:“戴主任,对不起了,耽误了村里的生产。” 戴岳淡淡一笑:“没事。” 董泽斌上前重重的敲门:“开门,快开门。” 留着学生头的女孩儿杨璇探头探脑的开门:“董泽斌?你来做什么?”接着又抬头看到戴岳,有些心虚:“戴主任也来啦。” 董泽斌推开门径直进去:“你们仨怎么回事呢?” 躺在床上的女孩儿李思雨坐直身子伸出双手:“你看看我的手,这还像个女孩子的手吗,早知道是做这个,我就不来了。” 戴岳跟进去将买来慰问的零食放桌上:“同学们辛苦了。” 床边的女孩儿张嫣看到零食,笑着对董泽斌说到:“看看你,还是戴主任知道怜香惜玉。” 董泽斌黑黑的眼珠里射出光芒:“还说,你对得起戴主任吗?每天给咱发工资,还花钱养着咱们,你们好意思躺着不干活?” 张嫣撒娇到:“人家手痛嘛,怎么做事。” “我的手还不是一样,”董泽斌摊开双手,几个地方都破了好大一块皮:“只要挺过这两天就好了,不然就算给你休息两天,重新开始做事又得经历这样的疼痛。” 坐在床上的李思雨眼泪汪汪的到:“实在不行我就不做了,我要回家。” 张嫣附和到:“就是,这根本不是咱女生干的活儿。” 听到这话董泽斌有些忿忿:“做不了为什么不早提出来?现在人家产线都安排好了,到哪里再去寻人代替你们?” 李思雨说到:“我就不信这么大的生产规模就差了咱们三个人。” “这就不是差不差三个人的事儿,”董泽斌大声到:“你们无组织无纪律,哪还有一点大学生的样子。” 李思雨瘪着嘴:“大学生就该做这个吗?” 董泽斌反问到:“那你觉得大学生应该做什么呢?” 李思雨瞪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董泽斌开口继续说到:“能够像现在这样子没有压力无忧无虑的做会儿事就不错了,咱且不说到了社会上会怎么样,就我以前打工的好多地方,老板尽想着怎么压榨学生,能遇到戴主任这样替咱们着想的人不多了。就看看现在,听说你们不舒服,戴主任马上带着慰问品来看望你们,你们说咱是不是得有点感恩之心,对得起戴主任这份关心呢?” 李思雨泪如雨下:“可人家真的手痛嘛。” 董泽斌淡淡到:“你老是说痛,可到哪里找什么也不痛却能有钱挣的事儿呢?你们想过没有,要不了几年咱们就得走上社会了,跟社会的毒打比起来,这点点手痛算得了什么?” 难得这孩子想得长远,戴岳笑着插了一句:“还社会毒打呢,没那么严重。” 董泽斌看了戴岳一眼:“也许我有些用词不当,但戴主任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这儿,咱们这个合作社肯定不是一夜之间就这么兴旺吧,其间的辛酸恐怕只有戴主任自己才清楚,但我敢说手痛跟这些辛酸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一句话让戴岳百感交集,特别是被杨厂长逼着赔钱的那个夜晚,那种心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附和了一句:“这倒是,有时候压力大起来我就想安安静静在机台上绕绕线,勒手也是无所谓的。” 三个女生低着头不说话,董泽斌继续到:“想想咱们虽然有些手痛,但我算过了,两个月做下来咱们至少可以领六七千块钱的工资,你说这些钱不管是买点礼物送给父母,或者是当做下学期的生活费他不香吗?” 李思雨抬头到:“我家里不缺这点钱。” “对,你家里不缺,”董泽斌平静说到:“咱们遇上了好时候,我敢说绝大部分同学家里都不缺这点钱,甚至更多的钱都不缺,但你们缺一样东西。”说到这里,董泽斌黑亮的眼神扫了扫三人。 张嫣急忙追问到:“咱们缺什么?” 董泽斌淡淡到:“缺心,缺感恩的心,缺心疼父母的心。是的,父母有钱,可以供我们读书,可以供我们消费,可我们不能把这些看做理所应当。有没有想过你们在这儿躺着说说笑笑,做生意的父母为了几毛钱的利润和顾客争得脸红脖子粗?做工人的父母为了多赚点工资在加班加点,做农民的父母正面朝黄土背朝天?” 六三 榜样的力量 董泽斌的话在情在理,说到动情处三个女孩儿都低下了头。 戴岳有些惊异的看着他,没想到这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有这份思想。 眼见三人在沉思,董泽斌没有趁胜追击:“今儿就放你们好好休息,明天都老老实实的做事,捱过这一两天适应就没事了。” 戴岳跟着董泽斌出门,追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可以啊。” 董泽斌并没有受夸奖之后的腼腆或者骄傲,反倒是一脸的不好意思:“戴主任,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戴岳连忙说到:“刚出社会嘛,可以理解。” 毕竟有三个人停工,晚些时候戴岳再次来到刘登峰的家,他要关注一下后续的生产有没有受到影响。此时门口的阳台上又开始了一天一度的闲聊,而屋子里董泽斌正坐在机台上疯狂的赶产量。 戴岳上前问到:“怎么是你在做?” 董泽斌抬起头:“我怕三个同学休息会影响生产进度,所以趁着晚上赶一赶。” 戴岳看了看盘子里的产品:“你一个人赶到天亮也不够啊。” 董泽斌说到:“还有两个同学在邻居赶产量。” 戴岳转头到刘德金和刘德银家看了看,果然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正在赶产量。看到戴岳,他们腼腆的笑笑,接着又低头做事,门口村民嘻嘻哈哈的聊天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 戴岳买了几瓶水交给董泽斌:“白天做了一天,晚上又赶产量,累不累?” 董泽斌笑了笑:“年轻人嘛,恢复能力好,就算再累睡上一觉第二天一样生龙活虎。” 戴岳饶有兴致的坐下来:“我刚才看过了,就算你们不赶,对后续进度的影响也不大。” 董泽斌摇摇头:“不大也得赶,我跟同学们交代过了,必须完成每天的产量任务。” “可这不是你的任务啊。” “同学们是我组织来的,生产任务我也和戴主任保证过,我必须负责任。” 听到这话戴岳由衷感叹,这是什么样的家长,什么样的老师才能培养出这么好的孩子? “小董,你家是本市哪儿的?”戴岳问到。 董泽斌回到:“黄潭镇的。” “哦,那还有些距离,”戴岳又问到:“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董泽斌说到:“我妈身体不太好,我爸没什么文化,又不敢走远,在镇上支了个摊子卖早点。弄点钱糊口,顺便照顾我妈。” 算起来董泽斌的家庭条件应该不太好,戴岳试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自卑,但看到的只有黑得发亮的光。 “我在这儿做两个月,一年的学费就有着落了,”董泽斌继续说到:“开学之后再做做家教,生活费也解决了,这样我爸也能轻松点。” 家教戴岳以前也做过,而且暑假期间正是家教的旺季,只要不遇上差劲的家长或者诓人的培训中心,家教费可比做变压器多多了,他好奇的问到:“你为什么不直接做家教,反倒跑来做变压器?” 董泽斌笑了笑:“我不能光顾着自己啊,咱们这批同学里,好多都是比较腼腆的人,不适合做家教;其他的暑期工我们也比较过,只有做变压器是比较合适的。当然了,最主要的是感谢戴主任人好,直接给咱们解决了食宿问题,不然就算再高的工资,饭钱和住宿扣下来也没多少了。” “难为你这么为人着想。”戴岳叹了一句。 董泽斌打铁趁热:“戴主任,我有个不情之请,恳请你能答应。” “不情之请?”戴岳有些疑惑:“你说说看?” 董泽斌组织了一下语言:“虽然和戴主任接触才个把星期,但我能感觉到戴主任是个干实事的人,而且不受条条框框的束缚,很对我们小孩子的胃口。通过这些天的实际感受,刘集村的氛围也很适合我们;最重要的是,做变压器不仅工资高,而且在戴主任的照顾下,我们这些学生没有后顾之忧,刘集村离学校也不过六七十公里,这次回去之后我想和学生会商量一下,让刘集村成为我们的社会实践基地。” 所谓的社会实践基地,就是定点的暑期工或者寒假工基地,不过是换了个高大上的说法而已。但有了这个高大上的牌子,明年的暑期工规模可就不是这七八十人了,这正是戴岳求之不得的事。 没有丝毫犹豫,戴岳说到:“这有什么问题呢,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理工大学的学生过来打暑期工,我们敞开大门欢迎,食宿有补贴,工资按最高标准发放,随走随结。” 这个对戴岳来说不是事儿,但对才上大学的董泽斌就不一定了,他激动的起身握住戴岳的手:“谢谢,谢谢戴主任。”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如董泽斌所说,适应了就好了,再也没有同学叫苦叫累。生产效率一日高过一日,产量突飞猛进起来。 学生们做的新品开始出货,到了ks那边依然优秀,但他们提出了新的要求,因为客户的需求量增大,所以必须加大产能,连带着的,配套的变压器也必须增加出货量。 以现有的人数,要增加出货量唯一的办法就是加班。虽然这些天没听到学生们的抱怨,但还是能从一张张稚嫩的脸上看到疲惫,连董泽斌的眼神都没有先前那么亮了。 但是客户的需求必须满足,戴岳试探性的跟董泽斌提了一下,董泽斌思考一会儿:“戴主任,我能保证增产,但能增加多少,我得借大队部的会议室开会征求一下同学们的意见。” 晚上下班之后,接到通知的同学们陆陆续续的来到会议室,坐在会议室隔壁的戴岳听到好多抱怨声,劳累了一天的他们只想着快些去休息,哪还想开什么会。 同学到齐之后,听说晚上要加班,整个会议室一片哀嚎。 董泽斌不为所动:“不仅晚上要加班,周末放假也得取消。” 一直娇滴滴的李思雨站起来说到:“董泽斌,是,咱们来打暑假工确实为了钱,但咱有命赚钱还得有命花钱啊,本来一天到晚就在赶产量,现在连周末都不放假,你还让不让人活?” 与她同一战线的张嫣附和到:“就是就是,这个周末我们还约了去逛逛街呢。” 杨璇也跟着说到:“咱们白天可一点都没偷懒,这也算感恩戴主任了吧,这么做刘集村可有点血汗工厂的意思了。” “你说什么呢?”董泽斌瞪了杨璇一眼:“晚上和周末加班属于自愿,不愿加班的不强求。” “嚯。”学生们一声欢呼:“早说嘛,我一点儿也不自愿,我需要休息。” 董泽斌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不愿意加班的同学现在可以离开会议室了。” 李思雨三人立即起身,勾肩搭背大摇大摆的离开了会议室。眼见董泽斌没有说什么,同学们起身陆陆续续的离开,最终七十多人只留下了不到二十人。 董泽斌看了看稀稀疏疏坐着的同学:“咱们靠拢一些,我给大家讲讲具体的加班方法,力争让咱这十多人创造最大的生产力。” 原本以为董泽斌要开动员会,没想到只是个通知会议,加班人数少,戴岳还是略有失望的。 和同学商量完之后,董泽斌过来办公室找戴岳:“戴主任,我们开会商量了一下,白天上班之后晚上还可以加班俩小时,周末也可以加班半天,算下来总共能增产百分之二十左右。” 戴岳有些不信:“十来个人加班就可以增产百分之二十?” 董泽斌神秘一笑:“应该没什么问题。” 既然他有承诺,戴岳也不多做纠缠,只好奇的问了句:“这十多个人为什么愿意加班?” 董泽斌回到:“有十二个同学是这次暑期工的参与组织者,他们平常就比较积极;还有几个同学家庭确实比较困难,需要多赚点钱。” “行吧,”戴岳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们了。” 第二天晚上,戴岳特地到村里转了转,查看加班的情况,原本开会只有十多个人同意加班,但戴岳数了数,加班的人超过二十个。 时间又过去一天,加班的人增加到了五十多个。戴岳偷偷问了问同学,同学告诉他,董泽斌并没有说什么,他是自愿加班的。戴岳又问了另一个同学,得到相同的答复。 等到第三个加班的晚上,所有同学都上了机台,没有一个人偷懒。周末的时候更是让戴岳不可思议,原本说好可以放假半天,但下午并没有一个人下机台,只是晚上的时候同学们一个个拖着疲劳的腿没有加班,早早的上床休息。 戴岳再次询问同学,得到的答复仍然是董泽斌没有说什么,同学们都是自愿加班。 好奇之下戴岳特地跑过去询问董泽斌,为什么开会的时候没人愿意加班,但真正到加班的时候同学们都愿意了呢? 董泽斌就说了一句:“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戴岳瞬间明白,有积极的同学做榜样,那些摇摆的同学自然会偏向加班,当加班的人数超过不加班的人数之后,那些不怎么愿意加班的同学有些心慌。再说乡村里晚上不加班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总不能天天跳广场舞打篮球吧,还不如加会儿班,心里反而畅快一些。 六五 规则 刘德银不以为然的辩到:“我们的确没分钱给技术员,但技术员不是领了村里的工资吗?再说那些投靠的人熟练之后还不是一样可以为村民赚取利润?这不过是村里的一种投资而已。戴主任你是见过世面的,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戴岳冷笑一声:“我记得刚来村里的时候,你们动不动就跟我要公平,你觉得这样胡乱招很多人投靠对其他村民公平吗?” “我又没阻止他们去找人投靠,”刘德银说到:“这种事情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你这样打压我们,就是不公平。” 戴岳冷冷到:“技术员和原材料是属于村集体的资源,绝不能成为你敛财的工具,如果你能赔偿浪费的材料,自己做技术员指导投靠人,你愿意招多少我都不干涉。你说我懒政,我今儿就勤快一回,所有技术员都听好了,不管哪个村民家里连同学生在内超过三个人投靠,绝不允许上门;另外统计员每天收货的时候注意原材料的情况,浪费超过一定比例,必须全额赔偿。” 大部分村民家里不过一两个亲戚投靠,对于这个公告持无所谓的态度。跟刘德银类似的村民们一片怨声载道,不过他们也不敢硬来,比较戴岳的脾气他们是清楚的,刚来村里拼着挨一顿狂殴也要将补偿款分下去,为了这么一点投靠补贴和他发生冲突不划算。 回去的路上,刘德仿凑上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是个老实人,而且又是技术员李丹的公公,戴岳对他颇有好感:“刘仿叔,你有什么事吗?” 刘德仿迟疑一会,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戴主任,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儿?” “你说吧。” “这个,”刘德仿支吾了一下:“是这样的,戴主任,我家里有四个投靠的亲友,都是丹丹娘家的哥嫂,他们是真心实意做事的人,才来两天就上手了,效率很高,做出来的东西质量也很好,绝不存在你说的浪费现象,这个你可以找丹丹核实的。而且这种至亲我们没有收什么投靠补贴,不过就是拗不过收了两袋米而已,我在想,他们的人数超出了规定,但人家确确实实是干活的人,这个你看丹丹就知道,都是一个娘生的,不会有二致,所以,这个,戴主任,能不能通融一下?” 刘德仿有些语无伦次,戴岳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犹豫了一下之后他回到:“刘仿叔,这个不好通融,不然被刘德银他们抓到空子又会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刘德仿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但他仍想争取一下:“戴主任,丹丹的哥嫂本来在南方打工,是在收到你的公告之后丹丹特地叫回来的,现在突然告诉他们不能做了,这让丹丹在娘家怎么做人?” 见戴岳仍在犹豫,刘德仿又说到:“我能保证不占用村里的技术员,也不会有材料浪费,就算是不小心有浪费,我心甘情愿赔偿。” 这是戴岳刚才对刘德银提出的条件,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刘德仿真能做到,况且任何一个实心做事的人,不管是谁的亲戚戴岳都拍手欢迎,他思虑了一会:“刘仿叔,虽然你保证不会占用村里的技术员,但李丹是村里的技术员,就算她在上班期间没有单独指导哥嫂,村里还是会有人说闲话的。不过既然是实心做事,我肯定不会让他们失望的,暂且等等吧,等我想出个两全的方法。” 回到大队部,戴岳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本来想利用资源帮村民赚点补贴,没想到才执行下去就变了样儿,偏偏还连累了那些有能力且实心实意做事的人。 正烦着的时候,大队部外面又闹哄哄起来,戴岳起身一看,原来是那些被清退的多余的投靠人。活儿干不成,一个个骂骂咧咧的要工资,各组组长正在安抚。 戴岳走出门外压了压手:“大家安静一下。” 人群看到戴岳,慢慢安静了下来。 戴岳清了清嗓子:“很感谢大家过来参与刘集电子合作社的建设...” “我们是被骗过来的。”有女声尖叫打断戴岳:“刘集村要赔偿我们的损失。” 戴岳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一个四五十岁,头发散乱的中年妇女毫不示弱的看着戴岳喝到:“既然不让我们做事,为什么允许我们投靠过来?” 戴岳解释到:“不是不让你们投靠,只是村里的技术资源有限,不能同时指导那么多人。如果你们现在重新找人投靠,每户不超过两人,让被投靠人可以抽出空来指导你们,一样可以重新上岗。” 妇女又喝到:“我们又不是本村的人,怎么知道该挂靠谁?” 戴岳大略点了一下人数:“本村参与变压器制造的超过一百二十户,可以挂靠二百四十人,现场不足百人,我想你们只要真心实意的做事,一定能找到村民挂靠的。” 妇女撇嘴到:“我来的时候看过了,除了前面绕线配线,后面的工序一天不过一百三四的工资,我每天还得交二十块出来,这不是为挂靠的人在打工吗?” 戴岳摇摇头:“大婶,一百二不是钱吗?总不能让刘集村为你们学习工艺买单吧。” “一百二也忒少了些。”妇女的气势矮了些。 如果将来合作社能做得更大,这些都可以成为有生力量,但为了公平,戴岳不得不出言得罪:“大婶,咱们村就这条件,如果觉得工资不行,你可以到其他地方看看。” “看看就看看,”妇女瞪眼到:“以前没到你刘集来我也活了五十年,难道没有刘集我还饿死不成?” 旁边有人附和:“走可以,必须把这几天的工钱给咱们结了。” 本想出来安抚一下,但这情形多说也是无益,戴岳转头叫到:“鄢会计,给他们结账。” 送走了这批人,付立春有些愧疚:“戴主任,都是我的错,出这挂靠的馊主意,弄得一下子得罪了这么多人,他们回去后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刘集村呢。” 戴岳勉强笑了笑:“你也是好心,只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而已,再说咱也实实在在多了些做事的人嘛。” 这时李丹走了过来,怯生生的问到:“戴主任,我哥嫂的事情怎么办?” 戴岳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抬头望天:“我还没想好。” 付立春好奇的问到:“我记得你娘家不是本村的吧,你哥嫂的事情怎么找戴主任?” 李丹简单的将原委讲了一下,付立春愤怒的一拍桌子:“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戴岳坐正了身子:“立春哥,咱们就这么一刀切确实有些懒政,你说能不能想个什么两全的规则,既没有漏洞给刘德银之流利用,也能让像李丹哥嫂这样的人安心做事?” 付立春思索了好久:“这世上就没有两全的规则,咱只能说想点什么办法尽量接纳这些实心做事的人。” “能想什么办法呢?”戴岳追问到。 付立春说到:“可不可以这样,咱们合作社是戴主任一手建立起来的,对于那些实心做事的人,可以由你专门指定挂靠,这样也好服众一些。” 戴岳笑到:“服个屁的众,你信不信明天我说工资发不出来,村里的口水能将我淹死?再说这样也容易滋生腐败,要是我和刘德银共谋,给他指定个几十人收回扣呢?” “你不是那样的人。”付立春也跟着笑了起来。 戴岳摇摇头:“很难说,咱们还是尽量想个不为人诟病的规则。” 付立春转头看看李丹:“其实每个技术员多挂靠两人应该没问题的,就算上班的时间不能专门去指导,下班时间应该不会有谁说什么吧。” 李丹点头到:“付叔说的有道理,我家哥嫂都是我用晚上的时间指导的,并没有占用上班的时间。” 戴岳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你说没占用上班的时间,你怎么证明?就算你证明了别人也不会相信。” 几个提议都被否,付立春有些急躁:“都是刘德银,他占便宜害得别人吃亏。” “这个时候说这些已经于事无补啦,”戴岳再次靠在椅子上昂头向天:“咱们的重点是要让实心做事的人可以安心。” 李丹也有些着急起来:“戴主任,如果村民怀疑我利用上班时间指导我多出来的哥嫂,我整个白天都不回家这总可以了吧。” 戴岳双目无神的看着天花板:“这不是你回不回家的事,目前只有你哥嫂,但我相信将来肯定会有其他人加入,甚至还有做过变压器的老手,咱们得趁着公告还没打出来,尽量想个办法出来解决这些人投靠上岗的问题。” “确实是这样,”李丹点点头:“三组技术员何劲杰家里也多出个人,是他家老表,以前在南方莞城做过变压器的,刚才公告传到他耳朵里,我听到他正在给老表打电话道歉,老表可能要收拾行李回莞城了。” 技术员何劲杰?戴岳坐直身子看了看李丹,作为技术员的亲属确实更有优势一些,不过人家技术员也不是凭空得来的,都是从优秀的操作员转岗而来,做技术员工资还低了不少。 六六 wip 李丹没开口,倒是付立春附和到:“所以咱们得想办法提高技术员的待遇,不然谁还愿意钻研技术?” 戴岳点点头:“所以咱们要把技术员的优势利用起来。比如技术员推荐,不管哪位村民,只要家里投靠人数超出规定人数,必须所有技术员考核,如果全体技术员通过,确定不会浪费材料,也不过多占用技术资源,便允许投靠,只要有一个技术员反对,则不能进行投靠。这是一个多赢的方法,技术员可以为村里培养更多的熟练工人,他们自己也可以拿点补贴。” “太好了。”李丹赞同到:“登红和权叔都见过我哥嫂做事的,完全没有问题。” 付立春想了想:“这似乎还是有漏洞,如果技术员之间私相授受呢?” 戴岳说到:“那就再加一个组长签字,毕竟投靠人占了组里的资源,让组长签字同意并不为过。” 付立春又思索片刻:“这样也还行,不过会不会显得太繁琐了一些?” 戴岳长舒一口气:“没办法,总有喜欢钻空子的人,那咱们就尽量繁琐一些,尽量不被钻空子。另外,凡是经过技术员考核,组长签字同意的投靠人,村里可以考虑出十块钱投靠费。毕竟人家是实心干活,而且技术也能满足村里的要求。不像那些村民当生意一样招过来的人,这些考核过的人都是能给村里带来利益的。” 再三斟酌完成细节之后,戴岳将公告发了出去,听说通过考核村里会发放投靠费,那些原本在人数之内的投靠人也要求参与考核。 虽然考核通过会让村里多花点钱,但戴岳乐于见到这样的事情。毕竟一个熟练工人每天能为村里带来的利益绝不止这十块钱,村民也能因此多点收入,这是多方都得利的事情。 当然,有人欢笑就有人愤怒,刘德银当做生意招来的那些人没有一个通过考核,他只能按照规定带着两个人慢慢做。虽然也有额外的收入,但跟他之前幻想的招几十人做事,再加上自己的工钱,轻轻松松月入过万有很大的差别,所以免不了一天天的抱怨不断。 人嘛,很难做到人人都喜欢,一件事情也很难做到绝对的公平,所以当有人把刘德银的怨言传到戴岳耳朵里时,他只是一笑了之。 有了技术员考核,大部分村民知难而退,不过是邀上一两个至亲在自家投靠,村里终于平静了下来。 这样下来一段时间,戴岳又发现了新的问题,因为前面人数众多,每天能投产超过十万产品下去,但最终每天的出货量却仍是维持在八万左右。 这样持续下去就造成了一个恶果,前面已经投产完毕,转到了下一个订单,而后面订单量才完成六成。按照ks的说法,这叫wip异常,会有很大的风险。 负责采购的总监胡金辉正告戴岳,如果不能将wip恢复正常,ks将暂停合作社的采购,直至wip正常为止。 生产管理经验并不多的戴岳询问何泽鹏解决办法,何泽鹏的强项是工程技术,对于这个他也有心无力。 戴岳横下心来准备去请教刘登峰,毕竟他做过多年的基层生产线管理,有相关的经验。 对于上次刘登峰明着要官,何泽鹏仍耿耿于怀:“这样的人还是不沾惹为妙吧。” 戴岳笑到:“刘登峰可拿着生产统筹的工资呢,现在wip不合格,他得负责任。” 何泽鹏仍是摇头:“就怕他越负起责来将事情弄得更复杂。” 戴岳叹到:“哪来那么多有才有德的人呢,我现在只取其才,对于德,只要留心控制应该没什么问题。” 对于戴岳的突然造访,刘登峰有些受宠若惊。 自从上次拿到何泽鹏的把柄做了生产统筹之后,他发现有刘德荣刘登红等人在,这所谓的生产统筹不过是何泽鹏为了塞他的嘴给的一个虚衔而已,除了每天背着手在村里转上两圈,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况且上次村民对于m10的不满很快因为学生的到来能够拿补贴而平息,一点也没显出他的作用。 这一次戴岳亲自上门求教,一定得好好利用,我刘登峰就是要成为刘集村叱咤风云的人物。 有心显摆显摆的刘登峰很正式的解释到:“wip是指在制品管理工作,是对在制品进行计划、协调和控制的工作。在加工装配型的工业企业中,搞好在制品管理工作有着重要的意义。它是调节各个车间、工作地和各道工序之间的生产,组织各个生产环节之间平衡的一个重要杠杆。合理地控制在制品、半成品的储备量,做好保管工作,使它们不受损坏,可以保证产品质量,节约流动资金,缩短生产周期,减少和避免积压。” 说到这里,见戴岳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刘登峰昂起了头:“就拿咱合作社来说,那些堆积的在制品所产生的材料、加工费用是一笔很大的开支,你有没有觉得订单越做越多,但村里的钱却越来越少?” 戴岳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再这么持续下去下一批订单都没钱采购原材料了。” 刘登峰说到:“所以咱们得想办法让那些在途品尽快变成成品出货,这样才能减少咱们的压力。” 戴岳诚心请教:“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刘登峰有些嘚瑟:“这还不简单,把前面多余的人暂调到后面,集中优势人力,解决突出问题不就行了?我以前在鹏城就是这么做的,这样前面减少产量,后面增加产量,要不了几天问题就解决了。” “如果能这么做就好了,”戴岳苦笑到:“咱们没有厂房,村民都在自家进行生产,前面的人调后面,涉及到很多问题,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再说了,你去问问前面一二三组,会有人愿意到后面帮忙吗?” 刘登峰说到:“这涉及到大家的利益,如果wip不能正常,村里接不到单,所有人都得停工,所以必须得有人站出来。” “这也只是说说而已,”戴岳笑着摇头到:“所谓大家的利益,意思就是不是我一个人的利益,凭什么只让我站出来?” 这是戴岳在刘集村工作一年多总结出来的经验,村民不怕穷,不怕苦,不怕累,就怕不公平,所以为了求个公平,很多事情上他都受着掣肘。 既然有心要展示自己的能力,刘登峰自然不会在乎这些问题:“这么的吧,戴主任,我拿这生产统筹的工资也有一段时间了,但一直没机会为村里做贡献,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戴岳问了一句:“你想到办法了?” 刘登峰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我有把握解决这件事情。” “行,”戴岳点点头:“事情就交给你,不过你做任何决定之前必须得先通报给我。” 戴岳走后,刘登峰的心思开始活泛起来,每天背着手在村里转,他早就知道从四组付家焊锡开始,一直到后面七组检测出货都有不同程度的堆积。 原因再简单不过,前面一二组做得好能拿一二百工资,所以很多外来的人投靠,后面基本上每天就是一百四的样子,扣掉二十投靠补贴只剩下一百二。同样是做一天事情,怎么也没有前面划算,所以后面基本上没有人投靠。 之前生产流程的安排一直是按照村里的人工在进行,现在前面突然加入了很多外地人,产能大大增加,而后面仍是那批人在做事,这样不产生堆积才怪。 在没有外来人员加入的情况下,前面减产调人到后面是唯一的解决方法,可惜戴岳没有能力将村民调动。 戴岳调不动,难道我刘登峰也调不动吗? 思虑一个晚上,第二天刘登峰照旧背着手在村里走来走去,趁人不注意他闪进了刘德银的家。 “哟,当官的来了。”刘德银稍稍抬头便又低下头做事。 刘登峰掏出一根烟递给刘德银:“银叔,你就取笑我吧。” 刘德银接过烟挂在耳朵上:“每天背着手走来走去就能拿工资,不是干部是什么。” “银叔,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刘登峰故意板着脸说到。 刘德银抬头看了看他:“你小子,怎么说你呢,上次村民们对m10产品不满就是你挑唆的吧,挑起了我们的火之后,你就去向戴岳讨好卖乖得了这个官儿,等于我们白白被你利用了一遭,我没说错吧。” 刘登峰心虚的喝到:“银叔,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刘德银冷笑到:“怎么就不是?一开始我还没这么想,但是你金叔和其他人一合计,正好你当官之后就再也没有挑唆我们了,你还敢说不是?” 刘登峰挤出一丝笑容:“银叔,你冤死我啦,上次明明是学生们来村里,然后你们拿了补贴都不说话了,怎么就是我挑唆呢?” “总之你小子就是一肚子坏水,”刘德银说到:“没事转到我家来干什么呢?是不是又想坑我去闹事,然后你向戴岳去告密?” 刘登峰神秘一笑:“还真不是,银叔,这次是有好事找你。” 六七 与虎谋皮 虽然对刘登峰没有好感,但对于‘好事’刘德银还是很感兴趣的:“什么好事?说来听听,不过有一点,丑化我可说在前头,如果你又耍什么诡计利用我去达到你的目的,被我知道了绝不轻饶。” 刘登峰赔笑到:“银叔,我怎么可能利用你?再说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被人利用?可别再听那些乱七八糟的挑唆啦。” 刘德银白了他一眼:“你就说什么事吧。” 刘登峰没有直接回答,低头看了看刘德银手上的活计:“还在做m10,这得做到什么时候去?” “听说ks又追加了订单,鬼知道要做到什么时候,马德太难做了。”一句话又勾起了刘德银的情绪,让他忍不住骂娘。 刘登峰不经意的说到:“当初戴岳不是说过不会让老实人吃亏,订单换着做吗,怎么还是给你们做这个?” 刘德银没好气的到:“不是有什么学生的补贴吗,我看要不了多久学生就离开了,再做这个我可是不答应的。” 刘登峰又说到:“现在熟练些了,每天工资应该高些了吧。” 刘德银抱怨到:“做烦了,做腻了,就是再熟练,每天做个一百五六就做不动了。” “唔。”刘登峰似在考虑问题,刘德银追问到:“你说的好事呢,是什么事?” 刘登峰卖了个关子,故意说得:“唔,一百五六,那我这个事对你来说就不是好事了。” 刘德银翻了翻眼珠子:“你小子少吊我胃口,就说是什么事吧。” 刘登峰仍是不答,只问到:“村里现在每天只能做标准工资一百三十五的有多少?” 刘德银有些不耐烦:“你做统筹的都不知道,我操作机台的哪能知道?你小子到底说不说是什么事,要不说的话就别打扰我做事了。” 刘登峰看了看一旁两个外村投靠来做事的人:“银叔,借一步说话。” 刘德银脑子飞快的转了一下,起身和刘登峰来到房间。 刘登峰回头刻意看了下房门外,接着回头压低声音问到:“银叔,从四组付家往后,人手不够活儿做不过来你听说了吗?” 刘德银想了想:“听说过,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们做不过来是他们的事,我只管做我的事就好。” 刘登峰说到:“本来没有,不过我来了就有了。刚刚得到戴岳授权,我可以组织一批人去协助付家,我想让银叔你负责这个事。” 刘德银立马直摇头:“付家熟手都才做一百五六,我去了能做多少?不干。” 刘登峰‘嘿嘿’一笑:“银叔,我也没指望你去干,不过你可以组织人去干啊,就像投靠这样,组织一批人,再收取他们的佣金。” “怎么个组织法?又怎么收取佣金?”对于收钱的事刘德银是很感兴趣的。 刘登峰说到:“我帮你计算过了,咱们刘家虽然很多人能做到近两百,但在一百三十五左右徘徊的也有一二十人,加上投靠过来并不熟练的那些人,能有几十个了。你可以把这些人组织起来,我去和戴岳谈判,让他给这批去后面做事的人计时结算工资,相信没有计件那么赶,还能拿到差不多的工资,应该有很多人愿意。” 刘德银急忙问到:“怎么收佣金呢?” 刘登峰解释到:“放心,我早想过了,我先去和戴岳谈判,让他给这些人每天发放一百四的工资。想必戴岳为了让wip恢复正常,应该会同意的。而你在组织的时候就和这些人说清楚,一百四的工资里有十块钱属于投靠补贴,愿意给钱的才去,不愿意的就不要。” “如果这些人去戴岳那里告密怎么办?”刘德银显然已经动心。 刘登峰轻轻一笑:“能够拿高工资的人不屑于去后面做事,肯去后面做事的人计时结算工资本就是得了便宜,哪还有人去告什么密?再说你可以直接跟组织起来的人说清楚,这是投靠补贴,戴岳定的,那些人得了便宜沾沾自喜还来不及,哪有空闲去告密?” 一个人十块,按照刘登峰的说法,组织三四十人没有问题,那就是三四百块了。刘德银在心里盘算一番之后蓦地惊觉到:“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你自己不做?” 刘登峰说到:“我也想做,可没银叔你这条件啊。毕竟我年纪轻,在村里没人会听我的,组织不起人来。这种事情非得银叔你这种有号召力有威望的人才能做。再说了,我相信到时候银叔赚了钱肯定不会亏待我的。” 三言两语之下,刘德银就入了局,根据印象合计了一下哪些人可能会去,便火急火燎的去找那些动作比较慢或者刚刚投靠来的人了。 而刘登峰径直来到了刘德荣家,毕竟要从一二组抽人出去,那是必须要经过他这个组长的。 “荣叔在家呢。”刘登峰谄媚的递了根烟上去。 刘德荣和戴岳一样对他没什么好感,并没有接他的烟:“有事?” 刘登峰说到:“有个情况要跟荣叔汇报,刚才在村里转了一圈,好几个叔伯听说后面做不过来,产品堆积得很厉害,商量着要去后面帮忙呢。” “不可能吧,”刘德荣说到:“他们能有这么高的觉悟?高工资不拿,去拿低工资?” 刘登峰摇摇头:“拿高工资的那些当然不会去了,我是听到几个平常动作不怎么快的叔伯兄弟在议论,反正绕线也只能拿个平均工资,不如到后面去试试,说不定后面那些岗位更适合他们呢。” 如果是以往,刘德荣肯定在心里嘲笑后面做不过来,但这一年来他着实改变了许多,虽然偶尔还会要面子有些为家族争硬气,但那些过时的门户之见早已摒弃。 刘集电子合作社是一盘棋,不管刘家还是付家,都是这盘棋里的棋子,一赢俱赢,一输俱输。现在刘家人肯主动去帮助付家,刘德荣自是开心不过:“这是好事,让他们去吧,到时候我会和付立春组长打个招呼的。” 搞定了刘德荣,刘登峰又来到大队部。此时戴岳仍在思考怎么解决wip的事情,见到刘登峰他便急忙问到:“登峰,你想到解决办法没有?” 刘登峰故作轻松的笑笑:“办法是有,操作起来也不麻烦,就怕戴主任出于公平考虑不同意。” 戴岳说到:“你先说说看。” “是这样的,”刘登峰解释他的计划:“早上我放出风去,说四五六七组积压严重,如果不及时清掉可能会影响后续的订单,为了不导致停工没有收入,一二组好多人都愿意去后面帮忙。” 戴岳有些不相信:“真的?” 刘登峰迟疑了一下:“不过有个小条件,这条件如果戴主任答应,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什么条件?”戴岳追问到。 刘登峰说到:“一二组的人毕竟没到后面做过事,对于工艺技术不太熟练,如果去计件的话恐怕拿不到什么钱,可不可以给这些人计时结算工资呢?就当是愿意去后面帮忙的奖励。” 戴岳考虑了一下:“我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得和立春哥以及后面的组长通个气,毕竟做着同样的事情,有人计时有人计件肯定不公平。” 说罢戴岳便拨通了付立春的电话,听说前面愿意组织人过来帮忙,付立春说到:“戴主任,这个时候了没人会计较的,你都不知道我们现在的状况,村民们没日没夜的赶,可产品却越堆越多,现在只盼着有人过来帮忙减轻负担,谁还会计较来帮忙的人是计时还是计件。” 四组通过,戴岳又和后面的几个组长通电话,每个人的回答都如出一辙,村民们现在忙得气都喘不过来,哪还有空去计较别的。 挂断电话,戴岳说到:“行吧,一二组愿意帮忙的人随时可以去,不过给他们开多少工资合适呢?” “既然是帮忙,”刘登峰平淡的说到:“他们肯定不会争工资多少的,戴主任看着给就行,这个我也给他们吹过风。” 戴岳连连摇头:“那怎么行,人家愿意帮忙付出,咱们怎么能寒他们的心,首先去后面的挂靠补贴村里肯定得全出的。” 刘登峰点点头:“戴主任说得也是,毕竟如果以后再遇上这样的情况,也好继续有人帮忙。” 考虑良久,戴岳说到:“后面的活儿不争动作快慢,基本上都是一百五六的工资,前面的人毕竟没那么熟,就定个一百四吧,投靠费由村里报销。” 刘登峰微微皱眉:“一百四会不会高了点?按照咱村里的平均工资一百三十五结算,那些人也会同意的。” “不过就五块钱的事,”戴岳一向都不是那种精于计算小气的人:“就当是给那些人的奖励吧。” 出了办公室,刘登峰得意的握了握拳头,一切都尽在掌握。 戴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这个人确实有能力,但却有些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又有些过于利己。想到这里,他急忙给刘德荣去了个电话,让他时刻监控去后面帮忙那些人的情况,可千万别出了篓子。 六八 败露 虽然有刘德荣和付立春盯着,但戴岳仍然不放心,抽空就跑到后面去看看。 那些从一二组过来的,本就是些动作不快的人,如果计算产量,每天也就百来块而已。 不过现在的重点是让生产速度恢复正常,前面减少几十人,后面增加几十人,综合抵消之下,堆积品一点点在减少。 至于后面那些村民,并没有谁计较什么,毕竟前面不来帮忙,后面就是再拼命也赶不出来。现在人家来帮自己减轻负担,就是多赚一些也无所谓。 更开心的是刘德银,每天睁开眼睛就能收几百块,刚开始几天生怕有人举报,但做着做着收钱就成了习惯,那些帮忙的人在前面拼命赶也不过拿个基本工资,现在虽然少几块钱,但起码不用拼命啊。 至于刘登峰,戴岳每次遇到他都是客客气气的,得意的眼珠快生到头顶去。 一团和气的做了些天,因为一二组人数减少之后下来的产品越来越少,三组何家就有些不够做了,大部分村民每天也就能工作五六个小时。 村民没事做,悉悉索索的不满声传到何元文耳朵里。 作为‘大股东’的以何元文对变压器非常上心,有异常情况自然是第一时间去找何元武。 何元武大手一挥:“这还不简单,咱们也组织一批人去后面帮忙,这样大家不都有事做了吗。” 何元文当即去组织人手,何元武向戴岳汇报情况并了解细节。 一百四一天,投靠补贴由村里出,怎么想也是划算的事。 何元武根据前面一二组下产品的数量,又结合本组人员的实际情况,从何元文组织的人手里面挑选出二十人,浩浩荡荡的开赴五组帮忙进行产品组装。 看着三组何家人从面前经过,正在帮忙焊锡的刘德金有一丝丝不快:“这何家的人真有意思,看我们帮忙,他们居然也过来凑热闹。” 一旁的刘德林附和到:“没听过一句话吗,刘家摸着脚走路,何家搭着刘家肩膀走路。何家人鬼精着哩,让咱们在前面先试,划算就跟进,不划算还是做他们自己的,怎么也不亏。” 刘德金摇摇头:“我先前还计划着四组五组六组这么慢慢帮下去,发一个多月的计时工资轻松一下,没想到现在何家居然也来了,轻松的日子要打折啦。” “何家这是在咱们荷包里抢钱。”刘德林忿忿到。 虽然心中不快,但刘德金倒看得开:“算了吧,咱们不也占便宜了吗?再说这是大队集体的活儿,又没承包给刘家,刘家做得,何家也做得。” 说是这样说,但毕竟是被何家抢了活儿,大部分刘家人心头还是不那么自在。 到了下班的时候,前来帮忙的人陆陆续续回去,恰好在路上刘德金和刘德林遇上何元博何元海俩兄弟。 对于抢了自己活计的人,刘德林自然没有好言语。当然,为这点事挑起争端不划算,但口头上骂几句出出气还是有必要的:“何元博,你说你是不是贱。” 因为刘德林脸上带着笑容,何元博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不知道是开什么玩笑,所以回骂了一句:“你才贱呢。” “你要说不贱,干嘛跟着我们跑后面来?” “要这么说你还要更贱一些,自己的活儿不干,跑后面给别人做事。” 刘德林不以为然:“我这是响应戴主任的号召,你呢,跟在刘家后面吃屁而已。” 何元博说到:“不是你刘家要拍马屁导致下来的货不够,我何至于跑这后面来,一下子工资都降了好多。” 说到钱,刘德林自然要询问一下:“你们到后面帮忙是怎么算工资的?” “一百四一天,要不是没活儿干,我才不拿这一百四呢,每天两头跑,烦人。” “哦,”刘德林顺嘴又问了一句:“投靠补贴是每天现给还是工资里扣呢?” 何元博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现给?什么扣工资?我这一天才一百四,谁敢扣工资我跟他玩命。” 刘德林有些疑惑:“你们跑后面做事,在后面吃饭,不用给投靠补贴的么?” 何元博也被弄迷糊了:“早上来的时候已经说好了,补贴由村里出,我们拿一百四工资,早些把货赶出来就行。” 刘德林扭头看了身旁的刘德金一眼:“为什么我们的投靠补贴都是早上现收呢?” 何元博哈哈一笑,一口就拿了出来:“这还不简单,刘德荣从中谋取私利呗。” 刘德林再次看了刘德金一眼:“钱是刘德银在收,没刘德荣什么事呢。” 何元博鄙夷的看了刘德林一眼:“你是傻瓜吗?脑袋这么直?我要是刘德荣也不会亲自去收钱啊。” 刘德林转头问刘德金:“德银收你的钱没有?” 刘德金白了他一眼:“我又凭什么不交钱?” 刘德林想了想:“亲兄弟都在收钱,肯定是刘德荣指使德银的,我去找他。” 刘德荣正在家中吃晚饭,却见刘德林带着几个村民上门,刘德荣正准备起身打招呼,刘德林不由分说的喝到:“刘德荣,你这干部当得好啊,一人十块,一天四百,坐在家里就白得好几千,难怪先前带着我们搞戴岳,现在却突然变成了他的走狗。” “什么十块?什么四百?你们在说什么?”刘德荣有些莫名其妙的放下筷子。 刘德林手指快伸到刘德荣眼睛里:“少在这里装,今天要不把收我们的钱吐出来,我跟你没完。” 刘德荣也是有些脾气的人,喝到:“我什么时候收你们钱了?把话说清楚。” 刘德林冷冷到:“每天上工之前交的投靠补贴,不是你让收的吗?” 刘德荣说到:“村里已经给你们把投靠补贴出了,哪还收什么钱?” “少在这里装,”刘德林厉声到:“每天早上我们交的钱不是给你了吗?” 刘德荣瞪眼到:“你什么时候交钱给我了?” “是,我没有直接给你钱,”刘德林大喝到:“刘德银每天早上收钱,不是你委派的吗?” 刘德林每天早上收钱?刘德荣似乎明白了一点点:“咱们一块儿去找刘德银,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委派他收钱。” 与此同时,刘德金正在刘德银家询问每天早上收十块钱的事儿。听说已经有群人去找刘德荣,看来事情要败露,刘德银随便找个理由将刘德金敷衍过去,随即出门躲了起来。 愤怒的人群在刘德金家扑了个空,此时戴岳已经下班,所有人怒气不减,纷纷商讨明天的对策。 第二天才上班的时候,戴岳便看到刘德荣带着一群村民在大队部等待。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怎么都不去上班?”戴岳上前问到。 刘德荣拉住戴岳的胳膊:“戴主任,你可要帮我洗刷冤屈啊,这群人非说我收钱了,一定要让我赔钱?” “收什么钱?赔什么钱?”戴岳有些疑惑。 刘德荣将了解到的情况说了一下,戴岳微微皱眉:“既然找不到刘德银,当初是刘登峰提议前面的人到后面帮忙,把刘登峰叫来问问,看他是否清楚情况。” 刘登峰来到大队部之后也叫起了冤屈:“戴主任,当初组织前面的人到后面帮忙你是同意过的,于是我让刘德银去组织人手,哪知道他偷偷收钱了,我这是好心被人利用,我冤啊。” 表情上看不出刘登峰是否和刘德银有勾结,戴岳淡淡到:“既然找不到刘德银,涉及到好几千快钱,咱们报警吧。” 报警是戴岳的事,眼前交过钱受骗的村民没有谁愿意再愿意去后面帮忙,他们的意思是还是在自家绕绕线安逸,免得再次上当受骗。 三组何家的人见一二组的人回去,那样会有多的产品留下来,于是他们也纷纷回去干起自己的本行,一时间后面的压力又陡增起来。 原本只是收了七八千块的事情,但刘德银这么一躲事情倒有些复杂起来,特别是刘登峰,前面支援后面是他提议的,进行到现在半途而废,而且还报了警,他在心里把刘德银骂了不下万遍。现在已经顾不了刘德银的死活了,必须想办法和他撇清关系。 作为共谋的刘登峰自然有办法找到刘德银。见面之后俩人免不了一番互相埋怨,毕竟现在见不得人的是刘德银,他有些焦急的说到:“当初我就觉得你没好事找我,偏偏我鬼迷心窍,现在你说该怎么办?” 刘登峰白了他一眼:“银叔,你那叫财迷心窍。再说那些人是自愿给钱,本来没什么事,现在你躲起来就不好说了。” 刘德银翻了翻眼珠:“我要不躲起来,那些人能把我给撕了。” 刘登峰说到:“现在不光村民在找你,巡捕也在找你呢,我劝你还是出去把钱退了吧,事情总要有个了结嘛。” “免谈,”刘德银摆手到:“如果退钱我还用得着躲?难道这么些天我就白组织了?” 刘登峰说到:“都这时候了,就不要财迷了,不然你可要犯法了。” 六九 感恩 不过是收了几千块钱而已,而且还是村民们自愿的,怎么谈得上犯法? 刘德银有些不以为然:“你凭什么说我犯法?我犯了哪条法?” 刘登峰说到:“村里明明垫付投靠补贴,但你却私自收钱,这不犯法吗?” “不是你让我收钱的吗?”刘德银翻了翻眼珠。 刘登峰心下冷笑,不过面上仍是一副平静的表情:“银叔,这个事情我肯定不会承认了。” “你小子,”刘德银暴喝到:“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眼。” 刘登峰说到:“我不承认是为你好,这样在戴岳面前还能为你说上话,真有什么问题还可以顶一顶,不然我们两个就都完蛋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刘德银有些慌神。 刘登峰想了想:“事到如今只有把钱退出来,我再去说点好话,希望戴岳不要追究。” 刘德银冷笑一声:“那我这段时间白组织了?如果把钱拿出来还用得着你去说好话?” 刘登峰冷冷到:“随你吧,反正事情与我无关,而且戴岳已经报警,如果巡捕抓到你,那就不是几句好话能解决的了。” 说罢刘登峰扭头便准备离去,刘德银急忙到:“只退一半行不行?” 刘登峰回头到:“不过就是几千块钱的事,退一半和全退有什么区别?想想刘德成还在里面呢。” 这一下真吓到刘德银,犯不着为了几千块钱进去,无奈之下只得咬牙将钱退了出来。 拿到钱之后刘登峰第一时间去找戴岳:“戴主任,这刘德银只是一时糊涂,这段时间他为了去后面帮忙的事情没少费心,天天都在组织,不然他也没资格收钱了。” 戴岳看着刘登峰的眼睛:“收钱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绝对没有,”刘登峰回答得很坦然:“不过因为刘德银是我家邻居,最早收到去后面帮忙的消息,所以他才动了歪心思。早知道他会这样干,我就不让他去了。” 将钱退给村民之后,戴岳重新号召他们去后面帮忙,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干。村民们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欺骗,被人像傻瓜一样给耍了,也有村民放话,去帮忙可以,三百一天,否则就免开尊口。 又到了周末,赶了一个礼拜的学生们计划活动放松一下,最后商定趁着天热去附近的江滨浴场耍水。 清点报名人数的时候,董泽斌发现在后面做事的同学一个都没来,正准备打电话通知,一旁的李思雨说到:“恐怕他们都来不来啦。” “为什么?”董泽斌问到。 李思雨恰好投靠在刘登峰家,便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他们手上的活儿堆积成山,哪还有空闲出去耍水。” 董泽斌微微昂首想了想:“咱们先解散吧,我去找戴主任。” “诶,诶,”李思雨在后面追问:“江滨浴场还去不去了?” 董泽斌回头到:“等我通知。” 来到大队部的时候,戴岳正侧着脑袋伤神,见到董泽斌,他坐正身子:“小董,有事吗?” 董泽斌径直在戴岳面前坐下:“戴主任,听说后面现在产品堆积很严重?” 戴岳挤出一丝笑容:“我现在正为这个烦躁呢。” 董泽斌说到:“既然村民们不去,可不可以让我们去呢,我们的人数组织起来,比先前去帮忙的村民数量还要多一些。” 戴岳看了看董泽斌,有些犹豫:“学生的情况我平常都有关注,你们因为年轻,心里没有挂碍,又眼疾手快,在前面都能拿到一百七八的工资,如果去后面的话工资水平至少降低千元以上。同学们出来打一趟工不容易,咱还是想其他的办法吧。” 董泽斌定定的看着戴岳:“如果我们都愿意去呢?” 戴岳仍是犹豫:“我相信以你的组织和领导能力,同学们肯定会听从你的号召。但我还是那句话,同学们出来打工不容易,我作为村里的领导,又是你们的学长,自然希望你们弄到手的钱越多越好,所以我还是从其他方面想办法吧。” “戴主任,”董泽斌稍稍加重语气:“我相信能从其他方面想到办法,后面的产品也不会堆积的那么厉害了。其实我之所以想让同学们去后面帮忙,除了给村里帮忙之外,最主要的是想给同学们上一堂思想教育课,所以恳请戴主任一定答应我的请求。” “思想教育课?”戴岳有些疑惑:“怎么个上法?” 董泽斌微微一笑:“第一堂课就在大部队的会议室上,戴主任可以和上次一样在办公室旁听。” 董泽斌是个说干就干的人,晚上八点,所有同学都集中在会议室。 会议室的空间虽然还算大,但正是三伏天,七八十个人聚集在大太阳烤了一天的天花板下面,相互之间甚至能看到各自头顶冒起的热气。 头顶几台老旧的吊扇咯吱咯吱的转着,似乎随时都有掉落的可能,没一个学生敢站在下面。越是这个时候,蚊子就越喜欢过来凑热闹,会议室里此起彼伏的想起‘啪啪’拍蚊子的声音。 这种环境多呆一秒都会让人窒息,李思雨起身催促到:“董泽斌,快说到底是什么事情,我快热得受不了了。” 前面有人在催,后面依然喧嚣不已。董泽斌对着话筒喊到:“同学们都静一静。” 好半天现场才安静下来,董泽斌说了句没头脑的话:“同学们,你们觉得戴主任怎么样?” 张嫣白了他一眼,抢先说到:“这天气把我们召集到这儿就为了问这个?” “就是就是,有事说事,没事快些让我们走。”底下不少同学附和。 董泽斌仍然是一副淡然的表情:“说事之前我肯定要搞清楚几个前提,不然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说的必要了。” “好吧好吧,”张嫣仍是不耐烦:“戴主任是个好人,行了吧。” 董泽斌淡淡的看着她:“太敷衍了,既然觉得戴主任好,那我请问一下,他好在什么地方?” 张嫣手指支着脸想了一会儿:“人很随和,给我们提供了打工的机会,还帮我们出生活费,让我们可以拿高工资,平常生活中有事求他都会答应,前天大清早还给我从市里带了两个圣代回来。” 董泽斌扫了一眼人群:“还有没有谁补充的?” 张嫣身旁的李思雨说到:“我就记得那次装病不想做事,戴主任不仅没说什么,还给我们拿了好多吃的,这样的老板肯定是好老板。” “瞧你们那点出息,”身旁皮肤黝黑的男同学杨文波开口到:“给你们买吃的就是好人啦?” 李思雨白了杨文博一眼:“怎么不是了?” “怎么就是了?” 见杨文波抬杠,李思雨有些急躁:“那你说说戴主任怎么不是好人?” 杨文波撇撇嘴:“我什么时候说他不是好人了?我的意思是这点小事显不出戴主任的好。” “我也没看到戴主任做什么大事啊。”李思雨驳到。 “没做什么大事?”杨文波继续撇嘴:“所以说你们一天到晚就会儿女情长,就拿我看到的来说吧,我家在本市郊区,好几个高中同学是刘集村的,那时候我经常过来玩儿,村子一眼望到头只见老人,不见青壮年。但是这段时间除了原有的青壮年之外,不断有青壮年从外面回来,而且还能容纳外地的我们。就这一个多月,村里已经提了几台车了?你们注意没?虽然大多数都有贷款,可人家有稳定的收入,有这个底气去贷。对比以前,这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此生我能像戴主任这样彻底改变一个村的面貌,唯此一愿足矣。” 杨文波说得稍稍有些深沉,同学们忘记天热,都思索起来。 董泽斌咳嗽几声将同学们拉回来:“大家公认戴主任是好人,那么刘集这个村怎么样呢?” 这次换李思雨先回答:“村容村貌倒是不错,不过村里的人有些斤斤计较,相互之间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经常勾心斗角。不过不管他们怎么斗,对我们的态度一直没有改变,还是不错的。” 这次杨文波又要抬杠:“哪个农村的人又不这样呢?或者说哪里的人不这样呢?这是人的本性,不都恨人有,笑人无,怕别人过得不好找自己麻烦,又怕别人过得太好超过自己。按我说,像刘集村这样能够各组之间配合着像一个企业一样将一个行业做精,发展得越来越大就很不错了,你还要啥自行车?不信你让别的村去试试,说不定才做一半就夭折了。” 这一次李思雨表示赞同:“对,我经常听村里人说起隔壁的黄家湾村,本来和刘集村一样做变压器,可现在刘集村自己接单自己开发产品,黄家湾村听说已经倒闭,还欠了合作公司一大笔材料费和质量赔偿金。” 董泽斌不再是淡定的表情,微微一笑说到:“大家都赞同刘集村和戴主任是好人,对我们好咯?” “废话,大热天把我们叫来就为这个?谁不知道戴主任好,刘集村好?” 董泽斌再次笑了笑:“如果帮助过我们的好人遇到困难,我们该不该感恩回馈帮助他?” 七十 送别 董泽斌感恩帮忙的话音才落,学生们便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戴主任对咱不错,咱们得懂得感恩。” “说的也是,咱们在刘集村也赚了不少钱,这都没多少时间就要返校了,能帮还是帮吧。” “可没听说村里有什么事情啊,再说真有事咱们这些穷学生能帮上什么忙?” “我估计不是钱的事儿,穷不穷没什么关系,村里现在日产变压器近十万只,一只变压器就算只卖八块,一天也有八十万的流水。” 听同学们议论了一阵,董泽斌压了压手:“同学们,静一静,听我说。” 学生们仍在小声议论,杨文波侧头大声到:“都安静点,听董泽斌讲话。” 学生们终于安静下来,董泽斌清了清嗓子:“同学们,先前我准备组织大家到江滨去耍水,但在后段工作的几个同学去不了,我们现在请一个后段的同学上来说说具体的情况,为什么去不了。”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站了起来,虽然都是同学,但面对这么多人说话,男生略显紧张,开口就是大喝:“你们这群牲口,在前面投得太快了,我们后面根本做不过来。” 这不算正式的介绍,而是同学间平常的抱怨,引得同学们大笑起来。 男生见同学只是笑,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继续抱怨到:“本来就是嘛,自从前面多了那些投靠人之后,我们后面没日没夜在赶,可产能不足,越赶货却越堆越多,你们看看我的手。” 男生举起手掌,一双手满是老茧,好几个地方的老茧破开之后又长了新茧。 身旁另一个同学也举起自己的双手:“就是,产品太多了,我们真的做不过来,我没天都要加班两个小时,没一天休假,没时间好好洗手,都不知道能不能洗出来了。” 同学的双手因为长期浸油,除了手背纹路能看出一丝肉色,整双手都成了棕黑色。 先前的男生继续说到:“我们后段的所有同学,包括村民都一样,算上先前赶活儿到现在,一个多月没有休假,天天晚上都必须加班。除了上次去镇上吃饭,至今为止我们都不知道村里长啥样儿。” 听到同学的诉苦,李思雨看了看董泽斌:“你不会想让我们去后面帮忙吧,如果要把我的手弄成这样,我宁愿把工资还给戴主任,我明天就回去。” “对对,”张嫣跟着附和:“这哪是女生干的活儿?” 董泽斌微微皱眉:“刚才直夸戴主任好的可是你们。” 几个女生低头不说话,杨文波起身到:“我讲个笑话给你们听听。” 先前的男同学很不满:“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讲笑话?” 杨文波眨眨眼睛:“说某个地方受灾严重,惨状传到其他地方,为了号召大家捐助,有记者下乡采访,路遇一个老农,采访就这么开始了。” “老乡,受灾的地方惨不惨?” “惨。” “咱们要不要帮帮他们。” “帮。” “如果你手上有一百万,你会毫不犹豫捐给他们吗?” “捐。” “如果你有辆车,愿意捐出来拖救灾物资吗?” “捐。” “如果你有一头牛,愿意捐给他们恢复生产吗?” “不捐。” 突遇转折,记者有点懵:“为什么捐钱捐车都可以,价值更低的牛却不愿意捐?” “因为我真的有一头牛。” 同学们全都哄堂大笑起来,杨文波继续说到:“这就比如李思雨,戴主任是好的,刘集村也是好的,但让我做事是万万不能的。” 李思雨两颊绯红,不知是因为热还是不好意思,瞪着杨文波说到:“你不能搞道德绑架,给戴主任帮忙到后面做事是我的情分,不帮是我的本分。” “对啊,”杨文波点点头:“那你有没有想过戴主任主张村里给你支付所有的生活费都是情分呢?” 李思雨双眼通红:“又不是我逼他支付的。” 杨文波还欲争辩,董泽斌压了压手:“李思雨说得有道理,不能搞道德绑架,但是戴主任这份情咱们也得还,感恩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再说了,”董泽斌接着到:“咱们可有八九个同学在后面做事呢,咱不能干那种有始无终的事儿,如果他们的任务没完成,咱也不能安心离开不是?毕竟咱们是一个整体,来的时候一块儿来,回的时候一块儿回。” 说到这里董泽斌提高了音量:“趁着临近返校的这二十天,咱们去后面做事,还戴主任这份情,也算给咱同学帮忙,有谁不愿意的,尽早提出来。” 同学们又叽叽喳喳的议论了一会儿,虽然有部分人脸上写着不情愿,但并没有人明确表示不愿意。 董泽斌再次压了压手,轻声对李思雨说到:“我建议你们还是一块儿去吧,虽然不搞道德绑架,但咱们出外就代表了学校的形象,如果不能集体行动,有的在前,有的在后,让村民看到会怎么想?” 李思雨眼角挂着泪珠:“可那个也实在太脏了。” 男同学撇嘴到:“你放心,这活儿不会让女生去干,后面都是分工明确的,合适的人在合适的岗位才能创造更高的效率。” 李思雨破涕为笑埋怨到:“你怎么不早说?” 董泽斌问到:“你的意思是愿意到后面帮忙?” “只要不把手弄成那样,其他的我都愿意干。” 一旁的张嫣伸出双手搭腔到:“其实咱们的手比他们也强不了多少,除了干净一些,还不是一样生了几层老茧。” “行,”董泽斌大呼到:“那就让咱们奋战二十天,感恩戴主任。” “嗯,奋战二十天,感恩戴主任。” 学生们心思比较单纯,又是身手最敏捷的年纪,干起活儿来比村民要快得多。 而董泽斌提出的口号是感恩,又因为安排合理,所以做事的时候不会有谁挑挑拣拣,只要有活儿到手上,都想着尽快把它赶出来。 戴岳作为“后勤部长”,时时刻刻保障着大家的后勤供应,就连学生们返校的车都给提前找好。 这么着赶了半个月,wip终于恢复正常,前一段时间堆积的产品都出货之后,这个月刘集村的出货量竟然比上月高出百分之六十。 按说wip恢复正常,学生们可以收手,但董泽斌又提议把手上的产品做空为止。反正还有几天才开学,而后面的村民已经有近两个月没放假了,产品做空也好给几天时间让他们休整一下。 又赶了三天,后面的产品全部清空,不用戴岳开口,为了表示对学生们的谢意,付立春提议在村里为他们办一席富有本地特色的送行酒。 虽然天气炎热,但这里的气氛更火热,学生和村民载歌载舞,前面很多被投靠的村民也前来凑热闹,和投靠自己的学生依依惜别。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刻,这一刻天公也作美起来,不再是烈日炎炎,反倒是送出一丝丝凉风。 接学生的车停在村口,那些被投靠的村民扛着同学的行李箱,像送自家孩子去读书一样,一路上叮咛不断。 其他的村民也停下手头的工作,在路边鼓掌欢送学生。 戴岳和董泽斌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相处这两个月来,戴岳经常能从董泽斌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当年戴岳也是学生会的积极分子,也曾组织过同学们一起出去打工。 那时候他也是同学里威望很高的人,做什么一呼百应,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儿,根本没什么困难能够打倒他。 出了社会之后,按说说话做事更成熟,却感觉再也放不开手脚。 这些天戴岳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也许是某个环节没有做好,或者干脆遗漏了什么,所以让他迷失在村民的各种矛盾之中不能自拔。 眼下因为有董泽斌的帮忙,所以几件矛盾的事情能够得以解决,但董泽斌走后,类似的矛盾定然会重演,到时候哪里去找董泽斌帮忙呢? 一路送到村口,村民一句句叮嘱同学们明年再来,同学们站在车门旁久久不愿上车。 董泽斌好言安慰同学之后,过来和戴岳告别:“戴主任,我走了,咱们随时联系,明年再来你可一定要欢迎我们哦。” 戴岳笑了笑:“当然欢迎了。”接着他诚心向董泽斌问出盘桓在心里很久的问题:“小董,在村里工作两个月,你觉得村里和学校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区别?”董泽斌有些茫然:“村里和学校有可比性吗?” 戴岳郑重到:“不说可比性吧,你就说说按你个人的感觉而言,村里人和学生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董泽斌想了想:“就我的感觉,嗯,学生肯定比村里人要单纯得多。另外,学生们大多数还有理想,村民就不好说了。” 戴岳若有所思的点头,董泽斌叫了两声,见他没答话,便挥挥手回头上了大巴车。 村民们跟着大巴车追出好远,一路上学生不停挥手,村民们不停叮嘱,直到上了大路,才终于和学生们作别。 七一 机动 学生们走了之后,村里冷清了很多,篮球场上再也没有多余的荷尔蒙,广场舞也没了新的舞蹈。自然的,那些被投靠的村民也少了一份补贴。 虽然前面少了几十个学生,但那些投靠而来的人依然让后面感觉到压力。 这恐怕会成为一个常态,继续这样下去生产效率,合作社的现金流等等,影响将是全盘的。 按照戴岳的一贯风格,有事情,特别是这种大事,都要召集大家开会商议。 通知发出去,其他各组的组长和技术员都到了,只有一组刘家的人没到。 付立春走出会议室打电话给刘德荣催催,没想到刘德荣一直说在路上,但半个小时过去了还在路上。 戴岳猜到一组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处理,便和大伙儿闲聊起最近各组的状况,又过了半个小时,刘德荣才带着一组的技术员赶到。 随手用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刘德荣找了个位置坐下便掀起t恤下摆不停扇风:“好热,好热。” 一旁的何元武瞥了他一眼:“这里还有女同志呢,把你的肥肚腩收起来。” 刘德荣再次擦了擦汗:“你也别得意,马上就轮到你了。” 戴岳好奇的问到:“发生什么事了?还有轮流的?” 刘德荣坐正身子:“咱们和ks的合作不是全面展开了么,现在他们同时采购多款产品,我不得一一调整生产么。有时候人手不足,还得我或者技术员去顶一顶,等前面完成不就流到后面去了吗,也让老何知道点厉害。” 戴岳微微皱眉:“人员一下子紧张到这个程度了?必须要你亲自上阵?” 刘德荣苦笑着摇头:“倒不是真的紧张,只是有些工序工价低,大伙儿不愿意做而已,如果量不大的话我们就顶一顶,尽快赶出来免得耽误生产。” 戴岳思虑了一会:“长期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有咱们头重脚轻的问题,前面人多,后面人少,半成品堆积严重,今天召集大家开会也是商议一下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付立春率先发言到:“同样是做一天,前面的工资要比后面高,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外村来投靠的人不会到后面。想要解决这样的局面,最好的办法是将后面的工价稍稍提一提,这样后面也将会有外人投靠,头重脚轻的问题就能解决了。” 五组组长鄢圣涛,六组的罗志军,七组许新亮跟着附和:“对,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何元武笑到:“提到钱你们就这么齐心了嘛。” 戴岳摆摆手:“不行,虽然同样是干一天,但前面的工作技术含量要足一点。你们可以看看,前面做事的青壮比例很高,但后面老弱病残都可以操作。咱们客观一点,老弱病残不管是接受能力还是工作效率肯定比青壮要差一些,所以提价是执行不下去的,不然前面肯定会闹翻天。” 听到这话,几个组长都低下头去,只有付立春继续争辩到:“后面不是不愿意出青壮,只是开始做变压器的时候就从前面排过来,如果从后面开始排的话,也许后面青壮也会很多。” “立春哥,”戴岳叫了一声:“我理解你的意思,不过咱们还得尊重一个客观事实,那就是前面一二组的人数比四五六七组加起来还要多,咱们最早做变压器的时候是按照人数排的,只有把绕线排到前面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率。当初我和刘组长闹矛盾的时候,虽然威胁过要将产线调头,但实际上我从未想过真的调头,否则将会大大影响村里的效率。” 刘德荣尴尬的笑笑:“戴主任还提这茬干什么。” 戴岳笑到:“人嘛,刚结识的时候相互不了解,在磨合中有冲突很正常,咱们现在不已经一条心了吗。” 付立春接口到:“戴主任,我只是就事论事,主要是现在后面产量压力太大了。如你所说,后面干活儿的有部分老弱病残,这些人长期高负荷工作,难免会有顶不住的时候。就算是咬牙坚持,肯定也会有不少怨言,长此以往,我怕人心会不稳。” 五组鄢圣涛跟着说到:“就是这样,现在已经不是钱的事儿了。我问过村民,就算村里出高价请人过来做事他们也愿意,只要能帮他们将堆积的产品清下去,能让他们喘口气歇会就行。上次学生们就做的很好,帮忙赶出来之后村民好好休息了两天,但现在学生返校,生产又恢复了原样,只能没日没夜的赶,产品却越堆积越多,看不到做完的希望。” 戴岳想了想:“花钱请人倒无所谓,但钱少了人家不来,钱多了村里请不起,还是得从村里内部想办法。” 付立春吐出一口浊气:“咱们要是有一支机动队就好了,我年轻在南方打工的时候,厂里就有机动队,哪里需要就往哪里填补。” 戴岳转头看了看何泽鹏和刘登峰,刘登峰说到:“以前厂里确实有试验过机动队,但后来发现这就是浪费人力,因为机动队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不需要的时候这些人塞哪呢?叫我说应该把前面那些投靠的人分一些到后面来,让整个生产均衡才好。” 何元武冷笑一声:“分?你以为那些人是为什么到刘集村做事?还不是因为可以多做些钱。如果把那些人分一部分到后面,除开投靠补贴之后一个月也就三千多块,这样刘集村和其他地方对比没有一点优势,这些人恐怕很难留住。” 刘登峰瞪了何元武一眼:“但是每天的产值是以后面出货为准的,你前面做得再多,除了不停的吃订单,不停的增加开支之外没有任何实质的帮助。” “怎么就没帮助了?”何元武说到:“后面四个组能组织起的人力绝对不止现在这么点,如果他们能投入更多的人手,咱们的产能就能大大的增加。不是外来人没帮助咱们,是咱们没有能力消化别人的帮助。” 付立春苦笑到:“老何,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就拿我们组来说,青壮大多在工地上搭脚手架,一天少说也是三百;五组鄢家做厨师的多,不管工资高低至少也是个手艺;六组罗家,青壮大多在外面做服装,每月工资过万,他能回来做变压器?你们前面人多,不过是因为当初何泽鹏、刘登峰在鹏城做变压器闯出点门路来,所以连带着很多人去做变压器。假如戴主任开个建筑公司,我一样也能提供很多架子工。” 看来这段时间付立春赶活儿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火气,何元武察言观色,主动平息争端:“我也知道你的难处,现在戴主任召集大家开会,不正是要解决这个吗?” 付立春自知火气有点大,放缓了语调说到:“现在是经济社会,什么都要谈钱,我听说就连贫困山区的人出来打工也得找钱多的地方,所以才导致了多个沿海省份出现相互抢人的局面,你开大巴去拉人,我就直接订好高铁票,你开高铁我就直接包飞机,没有优厚的条件,现在很难打动人啦。” 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思虑良久的刘德荣开口到:“如果是这样的话,还不如就成立个机动队,虽然可能会有人力浪费,但总比高价到外面请人要好吧,起码肥水没有流到外人的田地里。” 会议室陷入沉默,大伙儿都在思考机动队的可能性。良久,戴岳抬头到:“我觉得机动队这事可行,因为咱们有lc2这款产品,这是ks常年需要的一款简单产品,做得多他就多采购,做得少就少采购。有这个产品做依托,咱们的确可以成立一个机动队,需要机动帮忙的时候就去帮忙,不需要机动的时候全部都做lc2,这样不就不会有人力浪费了吗?” 刘德荣点头附和到:“对,对,就是这样,保证机动队随时都有活儿干,就不会浪费人力了。” 付立春微微皱眉想了想:“可机动队需要的是快速反应,咱们作业这么分散,怎么快速得了?” 戴岳说到:“这个么,简单得很,就把咱们开会的这间会议室改成机动队的车间,以后咱们开会去大会议室就行,现在这时候所有资源都得利用上。” 付立春又问到:“机动队的工资怎么结算呢?还有,选什么样的人做机动队员呢?”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戴岳开口到:“机动队因为需要机动,这个比较耗时,真正抠产量恐怕要比正常低一些,如果计件恐怕没人愿意干,那咱们还是计时吧,就以每月四千五百块为标准选人,选出的人必须之前的月工资高于四千五。” 刘德荣笑到:“人家工资本就高于四千五了,还会回头拿这四千五的工资吗?” 戴岳解释到:“入选机动队多少是要讲些奉献的,只盯着钱看的人他不会来机动队。咱们就以此为标准在全村选人,选出来之后集中培训,务必使机动队的队员对每个生产环节都熟悉,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刘德荣追问到:“机动队选多少人合适呢?” 这个刘登峰比较专业:“lc2这个产品排下来三十人左右能发挥最大的效率,既然机动队兼顾lc2,三十人是最合适的。” 既然这样,戴岳大手一挥:“那就三十人吧,包括外村来的那些人,如果本人愿意的话,也可以参加机动队。但有一条,机动队可能会加晚班,让他们自行考虑安排。” 七二 选人 会议结束后,各组组长回去征集机动队队员。 原则上来说,因为一二组刘家的人最多,所以戴岳的意思可以从刘家多选些人出来,这样后面压力会更小一些。 刘德荣和刘登红一道先去了刘德仿家里,刘德仿为人比较踏实,干活儿肯下力气,每个月工资都在五千以上,完全符合机动队员的要求。 听刘德荣说明来意之后,刘德仿有些犹豫:“德荣,按说选我做机动队员是你们对我的抬举,可我天天这么着干活儿已经习惯了,怕是搞不了机动。” 刘德荣一只看着刘德仿说话时的神色:“德仿,你也不用找什么理由,我知道你是嫌钱少。” 刘德仿虽然老实,但并不傻:“连你都知道钱少,那怎么做嘛。我现在坐在家里一个月有五千多,然后你让我到处跑,还降低工资,肯定不划算嘛。” 正说着的时候李丹回来了,听说刘德仿不肯机动,她上前劝到:“爸,这机动队员不是让你赚工资的,主要是为了能让村里能顺畅生产,你就牺牲一点吧。” 刘德仿直摇头:“我在这边做牺牲,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指着骂我傻瓜呢。” “不会的,”李丹说到:“通情理的人都知道机动是为大家付出,那种不通情理的,理他干什么?” 刘德仿仍是拒绝:“为什么一定要选我机动?村里比我能的大有人在。” “爸,”李丹解释到:“这一次轮也该轮到你机动了,自做变压器以来,咱们家一直领着最高的工资,现在戴主任又绞尽脑汁设立投靠条款,只为了家里能多两个人投靠,说起来补贴咱们都能收好多,只是我们没有收罢了。咱们利用了村里的资源赚钱,就要想办法回馈村里嘛。不然大家都只想着赚钱,没有人愿意付出,肯定是做不长久的。” 刘德荣点头附和:“还是我侄儿媳妇有见地,德仿,你怎么说?可别拖儿媳妇的后腿哦。” 刘德仿勉为其难的应到:“行吧,我可以先做一阵试试,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有人笑我,我就不干了。” 说起来也是,坐在家里就能超过五千块工资,但机动之后到处跑却只能拿四千五,这谁愿意干嘛。 刘德荣在村子里走了一圈,口水都快说干,除了一些投靠而来的人觉得计时收入要稳定一些,愿意加入机动队之外,没有一个人愿意干。 好在投靠而来的人比较多,这么着也凑了七八个人。 却说刘德荣在村里到处找人,开会之后没有刘登峰什么事,回家的时候路过刘德银门前,刘德银从屋里小跑出来叫到:“登峰,刚才干部们开会了?” 自从上次退钱之后,刘德银就一直没理刘登峰,突然出门问话,刘登峰吓了一跳,接着调侃到:“银叔,你不是说我一肚子坏水,再也不理我了吗?” 刘德银左右看看:“我说过这个话吗?什么时候?” 将来可能还会有用得着刘德银的地方,刘登峰自然不会计较太深:“开玩笑的啦,我不是怕你不理我吗?” 上次的事就算过去了,现在刘德银一门心思只想着挽回退出去的钱,他再次问到:“刚才是不是全体干部都开会了?又在想什么主意对付我们吧。” 刘登峰笑到:“银叔,我们干部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 刘德银急忙摆手:“你当然不是了,但像刘登红,刘德荣,戴岳这些没一个好人。” “戴主任怎么不好了?”刘登峰追问到。 刘德银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只得挠挠头说到:“唔,戴主任还好,不过刘德荣和刘登红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是不是又在会上出馊主意对付我们?” 对于机动队这事,主要权限和责任都不在刘登峰这儿,他无所谓能不能做好,况且又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实质的利益,于是他说到:“倒也没什么馊主意,只是现在后面做不过来,戴岳的意思是在村里成立个机动队,哪里做不过来就支援哪里。” 这事似乎于己无关,刘德银‘哦’了一声准备回屋,忽地又扭头问到:“这机动队肯定得到处跑,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而且让绕线去机动配线,那不是扯淡吗,工资下降那么多,谁愿意干?” 刘登峰顺口答到:“机动队是计时工资的,每个月四千五。” 刘德银立即在心里活动开,平常村民的出勤是以二十六天计的,这样算下来一天工资能超过一百七了。想想每天拼命赶也不过这么多钱,进入机动队随随便便在路上多拖些时间就能多轻松一阵,比坐在家里干活舒服多了。 想到这里,刘德银连忙问到:“登峰,我能去机动队吗?” “我就得银叔每天可以做一百六七吧,”刘登峰应到:“那就能,找荣叔或者登红报名就行。” 刘德银自认有些刺头,连他都能进,像刘德金这样的老实人肯定也能进。收钱的时候自家亲兄弟不例外,有好事了自然也要叫上自家兄弟。 听说入选机动队一个月工资能有四千五,比自己每天紧赶慢赶才拿四千不到要划算得多,刘德金屁颠屁颠的跟上刘德银的脚步。 而上次收钱的事刘德金一直觉得刘德银对不起刘德林,当然了,刘德银对不起的人多了,不过刘德金和刘德林关系不错,有好事自然要叫上他。 三人在路上就遇上刘德荣,刘德银上前问到:“德荣,听说村里要搞个机动队?” 正愁着怎么找人的刘德荣立即问到:“你要参加机动队?” “当然了,”刘德银说到:“不参加机动队,我找你干嘛。” 刘德荣点头到:“行,算你一个。” 刘德银指了指另外俩人:“他们也要参加。” 刘德金和刘德林在刘家出了名的慢,刘德荣摇头到:“他们动作太慢了,怕是不行。” “机动队还有速度规定?” “有,机动队讲究的就是效率,必须以往的月工资达到或者超过四千五才行,以三十天出勤论,日计件工资必须达到一百五以上。” “谁规定的呢?” “这也不是谁规定,你想想机动队的月工资是四千五,平常达不到这份工资的怎么入选?那不是明摆着坑钱吗?” 刘德银很不以为然:“我要是月工资超过四千五,还去个屁的机动队,这都是戴岳一拍脑袋决定的吧,能不能根据事实情况定些惠于老百姓的政策?” 刘德荣淡淡到:“机动队除了拼效率,还讲究个人的觉悟,你要没那份觉悟不想干也没人强求。” 见刘德荣口气这么硬,刘德银瞬间又软了下来:“各个村民的日均工资多少戴岳应该是不知道的吧,能不能让他俩加入机动队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只要他俩能加入机动队,到时候自然懂得感谢你这个哥哥。” 刘德荣皱眉到:“你这是把我,把大伙儿都当成傻瓜哩,他俩的效率怎么样全村都知道,入选机动队的条件刚才我也跟大伙儿都说了,以他们的条件肯定是不行嘛。” “说了吗?”刘德银问到:“我怎么不知道入选机动队的条件?我要知道就不会带他们来了。” 刘德荣解释到:“先前我挨家挨户走访过,到你家的时候听到隔壁的登峰说你找我来了,所以我才转过头来会你。现在你知道机动队的条件啦,你们三人只有你能加入。” “德荣,”刘德银挽着刘德荣的肩走到路边避嫌的地方:“是不是还对上次收钱的事耿耿于怀呢?可我不是把钱退出来了吗,至于刘德林跑来找你,那是他受人挑唆,和我没有关系的。你要咽不下这口气,就让德金一个人进机动队算了,其实我也没打算让德林入,是德金非拉着他来的。” 老实说,因为上次刘德林冲到家里闹过,刘德荣心里确实不太畅快,不过也只是针对刘德银,毕竟刘德林也是受害者。不过私人关系是私人关系,公家的事是公家的事,这点刘德荣还是拎得清的。 “你没听懂吗?”刘德荣有些不耐烦:“只有日计件工资普遍超出一百五的人才能入选机动队,刘德金速度太慢,入不了。” 刘德银赔笑到:“就是因为速度慢才求你嘛,他现在每个月也就能拿个四千块,要是入了机动队,每月能多五六百工资,到时候自然懂得怎么安排你这个哥哥的。” 刘德荣直截了当的说到:“安排不了,你要入机动队的话明天去大队部报道。” “真一点情面都不讲?” “这没法儿讲情面。” “行,行,”刘德银不断冷笑着点头:“知道你是官,你牛逼。” 眼见谈不拢,刘德金生怕刘德银又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上前拉住他:“德银,你别为难德荣,确实是我动作太慢,其实一个月能稳定有四千块也不错了。” 接着他又扭头对刘德荣说到:“德荣,都是自家兄弟,你别见怪,德银明天就去大队部报道。” 七三 机动组长 自从上次刘德银收钱导致前面到后面帮忙的事情夭折以后,刘登峰其实是很沮丧的。 虽然戴岳并没有发现他和刘德银共谋,但他明显能感觉到与戴岳越来越疏远。 有时候一些事情戴岳虽然也会征求他的意见,而且没事的时候还会主动和他打招呼,但刘登峰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因为他做了多年的变压器,在戴岳那里有些利用价值而已,跟让戴岳刮目相看有天差地别。 如今村里的生产管理越来越成熟,等到机动队建立,保证生产更加顺畅之后,他刘登峰就再也没有用武之地啦。 回想曾经在jp厂的日子,是何等的挥斥方遒意气风发,回到这农村居然让好多曾经的手下爬到了头上。就像最近从jp厂回来的刘登鸣,刘登华,以前只是个打样的,现在回来就进了工程部,所有人都刘工刘工的叫着,别提有多趾高气扬了。 这境况让刘登峰感觉很无力,虽然手上有何泽鹏的把柄,但总不能直接去要挟何泽鹏当个什么具体的官吧。再说现在村里能够出风头的职位也越来越少,如果逼着去取代别人,农村不比公司,斗争输了大不了换个地方上班,在农村很多事情都包含着一个家族的体面,弄不好就是不死不休。 真斗争到一定地步何泽鹏的把柄暴露,别说在戴岳面前露脸,恐怕变压器都做不成了吧。 难道就这么在村里被人当吉祥物供着?刘登峰很不甘心。 起身站在窗前,正巧刘德荣路过问他刘德银去了哪。 机动组可以算作先锋队吧,连刘德银这种无赖都在求上进,更何况像刘登峰这种浸淫变压器多年,且正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 对了,所谓蛇无头不行,机动组三十人,总要有个人领导吧。论心智,论精力,论管理经验,这个机动组的组长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我刘登峰。而机动组是最容易露脸,最容易建功的,只要领导有方,不怕戴岳不刮目相看。 刘登峰转念又想到戴岳那不咸不淡的样子,如果坐着等,恐怕不会有希望,必须行动起来。 煎熬的等到天擦黑,刘登峰给何泽鹏去了个电话,得知他在家里,刘登峰急匆匆的往三组赶去。 何泽鹏家的小卖部里只有何元文一人坐在柜台后玩手机,刘登峰又上前假意买了包烟:“何叔,村里成立机动组了你知道吗?” 何元文应到:“当然知道,我都不打算守小卖部,参加机动组了。” “哟,”刘登峰装作惊讶的样子:“那你可要损失一笔了。” “没事,”何元文乐呵呵到:“身为村里的一员,自然要为村里的建设做贡献。” 刘登峰腹诽着,少装高尚,不过是为了你自家的股份而已。 何元文当然是因为自家是合作社的大股东,他的效率堪堪达到村里对于机动组成员的要求,为避免为人诟病,他主动要求降薪到四千,只为能帮后面多出产量。这产量可是钱啊。 俩人都是各怀心思,不过这一次刘登峰的目标明确,所以没心情和何元文闲扯:“何叔,泽鹏是在家里吧。” “在家呢,”何元文不疑有它:“才和戴主任讨论了半天机动组的组长人选,说有些头痛,上楼休息去了。” 讨论机动组的组长?原本打算直接上楼的刘登峰试探到:“已经商定好了?” 何元文摇摇头:“好像是有三个候选人吧,你刘家一个,我何家一个,另外还有一个让现有的干部兼职。” 刘家和现有干部兼职让刘登峰很是心动:“村里的干部都忙的不得了,谁还有空兼职?再说刘家只有刘德仿和刘德银俩人加入机动组,这俩都不是吃菜的虫。” “那我就不知道了。”何元文说到:“我也是无意间听见的。” 刘登峰紧张的追问了一句:“这事是戴主任和泽鹏俩人商定的?” “那哪能呢,”何元文回到:“晚饭前三十人的名单出来之后干部们开会讨论了一下,最后选出了三个人,刚才戴主任回城里路过门口又和泽鹏讨论了一下,我也就是听是点儿音而已。” 名单出来才讨论?难道是直接从机动组里选定?刘登峰心底失望之极,连装腔作势的恭维话都懒得说:“何叔,我上楼去看看泽鹏。” 何泽鹏正靠在沙发上似乎考虑什么问题,见到刘登峰,他只淡淡的说了声:“坐吧。” 以前一起在外面打工,俩人可是同穿一条裤子的人,但自从上次要挟他之后,刘登峰感觉俩人之间有很大的隔阂。 其实作为朋友来说,刘登峰巴不得何泽鹏越来越好,这样他也有可能沾到光。在jp厂的时候,如果没有何泽鹏给的露脸机会,他也不会走上领导岗位。 虽然手上握有何泽鹏的把柄,但刘登峰根本没有勇气将这把柄公开,更何况公开这把柄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另外还有一个深层的原因,刘登峰和何泽鹏没有矛盾,之所以利用把柄,不过是想实现自己的价值而已。 坐下之后,刘登峰轻声问到:“听何叔说你头痛?没什么事吧。” 何泽鹏双掌垫在脑后靠了下去:“没事。” 场面一度沉寂,刘登峰咬咬牙:“泽鹏,我和你认识了二十多年,也许你会觉得这些天才真正认识我,但我可以对你说,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何泽鹏抽出双手坐正身子:“哪样?” 刘登峰思虑良久:“泽鹏,多余的话我不想说,就说说这次来的目的,我想做机动组的组长,这是我最后一次麻烦你,只要坐上机动组长的位置,我保证以后和你只会有工作上的交流。” “可以。”何泽鹏平静的答到。 何泽鹏的爽快出乎刘登峰的预料,他有些不敢相信,转念试探着打听到:“刚才在小卖部我听何叔说你和戴主任讨论过机动组长的人选?能不能告诉我是谁?” 何泽鹏淡淡的看着他:“不能。” “人选是不是从三十人里面选定?”刘登峰又问了一句。 何泽鹏的表情在刘登峰看来就是不死不活:“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 “行吧,”多说已是无益,刘登峰再次咬牙说了最后一句:“不管你们讨论的人选是谁,但我一定要做机动组长。” 何泽鹏不置可否,刘登峰起身一步一步重重的下楼。 第二天一大早,三十名机动队员分成三个纵队整齐的站在广场上等着戴岳训话。 成立机动组的原因很简单,出于现实需要,也感谢这些村民的配合和奉献,将来他们就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除了这些,戴岳还讲了讲可能会面临的困难,希望大家一定要沉下心来一条心,完成村里需要的任务。 接着他又说了机动组的规章制度和福利待遇,这些实际上村民都已经知道,很多人开始走神。 这个时候,戴岳提起了机动组长的事:“蛇无头不行,作为咱们挑选出来的精英,也需要有个成熟睿智乐于奉献的人领导才行。” 听说任命领导,这三十人立刻展现了不同的神情。刘德仿很淡然,他到机动组纯粹是听儿媳李丹的话,为村里的建设做贡献,而且一旦听到有人嘲笑,他肯定会退出;旁边站着的刘德银感觉戴岳刚才似乎多看了他几眼,做个组长嘛,刘德银认为他是绰绰有余的,所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说不定戴岳为了安抚他,给个组长也说不定。 一二组的另外八个人和刘德仿一样平静,他们连在场的人都认不全,而且是外来的打工者,根本没有这个奢望。 三组何家总共出了十个人,这十个人个个神情肃穆,紧张的看着戴岳。以现在的形势看,组长最后可能出在这十个人里面。虽然口头上说着奉献,但真要外人做组长,这十个人不一定能调动。剩下的十个人由四五六七组三三两两凑齐,也没有谁指望自己去做组长。 而现场最紧张的莫过于刘登峰,他已经激动的跨出了一小步,就等着戴岳宣布自己的名字。 戴岳来回扫了在场的人几眼之后,大声说到:“经过全体技术员的推荐,以及村干部的综合评定,机动组的组长由何元文同志担任。” 在场的人纷纷鼓掌,只剩下刘登峰一脸惊愕的表情,他恨恨的朝何泽鹏的方向望去,只见何泽鹏此时欢快的鼓着掌,乐得合不拢嘴。 按照惯例,何元文自然要发表一下就职演说。听着他磕磕巴巴的讲话,每说一句都要‘嗯’好久,刘登峰在心中冷笑,这样的人也配做组长?这会把机动组带成什么样儿? 还有何泽鹏,你都是合作社的大股东了,还塞个机动组长干什么?和你共事多年,难道我刘登峰的能力你还不了解? 既然昨天就已经议好机动组组长的人选,干嘛斩钉截铁的答应我?耍我么?很好玩是吧。何泽鹏,既然你做了初一,那就别怪我做十五,大不了一拍两散,大家都没得玩儿。 七四 泄密 机动组成立之后,立即开赴四组和五组帮忙焊锡组装。 何元文身先士卒,主动要求做最难最苦的活儿,一旁他的兄弟何元海笑到:“哟,元文这是成器了吗?” 没人能猜出何元文的心思,自家的事情,自己不费心难道还能指望别人? 当然了,圣人论迹不论心。有他的带动,队员们都不敢马虎,纷纷投入到工作之中。 一天做下来,刘德银算了一笔帐,虽然自身动作够快,但毕竟操作手法不熟练,按照计件算今天也才做了百八十块,但是照样能拿一百五的工资。 看来这机动队员还是蛮爽的,唯一有些酸的是组长不是他。虽然他原本没有想过做组长,但即便不是他,也不能是何元文啊,他何元文凭什么? 不论是嘴皮子还是出手做事,刘德银都觉得自己比何元文要强得多。要说指定哪个现成的干部做组长也就罢了,这三十人里面挑组长,轮也轮不到何元文。 晚上下班回家,路过刘登峰门口,见刘登峰正坐在阳台上发呆,刘德银打了个招呼:“登峰,吃了没?” 刘登峰像没听见一样,头都没抬一下,刘德银凑进看了一眼:“这是在想什么心事呢?” “哦。”刘登峰蓦地反应过来:“银叔下班了啊。” “这孩子,”刘德银边说边摇头向前上自家的阳台:“魔怔了。” 临进门的时候,刘德银嘟囔了一句:“玛德,就是登峰去做组长也比何元文要强啊。” 听到“组长”两个字,刘登峰忽地站起来:“银叔,是不是何元文搞错了什么事情?” 刘德银摇摇头:“倒没做错什么,只是觉得他配不上。” 顿了一下,刘德银似想起什么:“要我说这戴岳也真是奇怪,给了你一个干部的名儿,却不让你管事,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刘登峰心里酸酸的,面上淡淡应了一句:“谁知道呢。” 吃过晚饭,虽然之前那种一天结束之前的“阳台论政”早已不存在,但今天是刘德银在机动组的第一天,自然有些见闻要分享给大家。 “说起来这机动组还是蛮划算的,我今天只做了百八十的活儿,一样可以拿到一百五的工资。”刘德银有些嘚瑟:“平常跟你们说做快一些会有好处,你们不听,今天你们拼命赶产量的,有谁超过一百五了?” 恰巧他的隔壁邻居住着刘德金,刘德林,刘登峰。刘登峰是干部,自然不说什么,但刘德金和刘德林自然羡慕的不得了。 刘德银继续嘚瑟:“放心吧,早晚我要想办法把你们弄到机动组去。连何元文那样的人都能做组长,你们去做个成员有什么问题。” 刘德金和刘登峰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当然,他只是单纯对刘德银不服何元文做组长感到好奇:“何元文搞错什么东西了吗?” “那倒没有,”刘德银回到:“不过他哪有那个领导能力?只知道自己傻做事,其他队员有没有干活,干得怎么样,他也管不出个所以然。” 听到这话刘德金开口劝到:“德银,毕竟何元文大小也算是你的领导,戴岳选他自然有他的道理,咱们还是踏踏实实做事,少说一些惹是非的话的好。” 刘德银撇撇嘴:“我还怕他何元文不成?你问问他敢不敢管我?大不了我退出机动组继续回来绕线,一天还不是能做一百七以上。” 闲聊了一阵,差不多要到休息的点儿,村民们各回进门休息。 刘德银正准备给大门上闩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外面一股力量推门。探头看了一眼:“登峰,你干啥呢。” 刘登峰左右看了看,闪身进门压低声音到:“银叔,有个事儿我要劝你一下。” 刘德银有些莫名其妙:“啥事儿呢,刚才不说,现在神神秘秘的是搞啥子嘛。” 刘登峰故意从门缝看了看外面:“事情很机密,当然要小心一些了。” 上次收钱败露之后刘德银一直对刘登峰戒备心很强:“你小子不是又要使什么坏水吧,我先给你交个底,跟你闲聊几句只是因为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但我是再也不会和你搞什么阴谋诡计了,赚再多的钱也不干。” 刘登峰摇摇头:“银叔,你误会了,我哪会搞什么阴谋诡计?只是提醒你要谨言慎行,别什么时候得罪人了都不知道。” 刘德银撇嘴到:“不用你教我怎么做人,这刘集村还有谁是我得罪不起的么,再说我就没事闲聊而已,能得罪谁?” “行吧,”刘登峰淡淡到:“既然你一意孤行,那我也没办法。”说罢转身就要出门。 “回来。”就在刘登峰一只脚跨出大门口的时候,刘德银叫到:“你小子,把话说清楚,我到底得罪谁了?” 刘登峰回头到:“你不是谁都不怕得罪吗?” “我刘德银怕过谁?”刘德银喝到:“不管是谁,只要和我当面锣对面鼓的斗,我怕过谁?但你先前不是说了吗,有些小人当面叫哥哥,背后操家伙,那谁顶得住?” 刘登峰淡淡一笑:“放心,银叔,你现在还没得罪谁,我不过只是好心提醒一下而已。” “就这个?”刘德银有些狐疑。 刘登峰点点头:“就这个,我就是劝银叔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别暗处得罪人了都不知道。” “不对,不对,”刘德银摇头到:“一定是我已经得罪谁了,不然你不会无缘无故劝我。” “没有。”刘登峰否认到:“我还没听说银叔得罪了谁,不过以前都是在自家做事,就像你说的,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咱们自家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见怪,但现在你是机动队员,常年会在别的组做事,可不能像之前那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那是自然,我还用得着你小子教么?”刘德银不住点头,忽地转念到:“不对,肯定是我得罪了谁传到你小子耳朵里,所以你才上门来劝的。” “没有,真没有。”刘登峰作势欲急速离开,却被刘德银一把拉住。 “你小子把话说清楚,”刘德银喝到:“是不是有谁在我背后放了什么话?” 刘登峰矢口否认:“没有的事,我只是好心提醒。” “你少诓我。”刘德银恨声到:“这一天我都在机动组,也只说了几句何元文德不配位的话,是不是何元文说了我什么?” “银叔,你想多啦。”刘登峰说到:“我一天都在家里,哪能知道你们机动组发生了什么?” 刘德银眼珠转了几圈:“不可能,你绝不会无缘无故提醒我,一定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刘登峰举起手掌:“我对灯发誓,绝没有听到任何风言风语。” 听到这话刘德银眨眨眼睛,似在思考什么,刘登峰生怕他会偃旗息鼓,默默的补了一句:“不过何元文还是少惹为好。” 刘德银瞬间爆炸:“何元文是个什么东西,我还怕他不成?” 刘登峰说到:“不是说你怕他,是没必要惹到他,毕竟人家是戴岳指定的组长。” “组长很了不起么,”刘德银翻了下眼珠:“惹恼了我,我就不去机动队了,绕线一样能赚钱。” 刘登峰淡淡到:“怕你到时候连线都没得绕,只能进城里有一天没一天的打零工。” “切,”刘德银不以为然到:“他何元文是个什么东西,还能干涉我做什么?只要戴岳不发话,谁敢不让我做?” 刘登峰诡异的笑了笑:“银叔,我知道你厉害,反正我是提醒过你了,别到时候有什么事情又怪我这个做侄子的事先没说过。” 刘登峰笑得刘德银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色厉内荏的喝到:“是不是何元文跟你说什么了?这老小子,老子早看他不顺眼的,现在就叫上几个人教训他一顿。” 刘登峰急忙拦住他:“银叔,你别没事找事,我都说过了让你以后少惹何元文,你听我这一句就行。” “不行,”刘德银反拉住刘登峰:“不把话说清楚不准走。” 刘登峰微微皱眉:“银叔,何元文不是我和你能惹得起的,咱们还是低调为好。” “切,”刘德银冷冷到:“他不过是以前在社会上混过,但这都多少年了,还有几人能买他的帐?”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我知道何泽鹏在村里做总工,和戴岳走得很近,那又怎么样呢,总工了不起啊。” “对啊,总工就是了不起,”刘登峰笑到:“银叔,刚才你说话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你没底气。” 刘德银挺直了腰杆:“谁没底气了?不管你做多大的官儿,做事总得讲点道理吧,我敢说何泽鹏如果利用总工的身份对付我,刘家所有人都会起来罢工反抗他的。” “人家根本不害怕你罢工,”刘登峰淡淡到:“人家已经成了气候,现在刘家的刘德荣刘德权刘登红李丹,哪个不是他的忠实爪牙?” 七五 诡辩 的确,刘德荣他们现在完全不像以前那样,但与何泽鹏似乎没铁到那个份上吧,刘德银问到:“你说的是戴岳还是何泽鹏哦。” 刘登峰冷笑一声:“戴岳算个什么,一个无根的干部而已,随时都有可能调走,何泽鹏比他要厉害得多。” 刘德银眨眨眼,回忆了一会儿:“何泽鹏一直很低调,似乎没多厉害啊。再说了,他也不过是村里请的工程师而已,能比戴岳厉害?戴岳想换掉他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刘登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算了,和你说了也不懂,反正以后低调一些,不要得罪何元文就好。” 刘德银再次伸手拉住他:“把话说清楚,何元文为什么得罪不起?”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不然对你也不是什么好事。”刘登峰吊足了胃口。 刘德银挡在门背后:“还有什么是你知道,我却不知道的事?” 刘登峰仰起头:“你不知道的多了。”说罢就要拉开刘德银出门。 刘德银自然不会让他出门,俩人一直拉拉扯扯,刘登峰情急之下喝到:“何泽鹏是刘集电子合作社的大股东你知道吗?得罪了何元文,你就没得变压器做了。” 说罢刘登峰失言似的捂住嘴巴,刘德银下意识追问一句:“你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你什么也没听到。”刘登峰着急要出门。 刘德银笑着让开身位:“你的消息也太落后了,早前同心叔就戴着我们找过戴岳,合作社是村集体的企业,没有任何个人在里面占股。” 站在门缝中的刘登峰回头冷冷到:“那是以前,但那一次的合作不是失败了吗?合作社为什么又能重整旗鼓,而且做得比以前还好?何泽鹏在鹏城拿着几十万的工资,年底还有分红,他为什么突然就回到这小乡村?” 听到这话,刘德银陷入思考,刘登峰似在自言自语:“嗐,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刘德银再次拉住他:“你说的这些可是实情?” 以刘登峰的性格,自然不会有个肯定的答复:“是或者不是很重要吗?很多事情你看看细节,再分析一下,不就有答案了吗?再说了,不管谁是大股东,人家又没少你一分工钱。” 说罢刘登峰又挣扎了一下,刘德银在思考细节,没有闲工夫再去理会刘登峰,他在心中冷笑一声,扯了扯衣服下摆,不动声色的出门而去。 刘德银站在门后仔细捋了捋其中的关系,老在听何元文吹牛何泽鹏有多厉害,据说准备在鹏城买房落户。既然这么厉害,突然回刘集这个小乡村定然有问题。 上次随刘同心一起去查合作社的股份,的确显示合作社属于村集体,但戴岳和何泽鹏私下有没有协议谁能知道?虽然合作社的账目是公开的,但对于一个年产量超过两千万只变压器的合作社来说,随随便便做点假账谁能知道?譬如一只变压器原本售价八块,但戴岳只要随手改成七块,一个订单需要的数量是上百万,坑下来的钱就有百万。 刘德银越想越气,却又越想越觉得无可奈何。因为何泽鹏持股的事情只是逻辑成立,但并没有实质的证据。另外如果何泽鹏真的坑过钱,到时候用钱都可以砸死他刘德银,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转念一想,不管谁持股,反正又不影响他刘德银的收入,可只要一想到姓刘的拼了命的给姓何的打工还被蒙在鼓里,刘德银就气不打一处来。 一晚上想事情没休息好,早上起床都是无精打采的,今天还得去四组焊锡,刘德银强撑着起来,只觉着全身骨头都在酸痛。 出门的时候恰好遇到刘德仿路过,俩人同路去四组。 刘德仿看到刘德银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开口到:“昨晚做贼了还是怎么地?走路都没劲儿了。” “我在想事情。”刘德银在心底可怜刘德仿,傻傻的拼命替何家打工。 刘德仿好奇的问了一句:“想什么事呢?” 刘德银前后看了看,小声到:“你知道吗,咱们这个合作社不是集体的,何泽鹏才是幕后老板。” 刘德仿并没有刘德银想象的那样暴跳,只是平静的说到:“谁是老板无所谓,只要不少咱们工资就行。再说现在都是提前发工资,如果合作社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又没有什么损失。” 刘德银忿忿到:“你在替何家打工,你知道吗。” 刘德仿淡淡到:“给谁打工不是打?怎么就不能给何家打工呢?我记得那时候种地,村里有人在城里做事回不来,还不一样雇过你我忙地里的活儿,当时你怎么就不说不给姓何的姓付的干活儿呢?” “算了算了,”刘德银摆摆手:“和你说不通。” 四组焊锡仍旧在灌溉机房,刘德银到的时候,何元文已经开了所有的锡炉正在升温。 干活儿的人陆陆续续到来,何元文忙向付道义请教焊锡的诀窍,刘德银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在心里冷哼一声‘装模作样’,接着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生闷气。 原本就晚上没睡好,这个时候刘德银哪还有心思干活儿,坐在锡炉前开始打瞌睡,一不小心将正在焊锡的产品掉到了锡炉里。 产品掉进去就等于报废,反正不用自己花钱买材料,刘德银捞都懒得捞,继续心不在焉的夹产品进行焊锡。 才个把小时时间,他就掉了十多个产品进锡炉。虽然这个产品售价才四块钱,但十几个加起来也不算少了。 上了个厕所回来的付道义看到刘德银的锡炉前堆了好多报废品,上前小声到:“老刘,你在干嘛呢,怎么搞报废那么多?” 刘德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又不是你家的东西,你也不是技术员,管那么宽干什么?” 付道义咂咂嘴:“这产品从前门做到这里不容易,就算不是我家的,你也要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嘛。” 刘德银懒得和他争论:“我这才第二天上手,失误是难免的,多做一会儿就有经验了,你少在这儿聒噪。” 付道义说到:“这东西又没什么大的技术含量,你看看人家老何,不仅干得漂亮,速度都快追上我们这些熟手了。”说到这里,付道义叹了句:“难怪他能做组长。” “你知道个屁。”刘德银冷笑一声。 付道义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我知道个屁?” 刘德银瞥了他一眼:“你真以为何元文是因为干活儿厉害才做组长的?幼稚。” “难道不是吗?”付道义反问到。 刘德银张嘴要将秘密嚷出来,心里却又颇多顾忌,只得酸酸的到:“你不知道的多了,老老实实的干活吧,当心何元文把你开除了。” 付道义摇摇头:“莫名其妙,焊好一些。不求你像老何那样,起码也别浪费东西吧。” 刘德银瞪眼到:“老付,就算你要拍何元文的马屁,也没必要捧一个踩一个吧。” 原本准备去位置上做事的付道义回头到:“老刘,你很莫名其妙诶,你自己没把事情做好,怎么说我拍老何马屁?他虽然是机动组长,但却不是我的领导,我有必要拍马屁吗?” 刘德银叹了口气:“你还是知道的太少了。” “哦?”付道义不以为然:“就你知道的多,那你说说看,有什么你知道,我却不知道的?” 刘德银左右看了看:“你过来,我小声说给你听。” 付道义倒真把耳朵凑了过去,刘德银轻声到:“何元文的儿子何泽鹏是合作社的幕后老板,所以何元文才能做机动组长,你看他以前什么时候做事这么认真过?还不是因为给自己在做,所以他才拼命。” 付道义皱眉想了想,没有继续追问刘德银是怎么知道的,而是不声不响的坐到何元文的身边。 先前因为股份的事情刘同心曾带着刘家人闹过,这个事情全村都知道。正是因为合作社属于村集体,所以大伙儿才会同心协力去做。而且为了做这变压器,村集体的办公室,灌溉机房,还有用作化材仓库的碾米机房等等,很多属于村集体的资源才能随意使用。 何元文以为他想看看焊得怎么样,转头问到:“焊得还行吧。” 付道义根本没有心思去看何元文手上的产品,只正色问到:“老何,我问你个事情,你得老老实实回答。” 见他如此严肃,何元文心里有些打鼓:“什么事?” 付道义凑过来小声问到:“听说你儿子是合作社的幕后老板,我们都在给你家打工?” 原本喜欢嘚瑟的何元文很想承认,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他装作无谓的笑了笑:“怎么,不能给我家打工吗?” “能,”付道义说到:“但是你家占用了集体的资源,还欺骗大家,这事你得给个交代,不然我马上让付家人全部停工。” 何元文心念急转:“你听谁说的呢?” “你别管我听谁说的,”付道义站起身来:“你就说是不是。” 何元文将付道义拉在凳子上坐下:“老付,咱们合作社一年产变压器超过两千万只吧。” 付道义点点头:“有。” 何元文笑了笑:“变压器均价五块有吧。” “有。” 何元文再次笑了起来:“这样算起来合作社的年产值过亿,如果我儿子是老板,我还用得上做事?你真以为这锡炉的气味很好闻吗?” 七六 查账 将消息透露给刘德银回家之后,刘登峰有些后悔起来。 并不是后悔透露消息,而是脑子一热就这么给说了出去,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让何泽鹏有辩解的机会。 现在反正是说出去了,而且只要何泽鹏收到风就能知道是他刘登峰说的。反正是一拍两散,为什么不弄彻底一些,还让他有喘息的机会? 想到这里,刘登峰打开浏览器,找到相关纪检监察单位以及镇上,将自己道听途说的,逻辑推理的,一股脑儿写成了一封检举信,分别发送给纪检监察单位和镇上。 惴惴不安的等了一个一个白天,想象中刘德银大吵大闹没有到来,村里和往日一样平静。 晚上下班的时候,刘登峰和往常一样坐在门口,远远的看到刘德银从四组下班回来。 照以往刘登峰定然会旁敲侧击从中挑拨就行,但现在他决定亲自下场。 刘德银路过的时候似乎没有打招呼的意思,晚上没睡好还干了一天的活儿,他现在只想快些进屋躺一会儿。 “银叔,下班了哈。”刘登峰叫了一声。 刘德银顺嘴答了一句:“下了。” 刘登峰假意开玩笑到:“哟,看你累的这样子,资本家剥削得这么厉害吗?” “什么资本家剥削?”刘德银没有反应过来。 刘登峰更直白的说到:“你的老板何元文啊。” 刘德银皱皱眉:“登峰,你觉得我是傻瓜还是何元文是傻瓜?如果这合作社是何泽鹏的,何元文还用得着干活?就比如你开这么大公司,你好意思让你爸去焊锡?”说罢刘德银头也不回的进屋睡觉。 看样子刘德银已经将消息透露出去,不过被何元文轻易给化解。 没关系,刘德银好糊弄,上级领导机关是不好糊弄的,他们肯定会查账,到时候看戴岳和何泽鹏怎么交代。 再说刘德银虽然好糊弄,但村里那么多人,定然会有精明的人,他们可是不能轻易被糊弄的,到时候上下一起夹攻,不信戴岳不垮台,不信何泽鹏不破产。 机动组加入之后,连续两天产量大幅上涨,有了成品就能出货,出货之后资金压力小了很多。 看完一天的报表,快要下班的时候,戴岳接到ks采购总监胡金辉的电话:“戴主任,有个采购项目想请你帮帮忙。” 戴岳笑到:“咱们作为供应商,要采购什么胡总监尽管开口,帮忙可不敢当。” “这批采购要特殊一些,”胡金辉解释到:“这是一批从鹏城供应商那里发过来的货,产品在那边测试的时候电感量是符合规定的,但在ks测试却偏低。经过工程师验算,发现是受气候影响,这批货暂时不能使用。目前客户那边追的急,所以想请你们临时做八万个来顶一顶,材料我这边都有。” 戴岳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行吧,材料发过来,四天之后取货。” 胡金辉有些急切:“戴主任,你们日产量已经超过八万,怎么这八万个产品还需要四天?这批产品客户真的催得很急,偏偏我又在鹏城出差,不然我会亲自去村里向你说明情况的。” 戴岳笑了笑:“胡总监,我们平均日产量确实可以达到八万,但这产品从前到后有一定的过程。就算加班加点做得再快,至少也要三天。” “这样吧,”胡金辉有些急不可耐:“能不能想办法让村民晚上多加一会儿?ks给补贴。材料虽然是ks供应,但我们依然以采购价进行结算,结算的时候扣材料款,但你必须要在两天之内将产品赶出来。” 条件是非常优厚的,戴岳思虑一会:“胡总监,两天半吧,因为先前的产品电感量偏低,我必须在合作社测试之后才能出货,确保你们使用的时候不出问题。” “行,”胡金辉迟疑了一下:“那就这样说定了,我马上就派司机将材料送过去。现在五点半,大约七点就能到。” 看来晚上回不去了,还得组织人手将材料分发下去,最好在今晚技术员就能将机台调试过来,不耽误明天的生产。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虽然何元文否认何泽鹏是合作社的幕后老板,付道义也选择相信,但这件个消息还是由机动队员分别带到各个组。 合作社的账务是公开的,任何人都可以查询,但历来习惯于“阴谋论”的人们总觉得戴岳和何泽鹏私下肯定有协定。 这么猜测的逻辑和刘德银的逻辑一样,能够在鹏城站稳脚跟的何泽鹏,如果没有相当的利益,他是痴了还是傻了,居然回到这个小乡村? 也有年轻一些的觉得人家何泽鹏觉悟高,愿意带着村民共同致富,即便以阴谋论,他起码也在村里留下了名声。 但在其他人看来,何泽鹏自身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平常村里人认识他都是从何元文或者一起在jp公司打工的同村人口中,似乎并没有听说何泽鹏做过什么好事,有什么善举。最起码的,他连党员都不是。 不过正如何元文所说,如果合作社真是何泽鹏的,他犯得着把自己的爸爸放到气味那么大的地方?就算何元文不参加机动组,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毕竟何家出了机动组三分之一的人数。 因为许多因素牵连,村民拿不准这事,虽然私下议论不断,但并没有一个人出来质问。 自然的,也不会有任何言语传到干部耳中。很简单,戴岳一个外来的主任能够将隔阂很深的刘集村拧成一股绳,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团结的,各组组长功不可没。 这些组长都是生活在身边的人,他们的秉性大家都清楚,没有很大的利益,他们会做戴岳的走狗吗? 议论到最后,村民们得出一个结论,幕后老板何泽鹏至少占一半股份,戴岳占百分之二十,另外六个组长每人百分之五,就是这样。 也有对这些不感兴趣的,管他谁是幕后老板呢,每个月月初没做事就已经领了工资,足不出户就能赚到钱,这样的好事上哪儿找? 收到材料之后,刘德荣带着一二组的技术员以及愿意来帮忙的机动组队员,连夜将材料分发下去;刘登红带着技术员紧急调c,争取在明天下班之前将产品全部绕制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戴岳来到一组,因为村民都是在合家生产,按照以前的惯例是将村民前一天生产的产品收走进行下一道工序,但现在这个产品要得比较急,戴岳将机动组队员分了一批过来专门进行转运,力求将产品在第一时间赶出来。 现场一片忙碌,在刘集村工作一年多,戴岳的嗓子不知高了多少个八度,在村头叫一声,村尾可能都能听见。 就在这个时候,付立春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戴主任,镇上负责纪检的孙主任和马干事带着俩市里的干部来了。” “孙主任?”戴岳想了想:“怕是来检查廉政工作的,你把村里的账目拿给他们,顺便陪同一下,我这里走不开。” 付立春将戴岳拉到一边,小声说到:“恐怕你得去一趟,市里和镇上都接到举报,说你和何泽鹏私相授受,侵吞集体资产。” “啥?”戴岳有些气恼:“什么人这么无聊,这不耽误事吗。”说罢又吩咐到:“立春哥,你帮着刘组长看住一下,我去去就来。” “恐怕不行,”付立春说到:“咱们村干部全部被举报了,还是让德权登红他们多上心吧,我去叫老刘了。” 大队部广场上停着一辆贴着“检察”的车,孙主任和马干事陪着俩穿着检查制服的人站在过道上。 何元武先到一步,气冲冲的跳上过道大喝到:“踏马的是谁这么无聊?我就差累吐血了,居然还有人举报我贪污?” 孙主任瞪着他:“这是市里来的陈同志和李同志,放尊重点,有没有一点干部的样子?” 何元武叫到:“孙主任,我冤啊,为了合作社这点事儿,我连家里的钱都搭进去了,还被人举报贪污,我怎能咽下这口气?”说罢他又小声嘟囔到:“要被我知道是谁举报的,我弄死他。” 孙主任冷喝到:“何主任,你还有没有一点纪律性?” 何元武腹诽着站到一边,戴岳快步向前:“欢迎孙主任前来指导工作。” 孙主任为戴岳介绍了市里的两位同志之后说到:“戴主任,我们可不是来指导工作的。市里和镇上都接到举报,你伙同村干部和私人侵吞集体企业的资产,麻烦你将刘集村和刘集电子合作社的账目全部交出来,我们要查账。” 戴岳一向是行得正坐得直,查账是肯定不怕的,但他现在更着急的是生产:“孙主任,村里和合作社的账目一直是公开的,账本都在鄢会计那里,你们想怎么查都行,不过我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孙主任问到。 戴岳说到:“合作社刚刚接了个单,客户催货比较急,我得去现场看着,有什么问题我随时可以过来解释。” “你这个同志,这是什么态度?”市里来的陈同志冷冷说到:“做事情有没有一点主次?” 七七 打砸 戴岳是因为有底气,所以觉得自己根本不用在场,再说现在在他看来,查账确实没有及时交货给ks重要。 “这位陈同志,”戴岳说到:“我不知道是谁出于什么居心举报我,但我敢用性命担保,我个人,包括村干部在内,没有一个人有腐败行为,我们不怕查。如果你能查出一个,随你怎么惩处,我都没有怨言。” 见戴岳这样说,本就觉得冤屈的何元武更有了底气:“把那个举报人交出来,我当面和他对质,玛德,无凭无据随便乱举报,简直就是耽误事。” 陈同志冷冷到:“你的意思是我们到这儿来是在耽误事?” “我没说。”何元武一脸的不服气。 陈同志转头淡淡对戴岳说到:“既然你们这么有底气,那就更不应该抗拒检查。戴主任,你和全体村干部都是被举报对象,必须留在这里配合我们的调查,以及当面质询。” 孙主任摊摊手:“把事情安排一下,村干部全都留在这里。” 无奈,戴岳只得让各组长吩咐技术员,一定要把现场盯紧一些,随后跟着孙主任一起进了办公室。 同样倍感冤屈的会计鄢又才抱出一大摞账本扔在桌面上:“这边这一本是村里的账目,这边是合作社的项目,咱们的合作公司只有ks,原材料采购都是指定的,查吧,随便查。” 一直躲在角落偷偷观察事态发展的刘登峰,见村干部都被拉进办公室,他兴奋的跑回一组大喊大叫。 正在转产的村民听到呼喊声,纷纷出门看看发生了什么。 “戴岳的报应到啦,”刘登峰大叫到:“戴岳将合作社的股份私下转了一半给何泽鹏,他和村里的干部都在里面占股,被市里来的人查出来,已经关起来啦。” 先前收到何泽鹏占股消息,将信将疑的村民现在彻底爆发。 “玛德,我就说他怎么突然从鹏城回来,搞了半天是骗咱们替他打工。” “不光打工的事儿,他一直占用了灌溉机房,占用碾米机房,连大队部都被他占了一半,咱们得和他算这笔帐。” “欺骗咱们这么久,精神损失费也得算。” “我就说德荣怎么成了戴岳的走狗,原来是在里面占股。” “这群人没一个好东西,通通拉去枪毙才好。” 趁着群情激愤,刘登峰随意冲进一户人家,c机台狠狠的砸在地上:“还做个锤子。”接着又将铜线和胶带踢翻。 几个村民跟着刘登峰冲进另一家准备继续砸,反应过来的刘德权和刘登红冲过去拦住大家:“不准砸。” 刘登峰从未像这样舒爽过,他大喝到:“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在想什么呢?戴岳完蛋啦,以后不用做变压器啦。” “谁说戴主任完蛋了?你少在这里造谣。”刘德权吼叫得更大声。 “哟,”刘登峰冷笑到:“权叔,之前为了股份的事你都敢站出来说话,这么快就被戴岳收买了?” “戴主任没有问题。”刘德权据理力争:“刚才德荣给我来过电话,市里来人只是查账,他们马上就回来了。” 刘登峰呵呵一笑:“没问题市里怎么派人来了?你真以为人家很闲?” 刘德权还要争论,被刘登峰一把推开,刘登红趁势堵了上去伸开双臂挡c前面:“就算戴主任有问题,c是村集体的财产,你没权力砸。” “这是何泽鹏的东西,他欺骗了大家,就该被砸。”刘登峰用力拽开刘登红,一脚踹在机台上。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村民加入砸机台的队伍,刘德权情急之下拉住刘登红:“跟我来。” 俩人气喘吁吁的跑到刘同心门前,因为一直以来村里还算平静,闲着没什么事的刘同心去了省城的儿子那儿。 “你要干什么?”刘登红问到。 刘德权说到:“你在旁边给我做个证人就行,其他的别管。”说罢冲起一脚踹在紧闭的大门上。 刘同心家是座老房子,大门一下被踹穿一个窟窿,刘德权提脚继续在窟窿周围踹,接着弯腰试了一下,好像能钻进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刘登红急问到:“再不阻止他们c可能会被砸完的,到时候就算戴主任没事,机台没了怎么交货给ks公司?” 刘德权没理他,用力钻进屋子。刘登红低头看了看,屋子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 不一会儿,刘德权从里面把门打开,手上竟然端了一支枪。正是刘同心立功之后留给他做纪念,上次逼得刘德权和刘德成下跪的那把枪。 刘德权把枪背在背后,急匆匆的赶过去,此时刘登峰已经带人砸了七八台机器了。 “住手。”刘德权大喝一声冲进人群。看到他端着枪过来,村民们纷纷散开。 刘登峰正砸得起劲,蓦地抬头却见一只黑洞洞的枪管指着自己,他瞬间觉得头皮发麻,色厉内荏的喝到:“权叔,你要干什么?你想帮何家人?” 刘德权嘶吼到:“你别管我帮谁,反正不准砸东西。” 原本准备在一组做转运,跟着刘登峰砸得起劲的刘德银冲上前来:“德权,你是不是也要做戴岳的走狗?” 刘德权厉声到:“我不做谁的走狗,我只知道这c是村里的财产,任何人都没有权力砸。” “这是何泽鹏的,他欺骗我们,我们凭什么不能砸?” “就算是何泽鹏的又怎么样?你们有谁没因为这个获利的吗?如果没有这c,恐怕你们都在城里过着今日上工地,明天上牌桌,一年到头口袋空空的生活吧。” “我宁愿不做这变压器,明明是村集体的机房,还有大队部,包括我们这些劳动力,都被戴岳和何泽鹏哄得团团转。就算给钱又怎么样?人家把你当傻子卖了,你还替他数钱呢。” “我没有替任何人数钱,即便戴岳和何泽鹏利用了村集体的资源,只要事情弄清楚,这些资源的帐可以和他们一笔一笔算清楚。” 俩人正在争持不下的时候,何元文带着大批何家的人赶到现场。 原本大部分村民都是骑墙派,谁有理就听谁的,但何家人的到来立刻让场面变得紧张,骑墙的刘家人个个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看到满地被砸得稀巴烂c,何元文只觉得血直往脑子里冲,他暴喝到:“谁砸的?” 刘德银转头到:“我砸的,怎么样?” 何元文慢慢踱步过去,平静问到:“你砸的?” “是我又怎么样?”刘德银话音才落,何元文猛的一拳砸在他脸上:“砸尼玛砸。” 刘德银惨叫一声捂着眼睛后退几步,立刻有刘家人大喝到:“马德,竟敢寻到一组打我刘家的人。” “弄死他们,别跑了一个。” “兄弟们,上。” 一场混战就此展开,情急之中的刘德权拉了下枪栓准备朝天鸣枪示警,却发现枪里根本没有子弹。 而混战的双方不管c碎片,或者木棒,或者板砖,抓到什么就是什么,拼命的朝对方身上招呼,很快就有人挂了彩。 这是一场不死不休,没有投降的战斗,谁敢投降,即代表在对方面前永远都会抬不起头来。 何家虽然战斗力很强,但刘家毕竟人多势众,而且又是主场作战。很快,何家除了几个被刘家追着打的人之外,其余的人都躺在地上呻吟起来。 “住手,住手,都住手。”危急时候,戴岳带着村干部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刘德荣冲上前去一脚踹倒了正在追打人的刘德银:“住手,住手,没听到吗。” 看着满地鲜血淋漓,戴岳急忙回头:“快叫救护车,快,快。” 不是说戴岳被市里来的人关起来了吗?怎么又带着村干部来了?后面那几个就是市里的人?村民们疑惑的停手,相互从对方眼中看到懵逼。 刘登红迎了上来:“戴主任,你可算来了,村民们以为合作社是你和何泽鹏的,都说你们欺骗了大家,愤怒之下砸了机器起了冲突。” 戴岳恨声到:“就算合作社是我的,他们凭什么砸机器?”接着他又喝问到:“是谁带头?” 并没有人上前领罪,戴岳再次喝问:“到底是谁带头?有胆做,没胆认吗?” 村民们纷纷转头看着刘登峰,刘登峰眼见躲不过,上前冷冷到:“戴岳,你少在这儿装了,你让何泽鹏出来和我对质,我亲耳听到他说自己是合作社的大股东。” 从地上扶起何元文的何泽鹏走了过来:“我还说我是你爹呢,叫声爹来听听。” 刘登峰怔怔的看着何泽鹏,不知该说什么好,此时刘德荣忽然走近跳起来给了刘登峰一个耳光,声音响彻方圆数百米。鲜血瞬间从刘登峰耳朵里流出来,他捂住脸颊慢慢蹲了下去。 “丢脸的东西。”刘德荣大骂到:“做事你不行,搞破坏第一名。” 戴岳叹了口气,转头到:“孙主任,公布调查结果吧。” 孙主任和马干事踱步上前,市里来的两个人跟在他们身后。 “村民们,”孙主任清了清嗓子:“我是镇上专管廉洁纪律的孙雨田,我们刚刚仔细查过刘集村和刘集电子合作社的帐,村里没有任何干部有腐败行为,也没有任何人在电子合作社持股。合作社的账目一直是公开的,戴主任欢迎任何一位村民前去查账。而且因为戴主任经营有方,预计今年合作社的盈余能达到八百万以上,刚才戴主任已经说过了,将会在年底的时候拿出相当一部分盈余直接以年终奖的方式发放到从事变压器生产的村民手中,希望大家消除误会,积极的投入到生产当中去。” 七八 八方支援 这真是一场误会? 刘德银仍然不死心,上前质问到:“他何泽鹏真有这么好,放下几十万年薪的事情不干,跑这小乡村来?” 孙主任笑了笑:“同志,人和人的追求是不一样的,不是人人都像你想的那样,拼命的赚钱往大城市奔。再说何总工可是戴主任三顾茅庐请回来的,合作社生产的每一款产品都是他呕心沥血设计出来,你们不该怀疑他。” 刘德银仍是不愿意相信,不过每款变压器的售价,以及单量其实村民都是知道的,工资也能算出个大概,也就是原材料价钱不太清楚。但孙主任刚刚公布合作社年利润能达到八百万,和先前风传何泽鹏持股的时候,村民一起合计出来的利润没多大出入。 “会不会戴岳做了假账?”刘德银不死心的问到。 孙主任解释到:“合作社单方面作假是没用的,除非原材料供应商以及合作社的采购商联合起来一起作假。但你们的采购商ks公司是上市公司,他们不敢也犯不着配合合作社去做假账,所以戴主任、何总工,以及村干部都是清白的。” 刚刚群情激奋打了架,现在知道戴岳是清白的,为免让他秋后算账,很多刘姓村民不动声色的偷偷回了家,只留下一地c碎片以及受伤的何家人。 “孙主任,”戴岳有些不满:“先前我就说账你们可以随便查,让我到现场看看,现在可好,两天之后我就要交货,现在还让我怎么交?” 陈同志上前到:“戴主任,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不查怎么还你清白?” 众多兄弟挂彩的何元武起身到:“我们就这态度,还有,我的家人被打,戴主任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 戴岳说到:“首恶必究到底,胁从一律按情节交由相关部门处理。另外,刘组长,不管闹成什么样,后天必须要有货交给ks。” 救护车来到现场将何家受伤的人拖到医院,戴岳报警之后巡捕将刘登峰带走,刘德荣指挥机动人员打扫现场,至少站在路上看,村里是恢复了平静。 但是经此一闹,很多一二组村民心里都觉得别扭,说不出什么原因,就觉得这变压器虽然赚钱,股权明晰之后看上去也是一份能够稳定长久的事业,但做起来却老是有争端。 不是今天你的工序工价高,就是明天我的产品难度大,天天还在为到底是给谁打工心焦。大部分村民都只想出一双手安安心心做事,拿一份工资养家糊口而已,这变压器太不让人省心。 刘德荣和技术员们挨家挨户去做工作,仍然有部分村民表示以后都不愿意做了。 收到消息的戴岳心焦不已,只能让刘德荣去给村民说一下好话,即便不想做,能不能把ks急需的这几万个赶出来再说。 村民们碍于面子口头上答应,c调试好之后,只是坐上机台并不怎么干活。 眼看着时间就不够了,ks是很忌讳延期交货的,而且这是胡金辉多次表示关切的订单,公司那边客户也催得紧。 如果订单不能完成,村里在ks那边的形象将会大打折扣,甚至影响到后续的订单。 戴岳心里杀了刘登峰的想法都有,但他是主任,村民放弃他不能放弃,只有想办法四处协调。 戴岳先给胡金辉打了个电话,询问晚些交货的可能,对方告知已将出货日期通报客户,且产线已经准备好,随时等待变压器进场便开始生产,他甚至开出更优厚的条件,希望戴岳能将到货时间更提前一些。 戴岳在心中苦笑,这真是骑虎难下了,为今之计只有赶鸭子上架将六组和七组的村民拉上前绕线,然后安排几台车陆陆续续出货,看能不能赶上ks的需求。 打架之后,何泽鹏被何元文拉了回去,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按照戴岳的计算,即使现在照计划生产下去,也必须村民们四十四个小时不眠不休才能完成任务。 正一筹莫展的戴岳,突然接到了查账完毕回到镇里的孙主任的电话。 “戴主任,复产是不是很艰难?”孙主任有一丝调侃的意思。 戴岳忍不住抱怨到:“孙主任,早前我就说过账目随便你们查,我得在生产现场看着,这下好了,都快玩不下去了。” 孙主任呵呵一笑:“这是正常的程序,再说我们不得为群众负责吗。闹成这样只说明了一件事,你的合作社内部本身就矛盾重重,只是借着查账这个机会爆发了而已。” “问题是现在我急着交货。”戴岳急得吼叫了起来。 孙主任仍然是那幅乐呵呵的样子:“交个货而已,你急什么?” “现在就算村民愿意投入生产,也必须整晚工作才能按时交货,更何况现在没几个村民想做事,我拿什么交给人家公司?” “你这个同志,”孙主任严肃了一些:“就知道闷头抓生产,要知道你是一个村主任,不是厂长。” “我知道我是村主任,”戴岳驳到:“现在正是全民奔小康的时候,我怎能不闷头抓生产?所谓衣食足而知荣辱,仓禀实而知礼节,村民有了钱…” “然后呢?”孙主任打断戴岳:“然后村民之间天天争斗不休,好好的一份事业弄得风雨飘摇?按道理来讲,自你上任刘集村之后,村民的收入从从中等偏下一跃至全村第二,你的成绩不可谓不突出。相比较来说这算是仓禀实了吧,可据我私下打听,刘集村的内部矛盾也是全镇数一数二的,他们知礼节了吗?” 听到这话,戴岳陷入了沉思。孙主任语重心长的说到:“我的小同志,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缺一不可啊,你得坚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电话里继续沉默,孙主任‘喂喂’两声:“戴主任,你在听吗?” 戴岳‘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孙主任又笑到:“咱们说回正事儿,你那出货到底打算怎么办?” 戴岳吐出一口浊气:“我也不知道了。” 孙主任呵呵一笑:“我有办法,要不要听听?” 以前在镇里工作的时候,孙主任因为很瘦,有个外号叫‘孙猴子’,戴岳忍不住调侃到:“除非你拔一根猴毛将猴子猴孙都调过来。” “都这个时候了,戴主任还是蛮乐观的嘛,”孙主任说到:“猴子猴孙是没有,不过我向镇里汇报过你们的情况,镇里虽然对村里发生村民打群架的事儿很不满意,但领导从大局考虑,已经协调了黄家湾村的三百名熟练村民,去支援刘集村的工作。” “真的?”戴岳一拍大腿:“那太好了。”转念他又有些疑问:“黄家湾村的变压器早就不死不活了,他们哪能组织三百人?” “这次戴主任可要出点血了,”孙主任说到:“黄家湾村已经通知了所有会做变压器的村民,就算在市里打零工的都得回来,全力支持刘集村,当然了,这工资方面嘛。” “我懂,我懂,”戴岳急忙到:“只要能把订单赶出来,花多大代价都在所不惜。” 戴岳迅速联系之前村里做酒席的罗志飞,自从村里不允许滥摆酒宴罗志飞丢了在村里的饭碗,戴岳帮他联系了城里的新工作之后,收入大大提高,生活稳定了很多,每次回村都会来大队部和戴岳聊上几句表示感谢。 接到戴岳的电话,罗志飞第一时间赶到村里,在大队部广场上搭起了棚;电工迅速给棚里通上电,技术员们将绕线机整齐的排在棚里,黄家湾村的村民们浩浩荡荡的过来。 因为人数太多,经过协调,所有人分成两班,机器日夜不停,只求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变压器赶制出来。 部分刘集村的村民见黄家湾村过来支援,心里盘算着这变压器大约还是能做下去的,所谓现钱不抓不是行家,打架的事以后再说,先把钱抓在手上再说。 查账结束就到了十点多,还好把打架的矛盾先放在一边,专心处理交货的事,到生产全面进行已经是天擦黑的时候,戴岳就这么连轴转了一整天。因为人多喧闹,联络安排事情基本靠吼,他的声音早已沙哑。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进入状态,戴岳根据生产速度计算了一下,堪堪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出货。 “呼…”紧张焦虑了一整天的戴岳长出一口气,终于轻松了些。这时候小腿也跟着一软,戴岳整个身体忽然向一旁歪过去,正好撞在铁棚的柱子上,整个铁棚都跟着往这边歪,接着又弹回去发出‘轰轰’的声音,惊动了棚子里做事的大家。 “戴主任。” “戴主任。” 距离最近的刘登红眼疾手快,大叫着冲过去扶起戴岳,李丹也跟着跑过来关切的问到:“戴主任,你怎么了。” 戴岳狠狠闭了下眼睛,站直身子笑到:“别演苦情戏,我高中时候是学校足球队的队长,身体傍着呢。” 听到他沙哑的声音,李丹有些难受:“登红,你扶戴主任去休息一下吧。” 七九 后悔 大队部广场上忙得如火如荼,何家此刻也争得热火朝天。 得知何泽鹏并没有占股,何元文铁青着脸拼命的往回跑,何泽鹏一直在后面追,俩人拉拉扯扯纠缠着回到家里。 何元文一言不发的上楼拉出何泽鹏的行李箱,拼命的将行李往里面塞。 “爸,你这是干什么?”何泽鹏着急的问到。 何元文将行李箱塞满,又火急火燎的将拉链拉上。 何泽鹏不停追问:“爸,你怎么了,这是要干什么?” 何元文站起身来,一脚将行李箱踢出房间:“马上给我滚到鹏城去,不然你就不是我生的。” 何元武跟在后面上楼:“元文,你这是干嘛呢,戴主任和刘德荣说过会给何家一个交代的,你冲孩子发脾气干嘛?” “谁也别劝我,”何元文眼珠快要瞪出来:“劝我就是在打我的脸。” 何元武微微皱眉:“这不是劝你,带头闹事的刘登峰和刘德银已经被抓走了,又是你主动寻到一组去打架的,人家都愿意给你一个交代了,你还要怎么样?” 何元文的脸胀成猪肝色:“我踏马要谁给我交代?是我自己贱,把脸凑到人家的巴掌上。”说罢伸手就抽自己的耳光。 何元武和何泽鹏一左一右急忙拉住他的胳膊:“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 何元文甩开何泽鹏:“滚,马上滚到鹏城去,这辈子我都不想见到你。” 何元武说到:“你自己冲过去挨了打,冲孩子撒什么气?我还没问你为什么突然就带着人去刘家了呢?” 何元文瞪着何泽鹏:“你问这个丢脸的玩意儿。” “丢脸玩意儿?”何元武抱打不平:“你这是不知足,泽鹏走到哪儿都被人尊重,怎么是丢脸玩意儿了?” “被人尊重?”何元文喝到:“听说合作社有他的股份,马上就被人举报,机器也被砸了。我活了四五十年,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尊重人的。” 何元武说到:“人嘛,你总不能指望所有人都是好人,总有那些见不得别人好、嫉妒心强的人,现在事情不是弄清楚,那些动歪心思的人不也被抓了嘛,你还气愤什么?” “我现在恨不能去跳楼。”何元文跺着脚嘶吼到:“我的脸都被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儿丢光了,以后在兄弟们面前怎么做人哦。” 何元武有些莫名其妙:“咱们何家和刘家冲突了几代,但敢带着弟兄寻上门找刘家晦气的你是第一个,虽然没打赢,但也是虽败犹荣。” 何泽鹏面色有些难堪:“大伯,当时为了能留在村里,我欺骗爸爸说是村里的大股东。听说刘登峰带着人在砸机器,我爸才带人去打架的。现在事情弄穿了,我爸怕不好面对那些去帮忙打架的叔伯。” “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这么热心去维护集体财产,”何元武理清了其中的关系:“当初你要不是非逼着孩子回鹏城,他能撒谎骗你吗?” 顿了一下,何元武继续说到:“记得当时你逼他回鹏城的时候我就劝过,孩子在村里的待遇不比鹏城低,何必逼他出去?鹏城混得再好,他也是背井离乡,那里也没有家啊。我现在倒觉得你被骗是活该。” 何元文猛的抬头:“敢情不是你儿子。” “他怎么就不是我儿子?侄子就不是儿子啦?”何元武说到:“不怕说给你知道,我已经跟戴主任打好招呼了,村里缺个设备员,明年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大专回来就在村里负责设备维修保养。” 何元文冷冷到:“那是你家的事,反正何泽鹏就不能留在村里。” 何元武想了想:“我知道你抹不开面子,以为集体的财产都是泽鹏的,所以带着兄弟们过去维护,和刘家起了冲突,回过头没想到没有持股这回事,怕兄弟们笑话你。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东西就算不是泽鹏的,也是村集体的,只要是刘集村的村民,就有义务维护村集体的财产。你带着兄弟们过去没错,错的是不应该打架。” “你有没有想过,”何元武继续说到:“泽鹏就算没有持股,年薪也有二三十万,在村里戴岳对他尊重的不得了,在鹏城虽然看似发展机会大一些,但他在那里的谨小慎微、唯唯诺诺你可知道?你以为一个年薪三十万的公司总工是轻轻松松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何元文抬头看了看何泽鹏,何泽鹏有些心酸:“爸,你想一想,我只有初中文化,能在人才林立的鹏城做到公司总工就算到头了,而且随时都有被替换的可能,现在回到家里,至少因为何家的缘故,我会轻易被替换。再说以戴主任对我的尊重,我也不可能被替换。在村里咱们可以一家团圆在一起,而且没有后顾之忧,怎么着也比无根的飘在鹏城强吧。” “就是就是,”何元武附和到:“电视上也见过一些公司里斗争激烈的桥段,你想想泽鹏一个单纯的孩子哪经得住那些?再说了,往日你如果不在别人面前嘚瑟,也不至于以后怕抬不起头来,所以说做人啊,还是低调一些好。” 何元文静静的蹲了下来,似乎在思考何元武话中的道理,此时何泽鹏的电话响了起来,原来是戴岳询问他的事情处理好没有。 戴岳的意思是让何泽鹏不要担心村里的事,好好给何元文赔礼道歉征得他的原谅,别因为这档子事影响了父子关系,那就得不偿失了。 才挂断电话,何元武的手机也响了起来,还是戴岳打来的,打架的事情先放一放,目前的重中之重是出货,请何元武组织一下,马上接收前面绕制好的产品,准备执行配线工序。 收起手机,何元武弯腰拍了拍何元文的肩:“收拾一下心情,准备干活儿吧,后天可要出货呢。” 何元文侧头看了一眼:“算了吧,我不做了,没意思。” “怎么就没意思了?”何元武皱眉到:“数钱的时候怎么没听你说没意思?” 何元文摇摇头:“这钱数的扎心,数的憋屈,我以后不数了。” 何元武还待出言相劝,何泽鹏把他拉到一边:“大伯,你还是先组织别的叔伯吧,我爸这里让我继续劝劝。” 何家这边比刘家要好一些,除了极少数需要考虑考虑的人之外,大部分人仍然愿意继续做下去,加上投靠来的人,维持正常生产没什么问题。 大队部广场上的机器一晚上没有停歇,戴岳陪着坐了一夜。 第二天换班的村民过来接班,戴岳早安排好了技术员跟着换班,保证生产能够继续进行。 一直紧张生产的村民们忽然闲下来,有些无所适从,听说大队部有黄家湾的村民在帮着干活儿,村民商量着过来看热闹。 太阳刚刚升起,金色的阳光将广场分割成两部分,接班的村民们在白班技术员的指导下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生产。 刘家的刘德林和几个村民说说笑笑的来到广场,此刻广场的生产正热火朝天,没人有空理会他们。 几人看了一会儿,刘德林开口感慨到:“这是咱们干的活儿,现在却被人抢了饭碗。” 一旁的刘德雄说到:“你是不是贱?昨儿刚觉得做这个闹心,今儿又要反悔啦?去打听消息的德金才回来呢,这回德银和登峰犯的事儿可不算小。” “闹心是闹心,”刘德林心里有些酸:“毕竟也是一份稳定的收入嘛,如果像德仿那样,不管谁是老板,只要工资照发,一样也是可以做的。” 刘德雄撇嘴到:“何家恶心咱们几代了,你好意思给他们打工?” 刘德林辩到:“可这合作社是村集体的,不是何家的。” 刘德雄叹口气:“不管是谁的,我都不想做了。今儿查不是何家的,明儿说不定又得查是不是付家的,太麻烦,太闹心。” 听到他们聊天,离得最近的黄家村民回头笑到:“我们巴不得刘集村天天这样,这样我们就可以经常过来突击打工拿双倍工资了。” “双倍工资?”刘德林瞪大眼睛:“三百一天?” 黄姓村民得意到:“不止,动作快的可以拿到四百。”顿了一下,他继续说到:“所以我就说你们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能村巴不得有人承包呢,早前几个月做的活儿,工资一直都没发。到现在更过分,都不知道找谁要工资了。” 刘德雄说到:“找村主任啊。” 黄姓村民笑到:“上一任村主任被村民讨工资讨烦了,干脆辞职了事,因为没钱发工资,谁也不敢当主任,咱村里现在没主任。你说这事要是有个老板,工钱不就可以找老板要了吗。” 刘德林附和到:“说得也是,啥事儿都有他的两面性,譬如你不想给何家人打工,但真要出现发不出工资的事,还可以直接找何泽鹏讨要。不像他们,有事都不知道找谁。” “马上就要好啦。”黄姓村民说到:“镇里知道这变压器是个好事儿,不过在刘集村却老是遇到阻碍,我听说领导打算把戴岳戴主任调到我们村,在那里重新开展变压器生产,力争把变压器打造成镇里的特色产业。” “你想都别想,”刘德雄喝到:“这变压器是咱们刘集村呕心沥血打造才有了现在的规模,怎么能轻易让给你们黄家湾村?” 黄姓村民眨眨眼睛:“你们不是不肯干了吗?听说连机器都给砸了?” 听到这话,刘德雄和刘德林对视一眼,陷入了沉默。 八十 初心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因为是双倍工资,所有人都拼命在干,按照现在的进度,提前两三个小时交货都有可能。 有感于目前的情形,付立春凑过来说到:“戴主任你看,其实集中生产效率更高,之前咱们有很多时间都浪费在转运上了。” 疲惫不堪的戴岳只轻轻的“嗯”了一声。 付立春想了想,开口到:“戴主任,你说咱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建个厂房?” 戴岳一下子坐了起来:“建厂房干什么?” 付立春说到:“集群化生产,效率更高,可以赚更多的钱啊。” 戴岳摇摇头:“建厂房一要钱,二要地,咱们暂时还能那个实力。” “那不就是地吗,”付立春指了指大队部对面:“那一块地有八十多亩,是村集体所有,本来用于出租发放村干部工资的。现在村干部都在合作社领工资,这块地的合约也到期了,正好可以给咱们建厂房。” “钱呢?”戴岳又问到:“今年确实有些盈余,但我已经答应把大部分的钱都当做年终奖发给村民,剩不了多少了。” 付立春呵呵一笑:“戴主任,你一心只扑在生产上,不知道咱们合作社的帐目吧,咱们在农商行的账户流水加起来好几千万,我几次听到农商行那边给会计老鄢打电话,问咱需不需要贷款。” 戴岳想起先前和孙主任的对话,他不是厂长,是村主任。 也许把工厂盖起来,将村民都邀进工厂做事,按照公司化管理,同时面向社会公开招聘职工,这样合作社规避风险的能力,盈利的能力将会大得多。 但公司是按照整齐的规章制度运行,人情会冷漠得多,这样就违背了戴岳当初将变压器引进村里的初衷? 初衷是什么? 戴岳闭上眼睛回忆,那时候因为刘集村各姓之间的堡垒,导致村里时有不和谐的声音传出。所以他才想着引进一个需要团结协作的项目,试图打破各姓之间的壁垒。 可自从项目上马之后,每天订单,产品质量等等很多杂事让戴岳忙得不可开交,渐渐忽略了引进项目的目的,只想着用项目为村民们增加收入。 现在看来,收入是增加了,但很多村民心却冷了。没做变压器的时候各姓虽然有些龌龊,但都是些不伤大雅的事情;自从做变压器以后,刘家已经进去三个人。 虽然他们都是罪有应得,但却也背离了戴岳想建立一个和谐、人人为我,我为人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初衷。 以前没做变压器的时候,虽然各姓之间不和,但也只是你不服我,我不服你,老死不相往来而已,现在居然演变到光天化日之下大打出手。 至于各姓内部,虽然也不是铁板一块,但很多事只在心里,并没有拿上台面,但现在基本就是你觉得我的工价高,我觉得你的工序简单;还有速度快的嘲笑慢的,等等层出不穷的矛盾,都借由着变压器爆发了出来。 虽然广场上热火朝天,但戴岳心中有些怀疑起来,做变压器,错了吗? 见他一直紧闭双眼,付立春以为戴岳要休息一会儿,提脚准备离开。 付立春转身的微风惊动了戴岳,他睁眼说到:“立春哥,你说一句实话,咱们是不是不该做变压器?” 付立春心中一惊,很快明白过来,也许这两天着急出货,又出现了打架的情况,可能影响了戴岳的情绪,他忙开口劝到:“戴主任,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做变压器肯定是对的,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村民从外面回来呢?也许这其间出现过一些矛盾,但是闹矛盾的毕竟是少数人,那些人就算不做变压器,改做其他事情,该打起来一样不会手软。” 听到这话戴岳慢慢坐了起来,付立春摊摊手指着广场上忙碌的人群:“你要说做变压器是错的,怎么一个电话就有这么多人赶过来?” 戴岳狠狠闭了下眼睛,付立春凝重的说到:“戴主任,你得有信心,如果连你都没信心的话,合作社这么好的局面可能说没就没了。我年长你一些,虽然书读得不多,但也见识过一些世面,一个事业要做起来,可能需要几代人的努力,但如果垮台的话,也许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戴岳明白付立春的意思,他笑了笑:“立春哥,我就是说说而已,变压器肯定是要继续坐下去的。行了,你忙去吧,不用管我。” 付立春一步三回头的走到广场上,戴岳一直面带微笑看着他。他说得都对,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说,不管是做变压器还是做其他的,比如服装,比如打零工,这些都是富足的工具。 按照戴岳一贯的思想,富足的和谐才是真和谐。虽然老祖宗留下一句“有情饮水饱”的俗话,但谁不向往更美好更富足的生活? 村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才是村干部奋斗的方向,做变压器是向美好生活转变的一个工具,工具不会有对错;至于村民之间的各种龌龊,也不过是人性最真实的体现。 虽然戴岳从小没怎么受过穷,但他只是赶上了好时代。往上推半代人,谁没受过穷?谁没穿过补丁衣服? 戴岳有时候在村里转转,不止一次听到村民们提起现在的生活。虽然离真正的富足有差距,但现在想吃点什么吃得起,电视上常做广告的衣服也穿得起,家里餐桌上基本每天都有肉,热了开空调,冷了开暖气。以前穷的时候只想着能吃饱穿暖,孩子能上学就行,谁曾幻想过现在的这种生活? 按说生活比想象的还要好,村民该知足了吧,为什么还是争端不断呢?这便是亘古以来的人性:人不患贫,只患不均。 戴岳也不止一次听到村民说起以前穷日子的时候感叹那时候人心善良,没有小偷小摸,许许多多的争端也不会有。听到这些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想反驳一下村民。 那个时候都穷,小偷偷谁呢?并不是那时候人心很好相互帮忙,只因为没钱雇人,农忙的时候不相互帮忙怎么解决问题? 虽然忍住没反驳,不过戴岳仍开玩笑的问过村民,回去之前那种生活干不干?村民们不约而同的摇头摆手,不行不行,太穷啦。 戴岳计算了一下,村民们做变压器的收入,加上村里盈利之后下发的补贴,加起来远远高于本市的平均收入,变压器是让村民富足的很好的方式。 戴岳调整了心态,不再沉迷于变压器是否对错,之所以会有一小段的迷茫,只因为他一心只想着做变压器,让村民更富足,日子更好过。一天天就是为了拿更多更赚钱的订单而奔走,从而逐渐将引进变压器的初心忽视。 豁然开朗的戴岳心情好了很多,现在的局面其实很有利,只要利用好变压器,他想将刘集村打造成一个富足和谐,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初心一定会实现。 经过二十四小时换班不停的赶制,终于在约定交货日期的上午九点,产品全部装车,飞快的往ks公司进发,这比约定的时间整整早了三个小时。 有三个小时留给ks,有充足应对意外的时间,让他们压力瞬间小了很多。 一向比较挑剔的胡金辉打电话过来向戴岳表示感谢:“戴主任,真的太谢谢你了,帮我们赶制出产品,保住了客户。还帮我们预留了出货试验的时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总之就是感谢。” 戴岳笑着来了句广告:“客户的需求就是我们恒久的追求,再说ks不也花了高价嘛。” 胡金辉说到:“高价是一回事,但这批产品的确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等于是帮了我的大忙。” “没事儿,”戴岳轻描淡写到:“只要是我们能力范围内,能做到我们一定做到。” 胡金辉笑了笑:“戴主任,你的合作社恐怕得持续提高能力了。” “怎么说?”戴岳问到。 胡金辉解释到:“早上公司例会,协理有个提议,要持续加大对刘集电子合作社的采购量,所以你们得想办法提高产能啦。” “真的?”戴岳有些欣喜:“我就说做了好事会有好报的嘛。” “戴主任你别误会,”胡金辉正色到:“不是因为你帮了ks的忙,所以ks出于感激加大对合作社的采购量。ks是上市公司,虽然咱们私下里可以称兄道弟,一块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但生意还是生意。之所以加大采购量,也是从ks的自身考虑,首先一直以来合作社的产品质量很有保证,配件有保证,ks的产品质量才会有保证;第二个原因,协理之前曾经提起过,合作社离ks比较近,不论什么情况沟通起来都方便,另外气候一样的话,不会出现电感量不符的问题。就像合作社帮我们赶制的这批产品,就是因为鹏城和本地气候不同,导致发生事故,对ks的出货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我懂,我懂,”戴岳笑到:“我们的宗旨不会变,客户的需求就是我们的追求,客户来多少需求我们都会追求到底。” 八一 三件事 出货之后,村民的心情也放松下来,现在终于有时间处理先前发生的事情。 何家被打的人多是些皮外伤,当天在医院包扎之后便都回了家。因为村里赶活儿,他们也知道以大局为重,所以并没有对刘家进行报复。现在活儿赶出来,先前的帐自然要算一算了。 何元文几天没见人影,于是何元博便出面串联了何家的兄弟,商量具体该怎样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说过要给一个交代的刘德荣带着刘德权刘登红以及李丹的老公刘登杰,扛着慰问品过来对挨打的何家人一一上门赔礼道歉。 说一句实在的,因为刘家人多一些,何家和刘家在明面上的争斗是处于下风的,只能搞一些打闷棍,偷偷祸害庄稼的行径。 道歉之前,刘德荣通知过何元武,一行人第一个来到最近的何元博家里。 此时何元博正在同何家兄弟讨论对付刘家,蓦地看到刘德荣带着刘家人上门,几人迅速暴走:“马德,这是打上门来了?” “干什么?”何元武大声到:“人家刘组长是诚意上门向你们道歉的,既然都在这儿,那也省得挨家挨户上门了。” 几人站到一边,刘德荣一一把慰问品递到手上,握手表示歉意,弄得何家兄弟有些不知所措。 何元武喝到:“怎么地?都傻站着干嘛,不知道开口说话吗?” 何元博侧头皱了皱眉:“这不是有些不习惯吗,啥时候人多势众的刘家还会道歉?” “对不起各位啦,”刘德荣笑到:“以后刘家都不会仗着人多欺负人了,希望过往的恩怨咱们能一笔勾销。” 何元博有些不买账:“勾销得了吗?” “那你还想怎么地?”何元武冷冷到:“现在是法治社会,做什么都得掂量掂量,没看到刘家已经进去三个人了吗?” 刘德荣有些尴尬:“是是,现在不讲人多,讲法律。” 何元博瞪大眼睛:“咱们这算和好啦?” 刘德权插了一句:“咱也从来没坏过啊。” “好啦好啦,”何元武说到:“说到底咱们都是刘集村的村民,现在村里正是万众一心奔小康的时候,希望咱们能够摒弃从前的成见,携手创造村里更美好的明天。” 既然人家都破天荒的上门道歉了,何家兄弟自然不会再计较什么,反正只是受了点轻伤,那就各回工作岗位吧,毕竟赚钱要紧。 只有何元文依旧闭门谢客,刘德荣想道歉也没门儿进去。何元武想了半天,竟然去镇上给他做了个‘保护集体财产’的锦旗。 何泽鹏的股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而何元文带着何家兄弟寻上门也没多说什么就和刘家开干,算起来还真是保护集体财产。虽然他是因为私心才去打架,但毕竟没有明说嘛,而且人们不都常说‘圣人论迹不论心’嘛。 听到自家门前礼花阵阵,不由得何元文不开门查看情况,才把门开了一条缝,何家的兄弟都挤进门:“元文,得了这么大的荣誉,这次可要请客哦。” 何元武作为治保主任将锦旗递给何元文,感谢他为保护集体财产做出的贡献,又拉着他郑重其事的拍了个照,刘德荣又诚恳的道歉,一向有些虚荣,有些嘚瑟的何元文赚足了面子,又有些飘了起来,早将丢脸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而何泽鹏的事情已经成了既定事实,何元文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吧。 受到黄家湾村村民在大队部广场上赶活儿的感染,刘家人明白不管稳定与否,抓在口袋里的才是实际的,纷纷放弃不干了的念头,重新坐上机台,村里又恢复了忙碌的景象。 当然,在大局上虽然是恢复,但正如某位知名作家所说,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有江湖就会有纷争,村民又像往日那样龌龊不断。 偏偏这个时候戴岳不知在忙什么,天天往镇上和市里跑,很多事情只能各个组长商量着办。虽然村民多半会卖些面子,但各组之间协调起来还是有些麻烦。 就在村干部们不厌其烦的时候,戴岳终于回了村里。回村之后没有问任何的生产状况,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全村党员开会。 刘集村人口众多,而且一直以来都很支持国防事业,所以党员数量还算可观,刚从城里回来的刘同心,作为德高望重的老党员,自然也要参加这次会议。 许久没见到戴岳,俩人自然有一番寒暄,听说以合作社今年的盈利,只要全年都参与生产的村民可以拿到一万多的年终奖,刘同心由衷的拍拍戴岳的肩膀:“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这样的收入,村民都可以留在村里,再也不用背井离乡了。” 会议开始,戴岳是个比较直接的人:“各位,我在刘集村工作一年多,最近在外面转了转,感触颇多,有三件事情想请大家一起议一议。” “第一件事,本来应该召开村民大会宣布,不过散会之后由各位口头传达也一样。ks公司决定加大对合作社的采购量,但合作社目前的产能远远不能满足,所以我想着征用大队部对面的八十多亩地建厂房,吸收社会上的职工进厂工作,原则上不支持本村村民进厂,本村内部生产照旧。” 付立春有些不解:“这么多的地盖厂房,容纳村民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戴岳解释到:“咱们都是泥腿子出身,没有管理现代化企业的经验。厂房建起来之后,我想请专业的管理团队来运营。团队运营需要成本,而且建厂的贷款得还,所以厂房里的工价是低于本村内部工价的,大约和本市的平均工资持平吧。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咱们是要建设一个和谐富足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并不是办企业,所以这个厂房是服务于本村的,这点主次一定要搞清楚。”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没有人表示不同意见,戴岳接着说到:“第二件事,为了丰富村民的业余生活,我想在村里成立一个业余足球队,去参加年底市里举行的‘贺岁杯’业余足球赛。” 作为老球迷,刘同心第一个赞成:“好好好,只要足球队能组起来,我老家伙虽然不能上场,但保证每场必到,不管是递毛巾递水还是捡球,我都干。” 一旁的鄢又成皱了皱眉:“现在村里的活儿那么紧,哪有人去踢足球?再说让这些从没摸过球的人去参加比赛,那不是丢人现眼吗?” 刘同心瞪了他一眼:“重在参与,没看到村里人天天坐在机台上,都坐出大肚腩了吗,锻炼锻炼有什么不好?” 鄢又成打斗的劲儿又来了:“敢情不是你这老狗在赶产量,也不想想一天到晚赶得累死累活,哪还有劲参加训练?” “你懂个锤子,”刘同心说到:“生命在于运动,人只要动起来,体能可以一点点的练出来,精神气都要不同些,哪还会赶得累死累活?” 鄢又成还要争,戴岳笑到:“鄢大爷,反正咱们有场地,先组织一批人试试,如果有人愿意参加就搞,没人参加就算了。” “场地在哪?”鄢又成问到。 “咱学校的操场啊,”刘同心抢着回到:“那么好的场地不踢足球简直浪费。” 戴岳点点头,接口到:“我已经联系了省城体育学院的教练,先期接受四十人报名,最终遴选二十三人出来,每天下午四点到六点进行训练,每人每天补贴训练费二十元。” 刘同心在心里默默算了笔账:“哟,这开支可有点大。” 付立春笑到:“刘叔,咱把一天的产量不做数,这样的业余足球队可以养好多。” “不行不行,”刘同心摆手到:“有钱也不能浪费,养一支就够了。” 第二件事议完,全场静默等待着戴岳的第三件事。 戴岳清了清嗓子,端正的坐着:“第三件事才是今天最应该说的,这么多年来,村里总是纷争不断,自从做变压器之后,纷争又全都转到变压器上来,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归根结底起来就是村民觉得不公平。你觉得我的产品更赚钱,我觉得你的产品更简单。这些其实都不用我多说,在座的各位也亲身经历过。” 众人小声议论,大部分的纷争看起来的确很可笑,但又没有什么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法。 戴岳再次清了清嗓子:“有鉴于此,我决定成立一支党员突击队,成员是村里的全体党员,在座各位除了几位年老的老党员,基本上都在从事变压器,所以我想将大家单列出来组成一条生产线,专门做工序复杂,或者工价比较低的产品,平息村民的纷争。” 一言既出,在场所有人虽有些惊愕,但并没有谁说什么。 戴岳扫了一眼现场:“我是在征求各位的意见,你们可以不同意的。” 鄢又成发言到:“我觉得这个突击队早就应该成立了,村里有困难,群众有困难,不找咱们还能找谁?” 八二 球队争端 鄢又成说的是大实话,人民群众有困难,村里有困难,党员突击队是最后的解决方法了。 不过现场仍然是一片静默,刘同心一如既往的暴脾气,站起来大喝到:“不要忘了你们入党时的誓词,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我打听过,就算工序复杂,工价比较低,也比外面上班的收入要高,这点牺牲根本算不了什么。” 付立春笑了笑:“刘叔,您可千万别激动,我们又没说不同意。” 付立春既是党员,又是干部,并不直接从事生产,只能劝刘同心不要发脾气,并不好多说什么。 刘同心扫了一眼现场:“我看你们谁敢违背自己的誓言。” 六组的党员罗志伟起身到:“刘叔,我们没说不干,不过干也得好好合计一下,人员怎么调配安排,才能达到最高的效率。身为党员,自然要处处争先,可不能组了个突击队但做不出效率来,不能给群众竖立好的榜样。” 付立春起身到:“大家的意思是都同意?既然这样,我觉得这个党员突击队的队长非我莫属,大家听我统一调配就行。” “嗯,”刘同心点点头:“小付你这当仁不让的气质我喜欢,不过你得说说非你莫属的理由,也好让咱们大家心服口服啊。” 付立春解释到:“首先,合作社从第一天做变压器开始,我就跟着戴主任跑上跑下,对工艺流程非常熟悉,也积累了丰富的管理经验;其次,我本来就身兼着组长,也拿了合作社的工资,这样就不用再花一份钱去重新找个队长。” 戴岳稍稍有些担忧:“立春哥,你忙得过来吗?” 付立春笑到:“没啥,四组的村民现在操作起来非常熟练,基本不用我操什么心。实在不行,也不过是多跑几趟嘛,就当锻炼身体了。不过我对刘同心和鄢又成两位老同志有个要求。” 刘同心有些疑惑:“你不会是让我们也做变压器吧,我其实是很想做的,但戴主任不让,他嫌弃我眼花,怕我做出来的东西质量不合格。” 付立春摇摇头:“我想请两位做监督员,两位上过战场,都是久经考验的老同志,对党对群众的忠诚度大家有目共睹,我想由两位来监督党员突击队再合适不过了,当然了,工资肯定是没有的。”说到这里,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刘同心说到:“你们为了村里的和谐,去啃最难啃最不赚钱的骨头,我两个老家伙做个监督员怎么还能要钱?” 三件事情全部通过,听说村里要搞足球队,很多村民跃跃欲试。戴岳听从教练的意思,从报名的村民中挑选出最年轻的四十个人。总工程师何泽鹏,技术员刘登红,组长罗志军悉数入选。 其中还有两个有些足球基础,一个是从部队上回来的许红波,因为以前长期锻炼,回家之后也没落下,所以体能超强,足球基本功也扎实。 另一个是练过几年足球的刘登昭,因为他爸喜欢的缘故,小时候把他送去练了几年,没练出来就回了家,读书也没读出去,只能出去打工。村里做变压器之后便再也没出去过,听说要搞足球队,他是第一个报名的。 按照教练的意思,许红波体力强,基本功扎实,那自然是做后腰的最好人选;刘登昭个子高,科班出身意识不错,那就打前锋吧,球队自此围绕着他们俩人建立了起来。 而自从足球队建立之后,只是内部关起来训练打打队内赛决定最终的二十三人名单。不过因为四十人的长时间的训练,带动着整个村里的精气神发生了很大变化,让人感觉一圈荷尔蒙围绕在村里上空。 很多村民只要足球队开训便放下手头的活儿跑过去观看,虽然看不懂,但只为了场上的血脉偾张,也甘愿将嗓子喊哑。 训练了一段时间,戴岳自然要检验一下成果,恰好这天是星期天,戴岳便组织了一下,带着村干部和大批的村民来到小学。 教练看到村干部都来了,自然心领神会,特地安排了一下,让队员们分成两队,打一场训练对抗赛。 既然是队内训练,许红波和刘登昭两个突出的队员肯定不会放在一队,而是由他们俩领衔进行对抗。 队员们穿着红黄两色训练马甲上场,还没开打,场边的村民便为自己相熟的队员大喊加油。这一次村干部都在,又来了很多村民,队员们都有心要秀一下,现在可不管是不是一个整体了,我红队就是要赢了黄队。 作为裁判的教练中圈一声哨响,两边的比赛正式开始。场上的队员为了展示自己,第一秒钟便开始进行对攻。 因为缺乏足球基础,又太想展示自己,很多队员的技术动作引得大伙儿哈哈大笑。 这边刘登红一个马赛回旋,转了两圈把自己给转晕了,连球去哪儿了都不知道。 那边罗志军想来一个拉球过人,却不小心一脚踩在皮球上,把自己摔了个屁蹲儿。 对抗虽然激烈,但没什么技术含量,队员之间因为过度的秀自己,也没有什么配合。 因为漏洞百出,所以防守没质量,上半场打完就已经3:3,球全是撞大运撞进去的。 中场休息的时候,教练过来询问戴岳:“戴主任,感觉怎么样?” 戴岳淡淡的笑了笑:“还行吧。” “行个屁,”一旁的刘同心说到:“一点配合都没有,场上二十二个人就是胡乱之间在瞎跑,你看看电视上的那些,人家的节奏、配合、攻防转换,那才叫足球。” 戴岳呵呵笑到:“刘大爷,电视上的那些代表世界上足球的最高水准,咱们这只是一个村的业余训练赛而已。” “训练赛又怎么样?”刘同心喝到:“足球是最讲究团队配合的,这哪有一点配合的样子?每个人得球就想表演一下,也不看看才踢了几天足球,有没有什么技术。” 教练看了看刘同心,默不作声的退到坐在场边休息的队员群里,小声的在交代些什么。 下半场开始之后,队员们的胜负心似乎都重了一些,再也不想着个人表演,而是按照教练平常教的那些,相互之间配合起来。 虽然仍能看出他们基本功很差,停球两米远,但起码有了几脚传切之后,场面比上半场要好看得多。 这样的结果就是虽然对抗激烈,但再也很难撞大运进球,于是比分一直是3:3,再也没有变化。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再一次球出底线重新开球的时候,红队后腰许红波大吼着让接球的后卫把球传给自己。 原本作为后腰的许红波就是自家的攻防枢纽,后卫依言将球传给他。 得球之后许红波利用自己扎实的基本功晃过一名黄队队员,带着球继续往前冲。眼见本方得势,红队球员跟着大举压上。 黄队何泽鹏、何劲涛上来夹抢,许红波用身体将他俩撞开,带着球来到大禁区边缘。黄队后卫罗志杰过来一个铲球,仍然没能阻止许红波的脚步,只是迟滞了一下而已。不过就在这一个瞬间,另一名后卫刘登红上来协防,此时球已经有些出了许红波的控制范围,刘登红只求将进攻破坏,飞起一脚将球踢出去。 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中圈附近,早已等候多时的黄队前锋刘登昭顺势将球往前一勾就到了对方半场。此时红队因为大举压上,本方只有一个中后卫和一个门将。 作为练过多年足球的刘登昭来说,过一个才练足球的中后卫毫无压力,过人之后他一个挑射,皮球越过门将头顶进了网窝。 奋斗了整个下半场,却被对手这样轻易的进了一个球,红队队长罗志军上前愤怒的推了许红波一下:“马德,就你能,不是说好打配合的吗?” 许红波作为本队球星,自然也不示弱:“后面防守的人不行,你凭什么怨我?” “马德,你是后腰,对方前锋拿球第一个上抢的应该是你,你丢了位置,不怨你怨谁?” “要是你们能把球搞进去,犯得着我拿着球这么拼命吗?” “就算我们搞不进去,起码也能守一个平局,现在终场时间到了,咱们输了,输了,你懂吗?” “你是中后卫兼队长,你不在后面防守,跟到前面干嘛?” “马德,我这不是支援你吗?” “谁让你支援?” 俩人激烈的争论,眼看着就要打起来,队员们纷纷上前劝架。俩人仍是不服气,许红波嘶吼到:“你不就是个村民小组长吗,拽什么拽?” “我拽?”罗志军喝到:“要不是你在部队上练了几年,我才懒得理你。” “行,”许红波恨恨到:“今儿这球队有你没我。”说罢脱下马甲狠狠的摔在地上就要离开。队员们急忙拉住他,纷纷好言相劝。 付立春踮起脚尖看了看:“戴主任,咱们要不要去劝劝架?” “劝架?”刘同心抢先喝到:“这种矛盾都搞不定,拉出去还不是一样被人打成筛子?” 戴岳也点点头:“行了,咱们也算检验了训练成果,可以回去了。”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付立春错愕了一阵,随即跟上戴岳的脚步,离开了操场。 八三 突击队 终于把烦人的m10这个订单做完,村民们都松了一口气。 新上的款叫m6,上手之后,村民们发现只是比m10简单一点而已,跟另一边做的pq22简直没法比。 虽然m6比m10要简单一些,而且工价也要高一点,但pq22好做而且工价更高,刚刚做完m10又做m6,村里一片怨声载道。 这天看过足球训练赛回来,刘德金在路上走得飞快,后面邻居刘德林叫到:“德金,慢点儿,等等我一起走。” 刘德金稍微放慢了一些脚步,刘德林气喘吁吁的追上来:“跑那么快干嘛。” “我的回去再赶些数量出来,今天才做了一百三十多。”刘德金有些不自在。 刘德林说到:“回去赶也不过十块钱,做m6实在太麻烦了,还不如休息一下。” 刘德金叹了一声:“真佩服那些参加足球队的人,赶了一天还有精力去踢球。” 这下换刘德林有些没好气了:“人家大部分都是做pq22的,大半天时间一百五六到手,哪需要像我们这样赶。” 刘德金越说越气:“德荣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老是轮到我们做那些难做,工价又低的产品?” “说这些有什么用,”刘德林摇摇头:“就算跟他说起来,不过就是生产安排到这儿了,要不就做,要不就玩,没得选择。” 刘德金有些愤恨:“太欺负人了。” 看到他的表情,刘德林不敢把话往深了说,转头劝到:“也不算欺负人吧,咱们在做m10之前不是做过er28吗,那是和pq22差不多的产品,也算是让咱们轻松过一阵吧。” “er28都是多久前的事了?”刘德金大声控诉到:“你看看另一边,先做ee19,好做吧;接着又是pq22,更好做,咱们呢?也就er28轻松了一段时间,后来就做m10,现在的m6虽说好一些,但跟er28比起来,还是差多了。” 刘德林有些无奈:“那能怎么办呢,订单安排到这儿了,只能先做了再说。” “你倒是好心态,”刘德金冷冷到:“我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 到了晚上收货的时间,组长刘德荣和副组长刘登红去村民家里收取一天的生产。按照往天的惯例,刘登红开着电三轮准备收pq22。 “登红,登红。”身后的刘德荣叫住了他。 刘登红转过头来:“荣叔,什么事?” 刘德荣上来递了根烟给他:“今天我去收pq22吧,m10这边刚转了m6,很多人在技术方面不太熟,你毕竟兼着技术员,正好去收货顺便指点一下。” 说到底刘登红不过是个孩子,哪知道刘德荣心里的弯弯绕,他实在是听烦了村民们的抱怨,换刘登红去的话,那些村民看在他是个孩子的份上,应该不会多说什么。 “行吧。”刘登红开着电三轮去了另一边。 收pq22可简单得多,刘德荣将电三轮往门前一停,村民便将做好的产品端出来。产品都是放在特制的吸塑盒里,一盒就是一百,刘德荣只需要点点吸塑的数量,然后登记个数字就可以去下一家。做熟了之后基本上只要把车子停在一个中心位置,附近的村民都会抱着吸塑盒出来,自己报数码放好。 刘登红要麻烦一些,先去了最前面的刘德广家里,此时刘德广和老婆周丽仍坐在机台上赶产量。 “广叔,还在赶呢,”刘登红上去套了个近乎:“还不准备做法吗。” 周丽没好气的抬头:“做这个东西值不上吃饭。” 刘登红怔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仍是笑着说到:“产量要赶,饭也要吃嘛。” “我们两口子天刚亮就开始做,做到现在都没有三百块,”周丽有些激动:“你说这值得上吃饭吗?” 刘登红笑到:“一天三百,一个月九千,这可是高工资哦。” 一直沉默的刘德广抬起头:“今天怎么是你收货?刘德荣那个狗曰的呢?” 刘登红尴尬的笑笑:“荣叔今天收pq22。” 刘德广起身将吸塑盒堆码起来,点数之后交给刘登红:“登红,你是个傻孩子,被刘德荣那狗曰的耍了。” 刘登红从进门的莫名其妙,到现在仍是莫名其妙:“广叔,荣叔怎么了?” 刘德广冷笑一声:“你是个孩子,我们犯不上和你说什么,不过明天你让刘德荣来收货,不然我们就不交了。”说罢重新坐回机台,留下刘登红一人尴尬的站在原地。 见他们似乎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刘登红只得不声不响的出门,再去下一家收货。 一趟货收下来,技术请教的没有,不过大骂刘德荣的不少,刘登红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荣叔到底把这些人怎么了? 原本要问问情况,不过收完货天已经黑了,第二天又有别的事情连住手,一直都没见到刘德荣。 等到又要收货的时候,刘登红在路上转了转,没看到刘德荣,他便打了个电话:“荣叔,你在哪呢?” 电话里传出刘德荣点数的声音:“十一,十二,啊,登红,我在前面你仿叔家里收货,有点忙,啊,你等等。” 刘德仿是做pq22的,意思就是刘德荣已经开始在收pq22,把m6留给了刘登红。 想起昨天的景况,恐怕今天收货会闹出什么矛盾。再说刘德荣如果真得罪了村民,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儿。想了想,刘登红将电三轮开到了刘德仿门前。 刘德荣果然在这里收货,而且已经收了好多。看到刘登红,他疑惑的问到:“登红,你咋没去收m6?” 刘登红从电三轮上跳了下来:“荣叔,那些叔伯们都在骂你,而且不肯把货交给我,要你亲自去收。” 正在交货的刘德山笑到:“德荣,你又把那些人咋地了?你这组长做得也算有趣,天天把自己爷娘背在后背。” “我还能咋地?”刘德荣忿忿到:“还不是你们这些人把好产品做了,那些人觉得不公平所以骂我。” “切,”刘德山冷冷到:“难得做一次pq22,先前我们做er26的时候,那么难,怎么没人可怜我们一下?怎么地,现在刚好过一点,就有人眼红啦?” “行啦,”刘德荣说到:“这排程上你们确实占了点便宜,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刘登红算是明白刘德荣怎么被骂了,不过说到底这个事和他也没关系,生产排程是根据ks的需求来的,还不是轮到谁就是谁,好做歹做总不是得做。 刘登红凑过去小声说到:“荣叔,要不我陪你一起去收?” 刘德荣叹口气:“丑媳妇总要见公婆,骂就骂吧,走,咱们去收货。” 俩人一起到了刘德广家里,才看到刘德荣,刘德广就跳了起来:“德荣,德仿和你是兄弟,我和你就不是兄弟?为什么他们那边就一直做容易上手又赚钱的,我们只能做这些渣子?” 刘德广的吼声传了出去,很快,刘德林、刘德金、刘登宗等等那些做m6的人全都赶了过来。 “德荣,你太不应该了,怎么老是安排我们做难的产品?” “就是就是,你是不是收了另一边的好处?” “会不会安排?要不会安排最好让贤,让懂安排的人来做组长。”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攻击刘德荣。 解释的话已经说了千万遍,再说也还是那几句车轱辘话,他们也听不进去。 “够了。”刘德荣不耐烦的大吼到:“你们是不是觉得不公平?” “就是不公平。” “对,凭什么我们拼命赶一整天,还没有那些踢足球的赚得多?” 刘德荣压了压手:“行,所有觉得不公平的人,明天早上到我家门前集合,我们一起去大队部找戴岳,让他安排一款又简单又值钱的产品,他要不干的话,我领着你们一起罢工行不行?” 刘德广上前到:“德荣,你说到可要做到。” 刘德荣冷声到:“我要是做不到,以后就不做这个组长了,让贤,让有能力的人来做。” 第二天一大早,果然有大批的人聚集到刘德荣门前,刘德荣倒也不食言,看着时间戴岳大概来上班了,于是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往大队部进发。 大队部门口没看到戴岳的车,倒是今天值班的干部会计鄢又才听到外面的声音出来查看。 刘德荣快步上前问到:“老鄢,戴主任呢?” 鄢又才看着了看那些群情激奋的村民,小声说到:“戴主任今天去镇上开会,不会来村里,你带着这些人过来要干什么?” “不在?”刘德荣点点头,转身说到:“戴岳马上就来上班了,你们先在这儿等一下。” 一群人在广场上或站或蹲,等待着戴岳的到来。 鄢又才不知道刘德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把他拉到一边:“你要干什么?” 刘德荣神在在的说到:“和你不相干,只管忙你自己的去。” 人群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戴岳到来,刘德广有些心焦,上前催刘德荣:“你给戴岳打个电话,让他快来。” “催不得,催不得,”刘德荣连连摆手:“要是戴岳听到风声不来了怎么办?” 刘德广不耐烦的皱眉,却听到大队部二楼上传c转动的声音。 “楼上的机动组不都在村里帮忙吗?怎么还有人在上面做事?”刘德广疑惑的问到。 刘德荣淡淡答到:“是党员突击队在上面做事。” 八四 球赛 党员突击队? 村民都知道村里成立了党员突击队,但突击队里的队员都是党员,而且一个个对突击队里的事情都三缄其口,所以没人知道党员突击队到底是做什么的。 “上去看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刘德广征求刘德荣的意见,毕竟是党员的事,普通村民可不敢像平常那样乱来。 刘德荣挥挥手:“想看的都可以去看。” 既然来了,那自然是都要上去看看的。 村民们蜂蛹的涌上二楼,只见从前的小会议室摆起了一条完整的生产线,村里的党员们都坐上机台在操作,刘同心和鄢又成俩人在机台间穿梭,似乎是在监督。 看到刘同心,刘家的村民立刻安静下来,对于这个暴脾气的叔伯,他们一直都是畏惧的。 刘德广上前看了一眼他们生产的产品,好眼熟。 一旁的刘德林拿起一个产品:“这不是m10吗?” “对啊,就是m10。”刘德荣说到:“戴主任觉得你们m10做的时间已经足够长,恰好来了一款比m10好一些的产品m6,所以就把m10换下来给突击队做。m6的需求量不是很大,要不了几天你们就能转er28了。” “er28可是个好东西,”刘德林笑了出来:“好做又值钱。” 见到村民们上来,刘同心绕过来问到:“你们来做什么?” 刘德金生怕他知道这些人过来找戴岳闹事,急忙遮掩到:“我们来学习一下。” “这不是你们不做,才给突击队接手的产品么?有什么学习的?”刘同心追问。 “看看,看看。”刘德金拼命掩饰心虚。 继续看下去肯定看不出个所以然,而且刘同心一直盯着,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村民们退下楼来。 刘德金特地在楼梯口等了一会刘德荣,刘同心不在,他自然就胆大一些了:“德荣,这党员突击队的人甘愿做m10?” 刘德荣撇撇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斤斤计较?成立党员突击队就是为了解决一些容易起争端,村民不愿意做的产品。” “咋没听到声张?” “有必要声张吗?” 刘德广过来插了一句:“他们做这个工价是不是要高些?” 刘德荣冷冷到:“村里每款产品的账目都是公开的,你们随时可以查。” “就是,”刘德金此刻明白过来:“人家的思想先进,你以为都跟你一样锱铢必较?” 刘德广翻翻眼珠:“你呢?昨天不知道是谁在村里破口大骂,骂刘德荣因为刘德银闹事的原因连坐家人。” “嗐嗐嗐,”刘德金打断刘德广:“昨儿不是不清楚情况吗。” 刘德荣故意看了看手表:“还有五分钟戴主任就来了,咱们到广场去等吧。” 刘德金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不找戴主任了,我回去做事。” “我也回去了。”刘德广跟上脚步,其余的村民也默着头回去做事,一场风波就此消弭。 后来又经历了几次换产,虽然仍然会有村民嘟囔几句,但刘德荣再也没有被骂过。 不知不觉快到元旦,村民们为了能多休息几天,拼命的加班赶货,刘集足球队的训练也越来越有模有样。 全市共有三十二只球队参加‘贺岁杯’业余足球比赛,除了市体校,没有那只队伍像刘集村这样训练日久且投资巨大。 先前组建足球队时不过是抱着重在参与的想法,但现在投入这么大,而且拉出去和其他队伍打友谊赛时一直保持全胜,现在整个队伍信心爆棚,一定要将冠军奖杯夺回来。 毕竟是业余比赛,不像正规比赛那样有很合理的赛程,直接三十二只球队捉对厮杀,败者淘汰,胜者进入下一轮继续抽签配对,直到决出最后的胜者。 十六强战八强战以及四分之一决赛都在元旦前进行。刘集队没有遇到多大抵抗就进入四强。 四强的其他三支球队分别是体校队,本市最大企业金鑫集团赞助的金鑫队,以及本市足球爱好者组成的爱波者队。 戴岳出手抽了个好签,半决赛刘集对阵爱波者队。虽然是业余爱好者,但他们大都倾注了大量的时间。刘集队虽然有专业教练指导,但毕竟成队时日尚短,凭着一股劲儿苦守一百二十分钟,最终点球大战凭借运气才终于淘汰爱波者队,进入决赛。 决赛的对手自然是体校队,他们刚刚才5:1血洗了金鑫队,风头正盛。 赛前的鼓舞自不待言,已经走到这一步,就是拼了命也要把这个冠军拿下来。 离比赛开始前,刘集村包了十五辆大巴车,一次性把全村男女老少都给拉过来给球队大气。 村民们自备加油的旗帜横幅和锣鼓,看上去颇有气势。 比赛场地借用了市里职业学院的足球场,不少人前来观看比赛,对这只村队都很好奇,村民们大力挥舞着旗帜:“刘集村,我们是刘集村的。” 一旁闲着反正闲着的何元武点了支烟,扛着旗帜的何元文伸手打灭:“好多人看着呢,别掉了刘集村的形象。” 很多村民附和:“就是就是,还治保主任呢。” 戴岳回头笑了笑:“还挺有集体荣誉感嘛。” 快到比赛时间,双方球员出场,村民们高声叫着自己相熟的人。 “许洪波加油!” “登红,看你的啦!” “刘登昭,多进几个!” 能够从三十二只球队里走到最后,村民们非常相信自己球队的实力。 可惜开赛之后他们立刻被打脸,这完全就是半场攻防演练,刘集队从第一秒钟开始就被体校队围着打,除了作为前锋的刘登昭在中圈附近活动,其他十个人全部在禁区附近疲于奔命。 要不是作为守门员的何泽鹏发挥神勇,恐怕刘集队已经被打成了筛子,一时间所有观赛村民的心都紧紧揪着。 对方又一次精妙的配合打穿了刘集队的防守,前锋得球之后一脚爆射,球路附近的后腰许洪波飞身堵了上去,皮球像炮弹一样砸在他的身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啊。”许洪波一声惨叫,痛得在地上打滚。 眼见皮球飞出场外,裁判暂停比赛查看情况,许洪波皱着眉头艰难的爬起来,试着走了几步,还好,只是硬碰硬的痛,没有受伤。 比赛继续进行,许洪波继续发挥他体能好,基本功强的优势,左边防守有他,右边也有他,禁区内有他,禁区外还是他,简直就是刘集的移动长城。 刚开始许家人还不停帮他加油,时间一长,许家的人看不下去了,离戴岳最近的许洪军指着场上抱怨到:“这球哪有这样踢的?洪波在后面累得快吐血,刘登昭却在前面散步。” 戴岳回头看了一眼,许洪军抱怨得更大声:“我留意过,他从开场就散步到现在。” 一旁的刘德荣辩解到:“这是教练的战术安排,你没看到刘登昭不管散步到哪里他的身旁都有个对手跟着吗,起码他也牵制了一个人吧。” “牵制一个人有屁用?”许洪军喝到:“现在的问题是被人围着打,你得回来帮忙防守。” 正说着的时候,对方的连续进攻终于奏效,前锋补上的一脚推射终于攻破何泽鹏的十指关。 “这还踢个锤子。”许洪军有些气急败坏。围观的村民也有些泄气。 戴岳夺过刘德权手中的鼓槌,拼了命的擂鼓整军再战。 对方进球后精神有些松懈,后场刘登红和许洪军配合之后将球传给在中圈散步半场的刘登昭。 刘登昭带球还没起速,就被对方的后卫冲过来一脚将球踢出边线。 见此情形,许洪军大骂一句:“真特么是扶不起的阿斗。” 边线球距离禁区不远,好不容易有个进攻的机会,教练大声呼喊着队员们,让他们进到对方禁区。 边后卫刘登亮臂力惊人,抡起球拼命发力将球抛进了禁区。 此时禁区因为人多,足球被撞来撞去一片混乱。 机敏的刘登昭判断出足球的下一落点,将身体抛出去一脚铲射,皮球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从对方守门员的指尖上进了网窝。 而刘登昭因为完全放弃了防护,被对方防守球员一脚踩在肚子上,痛得像个虾米弓成一团,完全没有力气去庆祝。 裁判上去查看情况,刘登昭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接着在刘登红的搀扶下呲牙咧嘴的站起来。 再次开球,对方传导几次,裁判吹响了上半场结束的哨声。 下半场对方的攻势更盛,但刘登昭的进球极大的鼓舞了队员,他们相信自己能守住,甚至还能进一个。 而半场的攻防演练,一次比一次危险,村民们紧张得捏紧拳头,伸长了脖子。 眼看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对方的情绪越来越急躁,情况正要好转的时候,奔跑中的刘登红忽然在无对抗的情况下惨叫着倒地打滚。 队员们纷纷上前查看情况,原来是体力消耗过度抽筋。无奈,教练只得将刘登红替换下场。 五分钟之后,体能出色的刘灯亮也抽筋倒地,扳平比分的进球正是来源于他的大力手抛球。 村民们揪着的心还没放下来,第八十三分钟,付立杰、鄢圣武双双抽筋倒地。这场比赛太苦,他们拼得太凶了。 按照规则,一场比赛只能换三个人。而此时刘集村已经有四个人抽筋下场。也就是说,剩下的时间他们只能以十人应战。 即便守住了剩下的几分钟,可加时赛还有三十分钟呢,本就是强弩之末仅凭一口气的他们该怎么办? 八五 我为人人 趁着搀扶抽筋队员下场的空当,其他队员纷纷到场边补水,教练不停的替他们大气。 早已涨红脸颊的戴岳握紧双拳嘶吼到:“守住,一定要守住。” 村民们纷纷冲过来拉住队员:“守住,守住啊。” 比赛重新开始,此时对方因为多一人,而且刘集队大多数都已经跑不动了,他们全部压上,就连守门员也出了禁区。 皮球一直在刘集队禁区进进出出,对方也不讲什么章法,得球便射。因为禁区内人实在太多,皮球经常打在人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刘登昭,”焦急的许洪军再次抱怨:“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前面,现在连牵制的作用都起不到了,这样踢球哪还用他,就是我上都行吧。” 连何元文也跟着说到:“就是,本来就少一个人,这是想累死队友吗?” 俩人话音才落,对方再一次爆射,何泽鹏扑了个空,皮球打在门框上“哐哐”响个不停,接着回弹落到地上。 许洪波一个箭步冲到球前,转身大脚将球踢了出去,接着便软到了地上。 皮球一直在空中飞行,地上的刘登昭侧头往前飞奔,对方防守球员跟着球的方向疾速跑去。 皮球落在刘登昭前面不远处弹地而起,刘登昭跳起来将球控制住,大脚向前趟,一步就过了中线。 对方守门员急忙后退,防守球员拼了命的往前追。此时散步一整场的优势体现出来,刘登昭带球迅速推进,远远的甩开防守球员。 进入射程,刘登昭瞄了一眼,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行坠地,一脚爆射,皮球正中网窝。2:1,刘集队反超比分。 此时离比赛结束还有三分钟,来不及多庆祝,对方十一个人全都攻了上来。 圆满完成进攻任务的刘登昭回撤到本方禁区前,筑起了新的移动长城,一次次的化解对方的攻势。看得许洪军目瞪口呆:“卧草,足球还能这么踢?” 终场哨响,全场比分2:1,刘集村是冠军。 激动的村民们冲进场地,将教练,许洪波,刘登昭抛得老高;何元文和许洪军带着村民们扛起刘集村的旗帜满场飞奔,歇斯底里的朝观众大喊:“认识我吗,我是刘集村的,我们是冠军。” 村民们笑啊闹啊甚至延迟了颁奖典礼,组委会的人在场边感叹:“这个村真的团结。” 挥舞着旗帜路过的何元文大喝到:“对,我们村就是团结,不然哪来的冠军?”接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何泽鹏:“看到没有,那是我儿子。”又指了指其他队员:“那些都是我的兄弟子侄。” 等到村民们终于笑不动闹不动了,组委会将冠军奖杯发给了队长许洪波。当许洪波举起奖杯,村民们再次沸腾。 庆功宴上,村民们仍在大声回忆着刚才的惊心动魄,过程越艰难,结果更让人欣喜。更重要的是,刘集村从来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 村民们纷纷过来给戴岳敬酒,感谢他的工作,村干部们跟着起哄,一定要戴岳讲几句。 戴岳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大家一定要我说,我就说几句。我在村里工作一年多,大家都知道我的风格,不喜欢讲空话套话,不喜欢画饼,呆会要是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大家可要多担待。” 刘德荣附和到:“咱们农村人就喜欢戴主任这样,那种尽会描绘宏伟蓝图,但不能落到实处的,咱们才不喜欢哩。” “来来来,”戴岳将酒杯举起来:“先干了这杯酒,咱们再说。”在场的人纷纷起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戴岳清了清嗓子:“大伙儿要感谢我,其实我没什么好感谢的,这是我的工作,我反倒觉得该感谢的是你们自己。没有你们没日没夜的赶活儿,咱们刘集村哪有今天?虽然咱们过程中有一些辛酸,但结果是美好的嘛。就像今天这场球赛,看得我揪心死了,但最终的冠军不还是属于咱们吗?” 戴岳给自己倒上一杯酒,继续说到:“不知道大伙儿发现没有,刚刚那场球赛,其实和咱们做变压器是一样一样的。” 听到这话,大伙儿好奇的望着,戴岳笑到:“场上十一个人,就像咱们做变压器十一个工序一样,总有人满场飞奔累个半死,也有人在场上散步,偏偏不散步还不行,不积蓄体能,怎么来个致命一击?变压器缺了那道工序,它就没用,它就不叫变压器;再扩大一点说,就像咱们合作社,客户不可能永远给又好做工价又高的产品,你要是专一想做那样的产品,就像刘登昭在场上散步那样,十一个人都散步,肯定会被打成筛子。所以肯定会有人做轻松一些的,也会有人做难一些的,各种类型的订单都能完成,客户才会给你更多的订单。说到底,都是为了刘集村的发展。村里发展好了,咱们才会有足球队,有年终奖,有分红,这样咱们的日子才能过得更好嘛。” 戴岳的话说完,很多村民低下头,不知是在回味刚才的球赛,还是回忆生产过程中戴岳刚才说到的那些情况。 眼看现场不那么喧闹了,付立春趁着酒兴问了句:“戴主任,足球队咱们看到了,年终奖和分红是怎么回事?” 戴岳再次举起酒杯:“来,喝了这杯,我给各位道喜。” 喝过酒后,戴岳正色到:“腊月二十四,我已经跟罗志伟定好,咱们在大队部广场上摆个一百桌,全村男女老少都来参加合作社的年会,到时候参与制作变压器的村民当场领年终奖,年终奖根据村民参与生产的天数发放,每天五十元,你们自己算吧,技术员、组长全都有份。” 话音才落,村民们纷纷计算起自己的年终奖,扣除掉休息的礼拜天,一直生产到年底的话,大部分人都能领到一万多的年终奖。 付立春起身追问到:“戴主任,还有分红呢?” 戴岳笑到:“咱们的变压器工厂年前就会开工,镇里有意将变压器打造成特色产业,将在咱们的工厂内设置一个变压器研制中心,还会对咱们进行大力扶持。只要咱们的工厂产生盈利,除了村里的公共事业花费,以及反馈一部分给社会,其他的咱们全给分掉。” 这又是一笔大收入,村民们由衷的鼓起掌来,掌声经久不息。 年后。 变压器工厂的建设如火如荼,戴岳每天工地村里两头跑,忙得不可开交。 这天才把车停在大队部广场,刘德金、刘德广、刘德林带着好几个村民围了上来。 村里好久都没听到纷争的声音了,他们这是做什么?现在正是忙的时候,可没空和他们纠缠。 “戴主任,戴主任,我们有事情和你商量。”村民其七嘴八舌的开口。 戴岳靠在车门上:“啥事儿呢?” 刘德金率先开口到:“我们想加入党员突击队。” 戴岳微微皱眉,刘德金忙解释到:“我们知道自己不是党员,但我们做个预备突击队可以吗?” “预备突击队?”戴岳有些疑惑,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刘德金说到:“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家突击队专门帮咱啃硬骨头,时间已经够长啦,咱也不能专一喝汤不是?就像戴主任先前说的,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突击队为咱们奉献了这么久,也该轮到咱们奉献了。” 戴岳想了想:“还是不要了吧。” 刘德广说到:“如果戴主任不同意咱们加入突击队,那就得解散突击队,恢复到从前生产的样子。” “这是为什么呢?”戴岳问到。 刘德广深吸一口气:“上次足球比赛之后,咱们回来想了很多,就算许红波的体力再好,没有刘登红刘登亮拼到抽筋,这个冠军还是拿不到;登红和登亮也不忍心看着许红波一直这么奔跑下去。所以,要么咱们加入突击队,或者组个预备突击队,要么解散突击队,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戴岳笑着问到:“你们不后悔?”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我们不后悔。” 又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因为要还贷款,工厂的分红并不多,不过今年绝大部分村民都留在村里做事,年终奖相对于去年翻了一番,村里的足球队卫冕了冠军,年会的时候还请了个明星,绝大部分的村民都有了不少的存款。 过年本是团聚的时候,而戴岳却因为新的任务,要离开刘集村,去往偏僻的山区。 腊月三十是最后一天班,很多村民争相邀请戴岳去家里吃年饭,被他一一婉拒。 虽然没有竖立典型,也没有过多照看鳏寡孤独,但戴岳让一个平凡的村子散发出了光彩。 下班的时候,戴岳收拾了东西,低头在后备箱整理。不远处鞭炮阵阵,人们欢声笑语,孩子们的嬉戏声幽幽传来。 最后检查了一眼东西,戴岳猛的关上后备箱,扭头却见新的村主任付立春和很多村民站在广场上静静的看着他。 戴岳走出几步,付立春和村民快跑过来握住他的手:“戴主任,保重。” 戴岳鼻子一酸:“各位保重。” 场面有些沉重,刘登红挤出一丝笑容:“戴主任高升了,咱们应该高兴才是,别搞得太煽情,戴主任不喜欢。” 听到这话,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何泽鹏上前一步:“听说这次是去偏远山区?” “对啊,”戴岳说到:“国家下决心要在明年底之前消除贫困,正是咱们年轻人施展才华的时候,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是办好事,办实事就行。” 刘登红插了一句:“这个好办,咱们合作社去那里开个分社不就行了吗?到时候包你管的镇一年脱贫,两年致富。” 戴岳笑到:“开分社好办,可没有技术员怎么办?” “只要戴主任你说一声,我,泽鹏,德权叔,登亮,咱们村里的技术员,都会响应你的号召。” “你们舍得这里的安逸生活去山区受苦?” “怎么不舍得?咱们富了可不能忘本,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