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姐也穿越之深宫情》 楔子 我将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平静的坐在公司的长凳上,等待着那份最后的答案。秋灵坐在我的旁边,略带紧张的不停用手揪她的裙子,我微笑一下,将手轻轻的放在她的手上。她似乎受到了我安静的力量,渐渐放松了揪裙子的手,手心的汗也渐渐消失。 约莫过了20分钟,在我们面前的门悄然打开,负责这次面试的苏小姐踏着细高跟出来了。她扫视了一下周围,便低头展开手上那张令在座的人心跳的纸张,念道:“经过一系列的考核与慎重的考虑,公司决定录用以下人员:王安琪、吴娜、张若婷、刘雨、白秋灵。请念到名字的随我来,其他的人可以走了,谢谢你们对本公司的支持。” 霎时,等候的上百人中有人低声哭泣,有人高声抱怨,也有人淡然离开。一旁的秋灵突然跳了起来,抓住我的手激动的说:“安琪,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有我们的名字!真的……有我们的名字!” 我转过头看着因为欣喜而又将衣角紧紧抓住的秋灵,微笑着点点头,“知道,知道。但是……”我向她使了使眼色,示意她不要高声喧哗,以免令落选的人更难过。她理解的点点头,收敛了刚才的夸张,只是仍旧笑着。“快走吧,还有事情要通知呢。”我拉着她的手缓缓起身,随着另外的三人一同向前走去。 秋灵和我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读幼儿园的时候,我们两家都在杭州,还是邻居,每天上学、放学都是一起;读小学的时候,我们在一个班,还是同桌,友情急剧升温;读初中的时候,虽然不在一个班了,但是还是依然如故;读高中的时候,由于她父母的工作调动,所以不得不举家迁移到重庆。为了这件事情,我整整哭了三天;后来我到北京念航空大学,猛然发现我们是一个班的…… 此后四年的漫长时光我们就这么相依为命的过来了。想想还挺奇妙的,世界这么大,为什么惟独我们两人分不开,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晚上,半靠在床头的我随意翻看着书本,秋灵从卫生间出来后,便“刷”的掀开被子在我身旁躺下,静静地看着我。我伸手掖了掖被子,继续看书,并未理她。好长时间后,秋灵才吭声:“安琪,你知道吗?我觉得特别不真实。”我合上书,顺手摆到了床边的桌子上,躺下对着她问:“你觉得什么不真实?通过面试?” 她点点头,“是啊。虽然说我们是同一个学校毕业的,但是我明白我的专业成绩也许远远不如今天面试的那些人,为什么我会……”我打断她的话,“我倒觉得你挺好的,你也那么多的耐心,又有那么多的细心。这点我自愧不如。当空乘人员的不正是需要这些优点么?” 秋灵笑笑,“安琪,谢谢你。你总是会安慰人。嗯,那睡觉吧,为了明天的第一次工作。” 第二天。飞机上。秋灵和我谨慎的做着每一件事,也都互相观察对方是否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好及时提醒,既考虑到了自己的行为,又照顾到了顾客的需要。乘务长赞许的目光频频投来,我们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弛了下来。 突然,“嘟、嘟、嘟”的警报声响起,随后就听到剧烈的撞击声。我迅速起身,“怎么回事?”秋灵皱了皱眉头,“怕是……有事了!”头顶的音箱传来同事温柔的声音,“各位乘客请注意,由于飞机遇到强大寒流,为了保障您的安全,请系好您的安全带,我们会保证你们的安全,请大家不要惊慌。各位乘客。。。。。。”大部分乘客开始不安,并且有部分乘客已经开始低声抽泣。我和秋灵互视一眼,都平静下来,走进机舱为乘客检查安全带是否系好。 “啪!啪!啪!”又是几声巨响,机舱内的灯迅速破开,紧接着飞机开始左右摇晃,我一时没站稳,整个人往前滚去,头也撞在了机身上。陷入昏迷前听到秋灵的一声大叫“安琪!” 模糊之间似乎还听到一个嘶哑的女声在说:我等你很久了。 第一章 穿越(一) 梦中,有人在不停得摇晃我,我头痛欲裂…… 又过了好一会儿,我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皮,“嘶……”头部似乎受到剧烈撞击般疼痛,我忍不住低声叫了出来。模模糊糊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在用身体撞我,一下接一下,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随着她的节奏,我渐渐清醒过来,对那个人说:“不用了,我已经醒了。秋灵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乘客们都还好吧?刚才真的吓到我了。” “小姐,我……我不叫秋灵。” “嗯?”我疑惑的瞪大了眼睛。可不是么!眼前哪有秋灵的影子。而我也许是紧张过度,竟然自顾自的对着“秋灵”说了半天话后才迟钝的发现前面的人根本不是什么秋灵,甚至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她是一个约莫只有八、九岁大的小女孩。我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十多个年龄像她一般大的女孩,穿着古怪,并且都坐在地上,默默流泪,样子好不狼狈。我将目光收回开始打量面前的小女孩,只见她扎了两个小辫,眉目清秀,穿着一套鹅黄色的服装,好像是…… 古装。 这个猜想令我惊讶不已。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是怎么来的,秋灵呢?我默默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要冷静,当务之急是要弄搞清楚这里究竟是哪里,以及我是否已经远离了那个世界。 随意动了动,又迟钝的发现双手一直被紧紧的绑在身后。我再次抬头看了看四周,很小的屋子,东西杂乱无章,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另一个角落还有高高的一捆柴。莫非是柴房? 我清清嗓子,略微整理了一会儿思路。开始询问穿鹅黄色衣服的小女孩:“你好,小妹妹,我想请问这是哪里?” 女孩见我开口说话,一下子笑了起来,“你叫我小妹妹?我看你比我还小呢。”我愣了半晌,还没反应过来,那小女孩笑过后却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我和娘亲去街上买布,后来就走散了。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屋子的人。”这么说,我们都是被人掳来的,或者说……我们是被绑架?!而现在那个将我们带来的人还未出现,他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了想,问:“对了,你家是哪的?” 小女孩答道:“我家住在城外,爹娘是张家村人。你知道吗。方才你吓死我了。”我眉头一挑,她接着说:“本来就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可小姐你好像什么都不怕似的,一直在呼叫。后来许是力气没有了,竟然一下子晕了过去。” 我对她笑了笑,道了声谢,正欲开口,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妈妈,我敢保证,这次的货色绝对比上次好!您就放心吧!”妈妈?虽然仍旧不清楚身在何处,但是我隐约猜到了一点什么。 “吱呀——”小小的木门发出声音后,我看着那道门被一名男子打开,我断定那就是刚才说话的人,便死死的盯住他。只见他先走进来,对屋子里的人做了一次人数的清点,然后满意的点点头,对着门外那个“妈妈”哈腰点头的道:“您请进。请进。” “哇——哇——哇——”屋子里其它的姑娘哭得更凶了。 第二章 穿越(二) “嗯……”那位妈妈摇着一把扇子走了进来。先是左右打量了一下,接着便细细端详起一位小女孩来。我边看她的动作,边思考她的衣服。突然发现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脑子里迅速闪过这个念头,我连忙去看刚才那名男子,他三十岁左右,脑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辫子。 没错了! 如此说来,我已经脱离了21世纪,转而来了三百年前的朝代了。我突然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难过,喜的是相对而言,我对清朝的历史还了解得多一点。悲的是怕是一辈子也回不去了,我的家人会不会满世界的找我呢?想到这里,难免伤怀。 “呜……呜……”断断续续的哭声把我拉回了现实,逼的我不得不去面对现在这个可怕的处境。我只得将悲伤压下去,继续看着那两个披着狼皮的野兽。 妈妈一个个的端详着她们的面孔,不住的点头,满心欢喜道:“阿强啊,这一票做的果然不错。其它的问题都办好了吗?会不会有人查到这来?别到时候出了差错,那可没我什么事啊。”那个叫阿强的上前接过妈妈手里的扇子,亲手替她扇了起来,道:“哎哟!妈妈,您这不是开玩笑吗?我阿强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差错?您就放心吧!等着这些个姑娘们为您赚银子吧!妈妈那白花花的银子哟,恐怕就是连大贾见了都嫉妒呢!” 妈妈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连连称赞阿强嘴甜。我看着这一幕剧,无奈的摇头。果然是一家妓院,既然如此,那么……我便有了计策。 “喂!妈妈叫你抬头没听见啊?!”中气十足的男声在我的头顶响起。我慢慢的抬起头,毫无畏惧的直视着他们二人。大约过了十多秒,那妈妈才大笑起来,那种笑不是平常听到的笑声,好像有点尖,又有点老。是不是妓院的人都这么笑呢?“阿强,这小姑娘长的不错!是个美人胚子!哈哈……”是在说我?我疑惑的看了看妈妈,她还是在笑,一旁的阿强则是一脸邀功的模样。那么就是说,我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危险了? “得,就这么着。阿强,你带几个人一定要严加看管她们,千万不能让她们逃了!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妈妈顿了顿,面色突然严厉起来,“不让她们吃点苦头,哪肯去接客?!”说完,从阿强手里拿过扇子,一摇一摆的朝门口走去。看来再不说就来不及了,我高声喊住那位妈妈:“喂,我想和你谈谈。” 刹时,全场寂静。那些刚才失声痛哭的小女孩都闻言看向我,眼中还挂着泪水。撞我的小女孩也是满脸诧异的看着我,颤颤地问:“小……小姐,你要做什么?”我对她笑笑,示意没事。便扭过头继续看着妈妈。 第三章 穿越(三) 妈妈收回跨出门槛的那只脚,眼神凌厉的望向我,我微微打了个寒颤,又咬咬牙看着她。许久之后,妈妈用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问道:“是你在叫我?”我点点头,答:“没错,我想和你说句话。”她挑挑眉头,“哦?说什么?是不是想让我放你走?”我不清楚当时是怎么想的,居然对她淡淡一笑,“怎么会呢?既来之则安之,这个道理我岂会不懂。” 她愣了愣,接着说:“那你就在这说,我可没有多少时间与你磨蹭。”我摇头,“我既叫住了你,那就定然是不方便在这里说。想必您也知道,你们做这活的,要么赔本,要么发财。而我可以让你这两点都做到。”我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顿了顿,“不过,既然您是个大忙人,那我倒也不便与你详谈了,若是最后您落了个人财两空,那倒也怪不得我了。妈妈慢走。” 妈妈听了我这句话,低头沉吟了一会儿,道:“哼哼。妈妈我呀是个好人,你若是好好跟了我,我定要你享尽荣华富贵。”我白白眼,世界上哪个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可若是……你和我对着干,那可得仔细想清楚了。我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哪天我不高兴了,把你卖到军营去。呵呵,那可比这生不如死啊。也罢,你且随我出去,我倒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招。”她的这番话表面上是对我说的,实际上则是给其它被绑架的女孩们提个醒,叫她们别轻举妄动。 “阿强。”妈妈对那个男人使了个眼色,他快步走来我面前一把将我从地上拖起来,粗鲁的解开了绑在我手脚上的绳索,再顺势推了我一把。我顾不得手腕上被绳子勒起的红痕,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门口,抬头对妈妈说:“走吧。”她点点头,又打量了我几眼,扭起屁股往外走去。 我就这样被她带着穿过了一个小天井,然后一步步朝着大堂方向走去。还未到大堂,便听见嘈杂的声音,“这位爷,您昨儿个怎么没来找我呀?”“哟!爷,好久不见了,您是不是把我给忘了?”“爷,今天您可要陪我嗯。”……耳朵里塞满了类似的打情骂俏,我咽了咽口水,强自镇定的跟着妈妈的脚步。而我身后则是身材魁梧的阿强。 待我们沿着楼梯走向二楼的一个房间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都是汗水。看来我真的没有任何选择了,要么赢,过我要的生活。要么输,从此以后便像刚才见到的那些女人一样。想到这儿,我握紧了拳头,这次谈判,只许赢不许败! 妈妈先走进那个房间后,便径直走到桌子旁边坐下,然后倒了杯茶慢条斯理的喝起来。我刚踏进门槛就听见身后的门“啪”的一声关上了,而阿强并没有跟进来,反而是守到了门口。我忙四周看了看,不大的房间,里面的装饰也算不上豪华,顶多称得上可以。忽然,我的目光被梳妆台上的一面铜镜吸引了去,便跑过去照了起来。 菱形的铜镜上浮现出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是我又好像不是我。那容貌姣好,皮肤白皙,眉如翠羽,肌如白雪,齿如含贝。虽然眉眼间仍旧有稚气的影子,但这并不妨碍这张脸的美丽。如此一来,我又把握了几分胜算。 “不用照了,你的相貌是出众的。不然我也不会答应和你谈话。说吧,你想怎样?”妈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放下铜镜,转回身看着她道:“我不要卖身,我要做雅妓。” 她嘲弄的看了我一会儿,便开始大笑:“哈哈哈哈……”仿佛听了什么巨大的笑话。“小姑娘,谁愿意出卖自己的身体呢?你今天被掳到我宝月楼是你的不幸,卖不卖身可不是你说了算!”我也跟着她轻笑起来,她一愣,止住了笑声,问:“你笑什么?” 第四章 穿越(四) 我止住笑声,道:“笑您呢。您那么精明的人怎么脑子就是不会转一个弯?照我这身板也不过七、八岁。暂时还不能接客,少说也得五年吧,才能为妈妈赚第一笔钱。而这五年,我无非就是当个姑娘们的使唤丫头。在你这里,也算得上是要白吃白喝几年了。况且,我这个人不喜欢去讨好谁,除非是我自己愿意。”她听了我的一番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又拿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那么,和我说说,你如何做得更好?”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似乎已经被我说动了,我乘胜追击道:“方才我们穿过大堂时,看见妈妈您的姑娘们虽然个个貌美如花,但是似乎少了一点什么。而大堂虽然称得上豪华,但是离金碧辉煌仍旧有一段距离,我猜妈妈您一定是只做那种生意的吧?我却认为如果可以雅俗共赏,既可以满足达官贵人的需求,又可以照顾到平民百姓的需要。我虽不敢夸下海口,但是我相信,如果做了一番改动的话,妈妈您这家青楼一定能算得上数一数二了。”我咽了咽口水,“不知妈妈您意下如何?愿不愿意和我赌一把?” 房间一片寂静,我知道不能说太多了,否则就会令她觉得厌烦,现在要看她是怎么说服自己去相信一名陌生的女子了。我低头静静的站在一旁,忽然发现自己的穿着与妈妈的有所不同,她的是汉装,而我的却是…… “好!我和你赌,从明儿开始,你就跟着学艺。不过,从今以后,你原来的名字就不要用了,嗯……就叫傲花吧!”我正想着反正不知道这个身体以前的名字,换一个也挺好的,想不到她竟然让我叫这个名字。黑线。 我又只好堆起笑脸道:“妈妈,傲花这个名字好是好,女子如花,但是您不觉得太直白了么?小女子认为既然是雅妓,小字为雪即可,取意洁白。傲雪。”她随意嗯了声,“叫什么不是关键,给妈妈赚钱才是正经的。等会儿我叫阿强带你去房间,此后你就住下了。” 门外的阿强推开门准备带走我,我情急之下又把头扭向妈妈。“呃……还有一件事情想请妈妈给个方便。您看我既然要为妈妈您赚钱,那么有些不方便的时候总应该有个婢女照看一下的。我想,在刚才的那些女的当中选一个,这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妈妈能答应我吗?”因为那个小女孩将我撞醒,怎么说也是我在清朝的第一个朋友,如今看到她深陷牢笼,怎么能够旁观呢?那么苦命的小女孩,能救一个是一个。而那女孩的姿色平平,妈妈卖我一个人情,以后我便又欠她了。 果然她点点头,我便退出了房间。 待阿强将我领到房间,并将刚才救我的小姑娘送到我面前,我方可仔细思量究竟发生了何事。小女孩始终不愿提起自己的名字,说这是败坏风俗的事,会遭祖宗惩罚的。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将对秋灵的思念转移过来,为她取名为“秋灵”。 是夜。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照秋灵所说,今年是康熙十六年,而正是三藩作乱的时期,所以京城里时常不太平。虽然吴三桂现在的局势只是控制住了广东韶州等军事要地,但是叛乱之势不断扩大的消息还是令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百姓为之心惊。我既没有穿越到盛世之时,也没有穿越到皇宫之中。原本二十岁的身子也缩水了一半,相貌既像现代时候的样子,又不像现代时的神采。至于这具身体的真实身份和家世也是不可能知道了。 这青楼名为醉月楼,三藩作乱虽然令京城受到一定影响,但是从青楼的经营状况来看,该喝酒的继续喝酒,该赌博的照样赌博,醉月楼并未因此而萧条下去。战争……讨厌的战争。我虽然没有亲自看过或者经历过,可是一想到曾经在电视上和摄影作品上看见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小孩,饿得只剩下骨头,心中仍是觉得难过。 第五章 青楼(一) 接下来的这几天,我不是熟悉环境,就是打听战况,见我如此“不务正业”,妈妈虽然面上多有不爽,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我严加看管,而秋灵告诉我,柴房的那几位姑娘有的宁死不从,已经被饿死了两个。我一阵唏嘘,如果不是有二十年的阅览,我恐怕也是其中之一了。 而这几天最有收获的,便是我对当今皇上康熙的认识。他的确是个好皇帝,懂得安抚人心。那些因为战争牺牲的官兵,其遗下孤苦无依的妻、子,均准动用正项钱粮,送他们各归故里,以慰忠魂。 江西已定后,康熙又命安远靖寇大将军、贝勒尚善和宁南靖寇大将军、顺承郡王勒尔锦进取军事要地岳州。 康熙十七年。 “傲雪,你看看你画的这是什么?丑死了!我和你说过,画画是个惬意的活儿,心里怎么想才能怎么画,如果有了心结,那是在糟蹋纸,也在糟蹋自己的心情,要专心……再画!” “傲雪,你的舞步怎么一点进步也没有?要跟着拍子走。再来,一、二、三、四、二、二……” “傲雪,就这样弹奏古筝,还想在京城立足?别痴人说梦了。” “傲雪,你的……” “傲雪……” 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我逐渐学会了这个朝代应有的一些礼节,琴棋书画也慢慢得心应手。只是,战争仍在继续。 经过两年的抗战,平三藩的捷报连连传来,我的心也渐渐放下了。算算时间,这场战争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了,我便以为百姓也可以不再受苦了。可是我错了……七月某日,我正在屋里练琴,忽然听见雷轰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以极快的速度传来,紧接着屋子便左右摇晃起来。不好,是地震! 我急忙站起,一把抓住想往门外跑的秋灵,拉着她钻到桌子底下,房间里面的东西“乒乒乓乓”的掉下,我紧张得死死的握着桌脚,手抖个不停,顿时门外哭声、喊声连成一片,异常混乱。 约莫过了一会儿,地震好似不像刚才那样激烈,我和秋灵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地上都是些破碎的瓶瓶罐罐,还会有余震!我转过头对秋灵说:“此地不易久留,我们快点离开!”她点点头,我们使劲挪开挡在路上的东西,又带了些银两向城外跑去。还未到城门就看到街上尸体遍野,凄凄惨惨,而那些秽气足以薰天。城门已经被震塌,我们只好和臣民生者一起露宿街头,看着那些尸体,我吐了好几次,直到腹里空空如也,才止住呕吐,只是仍旧觉得恶心。 接下来的两天,又大震。地面裂开成了一条条深深的渠,流出黄黑色的地下水,黑气蔽天。而这两天微震不断。所以,我俩只能一直住在帐篷里,和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一起。 八月初二,康熙再次谕户部对地震中的难民发放救济。我和秋灵虽然出来的时候带了银子,但是根本没有用处,所以也只能排着长长的队伍领救济。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十多天,地震带来的灾害才慢慢被康熙皇帝的政策减缓。 等到一切都平静了,我和秋灵一起回到了醉月楼,里面的东西都已经破损。妈妈正雇了一些人在修复房屋。她看到我回到醉月楼,一脸的难以置信。也是,很多女子都乘这次地震逃了,而我却又跑了回来…… 康熙十八年,地震带来的伤痛渐渐抚平。醉月楼也重新开业了,我继续学习琴棋书画,妈妈虽然依旧对我很严格,但是也算是有了点好感。看我的眼神也少了先前的怀疑,而我亦是在怀疑,为什么当初我没有离开醉月楼。冥冥之中,莫非真有它的定义? 第六章 青楼(二) 康熙二十一年。 我正襟危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镜子中那张脸发呆。如水的肌肤,如画的眉眼,如烟的淡唇。初来时的稚气早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精致的脸孔。五年的光阴能有多少长呢?我一遍遍的问自己是否能够坚持下去,也一遍遍的怀疑自己是否有如此大的能耐像妈妈夸下的海口一样为她的醉月楼大干一番。然而现在五年过去了,我依旧坐在醉月楼的凳子上,既没有了曾经的疑惑,也没有了对青楼的排斥。 妈妈依着我的话,将醉月楼大刀阔斧的改革了一番。我将现代的经营手段运用到了里面,或是贵宾卡,或是八八折,又或是管理标准化。这些鸡毛蒜皮的小改动,却令醉月楼增辉不少。楼里的姑娘们也不单纯的只是出卖身体,有一部分有舞蹈、歌唱功底的,都被我挑了出来,这样的话,达官贵人们给的银子也足够多,也有利于醉月楼的长久发展。 我鄙视过自己,多少好姑娘就这样葬送在这里,我不帮她们逃跑,反而还助妈妈将这个“事业”越做越大,让其可以与京城最好的妓院相媲美。但是思来想去,只能鸵鸟的安慰自己这是命,谁都无法逃脱。 前四年,三藩仍在作乱,康熙先后派遣了赵、王等将军收复四川、贵州、云南等地。康熙二十年五月,清军收复失地益多,吴军来降将领和士兵日众,三藩之乱的最后平定已为期不远。康熙二十年十一月,吴三桂发动的“三藩之乱”,彻底平定,结束了滇、黔、闽、粤严重割据分裂的局面,也结束了我每日的担忧。消息传到京城,自是少不了举国欢庆。战争时,受苦的是百姓,战争后,开心的自然也是百姓…… 明日便是我登台的日子,回想起来,妈妈对我是严厉的,若是我学艺练不好就不许我吃饭,有时候气极了还会动手打我,我也只能默默忍受。很多事情,由不得我。 眨眨干涉的眼睛,已经到了酉时。我扬声道:“秋灵,给我倒杯茶,要凉的。”不多时,秋灵端了茶进来,我接过去一喝,“嗯?怎么是热的?”秋灵一笑,“小姐,明天你就要挂牌了,还是喝点热的吧,凉的不好。”我点点头,“谢谢你。”秋灵对我很关心,把我当成亲人一般。而我亦是如此,只要每次想到她,我就觉得自己还不是一个人,至少还有她陪着我。 “小姐……”我刚把茶杯放下,一旁的秋灵扭扭捏捏的想说什么,我忽然发现这个秋灵和现代版秋灵有一点相似之处就是紧张的时候都喜欢揪自己的衣服。我问:“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我们之间还存在什么吗?”秋灵道:“小姐你别误会,秋灵只是有点担心小姐。虽说五年的磨砺过去了,但是谁还晓得以后妈妈会怎么对你。而且听说妈妈明天请的都是京城里有名的公子哥儿。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秋灵啊,”我打断她的话,“你觉得我不好么?”她忙摇摇头,“不是不是。我是担心。”我心里一暖,至少有个人是真心关心我的,“秋灵,我们初见之时,想必你对我的感觉就和别人不同了,我知道所有人都在等待明天,而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放松。切不可自己乱了阵脚。再说了,多少苦难都过来了,难道还会怕这个?我知道你待我好。”我拉起她的手,“所以,待我好就要相信我,你说呢?” 秋灵嫣然一笑道:“奴婢相信你。” 第七章 青楼(三) 翌日。连续五年的训练,我已经养成了一大早就醒来的好习惯,秋灵在一边为我整理衣服。我则安静的坐在凳子上喝茶。 妈妈推开门进来,秋灵望了我一眼,我对她道:“秋灵,你去帮我看看昨儿洗的衣服干了没有。”秋灵应了声是便逃也似的走了。秋灵一直都很恨妈妈,确切的说是又恨又怕。她怕万一哪天妈妈不开心了,也让她去接客。我曾经问过她要不要我替她赎身回家好好过日子,她一口回绝,说是回家了爹娘也不会要她的。 所以以后只要妈妈在,我就找个借口把秋灵支走,避免她加深恨意。我起身迎接道:“妈妈来了,快请坐。”她摇着扇子缓缓走来,满意的打量我一番,坐在我刚才的凳子上,“傲雪,这么早就起了,怎么不多睡会儿?今儿个不用训练。”我在她旁边坐下,道:“睡不着,索性就起来了。妈妈不也起得很早么。” “呵呵……”妈妈轻笑两声,我知道要入正题了,“傲雪,还记得五年前咱俩的赌吗?哎呀,这些年妈妈多亏了你,不然我们醉月楼也没今日的辉煌。”我垂下眼,“傲雪记得,当年是在妈妈的屋子里,当年傲雪年少气盛,口不择言说的话,还请妈妈不要放在心上。”我停了停接着说:“但是妈妈您客气了,醉月楼能有今天不是我的功劳,是妈妈您的。在您的带领下,姐妹们才能齐心协力为醉月楼出力。傲雪不过一个小女子,怎么能够担当此大功?” 妈妈一听我这话乐了,拿起手绢遮住嘴角笑,“瞧瞧这小嘴,也算妈妈没有白教。不过,傲雪,妈妈就和你直说了,今夜你挂牌后,势必会有公子替你赎身。你看呐,咱们风尘女子能有人眷恋自然是好事。但是妈妈觉得……”“妈妈,您不用说了。傲雪答应您,即使是有人垂怜欲替我赎身,我也绝对不会答应的。”我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顿时明白了,她是怕我过早的被赎身无法为她赚更多的钱。 送走妈妈后,秋灵进来问:“小姐,她和你说什么呢?出去的时候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我摇头,“没说什么。你下去准备准备,检查一下服装和胭脂的成色。”秋灵领了话下去了。 夜晚,秋灵帮我穿戴好了衣服,在一旁感叹道:“小姐,好漂亮!”我眨眨眼睛,打趣道:“你这是说我呢?还是说这身衣服呢?依我看,好像衣服更漂亮点。”秋灵抿嘴一笑,“小姐,你又取笑我了。当然是都好看了。对了,小姐今晚准备跳什么舞?为什么这件衣服和其他姐妹的不太一样?” 我随手摸着衣服上精致的绣花,道:“这身衣服是我亲自设计的,改了改原来的风格,把袖子加长了许多,腰身缩小了,正所谓长袖善舞。衣服上的花纹是梅花,花边我让裁缝用银色丝线勾勒,你若是觉得和别人的有点不同,那就定是因为这些小改动了。” 我走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接着说:“我跳的是《霓裳羽衣舞》,它诞生于唐玄宗年间,是唐代大曲中的法曲精品,唐歌舞的集大成之作。”秋灵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替我梳着头,“我记得小姐说过,这曲子的来历有三种说法。一是说玄宗登三乡驿,望见女儿山,触发灵感而作;二说是唐玄宗根据《婆罗门曲》改编;第三种则折衷前两种说法。” “没错。但是随着唐朝的灭亡,《霓裳羽衣舞》寂不传矣,甚至已经被许多人淡忘。幸好得南唐后主李煜编纂,得以保留了部分。我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加了点东西,拼凑成了今晚的曲子。”秋灵听后满脸欢喜,“小姐,你一定会成功的。” 门外传来敲门声,秋灵过去开门道:“是若泠姐。”我转过身,问:“若泠姐,是不是妈妈催了?”她笑道:“可不是么,硬是差了我来。傲雪妹妹,今晚可要好好表现啊!” 我道了声是,转身照了眼镜子,确定没有瑕疵后,随若泠走了出去。 第八章 红牌(一) 我同若泠来到三楼的后台,妈妈见了我俩便跑了过来,“傲雪,紧张吗?放松点。好好跳,别出错……”我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乐师望过来询问我是否可以开始,我点头示意。悠扬的音乐就此响起,一、二楼的伴舞皆开始起舞,我仍然躲在后台,只是开始唱道:“亭皋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多病却无气力。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人何在,一帘淡月,彷佛照颜色。幽寂,乱蛩吟壁。动庾信、清愁似织。沈思年少浪。笛里关山,柳下坊陌,坠红无信息。漫暗水,涓涓溜碧。漂零久,而今何意,醉卧酒垆侧。” 歌声未完,我走出后台,一手抓过栓在顶层横槛上长及十米可至一楼大堂的白色绸缎,将身子凌空,旋即顺时针方向的沿着绸缎滑下。三楼皆有宾客,为了避免他人找醉月楼的茬,我只能选择从三楼飘然下坠,只听得一声声感叹。 待落至一楼大堂,我放开绸缎,对着前面嫣然一笑,移动开来。长袖翻转,舞姿婆娑。我从容不迫的跳着每一个动作,力求完美。而《霓裳羽衣舞》歌曲本身闲雅而沉郁的情调,给人了一种虚无缥缈的仙境。 突然,繁音急节,乐音铿锵,速度从散板到慢板再逐渐加快到急拍。我收敛起适才的悠扬,配合着音乐开始快速旋转,舞步由开始的平稳转化为轻快——翩跹回旋,热烈奔放。九个回旋步下来,音乐又悄悄的慢了下来,我也随即放慢脚步,舞而不歌,最后伴随着尾声飘至一楼后台。 我在后台喘着气,秋灵端了茶水过来,我结果喝了一口。她又拿出手绢擦我头上的汗珠。而我则任由她摆布,焦急的等待观众的反映。过了好一会儿,前台忽然齐齐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叫好声喝彩声绵延不绝。 我松了口气,终于完成了五年来的心愿。“小姐,你听,那些男人都在为你叫好呢。小姐,你简直不知道刚才你有多漂亮,多美丽。他们个个张着大嘴,眼巴巴的望着你,口水都快出来了。呵呵……”秋灵开心的说着。“是吗?那是他们见识少了。走,我们回屋,你帮我准备沐浴的水。我要洗个澡,好好的睡一觉。”我边说边往回走,秋灵捧着茶杯追了上来,“小姐,你不用去和那些公子们说会话吗?这样子回去,妈妈会责罚的。”妈妈此刻数银子都数不过来,别说数落我了。“走吧,她要是怪罪下来,我担着。” 秋灵知道我是铁了心的,所以只得跟着我的脚步往回走。沐浴过后,躺在软软的床上,我思绪万千。五年,整整五年,我学习了五年的琴棋书画,不知道被师傅和妈妈骂了多少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而为的就是今日挂牌的顺利。那么,我在这里成功了,我的爸爸妈妈呢,你们此时在做什么,过得还好吗,会想我吗?女儿不想在这里,一个亲人也没有,还要受别人的白眼,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湿了枕,我抬手擦掉,低声道:“秋灵,我的父母就交给你了,假使某天我还有机会回去了,一定会重重谢你。”我不停地回想着现代的一切,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九章 红牌(二) “小姐,小姐……”我正在做梦,忽然听到有人叫我,便惊醒了过来,“什么事?!”秋灵吓了一跳,道:“小姐,该起床了。我原本以为你早起了,今日为何迟迟不醒,妈妈叫我来看看你,怕是病了。还好你没事。另外,妈妈说让你今天好好打扮打扮,会有很多公子来看你。今天必须该露面了。” 我起身掀开被子,秋灵连忙扶住我,我摆摆手示意不用,“昨晚走了困,我没事。几时了?”秋灵把脸盆抬到我面前,将手巾递给我,“哎呀!小姐,你的眼睛怎么了?又红又肿的?”我摸摸眼皮,“有吗?可能是最近太累了。”秋灵道:“我看不像啊,小姐,你昨天晚上哭了一宿?” “怎么会?你见过我哭过几次?大概是昨晚做噩梦了。”我站起来穿好衣服,秋灵看我如此,便不再坚持,“小姐,妈妈说让你别穿以前的衣服了,她已经让人做了几套上好的。”“不碍事。这套我很少穿,别让人家说咱们才挂牌就有排场。”秋灵倒是懂事,明白我是怕楼里其他姑娘说闲话,便不再说话,帮我梳头。 带着秋灵刚出了房间就闻见醉月楼的一大股胭脂味,我皱了皱眉头,提步下楼。妈妈正坐在凳子上点东西,桌子上全部是上好的绸缎和胭脂,地上也放了很多。妈妈见我下楼便说:“傲雪你快来看看,这些东西都是昨儿看你跳舞的公子赏你的。啧啧,你瞧瞧,你瞧瞧,一样比一样精致。多漂亮啊!傲雪,你真有福,妈妈没白疼你。” “妈妈。”我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这些东西您看着办就可,随便您如何处置。留一点分给其他姐妹们,我不想要。另外,要是有客人的话,您再叫我。我今日略感不适,先去休息了。” “好好好,你先去休息,来客人我叫你。”妈妈一脸献媚道。 自我登台后,就很不意外的成了醉月楼的红牌,即使是与其他楼里的红牌相比,也旗鼓相当。而这样的好处就是我有了一部分自由,妈妈不再限制我去哪儿,白天得闲时,我便从醉月楼后门出去,坐上马车去城外散散心。我很有那种一出去就不回来的冲动,但是其却一直在想,妈妈放心我和秋灵出来,恐怕不仅仅那么简单。多观察了几次,才发现我们的马车无论去到哪里,身后都有人跟踪。幸好没有出逃,否则日后有我的苦头吃。 “妈妈,我回来了。”我对正在招呼客人的妈妈说,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妈妈对那些客人说了几句就跑到我身边,“傲雪,你可回来了。有位大爷等你半天了。听妈妈说,这可是个有钱的主,快上去吧。” 我答应了声,就走到二楼自己的房前,深呼吸了一口,推开门,两个衣着不凡的人映入眼帘。其中一个身穿宝蓝色衣服的男子,大概三十多岁,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威严,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另外一位并未入座,只是作为一个保镖的角色站在一旁。见我推门,宝蓝色衣服的男子起身对我略略点头。我回之一笑,“让二位久等了。不好意识,请坐。”说完,不等他们入坐我就自己坐下。 二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保镖人物开口道:“姑娘,我们来你这儿,是来玩的。你怎么说也应该先让我们入座,这样的话,成何体统。” 我喝了口茶道:“很不好意思,姑娘我不是服务员,不大会招待人,若说要让你们先入座的话,方才你们不是已经坐了很久了么?”他一脸迷茫望向自己的主子,“爷,服务员是什么?” 第十章 红牌(三) 穿宝蓝色衣服的那位男子并未开口,只是微微摇摇头,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掩饰住自己的心虚后道:“小女子方才一时大意,说了个错词。两位爷请坐。”保镖摆摆手,“我说呢,什么服务员,呵呵……很奇怪。”我赔笑了两声,虽然来到这里多年,但是仍然会时不时的冒出一两个现代词汇,秋灵每次问起我就支支吾吾的不说话,多弄了两次,她也就习惯了我这么无厘头。 “你就是傲雪?在下姓金,来京城做买卖。久闻姑娘大名,特来请教一翻。”一直观看着我和他家保镖说话的主人开口了,声音温厚,竟然是极好听的。就像父亲一样。我点点头道:“请教不敢当。阁下有何指教尽管说,傲雪自当洗耳恭听。另外,金爷千里迢迢来此,小女子应该多多感激才是,只是性格喜凉。所以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金爷笑说:“刚才我问过老鸨,据她所说醉月楼的‘特色服务’主意全部是你想出来的。且不说梅兰竹菊四大雅间,就拿贵宾卡来说,姑娘是怎么想到的?” 我想了想,莫非只是生意人向我取经来了。便道:“傲雪身在醉月楼,为楼出力是应当的。但是您说的这些生意经,也不算是我自己一个人想到的。京城里的妓院大大小小有上百家,若是没有一点新意,自然是无法立足的。所以,我就在这方面多花了些心思,也没有想到会有如此效果。”他听后,起身在我的房间里踱步观赏屋里的摆设,“姑娘心思缜密,别出心裁,确是大家风范。”正厅壁上绘有一幅詹景凤的《渔乐图》,我见他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便道:“金爷也喜欢这幅《渔乐图》?”他眼睛未离开画,“此画江水行舟,远岸浮天,山石用笔简略,有斧劈笔意。正如沈著浑穆而意致洒然也。”我走过去伸手摸摸画,感叹道:“我也是爱上这行云流水、遗世独立的生活,所以才临摹下来。”他似乎未料到这是我临摹下来的,不禁又露出几许赞赏。 看完壁画,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偏房卧室的绨素屏风上,屏风上所绘的是梅花种类之玉蝶洒金和一首词,紫白色玉蝶的只在屏风的右下角起点缀作用,正题为所题的那首词——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这是周邦彥的《兰陵王》,傲雪姑娘怎么会想到题这首词?莫非是喜欢周邦彥的词风?”他饶有兴致的问道。我淡淡道:“不。我对周邦彥不甚了解。不过是欣赏兰陵王,或者说是惋惜他才选用了这首词罢了。”“哦?为何?”我走到桌子前端起刚才喝的茶,看着杯口,“兰陵王骁勇善战,战功赫赫,却招致昏庸皇帝的猜疑。一句‘家事’便置他于死地。可歌可泣。” 不知为何,我说出这番话后,保镖的脸色有些不大好,金爷倒是没有太多变化。“姑娘真是学识渊博,今日有幸一讲,实在佩服、佩服。穆克登,咱们回吧。”穆克登?那不是满人的名字吗?那这个金爷恐怕不是生意人这么简单。我笑着低下头道:“公子过誉了,慢走不送。”他摆摆手跨出门槛,穆克登随即跟上他出了房间。 第十一章 归家(一) 康熙二十八年十一月四日。 一大清早起来,我想到今天是妈妈的生日,便对秋灵说:“秋灵,收拾一下,我们去水云寺拜拜菩萨。”秋灵闻声放下手里正在做的事,问:“需要对妈妈说一声么?”我摇头,“直接从后门走就好。不必告诉她了。”反正她也不会不知道,而我也一直处在她的监视中。“已经好久都没有出去了,不晓得外头是不是早已物是人非。”我叹道。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掀开帘子就看到一名衣着不凡的男子骑马从我们旁边擦身而过,很是面熟,却又想不起再哪见过。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一片繁华,看来变的只是我,无关于世界。我放下帘子,闭眼靠在车上。又是一个三年过去了,醉月楼经过我的一翻“现代化”调整,已经成了京城最大的妓院。妈妈一见到我就又是笑,又是夸,而我都只是淡淡付之一笑,她倒是也习惯了我的性格,并没有多说什么。我冷眼看着王公贵族花尽心思弄出各种奇招逗我开心,再冷眼看着谁谁谁因为贪赃枉法被捕后,曾经的朋友敬而远之。这种生活既无奈,又讨厌。我尝试过离开,但是醉月楼的势力已经日益壮大,况且……无论我逃到哪里,不也是人家口中的那种人么?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下了脚步,秋灵轻声道:“小姐,我们到了。”我睁开眼,用手绢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整了整衣衫,掀开门帘。秋灵已经先我一步跳下马车,替我把脚凳摆好,我冲她笑了笑,下了马车。 水云寺门前还是依旧的冷清,因为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所以我每次来都专门找安静一点的庙宇,心诚则灵,拜菩萨应该是不分地点的。我们径直走到里面,秋灵帮我找到蒲团,放到我面前,我闭眼重重地跪下,为妈妈祈福。 身边有一名贵妇人在默默念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八年了,整整八年,我的嫣然为什么还是没有找到?菩萨,您可知道我有多么想念她吗?菩萨,一切都怪我,是我不好。我不该带她出去,不然她也不会……菩萨,有什么灾难我都愿意承受,但求您替我指明一跳路,让我找到我的女儿。呜……呜……”她在一旁哽咽不已,我急忙扶住她,“夫人,请保重身体,切勿过分悲伤。” 她对我道了谢,我看着她难过的样子,问道:“夫人,您在找您的女儿吗?她去了何处?”那夫人听我这么一问,眼泪又流了下来,“姑娘有所不知,我女儿名叫嫣然。是在八年前始终的。这八年,我拜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庙宇,吃斋念佛了八年。但是,她依然毫无音讯。”八年?那就是康熙二十年?难道……会不会是醉月楼里那群姑娘中的哪个? “夫人,你说的嫣然可是康熙二十年失踪的?她丢失的时候大概有六、七岁左右?”夫人的眼睛马上放出异样的光彩,就像找到了激动般,她激动的拉起我的手:“你怎么知道的?你在哪里见过她?带我去找她,好不好?” 我搀扶着她出了大殿,边走边说:“我不认识您的女儿,但是我可以替你找找看。她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又或者是身上佩戴着什么?”她想了会儿道:“有的有的。嫣然丢的时候,身上带着一块翡翠玉佩。在嫣然三岁那年,老爷和我去江南的时候带给她的,当时还专门请师傅在上面刻了‘嫣然’二字。”我的手抖了抖,急忙从衣领里拉出一块上好的玉佩,解下链子,递给她:“夫人,你看看这块翡翠是不是你女儿嫣然的物品?”那块玉佩是我来到这个身体后唯一带的东西,当时没想太多就将它留了下来,算是留下这具身体一个身份的凭证。 她从我手里拿过翡翠,只看了一眼眼泪就流了下来:“不错,这是我女儿的东西,怎么……怎么在你这里?莫非……”她把玉佩抓在手里,又将我的袖子撩开,待看清手臂上面的红痣后,她一把抱住我,哭道:“嫣然啊!我的女儿,我可是找到你了!额娘想死你了!” 我吓得愣在了那里,那位夫人的丫鬟和秋灵忙上前将我们分开,一番宽慰后,她渐渐平复下来。那个自称是我额娘的人,边擦眼泪边笑着说:“嫣然,是我疏忽了。你丢的时候还小,不记得额娘也是自然的。额娘……”她的声音又哽咽起来,“额娘找你找得好苦哇!这些年你到哪去了?过得好不好?额娘有好多的话想对你说。走,咱们回家。回家再说。”“等一下。”我叫住她,“我……我还不能和您走。”夫人问:“为什么?你难道不想额娘吗?” “不是的不是的。只是您看,我这身穿扮也不是寻常人家的衣服。夫人您留下我您住的地方的地址,待我回去……回去和收养我的那家人说说话,一定就去府上找您。那时,我在和您团聚。”她点点头,“是是。看我糊涂了,嫣然呐,那你就先回家。对了,告诉那家人,额娘谢谢他们对你的照顾,要是他们不肯放你走,就告诉他们,要多少银子都不成问题的。嫣然,完事后你去……” 第十二章 归家(二) 辞别了那位夫人,我坐在回醉月楼的马车上,心也随着马车的颠簸上下起伏。照刚才发生的事情,不难想象这具身体的主人正是嫣然,而我这个来自未来的人,或者说是来自未来的灵魂却占据了她的身体。说到底,是我夺了她的生存权。我如今身为醉月楼的红牌,想要认祖归宗,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嫣然的父母会接受这种身份么?而我又该如何回到嫣然原本的家中?妈妈怎么可能肯放我走?…… 我头痛万分,不由伸手揉揉太阳穴。我知道秋灵在一边早已经有了万千疑惑,便睁开眼睛看着她道:“秋灵,你想问什么便问。”秋灵拉过我的手,说:“小姐,你真的是那位夫人的女儿吗?”我点点头:“是的。玉佩上面有我的名字,手臂上还有一颗朱砂痣。错不了。”她听后焦急的说:“那么你是要随夫人走了吗?秋灵……舍不得小姐。”我叹口气,“我还不知道要怎么说。说真的秋灵,我是想离开醉月楼,可你也知道我的身份。难啊!” “小姐为何不去求了妈妈?她虽然贪财,但是断然不会拒绝你的。”秋灵握紧我的手,“小姐,当初是你救了我一命,我才可以安心的活到今天,所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秋灵都会支持小姐的。”我安心的笑了笑,“别担心,我想……八年前,我既然有能力说服妈妈让我当雅妓,八年后,我一定也有办法让她放我走。”秋灵开心的笑了。 回到醉月楼,我便吩咐秋灵将我所有的银子拿出来,包括珠宝首饰等贵重物品。秋灵看着满满一桌子的钱财问:“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这些都是那些公子赏给你的呀。”我一边点着东西,一边道:“当然是赎身了。秋灵,你和我一道走,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扑通”一声响,我转过去看秋灵早已经跪倒在地,我连忙去拉她,“秋灵,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秋灵泪落连珠子,“小姐,你待我太好了。秋灵无以回报,只能给你跪下了。”我又好气又好笑,“来来来,快起来。我们虽说在外人面前是主仆,但是私底下却是姐妹。呐,你说的,我可是比你小的。你这么跪我,不怕我折寿么?” 秋灵一听吓得立马跳了起来,“小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拍拍她的头,“知道啦!你是对我好。快点帮我把这些东西整理好。我……要去看看妈妈。” 妈妈的房间早已经同八年前的不可同日而语了,此刻,她看着我摆在她桌子上的东西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我也很配合的不讲一句话,我相信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果然,过了半晌,她问道:“傲雪,你这是……要向我辞行吗?是不是妈妈待你不好啊?还是楼里的其他姐妹欺负你了,你告诉妈妈,妈妈让人打断她的腿!”我轻声道:“妈妈,其实我们都明白,为何要绕圈子呢?傲雪本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八年前进了醉月楼后,便一直为醉月楼的生计奔走。我这里有十万两白银,还有许多金银首饰,相信足以令我赎身。” 她似乎受了刺激,一下子没站稳,我跑过去拉住她。“傲雪,你不是说,你不会走的。”她抽走她的手,对我冷声道:“况且,你认为我可能放你走吗?”我低下头,重重的跪下,“妈妈。傲雪不是白眼狼,不是拿了您的恩惠就一走了之的人。傲雪年纪也大了,能在楼里待多长时间呢?到时候人老色衰,妈妈您能够保证不让我出卖身子么?妈妈若是不让傲雪走,傲雪也没有怨言,只是您知道我的性子,我若是下了决心,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我回想起在醉月楼的日日夜夜,有艰辛,有泪水,“妈妈。我一直将您看作我的亲人,我能有今日也是您一手教出来的。傲雪心意已决,请妈妈成全。如若不然,明年的今日便是傲雪的忌日。” 妈妈听完我的话,脸色变得惨白,她连连摇头,“罢罢罢!就当妈妈我要了个不认人的牲畜。你走吧,我也不想多留你了。”我对她磕了个头,道:“多谢妈妈。恳请妈妈对此保密,对外就说我得了不治之症,无法接客。还有,秋灵跟惯了我,我不放心她,也要一并带走。所以……妈妈,醉月楼只要按照这套经营方法发展下去,会比之前更好。”说完,我站起来在心里对她道了句“再见”,便离开了她的房间。 康熙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日。吏部侍郎府。 我端坐在亭子里,望着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争先恐后的落入人间,似一场盛大的冬宴。那日离开醉月楼,我便带着秋灵出了城,在外面居住了近十天后,琢磨着风波过去了不少,方按照那位夫人给的地址找到了家。我现在的名字叫瓜尔佳•;嫣然,康熙十四年十二月二十日生,算来今天是嫣然十四岁的生日。说也奇怪,嫣然和我竟然是同一天的生日,莫非这也是穿越后的一个契机? 父亲陶岱是正蓝旗人,官任吏部侍郎。额娘是府里的嫡福晋,府里还有另外两位小妾,但是还是很受宠的。嫣然还有一位妹妹,是庶出的。我只见过她两次,神情紧张,胆子很小。对于我失踪后为何不和家里人联络的问题,我只好说后来大病一场,醒来就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连名字也忘记了……而我编造的被别人家收养的谎话,额娘也全部都信了。只是只要一想到我失踪后的日子,额娘还是会大哭。府里人待我都极好,而下人们对于凭空出现的小姐,也不敢有任何猜测。 而我面对阿玛和额娘时,也由最初的不适应到真的将他们看成是我的父母,说不开心那是假的。好吧。既然上天要我走到这一步,那么我就一步一步地好好走下去。想到这些,我心情好了大半。“小姐,天凉,咱们回吧。夫人说今儿是你的生辰,要为你庆生呢!”秋灵在旁边提醒我。我点点头站起来,秋灵急忙将披风递给我,我们一道出了亭子。 晚膳时,阿玛、额娘和我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我一边要用碗接住父母给我夹的菜,一边还要回答他们时不时提出的问题,忙得不亦乐乎。“嫣然,多吃点这个,这个好!”我手忙脚乱的去接:“好,谢谢阿玛。您也多吃点。”我又夹了一箸菜往阿玛碗里放,再对额娘也夹了一箸,“额娘,您也吃。”不一会儿三人碗里的饭菜已经堆得小山高了。 “嫣然,你这几天想吃什么就和额娘说,不然明年,等你进了宫,怕是……怕是……”额娘放下碗筷,两眼湿润的望着我,阿玛也放下碗筷,叹了口气。“噗……”我刚喝进一口汤,猛然听到这么一句,吓得全喷了出来,“额娘,您的意思可是……可是选秀女?” 第一章 秀女(一) 这晚膳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了,我辞别了阿玛、额娘,借口换件衣服便同秋灵一起退了出去。快步走在廊子上,脑子里不停想着“选秀女”这三个字……秀女呵!我怎么忘了呢?清朝从顺治时就规定,凡满族八旗人家年满十三岁至十六岁的女子,必须参加每三年一次的皇帝选秀女。我已经年满十四,明年又恰恰是三年一选的日子。 唉……是我疏忽了!当初在醉月楼,我注意到我的穿着和其他小女孩的不一样,只是当时忙着逃生,也并未细想。原来……原本以为逃离了醉月楼就可以平静的过完一生,想不到自己又要去更恐怖的地方,看来……看来这一生是这么完了。 自从得知这个消息后,我整日忧心忡忡,把府里的气氛也弄得阴沉沉的。思来想去后,只好一遍遍的安慰自己没事,又强迫自己对阿玛、额娘欢笑。我本来就占据了嫣然的身体和父母,那么我有什么理由要令二老为我担心呢?再说了,宫女到了一定年龄便会放出来,到那时,我又可以过好日子了。 康熙二十六年在我的抗拒中迅速来临,听着外面的爆竹声,选秀女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的心情越来越烦躁,我到底该怎么办?想了很久居然一点头绪也没有,索性忘了它。不过根据我的推测,要选上什么嫔妃一定是要宫里头有人,还要加上自己的一翻“努力”后,才有希望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去求了阿玛,说明了我不愿做嫔妃的意思,再加之他对嫣然的宠爱,也答应了我绝不买通关系,一切天随人愿的请求。 以前喜欢的一句话是,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现在照此看来,应该是春天来了,冬天也将来临。天气渐渐变暖,府里的奴才丫鬟们开始忙活着我选秀的事情,阿玛和额娘的心情也不是很好。看着他们的样子,我的心里也不好受,毕竟他们对我就好像我的亲生父母对我一样,很好很好。 我站在大门口望着痛苦的额娘,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小姐,该上路了。”秋灵提醒道。一听这话,额娘的哭泣声又大了点,阿玛则是不住的叹气。我急忙安慰了几句,狠狠心,上了马车。 因为吏部侍郎府离内务府并不远,所以不大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刚马车就看到许多待选的秀女,我没有心思去看她们,只是吩咐王秋灵去向太监报名,待他核对了我的身份确定无误后,一旁的小太监便上前提起行李,领着我们走进府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碎银打发走小太监之后,我便躺上床休息,秋灵道:“小姐,你不必担心,老爷是做大官的,定不会让你吃苦的。”我盯着天花板未说话,秋灵叹了口气,就帮我整理东西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醒了过来,秋灵服侍我洗漱后,我便独自一人去了昨天通知过集合的场地,每走一步就觉得自己不像是去学规矩,而是去赴死。还未到指定地点,就听见“叽叽喳喳”的杂乱说话声,我忍不住笑起来,看来三个女人一条街,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都是箴言嗯。顺着小道走着,突然,眼前一亮——好多美女。啧啧,一个个风姿绰卓,粉妆玉琢,同醉月楼的姐妹们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看着这么多的人,谁都不认识,只好站在她们中间,而时不时的还要接受她们x光般的扫视,一时间有些局促。人群中又传来一时骚动,只听一名女子尖声道:“哟!这是谁呢?挡着道还是怎么的?” 第二章 秀女(二) 原本嘈杂的地方立刻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我身上,莫非……是说我的?我转身望去,只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秀女俏生生的站在我面前,我左右看了看,道路很是宽广,我又何来占了道之说?但是初来乍到我也不便引起麻烦,便靠了边,“这位姐姐,请。” “哼!现在知道让了?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看来她是存心要和我杠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抬头笑眯眯的对着她道:“请恕我多言,这条路如此宽阔,姐姐又不是肥胖之人,怎么会过不去呢?”我边说边用目光去扫量她的身材,而这一番话后,我才看清楚了这人的打扮,她身着牡丹银丝绣边旗装,皮肤白净,明眸皓齿,虽说生了一双凤眼,此刻却正怒视着我。 “果然是不干不净的女人,说话也不知道分寸。”我心里重重被击了一下,她知道我是醉月楼的人?见我不说话,她又得意了几分,“我说刚才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原来是醉月楼的傲雪姑娘,也难得你还会说句人话。哈哈……”我相信这几句话只有我和她听得懂,古代女子哪里会晓得妓院那种地方,她是谁,为什么会对我了如指掌? 和她在一起的那几个秀女一脸疑惑的看着她,我见她正要开口解释何为醉月楼,忙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姐姐说的醉月楼是什么,傲雪是谁,我怎么不知道呢?”她牙狠狠的望着我,我更是装的很害怕的样子:“哎呀!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停一些登徒浪子说过,好像那个醉月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姐姐怎么会知道那种地方?”她旁边的几个秀女听我这么一说,恍然大悟的同时都看向她,我乘胜追击,“想来姐姐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此等有辱门风的词语怎么能随便乱说呢?认得的人倒好,若是认不得的人,怕还以为姐姐经常去那什么醉月楼。你说那男人去的地方,女人去干嘛呢?姐姐你可千万不要去哦。” 周围发出一阵阵的笑声,包括刚才和她在一起的那几个秀女也在偷笑。她怒气冲冲的盯着我,我越发笑得灿烂无比。我本来不想出风头的,可是这个女的也太嚣张了,就这点小儿科还拿来我面前显摆。“别笑了。”她吼道。我则在她的眼中看到一丝恨意,我究竟是哪得罪她了,第一天就如此针对我。 “好了。大家静一静。”陌生的声音响起,所有人止住了笑,齐齐超前看去。只见一名年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嬷嬷意气风发站在我们面前,不卑不亢道:“各位秀女,我是负责交你们规矩的庄嬷嬷,以后的两个月,你们就要好好的跟我学规距了。”大家都对她行礼:“是。” 庄嬷嬷将我们排成横纵相交的队伍后,站在最前面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后,道:“今儿个,咱们先学学怎么请安。刚才你们见到我,什么动作都有,而这些动作在你们进了宫后,是万万做不得的。” 我虽然在古代生活了好些日子,但是用不着向谁请安,所以对于这些还真是一窍不通。脑子回忆起电视上清朝女子的请安动作,一甩帕,一屈膝不就可以了吗? 可是当庄嬷嬷说的时候,我才知道电视里的都是骗下孩子的,压根不是那么回事儿!“双手心向下,左手上右手下叠于胸腹前,双眼看三尺前地面,左脚向后挪半步,保持双肩平齐、上身正直,下蹲,双手随之虚按,口称‘请某某安’。”原来如此,我们都不敢怠慢,都一一学了起来。庄嬷嬷是极其严格的,稍微有一丁点的动作不规范都要被骂,而我则是拿出了当年读大学时乘务员的训练架势来,有一学一,有二学二。不敢有半点松懈。 凡事只要和紫禁城沾上关系,就会变得很复杂。 第三章 秀女(三) 庄嬷嬷真的很负责,单单就那个请安的动作,我们就练习了整整一天。现在正值春天,北京的春天本来也算不上太热的,但是长时间的蹲蹲站站还是令人有些发热。我倒还好,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但是其他的小姐们就有些吃不消了。所以,训练完毕后,大家都休息了,内务府现在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小姐,我帮你打了水。你先洗把脸,然后再睡。”秋灵抬着铜盆从门外进来,对躺在床上的我说,“小姐,刚刚我去打水,听她们说今儿个有人教训了另一个秀女,你知道是谁吗?”我磨磨蹭蹭的从床上翻身下来,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把,道:“不好意思,那个人就是我。”秋灵惊讶的张开了嘴,“小姐,怎么会?你那么好。”我苦笑道:“我也不想的,是她惹的我。你知道我素来不喜欢与人结怨,但是她就是缠着我不放。而且……”我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她好像知道我是楼里的。”秋灵又是一惊,我却不在乎的摆摆手,说:“没事了,这件事情知道的人极少,我想她也拿不准。你以后多注意点。你小姐我,今后可是有的忙了。” 秋灵还欲说什么,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们都是一愣,难道是那个人来找我报仇了?真快啊。我顺手抄起一个花瓶,躲在了门后,然后用眼神示意秋灵去开门。秋灵抿抿唇,一下子拉开了门。门外那位不速之客问秋灵:“请问你家小姐在吗?”秋灵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不速之客倒也没有多问,直接走了进来。我见她进了屋子,马上把花瓶举过头顶准备下手,再瞟眼一看,眼前这美女……不是那个人,我不认识她啊。 美女显然被我的举动吓得愣在了原地,我连忙把花瓶递给秋灵让她收好,然后对美女友善的笑了笑,“那个……那个,有耗子。”说完,我尴尬的摸摸鼻子,“快请坐,请坐。”美女了然一笑:“嫣然,你真有趣,呵呵。”我吩咐秋灵去为美女沏茶,自己也坐到了她的旁边,“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美女又笑道:“现在不知道你的名字的,恐怕是没有人了。就今天你和乌拉那拉•;;如玉的争吵,都传遍了呢。” 原来那个女的叫如玉,很好的名字,配她的容貌。我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嘴一急就说出来了。不瞒你说,我这人没个脑子,说话经常不经过大脑。”在我还没有确定她是敌是友时,暂时还不能对她说出我的真实想法,“所以,我还正想向她道歉来着。”美女也是个聪明人,显然知道我的担心,“嫣然,你不用担心,我和她不是一伙的。我只是佩服你的勇气,现在的女子有几人能像你这样?”听到这里我总算懂了,美女敢情是觉得我很勇敢,我就这么不知不觉中成了一侠女。“嫣然,瞧我只顾着说话,忘了说自己姓名了。我是伊尔觉罗氏,小字彩蝶,家父葛斌是镶红旗的。”我自是又与她寒暄了一阵,忽然她又探头探脑的左右观看,悄声问道:“嫣然,你这里真的有耗子吗?”我还没反应过来她怎么问这个问题,又听她道:“我从小就怕耗子,我们家那侍女也怕得紧。要是……要是待会我那边也出来一只,那可如何是好?” 我豪爽的拍拍胸脯,“没事的,有我在,耗子见了我还得靠边站。要是有什么情况,我随叫随到。”两人正在说笑着,又是一阵敲门声,难道报仇的来了?我条件反射性的又抄起刚才那个花瓶,彩蝶吃惊的看着我,我讪讪的笑着说:“以防万一,以防万一。” 还是秋灵去开的门,呵!怎么又是一个美女?美女也和刚才的彩蝶一样愣在了那里…… 一来二去,大家都混熟了。她们两人皆是因为欣赏我今天的做法,所以主动来和我做朋友的。嗯,怎么说呢?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我便对她们说道:“玉琼、彩蝶,我们能相聚在这里是一种缘分。既然上天有意安排我们见面,那不如,我们就好好的享受这份安排。来个内务府秀女三结义如何?”后面来看我的美女是世管佐领恭图的女儿兆佳氏,正蓝旗人,小字玉琼。 “好啊!我,兆佳•;;玉琼。”“我,瓜尔佳•;;嫣然。”“我,伊尔觉罗•;;彩蝶”“在此结为姐妹,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看着她们二人,想起以前看过的《大清后宫之我欲怜君》中,也是三个姐妹结拜,可最后……我用力甩甩头,不会的,只要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不被欲望所控制,那我们的结局也就不会是那么悲惨。 第四章 太子(一) 秋高气爽。秋水长天。秋色宜人。秋风过耳。 秋天多么美好。而我现在却只能感叹一叶知秋,落叶纷纷。我拿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毓庆宫的院子,地上的落叶刚被少走,秋凤一吹,本就摇摇欲坠挂在枝头的叶子又落了下来。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我已经进宫半年。 没有发生任何惊天动地的事情,这对别人来说可能有点遗憾,但是我却很喜欢这种平静,远离那些后宫纷争,我可以平安的度过十一年,到了二十五岁我便可以出宫了。想想就开心。 “嫣然,你说,太子到底长什么样子啊?都进宫半年了,连面都没有见到,多可惜啊!”桃子拿着扫帚站在一边抱怨道。桃子是和我一块儿进宫的,她的出身不是很好。父亲是镶蓝旗的包衣奴才。但是因为她很单纯,不适合介入那些“战争”。所以,我还是很喜欢她的。 我有气无力的扫着地,“阿弥陀佛,佛曰‘该见到是自会见到’,你这么着急也是没有用的。”她不满的抢过我的扫帚,“可是难道就这么扫一辈子吗?嫣然,我偷偷看到过那些贵人答应,一个个穿金戴银,真羡慕她们。”我又从她手上夺回扫帚取笑道:“小丫头,你才多大呀,就思春了!再说了,太子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难不成你觉得他会像二郎神那样有三只眼睛,还是像猪八戒一样鼻子有两个孔,染上风寒的时候还挂着两鼻涕牛牛?” 说到这儿,我的心情又好了许多,情不自禁的哼上了那首《猪之歌》。哼了半天忽然发现旁边的桃子表情沉重的站着,我忙止住了声音,问:“你到底怎么了?”桃子幽怨的看了我一眼,又将目光投向远方:“嫣然,你可知道我都十六岁了!别人家像我这么大的姑娘都有孩子了。你才十四岁,自然是不懂我在担忧什么。”其实恰恰相反,我是太懂她在担心什么,所以才会觉得她的担心都不足以一提。耳边又传来桃子的叹息声,“算了。反正都进了宫,这辈子算是完了……唉……” 我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不会的。请相信我,咱们的路还很长,永远不要相信命运,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若说我不信命那是假的,从我穿越到清朝,再到青楼,再到紫禁城,我就觉得这是一条看不见的线牵着我走。很多年后我都在想,如果今天我不告诉桃子这番话,是不是我们的结局就会不一样?不过就现在看来,这个安慰做得很到位,桃子灿烂的笑了…… “你们两个,不好好扫地,在干什么?!”我和桃子相视一笑之际,身后传来一声怒吼。我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却已经不用回头就知道肯定是张公公那个“瘟神”。记得我刚来的时候,对太监挺好奇的,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用心观察。有一次被桃子发现我偷看太监走路,她足足取笑了我两个月……只是现在对于太监,我已经没有当初那种好奇心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情。不过,排除那个“瘟神”张公公,我对他很讨厌,很讨厌。不就是太子身边的人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张公公见我们不理会他,气得冲到我们面前,“原来是你们!这个月你们已经犯了三次同样的错误了,今儿的晚饭不许吃了!要是还有下次,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哼!”说完,他怒气冲冲的走了。我拉住想要追上去和张公公理论的桃子,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看着张公公离去的背影,我不由叹气。唉!现在如此嚣张,到时候太子一倒台……自然是有他受的。 第五章 太子(二) “咕噜咕噜”肚子很不争气的叫了两声,我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翻身扯过枕头抵住肚子……还是很饿。不行,看来必须去弄点东西吃,不然怎么睡得着,明日干活没有力气,估计又会被骂了。我轻手轻脚的穿上衣服,心里暗自庆幸这衣服上没挂铃铛,不然……看了看还在熟睡的桃子,还是不要叫醒她了。 我一只手提着鞋子,另一只手拿着碗,光着脚一口气跑出了房间,再轻轻的拉上了门。穿好鞋子后,走了几步我就开始后悔了,虽说毓庆宫有自己的小厨房,可是……我不认识路啊。肚子又“咕噜咕噜”的折腾了,我回身望了望房间,咬咬牙大步流星的顺着廊子走了出去。不管了,瞎摸。 先左转,再右转,直走,再转。我就这么独自一人在黑漆漆的夜晚七拐八拐,突然闻见一阵阵饭香,于是顺着这股香气,走进了厨房。凭着微弱的月光,我随便拿点饭和菜,虽然说是在宫里做事,但是伙食差得不行。而厨房里面宁可剩着这么多的饭菜,也不愿意多给下人一点,所谓世态炎凉,如是而已。我看着满满的饭碗,我苦笑了两声,提步就走,开门,关门,这些动作既娴熟又轻巧的一气呵成。想不到我堂堂醉月楼红牌,也还有这种偷东西的本事,早知道就去当间谍。 我端着碗回忆刚才走过的路线,边走边看,兜兜转转的走了很长时间,悲哀的发现我竟然迷路了。毓秀宫虽然不大,但是我自来宫中后,甚少走动,只是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所以很多地方都是没去过的。我仍是不肯放弃,便又是瞎走一通,拐角处发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一个人。这么晚了,谁会在那里?想到年长的宫女、太监说的灵异事件,我一哆嗦,张口便问:“是人是鬼?” 黑影似乎并未被我的突如其来吓到,只是没好气的说:“废话!”声音有些沙哑,一时听不出是哪位太监。我长长的嘘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多疑了,哪来的鬼呢?我便端着饭碗径直走到他旁边坐下,一付自来熟的样子。他似乎有些吃惊我的做法,直了直身子,“你是何人?” 我闻了闻香喷喷的饭菜,道:“我是宫女嫣然,你是哪里的小太监?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黑影”又直了直身子,“你不也是没去休息吗?”我耸耸肩,“被张公公责罚了,没能吃上晚饭。对了……”我把碗抬到他面前问:“你吃吗?”他愣了愣,复又直了直身子,摇摇头。这会儿我纳闷了:“你身子疼啊?是不是也被张公公罚了?嗯……毓庆宫的管事太监是有点毛病,动不动就会罚人,看你这样子,该是被打了,你以后要小心点。”他本来还想直起身子,听了我的话就僵在了那里,我莫不是吓到他了? “不过你也别担心,下次注意一点就是了。没有人硬是要和谁过不去的,我想,只要我们做好自己的本职,不去管太多的事,别人也就不能拿我们怎样。”我道。 他叹口气,“真的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别人就不会多说了吗?”我点点头,“对。别怕啊。虽然毓庆宫的太子管不好下属,但是自己管好自己,让别人没的说就好。” 他咳了两声,问:“你见过太子吗?”我摇头,道:“没有,不过……”我偏了偏头,“你的嗓音为什么不像其他太监那样尖尖的?”他没有接过话,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想见太子吗?我可以带你去。”我急忙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是像桃子那样对太子充满无限幻想的小宫女,我对他没兴趣。 “为什么?” 我轻松的笑了笑:“不是每个人都想要削尖了脑袋往太子那里钻,我只是一个扫地的小宫女,我只希望能够扫好地,平安的捱到出宫,仅此而已。”我站起来,对他道:“我听你的声音好像有些不对,又一直在咳嗽,估摸是生病了。你应该告诉张公公,叫他帮你抓两副药。夜深了,你别在这里吹风了,快回屋吧。我走了,再见。”“黑影”一直再没有说话,我转身就走。走了一小截路就发现不对了,刚才光顾着讲话,忘记问路了。 “呃……不好意思,再打搅一下。请问,下人房怎么走?我不认识路。”他嗤笑了一声,告诉我了方向,我谢过后便走了。 第六章 太子(三) “嫣然,嫣然!快醒醒,快醒醒……”我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子,很吵诶。“嫣然,快起了。”是桃子的声音,我微微睁开双眼,桃子早已经穿好宫装,见我终于醒了便松了口气,“可算是醒了,嫣然你可是从来不赖床的。快点起来,不然被张公公发现,又该挨骂了。”我打了个哈欠,“谢谢你,桃子。你先去吧,我马上就来。”她“嗯”了一声,就出去了。我边穿衣服边打哈欠,怎么办呐,还是很想睡。昨晚儿我回来的时候都已经丑时了,偏偏吃得又太饱,总也睡不着。 日复一日的动作,月复一月的扫地。我拿着扫帚重复着扫地的动作,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扫着,不一会儿,我便打起盹来。 “嗯哼!”我还在打盹,一时没清醒过来,又是一声“嗯哼!”比刚才的声音大了很多。这下子我全醒了,并在心里叫苦,好你个张公公,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我睁开眼睛对他抱歉一笑,“张公公,您来了。”他没好气的瞪我一眼,我只得装作关心的问:“公公,您怎么了?嗓子疼吗?可有请太医?” 张公公听了我这话,腰板子立刻挺了直直的,“咱家好着呢!”我忙点点头,“是是是。那公公您接着巡查,奴婢想起还有一处地方未扫,就不打搅公公您了。”我看了看他没表情的脸,暗自窃喜逃过一劫,“站住!”张公公猛地呵斥道。 我定住脚步,问:“公公还有何事?”他厉声问道:“咱家说你可以走了吗?不长耳朵的东西!”我收敛了表情,淡淡问:“请公公吩咐。”他得意洋洋的笑了笑,“真真是不长耳朵、不长眼了。做事情还要我吩咐。”我听他这么一说,反倒不想走了,“是。张公公曾经说过,您说干什么就干什么,您没说干什么奴婢们就不能干什么。奴婢一直谨遵教诲,不敢有半点逾越。可公公如今又出此言,叫奴婢左右为难啊!”早在他不经意的时候,便就已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恢复了笑容,问道:“公公,您脚疼么?” 他细想了一会儿,明白我的意思后怒气冲冲的盯着我,正要开骂,我截住:“公公,别发火!您这么发火,可是对身体不好,您可是要活九十九的。”说也奇怪,这个张公公别的不怕,就是和彩蝶一样——怕耗子。有一次大家正在干活,突然听到一声尖叫,我们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跑过去,只见张公公脸色苍白的用手指着前方,口齿不清的说:“我……我我我告诉你,我不怕你。我我……我可是要活九十九的!你你你,你要是惹了我,我宰了你!”我们俱是一愣,以为是何等妖物,顺眼望去,只见一只小耗子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敢情是一个吓到一个。 从此以后,张公公的这件事情就成了小宫女太监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了。不过,讨论归讨论,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明目张胆的提出来,我是第一个。 果然,他气得脸色都变了,手指着我的头,正要发作,我突然惊恐的叫了一声“啊——”这一叫把张公公吓了一跳,“你鬼叫什么?!”我恐惧的看着张公公的身后,哆嗦道:“张张……张公公,你……你背后有东西!”这下张公公吓的不轻,他也不敢转身,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额头上早已经沁满汗珠,“有……有什么?” 我探头探脑的望了一会儿,对他灿烂一笑:“吓到您了吧?!其实也没什么……”他松了口气,我笑得越发灿烂,“就是一只耗子而已。” “啊——啊——在哪呢?在哪呢?快把它弄走!我我……我要活九十九的!”现在换他鬼叫了,我绕道他背后道:“公公别慌,奴婢帮您。哎呀!不好了!它不在地上了,好像是跑到您身上了!” “什么?!” “公公您别担心啊,奴婢这就把它打死给您报仇。”我拿起扫帚照了他的屁股就是一击,“哎哟!”他大叫,我乐得开了花,“公公,奴婢已经打中它的屁股了,您等着啊。”我再狠狠的打在他背上,张公公又是一声惨叫。 “张公公,奴婢已经在它的背上了,它快要死了。”张公公疼得直哆嗦,我又是“噼里啪啦”的乱打一气……终于,我也打的差不多了,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放下扫把道:“可以了公公。”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它死了吗?” 我毕恭毕敬的回答:“是的,公公,它已经被奴婢乱棍打死了。”他整个身体都放松了,却灵光一闪呵斥我道:“那耗子是不是你编造出来的?!不想活了是么?!”我惶恐的跪下,“请公公明鉴,奴婢一心一意的为主子办事,不敢有半点差池。若是公公不信,奴婢这就把那耗子的尸体给您找出来验明正身。” 一听到耗子,张公公又没了气势,“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第七章 太子(四) 闹了这么一出剧后,一旁的宫女太监早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桃子和我也在笑得不行,气氛过了后,桃子担心的看着我,说:“嫣然,虽说这次你是躲过了一劫,但是若是你日后得罪了他,他怕是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了。今后……要小心点。别再让他抓住把柄了。”我心里一暖,谁说紫禁城没有真正的感情,我相信桃子对我便是真心的。不过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这步步维艰的皇宫,岂是逃能够能够解决的? 我深呼吸一口,对她调皮的笑了一下:“谢谢你,桃子。我会小心的。你看,老鼠向来是成群结队的,下次我就说有个老鼠窝,指不定张公公会吓了再也醒不过来。”桃子也是一笑,“你呀!真不晓得为什么平常看起来很文静的,鬼点子这么多。”我没有再说话,也许我的天性是活波的,但是被长久以来的古代生活禁锢了而已。行错一步、说错一字都有可能受到灭顶之灾,就是像今日捉弄张公公,我也知道断然不能有下次。 又过了两天都没有见到张公公的人,想必是被我打的不轻,疗伤去了。正想着如何才能不犯错误,一位眼生的公公来到院中,扬声问:“你们当中,谁是嫣然啊?”我放下扫帚,走到他面前对他说:“这位公公,奴婢就是嫣然。公公找奴婢有什么事情吗?”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就立马陪上一幅笑脸,“原来姑娘你就是嫣然,请随我来。”他转身带路。 我纳闷得要死,我什么时候也成“姑娘”了,就不是卑微的小宫女了?桃子紧张的抓住我的手,“嫣然。想必是那张公公派来的。不要去。”我转头对她微笑,“不用担心,没事的。他不敢拿我怎么样,我阿玛是吏部侍郎的。”我对桃子点点头,跟上了那位公公,我刚才话虽如此,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为了平静心情,我只好和那位公公搭讪。 “公公,请问您贵姓?” 他很和气的回道:“免贵姓吴。”我立刻说:“原来是吴公公,失敬,失敬。奴婢身份卑微,还未曾到过毓秀宫的其它地方,劳烦公公给奴婢介绍。”吴公公笑道:“不敢当。这毓庆宫的左右各是奉先殿和斋宫,康熙十八年修建而成。正门前星门,门内为第一进院落,有值房三座,西墙开阳曜门与斋宫相通。过院北祥旭门为第二进院落,正殿惇本殿,东西配殿各三间。第三进院东西两侧各有围房二十间,直抵第四进院,正殿也就是毓庆宫了。”我很有礼貌的道了谢,便接着问道:“吴公公您在哪儿当值?赶明儿我也去拜访一下公公。” 吴公公又是一笑:“我在太子那儿当值。”我觉得哪里不对,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是哪,只得附和道:“那公公定是太子爷面前的大红人了。” 他道:“也不过是为主子端茶送水的,哪来红人之说。”我莫名的对吴公公产生了一种好感,是那种因为他虽然得宠但是不骄纵的好感,随即也想到了为什么刚才觉得不对劲。如果是张公公想要找我报仇的话,断然是使不动眼前这位吴公公的,那么他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毓庆宫的装修非常漂亮,构思精妙,我来了半年也未能好好看看,今日边走边看,那叫一个美啊。可是,这样的后果便是跟着吴公公走了一小会儿,我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毓庆宫的“小迷宫”之称果真名不虚传。 吴公公见我左顾右盼的四处张望,就对我说:“姑娘,你可得跟紧我了,不然待会儿走丢了。太子爷还等着咱们呢。”我收回刚才观看装饰的目光,脚步也停了下来:“你说什么?是太子要找我?” 第八章 太子(五) 吴公公也停下脚步道:“是啊,太子爷说了,让我去将姑娘你叫来。”我头部隐隐作痛,我压根就不认识太子,他怎么会叫我去呢?我越听越糊涂,问:“你来找我是不是因为我得罪了张公公?” 他也困惑了,“太子没这么说啊。” 我接着问:“你不是应该要将我带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套上麻袋暴打一顿,然后再……偷偷‘咔嚓’掉的吗?”他忍住笑连忙摇头,“姑娘你可真会说笑,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你呀!”那么,“吴公公,太子此刻身边可有其他人?”吴公公没料到我会问他这个问题,停顿了下,道:“有的。张公公一直在太子爷身边。”哦,现在我心里有底了,这是张公公想请太子来压制我,说到底不也是变相的惩罚了。“姑娘,日后还得请你多加提拔。”吴公公又道,我胡乱点点头,我都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命呢,上哪提拔他去?“我们走吧。” 不一会儿,他停下脚步,说:“姑娘,我们到了。你先在这里等会儿,我去通报一声。”我点点头,“有劳公公了。”他弯了弯腰,便进去了。我看了看四周,很是清静,再抬头一看,一块匾悬在我的头顶——继德堂。 里屋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动,刚才来找我的吴公公走了出来,“姑娘,太子爷让你进去。”说完便替我引路,我跟着他踏进门槛,一股淡淡的檀香味缓缓飘来,很是优雅。看来,这个太子也不是个暴戾之徒。 “姑娘,姑娘……”吴公公扯了扯我的袖子,“前面那位就是太子爷。”我忙行了个宫礼,“奴婢给太子爷请安,主子吉祥。” 我低着头,一双做工精细的鹿皮皂靴和另外一双宫靴就在我面前不远处,想必一位就是太子爷,另一位是“瘟神”张公公。 “起来吧。” 我又福了福了身子,“谢太子。”现在这种时候,虽然心里已经约莫知道太子叫我来的原因,但是仍然不确定他们到底想怎么样,所以只好低了头站在一边听后审判。“你就是瓜尔佳•;嫣然?”太子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这声音沙哑,有点熟悉,好象在哪里听过,可到底是在哪里呢?正回想着,张公公猛喝一声,“大胆奴才!太子正问你话,你没听见吗?是聋了还是怎么了?”我刚理出的一点头绪被这个张公公打断了,真的很欠揍。 但是有太子撑着我也不敢胡来,只能装作惶恐的跪下,“请太子恕罪,奴婢方才是准备答话的,但是初见太子,不由被太子的威严折服,一时忘了答话,恳请太子恕罪。”太子道:“不妨事。你起来回话。”我边站起来边道:“谢太子爷。回太子爷的话,奴婢就是瓜尔佳氏。”我慢悠悠起着,忽然一个“站不稳”再一个“不小心”,身体就向太子倒去。张公公护主心切的跑上前来挡在太子面前,抬起双手想将我推开,我微不可见的笑了笑,看来张公公还丝毫没有注意到真正的危险是在他的脚上。 此时不踩待何时!我略微抬起脚,对准了那双讨厌的宫靴,狠狠地跺了下去。然后马上捂住耳朵,果然…… “啊——”张公公杀猪般的叫声再次华丽丽的响起,颇有气势。啧啧,还好我早有准备,不然耳朵怎么受得了?我一脸惶恐,脚却未动,“呀!张公公,您怎么了?”他倒吸了口气,“你的脚,快……快挪开。” “我的脚?”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看了看踩在地上一只脚,“我的脚挺好的,在地上呢。”然后又看了看还摆在他脚上的另一只脚,琢磨着要不要再踩一下。“混帐东西!叫你把脚挪开没听见吗?”这个张公公,看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以为我真的是好惹的了,我又加了加力,照着刚才踩的那脚印狠狠的碾磨着他的脚,于是,又是一阵尖叫。 第九章 借口(一) 一直观看这出剧的太子不晓得是真咳嗽还是假的咳嗽的出了两声,而我经过这么一闹,又平静了下去,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只好又做一次苦肉计,慢慢的摔了下去。 张公公还在一旁疼的直吸气,但又碍于太子在一边不好发飙。我也好好的卧倒在地上,不说话。“太子啊,您可得为奴婢做主啊!你看看这个贱婢,先是用扫帚打奴才,然后又用脚踩奴才。奴才真可怜呐!”张公公边诉苦边捋起袖子给太子看我打他的地方,“太子,您看看,您看看!”只见胳膊上红红紫紫的有不少痕迹,我心虚的在地上挪挪位置,并未爬起,只是朗声道:“请太子明察,张公公身上的伤确实是奴婢打的,但是奴婢是为了救张公公。那日张公公训斥奴婢,奴婢突然看见有一只耗子顺着张公公的身体爬了上来,于是好心拿起扫帚打死了那只该死的老鼠。事后奴婢欲把那只死耗子的尸体拿给张公公验明,但是被张公公拒绝了。奴婢知道犯了错误,要打要骂奴婢绝无半点怨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奴婢相信老天爷是看着的,不会冤枉好人。” “你……你……”张公公一时理亏,却也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我,只好“扑通”一声跪下,对太子道:“太子爷,您就帮帮奴才吧!” 我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一旁的太子终于发话了,“这件事情,我看就这样吧。瓜尔佳氏以后就做我的贴身奴婢,专门服侍我。这样张公公就不用再管她了,有什么错我来罚她。”张公公呆住了,太子接着对吴公公说:“你先扶张公公下去,记得帮他擦点药。” 张公公仍有不甘,还想说什么,吴公公拉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乱动。张公公只得打了个千,由路公公搀扶着,一瘸一拐的退了出去。我看着他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般,忍了半晌,终于还是笑了起来。想想又觉得不对,这里还有一个更大的人物呢。 于是,我又低下了头。“呵呵。”估计太子被我忽笑忽怕弄得无奈了,他笑了笑,“你快点起来吧,难道想在地上坐一天吗?”我一骨碌从地上站起,“嫣然,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连张公公都敢捉弄,你就不怕他报复吗?” 我看着脚上穿的绣花鞋,可惜小宫女没有穿花盆底的命,不然能让张公公叫的更大声,“回太子爷的话,奴婢怕。可是奴婢认为凡事都讲究一个‘理’字,即使是等级较高也不能随便责罚人。奴婢只是想让张公公明白一句俗语。”太子“哦”了一声,问:“什么俗语?”我笑道:“就是——粑粑是面做的,小锅是铁打的。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软柿子。”“哈哈!你从哪儿学来这么一句俗语?”太子大笑道,我一字一句的答:“回太子爷的话,奴婢是听府上的下人们说的。奴婢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就拿来用了。” “咳……”他问,“你,还可认识我吗?”我低头说:“回太子爷的话,奴婢认识您,只是没见过的那种认识。”“你不抬起头来怎么知道见没见过?”他打趣道。我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翻,一套淡青色的服装,面如冠玉,倒是个相貌好的。“你是……那天晚上的小太监?”完了,我那天晚上还说了那么多的话。我的观音姐姐,“黑影”原来是两立两废的太子。 他点点头,我的思路也理出了头绪。表面上看,他的确将我调离了张公公的身边,一来避免了我和张公公再次起冲突,二来升为太子的贴身侍女是多好的事情,我还得感谢他。暗地里,却是要我去服侍他,此计一石二鸟,他的确很聪明。 第十章 借口(二) 自从那天过后,我便在太子的身边做了贴身使唤丫头,说也奇怪,他很喜欢我的伺候,走到哪儿都要带上我。我自然是乐得开心,总比之前缩在那个小天地中好,偶尔也会担忧爬的越高摔的就会越惨,但也不停对自己说只要不做得太高调就好。横竖别人也不会硬是和我过不去吧? 看过很多小说,无一不是贬低太子的,而我一开始也戴上了这副有色眼镜去看他。相处了几个月后,才觉得其实他人很好,经常三天两头的赏我点东西,每次我都欲做推辞,但是又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得装作欢天喜地的接受了。好吧,那些都可是古董,放到现代值大钱的。更有甚者,他会单独和我聊天,说是聊天,大多数时候是我在听他说,也许出生在皇宫的阿哥们,都是孤独的。也正是由于这些原因,我隐隐约约的成了毓庆宫宫女的头儿。 明里暗里的,总会有些人说我使用的方法不正当,去勾引太子云云。我听后也没说什么,死活不能告诉他们我是半夜起床偷东西吃,一不小心迷路,然后偶遇太子的吧。如果这算得上是“好运”,那我宁可让给他们去。或者说要是被人知道这也能遇上太子,估计毓庆宫的小宫女们晚上都不会睡觉了。 根据我这几个月的观察,对太子的看法有了很大的转变,康熙皇帝对他的宠爱不仅仅是因为对赫舍里氏的感情,最重要的是他其实真的很有才华,人也长得不赖。这也难怪那些小宫女对他总是赞不绝口。我想,如果我不是早知道了他的结局,说不一定也会喜欢他的。可转念一想又马上否决了这个念头,我可是高龄“少女”啊,他太子才多大? 因为身份不同了,所以太子专门赐了一间偏房让我居住,其实也就是方便使唤我,不过我很是开心,毕竟在醉月楼的时候就是单独有一间大房子,虽然不能相提并论,但已经算得上温馨小屋了。 “嫣然,太子爷回来了。”桃子掀开门帘从外间进来对我说道,我“嗯”了一声,马上起身准备迎接太子。桃子是我求了太子把她调到身边的,毕竟我们是好朋友。用别人的话说,我飞上枝头做凤凰了,总不能忘恩负义忘记昔日的“战友”。 不过我真的挺喜欢这个丫头的,可爱、单纯、善良,可是我总感觉自从我被调到太子身边后,她好象变成熟了许多,难懂了许多。脑袋里面刚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就自我嘲笑了一翻,王安琪,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有心机了?人都是会变的么? “嫣然,你又在发呆。我说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唉……真搞不懂,太子爷怎么会……”桃子的声音越说越小,我偏了头去听,却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到底想说什么呢?太子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进来,请了安后,我从奉茶的宫女那儿端了茶水给太子,他冲我一笑,我也微微的点点头,便退到一边站着。感觉有目光在看我,我抬起头来,只见桃子瞬也不瞬的看着我,没有任何表情。 太子今日似乎兴致很好,屏退了其他人后,给我讲他小时候的趣事儿,我也听得哈哈大笑。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我看看天问:“太子爷,可以传膳了吗?”他一拍脑门,“瞧我,光顾着说话了,传吧。”我向他行礼告退,对早已经准备好上菜的宫女道:“太子爷说可以传膳了。” 第十一章 伤害(一) 康熙二十八年,夏至。 我提着大大的木水桶边走边抱怨,古代什么都好,就是科技不够发达,连现代最基本的水龙头都没有。需要水时还要去井里提,麻烦不说,最重要的是累。 今天白天偶然发现继德堂里的有几件东西上镀了一层细细的灰尘,原本是可以吩咐小宫女擦洗一下的,可是一来不想被别人说自己摆架子,二来那些东西也许在别人看来很平常,在我看来确是稀有之物,也不放心让别人去弄。在现代,自己不懂收藏,也没有资金供我去研究古董,而现在不仅可以近距离观看还可以触摸。这么好的事情我怎么舍得让给别人去做,所以即使是辛苦一点,感觉也是很值得。 晌午的紫禁城非常安静,宫里面的人喜欢午睡一小会儿,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也许是应了那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吧。早晨看了日历,原来我已经入宫一年半了,从最初的不适应到想在的得心应手,都感觉很虚无。 闷热的天气最容易让人昏昏欲睡,黑黑的乌云重重的压了下来,太阳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也许整个紫禁城只有我才会拎着个大木桶到处乱转。 七绕八绕的,总算到了一个偏僻的水井旁边,原本不用走这么远的,可是另外那个水井比较靠近下人房,而从小在老师的熏陶下长大的我知道不能打搅别人休息,所以只好多累点多走点路。 我在桶把上系好麻绳,试了试它的韧度之后,正要将木桶甩去井里。一阵冷风吹来,我拿着绳子的手抖了一下,心里的恐惧感油然而升。我左右看了看,什么也没有。怎么会这么胆小呢?真的是连张公公都不如,人家张公公好歹是看见了耗子才吓得屁滚尿流的,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就成这样了。苦笑着摇了摇头,便提起木桶甩了下去。 木桶落水的回声传来,我的心又是一颤。 手上拽着绳子左右甩了两下,琢磨着已经装满水了,正欲将它拉上来。突然瞟眼一看,井里头好象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很是漂亮。出于好奇,我又朝着井走了两步,弯下大半个身子探头探脑的想看个究竟。轻轻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我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人从后面猛推一把,而重心不稳的我,身子直直的向井里栽下去。 “扑通”的落水声在我耳边响起,我使劲挣扎,却毫无作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越沉越深。我虽在南方长大,但从小到大未学过游泳,是只十足的下不了水的旱鸭子。拼命挣扎中,只见井口处一张熟悉的脸庞若隐若见,尽管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仍然能感觉到她脸上的笑意,以及一抹恨。 “救命……”我带着她的那些笑意和恨沉了下去。 “热死了!热死了!”我坐在凳子上不停的抱怨着这夏日的鬼天气。她端了一碗什么东西对我道:“嫣然,别喊热了,看,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冰镇梅子汤。快喝了解暑。”她把“特意”二字说得异常响亮,我想也没想就一把接了过去,“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我把喝完的空碗递给她,笑道:“不是我说,我来进宫都快两年了,只有你对我这么好。谢谢你。”我对她真诚的道谢。她高深莫测的笑了:“这没什么的,我们是好姐妹的。怎么样,好喝吗?”我咂巴咂巴嘴,回味着刚才的味道,笑嘻嘻的说:“嗯,好喝。味道很特别,好像你加了点什么东西。” 她把脸凑了过来,在我耳边轻声对我说:“好姐妹,你说的没错。我是加了点东西。”我道:“是什么?以后有机会也教教我。” “以后?哼!你恐怕没有以后了。”她直起身子,一字一句的说:“我加的,是毒药。”我好好的看着她,她似乎开心不已:“哈哈哈哈……瓜尔佳•;嫣然,这次你死定了。哈哈哈……” 第十二章 伤害(二) 我从矮凳上站起,放下手里的扇子,说:“你开什么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是不是患了风寒,嗯?”我把手搭在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又放到自己的额头摸了摸,“没发烧啊,怎么乱说……”话还没说完,我就捂住肚子,一阵阵剧痛忽然袭击我的肚子。好疼。 我疼得蹲在了地上,她也蹲下来平视着我,问:“怎么样,感觉好么,是不是很痛,就好像拿刀子狠狠的捅了一刀那样疼?”我疼得脸上不停的流下汗珠,勉强还能开口断断续续的问她:“为……为什么?” 她忽地又站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只要有你在,就永远没有我的出头之日。所以,唯有你死了,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我此刻已经疼得躺在了地上,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痛苦的我,原本清秀的脸庞变的扭曲起来,眼睛里面透露着愤怒,尖声叫道:“瓜尔佳•;嫣然,我要你死!要你死——”“不!不要!” “不……要,不要,不!”我猛地睁开眼,直直的望着床帷,大口的喘着气。原来只是一场梦。一个人突然扑到我身上嚎啕大哭,我被她的突如其来弄的莫名其妙,正欲说话,那人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睛里面满是泪水的说:“嫣然,你可算是醒了。你知道吗,你都昏迷了三天了。你担心死我了。”这话若是在听起来,我一定会以为她对我无比关心,可现在……我打了个哆嗦,她看我的眼神却让我害怕,那里面盛满了仇恨。 “嫣然,你醒了。”又是一个人走了过来,桃子从我的身上起来,收回刚才看我的目光,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低着头看着我的被子。我抬眼一看,太子正焦急的看着我。奇怪,他怎么会在我的房间?我左右看了看,这好像不是我的房间。 不好,是太子的!我一个宫女就这么睡在他的床上,还是三天三夜,传出去不免又要被人嚼舌根了。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我到底是被人推进井里救起,还是被她下药后救活了? 我张口道:“太子,奴婢没事。”声音小得连我自己都快听不清楚,我咽了咽口水,“请问奴婢怎么会在这里?” 他原本微笑的脸庞一下就垮了下去,冷哼一声,“都是那些个奴才贪睡,没有看好井,才让你掉下去的。还好四弟路过叫人救了你,不然……你恐怕……诶,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掉下去的?”贪睡,看好井,我觉得好笑,又不是井自己把我拽下去的。 千万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而断送人命,否则……我打了个寒战,立刻从床上费力地直起身子,对太子道:“请太子爷不要责罚他们,是奴婢不让他们在旁边的。”说完,我看看立在太子背后的桃子,又转过头道:“至于奴婢是怎么掉进去的,奴婢也不知道,许是一时中暑,头晕了栽下去的。奴婢现在感觉好多了。” 我坐在柔软的床上,心里怎么也不是个滋味,“另外,奴婢睡在您的床上恐怕有失身份。还请太子……嗯,太子爷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奴婢想先回房休息,多谢爷的照顾。”“没事。”他知道我要说什么,“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全部都得死!” 然后,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我,确定我真的没有事情后,扬声道:“张正,送嫣然回去。”我看着张公公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于是连忙说:“不用了,不用麻烦张公公了,这不是还有桃子吗?她一个人就可以了。”太子点点头,“那好,皇阿玛那边找我有事儿,我先过去了。今儿回来的时候再来看你。”我应了一声,他又嘱咐了我几句,才和张公公离开了。 第十三章 伤害(三) 桃子扶着我走在廊子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走着。我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有什么事情大家说出来才好,憋在心里会出毛病的,便问:“桃子,那天晌午的时候,你去哪儿了?”她扶着我的手抖了抖,马上笑着对我说:“你说的是你落水那天么?哦,我在屋里睡觉,哪都没去。” 我停下脚步,“这样啊……”她捋捋头发,“对。嫣然,若是我在你旁边的话,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那么,你是真的准备将我置之死地了。我挑了一处干净的地方的坐下,问道:“桃子,我们认识多长时间了?”她想了想:“我们是康熙二十六年进的宫,两年了。” “过来坐,”我指指旁边的空地,“咱姐妹俩好久没有谈谈心了。”桃子干笑了两声:“我看不用了,咱们不是每天都见面么?你看你身子那么虚弱,我还是先把你送回房间吧。”我垂下眼眸,“那么,我们还是说点别的。桃子,查出来害我的那个人是谁了么?”她回道:“据说当时周围都没有人,所以不清楚是谁做的。不过你放心,既然太子爷插手这件事儿了,就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随意问了一句,“那么你觉得谁最有可能干这件事情?”桃子嘟囔着:“这……这我怎么会知道,想必是一些坏人。呵、这也是不好说的。”所以,你还是不愿意承认,我看了一眼她今日穿的衣服,是一套蓝色宫装,“桃子,你平时不是不喜欢这衣服么,今儿怎么穿上了?你的那套湖绿色的呢?” 桃子笑了笑,“瞧你说的,总不能喜欢就天天穿吧?”我道:“也不是,就是看你特别喜欢,而你穿起来确实也很不错。就依你的话,咱们回吧,顺便你穿给我看看那身衣服,我也很喜欢。”说完,我站起来拉着她就要往前走,“还是不了,嫣然,我忽然想起那衣服破了,还没缝好,改日我一定穿给你看。”我微笑的看着她,心里却一点点冷了下来,“嫣然,你不是说你想和我谈心么?咱们就坐这儿谈。”她又拉着我坐在刚才我坐的地方。 “破了啊,那正好,我这里有一块和你衣服一样的布料。”我张开紧握的右手,将布料平摊开来,“你看,是不是一模一样?”桃子眼底闪过一丝恐慌,但立刻就平静下来,“嗯,确实一模一样。可不是么,你看这宫装啊,都是那个样儿,那这块布就给我了,我去缝上。”她伸手过来拿,我猛地又握起了手心。 “嫣然,你这是做甚?”桃子疑惑的问,我把目光投向远方,“桃子,我记得那身湖绿色的服装是今儿过年的时候,太子爷赏的。且不说这样式,就说这料子都是非同一般的,若是随便拿一块普通的料子,不是有伤这衣服原本的风貌么?”我把眼光收了回来,看着她说:“本就独一无二的东西,是逃不过它本就应有的东西。你觉得,是不是?” 桃子不吱声,将手从我的袖子上拿开,“为什么?”我平静的问。她定定的看着我,道:“因为,你必须死。” 果真如此。 原来和梦里的情节是一样的,可是桃子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调整了一下情绪,用最真诚的语气问道:“桃子,你可以告诉我原因吗?”她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说:“哼!原因?你很想知道吗?好!那我就告诉你。我从选秀女的时候就开始注意你,你总是那么出众,学规矩也是最快的,身边还有兆佳•;玉琼和伊尔觉罗•;彩蝶陪着,所有的风头都被你争去了。嬷嬷私下也和我们夸你。你可真是所谓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我愕然的望着她,我学规矩学的快是因为曾经有过这样的训练,至于彩蝶和语琼同我以姐妹相称,则是因为她们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别过脸:“你不觉得你的理由很可笑吗?我并不认为这和你伤害我有关系。” 她忽然大笑了几声,我暗自猜测,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第十四章 伤害(四) 过了好久,她止住笑,“没关系?没关系?”她放下手指,走到我面前,大声的说:“怎么会没关系?!你知道选秀女的时候我受了多少苦吗?!我相貌不出众,身世也不好。我只能隐在众人里面看着你们三人。为什么你们可以那么快乐,而我就不可以?!”她声音哽咽起来,“你知道吗,乌拉那拉•;如玉只要一在你面前碰了壁,受到你的奚落,反过来就会把气儿撒到我头上。她们合伙欺负我,排斥我,挤兑我。而她们这么做的原因只因为我没有你这么好的出生,没有你这么好的阿玛!” 我忽然有些茫然,又有些可怜她,无知的桃子。如果她安于本分,不和乌拉那拉•;如玉她们待在一起,也许她们的攻击对象也就不是她。而出身确实是一个大的问题,但是也不足以成为关键,任何事情都是要靠自己。 她用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我原本以为以你这么好的条件是可以去服侍皇上的,想不到你居然会在第一次大选时就落选,这是我意料之外的。不过这样也好,因为至少你和我一样,只不过是个宫女,我也不用向你请安。”她顿了顿,突然又提高了声音:“可是,我说到底也低估了你,你不去争取妃嫔,不是你不愿意,而是你在打太子的主意!我说呢,皇上你怎么会看不上?原来是想当太子妃!等到皇上百年之后,你不是就可以……” “住口!”我喝声打断她的话,她越说越离谱了,“桃子,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龌龊的吗?你怎么可以这样看我?如果我的确是想做太子妃,我为什么现在还不是呢?”桃子睥睨我一眼,“哼!离他远远的?谁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那么有心计,做的事情当然会不同于一般人。”我不住的摇头,叹道:“我有心计?我可曾害过你,可曾趁你不注意之时将你推到井里,可曾犯了错后还戴上一副假面具来告诉你我们是好姐妹?!” 我越说越激动,最后便站了起来,与她平视。“瓜尔佳•;嫣然。你如果没有,为什么口口声声说你不在乎权贵。转身却又在我先认识了太子?哼,你是不是真的像其他宫女说的那样,是自己脱光了衣服,然后往床上一躺……”我一巴掌甩了过去,狠狠的打在她的脸上,“你胡说!” 她没有想到我会一巴掌打过去,便惊得只捂住了自己的脸,我气道:“别人怎么说我,我都无所谓,因为那些都是不相干的人,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连你也是这么认为的!桃子,你扪心自问,我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我成了太子的贴身宫女,不也是把你调到了他的身边了吗?” 桃子又是一身冷哼,“谁知道你将我调到他身边是不是因为想要让我看到你们亲近的样子,进而进一步的羞辱我。如果是的话,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因为你太子看都不看我一眼,他的心思全在你身上。只有你死了,太子才会在意我,才会喜欢我。” 我又无奈又心痛的摇摇头,她是被嫉妒冲昏了头,曾经单纯的桃子哪儿去了?“哈哈哈……”她突然又大笑起来,“不过,瓜尔佳•;嫣然,这条命你是暂时保住了。可是,也只是暂时,因为你很快就会再死一次。哈哈哈哈……” 我神色一紧,“你说什么?!”“那口井已经被我下了毒药,只要有人喝了井里面的水,就会立刻毒发身亡,到时候不知道又会有多少奴才要因为你的‘下药’而葬送了性命。反正除了你,也没有人接近过那口井,连你自己都说了你是自己掉下去的。哈哈,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太子还怎么保护你。” 我站在原地听着她刺耳的笑声,就因为想要让我死,所以可以伤害那么多无辜的人,桃子歹毒得令我害怕。忽然从墙角处传来一个冷冷声音:“哦?是吗?看来,要让你失望了。” 第十五章 解救(一) 这地方向来僻静,一般不会有外人来访,所以我和桃子在听到这么一句话后,都是一惊。彼此对望一眼后就把头转了过去,只见一位十岁上下的少年直挺挺的站在墙角的杂草旁。清瘦,一双黑得不见底的眸子,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此刻却带了一丝冷笑。 一个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威严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他究竟是谁? 他走到我们面前,对桃子道:“你是桃子是吧,你以为就凭你这样的小把戏,就可以让二哥降罪于她了?”他用手指了指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的我,又冷哼一声,“我是该说你无知呢,还是该说你倒霉?你所谓的那口下了毒的井早在她落水那天我就已经告诉二哥,让他命人给封了。所以,你的如意算盘是打不响了。” 桃子的脸色马上变得很难看,那少年直接忽视掉她的表情,只淡淡的说:“你是准备让我去告诉二哥凶手是你,还是你自个儿去找管事公公领罚,那样的话,或许还能留你一条全尸。”全尸?!桃子立刻摊在地上,我倒抽一口冷气,这么小的孩子就不拿人命当回事,长大后指不定会怎么狠呢。我朝他福了福身子,道:“这位……小阿哥,桃子只是一时糊涂,罪不至死,请您放过她一命。苦海无边,但是回头便是岸。” 他的嘴角含起一丝笑,“你怎么知道我是阿哥?”我想这白痴都知道的事情,谁还能不知道?“回您的话,刚才您一直称太子为二哥,所以奴婢就猜出了您的身份。只是请恕奴婢愚昧,不知道您是哪位阿哥。”康熙的儿子太多,我除了太子,其他人都不认识。但是好像关键不是这个身份问题吧,我略带焦急的看着他。 他终于没有在那个问题上多加讨论,“你说她只是一时糊涂,我看倒未必,如果不是蓄谋已久,怎么可能做起来那么熟练?再说了,你可知因为她,你差点就送了命,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不如趁早解决,省得以后惹出事儿来。”他又扫了一眼地上的桃子,“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长大后还如何了得?” 这小子,果然够狠! 怎么办,如果他真的把事情告诉了太子,桃子一定死路一条。不管了,能救一命也是好的。我挺起腰杆,深深的望着他的眼睛,“小阿哥您说的极是,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长大还怎么了得?”桃子听我这么说,马上从地上站起来,“哼!瓜尔佳•;嫣然,我就知道你没有这么好心,你会帮我求情?哈哈,我真的是太天真了!”我无奈地瞟她一眼,在她的心里我就这么不堪? 我特意把‘小小年纪’这几个字说得非常响亮,以前面这位阿哥聪明的头脑,不会听不懂言外之意的。果然,他狠狠地瞪我一眼,“你的意思是说我恶毒了?哼,早知道就应该让水淹死你,白救你了。”原来是他救的我,“幸好四弟路过叫人救了你,不然……”脑海里面闪过太子的话,四弟,啊!他就是雍正!怪不得…… 我忽然有些害怕眼前这个在我看来还是个孩子的人,从小就这样,那长大后……“奴婢多谢四阿哥的救命之恩,奴婢也并非说您的不是。只是奴婢认为,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阿玛和额娘的心头宝,她死了是她解脱了,痛苦的是她的阿玛和额娘,不是她。”尽管小阿哥是雍正,可说些道理给他,他应该还是能够理解的,“奴婢知道咱们大清是以孝治天下,所以奴婢相信四阿哥是通情达理的好人,是可以理解桃子阿玛和额娘的痛苦的。” 他被我的几句话说动了,疑惑的看着我,“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我坚定的点点头,说:“是,奴婢的确是这么认为的。更何况,人应该学会宽容有一颗宽容的心,放他人一条生路,其实也是给自己一次机会,不是么?”这句话是我的真实想法,我不是不怪桃子,只是怪的是她没有清楚的看清事情的样子,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而这句话也是说给小雍正听的,我虽然无力改变历史,可是少一条人命死在他手上,不是更好? 他沉思了一会儿,忽然低声笑了起来,这我可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二哥喜欢你,果然是有原因的。”说完,他转过身,厉声对桃子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去告诉张公公,说你冲撞了我,罚你三年的例银。”说完,他又看了我一眼,转身大步走去。 第十六章 解救(二) 四阿哥走后,四周又静了下来,我和桃子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谁也不说话。夏日的风夹杂着些许闷热吹过,我则渐渐从刚才的激动平静下来。 过了好久,桃子开口轻轻的说:“你没有必要救我,也别指望我会因此而感谢你。”看来我在她心中真是臭名远扬了,我摆摆手,“你别误会。我不是救你,我是救我自己。”如果还可以的话,我还愿意救四阿哥胤禛。 桃子淡淡问:“什么意思?”我忽然觉得再这么谈下去也是徒劳,多说无益,于是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边走边说:“意思就是,我不想和你一样,在这紫禁城中失去自己最后的一点良知。”我是什么样的人,今后还会什么样,不会因为皇宫而改变。 那日过后,我便得了风寒,再加上对姐妹友情失去的难过,药也不愿喝,整天躺在床上。我每天做的事情就是闭着眼睛想,真的是我的错吗,是因为我桃子才会失去本性的吗,如果我来这里本身就是个错误,那么我又该何去何从? 正想着,忽然觉得屋子里有点不对劲。我睁开眼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只好苦笑了一声,难道我在担心桃子还会害我,还是在期待她会来找我认错?我又闭上了眼,这件事过后,桃子每天都给我送药,只是从来不进我的屋子,所以我们也就没有打照面。 不对,还是不对劲,屋里确实有人。我又睁开了眼睛,呵!一张脸静静的停在离我很近的位置,我吓得张开嘴巴。“呵、”他有些好笑的瞅着我,“那日关乎你生命你都不怕,现在你倒是知道怕了。”我动了动身体,定定心神,“奴婢不是怕,奴婢是高兴。” 他一挑眉,“告诉爷,你高兴什么?”我见他没有动的意思,只能嫣然一笑,“奴婢是高兴四阿哥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奴婢,奴婢高兴得不得了。”说完,我心虚的垂下眼睑,“不过奴婢觉得,四阿哥平日里既要读书又要练武,一定很累。所以四阿哥你就不要撑着身子了,脖子会酸痛的。你还是找个舒服的地方待着吧。” 我的意思是叫他直起身子去找条凳子坐下,他想了想,说:“也是。”就直起了身体,我深呼一口气,也赶紧直坐起来。不想他等我坐稳后,也顺势坐到床边,把头枕到我的肩膀上,嘴里还嘟囔着:“嗯,这样是舒服多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他只是个小孩,只是个小孩。 忍了。 他见我只是默默地在一旁咬牙切齿,很是满意我的表现,也难得的笑了笑。而我就纳闷了,他现在的这个样子,还像是十多天前那个一定要杀桃子的人吗,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呢?我就这么定定的坐着想问题,他也没有再说话。我是很喜欢这样的安静,也许不一定是要两个相爱的恋人,朋友也好,陌生人也罢,彼此待在一个地方,不说话,也不需要交流,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人性的美应该不在于它能够呼风唤雨,必要时的安静才是静谧的美。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了,门忽然“吱呀”的一声被推开,我顺眼望去,只见两个人立在门口。其中一位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一样,“哼!我说怎么不见老四?原来是跑到我这儿找人了。”我的观音姐姐,原本很简单的一件事情被他这么代醋的一说,就好像有点捉奸在床的感觉。 第十七章 玩笑(一) 我顾不上狡辩,只是在床上请了安后,抬抬肩膀摇醒四阿哥,最多不过二十分钟,他怎么可能剧睡着了? 靠在我肩上的四阿哥缓缓抬起头,道:“咦?大哥和二哥怎么来了?”太子还在气头上,口气不是太好,“你能来,我们就不能来了吗?再说了,嫣然是我的。”我什么时候是你的了?真是个头疼的问题,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 四阿哥背对着他们冲我眨眨眼,从床上站起,走到二人面前道:“二哥你误会了,不是我来找嫣然,是她让小太监来找的我,说什么要当面谢谢我那日的救命之恩。”说完,他转过头,问:“是吧,嫣然?”说谎不会脸红也就是了,偏偏还那么自然。他究竟想干什么? “嫣然,真的是这样?”太子试探的问,我打了个哈哈,“啊……是啊,得人恩果千年记。奴婢是特意谢谢四阿哥那日的救命之恩的。”我想了想,觉得理由不够充分,又说:“太子爷,奴婢觉得总不能让人说咱们毓庆宫的人不懂规矩。您说,是吧?”太子点了点头,似乎相信了我说的话。但他马上就想起了什么,又沉下脸,“那四弟为何要靠在你的肩膀上?” 我悄悄用眼角看了一眼四阿哥,他把头转向一边,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我暗暗咒骂了一声,马上抬起头说:“太子爷可曾读过医书?”他思索一会儿:“没有,只略知一点药理。”幸好没读过,不然谎言只能立刻被拆穿,我正色道:“医书上有云‘肩井穴位于脖子根部与肩头连接线的正中央,如死党按压,可治疗酸痛等’”我哪里知道什么医书,这句话还是读小学的时候,班上有同学传出来的,只是不晓得作者知道我篡改他的著作后,会不会气得又活过来? “那日落水后,奴婢一不小心扭了脖子,”我特意指了指脖子,还点了点头,加深了肯定性,“四阿哥见奴婢实在可怜,所以就用头帮我疗伤。”用头疗伤的古往今来我也算是第一人了。 “咳、咳,”四阿哥轻咳两声,忍住了笑,“二哥,我说没什么吧,你偏不信。”太子爷也没有多在意我的话,只是阴沉着脸对我道:“既然这样,我就叫太医再来看看你。以后哪疼了就告诉桃子,她会帮你的。”想起桃子我的心又是一阵寒冷,“奴婢谢过太子。” “二哥,有件事情得和你说了,不然嫣然什么时候被……”四阿哥扫了眼满脸悲伤的我,张口便道。 “四阿哥,你忘记了那天说过的话了吗?”我顾不上什么主仆之分,立刻打断他的话,眼睛里流露出的除了恳求还是恳求。他叹了口气,“二哥考虑周到,我要说的是桃子一个人恐怕服侍不过来,还是多派两人,相互照看。”他这是要让桃子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好防止她再次下手。 太子点点头,什么也没说,我想他心里一定在猜测刚才四阿哥究竟想说什么。“人也看过了,误会也没有了,咱们也走吧。”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我望了他几眼,这个人……刚才四阿哥叫他大哥,难道他就是那个被康熙幽禁至死的儿子胤禔?! 唉,又是个可怜人。我于是又多看了他两眼,身材高大,相貌不错。怪不得传教士白晋要说,皇上特别宠爱这个皇子,说他是个美男子,才华横溢,并具有其他种种美德。 “嗯哼。”不知道是太子还是四阿哥故意弄出来这么一声,我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注视着大阿哥,犯了大不敬之罪。还没来得及说“该死”,太子和四阿哥很有默契的转身走人,装作没看见我正要开口说话,然后留下的大阿哥疑惑的看我一眼后,也出了房间。剩下我一个人坐在床上,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嘛。 第十八章 玩笑(二) 古代的医疗技术不发达,我在床上躺着也不是个事儿,所以便穿戴好服饰,走出了毓庆宫。出了门才发现紫禁城里的嫔妃、奴才虽然多,但是都是天天跟在主子身后,诺大的紫禁城很安静。 我独自一人低着头沿着彩石路面慢慢向前走去,甬路是用不同颜色的卵石铺砌而成的图案,这个是人、这个是牡丹、这个是戏剧中的……我边走路边观赏这些图案,也是另外一种享受。 脖子低酸了,我又抬起头打量周围的环境。玲珑别致的小亭子,造型纤巧秀丽不说,东西还是对称的。浮碧和澄瑞横跨在清澈的水池上。看来御花园真的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漂亮的,既有形状各异的石头,又有四季长青的树木,花朵也在竞相开放。华丽中却又显出古代特有的古朴别致,令人窒息的美,难怪宫里的每个人都希望做赏花之人。 到古代已快十年,内心深处还是不肯承认自己已经熟悉周遭的一切,只是不停幻想着某天再回去。 四周都没有人,静得就好像我自己也不存在一样。我走到湖边蹲下,直直地看着水里“嫣然”的倒影,还是那么美,不可尤物。水里的人似乎不是很开心,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忧愁,我脑海中忽然划过花木兰的影子,她在替父从军前,也曾在湖边观看自己倒影时,当时的她也是和我一样的忧伤。 “看看我不是爹娘身旁的乖女儿 难成温顺新娘 我不愿为出嫁装模作样 可若是违背家族礼教三从四德 定会使全家心伤 那是谁家姑娘 在凝眸将我望 为何我的影子是那么陌生 无论怎么装扮无法将真心藏 何时才能见到我用真心歌唱……” 一曲未毕,身后响起一阵鼓掌声,我吓了一跳,迅速从地上跳了了起来,眼前马上漆黑一片。不好,发黑晕了。我身体没法平衡,便歪歪斜斜的向左侧倒去。一只有力的手紧紧地扶住我,我惊魂未定,过了半刻才对那人说:“谢谢。”那人倒也有礼貌:“不客气。” 说着放下扶住我的手,我看着眼前这个小孩,皮肤白皙,一双漆黑的眸子,轮廓不似四阿哥般刚毅,弧线温和,就和他的声音一样。他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在这里,还有看起来这么瘦弱的一个孩子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手劲? 他见我不停的打量他,脸微微红了,轻咳一声:“你是哪家的格格?”我左右看了看,是在和我说话,没错。可虽然我不喜欢乱跑,但也谈不上足不出户,宫里面的人或多或少都是认识我的。怎么他……”“你和谁一起进的宫?”他也许是以为我害怕,又轻声问道。“我是毓庆宫的宫女嫣然,请问你是?”他淡淡一笑,“我是八阿哥。”原来是八阿哥,那个被裕亲王称赞“心性好,不务矜夸”的人,那个人生大起大落的八贤王,那个被雍正幽禁死的爱新觉罗•;胤禩。 我止不住叹了一口气,道:“久仰大名。”“你为什么叹气?”他疑惑的问我,“可是被主子训斥了,心情不好?”这好像是在紫禁城中第一次有人在乎我的心情,想不到我王安琪也有被小孩子揣摩心理的一天,“谢八阿哥关心,奴婢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事情,所以不免伤感。” 他点点头,自顾自地坐在湖边,又抬起头看我一眼,眼中竟然夹杂了一丝恳求,我心一软连忙在他旁边坐下,微风轻轻的扶过我的脸庞,我闭上眼,享受着一刻的安静。 许久之后,在我快要遗忘身旁有这么个儿人时,八阿哥开口了:“嫣然,你想你额娘吗?”我睁开眼睛看着他,在皇宫里,除非自己母亲的地位达到一定的标准,否则是不能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的。八阿哥的生母现在仍然只是个贵人,想见儿子一面就更是难上加难,怪不得他独自一人出现在御花园,怕是想着能在这儿遇上自己的额娘。 我别看眼,望着方才还静静的湖面被风吹起的一丝丝涟漪,幽幽地说:“想的。八阿哥呢?”他点点头,我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便问:“所以八阿哥到御花园就是想遇见良贵人?”他也不看我,只对着湖面轻叹,“是,我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到园子里看看,可从来也没有遇见过额娘。” 良贵人卫氏是正黄旗包衣人且是辛者库贱籍,不好的出身令她一向很低调。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是不会像别的妃子一样到处“乱逛”的,只是对于这件事情我也无能为力。一时间两人又没话说了。 第十九章 救人(一)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挺好听的,我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我低下头笑笑:“八阿哥过奖了,奴婢只是闲来无事随便乱哼的,那曲子是奴婢听别人唱过,觉得淡雅清幽,便记了下来,曲名是《花木兰》。” “花木兰?你说的可是隋恭帝义宁年间,那个女扮男装,代父从军,征战疆场十二年,屡建功勋,唐代时追封为‘孝烈将军‘的奇女子?”我笑着点点头,“八阿哥懂的可真多。”我是说实话,我虽然一直知道木兰代父从军,却从来都不知道花木兰究竟打了多少年的仗,更不知道她被追封过‘孝烈将军’。 他一个小孩竟然那么清楚,着实称得上渊明。他听到我赞扬他,脸又微微红了,吟道:“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一首《木兰辞》被他念得铿锵有调,我坐直了身子,也接着将刚才没唱完的曲子唱了。远处传来一阵争吵声,我疑惑的看着八阿哥,他皱皱眉头,似乎不满有人打搅这清静,我笑了笑拉他离地,两人一前一后朝亭子走去。 离亭子还有一段距离,就听到一声尖叫,八阿哥和我对望一眼,忙加快了脚步。 “你个死丫头,还敢还嘴,你不要命了!”“夏姐姐,您就饶了我吧,我还赶着去给主子们送东西。”一个细微的声音连连求饶。“送东西?哼!那敢情你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那个讨厌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比刚才高了一个分贝。“夏姐姐,求求你了,你饶了吧。” 等到我们赶到亭子的时候,只见一个穿着普通宫服的小宫女满脸通红,眼泪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另一个则一脸得意,不用说就知道谁欺负谁了。还没等我们开口,一脸得意的那个宫女扬起手“啪”的一声打在小宫女的脸上,小宫女站不稳,身子向前倾去,虽然稳住了身体,可手里的绸缎布匹“噼里啪啦”的掉到了地上。 打人的宫女看到这一幕,把眼睛瞪得很大,怒吼道:“大胆奴才!竟敢把娘娘的布匹弄脏,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又要抬手打小宫女。 “住手!”我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终是忍不住,上前大声喝道。“得意宫女”听到我的声音,先把手放下,然后一脸笑意的转过头看见我一副“穷酸样”,马上收起笑脸,摆出一幅你欠揍的表情。我还在这里惊叹她变脸的速度,她已经抢先挖苦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个不入眼的宫女,没看见姐姐在这里教训人吗?”她顿了顿又提高了声音,“识相的话就快给我滚蛋!否则别怪姐姐我翻脸不认人。” 我笑了笑,婀娜的走进亭子,“得意宫女”的脸色变得铁青。我知道,她一定是嫉妒嫣然了。我装作没看见,径直走到她面前,也不请安,等到她实在忍不住要发作的时候,我便开口问:“哟!是谁惹我们夏姐姐生气了?啧啧,瞧瞧,这脸都气红了。”她听到我叫她姐姐,立刻把我当作是同盟军,兰花指指着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妹妹你看,这个贱婢,看见我竟然不给我请安,还要绕道走。这成何体统?!”小宫女吓得抽噎起来,嘴里连连说:“夏姐姐高抬贵手,夏姐姐高抬贵手。” “确实是不成体统。”我肯定的点点头,听到我的回答后,她满意的笑笑。可我马上收起了笑脸,冷冷的对“得意宫女”道:“成何体统的人是你吧?!”她原本开心的笑脸马上凝固起来,“你说什么?就凭你这个死丫头竟然也敢来教训我,是不是不想活了?!” “我当然想活了,不想活的人恐怕是你。”我继续说,“自古以来,只有奴才给主子请安的道理,哪来奴才给奴才请安的规矩?莫非你想飞上枝头做凤凰?”我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遗憾的摇摇头,“恐怕,你还没有这个资格。”听到我说这些话,小宫女也不抽噎了,只是害怕的望着“得意宫女”,她怒气冲冲的盯着我,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第二十章 救人(二) 于是,我得意了,穷胜追击道,“做奴才就要有做奴才的样子,别整天往‘主子’这两个字上动脑筋。否则,连自己小命是怎么丢的都不知道。你说是不是啊,夏姐姐?” 她涨红了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似乎不相信我一个“穷酸宫女”能说出这翻话。在她眼里,如果我要是想替海蓝色小宫女求情,一定是先抱起她的大腿哭一场,然后再把她的祖宗十八代谢个遍,最后用不烂之舌夸她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而不是反过来咬她一口。 我看着她明明害怕不已却还要装出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不禁动容。于是放缓语气,“我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以后自己小心点。否则这种话传出去,怕是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她浑身抖了一下,面孔有些扭曲,嘴里却还不饶人,“哈!你是何人?我什么时候也用你还教训了,你算什么东西!” 为什么生活中总是有人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我道:“夏姐姐,我是人,不是什么东西。你确实是个东西。鄙人毓庆宫宫女——瓜尔佳•;嫣然。” 她愣了愣,又看了我几眼,随即大声笑着:“哈哈,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个毓庆宫的那只狐狸精,怪不得……”她的声音小了下去,我也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只是那句“狐狸精”着实难听,我正色道:“你说我是什么,你再说一遍。”她得意洋洋的着看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狐、狸、精。我告诉你,现在谁不知道是你是狐狸精,你勾引太子,让太子垂青于你,太子也到了该大婚的年龄了,却一再推辞。”大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有新的谣言不成? “哼,狐狸精你说!你究竟使了妖法让太子迷恋于你?!”她厉声问道:“狐狸精,在太子面前你可以猖狂,但是我和太子可不一样。”我就这么静静的听着她一口一个“狐狸精”,忍耐早就已经到了极限。我道:“夏姐姐你这是动什么怒,我向来喜欢学以致用,”我扬起右手“啪”的一下打了过去,“学到了什么,就要用。”她捂着脸,咬牙切齿地看着我:“你竟然敢打我?!你找死!” 我毫无畏惧的看着她,抬高了下巴,道:“我还就是打了。狐狸精,哼,别说我不是狐狸精,即使是,也还轮不到你来管。你什么身份?太子都不过多的管我,你凭什么?”其实或多或少被人这么骂了,还是生气的,所以我的声音越说越大,“主子的事儿,是你一个丫鬟该管的吗?太子爷想宠谁那是他的事,与你无关!劝你收回你的那些话!不然……”我也许是气到了极点,说到后面竟然笑了起来,“我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回就不仅仅是“得意宫女”吓得要死了,连起旁边的那位小宫女也一脸苍白的望着我。那种惊骇的表情,无声的告诉我,我是鬼。 我大笑几声之后,收起表情,柔声对小宫女说:“你先把绸缎捡起来,不然真该脏了。”她惊讶于我态度的转变,一时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才胡乱点点头,弯下腰去捡布匹。我瞟了一眼“得意宫女”,抬起头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往她身旁走过。突然,她悄悄伸出一只脚,我当时也没太在意,心里想着你绊不倒我的继续前进。可我没想到她的目的不是想绊倒我,而是使劲踢了我膝盖一下,我腿一软,好不狼狈的向地面扑去。 第二十一章 救人(三) 在我还在思考着是不是会摔的鼻青脸肿时,一双熟悉的手紧紧的抓住了我的手。我左右摇晃了下,没有和地面来“亲吻”。我抬起头道:“谢谢。” “不客气。”还是和刚才一样的回答,只是声音里有一丝怒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八阿哥待我站稳后,放下双手,冷冷问:“怎么回事?”我一听他的口气吓了一跳,这和刚才的温柔有着天壤之别,莫非这是在为以后的八贤王奠定基础? “得意宫女”见奸计未能得逞,只得装作才发现八阿哥在身边,忙慌乱的给他请安。八阿哥也不叫她起来,任她就这么蹲着。许久之后,连我都有些站不住了,八阿哥才低声道:“起来吧。”她慢慢站直了腿,低眉顺眼的说:“八阿哥若没有其他的事情,奴婢先行告退了。”说完,也不等八阿哥点头,她就转身走了,还是很嚣张。 我揉了揉被她踢到的地方,八阿哥弯腰问:“怎么样,很疼吗?”我摇了摇头,一瘸一拐地走到小宫女的旁边。刚才小宫女刚平定下去,又被八阿哥吓了这么一回,方才捡起的绸缎布匹又掉了下去。我蹲下去和她一起把绸缎捡起来,她对我道:“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奴婢日后定当报答。”我摆摆手说“不用不用”,她也顾不得和我客气,抱着东西就要离开。 我叫住她:“你在哪儿当值?是要给谁送东西?”小宫女道:“回姑娘的话,奴婢是奉了敬嫔娘娘之命,去给良贵人送东西的。”敬嫔娘娘王佳氏? 据我所知,她是康熙十六年八月被册封的,可是这么多年也一无所出,地位自然不必说,也怪不得连手下的小宫女都要受人欺负。她是要给良贵人送东西,那不就是……我好像想起了什么,试探的问:“你说的良主子可是那位主子的额娘?”我指指八阿哥,她点点头。 那就好了。我笑了起来,八阿哥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我转转眼珠子,又对小宫女说:“这样吧,我代你去将东西送给良贵人,你看这事儿怎么样?” 她一听,马上摇头:“那怎么可以呢?姑娘已经帮了我这么多忙了,奴婢怎么可以再麻烦你。”我用手拍拍心口,“没事儿的,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以大欺小的事情,谁还没有个难处呀?至于帮你送东西嘛……”我看着她满脸泪横的样子,道:“你瞧你都哭成什么样儿了,这样去见主子,恐怕不太好吧?你快点回去洗把脸,若是被人看见你这个样子,也是不好的。” 小丫头并不笨,她想了想,就点点头将布匹交给我,“那就谢谢姑娘了。奴婢双儿,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姑娘就来遂初堂找我。”我笑着答应了,她对八阿哥一福,就出了亭子。 “我们走。”我原先也没想这么对八阿哥说话,可是一开口才发现语气太差,想要解释又觉得欲盖弥彰。他沉默了一会儿,问:“嫣然,你是在怪我刚才没有帮你吗?”我想到刚才被人“狐狸精、狐狸精”的叫,心中不免难过。鼻头一酸,嘴上却道:“没有。奴婢不敢怪八阿哥,主子与奴婢之间也不存在帮与不帮,主子责罚谁那是主子的事,做奴婢的不该管,也不敢管。” 他轻叹了一声,走过来看着我说:“刚才那个人,名叫燕心。是德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很受宠。”我恍然大悟,大声说道:“原来如此!”他抬起头问我:“那么,你还会怪我吗?”我的心结一下子全打开了,我拍拍他的头,“八阿哥,奴婢不怪你。我知道,你也很为难。” 德妃何许人也,响当当的大人物。所以不管康熙现在多么喜欢八阿哥,他的额娘也只是一个贵人。也是初相识,能够这样帮忙也算是我之幸。 “我们走吧!”我的口气轻松了不少,八阿哥估计还处在自责中,猛地听我这么一说,一时没反应过来,问:“我们去哪?”我又轻拍了拍他的头,“当然是去送布了,还是,你不想去?”他灿烂的笑开来,那是一个孩子纯真的笑容。我们一起朝良贵人的住所雨花阁走去。 第一章 卫氏(一) 还未入雨花阁,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清亮的歌声,“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我全神贯注地听着,不一会儿便知道了是什么曲子。想不到雨花阁竟然有人可以将这首曲子弹唱得那么好。 八阿哥见我侧头细听,不禁问道:“嫣然,你知道这首曲子吗?”我“啊”了一声,胡乱点点头,“知道一点点,不多。”他听我这么说,马上兴奋起来,拉着我的手左右摇晃,“嫣然,这是什么曲子,这么好听?你快告诉我,额娘挺喜欢这些东西。如果你告诉了我,我就可以让额娘开心了。” 我望着他一脸恳求的样子,打趣道:“你就不怕我乱说的?”他认真的说:“我看得出来,你是熟悉这首曲子,不然也不会凝神细听。”我将手上抱着的重重布匹放下,对八阿哥道:“这是琵琶曲《夕阳萧鼓》,它所描绘的是月夜春江的迷人景色。旋律委婉质朴,节奏流畅多变,让人不觉想到江南水乡的风姿异态。”说着,我看见八阿哥很认真的在听,不由也向往起来,越发开心的说:“曲子分为十段。第一段‘江楼钟鼓’描绘的是夕阳映江面、熏风拂涟漪的景色。二、三段‘月上东山’、‘风回曲水’……” 我一口气没说完,便接着道:“第五段‘水深云际、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而到了第七段,又是‘渔舟破水,掀起波涛拍岸’”…… “嫣然,你说的我只记住了一半,不过额娘一定会很开心的。”八阿哥一脸开心,我立即觉得自己又是做了一件好事,“嗯,八阿哥如果日后能精通乐器,那良贵人一定更开心。”八阿哥表示同意的同时,眉头皱了皱,“嫣然,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我估计是被夏日的太阳晒昏了头,竟然张口就说:“我是在醉月……”心头“咯噔”了一下,我意识到自己已经说错了话,慌忙的捂住了嘴轻咳两声。八阿哥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什么情绪,转瞬即逝,快得根本抓不住。我将地上的绸缎抱起,拍拍灰尘,八阿哥看着我做完一系列的动作后,轻笑一声:“嫣然,我们快点进去,我想额娘了。” 我看他没有继续想要追问我的意思,便长嘘一声,跟着他快步前行。 等宫女去通报了之后,良贵人由两个小宫女搀扶着走了出来。八阿哥和我连忙行礼,她看到八阿哥时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和惊喜,但马上就转为平常。 “起来吧。”她轻轻的说,“是。”我们站直了身子,良贵人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让八阿哥坐下,又问道:“八阿哥今儿也来了,不用去上书房吗?”他恭敬的回答道:“回额娘的话,今日教的东西儿子都会了,老师说可以先行下学。”良贵人赞许的点点头,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话虽如此,可八阿哥还是应该多多学习才是。” 八阿哥站起来对良贵人拜了拜,“儿子谨遵额娘教诲。”我站在八阿哥的身后,仔仔细细的打量良贵人,觉得古语有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就是专门用来形容她的。适才她喝茶时,纤纤细手尤如柔荑,垂眸间种种美丽自然不必细说。 想不到宫里面还有这等深藏不露的女子,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良贵人虽然美丽,但是不张扬,不浮躁,这样的品性在后宫三千的佳丽中就更是难得。 第二章 卫氏(二) “嫣然……嫣然……”八阿哥咳嗽了一声,我立马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良贵人看,这种明显的失态在宫里面是绝对不允许的。我慌忙低下了头,“良贵人对不起,奴婢刚才一时走了神儿。” “姑娘不必担心,不打紧。我这雨花阁素来安静,外人不常来的。”她停了停,问到正事:“姑娘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悄悄的抬起头望了一眼良贵人,她一脸温和,完全没有丝毫的造作。我说八阿哥怎么不像四阿哥那样线条分明,原来是遗传了他的母亲。 我咽了咽口水,说:“回您的话,奴婢本是毓庆宫的宫女瓜尔佳•;嫣然。因受敬嫔娘娘的丫鬟双儿之托,来给您送绸缎。”良贵人向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忙上前从我手里接过布匹。 重重的东西终于脱手,我轻松的感叹了一下。良贵人不禁莞尔,“劳烦姑娘了,还请姑娘代我谢过敬嫔娘娘。就说改日挽儿一定亲自拜访。”说完,又是一笑,我再度陷入沉思。活了这么多年,我算是明白什么叫一笑倾城了。 “嫣然!”八阿哥拽了拽我的袖子,我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奴婢……请良贵人责。”她看着我,“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哪来那么多的责罚?”现在我是真的佩服到五体投地了,漂亮、大度,试问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在人间受苦呢? 经过我两次的这么出神,雨花阁的气氛已经不似刚才那么紧张了,“额娘——”八阿哥柔柔的叫了一声,声音里包含着对自己额娘无限的思念之情。良贵人叹了口气,对八阿哥招招手,“到这儿来。”八阿哥马上一蹦一跳的跑到良贵人面前,她轻轻的搂着八阿哥,问:“最近功课好吗?”八阿哥甜甜一笑,点点头:“额娘放心,儿子很努力,前儿个皇阿玛还表扬我呢。”良贵人道:“那也不能骄傲,明白吗?”八阿哥说了声“是”,就又往良贵人怀里蹭了蹭。 明明是一幅母子同乐的温馨图,可我为什么会隐隐感觉到良贵人的一丝痛苦与无奈,这么美貌的女子,出身不好先不说,独自一人处在宫中,该是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心事的。 “额娘,刚才那首琵琶曲是您弹的吗?”良贵人搂着八阿哥的手动了动,“是啊,八阿哥知道那是什么吗?”他微微离开了点良贵人的怀抱,清晰的说:“知道。那首曲子是《夕阳萧鼓》……”八阿哥的声音把我从对良贵人过去的幻想里拉了出来,“……风回曲水的意境……”原来他在复制我刚才说过的话。 听着他的复述,我又实实在在的佩服了一遍八阿哥,要知道,他才多大啊?放到现在,铁定是属于天才那类型的。良贵人耐心的听着八阿哥说话,脸上的愁苦却是越积越多,她是想到了什么往事了。 就在良贵人准备称赞八阿哥的同时,一个声音自门外响起,“不错!说得好!哈哈……” 我微微蹙眉,这个声音很熟悉,我一定听过的,一定听过的,可是是在哪儿呢?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一个画面,我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大跳,难道是他?! 良贵人和八阿哥听到这个声音之后,迅速分开,脸上的表情除了敬畏,还是敬畏。我脑子飞快的转了转,照这么看来,此人能在后宫里来去自如。而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一个人有这种权利,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苦笑,曾经接待过这么一个高贵的客人,我是该感谢老天有眼笑还是嚎哭自己无眼? 第三章 再遇(一) 还未来得及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人已经在眼前傲然站立,一屋子的人马上行了宫礼。我站在已经矮了半截请安的人中间,叹了口气,也福下身,“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他看也没看我一眼,只是随意摆摆手,一幅我不认识你的表情。 好吧,既然这样,我也装做不认识你。康熙越过众人后,牵着良妃的手走到榻上坐下,说:“挽儿,你近来可好?”良贵人低下头,用没有任何情绪的话答:“托皇上的福,臣妾的身子很好。倒是皇上,怎么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康熙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张汧的那件事。虽说朕早就知道自他任湖广巡抚以来,作恶多端,凡所属地方,盐引、钱局、船埠,无不搜刮勒索,甚至汉口市肆招牌,也按数派钱,吞为己有。可是……”良贵人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问道:“可是什么?皇上办他不就是了,为何还要这么苦恼?”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道:“话虽这么说,可是朕没有证据,也曾叫人暗中去搜集过……哼!想不到那些吃里爬外的东西竟然被他买通了,不停的在朕面前说他的好话。”良贵人想了想说:“皇上不必动怒,虽然说那张汧收买了人心,但是……皇上可还记得山西道御史陈紫芝吗?”康熙点点头,“记得,是个倔脾气。呵呵,他可是不会阿谀奉承啊!” 良贵人将手不动声色的抽出来,接着道:“那皇上何不派他去彻查此案呢?”康熙也淡淡的收回自己的手,笑道:“挽儿,你果然与众不同啊!”良贵人又福了福身子,仍是没有一丝感情的说:“皇上过誉了,是皇上过人,臣妾只是提个醒。” 我一直听着他们二人的谈话,心里的疑问不断加深,良主子不过是个贵人,怎么会认识朝中大臣呢?还有,自古后宫不得干预朝政,那为何康熙会对她说这些,并且还采用她的意见,他欲意何为?他们之间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又或是他们之间有什么协议? “你不在惠妃房里,跑来这里做什么?”康熙好像是才注意到八阿哥一样,定定的看着八阿哥问。我马上回到现实,大气也不敢出的听着。八阿哥瘦小的身子一抖:“回皇阿玛的话,儿子刚才经过雨花阁,听到一阵悠扬的琵琶声,心里好奇,所以进来看看。”康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过了好一会儿又问:“就是你刚才说的美妙无比的曲子?”八阿哥回道:“是的,那曲子确实很好听。” 康熙饶有兴致的问:“你额娘弹的是什么曲子?”八阿哥如实回答:“回皇阿玛的话,额娘弹的是《夕阳萧鼓》。”八阿哥话一出,我好像看到良贵人和康熙眼睛里闪过截然不同的一丝情绪,八阿哥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对着康熙和良贵人磕了个头,“皇阿玛和额娘若没有别的事情,儿子这就回去了。”良贵人已经恢复过来,对八阿哥说:“去吧。” 八阿哥站起来,走了几步又掉头斜睨我一眼,装作不经意的说:“你,和我一道走。”我正为如何脱身而困苦不已,听到这句话,我马上朝着康熙和良贵人福了福身子,装出一副胆小怕事的小宫女模样,快步朝着八阿哥走去。 左脚已经垮出了门槛,身后传来那个令我畏惧的声音:“慢着。”我身子立刻僵住了,康熙接着道:“你回来。”我也是到了那秒钟才明白当年妈妈被我叫住后一只脚停在半空的辛苦,只不过,妈妈那时心里充满的是惊奇,而此刻我心里充满的是惊恐。 第四章 再遇(二) 怎么办,是规规矩矩的回去,还是不要命的马上把右脚也迈出去,然后一溜烟跑出雨花阁?在心里挣扎了无数次之后,终是理智占了上风。我紧紧的握着拳头,咬咬牙,头猛的转了回去,“哎哟!”我惨叫了一声,已经走出门外的八阿哥听了我的叫声转了过来慌忙的问:“嫣然,怎么了?”我把手放到脖侧使劲捏揉着:“回八阿哥的话,奴婢刚才转得太快,力道又猛了点,扭到脖子了。” “啊?”众人先是一愣,然后都笑了起来。 原本气氛有些严肃的雨花阁马上因为我的脖子缓和了起来,我艰难的把头扭向康熙和良贵人在的地方,头还歪着,“皇上、良贵人,奴婢的脖子扭伤了,不能行礼了,还请见谅。”良贵人也许是没见过我这么笨的宫女,此刻早已经笑得花枝乱颤,听到我的这句话更是用手绢捂住了嘴。一旁的宫女也是忍着笑意为良贵人顺气,八阿哥也是一脸笑意。康熙还好,只是嘴角噙着一丝笑,我看到他的反应,不由一阵心慌。 有那么好笑吗? 我就这么歪着脖子任他们笑着,又是过了好久,那些笑声终于止住了。良贵人满脸笑意的对我说:“嫣然,你真的太有趣儿了。”我在心里默默道,扭伤脖子很好笑吗,那是不是我二十五岁被放出宫后,为了养活自己,就可以上街卖艺——扭脖子,是不是可以赚到很多银子? “你叫嫣然是么?抬起头来让朕看看。”康熙冷冰冰的对我说,我抬起眼皮望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眸子。刹时,本来还算和谐的气氛又变得异常可怖。所有人好像都变成了雕塑,一动不动。四周静得连呼吸声也听得见,惟独良贵人一脸平静,一付事不关己的样子,我忽然想起太子爷看到我和四阿哥在床上问我话时,四阿哥也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自从那天过后,四阿哥就再也没有来找过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嫣然,皇阿玛在问你话呢!”八阿哥再一次拯救了出神的我,“皇阿玛恕罪,儿子想这个小宫女大概是……扭到脖子,把脑子也扭傻了。”说完,他领先笑起来,其余的雕塑终于也复活了,跟着笑起来。 八阿哥又轻轻的拉了拉我的袖子,示意我快点回话。是啊,再不说话就真的惨了,我赶忙歪着脖子说:“回皇上的话,奴婢是瓜尔佳•;嫣然。”康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又沉声问道:“你何时进的宫?”“回皇上的话,奴婢是康熙二十六年经的宫。” “哦?你是伺候谁的?”我一听口气不对,马上收起玩弄的心情,正色道:“回皇上的话,奴婢在毓庆宫当值,是伺候太子爷的。”说完,我静静地等着一顿叱骂,不料康熙却大笑起来,“没什么事儿了,你们退下吧。”这就完了?他不是应该再问点什么的吗?譬如说,我怎么进的宫,或者也应该像其他人一样说我蛊惑了他的宝贝儿子。 怎么这就完了?我迷迷糊糊的随八阿哥出了雨花阁,突然听见从康熙问过我话后就没有说过话的八阿哥惊讶的问:“嫣然,你的脖子好了?!”其实我的脖子压根就没事,只是想找个借口快快离开罢了。不过听到八阿哥这么问我,我马上就又歪了头,装出一副疼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八阿哥无奈的看着我,“嫣然,皇阿玛好像已经注意到你了,你今后多加小心。” 话音未落,他就朝着惠妃娘娘的重华宫走去了。听了这句话,原本闷热的夏天我却如同置身冰窖。直到已经看不见八阿哥的背影,我才茫然的往回走去。 第五章 惊吓(一) 那日回来之后,也许是惊吓过度,原本已经快要好的病又加重了不少。我于是再次过上了闲人的生活,不过心情较之前的平和有了极大的转变。很多时候我总是让人觉得自己很痛苦,康熙那日没有当中拆穿我的身份,一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他会如何处置我,会不会动用满清十大酷刑? 想起十大酷刑,我的心又是一颤——剥皮、腰斩、车裂、俱五刑、凌迟、烹煮……只需想到名字就可以让我吓得大汗淋漓。又是初秋,微凉的天气,我还是汗流浃背,真的很恐怖。 “嫣然,你在里面吗?”传来一阵敲门声,我吓得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只觉得头晕乎乎的。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嫣然,你开门。”我的意识告诉我去开门,但是脚就像灌了铅一样走不动。 “嫣然,你不开门,是不肯原谅我吗?我知道错了,你把门开开好不好?”听到这儿,我又犹豫了,到底是要不要开门? 她等了一会儿,又道:“嫣然,你开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们好好谈谈,如果,你不愿意见我,那我走便是了。”她的脚步声远去,屋里屋外又是一片寂静,真走了。我蹑手蹑脚的跑到门口,拉开门四处看了一下,没人。唉,还说要来找我谈谈呢,一点诚意都没有。我撇撇嘴转身回房,我还是继续我的满清十大酷刑吧。 “嫣然!” 身后响起桃子叫唤我的声音,我还未从满清十大酷刑的恐惧中逃离出来,冷不丁听到了这么一句,立刻又吓得尖叫出来。桃子慌忙的扶着我走到桌边坐下,又倒了杯茶给我,我拿着茶盏的手不停地颤抖,桃子焦虑的看着我,问:“嫣然、嫣然……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我无意识的摇摇头,她便不再说话。 等我平静了下来,我对她虚弱的笑笑:“桃子,你来找我,是想说什么?”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玩着衣角,吱吱唔唔的说:“嫣然,我……我是来找你解开心结的。我觉得你说的对,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对你。”听了这句话,我立刻热泪盈眶,看来友情是可以回来的。我问:“你不讨厌我了?”她点点头,又说道:“我回去想了很长时间,我是不应该伤害你,当时也只是一时冲动。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公平。” 原来她仍在懊恼嫣然的身份与美丽。我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秋天独有的风景,轻轻的说:“桃子,你知道折子戏吗?”她显然没料到我会说出来这么一句,片刻之后,她说:“是戏里面的行话吧?听说它只是戏里的一出。”我轻嘘一声,“是的,相比起整段的戏,我更喜欢折子戏。”桃子问道:“为什么?知道开始和结局不是更好吗?”我想了想道:“有首歌儿上是这么讲的。折子戏不过是全剧的几分之一,而我投入了自己所有的情绪,演的却不是自己,是嫣然。”嫣然,我帮你演这一出戏,丢失的却是自己。呵、这是对我占有你身体的一种惩罚。 桃子走到我身边,“嫣然,‘嫣然’就是你啊!你怎么会说什么你不是……你就是你自己呀。” 该怎么说呢,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别人怎么会相信? 我插开了话,“桃子,我演的是折子戏,在你看来异常璀璨艳丽。而你如果希望和我一样,那么你也可以。”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拼命摇头,“怎么会,我没有你那么好的相貌,也没有你那么聪明,我怎么可能像你一样?嫣然,你开玩笑呢,对不对?”我道,“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我演的既然是折子戏,而它的魅力正是在于残缺不全。你尽管没有那么好的条件,可是却仍然可以尽情释放自己的欢乐悲喜,把自己最好的部分留在别人的生命里。你说是吗?” “轰!”房门被谁一脚踹开,还没等我反映过来,双臂就被那人紧紧的握住,一阵阵的疼痛直逼脑部。 第六章 惊吓(二) 他的力气大得出奇,“嘶……好疼,你放手!”我呵斥道,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眼睛通红,像是受了什么大的怒气。“太子爷,奴婢觉得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您先放手好吗?”我连连求饶。 太子一声不吭,手上的力道也未松懈,我琢磨着这胳膊怕是早已经青肿了。“太子,您这么做也不是办法,奴婢认为您先放开嫣然,然后要怎么做又再说。”桃子跪下替我求道。太子看了一眼痛苦的我,似乎意识到自己错了,手上的力气也少了不少,只是仍然不肯放手。 桃子还欲求情,我制止住,看着太子道:“主子就这么闯进来,不说话也不责备奴婢,奴婢纵使做错了什么,也太子要如何处罚,也得让奴婢心服口服才是。”太子冷哼一声,“你要心服口服是吗?好,那我就告诉你。” 我又挣扎了一下,他觉察到我的不安,又加大了力气,手臂再度疼痛。好吧,我不动就是了。“嫣然,你也会觉得疼么?”他道,“折子戏是么?你是不是准备把你所谓的璀璨艳丽的部分留在皇阿玛的生命里?!” 康熙,关康熙什么事情?“回太子爷的话,奴婢也是有血有肉之人,自然会疼痛。而方才同桃子说的折子戏只是奴婢的一些感想。奴婢不认为这和您有什么关系,另外,请恕奴婢愚昧,这和皇上有何关系?” 我毫不动容的瞪着他,他似乎被我的话感染,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愤怒,“你前一段时间,是不是见过皇阿玛?”我如实道:“是,在良贵人的雨花阁中,奴婢曾见过圣上。”“那么,你可知道,今儿皇上和我说了什么?”我微蹙眉头,他看我确实不知道我样子,又放软了声音:“皇阿玛问我是不是有一名宫女叫瓜尔佳•;;嫣然。”我终于理解太子的愤怒,这完全是出于对我的感情。又或者换句话说,康熙这么冷不丁的问一个宫女的情况,绝对不仅仅是问问这么简单。 “那么,太子的意思是什么?”我木然的问,他直视我的眼睛,“嫣然,皇阿玛的意思想必你也清楚。我希望,你不要……” 乾清宫。 我跪在冷冰冰的大理石上,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康熙。他好像当我这个人不存在一般,慢慢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问:“听说,是你要见朕?”我心里即使再怎么怨恨,也不敢和康熙玩命,我磕了个头:“回皇上的话,奴婢是毓庆宫的奴婢瓜尔佳氏,奴婢想和皇上谈点事情。”康熙放下茶杯,随手拿起一本奏折,道:“哦?你来找朕,所为何事?” “回皇上的话,奴婢听说皇上垂青奴婢。”我一肚子火因为这句话烧得更旺了,康熙还是在看着奏折,瞟也没瞟我一眼,“嗯,你听太子说的?”我答:“是。” 他拿起朱笔在方才看的奏折上写下几字,又问道:“看来你和太子关系不错,不然他怎么会连这种事情都告诉你?”我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养心殿的金砖上清晰的倒影出来,“回皇上话,奴婢只是一个干粗活的使唤丫头,太子是万金之躯,奴婢只懂得伺候太子,不懂得其它的什么。” 康熙也不对我的这个回答做任何评价,只是放下已经披完的那本奏折,又拿起另外一本看了起来。我又在气头上,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张口便道:“奴婢就不和皇上兜圈子了,奴婢谢皇上的垂青,可是奴婢想……解决事情的办法并不是非得要牺牲一个人的幸福。”他“唔”了一声,“怎么,这么说,你是不满意朕的安排了?” 我在心里冷哼一声,我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何来满意之说?我深吸一口气,“回皇上的话,奴婢不是不满意,只是皇上的意思,奴婢大概能读懂。皇上并不是真的垂青于奴婢,所以不能耽误奴婢。”他笑了两声,“从未有人敢这么对朕说话,你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尽管他是笑着说的,可我宁愿他是怒气十足的吼出来的。 “皇上,”我来不及悲悯自己的处境,只再次磕了个响头,“皇上您是一位好阿玛,您这么做,想必是要把太子和奴婢永远的分开。呵、于是皇上找一个‘垂青于我’的理由。如此,我便可以不蛊惑太子了,是吗?” 康熙终于放下手里的奏折,走到我面前,“起来说话。”我摇摇晃晃的地上爬起,“谢皇上。皇上可以先将我抬起,然后再找个理由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皇上认为这样太子与奴婢就不能再见,而太子是个孝顺的孩子,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背叛他的皇阿玛。更何况……更何况是个青楼女子。”其实如果我不是在醉月楼里长大,康熙说不定真的做个顺水人情把我指配给太子,一个不干净的人,康熙怎么会让我接近太子呢? 我边说边偷偷打量他的神色,很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我想了想又说:“但是奴婢斗胆,奴婢觉得皇上错了。”“错了……为什么?”他疑惑道。 还好,他终于有了反应。我侧了侧身,望了眼堆满奏折的桌子,又低头道:“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太子也不会例外。那么,为了爱情,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奴婢相信皇上也深深地爱过一个人,为了她,皇上可以放弃一切。”康熙似乎限入了回忆中,喃喃道:“放弃一切吗?”我抬头,道:“是的,奴婢不喜欢太子,所以奴婢敢发誓,奴婢决不会做太子妃。”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这句话后,终于支持不住,软软的瘫在地上。“哈哈……很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你!也罢,太子想来还听你的话,你去劝劝他,也是时候立个太子妃了。可惜……”我知道他在可惜什么,但却假装听不懂一般,又跪在了地上,扯扯嘴角朗声道:“是,奴婢定当全力以赴。” 第七章 萌芽(一) 傍晚,坐在被太阳晒得尚有余热的青石板上,脑子里盘算着如何让太子纳妃的事,身后的花丛里穿来簌簌的响声。我想我的脑子当真是被入宫后波澜起伏的生活蛀了,不过是花丛里传出声响,我就可以马上想到的鲁迅先生的《百草园之三味书屋》。 会不会是有人想要害我,所以专门去请了一只道行很深的赤练蛇变成美女的样子来吃我?我又不会法术,身边又没有道士可以收了它,怎么办? “啪”的一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我迅速转身,身后的确是有一个人出来了,不过既不是什么赤练蛇,也不是什么美女,而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孩子,并且此刻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男孩由于摔了个跟头,疼得嚎啕大哭。我慌慌张张的跑到他旁边,蹲下去将他扶起,并查看他的伤势。还好,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裤子蹭破了,膝盖微微有点红。我张开双手把他抱起来,又坐到了刚才的位置,不停地哄着他,“乖,不哭了、不哭了。”不知道是我的技术有点问题还是这小子的泪腺过于发达,在我口干舌燥的时候他还是对我的安慰充耳不闻。我这个人是最没有耐心的,所以我停止了一切温柔的行为,磨磨牙,恶狠狠地对他说:“你再哭,再哭,我就把你吃掉。” 这句话果然有用,他马上止住了哭泣,用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我有些于心不忍,搞了好像我很欺负小孩子一样,正欲宽慰,某个角落传来一声嗤笑。我刚回复的情绪又不正常了,居然开始猜测这次怕是条大赤练蛇。 “有你这么吓人的吗?”数月不见大赤练蛇又长高了不少,我想着他自从那日后就再未出现,不由道:“当然没有。奴婢只是个上不了厅堂的小丫头,自然不会吓唬人,也没有那气势。哪里能和咱们的四阿哥比?”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我就发现怎么酸酸的。我看看怀里的小男孩,又说:“奴婢原先不是想吓唬他的,对了,四阿哥怎么过来这边了,找太子爷的吗?” 四阿哥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说:“今儿下学的早,我过来看看二哥,顺便……瞧瞧你。”我撇撇嘴,假装很委屈:“只是顺便啊,奴婢还在寻思着是不是对你感恩戴德呢,现在看来,那倒不必了。”他先是一愣,然后铁青着脸,“你说话怎么那么不正经?” 我想到康熙对我说的那些话,心情又跌至谷底,“是么?奴婢知错了。”“你……”四阿哥气结,他狠狠的瞪我一眼,“十三弟,我们走!”十三弟?哪来的十三弟?莫非……我看看怀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他就是十三阿哥胤祥,未来的怡亲王?不过,孩子并没有随他而去的意思,反倒是在我怀里打起了呼噜。眼看四阿哥就要被我气走,我才慌忙出声,“四阿哥!”他头也未回,我急了,“爱新觉罗•;;胤禛!你倒是有理了,哈!你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消失了两个月,不来看我,连信儿都没有。现在好了,你出现了,可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你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终于将这几日受的委屈通通发泄了出来,他转了身,“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没料到他来这招,只得道:“奴婢错了,奴婢直呼你的名讳。”他嘴角挂着一丝笑,“你倒是第一次这么叫我,其实,我就是知道你过的不好,才会激怒你。”我的心跳忽然加速,难道他这是故意想让我抱怨出来,发泄一下心中的怒气? “谢四阿哥。”两人之间的误解没有了,我闷沉沉的说,“刚才误会你了。”他看着十三阿哥道:“你随我一道把十三弟送回去。” 第八章 萌芽(二) 抱着熟睡的十三阿哥,四阿哥和我一并走在长长的廊子里,四周静悄悄的,“嫣然,你是不是喜欢大哥?”四阿哥问道,我努力回想了一下,终是问了一个白痴得不能再白痴的问题:“你说的大阿哥,奴婢见过吗?”四阿哥偏过头来看我一眼,又迅速的转了过去,“你是在安慰我,所以才假装不认识的。”我换了换抱十三阿哥的手,漫不经心的说;“奴婢为什么要骗你?我本来就不认识大阿哥,更别谈喜欢了。” “你再好好想想,就是那天我在你屋里,然后大哥和二哥就一起过来……”顺着他的提示,我回想了一下那天的情节,唔、好像是的。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四阿哥看我已经陷入了回忆,喃喃道:“你果然喜欢他。”我头上的青筋跳了两下,郁闷无比,“四阿哥,你才多大,这些东西奴婢自个儿都弄不明白,你又知道多少?” 似乎是话说得太重了,他又沉默了起来。完了,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后来人们要称他为“冷面王爷”了,我解释道:“那日奴婢盯着大阿哥看,不是因为奴婢喜欢他,而是奴婢从未见过他,所以一时好奇,多看了两眼。不存在任何喜欢或者爱,奴婢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另一个牢笼?” 他随口应了一声,不准备开口说话,我皱了皱眉头,“四阿哥,你莫怪奴婢多嘴。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对任何事情都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你是在乎的,而你不停的压抑着自己,这样对身体不好。”他瞟我一眼,“夫子说,喜怒不能形于色。” 这是什么歪道理?“你别听他瞎说,奴婢可告诉你,你再像这样整天闷着不说话是会得忧郁症的。还会引发一系列的疾病,什么疲劳、失眠、肠胃不适、头痛、背痛……严重的,还会自杀。” 我就这么口不择言的说了一大堆,四阿哥只是奇怪的望着我。我把十三阿哥交到他的怀里,说;“四阿哥,奴婢就送到这儿了,离娘娘寝宫不远了,奴婢告退。如果你还是因为大阿哥而和奴婢生气的话,你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奴婢不会喜欢他的。” “那么,你会喜欢二哥吗?” “不会。” “要是他们去求了皇阿玛呢?”我苦笑了一下,康熙怎么舍得让我去玷污他的儿子,“四阿哥,如果真的那样,奴婢就准备三尺白绫。” 已经快要入冬了,我始终想不出任何方法让太子同意纳妾。这种事情且不说我和太子还有一丝感情,就是作为一个外人也是不好干涉别人的私生活的。不过康熙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他当初只告诉了太子一个人他预备封我为常在,他算准了太子会来找我,而我也一定会去求他。康熙导演的这出戏,也不过是想给我敲敲警钟。 每日的饭后一走已经成了我的定律,走至一个偏僻的角落,只听传来阵阵说话声。宫里最忌讳的便是你听到了什么,我看看四周没有人,正准备离开却听见一个声音大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声音我认得,是桃子的。她,在和谁说话呢? 我决定还是听听看,万一是她有困难,我还可以帮助她。我找到一棵大树,藏在了后面偷看着。 “没有为什么。”是太子!桃子听了这句话,不怒反笑,“那么,太子爷,是因为嫣然吗?”我脑中突然跳出燕心那天的话“太子对你……”莫非,太子真的…… “是!”还不容我多想,太子已经斩钉截铁的说了出来。我的心咯噔一下,怎么会呢,我一直小心翼翼的避免与他的正面冲突,怎么会……况且,我不属于这里,也许迟早是要回去的,他怎么能…… 桃子终于收起笑容,大声地哭了:“为什么……为什么……奴婢做了那么多,为什么还是比不上她?!为什么……爷,桃子不求什么,只是希望你能在看嫣然的时候也看奴婢一眼,那样奴婢便知足了。难道……这也是奢求吗?”原来桃子是真的喜欢太子,而我还以为她是为了一己之私去攀附太子,原来我是这样的卑鄙。 第九章 纳妾(一) 太子冷冷的看着她,“何必呢?我的心里只有她。”胤礽,你怎么能……怎么可以……这样对桃子。桃子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太子耐心耗尽,转身离开。桃子忽然从身后抱住他,仍旧只是哭,太子使劲的扳开她的手,漠然向前走去。桃子忽然吼道:“爷,你不待见奴婢不要紧,可是,你难道也不要你的孩子了吗?!奴婢有了你的子嗣!” 什么?!怎么可能,太子还未纳任何福晋,桃子怎么可能有太子的孩子。胤礽的脚步终于停了,他疑惑的看着桃子,“你说什么?你有喜了?”桃子坚定的点点头,脸上还沾着未干的泪水:“是,爷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出宫去大阿哥的府里喝酒吗?那晚,是奴婢当值。你把我当成了嫣然……” 我以为太子会欣喜,毕竟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古代人都很在意子嗣,更何况是皇室中人。而太子却淡淡的说:“你应该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最平常的事情了。一个宫女怀了我的骨肉,还不是我的通房丫鬟,丢脸的是你而已。”太子傲然离开,桃子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哭了许久才拿出手绢擦干眼泪,往回走去。 我一直站在树后没有挪步,指甲已经深深的抠进树干里,指尖传来刺痛,我仍旧未动。因为此刻,更疼的,该是桃子的心。桃子,我欠你的,一定会还给你。如果我的出现是一个错误的话,我也一定会将它挽回。老天爷,你将我带到这里,又一再的捉弄我,我不甘心,不甘心! 浑浑噩噩的回到房间,木然地推开门,还未进去,就听见不远处有东西破碎的声音。我马上想到桃子,于是往她的房间跑去。 门是反锁的,我顺手抄起地上的一个花盆砸向窗户。眼前的情景吓我一大跳,桃子正在用一根绳子紧紧的勒自己的腹部,她在干什么?!难道想打掉孩子吗?这样做会死人的! 我纵身一跃从窗户里爬进去,磕磕撞撞的跑到她面前,想制止她的行为。可惜她的力气出奇的大,她一把将我推开,我重重的跌在地上。 桃子冲我吼道:“瓜尔佳•;嫣然,你滚——我恨你!恨你!”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结结巴巴的说:“桃子,我知道是我欠你的,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也不能拿孩子开刀啊!他是无辜的!你有什么怒气可以冲我来,我绝对不会说半个不字。桃子……”我的话并没有让她停止下来,她只是拼命的摇头,哽咽着说:“冲你?哈哈……有什么用?!他不在乎……不在乎!”我明白现在我说什么她都是不会听的,所以只好爬起来往太子的房间奔去。 没等太监通报我直接就冲了进去,太子正在看书,我一把夺过他的书摔到地上。他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发现是我便问道:“嫣然,你这是做甚?”我顾不得礼节,叫道:“快,跟我走。桃子有难!快啊!”我伸手去拉他,他仍是坐在凳子上丝毫未动,“是吗?是她让你来找我的,嫣然,你不要被她所骗。那件事情,你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他知道了?!我继续道:“那么好,我都不怪她,你也不能怪她。你随我走,她在折磨她自己!”太子把我的手从他衣服上拿开,我怒吼道:“你不在乎她,那么你们的孩子呢?!你已经拥有了一个做阿玛的权利,难道孩子还未出世你就要先做一个屠夫杀死他吗?!” 他终于动容,“桃子现在在什么地方?”我焦急的说:“在她的房间。”太子跟着我一道出去,等我和太子飞速赶到的时候,桃子已经昏迷在了地上,绳子仍然在她的腰上系着,裙子下是一大滩鲜红的血,我震惊不已的捂住嘴,无声哭泣,我终于还是来晚了! “快!把她扶到床上!速去请太医!”太子对和我们一同赶来的太监吩咐道,又扶住浑身发抖的我,“嫣然,你先出去,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满眼泪水的吼道:“你会处理?你拿什么处理?!爱新觉罗•;胤礽,晚了!一切都晚了!你现在来做什么好人?!”我上前两步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是你害的她!是你……亲手害死了你们的孩子!你要遭报应的!你——”全身血气上涌,我无力再吼叫,软软的滑倒在地。 醒来又睡,又睡再醒……就这样不知过了几天,我都在梦魇里惊醒。床边一直有人,有时候是太子,有时候是四阿哥,有时却是大阿哥。桃子……桃子怎么样了?她的孩子……我头昏昏沉沉的又睡去。 “水……水……”我再次醒来,口干舌燥。身旁递过来一杯茶,我喝了几口,又摆摆手,身边的人轻轻的用湿毛巾擦擦我的脸,说:“可算是醒了。”凉凉的皮肤让我清醒了几分,我睁开眼,看着那人问:“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那人扶我坐起,又在我身后加了一个靠枕,道:“我是四阿哥,嫣然,你别吓我。”胤禛?胤禛?我想了许久,哦,是他没错。四阿哥,四阿哥。 忽然,我睁大眼睛:“桃子!桃子呢?她怎么样了?”四阿哥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拉起我的手,“可是记得了。她没事,你放心好了……只是,孩子是没保不住。”虽然早就猜到了结果,可当我听到这句话时,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四阿哥见我这样,也慌张起来,“嫣然,你……你别哭。桃子不是没事嘛。”我边哭边摇头,“你不懂的,你不懂的。桃子那么爱太子,她以为孩子可以留住他,可是……现在孩子也没了,你可知道,在额娘心中,孩子有多么重要?!” 他又是一叹,把我搂进怀里,轻拍着我的背:“别哭了……别哭了。二哥已经让程世福认了桃子做女儿,此事也禀明了皇上,过几天就将她封为侧福晋。”封为侧福晋,现在还有什么用?是内疚还是悔恨?是不是在他们看来女人只要有名分,有金钱,就可以祢补一切过错?太子,我该恨你吗? “我错了。”我闭上眼对四阿哥说,眼泪再次落下,他紧了紧抱我的手,“不,你没错。这件事不能怪你。”我无言以对,不怪我,那还能怪谁? 桃子,对不起。 第十章 纳妾(二) 又过了几天,征得四阿哥的同意后,我可以下床走动了,只是不能去太远,并且身边必须有人陪着。 今日,我又耐不住,翻身下了床。不管怎样,事情是由我引起的,那么就必须由我来解决。在其他宫女的搀扶下到了桃子的房门口却迟迟不敢敲门,她狐疑的看我一眼,我鼓起勇气,扣响了门。“谁呀?”话还没说完,门已经打开了,桃子脸色红润的站在里面。 她看到是我先是愣了愣,接着扬起了嘴角,“嫣然,你的身子好些没?外面凉,快进来吧。”我辞退的身边的宫女,和桃子一起进了屋。她看起来一点事情也没有,反而是我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也许是太子的爱,让她重新找回了自己。这样也好,我或多或少减轻了一丝罪恶感。 桃子给我倒了杯茶,说:“嫣然,你知道了?”我点点头,她笑了笑,“爷说,我是第一个福晋,所以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能少。”我用茶盖子滤着茶沫,迟疑的问:“桃子,你怪我吗?”她把手放到我的手上拍了拍,“嫣然,我怎么会怪你呢?这不是你的错。再说爷……”她低下头莞尔一笑,“你不要想太多了,我不怪你……真的,不怪。” 我相信她现在是真的幸福,但仍然道:“可是……你的孩子……”“没有可是,”她打断了我的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们还是好姐妹。” 出了桃子的屋子,我的心变得豁然开朗,桃子原谅我了,我也完成了康熙交代的任务,今后的日子怕是没那么难熬了。太子只是太小,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对我的感情充其量只是一种对姐姐的尊敬。等到他长大了,就可以明白了,桃子才是对他最好的人,值得他珍惜的人。 毓庆宫沉浸在喜庆中,我也忙着张罗桃子的婚事。冬至那日,天气冷得深入了骨髓,但一向最怕冷的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寒意。因为今天,我看到桃子蒙着红盖头下轿,她跨过马鞍进洞房时,我仿佛看到盖头下的她一脸羞涩却洋溢着幸福的美丽。 桃子的这份情,于我而言,如果说要失去这么多的代价才能换取今天,我宁可一开始就不要陷入。可是她不同,她是那样自卑的女子。所以,也唯有太子才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还有意义在这个世界上存活。燕上雪花大如席,纷纷吹落轩辕台。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入手。桃子,愿你幸福。享受着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闻着空气中清新的味道,心情大好! “嫣然,你去帮我把那件红色的冬袍拿来。”自从桃子大婚后,我可以避免与太子的接触,为了少些闲话,我又自动请缨来伺候桃子,“嫣然!”桃子又叫我一声,我忙道:“好的,好的。”那件冬衣早就不见桃子穿了,她今日怎么又想起来了? 我打开衣柜准备仔细找找,却见那件冬衣正好好的摆在一个明显的角落,我取了衣服递给桃子:“福晋,你的衣服。”桃子满脸不悦的对我说:“嫣然,说了多少次了,你还是叫我原来的名字。”我笑了笑,并不答话。 晚上,我正准备熄灯睡觉,一个宫女跑到我房里,慌慌张张的说:“嫣然,太子……太子叫你马上过去。”都这么晚了找我干什么?我迅速穿戴好衣服,还不及弄头发,就胡乱绕了个髻,随她出了门。 太子并不在自己的寝宫,而是在桃子那里,难道是桃子出什么事了?我加快了脚步,刚一进门就看见太医在为桃子诊脉,太子见我进来,望了我一眼,“嫣然你来了。”我请过安后,太子又转身看着桃子。 过了一会儿,太医说道:“回禀太子,福晋乃是被人下了毒。不过并无大碍,待老臣开一幅方子,服下后,身上的红肿很快便会好的。” 中毒?!怎么会呢?! 我焦急的走到内屋门口,看到早上我拿给桃子的冬衣丢在了地上,我弯下腰欲捡起,太子一个箭步冲上来,把我拉了回去。 “太子,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解的问,太子苦涩的看着我道:“衣服上面有毒。”我笑笑道:“怎么会,今天是奴婢亲自拿给……”话说了一半,我马上反应了过来,有人要害我! “桃子……她怎么样了?”我颤抖的问,太子放开我的手,“你去看看吧。” 我一步步走到床边,掀开床帐子,桃子微眯着眼睛,看到是我,立即睁大双眼,变了脸色,紧紧的抓着被褥。我看到她裸露的手臂上全部都是红肿的疙瘩,触目惊心!“ “爷,是她!是她!”桃子疯狂的大叫起来,我仍然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她还没有调查,怎么就枉下结论?太子一听这话,也是沉声怒斥:“你好好养着便是,这件事情还没有查清楚,等查清楚了再下定论也不迟。”桃子听了他的话,哭了起来,“你还是偏她!都发生了这种事情了,你还在袒护她!” 我欲言又止,桃子擦干眼泪,“太子不是要个证据吗?我有证人、”太子和我俱是一愣,证人?一边伺候桃子的小宫女走上前跪在太子面前,“太子爷,奴婢就是人证。今儿早晨,福晋本来不想穿这件衣服的,是她……”她用手指着我,“是她!她去给福晋拿来,并且说尽好话亲自替福晋穿上。太子爷,您要为福晋做主啊!” 我不清楚当时我心情是怎样的,或者说在我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谁后,我没有丝毫表情。罢了,既然让人这么不待见,我走便是。我重重跪下,“事到如今,奴婢也就承认了。没错!这件事是我干的,求太子和福晋责罚。” 太子蹲下来看着我,“嫣然,你起来,我知道不是你。”我摇头道:“不,是我是我就是我。求太子处罚!” 第十一章 羞辱(一) 夜深人静,我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不停的擦洗着堆得像小山高的碗和盘子,那日我“认罪”之后,便被桃子派到御膳房当杂役,专门帮宫里的人洗盘子。而我之前没有了解过御膳房,也不知道别人是故意刁难我,还是真的也这么辛苦,每天我的手都浸在冷水里,而每天洗碗的数量也不少于五百。好在现在已经是初春,天气也不算太冷,不然我铁定受不了。 管事的晋公公总会找很多或大或小的事情来为难我,好在我也不是刚进宫的胆小宫女,这些事情只要不伤害到我,我也不愿多做纠缠。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终于面前的碗一个个的少了,我赶忙又加快了速度,“好了!大功告成!”我随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向晋公公的房间跑去。我做的每件事情他都要一一核对,直到找不出一丁点错误,才会勉强点头。 今天也不例外,这堆碗洗的即使再好,还是要在他的点头下才能通过。否则我即使睡下了,他也要把我叫醒院子里罚站。 我站在黑漆漆的屋子外面,晋公公睡下了?我正想着是要进去还是离开时,门却吱的一声打开了。我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晋公公……晋公公你在吗?”屋里什么也看不见,我又道:“今天的活我干完了,晋公公,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门在我的身后合上,我惊恐的转过头,只见晋公公站在我身后奸笑。 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忙说:“奴婢给晋公公请安,公公,活儿奴婢做完了,请公公去看看。”他随口应了一声,“那公公没什么事儿的话,奴婢告退。”说完我就想走,他上前两步堵住我的去路,“你别急着走,陪本公公说说话。” 恐惧感油然而生,我低头道:“公公还是早点休息,奴婢明日还要干活,就不打搅公公了。”他靠在门上,阴阳怪气的说:“今儿你要不留下来陪我,就休想出这个门!”我深知与他硬斗吃亏的是我,所以只得赔笑道:“那好,奴婢去掌灯。” 此前就听说过关于晋公公的事,有宫女不从他,次日便死在了屋里。我掌灯的手抖个不停,他踱步来到我旁边,“我来。”我立刻缩回被他碰触到的手,干笑着说:“晋公公想和奴婢说什么?奴婢洗耳恭听。” 他一扭一扭的坐在凳子上,又拍拍离他最近的凳子,示意我坐下,我忙说不敢。他也不说话,就这么定定的看着我,我挣扎了一下,还是坐在了凳子上。“这就乖了,以后公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和我对着干,公公的耐心可是有限的。”我听见屋外有一只鸟飞过的声音,紧张的情绪总算收了点,便道:“是,奴婢谨听公公教诲。” “嗯……不错,”他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对我赞道:“你说说你说说,这大好的一个姑娘家沦落到这种地方,啧啧,可惜了这容貌!”他抚上我的脸,“若是你跟了本公公,公公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你也不用整天洗那永远也洗不完的碗了。”他的手顺着我的脸颊缓缓滑下,最后停顿在我衣襟的第一个纽扣上。 我打了个寒战,全身泛起鸡皮疙瘩,立刻一把打掉他的手,“公公,你干什么?!”他笑了笑,欺身上来,把我抵在桌子边缘,手越发不安分起来,“本公公想做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吗?!”变态!我抬起腿狠狠踢他一脚,骂道:“走开……走开……你个不要脸的狗东西!”他一愣,马上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向我冲来。我止着恶心的感觉,颤抖的说:“你最好,掂量清楚!我可是太子的人!” 他冷哼道:“太子你还以为你是以前那个受宠的嫣然吗?!居然还指望着太子来救你!劝你乖乖的跟了我。公公用人格儿保证,你不会受苦的。”疯狗一条!我猛地靠过他身,张大嘴狠狠的咬在他的脖子上,他吃痛,一把将我推开,我连滚带爬的跑出了他的房间。 我一路狂奔,穿越了道道宫门,最后体力不支的跌倒了。手掌已经被粗糙的地面弄破,膝盖的疼痛让我意识到估计那儿也出血了。我艰难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的走到一个角落,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 第十二章 羞辱(二) 我不敢再回房间,便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待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我狼狈不堪的从外面回来,每个人都是惊愕的看着我,我亦知道真的的灾难开始降临。 晋公公先拿我一夜未归这个罪名,命人掌了我嘴。后又罚我去洗比平时多了五倍的碗。数天之后,很多人的工作都陆续分到了我的头上,宫女们都私下议论说我得罪了贵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过得罪了一只疯狗。 算了,不就是洗点碗么,也不会缺胳膊少腿。我不停的给自己打气,让自己不要难过,其实相对而言,远离了太子情的束缚和桃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这种日子虽然苦点,但很踏实。 “嫣然,晋公公叫你过去呢!”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跑来告诉正在洗盘子的我,我抖了一下,道:“劳烦你替我回了,我这里还有工作没有完成。”小太监又道:“公公说了,没干完的活儿晚上接着干,现在的事要紧。” 我明知这是刁难我,却也无可奈何:“他在哪里?”小太监道:“在膳房呢,说是要你过去帮忙。”既然是膳房,那就应该没事,再怎么说他也不可能在膳房就对我用强。我想了想对那小太监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马上过去。” 一股浓浓的味道从御膳房飘来,我深深地吸了两口,忐忑不安地走进去。厨子们都忙得热火朝天,好像根本没我什么事。“嫣然,过来帮忙。”晋公公在不远处朝我招手,我“哦”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 他上下看了我几眼调笑道:“瞧瞧,怎么会过得如此不堪?!可惜了……可惜了……”我没心情和他拌嘴,便道:“公公叫奴婢来有要事?”他奸笑两声,又正色道:“今儿这膳房人手不够,你去看着火,若是火苗不够旺,你就马上加大火力知道吗?”这不是太监的工作么?怎么落到我身上了?不过也总好过一个不男不女的妖怪对你轻薄好。于是我连连答应。 我走到火炉旁,蹲下去凑到边上看着火,时不时加点树枝。“火不够旺!”有厨子喊道,我慌慌张张的拿起一些看起来易燃的小树枝轻巧的放了进去,又拿起地上的蒲扇使劲的扇了起来。晋公公来到我身边蹲下,看了看火候,对我吩咐道:“再加点柴火,火不够旺!”我放下蒲扇又捡了些树枝放进去,还剩下最后一枝的时候,晋公公来到我身后说:“你不往里面放它当然燃不起来了!”我又往里了点,“公公,这样可以吗?” 忽然,晋公公使劲把我那只伸进炉灶的手往里推,炙热的火烧灼的我的手,我使劲挣扎,无奈力气太小,无法挣脱。 “啊——”我疼得大叫,好一会儿,晋公公才放开手,“看,这火儿不是就旺了吗?”我抽出已经被火烧得肿烂的手,不停拿嘴吹着,上面尽是大大小小的泡,满目疮痍。我狠狠的瞪着晋公公,他避开我的眼神,“这么点小伤就喊疼了?废物!一点事情都做不好!你去帮宫女弄咸菜去!”他对我吼道。 我忍着将要掉下来的泪水,一步一步朝着腌咸菜的地方走去,看着已经烂得不行的右手,我潜意识就想马上逃跑。可惜还没有等我付诸行动,晋公公又抓起我的右手,将我使劲拖至桌旁,将我的右手深深按进咸菜盆里……好痛!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晋公公笑了笑,凑到我耳边说:“哟!连哭都这么漂亮,公公真是心软了。可是,你有今天,也是你自找的!” 我擦干眼泪,“你等着,我一定会叫你加倍偿还!”他哈哈大笑,“是吗?等下辈子吧你!”我甩袖要离开,他又一把拉住我,“本公公还没叫你走呢,你急什么急?!”我用充满仇恨的双眼怒视着他,不说话。他冷哼一声,“再怎么着,你现在也还是归我管,你要是不听话,我照样可以让其他人永远也找不到你!” 此一时彼一时,我忍下怒气,问:“有事快说,有屁快放!”晋公公从桌子上挑了最大的一坛咸菜递给我,“你去,把这坛东西送到本公公的房里。”我下意识的就缩回右手用左手去接,无奈太重,只得又将右手伸出来,双手抱住坛子。晋公公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满意的笑了。 抱着重重的坛子,我一路走走停停。右手本就已经不能再拿任何东西,现在抱了重物,更是已经开始溃烂,惨不忍睹。我把坛子放在地上,随便找了地儿坐下休息。远远的看见四阿哥的身影,我以为是幻觉,所以仍然坐着未动。等到看清楚了四阿哥的脸,我才惊呼一声,抱着坛子就跑。 “站住!”四阿哥在身后低声呵斥道,我装作未听见继续向前移动,脚步一个踉跄,他从后面抓了我的手稳住了我手上摇摇欲坠的坛子。我低头请安,他问:“你跑什么?”我扬扬嘴角,“四阿哥误会了,奴婢没跑,奴婢在很艰难的往前走。” 他看了看我手里的坛子,“你这是要去哪儿?这么大的一个东西,应该是那些太监们的事儿。”我苦笑道:“晋公公说人手不够,膳房那边都还忙不过来呢,怎么会有多余的人给我搬东西?”说话时,我稍微动了动已经痛得快要麻木的手,四阿哥一个眼尖,沉声问:“你的右手怎么了?”我忍不住往袖子里缩了缩,“没怎么,四阿哥若是没有其它事情,奴婢先把这东西搬回去。呵、挺沉的。”他紧紧抿住嘴角,张臂把我的坛子接过去,放在地上,对我说了一个字:“手。” 我藏在身后扭扭捏捏的不肯拿出来,他一把抓过我的手,刚好抓到糜烂处,“哎哟,”我低呼。他看清楚了上面的不堪后,倒抽一口冷气,“谁做的?”我抽回右手道:“是奴婢自己不小心弄的。”他深邃的眼睛看着我,再次问道:“我问你是谁。”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不能说。他现在还小,如果为了我去滩这趟浑水,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儿来。 “四阿哥!可是找到了,皇上正在找您呢!”一个小太监火急火燎的从远处赶来,打破了之前的寂静。他也不挪步,也不回头,还是这么看着我。我上前两步轻声道:“四阿哥,奴婢心领了你的好意。只是……奴婢认为这件事情奴婢可以处理,所以……你还是快去找皇上吧!”他无奈的看了我一眼,又吩咐那小太监帮我把坛子送走,这才离去。 第十三章 羞辱(三) 我谢过帮我送坛子的小太监后,就立刻回屋清理伤口。因为不比之前在毓庆宫的待遇,我现在和六个人同睡一屋。挨近晚上,我找到同屋一个一直对大阿哥抱有幻想、且不识字的小宫女,请她明早下朝后将我写好的一张小纸条交到大阿哥的手里。她起初不肯,但是几番口舌之劝,再加上她的好奇与贪财,便应了我的要求。 翌日。我拿出一面铜镜,仔仔细细的描着眉毛,右手仍旧传来隐隐伤痛。我看着镜子里面的那张脸,真不知是要怨它长的太美,还是要感谢它的美丽可以让我脱离眼前的牢笼。 我对着镜子冷笑了一声,便丢下铜镜出了屋子。门口正好有一名太监走过,我问了晋公公现在何处后,便扭着纤腰朝他的房间走去。熟悉的路,熟悉的房门。曾经他在这里令我难堪,如今我却要送上门来。 走进晋公公的屋子后,为表示我的诚意,我反手关上了门。在门合拢的那一刹那,我的小腿肚子不由自主的打着颤,想要逃走。但是想起昨日受的苦,我又马上镇定了下来。晋公公斜眼看着我的动作,上下打量着我,奇怪的问:“你这丫鬟,不在外边干活儿,来我这干什么?!”我低头一笑,娇声道:“瞧公公说的这是什么话,奴婢是特意来向公公赔罪的。” 他嗯了一声,问道:“是吗?你何罪之有啊?!”我在心里已经把这个变态诅咒了几千几万遍,可是面上却还得笑着说:“公公您是知道的,奴婢不识好歹……拒绝了公公。现在想起来,奴婢真是后悔万分呢!”他满意的点头,我暗自发笑,继续用甜得腻死人的话道:“晋公公看得起奴婢,是奴婢的福分,奴婢却还这样对待公公,奴婢……奴婢真是枉费了公公对奴婢的一片苦心呐!”我抽出手绢擦着眼角,佯装哭泣。 他眼光放柔和了许多,可是,这离我的目标还差得太远。我咬咬下嘴皮,朝他怀里扑去,“公公,你可莫要怪罪奴婢!奴婢知错了。”他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但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在我的背上有一阵没一阵的抚摸着。我见他迫不及待的想来除去我的衣物,心跳早已漏了半拍,只得道:“公公何须自个儿动手,奴婢……自己来。”我慢慢的解着自己的盘扣,外袍悄然落地。 我仅着中衣的站在冰冷的地上,再也无了下一个动作。他的眼睛里露出贪婪的欲望,一下子将我按到桌上,我忍住巨大的恶心感,一遍一遍在心里默默祈祷。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到底,还是来了!我立刻甩了给晋公公一个耳光,然后站直身子,一手将中衣扯开了口,接着双手抱臂的站在他面前。晋公公以为我和他闹着玩,又朝我扑了过来,我开始叫唤:“救命啊!救命——” 门“嘭”的一声被踢开,大阿哥见我露着半边肩膀,一脸愤怒走进来制止了晋公公的动作,晋公公正欲还手,待看清是何人后,吓得浑身发抖。我看了看他们两个,觉得戏份还不是太足,便马上哭了起来。 身上披着衣服,我冷眼看着地上被绳索捆绑的晋公公,大阿哥站在我的旁边,轻声问:“嫣然……你想怎么处置他?”我马上又装出一种可怜的模样,抽泣道:“大阿哥,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奴婢还怎么做人啊?!”他见我哭了,又手忙脚乱的安慰我。我哽咽道:“大阿哥,是不是随我怎么处置?”他点点头。 过了半晌,我幽幽的说:“大阿哥,奴婢听说有种刑法叫什么……五马分尸?还是……大卸八块的?奴婢觉得……很好玩,想试试,不知道……可不可以?” 大阿哥愣了愣,“嫣然,这可是极刑。”我看着瑟瑟发抖的晋公公,终于还是狠不了心,“大阿哥,奴婢和你闹着玩儿的。你不比当真,至于如何处置,你看着办就好。”我想了想,又对大阿哥跪下,他愕然道:“嫣然,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诚心道:“奴婢谢谢大阿哥的救命之恩,虽然奴婢身份低贱,可是大阿哥仍然在紧要关头救了奴婢,奴婢觉得大阿哥对于嫣然而言,是救命恩人,理应受我一拜。”我对他磕了个头,他扶我起来,“你沦落到这天,也是我不愿看到的。昨日四弟去找我,请我帮忙调查此事,我就应承了下来。想不到今日便收到了你的字条,倒也省了我心。” 我暗想,原来是四阿哥。看来,他还是把我的事儿放在心上的。 接近晚上,我忽然听到晋公公的房里传来凄厉的惨叫,怎么回事儿?他不是已经被大阿哥带走了吗?怎么还会有声音呢?我疑惑的转头四处张望,只见一个宫女急急忙忙的跑过,“诶!你站住!”宫女立刻停下脚步,我走到她身边问:“什么声音?怎么了?”宫女不停的哆嗦,竟然扑通跪倒在地,“是……是他们在对晋公公处以……极刑!” 什么?极刑?!莫非是刚才我随口说的话被大阿哥当真了?可是……不对呀,大阿哥明明说了不会让他这么痛苦的。我跑到晋公公房前一把推开门,一股强烈的腥臭味扑鼻传来刺激着我的胃,我浑浑噩噩的走进去,看看旁边动手的人,再看着躺在地上被割掉鼻子、耳朵、舌头,眼睛也被挖出的晋公公,害怕得说不出来一句话。 那些人把晋公公的尸首抬了出去,我还站在原地不知该往何处去。“嫣然……嫣然……”有人在我旁边叫唤着我,我茫然地转头问他,“你真的……真的把他……杀了?!”他淡淡道:“是,我都知道了。你可知要不是大哥及时赶到……你恐怕……”我看着他仰起头,叹道:“嫣然,你知道吗?他没有净过身。”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对我做出那种事情。可是,就因为我的一句话,害了一条无辜的性命!我忽然觉得很累,我靠在他的肩上,轻声说:“四阿哥,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以后,别再为了我杀人了。”他轻轻的将我搂在怀里,“你不会再受任何委屈了。”他这是为了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谢谢你。 我手里提着一个黑布袋子,淡淡的坐在桃子的房里喝茶。许久之后,桃子被众人拥着进来,满面春风。她看到我后微微一惊,脸色马上变得有点不太好,于是吩咐了别人下去,只留下一个贴身宫女,也就是那日指证我的人。“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桃子瞟了一眼我手里的东西,道:“那是什么?”我把手里的东西丢到她面前,“你自己打开看看。” 她疑惑的揭开布袋,在看清是什么东西后一下把它甩在地上,“这是……这是谁的?!” “是晋公公的。”她颤抖的指着我问:“你把他杀了?!”我站起来平视着她,“这是对你的一个警告。你如果恨我,大可亲自动手,不要牺牲可怜的人。” 我走过去捡起晋公公被割下的东西,放到她眼皮下,“你看好了,这是为你办事的人的后果。哼!桃子,从今天起,我们一刀两断!”她怪叫一声,又哭又笑的滑倒在地。我冷哼一声,又对她的贴身宫女说:“如果有人问起太子妃如何受了惊吓,你知道该怎么说……是吗?”我提起布袋示意了一下,“还是,你也想这样?!”她吓得只是磕头。 背对着曾经异常熟悉的房间,桃子,不要怪我!是你逼我的!我们必须要分别承担害死晋公公的痛苦,而我所承受的……决不亚于你!跨出毓庆宫的门槛,看着太阳的余晖如鲜血一般笼罩着紫禁城,我恍然明白,我回不去了。 那么,从今天起,我将不再是王安琪,而是彻彻底底的瓜尔佳•;嫣然——一个冷漠的、对死亡毫无畏惧的紫禁城宫女。 第十四章 风波(一) “嫣然,你也别站着了。坐下来和我一起吃。”兰常在对站在桌旁伺候的我说,因为发生了晋公公的事情,原先那个地方我是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便再次恳求了大阿哥把我调离御膳房,去伺候彩蝶——兰常在。在这里每天同她谈谈知心话,日子过得还是很悠闲的。 彩蝶见我仍未入座,又说道:“嫣然,快坐,你是怕有人来看见吗?没事儿的,我这里不常来人。”我看了一眼彩蝶,她虽然美丽,但是太过于柔弱,听下人们说三天两头的,她总是会被乌拉那拉•;;如玉欺负。说来也是,宫里本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适合她这般的女子生活。不想让她失望,我依言坐在了她的身旁,开始用膳。 有宫女急急忙忙的掀开门帘跑进来,气喘吁吁的说:“兰主子,不好了!玉……玉常在又来了!”我夹了一箸菜放进口中,来了就来了,这么慌张干什么,难不成乌拉那拉•;;如玉还能吃了她的主子?!我放下筷子,瞟了一眼彩蝶,她的脸色不是太好,眼里有着一丝苦涩,看来真的是被如玉吓怕了。我对她安慰的笑笑,“主子,没事儿的。有我在。”她费力的扯扯嘴角,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古华轩是怎么了?!本宫都来了半天怎么还没看见一个人来请安,连盏茶也不上。”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那乌拉那拉•;;如玉在放肆了。我站起来帮彩蝶把帘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打扮得妖艳美丽的如玉。如玉看了我一眼,鼻孔里冷哼了两声。我随着彩蝶走到她面前,彩蝶正欲请安,我一把拉住她,“兰主子,你这是做什么?你和玉常在的身份是一样的,不用行礼。”如玉眸底闪过一丝恨,我装作没看见,矮身去向她请安。 她斜睨我一眼,“起吧,早干嘛去了?现在才假惺惺的向本宫请安。”我站直了身子道:“回玉常在话,奴婢忙着招呼自己的主子,一时没看见你。”意思就是我是彩蝶的奴婢,不是你的,你别想骑在我头上。 如玉掩嘴轻笑,对彩蝶说:“哎哟!瞧这嘴尖的。妹妹,姐姐今日来是特意来看你的,谁料被人打了岔。”彩蝶将如玉引至榻前坐下后,问道:“姐姐所为何事?”如玉扭扭腰肢,拉拉衣服坐稳后,笑道:“哦?妹妹难道还不知道?前段时间,太医诊出我有喜了。这不,今儿一早呀,皇上就封我做了玉贵人。妹妹……”她声音顿了顿,彩蝶立刻领悟了她的意思,惶恐的福下身:“妹妹给姐姐请安,恭喜姐姐了!” 如玉满意的点点头,扬声对后面伺候的宫女道:“你们把它拿上来吧!”一幅绝美的孔雀开屏图展现在了我们面前,画中有一只色泽鲜艳的孔雀开屏站立,身后的牡丹花以雅致的姿态绽放着,牡丹的娇媚与孔雀的光彩夺目组合在一起,竟是美妙绝伦。如果不是知道历史,我甚至以为这是意大利人郎世宁画的! “妹妹,你瞧这幅画可好看?”如玉看着上面的孔雀问道,彩蝶也上前两步细细看了几眼,“确实是异常美丽,就像真的孔雀一样。”如玉又是一阵笑:“可不是嘛,这个呀,是皇上特意让工匠给我画的,皇上还说了,这孔雀长得像我!妹妹你觉得呢?”如玉的声音里充满挑衅,彩蝶虽无奈,却仍是附和了两句。 我正想着如何教训如玉的时候,她突然开口说:“哎呀!瞧我这记性!我还要去给襄嫔娘娘请安呢!那么,妹妹……姐姐就先告辞了,日后再来看你!”说完不等彩蝶回话,她又领着众人风风火火的出了古华轩,只留下了那幅孔雀开屏图。按理说,依照她的性格,这么贵重的东西她不可能会忘记带走的,乌拉那拉•;;如玉想干什么? 我走到桌上拿起那幅画左右端详,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好像是孔雀的眼睛……可是究竟是哪儿不对呢? “嫣然,有什么问题吗?”彩蝶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见我眉头深锁,担心的问道。我故做轻松的耸耸肩,再摇头说:“什么问题也没有,我只是随便看看罢了。”彩蝶点点头接过画又看了一眼,对玲珑吩咐道:“你先把画装起来,明天记得还给玉贵人。”玲珑小心翼翼的接过画,便退下去了。 我坐在榻上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怎么还是没有动静,难道这么好的机会乌拉那拉•;;如玉会不要?!“嫣然……嫣然,你在里面吗?”我果然不出所料的笑了笑,对门外的人道:“哦,我在。” 玲珑轻开了门,偷偷摸摸的走了进来,看了看门外没人跟踪后,跪到了我脚边:“嫣然,求求你,你救救我吧!”我忙从榻上起来,扶起她问道:“怎么了?出了何事?”玲珑吱吱唔唔的说:“嫣然,我知道你素来与兰主子亲近,所以……你一定得帮我!”彩蝶是我结拜的二姐,自然与我亲近,只是问题的重点是到底怎么了? “好,我帮你。但是你总得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我把那幅孔雀开屏图给弄丢了!”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她又连忙摆手,“不对不对,不是我弄丢的,是……是被人给偷走了!”我微微皱眉,“玲珑,你可知那幅画是玉贵人的,并且据说还是皇上亲自请人画的。”玲珑急得哭了起来,又“扑通”的跪了下去,“我知道!可是我不知道怎么会就这样被人偷了!嫣然……怎么办,怎么办?!” 我叹了声气,伸手将她扶起,“你快别哭了。乌拉那拉•;;如玉的目标不是你,是兰常在。你别在这里磨时间了,快点去帮我准备画画的工具,什么毛笔啊,画料之类的。”玲珑“啊”了一声,似乎不明白我要做什么,我嘴角上扬:“你不是说丢了么?那……咱们就还她一幅孔雀开屏图。”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趴在桌子上的,手肘下压着孔雀开屏图。我看着那只高傲的孔雀道:“很好,你不是想置我们于死地么?那我就让你不能如愿!” 晌午时候,乌拉那拉•;;如玉果然来了,还带了一大帮子的嬷嬷、宫女,这气势就像是要打架。 “妹妹,你瞧我这记性。昨儿个我不是把皇上赏给我那幅孔雀开屏图落下了吗?幸亏底下人提醒我才想起来,妹妹快去找来吧!”口气不是一般的嚣张。 彩蝶连连点头,“是啊!姐姐莫慌,我这就去取来。玲珑呐,快去拿来还给玉贵人。”玲珑站着不动,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滑下,还不时的用眼角看我。我沉住气,想先让如玉嚣张一会儿果然,如玉见玲珑未动身,冷哼一声:“怎么?!难道是想私自留下吗?!本宫可告诉你,那可是皇上御赐的,今儿谁有这个胆子不交出来?!” “玲珑,快去呀!”彩蝶催促道,这下子如果我再不出手的话,如玉的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我忙对彩蝶道:“主子,在奴婢这儿呢!昨儿个觉得那孔雀开屏图实在漂亮,所以借来看了看。”我走到如玉面前,行了个礼,“贵人何必动怒?你的画不是好好的在那里摆着的么?!”我用手指指不远处的榻上,她推开我,飞快地跑到榻前,拿起那幅画左右端详,口中连连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明明……” 我站在她后面,冷冷说:“明明叫人偷了去了,是吗?” 第十五章 风波(二) 她惊恐的看看我,我又轻轻说道:“有些东西,是可以失而复得的。”如玉将头转了过去,望着那幅几乎一模一样的孔雀开屏图,嘴里还在说着“不可能”。确实是有点不可能,若不是在醉月楼受过专业训练,我也不相信自己有本事可以把它完完全全画下来。 我从她手里抽走那幅画,欣赏似的左看右看,还不住的咂嘴,“玉贵人,这皇上送的东西,还真是漂亮。也不知是谁可以画得如此巧夺天工?恐怕……也就真的只有皇上专门请人画的,才会有这种效果吧?!”我看看面色微微有点变白的如玉,觉得还达不到我的理想效果,于是又把头凑到她耳边说:“下次想要模仿宫里的画匠,你最好找个技术高点的。别再把孔雀的眼睛画成蓝色的,哦,对了,你好好看看,孔雀的眼睛,是紫色的!” 如玉倒抽一口气,我想了想觉得火候还是不够,又道:“还有,我忘记告诉你,皇上的话可不是谁都能胡乱说的。你下次一定要小心了。”我朝她眨巴眼睛,将画递还给她,也不去看她已经气得火冒三丈样子,笑盈盈的走向彩蝶,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妹妹,这幅图你保存的甚是好,这样吧,姐姐就送给你了!”如玉将画摆在桌上,领着嬷嬷、宫女一干人等狼狈的走了。彩蝶疑惑的问:“嫣然,她为何不要这画儿了?这可是皇上送的。”我松下一口气,揉揉干涩的眼睛,“若真是皇上送的倒还好了,二姐,你见过谁把皇上送的东西转送其他人的吗?这可是要遭罪的。”彩蝶慢慢点点头,“嫣然,我知道了。” 丽景烛春余,清阴澄夏首。 已经是春末夏初了,乌拉那拉•;如玉再也未来过。可就再我觉得日子平静得有点恐怖的时候,玲珑慌慌张张的又跑来告诉彩蝶说玉贵人来了。她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妹妹,姐姐好久没来了,妹妹近来身体可好?”乌拉那拉•;如玉一改往日的张扬跋扈,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我看着她那张虚伪的面孔,心里把她鄙视了千遍。 如玉坐在榻上,冲立在不远处的我不停招手:“嫣然,过来,过来。”我翻了翻眼睛,她这是在叫狗吗?!虽说不情愿,可还是磨磨蹭蹭的走到她面前,正欲行礼,她一把把我拉到她的旁边,“嫣然,咱们姐妹两个可是好久没有在一起聊天了。” 姐妹?!我和她称得上姐妹?!这女人还真是……她见我不理会她,又拉住我的手,柔声道:“嫣然,你还记得在内务府的时候吗?那会儿我当着众人的面说你是个青楼女子,真的是很不好意思。”我的心一咯噔,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玉贵人说笑了,奴婢早就忘了这事了。” 如玉一拍自己的腿,又接着道:“也是也是,都过了么。再说了,嫣然怎么可能是那种不要脸的女人呢?充其量只是长得有点像罢了。”我收敛了笑,她这是说我连妓院的女人都不如吗?心里已经想好要怎么刺她,突然觉得事情好象没那么简单,她一个有孕在身的人,怎么可以轻易动怒呢?而且她说这些话无非就是要激怒我,这样看来,只有一个原因…… “呵呵。玉贵人说笑了,奴婢有何得何能可以长得像那个什么……傲雪来着,抬举了!抬举了!”我回道,她见我不怒反笑,便低下头想了想,对彩蝶道:“妹妹,本宫也乏了,这就回去了。”又看了眼我,“姐姐今日出来时少带了个奴婢,还请妹妹借我嫣然一用。”彩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看向我,如玉也对我笑着说:“嫣然不介意送送本宫吧?” 和她一前一后的走在路上,我只觉得一阵不妥,便说:“玉贵人,奴婢出来久了,怕是兰主子会担心。这儿离你住的地方也不远了,奴婢今日就送到这儿了。” 如玉听我这话后,走到我面前推桑着我,“嫣然,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再送一程吧!姐姐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我婉言拒绝道:“改日再说也不迟,玉贵人常来玩儿就是了。”两人一言一语推辞间,如玉眼珠一转,接着便发出一声尖叫:“啊!” 我错愕的看着如玉自己放开我的手,弱不禁风的倒下去。“不要啊——”我边叫边自动朝她身下的地面扑去…… “啊!痛死了!玉贵人……你可不可以先起来?”如玉的屁股做在我的背上,我喘不过气,只好让她先起来,跟随着她的丫鬟手忙脚乱的把她从我背上架起,就是没有人来管我。如玉依旧生气,粗鲁的甩开丫鬟扶她的手,径直走了。 我那个无奈啊!宫里的女人除了美貌之外,最重要的便是要有儿子,可她竟然不惜用自己的孩子来做赌注,只是为了杀死我?!马上又觉得这个逻辑不对,她不应该这么恨我,以她这么聪明的女人,即使我和她真有深仇大恨,也是不会做出这么傻的事情来。唯一有可能的是……她根本就没有怀孕! 乖乖……还好我在桃子面前磨砺出了这么机敏的脑子,不然……想着想着又有点佩服如玉,这么个一石二鸟的办法,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出来的。 还趴在地上不停的庆幸着自己的“运气”,头顶飘来一个没有听过的声音,“这是何人,怎么会趴在地上?”我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是康熙的妃子之一。我请安道:“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奴婢适才摔倒了,所以……若是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那女子宽容一笑,“没有的事儿,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值?”我想着这人虽然高贵却极其平和,好像所有人都愿意和她亲近一般,“回娘娘话,奴婢瓜尔佳氏,小字嫣然,是伺候兰常在的。”她吃惊道:“你就是嫣然?!”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了头:“回娘娘话,奴婢就是嫣然,可是有什么事情吗?”“没事儿,以后若是有什么麻烦,尽管去永和宫找我。”我还来不及问话,她又深深的看我一眼,和众人离开了。 十天后,宫里传开了玉贵人流产的消息,据说是一个“不懂事”的宫女嫉妒成狂,趁玉贵人不注意的时候推了她一把。而那个无辜的宫女,最后被——杖毙! 第十六章 离去(一) “二姐,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好歹喝点粥吧!”不知为何,彩蝶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有时候两三天都不吃不喝,煎好的药还没喝下去就吐了出来,太医们也都束手无策,而康熙更是连看都没有来看过她,也许这便是帝王的无情。 彩蝶费力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碗,摇头,又闭上了眼睛。我见她如此固执,也不好再勉强,只好叹口气走到桌旁坐下,双手撑住下巴开始沉思。如玉现在也不来这儿闹了,就好像是退居一线转而做起了幕后之人。呵、莫不是失了宠所以再也跋扈不起来了?现在宫里面最受宠的还是德妃,那日对我很好奇的娘娘便是她,回来之后,我细想了一番,终于知晓她为什么会对我如此。 康熙二十七年正月初九,我奉太子之命去给人送东西,回去的时候见大雪纷飞,便在凝香亭坐下赏雪。眼看大雪越来越大,我便裹紧了身上的白色斗篷,离开了亭子。尽管年过不久,可是这么冷的天气,大多数人也只愿意在屋子里暖和。所以,诺大的皇宫显得有点寂寥。 叫喊声从前边传来,我凝神细听后加快了步伐。远远地便看见两个手忙脚乱的小宫女在雪地里大声呼喊救命,走近了才看见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病怏怏的躺在地上,脸色惨白。我的眼光下意识的瞄着她圆滚滚的腹部,天啊!这么大的肚子,难道是要生了? 可是,她也真是的,都要生了还出来到处乱跑,要是出事了,倒霉的可是跟她来的那两个小宫女……我跑到小宫女旁边,让她们快去找人,又跑到贵妇旁边,叫她坚持住。她看了我一眼后,又是“啊——”的一叫,疼得一把揪住我的手,死死的掐着,我急得脑海里一片空白,之前当乘务员的时候,也学过这方面的急救,我默默叫自己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人。 我用另一只没有被她抓住的手探到她的臀部,底下湿漉漉的一片,这是……羊水?!飞快的回忆着急救的办法,告戒自己不要慌张的同时我迅速把她的臀位抬高,不能再让羊水流出了,不然要出人命了! 雪还在下,不知道是在为肚里的这个小生命送来祝福还是厄运。我脱下身上可以脱的衣服,全部盖到了她的身上,又在旁边不停的鼓励着她,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我忽然体会到了做母亲的辛酸。 不知道过了多久,看到茫茫天地间跑来一群人,是……救兵吗? “快……快……”一个太监急急的吩咐道,“喂……你这个宫女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点帮娘娘抬上轿!”我连连点头,帮着其他人一起行动。全部忙完的时候,我左右看了看,四周哪里还有什么公公、宫女的?!只有我一个人站在雪地里,身上仅着了一件单衣,我打了寒战,小跑着回了毓庆宫。 酉时,宫中传来康熙皇帝喜获龙子的消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孩子大概就是白天我救的那位娘娘生的了,只是不知道他排行第几。算算时间,如果那孩子还没早殇的话,也快三岁了…… “三妹,二妹还是不肯吃东西么?”原本答应只能有两名丫鬟伺候,我借口人手不够,便又去求了大阿哥,请他把玉琼调到彩蝶身边……此刻她正端了一碗黑漆漆的药进来问我,我回了回心神,走到玉琼旁边,说:“是啊,什么东西也不吃。大姐,怎么办?” 其实我或多或少是知道一点的,彩蝶的病并不是医不好,而是她不愿意好。所以,即使是华佗在世,也不能医好她的心病。如果她再不振作起来,只怕是……这两个月,彩蝶病怏怏的躺在榻上,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空洞,她好象在看什么,而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是什么也没有。 对于这种情况,玉琼和我只能干着急,想尽一切办法的逗她开心,她也只是默默的看着我们。“大姐,二姐该是有什么心事的,我们……不如问问她吧?”我试探性的征求玉琼的肯定,玉琼摇头,“没用的,她要是想说,早就说了。我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入夜,借着微弱的烛光,我抬着书念道:“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嫣然,这首诗叫什么名字?”床上的彩蝶马上又有了精神似的,直起身子问我。我放下根本没有那些字的书本,走到床边坐下,道:“这不是一首诗,是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情歌》。”“《情歌》,情?”她叹了口气,又躺下了。看她的这个样子,我有十足的把握她是为情绝望。 “二姐,我和你讲个故事,很短的。”她看着我,也不说话,静静的等着我的下文。 我理了理思绪,道:“故事其实很简单,有一名女子深爱着男子,可是男子却对另一个女子念念不忘。那女子为了男孩可以做任何事情,可是男子还是不喜欢她。”平静的从口里说出这个故事,好象故事真的与我无关,事实上我便是那个女子。 “后来……那名女子心死了,远离了那个地方,到了别处继续寻找对的人,与男子断开了一切联系……”彩蝶追问道:“后来呢?后来到底怎么样了?”我笑着帮她掖掖被角,“后来,男子发现自己是爱她的,所以就把她找回来了。从此,两个人便过着幸福的生活。” 彩蝶笑了笑,“真是个好故事。”我强忍着心里的苦楚,道:“是的,只要活着,就会有无数希望。所以……二姐,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我不管你以前有怎样的痛苦,我仍旧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不止为你,还有……你心里想的那个人。” 彩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眸子里开始有了一丝神采:“嫣然……我和你说说话可好?”当然好了!这几天她还没开口说过十句话呢!“好,你说。我喜欢听你说话,最好……你能说说你为什么这么难过。”很好奇是一个怎样的男子可以留得住彩蝶的心。 她闭上眼,陷入了沉思,“十三岁那年,我和丫头偷偷跑出去玩,不料遇上了几个坏人,想把我掳回去,当时有很多人都在围观,没有任何反应……”尽管情节如此老套,我却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的听,“就在这时,人群里走出了一个人,他手里拿着一把扇子,那般脱俗、那般潇洒!是他救了我!嫣然,你简直无法想象他的样子!”彩蝶变得激动起来,兴奋的对我说,“可是……当我问他姓名的时候,他却只说了一句话,知道名字只会加深羁绊。”一时间,我们都沉默了起来。 半晌,我看着她苍白的脸问:“后来呢?”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滑到了枕头上,痛苦的道:“没有后来了……后来,后来我进了宫,成了皇上的女人,而他从此以后就没有了消息。”对我来说,这个结局未尝不好,至少没有人受到伤害。 “可是……可是就在前不久,他出现了!在我的梦里!他说他一个人太寂寞了,要我去陪他。”陪他?彩蝶现在是答应,不可能出宫的莫非……我忙道:“他叫你去哪里陪他?”彩蝶深吸一口气,说:“阴曹地府。” 什么?!我突然觉得脊椎发麻,不过是一个梦,她怎么这么迷信?我“嗖”的站起来,“二姐,这只是一个梦!不能当真的!再说了,他寂不寂寞关你什么事啊?你可别……”彩蝶笑笑,“嫣然,你放心!这是我原来的初衷……不过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你说的对,活着就有希望!总有一天,我会走出紫禁城的!”她的面容是安详的,同时充满了对出宫的希望,我松了口气,彩蝶……该是不会有事了。 走在回屋的路上我开始隐藏不住自己的忧伤,在冷清的月光下,泪流满面。我和那个人并不是有那么好的结局。我对彩蝶说的,只是算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只有这样,她才不会绝望;只有这样,她才有勇气活下来。我已经失去了桃子,不能也不可以失去彩蝶和玉琼了。 我,输不起! 第十七章 离去(二) 之后的日子,彩蝶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沉默寡言,每天会按时吃掉玉琼送来的药,看着她渐渐红润的脸颊,我满心喜悦。 而与彩蝶病好成对应的,是康熙二十九年,准噶尔部的噶尔丹试图吞并喀尔喀蒙古发动的战争。正值六月,噶尔丹于乌尔伞大败清军,进入了距京城仅九百里的乌珠穆沁。一时间,宫里的人们都人心惶惶,生怕一个不小心,噶尔丹就打到紫禁城来。于是康熙于二十二日,大集文武官员,决定下诏亲征。 我依旧躲在自己的小屋子里,除了照顾彩蝶,就是写写字、同玉琼谈谈心。自从搬到这儿,想见到太子和四阿哥早就不可能了,深宫后院,虽然是阿哥,却也不是能到处乱跑的。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应该都又长高了。 “嫣然——嫣然!不好了!”玲珑一下子撞开门,冲过来叫道,我也急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玲珑眼圈一红,“兰……兰主子快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她吧!”不行了?不行了?!莫不是……我一把推开玲珑,提起裙子就往彩蝶的房间跑。彩蝶,你不能有事!等我! 刚进屋子就听见低低的抽泣声,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便立刻扑到彩蝶的床边,不知所措的看着床上虚弱的彩蝶,“二姐!二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她的眼睛紧紧的闭着,额头上沁出不少虚汗,我拧过一条湿毛巾,轻轻的将她拭汗。 好一会儿,彩蝶的眼睛终于睁开了,“是……三妹吗?”我丢了手里的毛巾,颤抖地抓起她冰凉的手,“是我,我是嫣然……你的三妹!二姐,你说过你会等的!你说过的!”她痛苦的摇头,眼泪顺着脸颊留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颤抖的指着地面。 我低下头顺着她的眼光望去,只见我的脚旁边有一个破了的碗,上面还残留着药,我收回目光:“二姐,都洒了,别喝了,我去给你重新煎。”说完,我便欲站起,她的手一把抓住我,头在枕头上左右摇动,眼泪不停的流下……我重新坐了下来,再看看那碗药,莫非,她是在告诉我有人害她?! “二姐,你是不是想说有人要害你?”我急切的握紧她的手问道,她也激动的握回我的手,眼泪留的更急了,我急忙问:“是谁?你说。” 彩蝶又是一阵急喘,艰难的张开嘴,模糊不清的说:“是……是……兆”我把头凑到她面前努力听着,玉琼从门外跑了进来,也扑到彩蝶身上,“二妹,你怎么了?怎么了?!”我直起身子看着玉琼,摇摇头。 玉琼不停的说:“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好的人,怎么会……”突然,床上的彩蝶睁大了眼睛,脸色潮红,这是回光返照!彩蝶,你还是要走吗……真的,不能留下? 古华轩传出玉琼的一声凄厉的嘶叫,而我却连伤心的力气也没有了,脑海里不停的回想着彩蝶在离去的那一瞬间在我手心里写的东西。我不记得曾经和彩蝶之间有什么暗号,她写的到底是什么,她是想告诉我谁是凶手吗?! 宫里的女人是可悲的,除非是得宠的,不然死了就随便找块地安葬,也和乱葬差不多了。我们为彩蝶守了三天灵后,玲珑和我被调到永和宫,玉琼则被调到了那拉贵人的身旁。 我看着曾经承载了我们记忆的古华轩,心里默默道:彩蝶,如若你泉下有知,记得要让我知道谁是凶手。我定会倾其所有,为你报仇。 噶尔丹之战还未平定,我想起之前地震时康熙的一系列安抚人心的动作,这次他也不例外,做得令人拍手称赞。一方面在战场上不姑息纵容敌人,沿途火焚草地,以阻追兵。另一方面又做好善后军务,以防万一有变。同时借佟国纲灵柩之事,派大阿哥等人迎,赐银五千两,祭四坛,谥忠勇。让军心大定,百姓无不称赞康熙的英明大义。 至于彩蝶走后我到永和宫伺候,原本以为是伺候德妃的生活起居,不想德妃却说十四阿哥身边无人照看,便令我去服侍小阿哥。我隐约猜到这是德妃为了报答我对她那日的相救之恩,如此看来,倒也不错。至少我和德妃身边的宫女燕心没有太多的接触,自然也就不会有过多的仇恨。 虽说十四阿哥现在只是个小孩子,所以即使我对他有过多的崇拜,现在也还看不出来什么,索性将他看作幼儿园的小朋友般。我虽然不是幼教,但是对于小孩子却是独有一招。现在外面仍旧在打仗,我却早已未在紫禁城继续“打仗”,因为离了桃子,又是在德妃面前办事,怎么说她也是现在最受宠的妃子之一,所以倒也没有人和我明着过不去。 看来,岁月静好,如是而已。 “十四阿哥,你跑慢一点,当心摔着!”我在后面气喘吁吁的叫喊,他今年五岁,正是小孩子调皮的年代,所以经常喜欢到处乱跑。我看着他越跑越快的脚步,停了下来。不行了,这小子的体力怎么这么好?!可怜我这把老骨头了。 我算准了他会回来找我,果然他跑了一大截后停下来朝我走来,我正经的站在墙根处,“嫣然,你怎么不追我了?”我磨磨牙,“回十四阿哥的话,奴婢看着你跑就好了,你请继续。”你再跑,摔倒了是你疼,不是我。他嘟嘟嘴,“嫣然,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我对他……是不算太好,要是他去告诉德妃,那我不就又玩完了。于是,我赔笑道:“十四小宝,你说的不对。奴婢对你很好的,真的,主要是奴婢也不敢不对你好。”十四阿哥“哼哼”两声,“嫣然,你把我说的跟那个什么似的,我几时亏待过你?” “没有,十四小宝对奴婢好得不得了!”我壮志凌云道:“奴婢的意思不是你亏待我,奴婢是说十四小宝你很有威慑力。因为,你说往东奴婢绝对不敢往西,你说摘月亮奴婢绝对不敢把星星给你弄下来,你说叫奴婢立刻消失奴婢绝对不敢多耽搁一秒。” “扑哧”后面传来一声笑掩盖住了十四阿哥的笑声,我和他都是一愣,这个人怎么回来了? 第一章 情动(一) “嫣然,”我和十四阿哥转过身子,那人接着道:“我回来了。”十四阿哥笑了一下,提步走到他面请,“给大哥请安!”大阿哥也是一笑忙扶起他,“你是小十四?长大了不少!”十四阿哥回道:“大哥随皇阿玛出征时,我还小,未能去给大哥践行,请大哥恕罪。” 我听着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寒暄着,静默在原地不动。“嫣然,快过来给大哥请安。”十四阿哥提醒道,我回过神,走到大阿哥面前,俯身:“奴婢给大阿哥请安,您吉祥。”他上前扶起我,“嫣然,快快起来,你我之间还需如此吗?!”奇怪,我虽然求他帮过几次忙,但每次都是草草几语了事,好像还没熟到这个程度。 “嗯,大阿哥,是仗打完了吗?”眼下差开话题才是最重要的,“没有,只是噶尔丹暂时对蒙古构不成什么威胁了。”我点头,“那你这次回来,所为何事?”大阿哥笑了笑:“倒也没什么事,只是离开久了,回来看看,顺便过来看看你,听说你在德妃娘娘面前做事?”我瞟了一眼十四阿哥,见他没什么表情,便如实道:“兰常在不幸患病身亡,德妃怜悯奴婢,让奴婢伺候小阿哥。” 大阿哥错愕道:“怎么会得病的?没请太医?”我的记忆忽然全部涌上来,声音变得沙哑,“请了的,太医也没辙。”大阿哥也不好多说什么,我深吸一口气,又笑着问:“大阿哥是准备一直在京城了吗?”他道:“不,过几天就走,那边还需要我……”然后,他深深的望了我一眼,“嫣然,你好像一点也没变,只是瘦了点。” 说我没变那是实话,自从桃子把我推下井后,我好像就没怎么变了,不过也不是就这么静止了,只是长的好像比别人忙很多。不过说我瘦了,那就是视觉问题了。我挂上乘务员的职业笑容:“大阿哥定是看错了,奴婢每天吃的好,睡的好。有时候……”我用眼角指指十四阿哥,“十四阿哥怕奴婢不够吃,特意赏赐很多东西给奴婢。” “嫣然,出来这么久,该回去了。”有时候心理挺不平衡的,我一个新新女性,怎么就被一个小孩子呼来喝去的?不过想想当初我的职业或多或少也包含着这个因素,所以倒也没有多少愤愤不平的了。既然主子都开口了,我这个做奴婢也不能多加逗留了。我抱歉的对大阿哥笑笑,大阿哥抿抿嘴唇,好像还要说什么,我皱眉看他,等待他的下文。 “大哥。”三人顺着声音看去,四阿哥朝着这边走来,随手朝大阿哥打了个千,“大哥怎么不去找弟兄们,倒跑来这儿?”这些年四阿哥变得越来越闷,对什么人都是冷冷的,真搞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 十四阿哥请过安后,便对四阿哥道:“四哥,我和嫣然出来多时,这就回去,你陪陪大哥吧!嫣然……”我还在想着是不是我们故人相聚好好畅谈一番,十四阿哥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我的计划就这么被硬生生的打破了。我向大阿哥和四阿哥行了礼后,便紧跟在十四阿哥的屁股后面走了。 “嫣然,我要和你并排走。”十四阿哥退后了两步站在我旁边冲我道,我低头看看他,习惯性的牵起他的手,生怕他摔跤。“嗤——”我疑惑的问道,“十四小宝,你笑什么?”他抬高我们相握的手,“笑你呢!我都这么大了,你还怕我摔跤啊?!”我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便抽出自己的手,“是奴婢疏忽了,你长大了,不需要人牵了。” 我自顾自的朝前走去,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平常不在乎的一个人忽然跟你说要离开你独自生活了,那种失落感是难以言喻的。十四阿哥小跑两步又牵住我的手,“虽然我不会摔跤了,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你这么牵我。”我灿烂一笑,“谢谢十四小宝。” “嫣然,兰常在是谁?” 我的心又是一疼,面上却未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淡淡道:“那是奴婢的姐姐。”十四阿哥停下脚步,“你姐姐?她也是瓜尔佳氏?”我随他止住步伐,蹲下看着他的脸道:“不是,是奴婢在内务府当秀女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玉琼、彩蝶、我,我们三人结拜为金兰。”那个时候的我们,即使面对乌拉那拉·如玉的刁难与讽刺,也从未露出过半点不开心的情绪,想不到进了这可怖的紫禁城,有千千万万个似如玉的人在等着我们出事。 “那……她是怎么死的?” “奴婢方才回了大阿哥的,二姐是病死的。” 十四阿哥“唔”了一声:“照理说,宫里的太医是天下最好的了,连他们都治不好她,难道她得的是什么疑难病症?”我目光闪烁了一下,到现在也就只有我猜测彩蝶是被人给害死的,不过猜测归猜测,具体的结论我也不敢下,所以这件事情我连玉琼我也未告诉。 我叹口气:“这个……奴婢也不甚了解,也许,有的人,该走的时候任谁也留不住。”十四阿哥的目光一闪,“那么,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做了手脚?”我一惊,他怎么连这个也猜得到?十四阿哥见我一惊一乍的,便用手轻拍了我一下,“一个孩子的话你也信?!你还真是……白大我几岁了。”说完,他又看似很不耐烦的拉起我的手:“走了!我们快回去,我肚子饿。”我也哑然失笑,是了,不过是一个孩子说的,我也信?! 第二章 情动(二) 大阿哥的说的几天后走,我以为康熙还会多留他一些时日,想不到却是仅待了三天便又上了营地。转年便是过年,十四阿哥也到了该上学的年龄,那上书房之地我也无需去伺候,一时间倒是得闲了不少。每日也学着宫里的人午睡片刻,一来二去,养成了这个习惯。 一日,我正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门外响起一阵叩门声。我晕乎乎的从床上起来,随手拉了一双鞋子过来穿上,脚底就传来隐约的刺痛感。 门外的人还没走,叩门的声音又大了些,我生怕把其他人给吵醒,于是低头看了一眼鞋子后便龇牙咧嘴的走到门边打开门,门外站的是面无表情的四阿哥,我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四阿哥,奴婢不方便伺候你了,你请进。” “嫣然……”四阿哥关好门,“你怎么了?”我正准备脱下鞋子一看究竟,却碍于古代人的礼节,不好下手,倒不是我害羞,是怕这讲究封建礼节的四阿哥看不惯。我吸口气,“奴婢的脚底很痛。”他蹲下来默不作声的看着我,然后脱掉我的鞋,拿起来左右观察。 “那里有东西!”眼前银色的光一闪,我叫道:“鞋底!看鞋底……有银针!”他翻过鞋子,眼睛微眯,沉声道:“没错,是银针,而且……还不只一根。”我闻言接过鞋来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只见那鞋底密密麻麻的全是银针! “怎么会这样?”他冷冷问道,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便沉默了起来。许久之后,我把鞋子丢到一边,轻问:“四阿哥怎么来了?”他的目光掠过那双鞋子,停顿到我脸上,“今日无事,过来看看你。” 我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不追问就好。刚暗自庆幸完,他又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你知道是谁?”我隐约猜到了,可是却不能说,且不说那个女的现在在主子面前得宠,我一味追究只会自寻死路,就冲着他现在是个阿哥,我也不能说。如果说了,他势必要替我教训她。这样一来,我会害了他的前途。虽说晋公公的事情他没有受到任何牵连,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他要想得到他想要的,就不能是让康熙或是其他人觉得他狠毒。 “奴婢不知道……”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哎呀,四阿哥你别问了,没谁的。可能是奴婢刺绣的时候不小心弄上去的。”自己扎自己还真是…… 四阿哥当然不会相信,不过却也是猜到了一二,便又不说话了。我就这么在地上坐了许久,一阵阵寒意穿来,如今才刚过年,自然是冷的。我挣扎着就要起来,“四阿哥,你也别蹲着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坐。”他点点头,正要起身,却又皱紧了眉头盯着我的脚。我疑惑的看了看脚背,天啊!刚才只顾着说话,现在才发现脚背已经全都扎出了血,一粒粒血珠子圆滚滚的贴在我的皮肤上。我一个激灵,深宫的女人,果然是可怕的。 忽然身子腾空,竟是四阿哥一把将我横抱起来了,他是长大了吗?都可以抱起我了……那么,我们之间的距离是不是也会随着年龄的增大而增大? 四阿哥小心翼翼的把我放到榻上,拿起我的脚看着,我有点不好意思的缩了缩。他仍旧未放手,只是问道:“你这有药吗?”我点点头,“有的,奴婢料事如神,心想这种事情是一定会发生的,早备着了。”我本以为这是调节气氛的一句话,想不到越说越觉得不对劲,还不如不说。他叹了口气,帮我寻药。 我不好意思的去接他手上的药,他却没看见似的,坐到了榻上。我尴尬的收回那只手,又换上另外一只手去接药:“谢四阿哥。”他的嘴角微乎其微的向上扬起来,看着那装药的瓶子道:“不谢。”现在我是真的郁闷了,他又说不谢,又不给我药,我…… 脚底传来一阵清凉,我微张了口,竟然是四阿哥在亲自帮我上药!我缩回了脚,“就不劳烦四阿哥了,奴婢自己来。”他抓回我的脚,冷声道:“别动,还想不想让它好起来了?!”我吐吐舌头,乖乖的看着他帮我上药。 想来我与他也认识了五年了,却从未细细的观察过他的相貌,而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也早就不是初见时的青涩,眉宇间渐渐多了一丝稳重与成熟,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像那冰山一般,叫人望而却步。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着深宫中是如何承受的,会不会也有难过的时候,而那时候,他又是去找何人诉说呢…… “还疼吗?”他正好上完药,塞上瓶口,抬头问我,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一直盯着他,不由红了脸。他轻咳一声,装作未看见,将药放好后,又坐回到榻上。我平静了下来,再次问道:“你怎么来了?可别告诉奴婢你是来看奴婢的,奴婢来永和宫了这么长时间,你可是从未亲自看过我。”他眼底闪过一丝好笑,偏了偏头,又不说话了。半晌,他低声问:“你为什么和他单独见面?”他?我皱了眉头,他是……哦!原来如此。 我松了口气,“我们没单独见面,旁边不是还有十四阿哥的吗?”他轻叹一声,我又加了一句,“大阿哥毕竟是主子,奴婢哪能在他叫住奴婢的时候掉头就跑啊?那大不了奴婢以后看见他就要像看见那深山里的老虎一样,没命的跑开。”他终于把我的话听了进去,嘴角噙住笑,“那么,就照你说的,以后别见他了。”“遵命,四阿哥。”我脆声答应,微笑着看着他。他瞬也不瞬的盯着我,深深的眸子好像要把我整个人都吸进去。我咬咬嘴皮低下头去,他却展臂把我拥入怀中,仍旧是用不夹杂任何情感的口气道:“我之前就告诉过你,让你少见他,你可知这是为什么?”说完他还未等我回答,便开口道:“只要看见你和大哥、二哥在一起,我便会不乐意。”大概已经习惯了他的淡漠,我忽略不计他的语气,只是在想,这难道是“冷面王爷”独有的表白?! 第三章 情动(三) 我的心里有一丝暖流经过,我靠在他肩膀上,忽忆起康熙对我说过的话,理智便又回来了。我问道:“四阿哥,奴婢不懂你的意思。”他放开我,站起身,望着窗外淡淡道:“嫣然,你很聪明,不会不知道我的意思,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我垂下眼眸,有时候,并不是我们不爱,而是不能爱。 “嫣然老矣,不管是年龄还是心理,都比你大很多,而四阿哥和太子……其实是一样的。”他有他的宏图大业,我如何能做一块绊脚石?“你们都口口声声对奴婢说情,事实上你们要么就是看上嫣然的容貌,要么就是误解错了爱情。在你们心里,奴婢其实就是一个奴婢,一个花瓶。四阿哥,你说……我说的对么?”我一字一句的说出来,心隐隐做痛。 王安琪,你还是这么现实,总觉得世界上的爱情都一样,都是嫁接在权利、金钱与欲望上的。 四阿哥的背影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是被我猜中了觉得羞愧吗?他回过身,微缩眼眸,“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曲解别人的话?我和他不一样。” 我惨淡一笑,“四阿哥,一样的,你们的心里都有着很多很多的东西。”你的野心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们要包容太多,会有不同的女人,你现在都已经有了侧福晋……”康熙三十年冬,康熙将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氏许配给他,“而奴婢的心很小很小,容不下什么。” 他嘴角含着一丝冷笑,道:“自古男人皆是三妻四妾,为何你总是如此大惊小怪?!嫣然……你看起来不像那么会嫉妒的女人。”是,我是不嫉妒,那是因为从前我的心里还没有任何人,所以我无法嫉妒,无法恨。 “四阿哥,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么就算了。我们……说不清的。”他像是刻意压制住自己的怒火,我看着他的拳头握了起来,“嫣然,你是在下逐客令了?”我在榻上福福身,“四阿哥,奴婢有很多很多的担忧,这些都是不能同你讲的,既然不能说,那就不要说。四阿哥慢走,奴婢就不送了。”他叹一口气,放开了紧握的手,放软了语气,“那么,好!你好生养着,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两声门响过后,我确定他已经离去,才抬起头,擦干脸庞的泪水,我……是喜欢他的吧!初见之时,他是小阿哥,我是小宫女,现在他是阿哥,我是宫女。不过差了一个“小”字,却形如差了一个世纪。 “额娘——”十四阿哥向榻上的德妃扑去,德妃放下茶盏,抱起十四阿哥道:“你这个小调皮!跟额娘说说这些天乖不乖啊?”十四阿哥一听这话马上开始细数自己的光荣,德妃也跟着他乐。十四阿哥越发开心,开始向德妃撒起娇来。 这都多大的人了,还来这套……我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对母子,心里闪过四阿哥的影子,自从佟佳皇后死后,他便时常来永和宫,但是我却从未看到过他和德妃这样亲热过,他是那样想得到这样的母爱。 “嫣然,十四阿哥说的可是真的?“德妃装作不经意的这么一问,我脑中一片空白,她问什么了?燕心见我浑浑噩噩的样子,忍不住在一旁不停的煽风点火,”哎哟!德主子,看来我们的这位嫣然小姐不把您放在眼里,您瞧瞧她那样……” “住口,燕心!”十四阿哥冷冷打断她的话,“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燕心立刻住了嘴,德妃好像从未听到什么,默默拿起茶杯轻啜,只是略微抬起眼皮观看这出闹剧。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十四,只需一句话就可以叫人不寒而栗,“嫣然,你快和额娘说说你是如何教我背诗的。”十四阿哥收回刚才的凌厉,又换上一副天真纯洁的样子对我道。 我冲十四阿哥颔首后,跪下对德妃磕了个头,“请主子息怒,奴婢并不是没有再听您说话,只是奴婢入宫已经六年,看到主子和十四阿哥其乐融融的样子,不免想起奴婢的额娘。”德妃“嗯”了一声,“无事,你思念自己的额娘,也是正常的,本宫不怪你。”我道过谢后,接着说:“奴婢只是识几个字,还谈不上教十四阿哥什么,是十四阿哥聪明,自个儿拿着书看的,奴婢不过是偶尔差一两句。” 德妃好象很满意我的回答,笑着点点头。又过了一会儿,就令十四阿哥和我跪安,走之前,我仍可以感觉到燕心仇视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 我同十四阿哥走在回廊上,我衷心的感谢道:“十四小宝,方才真的多谢你了。”他摇头晃脑的说:“你是我的人,帮你那是自然的。”我看着他长高的背景,忍不住做起了鬼脸。 “嫣然!”我的表情还没收回,他忽然转了身子,我就这么卡在那里。“哈哈……”十四阿哥一阵猛笑,我尴尬的收回表情,又摸摸鼻子,讪笑道:“经常做脸部运动,有助于减缓衰老,嗯……主子什么事情吗?”十四阿哥笑完后,一本正经的说:“哪老了?我都看你这张脸看了三年了,也不觉着老,你今年多大?”我算了算,“嫣然二十出头了。”王安琪更是…… 十四阿哥见我又开小差,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皇阿玛说让我过段时间便去上书房和哥哥们一起读书,你……”他是在怕我受到燕心的欺负,我宽慰一笑:“奴婢知道,奴婢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每日等你回来。”说完,我先笑了出来,怎么像望夫石一样? 他也“噗嗤”一笑,未再说话。 “嫣然,”四阿哥从回廊的另一头走来,十四阿哥嘟囔了句什么后,就对已经在跟前的四阿哥请安,我也矮身照做。四阿哥微微点头示意,十四阿哥站了起来,问道:“四哥可是来给额娘请安?”我眼睛不住的往两人身上瞟,明明是一母所出,怎么差别那么大?! 四阿哥淡淡说:“是的,这样,十四弟你先回去,我有话对嫣然说。”十四阿哥显然不领情,撇撇嘴扭了头,不理四阿哥。我赔笑:“十四小宝,四阿哥想必也是有急事儿,不如,你先回去?奴婢一会儿就过去找你。”他恶狠狠的看我一眼,一跺脚,赌气走了。 我抬头看着已经比我高半个头的四阿哥,“四阿哥要对奴婢说什么?”他冷冰冰的斜睨我一眼,“你这是做什么?!你我之间一定要如此吗?”我鼻子泛酸,别过脸:“四阿哥糊涂了,你是主子,我是奴婢……理应如此的。”我静站了一会儿,看他没有要走的样子,便又道:“四阿哥若没有别的事情,奴婢先告退了。”他还是没反应,好吧,我走。 “嫣然,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在我走出十步远后,他在身后低声说,“你说,你不会喜欢大哥。”我侧了侧身子,并未回头,“关键不是在于大阿哥,既然我是你心中那个善妒的女子,那就让我一直在那个位置上好了。”说完,不等他开口,我小跑而去。 我一鼓作气跑到自己的屋子,十四阿哥坐在凳子上,狐疑的问:“嫣然,出了何事?”我淡淡一笑,“你怎么不回你那儿?奴婢没事。”他随手拿起一本宋词,“你不是说你会过去找我的么?我早就料到你是哄我的,所以就来你这里等你。”我忽然觉得对一个孩子撒谎是一种罪,便道:“奴婢忘记了,真对不住了。” “嫣然,你为什么不和四哥在一起?”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奴婢和四阿哥没什么啊!”他“啪”的把书丢在桌上,“我又不是不知道!不如让我来猜猜……是因为四哥有了侧福晋了是吗?还是……你有什么秘密?”我心虚的捋捋碎发,“怎么会?!是奴婢身份卑微,配不上四阿哥。”他凑到我面前,“嫣然,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不过是随便猜猜,我还小,不懂的。” “是是……十四阿哥说的是。”我打哈哈似的糊弄了两句,他也没多做深究,转移了话题。 第四章 刁难 “嫣然,我真的很担心你,你和燕心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为什么总是要处处针对你?”玲珑坐在榻上,心疼看着我的脚帮我上药,蹙眉问道,我看看好得差不多的脚,随意的说:“也没什么仇恨,就是我曾经恐吓过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好像称得上欺负。” 玲珑停下手里的动作,一脸惊讶的低呼:“什么?!你欺负过她?!”我点头,“是的,那天我和八阿哥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玲珑粗粗说了一遍,她时而大笑,时而为我担心。讲完后,玲珑放下药瓶,用满是汗水的手握住我的手,“嫣然,自从主子走后,我就把你当成最亲的人了!你要小心啊!” 你要小心啊!多么熟悉的话,以前桃子也是这般对我说的,现在呢?!还有彩蝶,她也这么对我说过,都是曾经关心过我的人,如今却天涯陌路。更悲哀的是,我至今还没有找到谁是杀害彩蝶的凶手,难道就让她这么含冤而去? 不!一定不!无论那个人躲在哪里,我都会揪出他,让他血债血偿! “嫣然,嫣然!” “啊……什么?”我回过神,玲珑笑了笑,放开我的手,重新拿起药瓶帮我上药,“你啊,总是喜欢走神,以前兰主子在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的……”说到后面她的眼睛已经红透了,便急忙又放下药掩饰道,“嫣然,这药我待会帮你上,我先走了,去看看十四阿哥醒了没,你再休憩片刻。”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景,自己沾了一点药在食指上擦了起来,不知怎么的,想起那天四阿哥为我上药的情节,他一个皇子肯屈身为我擦药……真是难为他了,也许像擦药这类小事在现代看来更不不足一提,但是我在古代生活了二十年,或多或少见识了封建制度的等级程度,非一个“分明”能说明问题。我躺下身子,思索着我那毫无光明的未来,慢慢闭上了眼…… “还不承认是不是?!你好大的胆子,看我不打死你——” 吵死了!我穿上鞋,决定出去看个究竟,只是心里已经猜了个大概,能在德妃的住处张扬跋扈的,除了主子们自己,就是那个狗仗人势的燕心。她还真是精力充沛,隔三差五的总要找个小宫女来骂骂,显摆显摆,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个倒霉蛋。 “不是我……我说了不是我,你怎么还……”是玲珑! “我当是谁在这里大吼大叫呢,原来是夏姐姐,也不怕吵了德妃娘娘休息。”我面无表情的走上前,燕心本欲再吼,听了我这话,倒也心有顾忌,我看了一眼泪眼婆娑的玲珑,问:“这是怎么了?夏姐姐,是玲珑惹着你了么?”燕心塞过来一件冬袍,成色不算是上品,上面还有几处用剪子剪开的痕迹。我挑挑眉,燕心指着玲珑道:“这小蹄子嫉妒我,把我的冬袍给绞了!我这袍子可是上好的布料做的,成这样了我可怎么穿啊?!”我当即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燕心动不了我,就去动和我一条战线的玲珑,无聊的女人,永远都在做无聊的事。 这件事情不见得真的是玲珑所为,可是我也没有证据证明她是无辜的,我笑道:“瞧夏姐姐这话说的,大家都在德主子面前做事,得饶人处且饶人不是?至于这冬袍,我那力倒是有几件,姐姐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去我那儿拿几件吧,我还从未穿过。”燕心似乎别我说动了,有些踟蹰,忽然她又开始胡搅蛮缠道:“不敢当!我只想要我的那件,我也只喜欢那件。” 我当场气得差点暴走,这女的怎么不饶人?!我看着玲珑眼里闪烁的泪光,又是难过,又是生气,心中生出一计,“夏姐姐,你过来一点,我想和你说句话。”她把头凑了过来,没好气的问:“有什么事情快点说,我还要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宫女呢!”我悄悄的向她说了一句话,她的脸色马上变得死白,接着只留下一句“今儿算你狠!”便走了。 “嫣然,”玲珑急切的解释道,“那件衣服真不是我弄的,是她自己剪坏了栽赃给我的。”我摆摆手,“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放心吧,她不敢动你的。”玲珑连声道谢,又问道:“嫣然,刚才你和她说什么了,让她吓得落荒而逃?” 我慢慢的往回走,玲珑忙跟了上来,“嫣然,你也告诉我,下次我也拿这句话唬她。”如果不是今天事出有因,我一辈子都不想再提那件事情,“没什么,我只是告诉她……叫她不要忘记晋公公是怎么死的,以后我是不会再说了,你也别把这件事情搬出来。”玲珑似懂非懂的应了声是。 “燕心的心可真够狠的!你瞧把她打成什么样了?” 几天后,燕心也再未找过玲珑的茬,我也放放心心的带着十四阿哥到处溜达,“嘘——你小声点!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张扬出去的好,我们知道就可以了。要是被她听到,我们就没好日子过了。” “对对,你说的对,不过燕心也忒狠了点,那丫头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我拉住朝前走的十四阿哥,凝神细听。 “可不是么!我去看了一下,啧啧……” “那咱们以后可得小心点,别让燕心抓住咱们的把柄,不然下场肯定和那丫头差不多。” “嗯……是得小心点……” 两个宫女旁若无人的说着悄悄话,说得差不多后两人准备离开,我忙道:“不好意思,请等等!你们刚才说是谁被燕心打了?”她俩显然没料到有人偷听她们说话,吓得失声尖叫,我的声音就这么被淹没了。 两人越叫越起劲,我捂起耳朵,大声道:“你们别叫了!只有我一个人听到!我是不会说出去的,但是如果你们再叫的话,我保不准全紫禁城的人都会知道!”二人相视一眼后,停止了叫喊,我放下手,“我不过是想知道,是谁被打了?请你们告诉我。” 那两人估计是从未见我深居简出的我,不由问道:“你是何人?”我有心你想说,却又觉得如果不说的话,她们一定不会告诉我事实,“我在十四阿哥面前伺候,我是瓜尔佳•;嫣然。”“哦,原来你就是嫣然,我们都是干粗活的宫女,所以不认识你。你快去看看吧,被燕心打的是玲珑。” 我一路飞奔,朝玲珑的屋子跑去,脚底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我全然不顾。相比之下,我的这点伤还算轻的了。“嫣然!你等等我。”我一个急刹车,糟糕!忘记还有他了! 十四阿哥拉住我的衣角,“你再着急也得看着点路,会摔倒的。”我急道:“十四小宝,实在对不住!奴婢十万火急,先不和你多说了。”我拔腿就要跑开,十四阿哥使劲拽住我,“你平日的冷静跑哪去了?你现在去也没用了,别自个儿还落下病根。”他指指我的脚,“你怎么说也不能怠慢了自己的脚吧?” 我叹了口气,“我们都是奴婢,受点苦是正常的。奴婢就是看不得朋友受苦,自己苦点倒无所谓。”十四阿哥静默了一刻,“我和你一起过去,我知道是谁。” “玲珑,怎么样?”刚进门就看到玲珑拿着药在手臂上擦,尽管知道问这问题是多此一举,“是燕心?”玲珑并未答话就忙着给十四阿哥请安,我急得在原地打转,都什么时候了,她还管这些礼节。十四阿哥道:“得了,别请了,伤怎么样?” 玲珑一怔,大概是没料到十四阿哥竟然会这么问,我翻了个白眼,封建社会连主子问奴婢伤势如何,奴婢都会觉得受宠若惊。我走上前一把掀开她的袖子,天!丑陋的伤痕一条红,一条紫的挂在她手上,我怜惜的问:“是不是很疼?她下手怎么这么重?!”玲珑摇头,“嫣然,我没事,不怪燕心!是我不好……”我火气大冒,““什么叫不关她的事情?!我上次不是帮你化解了吗?怎么还会……” 十四阿哥也上前两步,道:“你倒是说说,怎么了?”玲珑轻声说:“燕心叫奴婢去擦擦桌子,奴婢不小心打碎了一个值钱的花瓶。”这话谁信,只怕是燕心的故意刁难。 帮玲珑上了药,又嘱咐了几句,我和十四阿哥退出了房间。“嫣然,你也不要太伤心,玲珑今后会知道怎么做了。”十四阿哥宽慰道,我茫然的摇摇头,“为什么这种事情会接二连三的发生?我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要落得如此下场?”必定有一个人,躲在黑暗处,操作着这一切,我就像一只提线木偶,任由人摆布。我牵起十四阿哥的手,朝他的房间走去。 既然我处于被动的不利局势,那今后便只能自己翻身,保全自己了。 第五章 试探(一)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晚,这个时候仍旧有迫不及待的小雪花追逐着从天空来到地面嬉戏。尽管远方还在打仗,可紫禁城依旧如故。我草草披了一件绣有梅花的月白色斗篷,嘱咐了伺候十四阿哥的宫女几句,就冲出屋子,朝着人迹罕至且雪深的地方跑去。 虽然说总是被人这么不大不小的陷害着,但是这种事情他不动,我也不会主动出击,养好了身体,开开心心的过着每一天才是正道。我一个人神经兮兮的在大雪天到处跑,玩累了,便静静地走在雪里,听着脚踩在雪里的声音,一下一下…… “嫣然,你怎么会在这里?”四阿哥从后面追上我问,我掉过头愣愣的看着他,他穿了一身深蓝色长袍,同色马褂、斗篷,身子修长,只是脸色依旧有点苍白。许久之后我收敛了表情道:“奴婢刚好有空,想着这怕是冬天里的最后一场雪,便出来随便逛逛,四阿哥呢?” “一样,”他简短的回答,“那就一起走吧!” 一深一浅地往前走着,茫茫天地就剩下我们两个,就好像是孤在江湖般的凛然,我偷笑了两声,又骂了自己两句矫情,偏偏头,“四阿哥,你越发安静了。”他“嗯”了一声,也没再说话,我只好又搭讪道:“四阿哥,你真的是长大了。” 他还是“嗯”了一声,现在我是无论如何也搭讪不下去了,只好低头看路,“嫣然,你与其总是琢磨着我安静或是长大了,倒不如好好考虑一下我们两个人的事。”我听出他声音里有一丝笑意,诺诺道:“我一直都在考虑,真的,很认真的考虑。” 四阿哥闷笑两声,“你怕什么?如果你说你没在考虑,我也不会多说你什么。”我顿足,“还不是因为你整天冷冰冰的,还会不定时的发发脾气,哪敢和你说实话啊?”他低头看我,“这么说是真的没在考虑了?”我抬头对上他的那双眸子,“也不是,就偶尔想想,你知道的,奴婢要伺候十四阿哥,还要时刻准备着和敌人决一死战。” “嗯?”他沉吟道,“你说的是想害你的那些人吗?” “对!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奴婢不得不绷紧了神经来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我说得大义凛然,侠气十足。四阿哥好笑的摇摇头,“你不适合在紫禁城,你跟了我,我们出了这牢笼不是更好?”我暗想,跟你去另一个小牢笼吗? “看!”我眼前一亮,好大一堆雪!也许是被太监扫到一起的,高高的像座小山一样。我的童心又开始泛滥,“四阿哥,你先回去,奴婢再随处走走。”他有些好笑的说:“你是想堆雪人吧?”我的脸马上发烫,结结巴巴的说:“没有,奴婢……”说了一半就没底气了,只好低下头,“奴婢……童年没过好。” 他“噗嗤”一笑,“去玩吧,我不笑你。”我怪叫一声就跑到那堆雪面前,大干一场。“这个是头,这是身子……”我一边玩一边设计着雪人的造型,四阿哥退到一旁无奈的看着我,我朝他招手,“四阿哥,你也来过来玩!你瞧你身子这么单薄,应该多锻炼的。”他皱眉,“我可不象你这般没规矩。”我耸耸肩,好吧,我承认我是被压抑久了。 “哟!小祖宗!您慢点!别让奴才担心啊!”公公的标准嗓音开始传来,嗯……是很担心,不过不是担心“小祖宗”,是担心自个儿的脑袋。 “四哥,你怎么在这儿?”陌生的声音飘来,又是哪个阿哥了……我手里拿着一大捧雪转过头,一个面目俊朗的小阿哥映入眼帘,我朝他笑笑,算是请安,就又转过去继续我的杰作。 那阿哥绕到我面前道:“我认得你!”我上下打量了几眼,人长得是不错,可我好像不记得有这号人物,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四阿哥,他走到小阿哥旁边,“这是十三弟,你们以前见过的,咳,你还抱过他的。”四阿哥的表情有些奇怪,十三阿哥倒是爽朗一笑,“看来你确实把我给忘了!” 我恍然大悟,“哦,想起来了,就是小赤练蛇。”他们皆是满脸错愕,“小赤练蛇?!”说漏嘴了,我打了个哈哈,“呵……奴婢是说,小阿哥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十三阿哥笑笑,未再说话。我搓搓冻得通红的双手,挑眉问:“十三阿哥,我们一起玩好不好?”他看了一眼四阿哥,再看看白雪,开心的说:“成!四哥,一起吧!”我拖过十三,“他不和我们玩的。” 于是,又回到了刚才的样子,四阿哥站在旁边看着我们胡闹,也不说话,只是眼光偶尔会很柔和。其实他还是个孩子,放到现代最多上高中,他现在大婚了不说,还要早早承受莫须有的痛苦,这便是紫禁城里的悲哀。 想想我不也差点就便成这样了么?也许只有在这些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面前,我才可以这么轻松,不用整天皮笑肉不笑的装给别人看。 “看!漂亮不?!”我得意洋洋的展示自己的作品,四阿哥皱眉摇头,我又把目光投向十三阿哥,“嫣然,你要听实话么?”我点头,“当然!”十三阿哥忍住笑,指着我的杰作说:“很丑。”“丑?!不会啊,我看着很好的。”我眨巴眼睛,审视着我的白雪公主。 十三阿哥走到“白雪公主”前,在我自以为是的作品上大加手笔,我就这么看着他东加一点、西抹一处,嗯……好像是比之前的好看了。莫非真的是我童年不幸福,老天爷特意让我回来补过童年?!既然如此,那我可要好好享受一翻,以前的生活压力太大,都没时间玩。到了古代,不愁吃穿,除了担心一下那些可怕的女人,倒也没什么多虑的。 我看着十三阿哥,心想他一定不像其他主子那样碰不得,便迅捷地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朝他的后背砸去,却也不敢多用力。十三阿哥先是一愣,接着也从地上抓起雪,朝我扔了过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竟被他重重的打在右腿上…… “哈哈……接招!”我玩得大汗淋漓,手仍是不停的丢着。很满意的听到雪砸在肉体上的声音,却没有传来十三阿哥的笑声,等待我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出事了。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相隔不远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已经给康熙行礼,唯独我还站在原地,看着康熙龙袍下摆处的雪的痕迹,不知如何是好。十三阿哥不时拿眼睛来示意我该下跪了,好吧,命更重要。我不情愿的福了福身子,“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康熙点点头,道:“都起吧!” 十三阿哥问道:“皇阿玛,您怎么来了?”康熙拍拍十三阿哥的头,“屋子里太闷了,出来走动走动。你们在玩雪?”十三阿哥笑吟吟的看着我,“皇阿玛,她是嫣然,方才是我和她在玩呢。”我尴尬的摸摸鼻子,“回皇上话,奴婢觉得十三阿哥这么大的年龄是要多活动活动,锻炼身体,建设国家。”十三阿哥闷笑了两声,四阿哥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刚才的口号是小学时候体育比赛的时候念的,不记得自己的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都几十年了…… “嗯,胤祥,功课做完了?”康熙的话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只见十三阿哥点点头,回答“是”。康熙淡淡的瞟我一眼,又道:“今日难得聚在一起,应时应景,不如,朕来考考你们。”我一听这话,浅意识就想先走,康熙考他的儿子应该不关我什么事情。 “那奴婢就不打搅各位主子了,先告退了。”我矮身,康熙思量了一小会儿,眼里闪过一丝凌厉,“不,你留下。前儿个听德妃说,你还教胤祯读书识字,玩玩也未尝不可。”以我对康熙的了解,他将我留下,绝不会是玩玩这么简单。 “朕命你们各自以‘雪’为题,作诗一首。” 什么?!做诗?!我虽然在醉月楼学得一手功夫,但并不代表我会作诗,教我的师父也并未要求我要会作诗啊。“皇上,奴婢斗胆,奴婢认为……”我毕恭毕敬的低着头说:“作诗就不必了,大家可以背诗句中含有‘雪’字的古诗,这样一来,既能检验大家对古人的了解,又可以让汉人知道咱们满人自始至终都推崇汉化,不论是当今还是古往。” 康熙笑了笑,“说得对,那就依嫣然而言,背诗。朕先来,长安大雪天,鸟雀难相觅。其中豪贵家,捣椒泥四壁。到处爇红炉,周回下罗幂。暖手调金丝,蘸甲斟琼液。醉唱玉尘飞,困融香汁滴。岂知饥寒人,手脚生皴劈。”这是唐末张孜生所做,四阿哥接着道:“门前洛阳客,下马拂征衣。不枉故人驾,平生多掩扉。行人返深巷,积雪带馀晖。早岁同袍者,高车何处归。”是王维的《喜祖三至留宿》,十三阿哥虽然只有七、八岁,却也不甘示弱,张口便说:“儿子的是卢纶的《塞下曲》,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康熙大笑道:“好!好一个大雪满弓刀!朕的儿子果然聪明!哈哈……”该我了,说什么好呢?低头看到斗篷角的梅花,我吟声:“有梅无诗不精神,有诗无雪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干梅并作十分春。”十三阿哥朝我点点头,康熙和四阿哥俱看着我,我忙弯腰道:“奴婢失礼了。”康熙拉了拉身上的明黄斗篷,“说的好!何来失礼啊?!” 几个回合下来,四人的诗趣越来越浓,忘却了寒意,偶尔传出几声赞许之声……“嫣然,该你了。”十三阿哥提醒道,我当时想也没想,张口便说:“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馀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听了“我的诗”,他们父子先是一愣,随即马上赞道:“嫣然的这首词气魄宏伟,妙笔生花,竟不像一个女子写的。”是是是,我把毛爷爷的词都搬出来了…… 正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人朗声道:“连空春雪明如洗,忽忆江清水见沙。夜听疏疏还密密,晓看整整复斜斜。风回共作婆娑舞,天巧能开顷刻花。正使尽情寒至骨,不妨桃李用年华。”十四阿哥和八阿哥走了过来,“儿子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康熙随意点点头,“胤祯,你从哪里学来的诗?”十四阿哥指了指我,“嫣然教我的。”我干笑两声,八阿哥则掉头看了我一眼,冲我笑笑。 “皇上,进屋再说吧,外头凉。”一直被我忽略的太监开口了,我细细打量了他一下,是李德全!啧啧……大红人。康熙微微骇首,“唔……是有点凉,走吧,进屋说。”我跟在那些阿哥的屁股后面,极不情愿的磨蹭着。我很佩服康熙,可那只是佩服,更多时候我还是怕他的……自从太子的事情过后,他虽然没有为难过我,但是我的身份始终让我对他有所顾忌。 “嫣然,你不舒服吗?”偏头一看,十四阿哥已经退到了我身边,我摇头,“十四小宝,奴婢不想和你们去了,奴婢想先回去。”他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反正也不用你伺候,你先回去吧。”我喜悦一笑,回身离开。 回到屋子,里面的暖炉烧得正旺,我在书案前拿着毛笔有一下没一下地写着。康熙对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好的是没话说了,可对四阿哥和八阿哥,却冷冷淡淡。康熙那边我是无法了,那么,我要怎么做他和德妃的关系才能不那么紧张? “嫣然!” “啊——”我吓得一把甩了毛笔,从椅子上跃起。十四阿哥捡起笔,摆好,“拿着支笔写着,脑子里想什么也不知道。”我捏捏他的脸,嗔道:“十四小宝,就你精。奴婢知道了,诶,怎么就回来了,不和皇上多待会儿?”十四阿哥跑到榻上踢掉靴子,懒洋洋的躺下,“没什么,皇阿玛有事。嫣然,你今天作的诗真好。”毛爷爷是很有才,那我算不算抄袭呢?想到这里我的脸烫了起来,“十四小宝,那东西不是我作的,是听别人说的。”觉得不应该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了,我又道:“十四小宝,问你个问题。”他坐直身,“问。” 我试探性的说:“你一定很喜欢德妃娘娘的,嗯……那么,你四哥吗?”他摇头,是不知道还是不喜欢?我正欲再问,玲珑从外间进来,朝十四阿哥请了安,“嫣然,德妃娘娘叫你过去。”看来今天是问不成了,只有等以后了。 第六章 试探(二) 一日,玲珑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我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心疼道:“跑什么呢?!当心摔着!”她面色凝聚,“嫣然,德妃娘娘叫你过去。”我心一紧,德妃这几日找我也找得太频繁了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问:“玲珑,你可知德妃娘娘找我有什么事?”玲珑摇头,“不知道,嫣然,你别担心,说不准是好事呢?” 好事她恐怕就不会找我了。不管怎样,我始终救过她和十四阿哥的命,她还不至于真的会对我怎样,我担心的是燕心的挑拨!可是玲珑又怎么会知道呢,“燕心也在旁边吗?”玲珑道,“在的,她也在旁边伺候着。”我故作轻松,“我可没有担心,我是在想,主子叫我是不是要赏给我什么东西。到时候,你可别羡慕我啊!”玲珑笑骂了我两句,又催促我快点去见德妃。 “奴婢给德主子请安,主子吉祥。” 德妃也不叫我起来,等我膝盖开始发麻的时候,她缓缓道:“嗯,你先起来。”我摇晃着站起来,退到一边。“嫣然,听说胤禵私下和你很亲近?”德妃喝了口茶,乜斜我一眼。我定了定心神,看了眼燕心,她的挑拨也太肤浅了,比起如玉,她要差很多劲…… “怎么?没听到我问你话吗?”德妃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怒气,我“扑通”跪下,“主子误会了,十四阿哥怎么会看得起和奴婢说上两句话呢?十四阿哥是贵人,奴婢只想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其余的……奴婢万万不敢想的!请主子明鉴!”又磕了两个头,样子装得像足了胸无大志的孬样。 德妃“嗯”了一声,“你是明白事理的人,本宫也相信你不会这么没规矩的。起来说话。”难道就这样放过燕心?我又磕了个头,“娘娘真是活菩萨转世,可是奴婢觉得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实在可恶。这次是说奴婢,奴婢贱命一条,不足为惜,可是……若是这些流言蜚语伤到了主子,那个人万万不能轻饶的。”你不是想找我的茬么?那我就反将你一军! 抬头挑衅的看了燕心一眼,她难掩慌乱……燕心,何苦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本宫知道了,你起来回话。”“是。”恭维的语气,卑微的模样,原来我真的很能装。 德妃对燕心吩咐道:“你先下去,我有话要对嫣然说。”待燕心退下,德妃又朝我招招手,“过来让本宫看看你。”我不敢磨蹭,大垮步走到她面前,任她打量……“嗯……不错,是个好姑娘!”德妃如箭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连了无数回后,终于说了一句话。可是,如果我知道她下一句是什么,我绝对会希望她的目光继续在我脸上流连。 “你可知道世管佐领恭图的儿子?”世管佐领恭图兆佳氏?那不是玉琼的阿玛吗?他的儿子就是玉琼的哥哥咯?德妃复问:“前日,恭图求皇上把你指给他的儿子,你可知道?” 我摇头,“奴婢不知,但是奴婢认识世管佐领的大女儿。”德妃点头,“恭图有个儿子,年纪也不小了,现只有一名嫡福晋,你若是嫁过去,虽然说是做侧福晋,但恭图也不会亏待你的,你可愿嫁他?若是如意,本宫就奏请皇上,求皇上给你们赐婚,你也有脸面。”我脑子晕晕的听着德妃一口一句的赐婚和嫁人,真是荒唐! 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何来如愿之说?莫不是德妃娘娘故意找个借口把我差遣开来,这个时候……该是扮忠心了。我又“扑通”跪下,尽管膝盖很痛,可我已经管不了了,“娘娘,是嫣然做错了什么,娘娘要赶走奴婢?!娘娘……奴婢想永远伺候您和十四阿哥,奴婢不出宫!呜呜……”演到忘情处我还抽泣起来,十足的实力派演员。 “这样,既然你不愿出宫,那便留下,本宫也不赞成姑娘这么早成婚的。至于婚事……”德妃低低道,“本宫会奏明皇上的。你起来吧。”我谢了恩,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她说她不赞成女孩这么早结婚,可在古代看来,嫣然的年龄也不小了啊!这么“前卫”的说法,莫非……她也是穿来的?我抓住心里的那根救命稻草,决定一试。 于是我道:“周杰伦。”德妃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移开眼光。对明星不感兴趣,那就换个,“刘翔、姚明。”德妃狐疑的看着我,也不说话,不喜欢体育?再试,“洪战辉、林秀贞。”德妃看我的眼神有些可怜,好像在说“这丫头不会是被吓疯了吧”。 终于,在我把所知道的圈子的代表全部说完,德妃的额头也皱不下去了……“嫣然,你在说什么?” 我干笑两声,“回娘娘的话,没什么。奴婢是看到娘娘体贴奴婢,不免想起闺中好友,望娘娘恕罪。”和这些人做好友,还真真……德妃做了个能够理解的表情,就命我跪安了。 回去的路上,我不停的在想:玉琼的哥哥为什么会要我?看德妃的样子应该不是她唆使的,我又没见过那个男的,怎么会呢,难道是玉琼的意思?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嫣然,额娘找你去做什么?”十四阿哥急急问道。我叹口气,“没什么,你还小,不懂……今儿的字练了么?”十四阿哥也不再深究,只点点头,就把话题岔开了。 这次算我幸运,也算德妃暂不想让十四阿哥身边少个明白事理的人,要是……要是我不曾教过十四阿哥诗书,而德妃也不愿意我在待在宫里,那我恐怕就真的只有嫁给一个陌生人了。原来这便是生为古代女子的悲哀! 婚事全由父母,或是不相干的人做主,也不管嫁的那个人是好是坏,是美是丑。尽管在古代已经生活了十多年,可真正的无奈现在才上演,是不是真的就这样令人摆布了呢?不!我不甘心!不甘心! “十四小宝,你今天要看的是《孙子兵法》的火攻第十二。”十四阿哥拿起书粗略的再看一遍后便放下了书,我急道:“看书哪能这么看,这样一来还不如不看。”他哑然失笑:“这章早看过了,你不记得了吗?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辎,四曰火库,五曰火队。”我木然道:“原来已经读过了……那该看什么呢?背诗吧!背诗……”我拿起一本唐诗自顾自的读着,可是十四阿哥并不像往常那样认真听,却静静地瞅着我,小脸若有所思…… 我顿时火冒三丈,拿书敲了一下他的头,没好气的说:“认真点!别想其他的东西,要是不想学,就去找瑞丰玩。你看看和你同龄的阿哥们,谁像你一样整天读什么《资治通鉴》,什么《孙子兵法》的。”瑞丰是尚书大人的儿子,年纪和十四阿哥相当,是作为伙伴进宫陪玩的。十四阿哥听了我的话,夺走我手里的书,道:“嫣然你说错了,不是所有阿哥都喜欢玩的,十三哥比我大两岁,也是整日读书练字的。还有……你和平常不太一样,自那日从额娘那回来,你就变了……” 十四阿哥说什么我已听不到,心里却涌起阵阵难喻的苦楚连一个小孩子都能看出我的痛苦,看来我真的…… 第一次如此在意自己是在古代,很有可能哪天就莫名其妙的指婚给谁。所以我只能把我所知道的,可以教的通通灌输给十四阿哥,不过是希望以后德妃能够因为我曾经做过她儿子的“启蒙老师”,而不胡乱给我指婚……真的,不可以为自己努力一把吗? 惆怅的走在路上,脑子乱七八糟……“嫣然,你怎么了?”抬头看到四阿哥双手背负站在前面,我看着他的身影,蝴蝶眼睛有些疼,慌忙把头昂起,不让眼泪掉下来。四阿哥走了两步,将我的头板正,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嫣然,你……”他有些不知所措,我淡淡说:“没什么,阳光太刺眼了。奴婢惊到主子了,这就回去。”他低叹一声,将我揽入怀,道:“你若是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过一点……我都知道的。”头枕在他消瘦的肩膀上,眼泪终是如雨而下。 我抽抽鼻子,离开他的肩膀,“奴婢谢谢四阿哥……的肩膀。若没什么事,奴婢先回去了。”他看着我淡淡道:“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看见铜镜里眼睛肿得好高,红红的,深深的叹口气便没精打采的往十四阿哥的房间走去。 十四阿哥正在洗漱,看到我进来就搁下嬷嬷,跑到我面前,“嫣然,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我摸摸略微有些疼的眼皮,说:“没什么,早上起床的时候被辣椒辣的。”十四阿哥摇摇头,低声说了句什么,又抬头对我一笑,“嫣然,今儿个你教我背《出师表》。”边说边来拉我,我脑里闪过德妃的脸和那日的话,扫视了四周的嬷嬷丫鬟,立即甩开他的手,“十四阿哥说错了,你是奴婢的主子,十四阿哥想学什么直接吩咐奴婢就可以了,谈不上说教。”他定定的看我,没再多说话…… 也许做的真的很过分,以前我给十四阿哥念书都是和他坐在一起,时而大笑两声,轻松无比。今天……我从开始就都是唯唯诺诺的,心里疏远了许多,可是如果不这样,我迟早会被燕心诬陷至死。 四阿哥坐在石凳上微眯着眼睛看前方的风景,想到昨天在他肩膀上埋头痛苦,我掉头就走……“嫣然!”他叫住我。我转身行礼,“奴婢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他随意摆摆手,叫我起来。两人就这么一站一坐,一句话也不说。好吧!你慢慢坐着,我先走,于是朝他一福,“四阿哥,奴婢还要回去伺候十四阿哥,就先告退了。”他也不看我,也没说准不准,我没心思和他继续这么耗下去,再弯了弯身子,就转身离开。 “嫣然,你变了。”我止住脚步,“奴婢没变,是四阿哥长大了。”他走到我面前,用漆黑的眸子凝视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是多久以前?好像……很久了。我转移目光,深吸一口气,道:“呵——其实不只是我,我们都变了。”他嘴角噙起一丝冷笑,“不错,但是你记住,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会得到。” 还有说下去的必要吗?我越过他漠然前行。 正走着,一个眼生的宫女神秘兮兮的跑到我面前,说:“嫣然,你要小心,我听说燕心想要害你。”我蹙眉,问:“你如何知道?你是何人?”她笑了笑,“姐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妹妹双儿。”双儿?来不及细想,她又道:“我刚才过来给德妃娘娘送东西,听到燕心和一个宫女说的,嫣然,多注意点。我还要回去当值,走了。” 那个自称双儿的宫女急急说完就跑了,待我理清了一些头绪时,估计她都到爪哇国了……双儿,我记得她,是以前在燕心手下救过的那个小宫女。她的话,虽然有些过于夸张,但依燕心的脾气也未必不会做出什么阴险之事。看来的确应该小心一点。 我看着高大的木门,却始终没有胆量去伸手推门。以前看过江湖小人喜欢使用毒药,会不会门也被燕心涂了毒呢?然后我的手一摸,马上就溃烂而死?想到这里,我大骂自己一声白痴,又把脸凑到离门仅有一寸的距离,使劲用鼻子嗅了嗅,木头的清香味直钻鼻孔……应该没有毒。 我小心翼翼的用食指推开了门,物里的东西也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不过却也不能掉以轻心,我做贼似的走进里边,又关好门,开始左看右看,这里用腿踢一下,那里用鼻子闻闻……就在我腰酸背痛的那一刻,我仍旧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难道是双儿听错了?还是她想和我开个玩笑?不对……不对,她不像这种人,那为什么我找不到呢? 随意回头,我的目光停在了那个地方——床!是,我还没有检查那里!最近的心情缘故,我都懒得叠被子,就随便铺好,很方便,只是不太好看,不过倒是藏东西的好地方。 “玲珑,帮我个忙,把这送给燕心。”我提着食盒对正在绣花的玲珑说,她放下手里的活,接了过去问:“嫣然,这是何物?”我笑着说:“好玲珑,你就别问了,帮我送去就是了!”玲珑奇怪的看我一眼,便出门了。 我坐在凳子上慢悠悠的喝茶,脑海里不禁回想起那天的场景……我半信半疑地走到床边,鼓足了勇气,用满是汗水的手“刷”的掀开了被子,我看到眼前的东西倒抽一口冷气!只见一条花花绿绿的三角头型的毒蛇盘旋在粉红色的丝绸上,时不时还吐出鲜红的蛇信子,看着它们那些细细的鳞片井然有序的排列成“美丽”的图案,我便觉得全身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咽了咽口水,神智清醒了一点后,我开始无比佩服自己没有尖叫。小时候妈妈怕我在城市惯坏了,每到假期都会送我去农村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美其名曰:体验生活。而蛇却是最常见的了,只是没有这么毒罢了。 在外面找了一根棒子,那条蛇已经顺着床沿爬到了地上,弯弯曲曲的“跳舞”,我头皮发麻,双腿不停打颤,这可是毒蛇,要被咬一口,可就万劫不复了……想到这里,我好像有了力气般,冷静的思考该如何对付它。 俗语云:“打蛇打七寸”。可是……我困惑的看着这条蛇,它的七寸在哪里呢? “蛇的七寸,是蛇的心脏所在,一受到致命伤,也会必死无疑。”奶奶的话在脑海中划过,我咬紧下唇,手里的棍子狠狠的朝蛇打去……毒蛇痛苦的在地上蜿蜒扭转,仿佛在挣扎,又仿佛在像我示威。我的心快跳到嗓子了,意识已经不大清醒,双眼直直的看着它的每一个动作。一小会儿,它终于停止了动作,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我……把它打死了?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我上前两步细细的看了看,还是没有动,真的死了吧! 与此同时,我再也支持不住,将棍棒“哐当”丢掉,重重的坐在地上。燕心这招的却够狠!要是双儿没有偷听到她们说话,要是我没有找到这条在我床上的蛇,要是我不曾知道如何将蛇打死,要是……我打了个寒战,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我随意瞟了一眼死去的毒蛇,又迅速将头扭开。突然,我再次把头转向“死”蛇,只见它的尾巴微不可见的动了动,分明是下一秒就要复活! 我的手心又开始冒汗,怎么回事?它不是死了吗?怎么还会复活? 从地上站起,小心翼翼的捡起被我丢掉的木棒,好在毒蛇只是有点清醒,还未变得像以前那样生龙活虎,是了,奶奶曾经说过:“七寸并不是每条蛇都一样的,会因蛇的种类、大小而有所差异!”看来我打的是蛇的颈部,即蛇的三寸,打了以后蛇因为头部缺血,所以会暂时昏死一段时间,不是真的死。 现在该怎么做?冷汗从额头滑下,我焦急的看着渐渐复苏的毒蛇,一点办法也没有!镇静!一定要镇静!忽然我想起初中时候和同学去郊外,当时……当时,班上的男同学也是打了两棍,他的第二棍打在何处?“嘶嘶……嘶嘶……”毒蛇吐信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再不打就来不急了!不管了,早死早投胎! 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木棍上,我重重砸下去…… 和刚才一样的表现,而我却不敢怠慢,紧张地注视着它。又过了好一会儿,为了确定它是否已经命丧九泉了,我鼓足勇气走到它那里,用脚碰了碰,没反应。我蹲下用手指戳戳它的皮肤,冰凉的感觉另我的大脑从浑浊的状态清醒了一点,毒蛇的腹部略微有些凹,想必是我打的地方。看来,我又逃过一劫! “嫣然,我回来了。”玲珑的声音把我从那天的惊心动魄中拉回,我平静了下心情,笑问:“玲珑,你帮我送给燕心了吗?”玲珑点点头,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道:“嫣然,你给她的是什么?”我眨眼,“你猜。反正是好东西。”“不会是好东西。”她想了想说,“嫣然你没有看到燕心的样子,她很是害怕食盒里面的东西,若是好的,又怎么会这样呢?”我忽然来了兴致,“玲珑,你倒是说说看燕心看到里面的东西是什么样的?”玲珑一五一十的把燕心的种种表情告诉了我,惊恐、害怕、仇恨…… “嫣然,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了吧?”我浅笑,“没什么,那里面只是一盘味道鲜美的上好蛇肉!” 第七章 嬉戏(一) “八十二、八十三、八十四……”玲珑在院子里一下接一下地踢毽子,我在一旁为她数数,大概是那盘蛇肉太过好吃,燕心此后看见我都是很惶恐,连话都不敢对我讲,更别提刁难了,这样最好,谁也不惹谁,太平安康。 我悠然的看着玲珑踢毽子的灵巧模样,我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大把。也不知是否我的四肢不够发达,在醉月楼里多困难的诗词歌赋我也可以学精通,可偏偏这个毽子……我拿它没辙。 有一次看到玲珑踢毽子踢得我眼花缭乱的,很是漂亮。我不禁动了心,蠢蠢欲动起来,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可以踢得更好,还说什么当年自己是如何的技艺高超,听得玲珑一阵佩服,怎么也要我示范示范。我推辞不了,只好硬着头皮上阵。我学着玲珑的样子把毽子抛起,慌忙用脚去接……第一次失败了,第二次也失败了,第三次好一点,我的脚碰着了毽子。如此循环了几次,我的耐心耗尽,就把毽子高高抛起,手忙脚乱地接,结果还是一样,后来我干脆用头去顶。 从玲珑的表情上看,我猜想自己刚才的样子不是疯子犯病,就是小丑上街。因为她由开始的微笑到大笑,最后竟然夸张得整个人趴在地上,连眼泪都流出来了。我被她的笑声弄得羞愧不已,只好走到她旁边,可怜兮兮的问:“有这么好笑吗?我承认……我承认我踢得是不好,可你也用不着这样吧?!”玲珑把手伸给我,示意我拉她起来,我一把将她拉起,双手背在后面,低头不语。玲珑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努力克制自己的笑声。 我等她平静下来便试探性的问:“笑完了?不想继续?”玲珑听了我的话居然又开始大笑,花枝乱颤,“嫣然……嫣然我不是故意笑你的……”不是故意的还这么大声,鬼相信!“真的是你……太好笑了!嫣然……你那不是踢毽子……哈哈……你那是被毽子踢!哈哈哈哈……” “嫣然,我踢了多少下?”我“啊”了一声,糟糕!刚才忙着发呆了,忘记数了!我正儿八经的说:“玲珑,踢的很不错!三百四十三下。”反正她也不知道,我乱编一个就可以了。玲珑点点头,看着我笑说:“嫣然,你还记得那天你踢毽子吗?” 我“嗯”了一声,她又道:“每次我想起……就觉得好笑!”大概是怕我生气,她憋得脸都红了,我瘪瘪嘴,“笑呗!笑呗!当心别把大牙给笑掉了!”说完,我也笑了起来。脑中却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我的真实年龄应该做不到这么活泼的,那为什么我完全体会不到那个年龄的沧桑,我现在究竟多大? “笑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十四阿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们的旁边,问道。玲珑笑意未减,正欲开口和十四阿哥说我的笑话,我却立刻收敛起笑容,屈膝请安。玲珑没有料到我会一反常态的如此郑重,吓得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望着我和十四阿哥。 我瞟了一眼她,喝道:“玲珑!还不快点给十四阿哥请安?!难道想叫人落下话柄?!”玲珑也是个聪明人,马上就明白了我所指何事,她哆嗦了一下,俯身,“奴婢给十四阿哥请安,十四阿哥吉祥。”十四阿哥走到我前边,我把头低了又低,并不是我贪生怕死,怕燕心又用这个借口去告状,而是我在潜意识的排斥着过于亲密的关系。我的容貌和年龄对我来说都有点不可思议,我就像一个游离的孤魂,随时有可能受不了尘世的烦苦而灰飞湮灭。那么,我也什么资格和这里的一切事物沾上一丁点关系?这只会徒增烦恼。 十四阿哥把头仰起看着我的脸,眼睛里居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在我看来,那就像是一个孩子第一次失去从小的一起长大的玩伴一样难过、无奈,我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王安琪,你说你不愿意和这里的每一个人有任何牵连;你说你不愿意伤害这里的每一个人,尤其是你在乎的,可现在呢?你现在不就是在伤害一个纯真的孩子么?王安琪,你何其可笑! 想到这里,我站直了身子,像以前一样的对十四阿哥微笑,“十四小宝,你来找我有事吗?”十四阿哥听了我对他的称呼,立刻扬起笑脸,拉起我的手道:“嫣然,今儿个天气这么好,咱们去放纸鸢吧!” “好啊!”尽管不能出宫,可若是把自己的心系在风筝上,也是一种放松。我扭头对还处于愕然状态的玲珑说:“一起去?”玲珑摇头,“不了,我不喜欢那东西。”语毕,又把毽子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还是在这了继续踢毽子。” 告别了玲珑,我和十四阿哥便朝着放风筝的地点走去,跨越一个个门槛,有说有笑。“十四小宝,你最近有没有安心习字?”接二连三的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我已经很久没有去找过他了。 十四阿哥用力点点头,“嗯,皇阿玛都夸我的字越写越好了。”我笑道:“是,十四小宝长大了,不仅话说得清了,连字都写了很好。”他被我的这句话羞得满脸通红,吱吱唔唔的说:“嫣然,都过了三年了,你怎么还记得?”我“呵呵”笑了两声,拍拍他的头,“放心,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你长大了是好事,我是替你高兴。” 话虽如此,我仍旧记起康熙二十九年三月十八日十四阿哥的“丑事”。那时的十四阿哥只有两岁多点,很可爱。恰逢康熙寿辰,宫里要摆宴席,尽管葛尔丹还在作乱,康熙也吩咐不能大肆铺张,可是该有的皇家场面仍是一点不减。 席间,康熙的儿女纷纷贺寿,十四阿哥也耐不住,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到桌前,抬高茶杯对康熙说:“皇阿玛,儿子愿你永远衰!吐!酸!”顿时,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摸不着一点头脑。我却在一旁暗自叫苦……话说离寿辰仅有一天时,十四阿哥找到我问一些赞美的话,还申明要特别一点,我当时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告诉了他一些现代词汇,想不到他竟然在这么重大的场合…… “哦?这是什么意思,是教你的?”康熙饶有兴致地问十四阿哥,十四阿哥稚声稚气的回答:“是嫣然,嫣然说这是最好的词了。”我心里那叫一个无奈啊!十四阿哥,你就是在害我! 我“扑通”跪下,“回皇上的话,奴婢教的是帅、酷、炫,这些都是赞美人的话。”停顿了一会儿,我又说:“是奴婢的错,说的时候没有说清,误导了十四阿哥。还请皇上责罚。”封建社会就是如此,即使是主子错了,你也必须把错全都揽到自己身上。 主子,便是天。 “哈哈……起来吧。你替朕教胤禵说话,何罪之有啊?”站起来的那刻,我暂时抛掉所有对康熙不好的看法,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康熙真是位仁君!不过听了他后面的那句话,我又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他说:“嫣然,你倒是说说,那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我扯扯嘴角,“回皇上的话,奴婢是偶然听人这么说的。”在青楼时,他就这么问过我,我就这么敷衍他,现在又来一次……不知道他是怎么看我的,抑或是怎么看“说给我这些话的稀奇古怪的人”。 那日后我便又谨慎了点,很多的现代词汇一次又一次从我口里说出不是什么好事,且不说这是无法解释的事,单是我不变的容颜就足以让恨我的人编出无数个“无聊的传奇”,也正是这些看似“无聊的事”,就可以让我命丧黄泉。 “嫣然,你看前方。”十四阿哥低声道。 我抬头,四阿哥一脸淡漠的站在宫墙旁,漆黑的眸子盯着我和十四阿哥相握的手。我不由得一慌,松开了他的手,有些尴尬,又有些慌张。十四阿哥轻轻叹了口气,我低头看他,他却以走到四阿哥那里打千请安。我遥遥望着他们,也许……我错了。 第八章 嬉戏(二) 我换上乘务员的职业笑容,步履生花的走过去,“奴婢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四阿哥声音平平,“起来吧。” “是。”我的心微微疼了一下,是因为他的冷漠吗?他扫了我们一眼,问:“你们这是去哪儿?”十四阿哥道:“我叫嫣然随我去放纸鸢。四哥……也一块去吧。”四阿哥看了一眼我,我也微笑着看着他,其实,内心深处是希望他去的,终于他点头。 空旷的场地只有我一个人的笑声,“啊……好低!再放高一点!高一点!”说是要和我一起放风筝,现在反倒成了我一个人的自愉自乐了,他们两兄弟离我远远的,只是偶尔笑看我几眼。 小太监苦恼的说:“嫣然姑娘,再高,线会断的。”说完,眼睛还不住往十四阿哥那里瞟,十四阿哥倒是慷慨,道:“嫣然怎么说你就怎么做,风筝飞了一只,不是还有其它的吗?又不缺这一只!”小太监听到他的主子这么说,也只能遵命。 风筝在高高的天上遨游,我用手在额头上搭了个凉棚,一语不发地望着它。尽管现在它看起来无比自由,可是却依然有人牵绊住它,而我,就是另一个它。我瞟了一眼正在收线的小太监,又看了看在风中飘摇的风筝,道:“你也累了,把线轴给我。”小太监“啊”了一声,不肯放手。 我咬牙,“你看看你的主子,他身边也没有一个人伺候,待会儿出了什么事情你担当得起吗?”小太监在我的威逼下,终于把线轴递给我,又交代了我几句后,才跑到四阿哥和十四阿哥身边待着。我一圈一圈地飞快放着线,轴上只有一个死结,于是我等待着扯掉线头的机会。 “四哥,十四弟,今日怎么有空出来?”熟悉又陌生的温和声音响起,我匆匆回头一瞥,八阿哥和两位衣着不凡的少年正徐徐走来,其中一个脸微圆,看起来虎头虎脑的,很可爱。另一个年纪比八阿哥略大,是四阿哥的翻版,阴沉着一张的脸,不苟言笑。 趁他们五人寒暄之际,我使劲扯掉线,呼啦啦,断线的风筝没有了束缚,便随着风越飞越高,最后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走吧,走吧,再也不要回来。风筝,我虽然不能离开这个牢笼般的紫禁城,可若你代替我走,我便也会知足了。 “啊——”一声惊呼,我掉头只见刚才那个胖胖的、虎头虎脑的男孩和我并排站立,眼睛直直地看向早已走远的风筝。忽地,他转头对我斥道:“好你个大胆的奴才!不给爷请安爷也不计较了,你竟然敢将爷的纸鸢放跑了!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翻了个大白眼,无视他的恐吓,明明是十四阿哥自己的风筝,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十弟!”八阿哥截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墙角那里不是还放着一只的吗?”怪不得说话一点素质也没有,原来是有名的“草包”,算了,算了,姐姐原谅你。不过……如此看来,那个性情酷似四阿哥的少年就是九阿哥爱新觉罗•;胤禟了。 “是啊!十哥,再去拿一只不就成了,何必计较呢?”十四阿哥也来替我解围。我感激的对八阿哥和十四阿哥笑笑,却对上了四阿哥冰冷的目光,我只好把头扭开,佯装白痴,不再言语。 “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另一只风筝给爷拿来?!”十阿哥也不好再说什么,却又偏偏看到我站着不动气得眼睛瞪得铜铃大。好,你是主子,我明里不和你斗,哼哼——“十阿哥息怒,奴婢马上去给你取来。” 我慢慢腾腾地将风筝从地上捡起,也不递给十阿哥,刚才放风筝的小太监想接过,被我一个眼神遏止住,退了下去。手里拿着风筝,左右细看。十阿哥性子急,大步流星走来,向我伸手,“给爷!”我装作不解,反问道:“十阿哥,你在和谁说话?”他道:“和你!” 我继续低头看风筝,“哦,十阿哥是在和奴婢说话。”我慢条斯理的应着,又问道:“对了,十阿哥刚才说什么?奴婢没听清楚。”他忍了忍,沉声说:“我叫你给我!”我看着他憨憨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真不好意思啊,十阿哥,奴婢不明白,您叫我给您什么?” “废话!”他怒道。我将风筝上的老鹰图案轻轻用手勾勒出纹路,幽幽的说:“十阿哥别发火,您说的话怎么会是废话呢?”突然,我恍然大悟,用力点头,“十阿哥,奴婢知道您到底想要什么了!”他冷哼一声,我原本不想再捉弄他了,可是他的反应令我很不满意。 “不过,十阿哥,这一开始是您的错。您想要风筝的话您就说话嘛,您只说拿来,奴婢怎么知道您想要什么呢?虽然您很一直很有诚意地看着奴婢,可是您还是要跟奴婢说您想要风筝的呀!不可能您说您想要我却不给您,您不想要却偏要给您,相信十阿哥也是个好人,大家讲道理,还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呢?”十阿哥被我一连串的说辞弄得云里雾里分不清楚,我强忍着笑,又道:“十阿哥,那奴婢再问您,您真的想要吗?那您就拿去吧!但是您不是真的想要吧?难道您真的想要……” “够了!!”声音洪亮,不错,可以去练男高音。十阿哥猛地抢过我手里的风筝,我微笑,唯唯诺诺道:“啊,十阿哥不要生气,生气会犯了嗔戒的,对身体也是不好的。”他听了我的话,红润的脸色变成酱紫色,对我咆哮:“那是爷的事情,和你没关系!爷想怎样就怎样!你管不着!”说完,就把风筝狠狠地摔在地上,还用脚使劲踩了两下。 太好了!我还正愁着台词没用完呢!“哎呀!十阿哥!千万不要乱扔东西,这风筝虽然不是什么宝物,但是如果您把它扔掉也会污染环境的。唉,就算是等会儿会有人来收拾,可是您这么一扔要是砸到比您小的孩子,那怎么办?就算没有砸到小孩子砸到那些花花草草也是不对的呀!” “啊——”十阿哥暴跳如雷,“气死我了!”“噗嗤!”十四阿哥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八阿哥也是满脸微笑,四阿哥和九阿哥还好,只是眼里带着几丝笑意。我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怒气冲天的十阿哥,小样,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不过,作弄归作弄,惹了皇子我毕竟不会好到哪去。为了安全起见,我悄悄的一小步一小步往后退。“嫣然,”十四阿哥走到我旁边拉拉我的衣角,凑到我的耳边低声说,“快跟我走,十哥要发火了。”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要发火了,可是我已经把他惹得这么惨了,要是还不请告退就离开,那我恐怕就真的要死翘翘了。 十四阿哥看出了我的担忧,说:“嫣然,没事,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跑。”他牵起我的手,“放心,我已经和八阿哥打过招呼了,不会失礼的。”我看了看还未回过神的十阿哥,遐想了一下若是被他抓去的后果,我连连点头。 “一、二、三,跑!” 我们几乎是用逃亡的速度离开那里,耳边的风呼呼咆哮,吹到脸上有些刺疼,心却是无比的自在……我靠在柱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由于长时间的奔跑而导致头脑缺氧,有点头晕。十四阿哥因为经常练拳脚什么的,只是微微喘息,并没有我那么夸张。等我平静下来,十四阿哥方问:“嫣然,在我们兄弟当中,十哥是出了名的大脾气,你不怕他气极了,动手么……” 现在想想还真的很危险,可是,我为什么那会儿不怕呢? 思量了许久,我开口道:“十四小宝,说来你也许不相信,宫中的阴暗与恐怖我是亲自领教过的。桃子……哦,不,应该说太子的侧妃程佳氏,她是我在紫禁城的第一个朋友,亦是第一个敌人。她用毒药伤害自己,为的,只是让我不再与她所爱之人纠缠。如了她的愿,我被人欺负、凌辱,这一切我能忍则忍。可是,因为她可笑的嫉妒,我们害死了一条无辜的性命!我要让她承受和我同样的痛苦,于是,我先是用那人被割掉的耳、鼻、眼去‘拜见’她,后用将她的事情如数抖给了太子。自此,太子便将她打入了冷宫。” 十四阿哥正色道:“这事我听说过,嫣然……我不曾想到你还有这一面。”我苦笑两声,“十四小宝,我也不愿意这样,是他们给逼的!我是奴婢,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惹了哪个角儿,他要处处置我于死地。” “嫣然,”十四阿哥走到我跟前,“你别怕,我会保护你。”我眨眨眼,并未当真,“嗯,我不怕。”横竖不过一条命,有什么可怕的?! 第九章 惊心(一) 正值六月,火红的太阳直射大地,似乎要在今日释放出所有的能量,蚱蝉不知疲惫的停在树枝上“知了、知了”的叫唤,偶尔有一两只小鸟从我头顶上那块蓝得近乎透明的天空飞过,呆笨且缓慢。 我从屋子里抬了个大木椅,找了处荫凉的地方放下,又去提了一桶水放在院场心,让阳光能够充分的射在水上,多好的阳光,可不能让它这么白白浪费了,怎么说也要热点水,洗洗头什么的。办完这些事情后,我才安安稳稳的坐在木椅上拿着扇子扇风,时不时看看木桶。 “知了……知了……”蚱蝉还在重复那两个恒古不变的音调,桶里的水被强烈的阳光照得万分刺眼,我看了看四下无人,便披散开头发,瘫靠在椅背上,毫无形象可言。想当年我做空姐的时候,坐时都要两膝并拢,背与腿成90度,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哪能这么轻松。既是如此,那就再轻松一点吧!我把扇子放到脸上,闭上眼休息。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忽然,脸上的扇子被人拿走,我睡得正香,并未理会。那人用扇子轻轻为我扇风,得!我刚好热,你扇吧,使劲扇!不料,那人并未走,反而在我耳边轻轻呼唤:“嫣然……嫣然……”我“嗯”了一声,扭头再睡。“嫣然……嫣然……”细听声音,我吓得连忙睁开眼,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对我微笑的人,终是开口叫道:“桃子。” 许是四年未见,我显得有些拘谨又些欣喜,早前的仇恨都已经被这份喜悦抛之门外,“桃子,你怎么过来了?来坐!快坐!”我起身让凳,又连忙理顺头发,“这不是不知道你要来吗?你看,我披散着头发,让你见笑了!要不,你先坐会儿?我去屋里把头盘起再……” “嫣然!你怎么了?”桃子有些好笑地对我说,“你我何时变得如此见外了?我来找你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瞧你忙的!我只是……想带你去一处地方,你可愿随我同去?”我有些踟蹰,怕十四阿哥等会儿找不到我,她看着我犹豫的样子,“要是嫣然你忙的话,就算了。”我忙道:“不打紧,我这就随你去。” 桃子领着我七拐八拐,我问:“桃子,你要带我去哪里?”她不说话,只是加快了步伐,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最后竟然走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我打量着四周,这个地方,我从未来过!且不说地处偏僻,单是一阵阵的阴风就令我不寒而栗。 “桃子,我看我们还是走吧,这地方……太……太恐怖了!”桃子从到了就没说过一句话,两眼死死盯着红漆掉落的院门,听了我的话,她忽然转头,对我诡异一笑,道:“嫣然,你怕什么?这里面什么也没有的,只有……走吧,跟我进去,跟我走,我们要进去……懂吗?进去。” “可是桃子,你……你难道不觉得这里有点冷吗?我看,还是走吧。”我转身,却被桃子一把拉住,“嫣然,你不能走!和我一起进去,和我一起进去。”不知道为什么,桃子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而在我面前说话的,只是一具躯壳,她的话对我也有巨大的引诱力,让我无法离开。我不敢多语,只得害怕的点点头,“那……那咱们就进去。” “吱呀。”破旧的院门被桃子熟练的一掌推开,我下意识的往她身后躲了躲,她却将我拉出来,指着前面的一堆东西说:“嫣然,你看!它们都是我弄来的,我经常会和它们在一起。但是……它们还是觉得很寂寞,你愿意去看看它们,陪陪它们吗?” 是什么好东西?我睁大了眼睛正欲看清是何物,却偏偏刮起一阵大风,身后的木门“吱吱呀呀”地缓慢合上,似谁的怨诉。 细微的灰尘也趁这个时候迫不及待地进入我的眼里,很不舒服。我连忙用手揉眼,边揉边问:“桃子,你刚才指的是什么东西?‘它们’是干什么用的?” “也没什么,它们,就是一堆白骨而已。” 我“呵呵”笑道:“桃子,多年未见你变开朗了!还会说笑了!哦,对了!胆子,也变大了。白骨?呵呵……还僵尸呢!” 在我说完话的那秒,沙子神奇的顺着眼泪流出,我勾起桃子的胳膊,说:“走吧!带我去看看你说的‘白骨’吧。嗯……我也顺便去好好地‘陪陪’它们。”脚步轻快的走到桃子的“白骨”面前,我却是再也笑不出来…… “嫣然,怎么样?我说我没骗你吧!你还不信呢!咯咯……”桃子在我耳边轻笑,我全身的寒毛骤然竖起,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却还是安慰自己这只不过是动物的骨头。“桃……桃子,这些是狗骨头吗?呵……宫里的狗是很多哈!还有,这些个骷髅做的也很逼真呃!很可……很可爱!”说一堆吓人的白骨可爱?是可怕吧! 桃子不答话,只是从那堆白骨里面捡出一根约20厘米长的骨头,拿在手里掂玩,对我说:“嫣然,你今天怎么总是说错话?第一,这不是狗骨头,是人的。第二,它们也不是假的,是我亲自把它们找出来的。不信,你看看!”她把那截骨头递给我,我半信半疑的接过,细细观察。笔直、很硬,略微泛黄,狗骨头应该不会有这么大?莫非真的是人的? 我一把丢掉骨头,强笑两声,说:“桃子,东西也看过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桃子怒瞪我一眼,又心疼的把我刚才丢掉我骨头轻轻捧起,温柔的对它说:“有没有伤到你?疼吗?”她这是和谁说话?难道是……“什么?你要她陪你?好,我马上叫她和你在一起。”说完,她放下骨头,阴森的眼光直视我,道:“嫣然,你要留下来!必须!” “为什么?!桃子……你……” 桃子大笑起来,“因为我要你陪它们!你休想走!”我掉头就跑,却有股巨大的引力将我往回拉,桃子凄厉的笑声盘旋在空气中,我尖叫:“不要——救命啊!救命——” 猛的醒来,额头上全是冷汗,只是做梦?刚才只是做梦? 炎热的天气令我的心更加烦躁,桃子……骷髅……虚惊一场!我弯腰想捡起刚才被我弄掉在地上的扇子,却发现木桶旁边有白色的东西,不会是骨头的粉末吧? 镇定了一翻心神,我向木桶走去。噫?居然是白色的粉末状物质,我用手沾了一点放在鼻前轻嗅,没有任何味道。看样子也不像面粉之类的食物,是毒药?我朝桶里的水看了一眼,水面上飘着一小层颗粒状的东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地上的白粉。按照电视上的江湖经验,下“毒”的应该没走多远。只是,这真的是毒吗?恐是我疑心太大了。 正准备回屋去换下被汗水湿透的衣服,走廊的柱子后传来一声响动,若是换到平时,我肯定听不到,现在警觉性提高了,一丁点的动静我都不会放过。 “是谁在那里?”我问。没反应?!我又提高声音,“是谁?快点出来!” 尽管看不到柱子后的人,我还是感觉到他的犹豫不决,于是我道:“躲在柱子后面干什么?是见不得人吗?”“你才没脸见人呢!”果然,还是激将法管用!那人先露出一块衣角,然后整个人都冒了出来,对我吼道。 哼!我冷哼一声,“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燕心啊!怎么?今日怎么有兴致跑到我这来?”燕心趾高气扬地站到我旁边,道:“你刚才说谁见不得人呢?”我不想理会她,就拿起一缕发丝,左右细看。 “没听见我正在问你话吗?哼——难道是哑巴了?”燕心看到我无视她,难免发怒。若是平常我不会计较,可是没、脑子里的那个噩梦让我不得安宁,我放开头发,说:“我没哑!不过怕是你聋子!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真搞不懂德妃娘娘怎么会留你这种人在身边。” 燕心的脸一阵白一阵红,“你算什么东西?!瓜尔佳•;嫣然,你别以为你现在伺候十四阿哥就了不起了!你要惹了我,我照样敢打你!”我扭过头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说:“小疯狗,你慢慢咬着吧,我先去睡觉了。” 她恼羞成怒,抬高左手就要朝我脸上打,“啪”一包用黄色纸包成的东西朝她的袖子里掉了下来,落在地上撒了一地白色。 真的是毒药? 她就是那个下毒的? 第十章 惊心(二) 我抢先一步拾起她掉的那包东西,紧紧地揣在手心里。她先是被掉下的东西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对我道:“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 “凭什么?!”我道,“你叫我给你我就给你?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我八成是疯了,这个时候还想着捉弄她。“我叫你给我!”燕心紧张的说,我摇头,想叫我给你门都没有!“给我——”看来是把她逼急了,正好,我非常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可以让她如此慌乱。如此看来,我的猜测不会有错了? 不过要让她说实话还不够火候,需再激一翻。于是我又摇头,问:“你急什么?莫非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是毒药吧!哼!燕心,你又想害谁?!”她结结巴巴的说:“瓜尔佳嫣然,你……你休得乱说!什么毒药?你不要陷害我!”我陷害她? “燕心,你以为我是笨蛋吗?这包白粉我虽然现在不清楚它的用途,可宫里的太医总该知道吧?有本事咱们就去太医院找太医鉴定一翻。若是无毒,我自会向你请罪,可若是有毒……哼!那你就莫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她见我如此,知道多说无益,便朝我扑来,准备强抢。我早知道她有这招,所以当朝我扑来时,我灵巧的闪到了一旁。 “你……” 我用两个手指夹起那包东西,挑眉道:“怎么?想得到它?想毁了它?燕心,我不过是说说,你那么紧张做甚?哦……看来是真的有秘密咯?你今儿个算不算栽在我手里了?”她扑了个空,怒气与惧意纷纷爬上她的脸庞,她却仍是强自镇定,道:“我怕什么?我只不过是不想去麻烦太医!这包东西是药!是治病的!你若是非要把事情闹大,我乐意奉陪。” 看来的确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跟我来。”我将她引到木桶旁叫她看地上洒掉的粉末,她的脸刷的变得死白。 真的是害我的! “不过是一团面粉,你怎么就肯定是毒药呢?你这分明是诬陷!”燕心抵死不愿承认,依旧和我狡辩,她是没有镜子看清自己面如土色的丑样!“你自己看看,这包粉末和地上的是不是一样的?”我一把将她扯了蹲下,道,“燕心,你用意是什么?怎么?还是不承认?你是不是想尝尝‘面粉’的味道?如果是,我喂你!”我沾了一点毒药就往她嘴里喂,她吓得坐到了地上。 我顺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心想,本来也就没打算害你,不然……“燕心,你不要再做垂死的挣扎了,你不承认我也有的是办法叫你认帐。我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到德主子那里,所以我劝你也少和我耍花枪。你说了,我……便不计较。”罢罢罢!宫里少一个敌人还是好的。 许是争吵声太大,周围已经站了一些小宫女,一脸看戏的模样。有等着我被燕心责罚的,有看燕心笑话的。不过,后者居多。 燕心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继而大笑着站起来,指着我说:“瓜尔佳•;嫣然,你以为我会上当吗?再说了,我为什么要怕你?我服侍主子这么多年,她会相信你的鬼话吗?我就一句话,我没有下毒!而你手里的东西是你想栽赃给我的!”我也起身,漠然的盯着她。 她还真会变啊!转眼就成我给她下毒了!“瓜尔佳•;嫣然,谁不知道你的狐媚子手段,好端端的太子侧妃程佳氏,被你三言两语就打入了冷宫!现在你又想来害我!你个妖精!你们大家说是不是啊?” 说到忘情处,她还去寻求旁人的肯定。桃子……往事一幕幕跳了出来,包括刚才的噩梦。莫非是她托梦来告诉我她的苦楚与寂寞?悲伤瞬间涌上心头,我是做的过火了?!“像你这种女人,留在世上只是祸害,若我是你,我早就以死谢罪了!亏你还有脸……” “啪!”清脆的响声传进我的耳朵,我不敢置信的看了看燕心红红的半边脸,又低头望了眼自己的右手,我……我居然打了她?!不是没有打过人,只是向来被古代女子生活和紫禁城束缚住心灵的我早以改掉自己的脾气,别说打人,就是骂,也很久不曾有过了。 而今天,我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手打了燕心。这……是否就是所谓的物极必反?“烂人!你敢打我!看我不掐死你!”燕心猛一跺脚,十指张开,尖叫着向我扑来…… 我没有一点准备,只好闭了眼睛等待着疼痛的到来。 “住手!” 一个不算大却极有威力的声音传来,而燕心的手始终没有落在我身体的某一部位。我悄悄睁开了一只眼,原先看热闹的人全都跪了一地,燕心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嗯哼!”四阿哥咳嗽了一声,燕心终于反应了过来,“扑通”跪下,“奴婢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四阿哥“嗯”了一声,就把头转过来看我,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正想瞪他一眼,却发现我的眼睛一直都只睁着一只,另一只还死死的闭着。我甩甩了头,把另外那只眼也睁开,与他对视。 “真是不懂规矩的狐媚人!连请安都不会!”燕心嘀咕道。我蔑视性的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她,并不说话。开玩笑!四阿哥是我看着长大的,就算人人说他薄情,总也不至于连我这个“保姆”也不放在眼里吧?! 果然,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问道:“刚才怎么回事?那么吵,不知道额娘正在午睡吗?”凌厉的目光扫视了所有的人,那些个看热闹的把头低了又低,大气不敢出。我瘪瘪嘴,也不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看燕心。 “燕心,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四阿哥问。 燕心应了声“是”,就开始细数我对她的陷害。“四阿哥,你可要为奴婢做主啊!那包什么毒药根本就是瓜尔佳•;嫣然的栽赃陷害,她是嫉妒奴婢啊!” “笑话!我嫉妒你?就你也配让我嫉妒?”我冷笑道,“论身份,你阿玛没我阿玛尊贵;论相貌,你连嫣然的十分之一也比不上;论身材,你也没我好;论智慧,你没我聪明。”我越说越激动,“你觉得,我何必去嫉妒一个连我一半都比不上的人?!我嫉妒你,哈哈……这真是我听说最好笑的笑话了!”燕心气得鼻翼煽动,恶狠狠的盯着我看,我不知死活的冲她吐吐舌头,心想气死你!气死你! 四阿哥终于不能任由我们这么胡来了,沉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额娘也该醒了。”燕心和那些看热闹的人只得离开,不过当燕心转身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朝她的背影拌了个鬼脸。“好了!人都走远了,别闹了。”四阿哥道。我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之前对他说过的狠话,现在想想真是后悔。 他走到我跟前,我仍旧低着头盯着他的靴子看,“嫣然,你是准备让我对着你的头顶说话吗?”我一怔,抬起了头,看到他的眼睛后,又低下了头。他的声音有些暗哑,“你……还是不愿理我?” 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般,说:“没有没有!你别误会。奴婢觉得四阿哥气场大,有压力。”他闷笑两声,将我的下巴轻轻抬起,看着我的眼睛道:“我希望别人怕我,可你不是那个别人。”说完,他的手离了我的下巴,我忽然觉得心里的一朵花“哗”的就开了,我笑道:“谢谢你,要不是你,奴婢恐怕就要一命呜呼了。”他见我笑得真诚,嘴角也有了弧度,摆手道:“以前也没见你如此客气,刚才你这么一语不发的,我还以为……”他轻笑道:“你永远不会理我了。”我红了脸,“其实,我也想了很多,我觉得是我不好,我咄咄逼人,我无理取闹,我不知好歹!” “谁先前不是还说自己家世好、相貌好、身材好的吗?这会儿怎么又把自己贬低成这样了?你若是真有那么不堪,我还敢要你吗?”他皱皱眉,我脸又是一红,“那不是在打仗么,哪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笑着摇摇头,问道,“燕心说的那包东西,真的是毒药吗?”我把东西递给他,道:“我其实并不晓得是什么东西,不过,看她的样子,八成是的。” “她要害你?” “还不确定,只是我准备用来洗头的水里面有些小颗粒,周围并无他物,所以我估摸着就是这东西了。那桶水,她可能以为我是用来喝的。” 四阿哥点点头,“这包东西先给我,我帮你保管。瞧你披散着头发成什么样子?还不快进屋把它梳好。”我“哦”了一声就往回走,“嫣然,等一下。”四阿哥叫住我,“这几天多小心点儿。”说完,也没等我道谢就走了。 而愣在原地的我就因为他的这句话,顿时笑颜如花。我们心里面都有对方,都会担心对方的安危,这就是幸福了么?原来,它很简单。 第十一章 惊心(三) 傍晚时分,我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四阿哥说的话又浮现在脑海中,我微笑着想,以后估计真的是要随了他了。有个人作伴也未尝不是好事,如此想来,我的心情已经好了一大半。 “嫣然,开开门。”我擦头发的手顿了顿,怕不是燕心找了救兵来整治我了?是开还是不开?我寡不敌众,万一她们伤了我怎么办?可是不开,就不是证明了我心里有鬼?怎么办? “嫣然,是我,玉琼。”为了让我消疑,她又加了一句,“你大姐。”原来是她!我放下毛巾和梳子,去给她开门,“大姐,你怎么过来了?来,快进来。”玉琼笑道:“我正好帮主子送东西,琢磨着好久不见你了,顺道过来看看你。咦?头发怎么是湿的?”我关好门,走到桌子旁边给她倒了杯水,说:“才洗完头呢。”一面递过水杯,“天热,先喝口水。” 玉琼双手接过,喝了一口,放到桌上。疑惑的看着我,问:“嫣然,你干嘛这么看我?”我鼻子有些酸疼,走上前拉起她的手,看着那么突兀的骨节,一阵阵心疼。 “大姐,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怎么会变得这么瘦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没什么,这就是做奴婢的命,不是吗?” “可是……要不这样吧,我去和十四小宝说说,让你也过来伺候他?”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添一两个丫鬟,德妃娘娘应该不会说什么。至于十四阿哥就更好办了,我的请求他是不会拒绝的。 “十四……小宝?”玉琼皱眉,“不会是十四阿哥吧?”我点点头,说:“是啊!就是他,我通常都这么叫的。”玉琼听我这么说,摇了摇头,道:“嫣然,主子就是主子,可不能随便这么乱叫。若是让他人听去了,你……”“我就没命了!”我调皮的吐吐舌头,“我知道了,我的啰嗦大姐!”两人相视一笑,她用手指点点我的头,“你呀!还是这么贫嘴。”我笑嘻嘻的坐下,顺势挽住她的臂弯,“可是,也只是在大姐面前,别人请我贫我都不贫的!” 她无奈的笑笑,我道:“对了,姐,你倒是说说,你想不想来伺候他?如果你过来的话,我们姐妹不是正好又可以做个伴了,就像以前那样。”玉琼神色黯了下来,想了想,道:“再说吧,我不想让你欠人情……”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欲争辩,她打断我道:“不说这个了,嫣然,你快点坐下,我帮你梳头,一个姑娘家披着头发不好。”既然是这样,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得乖乖坐下。 玉琼的手很轻,一下一下的细心梳理我的头发,像是爱护一件极好的宝贝。从凌镜上看去,她的动作娴熟,表情严肃,这该是帮主子梳头时应有的神态。 “嫣然……”我正想得出神,玉琼迟疑的叫了我一声。我转过身望着她,“大姐,有什么事吗?”她迟疑道:“你今日,可是和伺候德妃娘娘的奴婢燕心吵了一架?”消息不可能传得那么快,我接过梳子一边梳着长及腰的发丝,一边说道:“是的,大姐是如何得知的?” 玉琼有些尴尬的笑着道:“哦,我不过是听说的。”我“哦”了一声,问:“是哪个多嘴的奴才在你面前瞎说的,若是让四阿哥知道了……不瞒姐姐,四阿哥可是嘱咐过所有人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谁要是传出去,那可就不是挨打的问题了。” 不是我不相信玉琼,实在是因为看戏的那些个人有几个胆儿我还是知道的,况且四阿哥的脾气他们也不是不晓,如果还真的有人不想活命的话,那人告诉玉琼还是有可能的。 “嫣然,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只是听人家说说,所以才问问你。”玉琼干笑着说:“这不是几个姐妹们坐在一起聊天说起的嘛。”“那就请姐姐把这个告诉你这件事的人永远忘记,也别记得这件小事了。要活命的话,姐姐还真的不能把这个人供出来。”我的心忽地凉了一半,玉琼在宫里头认识几个人我还是知道,要说这永和宫,她认识并且熟知的人除了我恐怕就是玲珑了。 今日我和燕心吵架之时玲珑并不在场,即使在,玲珑那么胆小,又怎么可能告诉她呢?玉琼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赔笑道:“好妹妹,姐姐这不是关心你吗?呃,那你可知道那包毒药究竟是什么?可曾察了一翻它的来历?” 我放下梳子,盯着镜子里玉琼的脸,姐姐,你这真的是关心我吗?你都不问我有没有事,反倒一开始就问起那东西,何必那么绕圈子,为什么不直接说是关心那包毒药,这样不是来得更干脆? “没有,”我声音平平的回道,“我不想再追查下去,否则,又得有人要死去。何必呢?”玉琼似松了口气,我冷眼看着她的一切表现,心里却还抱有一丝幻想,终于忍不住开口:“大姐,你怎么知道那是毒药?” “那不是听那个人说的吗?” 我冷笑道:“恐怕不是。那些人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她们只是见到我和燕心争执,不会知道内幕的。莫非……姐姐知道的那人有通天的本事,可以知道一切?” 她听了我的话,道:“什么?你是说她们不知道?哦……哦!我记错了!不是她们告诉我的,是我猜的!”我苦笑道:“是吗?看来大姐真会猜。呵……”大姐,你还是没学会说谎,别说看戏人都知道那是毒药,就连整个永和宫的人都知道了也说不一定。我就这么一问,你怎么就露馅了呢? 一时间我们都没什么话可以说了,静悄悄的屋子布满一股陌生的味道。“嫣然,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了。”玉琼起身告退。 我起身送她至门口,“大姐,你还记得二姐吗?”她收敛了笑容,道:“怎么就不记得?她也是我的妹妹。”是,我们都是你的妹妹,所以,我望着她身后幽幽的说:“我不希望你也变。”我的这句话令她显得有些尴尬,只是搓手。 一切只是巧合。巧合。我在心里不停的安慰自己,不可以这么多心,现在我只有她了。要相信她。我深吸一大口气,笑道:“大姐,我也是活得太痛苦了,一面要照顾主子,一面又要时刻注意有心人的陷害,所以我不得不时刻绷紧了神经,方才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她眼眶里满是泪水,“嫣然,你要相信我,我都是为了你好的。”她掉头快步走去,我心里一阵感动,我不应该怀疑她的!不能! 我把手放在口边呈喇叭状,对玉琼的背影大声叫道:“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大姐!永远都是!”她的声音略滞,然后又快步走了。 翌日,十四阿哥不知道听谁说了我的事情,硬是像个老妈子般的,又是问我有没有事,又是叫我诛事多加提防云云。 “嫣然,要不。你搬过来和我住一屋吧?你睡外间,我睡里间。”十四阿哥道。我把头摇得和波浪鼓的一样,连连说:“不可!不可!一则,德妃娘娘是不会同意一个奴婢和你在一间屋子同住;二则,奴婢整日靠你庇护也不是办法。” 十四阿哥不死心,“额娘那儿我去说,反正有个人在外间伺候也是正常。至于别人若是敢乱嚼舌根,胡乱造谣,我就叫人割了他的舌头!”这些小孩是不是被紫禁城压抑太久,无法释放自己,所以年纪小小就都这么恶毒? “唉……”我叹口气,认真的说,“十四小宝,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要靠这么残忍的办法解决的。奴婢下面说的这些话,是站在一个朋友的角度来说的,我希望你学会宽容。我早知道,我不变的容貌是一个忌讳,若不是德妃娘娘深明大义敢留我于此,我恐怕……再说了,嘴长在他们身上,就算你管住了一个,可你又能管得了众多的嘴吗?即使他们表面上不说,心里总是咒骂我,这岂不是更糟糕?还有,你还很小,我不希望你就变成这样。所以……你懂我说的意思吗?” 他点点头,仍旧是不放心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燕心那件事情不是你一个人能够解决的。我……”“你放心!”我打断他的话,“解玲还需系铃人。我与她的怨不是一两日才结下的,要化解,要的是时间。况且,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就莫为我操心了。好好念书才是正事。” 又待了一会儿,十四阿哥该用午膳了,我便起身离开。 关于我和燕心,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这个人不是特别聪明,很多时候只要别人随便说点什么,她就会深信不疑。所以我们之间的矛盾极有可能是他人挑拨而激化的。我偏偏对这种“友谊”方面的事情又不在行,要说如何化解,这还真的得好好考虑一下。 一路思索,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门口,我回过神,又清醒了一下脑子,正准备伸手开门,却迟迟不敢去推开。我扫视了一下周围,没什么特别的,树还是那棵树,石桌还是那个石桌。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好像……到底是哪儿呢?! 对了!我猛然想起,往日我的住处虽然清静,可也还不至于静到这种程度,这分明是静得有点过分了! 第十二章 惊心(四) 一阵阵寒意从我的脚底传来,我打了寒颤后,笑骂了自己一声,哪来那么多的尔虞我诈?!我往前走了两步推开门,刚想迈脚进去,却发现自己的左脚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我挪开脚,是一块上刻灵芝的吉祥如意玉,捡起它再细细看了看,这……不是燕心的玉佩吗?她很是虚荣,总喜欢戴很多首饰,并且从不离身,而这块正是她最喜欢的装饰品之一。 可是,它怎么会在我这里? 我一点头绪也没有,只好将玉佩握在手上,用另一只手推开门,一股酒香扑鼻而来,完全遮盖住了平常淡淡的梅香。奇怪,来我这里的人从来不带酒,即使偶尔在房中小酌,也不应该有这么浓的香味。 我看看手心里那块已经被汗濡湿的玉,急急忙忙走了进去把门掩上,顺着那股酒香味一直往前走…… “哎哟!”正走着,脚绊到了一个东西,我一时没料到有障碍物,便摔了个大跟头,“什么东西?”我揉着红肿的膝盖,转身去看是什么。 我用手将自己的嘴捂住,惊恐着看着地上,那个地方……躺着一个人!我当即忘了疼,跌跌撞撞跑到那人旁边蹲下,她的脸朝下,背朝上,我翻过她的身,是紧闭双眼的燕心! “喂……燕心,你醒醒。”我叫唤道,“快醒了,这是我的屋子。”见她毫无反应,我又用手推搡她,可是她还是一动不动,恍如睡着了。 我只道是她未听见,便又加大了声音:“燕心!快醒醒!你躺在我这里做什么?!”她依旧没反应,我马上用手拍拍她的脸,“我叫你起来!听见没有?!快醒啊!”不会是天热中暑晕倒了吧?我摸摸她的额头,冷冰冰的,不像是中暑,我又将食指放到她鼻孔前试了试,天!没有一丝气息! 我迅速拿起她的左手号脉,也没有了跳动!她,死了! 忽然间我才真正害怕起来,燕心的背后是有人指使的没错,杀死燕心的幕后黑手最终的目的还是在我也没错,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让他这么想置我于死地?!而且,在历经了重重险阻后,那人还不死心,终于下了最毒的这招,而现在当下问题是人死在我房间,我该怎么去说,会有谁相信我?!不过……现在不是想幕后主谋的时候,最重要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脑子里乱作一团,我呆呆的看着燕心的尸体,又是害怕,又是着急,如果真的让人发现了,我是不是要……一命偿一命?!找处地方埋了?不行!我这么大个人还要拖着她出去,一定会被人发现的。藏到床底下,等过几天再说?更不行!现在是夏天,尸体不出两天就会发臭,到时候别人闻见了……而且她又是在德妃跟前服侍的,不可能接连两天不见人。 怎么办?!怎么办?! 一滴汗水滑落我的额头,滴在我颤抖的手上,我突然被这滴汗水吓得抖了一下,意识却慢慢的清醒。求生的欲望渐渐强了起来,我要活!我必须要逃过这一劫!这不仅仅是为我自己,最重要的是我已经伤害了那么多的人,我还没有补偿他们。桃子、大阿哥、太子的脸从我脑海中刮过,这些人,曾经或多或少的帮过我,我还没有还过一点儿情,对!还有彩蝶,我还没找到杀她的凶手,还没有为她报仇,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玉琼虽然谨慎小心,但是她一个人在宫里我也不会放心。十四阿哥还小,我的死会给他的童年带来阴影。八阿哥真心的朋友不多,我要是被害,恐怕……还有他…… 原来一个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会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舍不得。 想到这些,我忽然有了点力气,一骨碌从地上站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燕心,你的死也许对我有用,谢谢。 我恍然记起进来时候的酒香,对!一定和酒有关!我急促的转身,果然不出我所料,桌上摆着一壶酒,还有几碟小菜。乍一看去,便知道是请罪时的必备之物,想来一直操纵燕心的人要靠这个办法来除掉我。 的确是个好办法!所有人都知道我和燕心昨天吵了一架,而今天我便可以邀约她来我房中“谢罪”,然后再酒里下毒,伺机干掉和自己作对的人。这样,人死在我这里,我纵使有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真够狠的! 可以想到这个办法的,绝对不会是等闲之辈。以前只听说有妃子争宠的,怎么连宫女也难逃一劫……只可惜了那位高人遇到我,恐怕要白白失去一个替他卖命的好奴才了。 我打开酒盖,使劲闻了闻浓郁的气味,然后又跑到燕心那里,她的身上还带一点酒味,是它没错了!不知道燕心喝了多少才致命的,我要是喝多了……来不及多想,我回到桌前,就着壶嘴就灌了一大口,艰难的咽下。又抬起一碟菜狠狠砸下,把酒壶放倒,让人看起来就像是被人下毒般的真实。现在就等人来“发现”了。 头有点晕,不知道是酒的作用还是毒药起效了,我静静地趴在桌上睡去。 “嘶——”头疼!好像有什么东西扎我一眼刺痛,“嫣然,嫣然!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我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可是不管怎么努力都是徒劳,脑子依然浑浑噩噩,“太医,她怎么样了?她可以听见我说的话吗?” “回主子的话,嫣然姑娘的毒已经逼出来了,只是……她中毒太深,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的。请主子放心,奴才已经叫宫女们去拿药了,只要嫣然姑娘按时服用,再休息几天也就没事了。老奴暂且告退,过几日再来。” 什么中毒?是我吗? 那个被称作主子的人坐在床边,将我的手从被窝里拿出来,紧紧的握在手心里,一遍一遍的轻呼:“嫣然……嫣然……别睡了!你快醒过来……快醒过来……”我迷迷糊糊的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想睁开眼睛看看他却实在没有力气,算了,好累啊……请允许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疼了,只是总觉得晕晕的。我舔舔干燥的嘴唇,道:“水……我要喝水。” “嫣然?你醒了?”虽然我的声音小得和蚊子没什么区别,但是靠在床头的玲珑还是听见了,我撑开眼皮,玲珑激动的抓住我的手,“嫣然,你……你可算是醒了!你等着!我去叫四阿哥。” 我还没有说自己要喝水,玲珑已经跑出房间。这些日子苦了她了,眼睛里面都是血丝,憔悴不堪。不知道德妃娘娘知道这件事情会怎么做,燕心的死她会不会相信不是我做的?也许现在看来估计没事,不然也不会让太医医治我,不过,她的心里该是有无数个疑问的。 也不知道燕心那天是不是真的死了,若是没死她又一口咬定是我怎么办?头又开始剧烈疼痛,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四阿哥,你慢点。”他来了!我劫后余生,还没想到该怎么面对他。于是我又紧紧把眼睛闭上,“嫣然,”他的气息围绕在我旁边,我还是把眼睛闭着,“玲珑,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嫣然醒了吗?”四阿哥的声音已经带了一丝怒意,玲珑有些慌张,“回四阿哥的话,嫣然刚才的确是醒了。也许……也许是又睡去了。” “才一小会儿怎么就可能又睡了?!” 玲珑吓得话也不敢说,我咒骂了自己一句做作,就把眼睛睁开了。眼前是四阿哥轮廓分明的脸,眸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深得不见底。可是……他怎么会越来越瘦了? “你先下去。”四阿哥吩咐道,“我要问嫣然几个问题。”玲珑见我没什么反应,便松了口气,告退出了屋子。顿时,房间又静了下来,他消瘦的脸颊表情淡淡,若不是刚才他问玲珑的话中含有怒气,我真不会相信他关心我。 “那个……”我轻轻的说了一句,“四阿哥,我想喝水。”他总是过于平静,和这种人在一起压力太大。好在他只是看了我一会儿就去帮我倒来了水,我支撑着起来,他把杯子放到我唇边,我笑着想接过,他却不松手。 我又用手去拿杯子,强笑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他紧抿嘴唇,握杯子的手又紧了紧,没办法,我只好就着他的手喝了下去。 他放好杯子,依旧做在我旁边定定的看我。我被他瞧得心里发毛,问:“我脸上有东西吗?”他不说话,我摸摸脸,担心的问:“还是……我睡了这么多天,一觉醒来就长丑了?”还是不理我。 我才醒来不会做错什么了,不会是他病了吧?我从靠枕上直起身子,道:“是不是生病了?我才好了,你别又倒下,还是快叫太……啊……”我还没问完就被他一把拉入怀中,紧紧的抱着。 “嗳,四阿哥,你……你怎么了?” “下次不许这样了。”他闷闷道。 我疑惑的问道:“我哪样了?” 他道:“你知道你昏迷了多少天吗?” 我摇头,“不知道,应该很多天了,我醒来后就觉得肚子很饿。”他“嗯”了一声,说:“整整十天,太医说如果你再不醒来,就没救了。”他松了口气,“幸好,幸好你没事。” 我嗤笑,“你担心我。”他的手臂僵硬了一点,淡然道:“没有。”没有才怪,我接着问道:“那你为什么瘦了这么多?还有,我昏迷的这几天总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你难道说不是你么?”在我面前还假装正经,虽然昏迷,但意识终归是有一点的。 “你想太多了。”他淡淡道,“不过,我原谅你。”我顿时觉得很尴尬,就好像我厚脸皮硬是要让他承认子虚乌有的事情。我讪讪笑道:“好,没有就没有,那……四阿哥,你是不是可以把我放开了?这个姿势不太好。”他听了我的话,很自然的放下手,依旧是那幅泰然自若的表情。 我靠回枕上,“四阿哥,我想问你个事,我昏迷的这几天,燕心……她怎么样了?” “她死了。” 那就是我又躲过去了一劫了?我忙道:“可查出是什么毒了吗?”四阿哥薄唇轻启,淡淡吐出三个字:“鹤顶红。”鹤顶红?!就是电视上经常说的那种奇毒无比的药?原本以为这只是后人编造出来的,想不到真的有这种毒。 “闻言此毒甚是难解,那我……” “你中毒不深,还有得救。不过……依我看,你和燕心可不是同一个时辰中的毒。”他的眸底闪过一丝厉茫,“嫣然,你准备做何解释?”他知道?!我自以为可以过所有人的眼睛,想不到…… “人不是我杀的。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要说,我绝对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你若是不信……”我顿了顿,惨笑道,“那我也没有办法。”他盯了我半晌,方道:“我信。” 是。你信我。你信我是因为你知道我没有那种毒药,要是,我没把那包毒药交给你,你还会信我吗?还会么?! 王安琪,你果然可悲! “谢谢你这些天对我的照顾。”尽管心里不是太情愿,我依旧要对他说声谢谢,就算是出于礼貌。四阿哥站起来,对我说:“看来你也没什么事了,我让玲珑进来帮你梳妆,我先走了。”我弯腰行礼。 又休息了将近一个月,德妃倒是做足了厚德的架子,让我安生休息,等好利索了再去服侍也不迟。我也没有多加推辞,整日都在想关于燕心的死,我怕德妃一个兴起,就把我叫去问话,而我又回答不出来…… 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果然,德妃娘娘终于派人去将我叫至她面前,说是“询问”我那天的具体情况。当时我正在洗衣服,听了丫鬟的传话,顾不得进屋找毛巾擦手,只是胡乱在衣服上擦了擦,便急急忙忙跑着去了。 我大气也不敢出的跪在地上,感觉德妃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在我身上游走。果然是未来的国母,单是这眼神就足以杀死人。 “嫣然,本宫现在问你问题,你要如实回答,若有隐瞒,你……”我松了口气,她终于停止了对我的打量,开口说话。虽然也不见得是什么好预兆,但是总比她在无声无息中就把我吓死好,“回娘娘的话,奴婢定会实话实说,绝不隐瞒。” 她从榻上站起,由宫女扶着下了脚蹋,一步步走到我跟前,“嗯,很好。那本宫问你,你可知那天你是怎么晕过去的?”我道:“回娘娘的话,奴婢知道,是中了毒。”她当我白痴吗?永和宫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哦,那你可知,这毒是谁下的?”不出我所料,她对我有极大的戒备心,她一定认为燕心是我害死的,我答道:“回主子话,奴婢不知。”她冷哼一声,“不知?当时屋子里就你们两人,你都不知,本宫还能去问谁?况且你们两人都喝了毒药,为何只你一人活了下来?这其中有什么原由不成?” 原来……原来我那么值得怀疑!怪不得,四阿哥要沉思许久才说出相信二字,而可笑的我居然还埋怨四阿哥不够相信我,还以为这么做就可以洗脱我自己的嫌疑!我握紧拳头,朝德妃磕了一个头,道:“回主子话,奴婢确实不知。没错,当时的却只有奴婢和燕心两人在屋里,可是奴婢也不知道酒里有毒,酒是燕心带来的。” 宫里谁的东西都可以查出来,那日我已经看清楚了,那壶酒瓶我从未见过。德妃,你不是要审我么?那么,我倒要看看我用尽全力的“反驳”,会是怎么样的结果。 “哦……是吗?可是,我听丫鬟们说,前几日你才同燕心因为小事吵了一架,何以第二日她就在你的屋里?”德妃的语气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那么尖锐,我起抬头与她对视,说:“回娘娘的话,奴婢的阿玛从小就教养奴婢要懂得宽容,燕心与奴婢的仇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奴婢承认奴婢有错,错在不该和她计较,更不该打她。”想到那天的一耳光竟然带来这场灾难,以后不可以再冲动了。“所以奴婢决定和燕心化干戈为玉帛,从此再不争吵。而燕心则说喝下酒就可以不提从前,没想到……” 德妃凝神细听,我想其实她是愿意相信我的,或者说不愿意相信我这么“危险”的人留在她身边,她还放心的将十四阿哥交给我伺候。 “你可有证据?” 证据?当时就我们两人,哪来的证据?!我正想摇头,突然记起一样东西,浅笑道:“有的,娘娘你看。”我一直怕哪天有人来查这件事情,便随身带着那块玉,“这是燕心随身携带的玉佩,这是她作为礼物赠与我的。”我一面说一面将玉佩递给她,她松开搭在宫女手臂上的手接过细看,喃喃道:“不错,这确实是燕心的玉佩。” 听了她的话,我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样子她对我说的话已经有九成相信了。 “不对!本宫怎么能凭借这这块玉佩就相信你,你以为本宫不知道吗?!这东西可以是你杀害她之后再取下的。嫣然,本宫说了叫你说实话,你……”我就是多嘴,好端端的硬要把玉佩拿出来做什么?! “娘娘。”我冒着大不敬之罪打断她的话,“奴婢不是傻子。奴婢若要害一个人,绝不会在自己的房间,更不会傻得也喝毒药。也许你会说奴婢这是苦肉计,但是,奴婢要告诉你,鹤顶红的毒就连宫中的老太医也不能控制它的药量,更何况是奴婢这个不懂一点医术的小丫头?还有,奴婢给娘娘看这块玉佩表面上是替奴婢洗刷罪名,可实际真正杀害燕心的人会把它拿出来吗?话以至此,相信娘娘心里早就有了个算盘,奴婢该说的也都说完了,该怎么定夺全由娘娘抉择!奴婢再无半句话可言!” 大义凛然的说完那些话,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我再也坚持不住,软软的滩在了地上。德妃看看我,又看看手上那玉佩,思量一会儿,对我吩咐道:“好,你下去吧,这件事也别提了,本宫要休息了。” “是。”我答话,依言退下。我委屈的走在廊子上,心想这就完了?把我叫来问一大堆话,最后还能平静的说句“你退下”。呵……做奴婢就该任人呼来喝去?!凭什么…… 第十三章 救赎(一) 一场风波就这么不了了之,德妃没有再来盘查过我关于燕心的事,我也无力去争辩什么,一切顺其自然。等调整好了心情,已是深秋。 大朵大朵的菊花争相开放,竟成了秋天的一道亮点。我驻在院子中低头看着这些美丽的花朵,久久不能离去。一年四季,冬有梅,秋有菊,夏有兰,春有桃。而春天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美丽,也只有幸福中的人才能体会得到。 一阵秋风吹过,盛开的菊花飘飘洒洒的落在地上,我蹲下身捡起那些花瓣,刚要丢弃,脑中却闪过一个念头。 桃花。 桃子。 我叹了口气,将花瓣放在菊花的根部……如果按照那个噩梦来说,她现在应该是寂寞的。一个人久居冷宫,她的孤独该是最痛苦的。五年,整整五年了。拿定了主意后,我提步向太子的寝宫毓庆宫走去。 太子还在读书,尚未回来,我问清了桃子的住处就直接去找她。毓庆宫没变多少,不过我还是绕了很多圈子才摸到桃子的住所。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敲了敲桃子的门。就在我以为她不在里面的时候,门开了…… “你是桃子?!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难以置信眼前这个满脸憔悴,头发凌乱的人就是当年和我嬉戏的清秀少女!“哦,嫣然,是你。有事吗?”桃子并没有接我的话,说话的态度不冷不热,找不到丝毫当年的影子。 我艰难的开口:“桃子……你过得好吗?”尽管事实摆在眼前,可说不出任何客套话的我只能这么问。她冷笑道:“你看我的样子像是过得好的吗?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主子了,我连一个最低等的宫女都不如!你进来,我给你看样东西。”她边说边引我进去,黑漆漆的房间弥漫着一股腐烂腥臭的味道,我略略皱了皱眉头,这表情正好被桃子看见,她道:“是不是觉得很臭?哼——你不过来了一小会儿,而我却已经在这里住了六年!” “对不起。”没有意义的一句话,说出来只会显得假。桃子将我拉至一个角落,指着一碗发霉的饭菜说:“嫣然,你很奇怪那些味道是从哪里发出的,是这里,看,这我平常吃的东西!” 我说出自己的疑惑,“即使你被贬,可仍算是一个皇子福晋,下人不会拿这些东西给你的。”她哈哈大笑,“他们不会送来?哈哈……你认为对于一个不受宠的人,不想活的人,他们还有必要像对待主子一样对待我吗?” 她,真的过得那么不好? “你不相信?”她见我一脸的怀疑,又将我拉至床边,“那么,你看看这是床吗?”我走过去掀开脏兮兮的被子,只见大红色的被单已经洗得发白,上面密密麻麻的有些小洞,估计是被蟑螂臭虫或是老鼠咬烂的。桃子就睡在这种地方,吃这些东西! 我都做了什么?!为了报复,我把一个女人害到如此境地,却还从未觉得有任何惭愧,若不是燕心的死为我敲响了警钟,我可能永远也意识不到自己有错……我还在为她的生活艰苦感到难过,听见“扑通”一声,我回过神,看到桃子跪在了地上。我慌忙去拉她,她却执意不起来。 “桃子,你做什么?快起来!” 她摇头,“不,嫣然,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否则我绝不起来!” “好,好!我听你说。”见她这么跪着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本来跪在地上的应该是我,而不是她。尽管,是她先伤害的我。 桃子道:“嫣然,我知道你讨厌我,恨我,我对你做了那么多的坏事,你……可是,嫣然,我知道错了!我每天都在反思从前,我觉得自己愧对于你。爷再也没有来看过我,有一次偶然遇到了,他竟然斥骂我,说我没经允许就到处乱跑……嫣然,我无法祢补对你做的错,也无法挽救我们曾经的感情,可是……可是我要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这才是我的桃子,单纯,善良。其实我对她的恨已经没有,她也是捍卫自己的爱情,只是方法不好罢了。 “我不奢求你原谅我,只是请你千万不要再为我现在的样子而内疚。不瞒你说,我每晚都做噩梦,梦里你成了我,而我对你做的坏事全都成了受害的是我。推你入井、说你在我衣服上下药、叫晋公公折磨你……嫣然!我真的错了啊——”她用枯黄的手擦干眼泪,用力挤出一个微笑,“嫣然,你能来看我,我很开心!真的!你……你快走吧,这个地方不适合你待的。” 桃子。桃子。桃子。 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这个曾经令我恨、令我苦的名字,她错了!她知道错了!那么,我还有什么资格去厌恶她,去排斥她?! “桃子,你起来。”我伸手扶她,宽大的衣袖下因为过瘦而骨头突兀的手臂几乎让我崩溃,我含着眼泪,“桃子,我告诉你实话,我的确恨过你,但是都那么多年了,我们都不再是曾经的模样,现在的我,不怪你了。”她就着我的手站起来,我哽咽着道:“桃子,往事如烟,我们既然已经敞开心扉面对彼时的自己,那么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我将她扶至床边坐下,看到那肮脏不堪的被子,鼻子又是一酸,“桃子,你先休息一会儿,等着我的好消息。”说完,我跑出了她的屋子。既然是我犯下的过错,那就让我自己去解决。 一口气跑到继德堂,两个守门的小太监拦住我,我问道:“太子是否回来了?”两个太监面面相觑,“是又怎么样?你谁啊?!”我松口气提步而入,但他们说什么也不让我进去。我当下一急,怒视他们两人,吼道:“让开!让我进去!我要见太子!” 那两个太监也不示弱,“哪来的奴才敢到这里撒野?!趁咱家还没发火,还不快滚!”我很久没有被人这么骂过,当即啐了他一口,“你在我面前称咱家?哼——是不准备要命了吗?还是需要我将太子叫出来?” “你……” “什么事怎么吵?!”太子从里面出来,边走边问。那两个小太监赶忙跪下,扬起笑脸,“爷您怎么出来了?没什么事,是一个不懂规矩的丫头,您别生气,奴才这就把她赶……哎哟!” 我错愕的看着刚才回话的小太监捂着肚子躺在地上,一脸痛苦。“你知道她是谁吗?赶出去?!你好大的胆子!” 小太监顾不上疼痛,又匍匐在太子脚下,连连求饶。我越过他们两人,径直走到太子面前,微微摇头,说到底是我的错,没事乱发脾气。太子明白了我的意思,冲吓得不轻的太监道:“今儿个爷不想动怒,你们还不快滚!”两个小太监像得了特赦令一般,匆匆忙忙磕了几个头,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我走进屋子,环顾四周,问:“怎么一点也没变?还是老样子,你可不像是个怀旧的人。”太子道:“那是因为这些都是你弄的,我不许下人随便碰这些东西。嫣然,你知道的,我……” “好了!”我打断他的话,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承受这份情?“我来找你是有别的事。”他神色黯淡下去,领步走进里间坐下,我跟着走了进去,“太子,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我说……” “你找我有什么事?”待他坐下后,方淡淡问道。 该怎么开口?当初是我告诉他桃子的罪过,现在却仍是我要帮桃子求情,很可笑!“那个……那个,太子,你还是把桃子放出来吧。” 他微眯眼睛,道:“为什么?她做了错事,该受到惩罚。”我大步走到他旁边,“可是,她已经知道错了!你们这些皇子不是最会说了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的惩罚也够了,为什么还是不可以原谅她?” 太子蹭地站起,说:“她若是伤害别人也就罢了,可她伤的是你!哼,这点惩罚又算得了什么?!嫣然,你忘记她对你做的事了吗?”忘记?忘记?怎么可能忘记桃子对我做过的事呢?! 刚入宫,对什么都不懂,充满幻想,以为有她可以和我一起熬到出宫的年龄。夕日的好姐妹一夜之间变成了仇人,嫉妒、陷害……接二连三的发生在我们身上,彼此报复,如此循环。是桃子让我明白了何为一入宫门深似海,是她让我知道了人心险恶。若说没有恨那是假的,可是,要照这样下去,冤冤相报何时才能了?我们之间必须要有一个人先低头,先忘记,否则谁都不会好过。 我释然一笑,“好几年了……我都已经忘记了她对我所做的一切,那么,太子你是不是可以把她放出来了?”他蹙紧眉头,“嫣然,你不会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怕她报复你。” “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是没想到桃子会继续对我施以毒计,可是要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也就真的死心了。 “她在你眼中就真的如此不堪?” 他点头。 “是因为我的缘故?”我道,“太子,你好生糊涂!她只是爱你,只是想将你占为己有,她没有错。你要理解她,懂么?” 太子冷笑一声,“理解?嫣然,你太天真了!这只是她的苦肉计,不可信呐!”我摆手,“不会的,不会的,我去看过她,她真的知道错了,你把她放出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知道说不过我,便别开脸,不再听我多言。我没有多想就朝着太子跪下,“求太子放了她。”他惊慌道:“嫣然,你做什么?!快起来!”我倔强的摇头,“不!太子要是不答应嫣然就不起来!”都赖皮到这种程度了…… “好,我拗不过你,我马上把她放出来,你可以起来了。” 我笑笑,看来桃子可以告别那种生活了。我在凳子上坐着等太子人放出桃子,太子看我悠然自得的样子,问:“有这么开心吗?不就是放了个人么。”我歪着头认真的想了想,“自然是有的,她是我的好姐妹。”太子撇撇嘴,“嫣然,我刚才还纳闷了,你怎么会来找我,原来是为了别人来的。我笑道:“这不是怕你忙么,我又是奴婢,怎么好总来你这儿。” 太子轻哼一声,“别装,我可看见老四……” “回太子爷,程氏带到。”太子的话被打断,我尴尬的摸摸鼻子,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了,让她进来。”太子吩咐道。 我用眼角瞥了一眼太子,见他面色平常,倒也没再多想。桃子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好好的站在太子跟前,也不行礼,我轻咳一声示意她。桃子回过神来,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跪在地上感谢太子,“桃子……谢谢爷!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伤害嫣然了!爷要相信我!” 太子似乎也有些动容,但面上仍是淡淡的。桃子,我们都信你,以前的一切就让它过去。 从头开始。从最原点开始。我们都会好好的。 第十四章 救赎(二) 萧瑟的秋风瑟瑟的吹在我的脸上,我手撑油纸伞走在青石板上,只听着雨点不急不缓的敲打着伞面,“滴滴嗒嗒”、“滴答滴答”。 我也跟着悠然的节奏慢慢的前行,一切又平静下来,桃子、玉琼,或者是四阿哥、八阿哥,近来我们都彼此相安无事,只是循规蹈矩的过着每一天。太有规律的生活,会让人变得习惯且思维有条有序。 但是,时间的流逝我在自己身上实在看不出来,脸上莫说皱纹,就是一丝我这年纪该有沧桑也毫无看到。而矛盾之处就在于,若说是不变的容颜,却是觉得随着心里的一些东西,眉眼间透漏出的也是以前没有的。可若是说变的话,也仅仅是皮肤随着季节的变化会有短暂的反应,这样的细微变化也太不足以一提了。 思来想去,也许是“嫣然”早在康熙二十七年就死了,现在的我借助了她的躯体,继续存活。那么,我的灵魂有可能永远被禁锢在这具早就死掉的身体里,而我是谁这个问题也永远也得不到回答。以前想到一些灵异事件不免觉得毛骨悚然,现在自己成了事件女主角,倒觉得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雨还在下,我顺着路一直走一直走,走不通了便折回去另选一条接着走,下摆早被雨水溅湿,但是空气中由于雨水的缘故,独有的淡淡清香却让我莫名的起了愁绪,只为自己未知的命运…… “怎么又是一条死路?”我握紧伞把低声喃道,罢了,再重新找一条就是了,于是我又低下了头,提步往回走去。途经一处亭子,里面好像坐了一人,我恍然未见的避开,下雨天这么悠闲的应该是某位主子吧,我实在不想去行礼请安了。 “嫣然。” 我顿住脚步,雨下的似乎又大了些,我不确定的微微转身,只见四阿哥面对着我站在亭子里面。我对他笑了笑便走了过去,“你怎么会在这儿?”他道:“下雨了,没带伞。”我“哦”了一声,问:“那你和我一起走吧。”话毕,我忽然发现自己今日对他很是自来熟,连“奴婢”二字都省了。 他想是也发现了我的这点,眼里有一丝笑意的看看我的伞,再看了看我的肩膀,“你那伞遮你都还不够,我们两人走到宫门,怕是全身都湿透了。”我偏头一瞧自己的肩膀,可不是么,都湿了一大片了。 “先前只顾着走路,没发现已经湿了。”我解释道。 他看我两手空空的样子,便问:“你去哪?也不像是给谁送东西。”我换换撑伞的手,笑道:“难得的下雨天,出来走走,看看风景。”一阵风夹杂着丝丝雨点吹过,我的脸上顿时有了不少雨滴,他道:“你不是就打算一直站在亭子外面撑着伞同我讲话吧?”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同他一个在外一个在内的对话了半天,看来这雨短时间是不会停了,反正他也不急着走,四周也没有什么人,我走进亭子落了伞放在角落。 “坐吧。” 我闻言抬手用袖子擦掉脸上的雨水,坐到他旁边,他哑然失笑,“你没帕子吗?”我一怔,原来他是觉得我太过随意了,“有的,出门的时候,心急,忘了拿。”他边摇头边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我,我讪讪笑道:“这样多不好啊,我一般不随便乱用别人的东西。” 四阿哥听我这么说,并未收回那只手,反而身子向我这边前倾,“你是说让我帮你擦?”我望着他带笑的嘴角一时没答话,他的笑意又浓了几分,随即轻轻擦拭着我脸上的雨水。我的脸火辣辣的烧了起来,心脏也“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那个……不劳烦你,我自己来就好。”我伸手去接帕子,却被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低声道:“别动!” 我低头盯着我们的手,渐渐平静下来,他都不怕被人瞧见,我在这里装什么矫情。我松口气抬头道:“你很难得嘛。”他问道:“什么难得?”我浅笑不语,他最后擦了擦我的额角,又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遗漏后便收回那只手。而另外那只紧握住我的手,也适时的收了回去。我有些恍惚的看着自己的手背,也收了回去。 “我说,你难得这么温柔。”我笑道。 他表情有些古怪,“我以前……很凶?”我乐了,“倒也不是凶,只是你总是板着一张脸。我们见面的次数本来就少,你还是第一次这么对我。”想到刚才的一幕,我心头一阵温暖。他也淡淡笑道:“我记得你以前就说我,让我不要如此,有什么情绪都要表现出来。当时我说那是老师说要我们‘喜怒不形于色’,你还破口大骂。”我想了想,也跟着笑出了声,“可不是么,你那时候才多大啊,就冷冰冰的,我也是怕你闷着难受。”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了?”他问道。 我得意的笑了笑,“当然!我接受你的感谢,不知……四阿哥打算怎么感谢我呢?太贵重的礼物我是受不起的,意思一点就好,不过,如果你硬是要下重礼的话,我也不反对。”我在那里说得天花乱坠,四阿哥既无奈又好笑的看着我,待我说完,他便接道:“好,我谢你,不过……怎么谢,倒是要好好想想。”他做沉思状,我在一旁傻乎乎的等着他想,“这样,你跟了我,我带你离开紫禁城如何?” “啊?”我万万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也开玩笑似的马上接道:“好啊,我嫁你,当你的福晋。”他听我答的随意,便收敛了笑,“嫣然,我不是在说笑。”我当即住了口,望着亭子外面的雨,“我再想想。” 过了一会儿,四阿哥轻叹一声,“听说,你让二哥把桃子放了?”我收回目光,“是的,她也受了这么多的苦,也够了。” “你啊,就是太仁慈。” 我佯装不解,“这样不好吗?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给她一次救赎,心里也会好过一些。”四阿哥轻声道:“那么,你自己呢?”是了,我自己呢?我可以把自己装扮成救苦救难的活佛,可是,谁来给我一次救赎? “我。”四阿哥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看着我的眼睛,定定道,“你本来就不适合待在宫里,而我可以做那个带你离开的人。”我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的脸,他那坚定的目光仿佛也牢牢的锁定在我身上,正是那道目光,让我听见心里那朵紧闭的花苞忽然“哗啦”的一下,便盛开了。 我笑吟吟的道:“那么,好。我相信你,我跟你。”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彼此喜欢,彼此了解。 他正欲说话,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跑了进来,手上拿了两把伞,“爷,奴才把伞找来了,让您久等了。”他闪过一丝恼怒,我笑了笑,“也不急于说什么,总是要在一起的。”他嘴角噙起一丝笑,“嗯,没错。” 作别后,两人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我还是在雨中走着,听着雨声心境与之前截然不同,想到这些,我转身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直他到消失在我眼前方提步回永和宫。 那日后,我和四阿哥便正式确认了关系,他也在每日给德妃请安后,顺便绕到我屋里看我一眼,或者得闲之时同我说说话。因为是在古代,又是在紫禁城这个人言可畏的地方,所以虽说是情侣关系,但是也不见得真的就为所欲为的闹着玩。 更多的时候,若是我不当值,两人便都坐在屋里的凳子上,说一些在别人面前不能说的话。其实说到底,也就我一个人在发表“演讲”,从秋灵讲到选秀女,再从选秀女讲到彩蝶、玉琼、桃子,说到气头上再把乌拉那拉•;如玉搬出来,讲讲晋公公和燕心。他每次听到这些都会皱紧眉头,反倒是我看得开,伸手轻轻的将他的眉头抹平,再宽慰的对他说:“都过去了,没事。再说了,现在不是还有你么?” 他无奈的笑笑,未再多说。 有时候,两人也会谈古论今,从琴棋书画说到文人墨客,再把悲情的历史人物搬出来或赞赏或惋惜一番。也许,这就是我的小幸福,我要的也仅仅是这样。 第十五章 出征(一) 玲珑从外面进来手上拎了一个竹篮,我放下手上的书问道:“你这是做什么?”玲珑把篮子放在我面前道:“都是些针线,我都许久没有弄这些东西了,今日想起来变找人要了点。”这东西我可不在行,我又拿起之前的那本书,玲珑抽出书本,“嫣然,你又不是男子,整日看这些有什么用?快随我一起绣点东西吧。” 我本想说我不会,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能示弱,便说:“十四阿哥指不定哪天会问我问题,我不经常看看书,怎么回答得出来呢?”玲珑点头道:“也是,那你接着看,我在那边桌子上弄。” 说完,玲珑提了竹篮过去放好后,便有模有样的穿针、引线、一针一针的绣了起来,我悄悄的看着她,只见不多一会儿,一小朵娇艳欲滴的牡丹就在她的手下呼之欲出。 “啊!真漂亮!”我丢掉书,站到玲珑旁边连连赞赏道,“玲珑,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玲珑举高手上的绣品,不满意的说:“这牡丹绣的……不好看。”我挑了条凳子坐下接过绣品,花瓣嫣红,色彩浓郁,“玲珑,已经很好了,真的。” “嫣然,你不知道,以前我绣的比这还好,有时候绣了拿出去卖,也能替家里糊口了。我的刺绣是额娘教我的,她的刺绣好得不得了,对我的要求自然也是很严格的。额娘还说姑娘家的总要有样东西拿得出手,否则以后嫁到夫家,婆婆会嫌弃的。可惜……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玲珑的的思绪回到了很久之前,我把东西重新递回到她手上,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儿的,你都几年没碰了,当然会生疏了,以后经常绣绣就会达到以前的水平了。至于嫁人么,我们是同一年进的宫,算算日子,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紫禁城了!” 玲珑笑着叹了口气,“也是,瞧我难过的。对了,嫣然,你也绣一幅出来给我瞧瞧,你平常最是手巧,想必这东西也不赖。”我尴尬的笑笑,“玲珑,说实话,我不会绣。莫说是绣一幅图,就是一朵花我也绣不出来。”玲珑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什么?!你不会?!每个女孩家都应该会的,嫣然你出身比我好,难道府里的嬷嬷没教过你吗?” 我轻咳两声,“阿玛膝下无子,于是把我当男孩养,让我从小便学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所以……”玲珑一听马上摇头,“这怎么行呢?诗词歌赋固然是好,可是那是对于男子啊!嫣然,你是女人,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学这些东西将来嫁人了也用不上啊!我们在宫里服侍了主子几年,本来就没了优势,怎么还能在这上面输了去呢?!嫣然,咱们既然是好姐妹,那我有的你便也都要有,这样,从今天起,我教你刺绣!” 玲珑说得大义凛然,她也是为我好,我也不好拒绝,便苦笑道:“如此,甚好。” 接下来的日子,玲珑把严师的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她当值的时候,就会命令我一定要在她回来之前完成好成她布置的任务,若是我当值,她便自个儿在我屋里琢磨下次应该让我绣什么。一来二去,我的刺绣大有进步,每次我捧着自己绣的东西,都感叹一番:此乃神功妙手。但每次玲珑都会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绣的递过来,我看看她的再看看我的,只得讪讪收起自己的绣品,赔笑道:“还是师傅的好,还是师傅的好。” 四阿哥先前也没料到我不会刺绣,所以对于这次的学习是大力支持,如果我想趁玲珑不在时偷个懒,也会被他冰冷的目光吓到,活生生的把这个念头收回去。如四阿哥所说,他不希望将来娶回去一个连最简单的缝制衣服都不会的人,我听后虽然多有抱怨,却也只得认命。 “看!好看吗?”我把自己刚绣好的一幅百花盛开图递到四阿哥面前,他接过细看,点头道:“不错,挺好。”我得意的笑了笑,假装很谦虚:“也没有,你过奖了。”他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转而又道:“你误会了,我是说这线好,还有绘这花样的人好。” 我一把抢过图,气道:“那你去找一个绣娘不是更好?!”他轻叹道:“我也想啊,可是那人不是你啊。”我嘟囔道:“哪有先打人一顿,再给人一颗糖的。”他轻轻扳开我紧握的手,又将那绣品拿了过去,细细看了一番,“比起之前的那些,确实有进步。” 突然,他道:“为什么你的每张绣品上都有一个‘安’字,还要在边角上绣一朵梅花?”我道:“‘安’字很好,你不觉得吗?另外,梅花是我喜欢的,洁白而孤傲,俏也不争春,所以我就习惯的绣上了。” 他肯定道:“不错,梅花的确出众,只是那个‘安’字……”我想了想,说是自己的小名好像有点不正常,便道:“我听西方传教士说过,安琪儿在他们那边是天使。哦,就是纯洁、高贵之意。”他抿紧薄唇,也许是对西方传教士没什么好感,半晌后才道:“那些个传教士,表面上说是为了中西方交流而来,谁知道脑子里打的什么主意。嫣然,所以,这个‘安’字就是取自他们那边了?”我心想这倒被他说对了,那些西方人确实没安了好心,便笑道:“不是,当时只是觉得好玩便记住了,绣品上的‘安’其实是取自咱们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安之若素。” 四阿哥有些好笑的瞟我一眼,“我不过是随便说说,你用不着紧张成那样。是什么就是什么,我在你眼中就那么可怕吗?”我急道:“不是可怕,我说的是真的,我一直喜欢‘安之若素’这四个字,所以也是一直这样要求自己无论在任何时刻都要做到安之若素。” “好,我信你,瞧你急成什么样。”四阿哥收起笑,“不过,安之若素固然是好,但是,今后你就不用再这样小心翼翼的了。”我歪头问:“为什么?” 他凝视着我道:“你是我的人,我不会再让以前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发生。”我确实把自己包裹起来,几乎与外人隔绝,一来是怕再次发生什么,二来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现在,有一个人说,他不会再让我像之前那样被人欺辱,我突然觉得好像以前受的苦都是值得的。 我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静静的立在原地,盯着他看。他倒也不移开目光,直到眼睛有些酸涩,我才道:“谢谢你,你说这话是有原因的,对么?”四阿哥微侧头,表示愿闻其详,我深吸一口气,幽幽道:“你一定是觉得我把自己封锁起来,所以你总是看不清楚我。” “既是如此,也就不瞒你了。嫣然,虽说我们现在在一起,可是我总觉得你心里始终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想象的,或者说你藏着心事,即使是我也窥测不到的心事。”他顿了顿,又说,“不管你以前受过多大的伤害,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大家都平安无事,那些你惧怕的就让它过去吧。我说我娶你,是希望你能走出紫禁城,好好生活,并不是要让你活的和以前一样。你还记得当年你在二哥那边吗?那个时候的你,才是最真实的你。” 我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字字句句直抵内心,这么多年了,从未有人这么对我说过。我紧走两步将头轻轻的靠在他肩膀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恐怕这么多年砌好的城墙不是说倒就能倒的,不过……”我把头抬起,盯着他的眼睛,“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尽力改正,保证合格!” 他低头叹道:“你啊……”我傻笑两声,“难得惜字如金的你肯和我说这么多话,不错。”我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迅速一吻,又马上得意的对他笑道:“看,这是赏赐。”他的笑意渐浓,俯身亲吻我的嘴角,再顺着弧度慢慢辗转唇上…… 第十六章 出征(二) 以后的日子,我尝试着如四阿哥所说的卸下盔甲,与人坦诚相对,这倒是让不少人开心。十四阿哥说我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不该让紫禁城把我吞噬了,我笑说这话也太夸张了点。玲珑发现我的转变后,则是泪眼婆娑的回忆起彩蝶还在世时,我同彩蝶的真挚感情和快乐的日子。德妃属于那种不论你有什么小心思,她都能一眼看破的人,看着我的转变也不点破的说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无非是对我不像之前那样总隔着一层什么的冷淡提出赞赏。 我点头说是,毕竟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我之所以变成那种对死亡冷漠的宫女,皆是因为一场场宫斗把我卷了进去。现在好似都平静下来,那我倒不如真的变回之前的模样,反正大家都欢喜。 十四阿哥每日起得极早,回来的也是极晚,我遵守我的承诺,不论炎热还是寒冷,都准时站在永和宫的大门口等他回来。而德妃也因为燕心的死少了一个机灵的宫女,所以把我也调了过去,所以名义上我仍旧是伺候十四阿哥,只是顺便也在德妃跟前伺候。 康熙每次来永和宫同德妃闲聊时,我都能躲则躲,可转念一想躲多了只会更加令人怀疑,这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便只好硬着头皮去伺候。我也颇不明白为什么康熙这么介意我是青楼女子,难道贞洁女子在古代就这么重要,还是早已经不是重要这么简单,而是早已经是一种无可动摇的象征? 有次同玲珑绣花时,我装作无意中问起她对青楼女子的看法,她一脸鄙夷,并且说一个人有手有脚,为什么非要去做那种事。我解释道,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玲珑放下针线,古怪的看着我,许久后方说,她并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为那些女人开脱,是女人就要守贞,要讲三从四德,就算真的是有难言之隐,也不至于到那地步,这是自毁。 我一阵唏嘘,只好不再提及。看来连寻常家人都看不起风尘女,更何况是皇家人?! 深冬,有小道消息传来,说是噶尔丹那边欲卷土重来,我遵照四阿哥的话,不去管闲事,不多听,不多问。我虽然不是对历史了如指掌,但是仍旧记得噶尔丹之乱不是那么容易就平的,貌似康熙要亲征三次还是四次的样子。但是春节已过,也不见康熙有所行动,我不禁犯愁,难道是我记错了,康熙压根就没亲征过那么多次? 二月一来,尚还寒冷,怕冷的我坐在凳子上守着火炉打盹,门“吱呀”一声开了,夹杂着雪花的寒风一下子全都吹到我的脸上,好冷!我腾出一只手拉高了衣领,继续睡觉。 刚才推门的那人从进来后就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站在我旁边看着我的睡脸。我强自镇定了一会儿,还是受不了一个人这么看我,只得睁开眼。来人居然是四阿哥,撇开他以前进我的屋子都敲门的不说,就说近日由于朝堂有事,他都鲜来找我,怎么今日…… 我扯下披风,站起来问道:“胤禛,你怎么来了?”他不回答,只是静静的盯着我瞧,我不自在的笑笑,伸手替他把肩上的雪花弹掉,又替他解下披风,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他轻叹口气,坐到我刚才的凳子上,我见他表情不好,便急道:“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我低呼一声,他一把将我拉进他怀中,让我坐在他大腿上。 “胤禛,”我不安的扭动身子,低声说,“会被人看见的。”虽然我们已经是事实,但是这么多年在外人看来我们的关系仅限于主仆,再亲密点也只是亲吻,还没到这种大白天就搂搂抱抱的程度。 “嫣然,别动,就一会儿。”四阿哥把头埋在我的后颈中,轻声说,“好久不见了。”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息一下一下的顺着我的后颈钻进去,我安静了下来,也不再问他原因,只静静的享受这难得的一刻。 半晌后,他抬起头把下巴支在我的头顶上,“嫣然,皇阿玛决定亲征噶尔丹,我要同去。”我背对着他道:“是吗?是好事呢,所以你是来向我告别的?”他不是这么拖拖拉拉的人,今日怎么变得这么矛盾? “嫣然,你觉得有些东西,会变吗?”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摇头,“我觉得只要有那个心不变,那么谁也不能改变什么。”四阿哥的下巴离了我的头,淡淡道:“怕只怕,有时候,会身不由己。”我笑着轻轻挣脱他的怀抱,跳下地看着他说:“可是我相信,我们是不会变的。嗯……你呢,好好打仗,去立个功,然后回来我给你庆祝。” 话虽如此,我却也悲伤起来,不知这么一去要多长时间才能回来,打仗那么辛苦,他又那么瘦,怎么能受得住呢?但是他有他的宏伟大业,好在我也不是那些哭哭啼啼的怕丈夫一去不复返的女人,便故做轻松道:“你放心去,虽然我不知道你今天这番话想说什么,但是我如此坚信的你是不会变的。而我也会好好的,等你凯旋。” 他站起来凝视我许久,俯头吻住我。 四阿哥走后不久,一个小宫女探头探脑的在门口张望,我看着眼生,想必不是永和宫的,便走出去问道:“你是谁,来找人吗?”她小声道:“请问嫣然姑娘在吗?”我点头,“我就是,你有事儿吗?” 小宫女看了我半晌,愣头愣脑的说了句:“姐姐你真漂亮。”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总不能来找我就是为了赞赏我一句吧。 “姐姐,八阿哥在外面等你,让我来叫你出去。八阿哥还说若是姐姐忙的话就算了。”小宫女忍不住又看了我两眼,我反手关了门,“我不忙的,请你带路吧。”她一喜,领着我出了去。远远的我就看见八阿哥站在大雪地上,一袭白袍。走进一看,才发现他的眉毛上都有了白雪,想必是久等了。小宫女对八阿哥请了安后,又看了看我,又满是赞赏的说了一句“姐姐真的很漂亮”后,便走了。 我莫名其妙的望着小宫女的背影,又朝八阿哥福了福身,笑道:“八阿哥,想必你等了很久了,怎么不进去?”他轻轻一笑,眼睛又往小宫女消失的地方瞟了一眼,打趣道:“嫣然,看来这丫头被你迷的可不浅。”我苦笑道:“哪有,都老骨头一把了,比不上当年了。”八阿哥笑道:“要说这宫里谁都有资格说老,偏就你没有。”我苦着脸说:“话虽如此,可我最怕别人拿嫣然的相貌说事儿,传多了,会出问题的。” “我知道,呵……不过那丫头我也不认识,只是看见她过去便叫住了她。”八阿哥接着道,“我原本想着自己去找你,但是十四弟现在还在上书房,我……不方便进去,我们就在这儿说吧。” 我明白他是忌惮德妃娘娘,便也不在多劝,“那么,八阿哥真的是专程来找奴婢的?”“嗯,嫣然,皇阿玛决定亲征噶尔丹,命我随行。”我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么温文尔雅的八阿哥也会上战场。 “八阿哥,你……怎么你也要去?” 他莞尔,“怎么,不像吗?额娘听说了,很是高兴,但凡是额娘高兴的,我都会做得很好。嫣然,这宫里面我也没有几个朋友,九弟不方便经常在后宫走动,十弟和十四弟又要上课,所以我是想让你在我离京的这段日子,帮我照看一下额娘。” 我点头,“你放心吧,良贵人那儿我会多去的。既然出征是良贵人的心愿,那八阿哥你要多多努力了,我还记得当初你为了讨额娘欢心所说的话呢。”八阿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你还记得。” “当然,不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八阿哥你都是这么敬重孝顺额娘,我实在很开心。”我笑道,“而且我还记得你背的那首《花木兰》,抑扬顿挫都掌握得当,实属难得。”八阿哥笑着听我说完后,道:“嫣然,你就别夸我了。哪能这么好?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 我目送他走了一程后,也转身往回走去。 二月三十日,康熙率中路兵启行。我站在人堆里面看着清瘦的四阿哥和微笑的八阿哥,在心里默默为他们祝福,愿平安归来。 第十七章 揣摩(一) 自胤禛走后,我才知道那个时候说的话全都是骗自己的,不会想念、不会担心怎么可能呢?相爱的人即便是分开一刻钟都是觉得苦的,更何况他此去遥遥无期。 由于打仗的缘故,十四阿哥虽然每日都去上书房,但是时间相对来说宽裕了不少,经常是我正准备去门口等他回来,他就已经到了。甚至有时中午他便会回来,反正外边打着仗,老师们也忙着讨论战况。 一日,我想起曾经答应过八阿哥要替他去看看良贵人,但由于近来事情颇多,便一时耽搁了。幸而今日不当值,便草草准备了一下,知会了玲珑一声后,往雨花阁走去。 雨花阁安静如初,我站在小院中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宫女出入,到了正厅后才发现那里更是寂静,这倒是随了良贵人不矫揉、不造作的性子。思来想去,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有合适的机会了,便也顾不得礼数,只好径自走到良贵人住的偏房中。 刚入门前面便是一道上绘有木兰的屏障,上面居然也有题有几句词,我走近两步: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一行字写得遒劲有力,刚健不婀。我忽然就想起之前在醉月楼的那道我自己绘的屏障,也是这般光景,只是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还有我住的四大雅间之首的‘梅’,恐怕也早已经是别人的住所。还有妈妈和众姐妹们,是不是依旧不论心里在怎么难过,也要笑得很精彩?还有阿强,不知道他找没找到他的乡下表妹。还有…… “姑娘……” 身后一声轻呼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出来,我回过神后方发现自己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我转过身,良贵人不确定的道:“你是嫣然?”我忙矮身请安,“奴婢瓜尔佳•;;嫣然给主子请安,您吉祥。请恕奴婢没有经过允许便私自进入您闺房之罪。” 良贵人抬手扶我,“这屋子里也没什么东西,不打紧的,姑娘请起,无需多礼。”我依言起身望向她,却发现她身后并无伺候的丫鬟,“哦,我平日里也不喜欢别人伺候,所以差了她们去帮我送东西了。”良贵人看出我的疑惑,解释道,“姑娘找我所为何事?” 我忙道:“不敢当,娘娘还是叫奴婢嫣然吧,前段时间奴婢受八阿哥所托,吩咐奴婢要时常过来看看您,不想事务缠身,一直没来得及过来。今日得闲,所以专程过来看看。”良贵人眼底泛起一阵温暖,淡淡一笑,“这孩子……麻烦你了。”我摇头,“不会,八阿哥吩咐的事情,奴婢是一定要照做的。况且,说句大不敬的话,奴婢心底里喜欢良主子,私下里也希望过来看看的。” 良贵人用手绢遮住嘴角轻笑,“嫣然这嘴真甜。”我微微一笑,又瞟了一眼身后的屏障,“敢问良主子,这屏障上的木兰花和字是您自己画写的吗?”良贵人放下手帕,走到屏障前望了许久后道:“这花是我画的,这字……是皇上帮我题的。” 我喃喃道:“怪不得……”良贵人转头道:“怪不得什么?”我看着屏障道:“回主子话,这花画得清雅脱俗,这字却是潇洒飞扬,且细微之处尚有些许不同。若是真出自一人之手的话,那倒确实有点难以想象了。” 良贵人赞许的点点头,“想不到嫣然也懂这些,真真是个玲珑心,德妃有你这么一个丫鬟,也算是一件好事。”我忙道不敢。良贵人又将目光放回屏障上,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我侧耳细听,惟恐是自己听错了,却什么声响都没有了。 “瞧我,光顾着说话了,也没让你坐下喝水,快随我来。”良贵人招呼道,并在前面引路,我不敢怠慢,忙跟了上去。她将我带至另一个房间,看模样摆设应该是书房一类的。良贵人坐定后,又指着下方的一个凳子让我坐下,我本来对她就有好感,再加上这段时间自己的变化,倒也不客气依言坐下。 良贵人微微一笑,“皇上他们现在也应该到了哈必尔汉了,这路途遥远,不知何时才能到达噶尔丹?”我之前虽然不甚了解那边的情况,但是因为胤禛的缘故倒是看了不少关于这方面的东西,隐约知道出了哈必尔汉,再到科图,便离噶尔丹不远了,便道:“娘娘别担心,想必也快了,反正这会儿天也回春了,行军速度应该可以加快的。” 她道:“话虽如此,可是到了之后,怕是也……上次户部侍郎思格色奉差在口外掘井,因不知一井能供多少人马饮用,被皇上革职,充卒伍从军效力。皇上虽然严惩期间不坚定之人,但是近来又有消息称俄国准备帮助噶尔丹,这仗……怕不是这么容易打的。”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东西莫说是德妃不知道,就是德妃有能力知道,她也绝对不会想去担当一个后宫干预朝政之名。我回想起第一次来雨花阁时,康熙毫不避嫌的和她大谈朝政之事……良贵人可以知道这些东西,想必是康熙允许的。 见我未答话,良贵人又道:“胤禩是第一次随皇上出征,也不知可否能立下功劳。”我这次是真的蒙了,她不担心儿子的安危,却是担心他可不可以立下功劳?! 我开口道:“娘娘,请恕奴婢斗胆,奴婢认为八阿哥聪明过人,待人极好,娘娘不必担心他是否可以获得皇上的喜爱。奴婢倒是觉得良贵人应该考虑八阿哥的身体,他这般奔波是否会有不适等等关于他安全的问题。” 良贵人盯着我,半晌未说话,许久后,她道:“我也是许久未与人交谈,所以才会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嫣然,你说的对,也许……我真的应该多关心胤禩的身子。”我道:“娘娘莫怪,奴婢心直口快,所以若是有什么说的不对的,请娘娘别往心上去。”这个美丽的女人,应该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又或者说她这样的性格也是不适合在皇宫中生活的。 我想了想,道:“良主子,八阿哥是个好孩子,他心里最挂念的就你这个额娘。奴婢的阿玛、额娘都已经不在京城……我也不可能出去孝顺他们了,所以……请不要让八阿哥对你有所遗憾。”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我相信她明白我在说什么。 良贵人端起桌子上的茶盏,低头想了一会儿,“嫣然,也许只有你明白我的心事。”说完她喝了一口茶,再放下杯子时已经是一脸释然的笑,我便岔开了话题,两人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我也渐渐从一开始对她的些许抱怨中走出来,摒弃这些的话,她依旧是那个美丽、温柔、不失典雅的挽儿。 我看天色渐暗,便对良贵人道:“今日打搅娘娘了,嫣然这就告辞了。”良贵人起身留我,“只顾着说话,也没发觉时间过去了。要不你留下来和我一块用完膳再走?”我笑道:“谢主子赐饭,只是奴婢想着出来久了,万一德主子找不着人……” 她恍然大悟,“那你快回去,得闲又过来我这儿。”我点头告退。 狭长的甬道寂静无比,我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传来回声,一下一下诡异无比,我加快了步伐终于走出了甬道,到了前方的宽阔场地。 “你快点啊!” “回主子话,这天色已晚,奴才……奴才……看不见啊!” “咚”一身沉重的生硬传来,估计是那奴才被踹了一脚,“滚……这么点东西都不会,我要你干什么?!” 那太监吃痛,却也不敢真的滚,便求饶道:“主子,这天儿实在太黑了,不如明日奴才陪您出来,您想怎么玩儿都成!” “咚!”又是身体被撞击的声音,我哆嗦了一下,觉得那主子实在暴力,便快步往前走去。 “喂!前面那个宫女,你站住!” 我用眼角看了一下周围,除我外空无一人的场地传来瑟瑟凉风,这倒霉事儿怎么尽让我摊上了……我欲逃跑,又想着这黑漆漆的夜晚,要是跑得快了撞上什么东西肯定又免不了鼻青脸肿了。罢了,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喂!你耳聋了是不是?!” 我低着头走到那两人面前,“请问主子有何吩咐?”地上的奴才蜷缩着身体,手上拿着什么东西,正在费力的拼凑着。那暴戾之人突然叫道:“是你!”我听着声音很是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便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差点没把我吓死,怎么会是他?!完了……遇上这个混世魔王,这次怕是观音姐姐也救不了我了。 第十八章 揣摩(二) 吃惊归吃惊,现在这里有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对他惟命是从的奴才,要是我冲撞了他性命保不保得住都还是个问题。我干干一笑,对他道:“奴婢给十阿哥请安,您吉祥。”他“哼哼”两声,“你认识爷吗?” 我道:“爷是十阿哥,是主子,奴婢是专门伺候主子的,何来不认识主子之说?”他点点头,“算你还有点眼力,不过……”他话锋一转,“你让爷吉祥,爷本来是很吉祥的,可是爷一看到你,爷就觉得爷吉祥不起来了。”我忙道:“是奴婢扫了十阿哥的兴,奴婢让主子不高兴了。奴婢有罪,奴婢有罪,奴婢这就滚。” 见他还记着仇,我连‘走’字都不敢提,“谁让你走了?这都晦气半天了,也不差这一时了。大不了爷晚上回去找点什么佛珠之类的东西驱驱晦气。”我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我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需要这样么? “咦?你今日怎么这么乖巧,你为什么不顶撞我?”十阿哥纳闷的问道,“学好规矩了?”我仍旧半屈着腿,“主子说笑了,奴婢怎么敢顶撞你呢?奴婢先前不识大体,言语上多有得罪,不过奴婢事后反思过了,奴婢当时真真是该千刀万剐!”我边说边做痛心疾首状,十阿哥“哈哈”大笑,“不打紧,今日千刀万剐也不迟!” 我正悄悄抽出一只手揉着发麻的膝盖,忽地听到这么一句差点没把我给吓死,他这是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了吗?! “回……回主子,奴才……奴才实在弄不好。”地上的小奴才怯怯的叫着自己的主子,十阿哥把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走到那奴才面前看了一眼,“咚”!又是一脚。 我看着这残暴的一幕,皱起了眉头,这小子是不是从来不把奴才当人看啊!十阿哥拿起那东西走到我跟前摔了下来,“真真扫兴!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试探性的问道:“十阿哥何事如此动怒?” 他气愤的说:“今日爷看天气不错,就叫这小厮替爷扎一风筝,谁想到……哼!没用的东西!”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阿哥,你预备现在扎一风筝然后放上天?”他斜着眼睛看着我,“怎么,不可以吗?!” 这小子不仅暴躁,还脑子有病。 我道:“当然是可以的,只是何不拿一只现成的风筝呢,这样岂不是省了不少事?”十阿哥脸色讪讪,“爷的风筝全部都坏掉了。”我道:“十四阿哥那里倒有一只,十阿哥改明儿可以差人去取。”反正十四阿哥也不缺这些东西。 他兴奋的说:“真的?!十四弟那里有?”说完他又跑到那太监面前,“听到没有,还不赶紧去取去,需要爷送你走么?”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逃也似的走了。我在心里暗暗叫苦,诺大的地儿就剩我们俩了,怎么办…… “诶?你怎么不起来?” 我忙垂下头,“主子不叫奴婢起来,奴婢不敢起来。”他喃喃道:“我没叫你起来吗?”现在我是真的无言了,我以为他是故意想要搓搓我的锐气,给我来个下马威才不让我起来的,没想到是他忘记了。 十阿哥一拍脑门,“哦,确实是我忘记了,你快起来吧。”我道过谢后摇摇晃晃的站直身体,酥麻的腿不停的打着颤。十阿哥嗤笑道:“瞧你现在的样子,哪是跟我抬杠的宫女啊?!”我叹口气,“都是往事了,不提也罢。” 他大笑起来,“你这丫鬟年纪不大,怎么弄得很老似的。”我的腿已经不似先前那样晃悠,便站直了身体,“十阿哥,明年奴婢就可以放出宫去了,你说奴婢还小吗?”十阿哥大呼,“不可能,你明明没有这么老,你的样子也不过十七。” 我道:“可能是宫里生活好,所以保持了进宫时的样子,奴婢真的很老了。”他“啧啧”的感叹,我蹲下去捡起那风筝,“这材料是好的,但是这骨架不对,稍微改一下应该就可以了。” 十阿哥惊喜的随我蹲下,“你会扎风筝?”我想到以前是王安琪的时候,爷爷会教我扎好多好多风筝,然后带我出去玩,“会的,奴婢的亲人曾经教过奴婢。” 他一副你好了不起的表情,“嫣然,你懂的可真多。”我一听也自豪不已,“小意思,奴婢还会扎点灯笼、弄点小泥人什么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十阿哥生活在皇宫,这些东西都是底下人准备好了给他玩的,他自然是难以置信的。 我修改着小太监留下的半成品风筝,十阿哥在一旁时不时差上两句,“嫣然,你先前对我说的那些话,你别说,还真管用!”我疑惑地问:“奴婢对你说什么话了?”他重重一拍大腿,“就是上次我让你给我拿风筝,你说的那些啊!我以后尝试着用了,把那些准备和我说大道理的说得够呛!哈哈……”我不禁莞尔,这老十倒会依葫芦画瓢。 待他笑完沉寂了一会儿,又问道:“嫣然,你阿玛是哪个旗的?”我道:“阿玛陶岱是正蓝旗的,先前在京城做吏部侍郎,去年做了两江总督。”十阿哥惊讶道:“两江总督,那可是个肥差!”我笑了笑,“也许吧。反正做官最重要的是为了百姓,其次才是自己,阿玛就是什么官也不是,也是我最亲的亲人。” 十阿哥又是一阵感叹,“嫣然,你说的这话和夫子们说的差太多了。那些夫子说做官是为了皇阿玛,我还在纳闷呢,怎么会是为了皇阿玛呢?”我把风筝上一根过长的小篾子轻轻折断,“夫子的学识显然是比奴婢的要高明,奴婢只是想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便这么说了,若说是大道理,奴婢也懂不了多少。” “懂这点就够了!” 我和十阿哥俱是一怔,没想到两人这么说着话,全部都被另外那个人听了去。十阿哥率先站起,对着来人请安,我手上拿着风筝也站起来,“奴婢给九阿哥请安,您吉祥。”九阿哥点点头让我起来,“看不出来,你一个宫女也懂这些东西。” 十阿哥抢先道:“九哥,她懂的东西可多了!”我道:“只是听阿玛说得多了,所以记下了。”九阿哥随意“嗯”了一声,看到我手上的风筝问:“你在扎风筝?”我道:“回九阿哥话,这风筝是十阿哥的人留下的,奴婢看着不对,所以拿过来改改。” “九哥,她还会扎灯笼,做泥人!对了……你怎么会来?” 九阿哥先是面露狐疑之色,后又气道:“不是你让人把我叫过来的吗?!” 十阿哥想了一会儿,“是了,九哥,对不住了,我刚才忘记了。”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的记性可真烂。九阿哥无奈的摇头道:“你找我什么事?”十阿哥道:“放风筝啊!”果然不出我所料,九阿哥皱起了眉头,先是问了一句:“你多大了,还玩这东西?”然后又加了一句,“这天色已晚,你还放风筝?” 空旷的场地又传来一阵奔跑的脚步声,十阿哥兴奋的说:“来了来了!爷的风筝来了!九哥,八哥不在宫里,我是怕你闷坏了,才叫你出来散散心的。”九阿哥未再说话,也没有说要离开,我看了他一眼,想必他心里还是很疼这个弟弟的。 九阿哥许是发现了我的目光,马上将头转了过来,我一时避不开,就生生的被他瞧见。冷冷的表情,紧抿的薄唇,确实是胤禛的翻版。见他还在用疑惑的目光打量我,我忙回过神,心虚的低下了头。 “诶!九哥,嫣然,你们快点过来!”十阿哥在远处叫道,“快点啊!”我不敢多待,忙走了过去,身后的九阿哥也跟着走去。 十阿哥确实是放风筝的能手,只见那风筝乘着一股春风忽悠悠的飞了上去,我把手上的风筝递给小太监后,也兴致盎然的看着天上的风筝。 天色越来越来暗,十阿哥和我在那边玩得兴高采烈,九阿哥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小太监则是默默的叫着“爷,该回去了,爷……“ “十阿哥,你确定你看得见风筝么?”我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偏生那纸鸢又是深颜色的,任凭我望眼欲穿也找不到它的位置,“我怎么都看不见呐……”十阿哥“嘿嘿”的笑了几声,“其实,爷也是早就看不见了。”黑线。我还以为是随玲珑刺绣伤了眼睛,想不到他也是早就看不见了。这不是在瞎放,浪费时间么。 小太监瞄准时机上前轻声道:“爷,时辰不早了,该回了,不然娘娘会责罚的。”十阿哥一听到有可能被责罚,把线轴递给小太监,拔腿就跑,“九哥,嫣然,我先走了!”小太监在他后面急急忙忙收线,对九阿哥告退后,也急急忙忙的跟着他主子跑了。 九阿哥无奈的转身,对站在原地的我道:“你随我一起走。” 第十九章 揣摩(三) 我坐在窗前望着远方,正是北京的好季节,一片翠绿,星星点点的小花点缀其中,自古红花配绿叶,如是一也。我开始思考也渐渐明白为什么有些宫女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和外人私通,这样的生活是会把人逼疯的。她们除了伺候主子,便是吃饭、睡觉,时不时的再同周围的人聊聊康熙在噶尔丹的情况,周围谁谁谁又得了主子的宠,谁谁谁又因为什么事情被罚,或者谁谁谁被放出宫去时偷了宫里的东西。无聊且不说,最重要的是人与人之间永远有一层隔阂。 我从来不敢苟同这些宫女在一起闲谈时说的话,只得每天绣花打发时间,觉得屋里闷了,便把绣墩抬出去绣。所以这段时间几乎经常可以看见我“嘿咻、嘿咻”地将绣墩抬进抬出,玲珑见了也跟着我搬来搬去的,十四阿哥有次看见问起,我美其名曰呼吸新鲜空气。 十阿哥得空便会缠着我让我教他做风筝,德妃也不好说什么,便由了我去。十三阿哥本着对胤禛的尊重,经常会抽时间过来给德妃请安问好,偶尔也会同我聊聊天,讲讲他同胤禛的事。九阿哥很少来,不过有时也被十阿哥拖着过来,说是要给九哥看看自己扎风筝的精湛技术。 每次看到九阿哥我就自然而然的想起那天我们一并回来的样子。 那天十阿哥走后,九阿哥便同我一起往回走,到了分岔路口,他该往左,我该往右。于是我便准备告退,不料他却并未理会我的迟疑,抬腿就往右走,我只好跟上。路上我支支吾吾的说:“九阿哥,你好像应该往左边走。” 他道:“没错。” 我指指身后,“左边是那边。”他停下脚步看着我,“我知道。”然后接着往前走,我干巴巴的笑笑,没有再说话。 忽然,他问道:“你的那些东西跟谁学的?”我猜想他是问灯笼和泥人,便道:“是奴婢的玛法教的。”他淡淡道:“是吗,一个堂堂吏部侍郎的格格,学这些民间玩意儿?”我沉默了一会儿,道:“九阿哥自小生在皇宫,自然是不会理解的。玛法说人多会一点东西,是对自己负责,无关他人。” 他盯了我一会儿,“好一个无关他人。”我实在想不通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便没有接这话茬。许久后,永和宫隐隐约约在前显现,我不由加快了步子,九阿哥看了一眼宫门,“那不是十四弟吗?”我踮起脚尖,只见门框上斜斜的靠着一个人,不是十四阿哥是谁! 我低呼一声便小跑过去,十四阿哥一脸玩笑的看着我,“嫣然,你跑什么?”我气喘吁吁,“我……奴婢……” “给九哥请安,”十四阿哥的目光越过我,对九阿哥打千请安后,站起来问,“九哥怎么来了?”九阿哥道:“方才陪十弟放了会儿风筝,这天儿实在太黑了,我便送嫣然回来。”十四阿哥道:“哦,九哥不进去坐会吗?” 九阿哥道:“不了,我要赶在下匙前回去,这就回了,改日再聊。”九阿哥走后,我渐渐平复下来,只见十四阿哥冷冰冰的看着我。我欲解释,他却先道:“嫣然,这是四年来,你第一次没有在这里等我回来。”我心中有愧便低下头,诺诺道:“对不起,我今天去看了良贵人,然后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十阿哥,再然后十阿哥把九阿哥叫来说是要一起玩,我也不敢违背……” “嫣然,”十四阿哥打断我的解释,拉拉我的衣服,嘴角轻扬,“你靠耳过来,我和你说句话。”我没多想就微微弯下腰,“你要说什么?”他轻轻扳住我的肩膀,把脸凑了过来,我忙凝神细听,突然脸颊上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触了一下,微凉。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附到我的耳边低声道:“这是惩罚,要是再有下次……呵……” 这是……难道……我……被他……亲了? 意识到这点,我一个激灵直起身子,十四阿哥一脸坏笑,“啊!你……你……”我结巴起来,他用手遮住嘴轻咳一声,我却分明看到他手下的嘴角是弯的。 “今日,天气不错,心情不错。”十四阿哥伸了个懒腰,俊朗的面容此刻慵懒得似只猫,一个不留神便会被他勾了去,“嗯……走,睡觉去。”我呆呆的站在原地,他走了两步后,转身戏谑道:“怎么,还不走?那我让他们关门了。”我忙跨进门槛,只听他又道:“走,伺候我就寝。”我瞠目,原本很平常的一句话,可是在发生刚才的一切后,却觉得暧昧无比,我一直看着长大的他,什么时候也长大了? 后来十四阿哥倒没有再提起这件事,我最初几天虽然有些不自在,但是转念一想,也许只是表达对我的一种尊敬呢?好吧……暂且这么着。 “嫣然,”玲珑走到我身边,轻声说,“虽说天儿不冷了,可你也别在风口吹风了,当心受了寒。”我收回思念,笑道:“是,嫣然遵命。”起身把窗子关上,我走到榻边坐下,开始算胤禛到达京城的日子。 这都几个月了,他会不会受伤,会不会不适应那里的气候,何时才能回来?呵、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遍,我以为我可以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以为可以抵挡住对他的思念,我以为我还可以无所谓的笑,却不想我所谓的这些只是我自己的以为,是我的自欺欺人。想不到,三百年前的自己还是摆脱不了“情”这个字。“嫣然,你……”玲珑欲言又止,我叹口气,“玲珑,你是预备要告诉我什么吗?”她点点头,却还是没有说话。我想了一会儿,对她道:“玲珑,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难道还有是什么不能说的?”玲珑连连摆手,“不……不是的,嫣然你误会了!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因为了解玲珑的性格,我也不急,慢慢的等着她。果然,她迟疑了半晌,说道:“嫣然,我觉得,你好像……有点不大一样了。” “哦,”我偏头看她,“这你说过啊,我变回了之前在兰常在时候的样子。我记得当时你还哭哭啼啼的说你想回去的。”玲珑眼圈一红,“嫣然,我真的想回到过去,那个时候兰主子还在,你们是姐妹,那么开心。”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叹道:“别难过了,离开这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想,二姐是多么希望可以出宫的。虽然……这个代价是死亡,但是我想她该是欣慰的。”玲珑抽出绢子擦擦眼角,“你说的对,我应该开心的。嫣然……我今日想跟你说的,不是这个变化,而是……另外的事情。” 我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正色问道:“你想说我的容貌吗?”“不,不是的。你容颜依旧那是好事,可是……可是我要说的是,我发现自从四阿哥走后,你就再也没有很开心的笑过,虽然你平常嘻嘻哈哈的,但是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玲珑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嫣然,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对四阿哥有什么?” “有什么吗……”我回想起在一起的甜蜜时光,“嗯,我喜欢他。”玲珑睁大了眼睛,“嫣然……你……什么时候的事?”我凝神细想,“也许,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没有察觉到罢了。幸而,现在总是在一起了。” 玲珑不可置信的捂住嘴,不相信一个和她一样的古代女子可以说出这么放肆的话。 “怎么说呢,也许这就是缘分。我记得,我被桃子推下井差点没命了,是他叫人救的我。然后,我又从他手里救了桃子,再后来他又把我从晋公公那儿救了。看,他就像是我的护身符,给我一次又一次的救赎。”顺着思绪,我猛然惊讶,原来自己能够回忆起那么多的东西,于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心,“玲珑,我不觉得我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对的,我喜欢他,他喜欢我,这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是么?” 玲珑绞着帕子,沉默了好久,“嫣然,自我在兰主子身边伺候开始就发现你与常人不同,想不到今日你更是令我吃惊。倒是我,大惊小怪了。”我笑笑,没说什么。“可是嫣然,你不要忘记了,他可是皇上的四阿哥!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我相信你是真的对四阿哥好。德妃那边也不知道会不会……” 我明白玲珑在担心什么,德妃那儿我倒是不担心太多。最重要的是康熙那边,他对我似乎颇有成见,先前太子也一定求过婚的,康熙不答应也就罢了,只是他是不是和太子说了什么,让太子就这么轻言放弃? 太子那儿我实在没有情,可是对于胤禛,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即使是康熙阻挠,我也会不顾一切的倾尽全力换取我和胤禛之间短暂幸福。“玲珑,谢谢你。只是我这人,不爱就是不爱。一旦爱上,就是万劫不复,也在所不辞。” 门外传来一声响,玲珑紧张望我一眼,难道有人将我们说的话听了去?她走到门旁,“外面是谁?” 第二十章 洞悉(一) “是我!” 我和玲珑都是一惊,还以为是哪个偷听我们说话的小太监或者是宫女,怎么会是十四阿哥?玲珑打开门,随即请安,我也慌忙站起让坐,并准备泡茶水。“不用了,我练字累了,出来走走,顺便过来看看你在做什么。”十四阿哥对我笑道,又转身对玲珑说:“刚才额娘找你,许是有什么事,你先去伺候着。” 玲珑领命出去,留下我和十四阿哥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也就是这时我发现他又长高了不少,只比我矮一个头了,等年过了,他虚岁满十一。 十一岁……该是看漫画,吃大堆大堆零食,和同学嘻嘻哈哈笑闹的年纪,可是我在他的身上完全找不到那种感觉。我曾经也是见过四阿哥十一岁时的样子,面容沉稳,性格淡漠。现在十四阿哥也和所有皇宫里的人一样,总是有许多猜不透、摸不着心思。当然,我相信,他腹中的笔墨绝对不只是我看到的那么肤浅,否则……否则他怎么可能会在二十年后成为雍正最强的对手? 胤禛…… 我需要为了他的皇位做点什么吗,需要做那个在他身后默默无闻支持他的女人,还是要尽力去帮助他铲除所有的敌人,包括一直帮我的大阿哥,还有温润如玉的八阿哥,与我亲近的十四阿哥? 不!不!不! 我立刻停止了这些胡思乱想,王安琪,真真蠢,没有你历史也不会改变,瞎操什么心。在历史的洪流面前,你也只是一颗小石子,永远不要把自己看得多么重要。莫非你要为了一个男人来对付你从小看大的那些孩子,这样一来,你同那些十恶不赦的罪人有什么区别? “真是笨得一塌糊涂,神仙也救不了了!”我气愤的咒骂自己。 十四阿哥嗤笑一声,“嫣然,你总算回来了。”我从激烈的自我批判中回过神后,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十四阿哥已经坐在我刚才的位置上,眼含笑意的望着我。奇怪,我一直都在这里的……我纳闷道:“我这么多年连宫的没出去过,哪来的什么回来?” “我是说你总算回神了,你怎么这么喜欢发呆?还有……”十四阿哥打趣道,“你方才是在骂谁呢?”我知道瞒不过他,“我在骂自己呢……” “哈哈……”十四阿哥大笑道,“嫣然,你连出神都知道自己笨啊,原本我一直不忍心告诉你的,不过今日你开了个头,那我也就不客气的说了,你确实挺笨的。” 我方晓得上了这小子的当,便咬牙狠狠说:“你别太得意,我可不是好惹的!”他嘴角含笑,“是么,你很厉害?”我拍拍胸口,“那是自然!不是我吹啊,十八般武艺我样样精通。”十四阿哥附和道:“哦,那我真是怕了你了,正好我也学了几年的功夫,不如我们切磋一下?”我泄气了,坐在他旁边垂下头,他的能力我是见过的,我怎么抵得过他呢?“不用了,我忽然想起前几日我和高人动手时,扭了脚脖子,改日吧。” 十四阿哥轻笑两声,低头玩弄着手上的扳指,忽然从他口中不经意的飘出一句话,“嫣然,你刚才和玲珑在说什么?”我忽地抬起头,“没什么,女人家的闲话。”他继续转着那扳指,“你们的闲话中也包括四哥?” 我看着他的那个扳指,缓缓道:“既然是闲话,那自然是谁都有的。”他转动的手停顿了一会儿,“所以,你是不准备告诉我了?”他是胤禛的弟弟,照理说我不应该有所顾忌的,可是潜意识里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十四小宝,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他抬起头直直的盯着我的眼睛,“我想听你自己说。”我想反正他早晚都会知道的,那不如索性说了,“我和你四哥现在在一起了,我们也许今后也会在一起。”他淡淡道:“是么,四哥现在也没有嫡福晋,如果你嫁过去,那也是好的。” 我道:“也没想过做什么嫡的侧的,只要是那个人,即使无名无份我也不在乎。”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愁绪,我疑心自己看错了,便把头凑了过去,“十四小宝,你在想什么?”他恢复了平常玩世不恭的样子,笑道:“没有,想着如果你真的嫁了我四哥,该给你送点什么,聊表心意。”我心里一暖,“也不用什么,随便点就好,我也不贪心。” 十四阿哥嗤笑,“嫣然,你还真以为……我就说你笨吧,你还狡辩。”又被他耍了……原本暖暖的心瞬间凉凉的,我气道:“哼——你就是会骗我,小时候你怎么不这样,真是的,人家是小时候闹腾,长大了乖巧。就你,越大越调皮,你是不是觉得捉弄我很好玩啊?那你尽管笑我便是,反正我们做奴婢的,也不敢说什么。” 他见我这样,疑心我真的生气了,便用手肘碰了我一下,“嫣然,你气了?”我干巴巴的答道:“没有。”他又碰了我一下,“还说没有,这都气成什么样了。诶,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看我才多大啊,你得让着点我。” 我想想也是,我一个大人和小孩子生什么气呢,算了,由他去。 十四阿哥大概也不会相信我是真的恼他,两人又开始交谈,只不过两人很有默契的,再也没有谈及胤禛。 “嫣然,你还记得很久以前我问起兰常在的去世,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我感叹他转变话题速度之快,刚才还在说着他狩猎的事情,现在又跳回了宫里。我细想了一会儿,“记得,我说是被人下了毒。”他沉声道:“那你可还记得当时我是怎么说的?”我沉吟了半晌,“你说,只有最亲近她的人才会最有机会下此毒手。你当时……怀疑的是玉琼。” 他盯着我的眼睛,“嫣然,你就这么相信她?有好几次,我看见她和你说的那个玉贵人在一起。”我心神一怔,“兴许是乌拉那拉•;如玉刁难她呢?你不知道,那女的就是喜欢欺负别人。嗯,是的,一定是的!我又不在玉琼身边,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的……”我开始口齿不清,“唉,你说怎么办才好呢,虽然她年龄比嫣然大,可是心智却不见得比我成熟,怎么办,怎么办……” “嫣然!她们在一起就像你和玲珑在一起一样!” 我忽然间像一个被人揭起丑陋伤疤的人,那么无助,那么心痛。我痛苦的捂住脸,连声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别再问我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能相信她,我只有相信她,我别无选择!我不敢相信如果真的是她的话,我……我真的没有办法去报复她!” 十四阿哥扳开我的手,将它们放回我的身体两边,叹道:“但是,事情总要有个真相的,你也不希望一辈子活在对兰常在的愧疚和对……她的怀疑中。”我茫然的看着他:“也许,我可以不查的,我……我可以假装、假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抓住他的手,“十四小宝,你说这样好不好,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忘记了,真的,我全部都忘记了!” 他叹口气,将我轻轻地拉进怀里,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其实,我都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二姐死的那天,她说了一个‘兆’字,我当时就猜到了!但是我不敢相信啊,那么好的大姐怎么会去杀人呢,杀的那个人还是她的结义金兰!然后有一天,我猛然记起二姐在我手心画的东西,那不是字。那是三个点,她在我手上点了三个点后,又指了指最前面的那个点。她是在说有三个姐妹,三个姐妹中年龄最大的那个就是凶手!可是……十四小宝,你说,你说我怎么能去为了给二姐报仇而杀死大姐呢!我如果也去杀了她,那这样和她又有什么区别?!原本的三姐妹如今只剩下两个了,我实在不希望最后只留我一个人在这可怕的深宫啊!” 我激动的说完一通话,竟然奇迹般的没有落下眼泪,只是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十四阿哥有力的胳膊将我搂得更紧,低沉着声音,“嫣然,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对不起,对不起……”他在做什么?! 他在向我道歉吗?! 他有什么错?! 我拼命的摇头,“不,这不关你的事。其实……我心中早就有数,只是碍于太多东西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每次看着玲珑缅怀二姐的时候,我觉得我就像一个帮凶!我口口声声说要报仇、要报仇,但是在知道真相后却又迟迟不做声色,我更该千刀万剐!” “啪!”一声瓷器落地的清脆声响从门外传来,我挣脱十四阿哥的怀抱,瞪大眼睛看着雕花门。十四阿哥恢复到平常的样子,起身开门,我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但语气还是淡淡的,“玲珑,你不是去了额娘那儿了,怎么回来了?” 我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害怕、担心、恐惧……玲珑还是知道了。原来,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第二十一章 洞悉(二) “哦……奴婢……奴婢正好路过,”玲珑颤抖的声音传来,“奴婢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听到。” 十四阿哥朝我点点头,示意我过去,我从榻上站起往前走去,只觉得双腿沉重无比,走的每一步都异常困难。终于捱到门口,见到玲珑正蹲下身子捡着地上的碎片,“十四阿哥,奴婢……对不住了!德妃娘娘派奴婢给你送点茶水,不料被奴婢给摔碎了……奴婢……奴婢这就再去沏一壶。” 我木然的跨过门槛,走到她旁边定定站立着,玲珑瞟见我的鞋子,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但马上就接着将地上的碎片迅速清理了,站起来对十四阿哥道:“奴婢告退。”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玲珑……”她挣脱开来,好像根本就不认识我一样,“主子还等着奴婢去沏茶,请你莫要挡道。”我再次紧紧抓住她的胳膊,“玲珑,你听我说,我……我是有苦衷的。” 她使劲扭动着被我抓住的一只臂膀,她手上的瓷器碎片又掉在了地上,最后她借下蹲之力甩开我的手,又捡起那些碎片来。我也蹲下去帮她,“玲珑,我知道二姐走了你很难过,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学会看开点。” 玲珑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地上,却仍旧未说一句话。我把捡起来的碎片递给她,她迟疑了会儿接了过去,然后站了起来,“不好意思,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慌忙起身,情急之下又握住她的手,“玲珑……”她怒视我一眼,与我较劲,试图摆脱我的手。大股温热的液体流过我的手心,十四阿哥见状走到我们中间,“嫣然,快放手!”我恍若未闻,只听见那血滴在地上的细微声音,想必它们在地上早已溅起一朵朵红色花来。十四阿哥皱起眉头,只一扬手便“啪”的打开了我们紧握的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又是一阵瓷片落地的清脆声音,我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手被碎片划开数道,那些压抑太久的血似乎找到出口一般迫不及待的汹涌往外流着。玲珑回过神来望见我鲜血淋漓的手,低声呼道:“啊——嫣然,你的手!流血了!”我笑了笑,“玲珑,你终于还是开口理我了。” 十四阿哥气道:“瞧瞧你的手都成什么样了,还有心思管这些。有什么话,进屋说。” 我和玲珑面对面的坐着,谁也没有先开口,十四阿哥先是去寻了药来,然后细心的替我包扎好,嘱咐道:“待会说什么千万别激动,不然伤口又会裂开来,到时候就麻烦了。”我知道他这句话不是只针对我一个人的,便胡乱点点头,将手习惯性的交叠放在大腿上,“谢谢。”他见我心神不宁,无奈的摇头,在我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玲珑先是盯着摆在桌上的东西看,然后泪眼汪汪的看着我,“嫣然,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没有想到那东西会划到你,我……”我对她笑道:“不碍事的,小伤而已。”十四阿哥在旁边冷哼一声,“小伤?只要再深一点,你就……”我急切地看了他一眼,他硬生生的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玲珑抽泣了一下,又将目光投向桌子。 又是一阵沉默……沉默…… 我道:“玲珑,那件事情,你都知道了?”玲珑颤栗了一下,“是,我在门外听见你说兰主子,便接着听了下去。”我接着道:“那么……你觉得……你有什么想法?”玲珑抬起头对着我一字一句的说:“我会……报仇。” 我看着她凌厉的目光,忽然觉得很是陌生,“玲珑,要是我说,算了呢?”她反问道:“什么是算了,算了……什么才算是算了?”我心生恐惧,“玲珑,你听我说,兰常在是我的二姐,我也不希望她有事的,可是如果我们也去下毒害死玉琼的话,那我们和她又有什么区别?我……我想,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罢。”玲珑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最后竟然腾地一下站起来,十四阿哥瞟了一眼她,“有什么话,坐下来说即可。”语气中有着不可回驳的威严,玲珑迟疑了会儿,还是坐了下来。 “嫣然,什么叫当作没有发生?当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让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二姐是回不来了,而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你变得和其他人一样,连身边的人都要时时提防。” “真的是这样吗?只怕……你是不想让我去伤害玉琼,你的好姐姐!” 她把‘好姐姐’三个字说得异常响亮,我忙解释道:“没错,我不瞒你,其中确实也有这层原因。但是,玲珑,真的,我真的不想你摊上这趟浑水。”玲珑哽咽道:“那就让兰主子这么走了吗,她是那么好的人,她有什么错,凭什么要让她受这种罪,凭什么?!” “她没有错,错只错在她是深宫嫔妃。”十四阿哥淡淡道,“她有别人遥不可及的荣耀,势必就要承受寻常人家难以想象的痛苦。” 玲珑凄惨一笑,“荣耀?皇上只召见过兰主子一次,此后便再也没有了。我每日看着主子郁郁寡欢,明着要受玉贵人的欺辱,暗地里还要被别人笑话。直到嫣然来古华轩后,主子的脸上才有了一丝欢笑,我本以为……我本以为这样是最好的,可是……嫣然,你在知道是谁害了主子的情况下,还一次次的欺骗我,说你尚未查出凶手!而我居然也就这么信了……嫣然,我还以为即使主子走了,你也是和我一样心里一直挂念着的,没想到……是我信错了人了!可是嫣然,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呢……你……你对不起兰主子啊!” 一席话听得我心神俱震,好像我当真是那忘恩负义之人,我拼命摇头,语无伦次,“不,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对不起她,没有!玲珑,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十四阿哥怕我太过悲伤,沉声道:“嫣然,当心伤口。” 玲珑下定决心站起来,“是,她是你姐,你没有办法,那么,我去!”说完竟要去找玉琼报仇,我挡在她前面,“玲珑,不要去。我求求你,她一定不是故意的,一定不是!你放过她好不好?我求求你,你放过她!我这一生也从未这样求过别人,我只求你,求你饶恕她。”十四阿哥过来拉住我,对玲珑道:“你即便是去了,也替你主子报不了仇。” “为什么?”玲珑问道,“为什么她能害死兰主子,我就不能去找她偿命呢?” 十四阿哥道:“她虽然做了错事,可是无凭无据,又时隔了将近七年,早就过去了。可是如果你这样去的话,宫里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觉得你有可能下得了手吗?更何况,就算你成功了,替兰常在报了仇,她就能活过来了?你这等鲁莽,难道就不怕东窗事发,内务府降罪于你和你的家人吗?!”他见玲珑已经不似之前那样冲动,便放轻了语气,“你这么冒冒失失的去了,你可曾想过嫣然的感受?她一个人默默承受了这么多年,一边要瞒着你,怕你难过失去理智;一边还要违背自己的初衷,保护玉琼;另一边又时刻受着她二姐去世的折磨,她的痛苦你可曾想过?玲珑,如果是你,只怕你也会这么做的,所以,你就依了嫣然的话,罢了。” 我听十四阿哥理的头绪如此清晰,忙不迭点头,“玲珑,十四小宝说的对,你不要做傻事。”玲珑久久伫立着,忽然跪在地上放声大哭,“嫣然!嫣然……我是难过啊,兰主子待我那么好,我却不能为她做一丁点儿事情,她走的时候我只能在一旁哭泣,这么多年了,我也只能悄悄地在房间里摆个香炉祭奠她,嫣然,我真的很无用!可是,我真的不是存心要和你过不去,存心要去找玉琼报仇,更不是因为恨你,我是恨这老天爷不公!它不公!”我也跟着她重重地跪下,十四阿哥没有办法,只好跟着我蹲下。 我对着玲珑道:“对不起,我不该瞒你的!玲珑,对不起……”玲珑早已经哭得似个泪人,“嫣然……”她跪着走了两步,抱住我,“嫣然,我们还是好姐妹。” 十四阿哥笑道:“这多好,快点起来了,地上凉。”我们从地上站起,玲珑不停的擦拭眼泪,我则对十四阿哥诚恳道谢,若不是他最后的那一番话,只怕……早已酿成大祸!他淡淡一笑,“别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这么多年了,你也不容易,嫣然,难为你了。”方才玲珑知道真相时,我没哭;她要去找玉琼报仇时,我也没哭;她泪如雨下之时,我还是忍住了眼泪。可是就是十四阿哥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我却鼻子一酸,滑落了一滴眼泪。 “怎么哭了?”他抬手将我的眼泪擦掉,“现在什么事儿都没有了,该开心才是,别哭。”我吸吸鼻子,“我没哭,我是喜极而泣。”他爽朗一笑,“那便好!” “嫣然,你的手……”玲珑已经未再落泪,只是眼睛红红的,她指着我的手,“又流血了。” 十四阿哥微微皱眉,“叫你情绪别激动,你……看来得找个太医了。”玲珑自告奋勇,“我去吧!”十四阿哥点头,“也好。”玲珑告退后,我笑道:“十四小宝,想不到你也会照顾人了。”他笑道:“因为你很是麻烦,所以我也就顺便练就了这一手。” 我嫣然一笑,“那么,得十四小宝惦记,我真是幸运。” 太医来后又是清理伤口,又是开药。玲珑送走太医后,又去帮我拿药,十四阿哥出来久了,叮嘱我两句后,也回屋继续练字去了。 第二十二章 洞悉(三)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玲珑和我都心有灵犀的刻意避开一些东西,她还是那个一紧张便说话哆嗦的小女孩,也还是那个不管我是否还包裹着手,经常逼着我绣花的执着少女。一切都看似平常,可是在她笑的时候,眼睛里还会多一丝犹豫。我知道她还是为了二姐的事烦心,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叫我去伤害玉琼,我万万做不到。 “嫣然,玲珑那边怎么样?”我替十四阿哥研着磨,伺候他练字,“你们的关系还好么?”我道:“还好,只是始终是有些隔阂的。”他点头,“你也别太着急,等她想通了,自然就会无事了。”我叹口气,“怕只怕等我们都出宫了,她也还没想通。” 十四阿哥放下毛笔,“嫣然,你要走?”我边研磨边道:“我马上就可以到该放出宫的年龄了,不想走也不行啊!”他顿了会儿,“其实,不走也是可以的。额娘很喜欢你,到时候一定会挽留你的,只是……你自己想走而已。”我停了手,盯着他,“十四小宝,你知道?” 他点点头,“我早知你想出宫,我五岁那年,你一个人在放纸鸢,那个时候我见你望着天空,从你眼神里的渴求,便猜到了你在想什么。”我难以置信的望着他,那个时候他才五岁啊!怎么就能一眼看穿我?!他接着道:“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猜……要不是因为四哥,恐怕你早就走了。” 我勉强笑笑,“可是我走不了啊,宫里戒备这么森严。”他摇头,“嫣然,你未说实话,恭图替他儿子求额娘指婚之时,你是动了那个念头的。但是就在那个时候四哥出了来,所以你才回绝了恭图。”我震惊无比,这些东西想必连胤禛也未曾考虑到,而他小小年纪心思就能如此缜密,他需要有多大的心机和智慧,才能洞悉到我心里所想的一切?! “不过,嫣然,既然你决定嫁给他了,那还是等着吧,等他去求婚,毕竟也要皇阿玛点头才好。”十四阿哥接着说,“那样,也才不至于委屈了你。” 我张张口却说不出来什么,他又低声问道:“嫣然,你留在宫里当真只是为了他吗?”我想了想,“当时确实只想到了他,但是现在想想,也不尽然是。我毕竟还是有很多牵挂的,玲珑胆子那么小,玉琼又没有朋友在身边,德妃娘娘也需要一个贴己的人伺候,最重要的是……还有你,每次只要你在,再大的困难我都好像不怕,那次得罪了十阿哥,你问我为什么不怕,我想的是,无论怎样,十四小宝会保护我,都会站在我这一边。”我说的全是真的,也许我能嘲弄十阿哥,全是凭着他,否则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拿皇子开刀。他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嫣然,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即使是假话,也很高兴。”他复又拿起毛笔,认真练起字来,我继续研磨,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我说:“十四小宝,我觉得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你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很多。”他写字的手未停,问:“哦,是吗,何以见得?” 我歪着头思索着,开口道:“就从玲珑那件事情来说,你对她说的话那么有说服力,哪像一个孩子说的?还有,方才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更是让我难以相信你是那个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嘴角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嫣然,没有谁永远是孩子,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我笑了笑未再说话。 看来十四阿哥是真的长大了,那其他人也一定都有了自己的目标。也许胤禛的野心也渐渐浮现出来,他虽然外表冷淡,但是心中却有着一腔热血。指不定他已经开始为皇位做着准备,好下好第一步棋。八阿哥生性温润,可也许也已经在密谋布置中了,还有那个九阿哥。十阿哥或许还在沉溺于风筝、陀螺等小玩意儿,等到他猛然反应过来,想必也不会再胡闹了。还有谁呢……对了,还有十三阿哥,他现在甚得康熙宠爱,而他和胤禛又更似亲兄弟,他估摸也能猜到胤禛的想法,从而支持他。 然后……然后就是一场残酷的战争,“九龙夺嫡”啊!有人胜,就有人败,都是同父所生,却为了一把龙椅自相残杀,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嫣然!墨汁都流出来了。” 我一个激灵,可不是么,那墨汁顺着砚台流到了桌子上,蜿蜒着像一条小蛇。我慌慌张张的找来毛巾擦干净,“不好意思啊,一时走了神。”他早已经习惯我的神游如同家常便饭那样寻常,便也没什么什么。 我拿了毛巾去外面洗,进来后发现他练字的纸都用了将近一半了。我无意间看了一眼,那字苍劲有力,龙飞凤舞,不由自主地感叹道:“十四小宝,你的字写的真好!”他瞄了一眼旁边写满字的纸,吐出两个字:“一般。”我撇撇嘴,“其实,你是想让我说,一般一般,大清第三,对么?”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笑问:“那谁是第一和第二呢?”我眨眼浅笑道:“这个第一嘛,自然是皇上。第二嘛,就是某些会写字的人,当然,那些人中,也包括我。” 他停手挑眉道:“其实,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写的字不如你的?”我摸摸鼻子,“我可没有这么说,不过如果你硬是要这么以为的话,我也不反对,默认便是了。”他搁下毛笔站了起来,嘴角勾起一抹来意不明的笑意,我也得意地看着他。忽然,他微微踮起脚尖,附到我耳边道:“哦,要不,我再向那天一样的和你说句话?”我一时摸不着头脑,等反应过来后,脸马上烫得跟沸水一般。他站回原地,很满意的看着我的表情,然后“锦绣添花”的说了一句:“嫣然,你今日的胭脂似乎抹得重了一些,太红了。”我狠狠的瞪他一眼,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对他彻底没了辙。 “爷,您在吗?” 十四阿哥收敛笑意,扬声对外面道:“进来。”是打小便跟着他的小太监福贵,他进来后先是打了千,起身后才发现我也在,便对我弯弯腰,“嫣然姑娘也在。”我微微颔首回礼。 “什么事?” 福贵垂下眼脸看了一下我,我立即明白了,“十四阿哥,奴婢去给你沏茶。”十四朝我点点头,领着福贵进了内间。我泡好茶,坐在外面等啊等的,许久后,茶凉了,只好又去换了一壶。福贵仍旧是没有要走的意思,里间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声,我甚是无聊,又去外面打了水,准备把其实纤尘不染的屋内摆设重新擦一遍。 “你再去打探着,有什么消息立刻过来告诉我。” “是,奴才告退。” 我对着一古董粗略擦着,十四阿哥踱步过来,“嫣然,这些东西让别人做就可以了。”我放下古董,愁道:“这不是无聊嘛,你说我当值我总不能跑回我屋里待着啊。”他没在意我的话,只是微微皱了眉想着另外一件事。 “嫣然,有噶尔丹的消息和非噶尔丹的消息,你要听哪个?”他道。 我正拧着毛巾,听到“噶尔丹”三个字,马上激动的道:“听噶尔丹的。”他愣了愣,旋即道:“皇阿玛在昭莫多击败漠西蒙古噶尔丹主力,喀尔喀贝勒根敦戴青也对皇阿玛表示愿意尽自己的微薄之力,所以……四哥和八哥和快回来了。” “这么快?”我纳闷道,“是不是太快了?”直觉告诉我,噶尔丹康熙已经亲征了两次,为什么这次很是顺利? 十四阿哥道:“不快了……这仗都打了这么多年了。早在康熙三十四年十一月,皇阿玛确知噶尔丹在土拉河与克鲁伦河流域活动后,便已经决定兵分三路前往进剿,所以这次做起来自是得心应手。然后西路军在费扬古率领下向昭莫多进发,不久,在特勒尔济口发现噶尔丹军队踪迹。费扬古便立即命令署前锋统领硕代、副都统阿南达、阿迪等率前锋迎敌,且射且退,将噶尔丹军引诱到了昭莫多附近大军阵地。如此一来,当然胜券在握。” 我被一长串地名和人名搅拌了思绪,但是隐约还是知道的,离噶尔丹溃败之期不远了。“嫣然,”十四阿哥犹豫着开口,“还有一件事。”我静静的等着他的下文,“是关于玉琼的。” 我心神一紧,“她怎么了,可是生病了?”他摇头,“是她的家事,前儿个,有人告发恭图的儿子徇私枉法,纪律败坏,且曾经害死了一个人。因为此事牵涉甚大,他阿玛也被宗人府收押了。” “什么?!” 我急道:“那要怎么办呢,该怎么做?你不知道玉琼非常关心她家里人,要是他们有什么不测的话,她……她一定会……”我哆嗦了一下,说不出话来。十四阿哥道:“后来念在恭图对朝廷有功,皇阿玛下旨说是从轻发落。只是命人杖责了他儿子四十大板,然后罢免了恭图的官职,所有家财,一律充公。” 只是这样,幸好只是这样。 “可是嫣然,我寻思着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我道:“为何?” 他想想道:“恭图的儿子若是真像他们所说的那么顽劣倒也是了,可是据说他近来都未犯过错。宗人府查的,是康熙二十七年的事了。时隔那么久,居然还被人翻了出来,可想而知,有人早就掌握了他的证据,只是一直碍于什么没有说出来罢了。” 我忽然头皮发麻,本以为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居然牵扯了这么多!我蹙眉道:“十四小宝,我很高兴你能告诉我这件事,可是我真的不想去管这些东西。我想守护的只是玉琼,她的家人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所以……这些东西还是让他们自己去琢磨罢。我好不容易才在这深宫中找回一点过去的影子,我不想再回到之前那个嫣然了,好不好?” 第二十三章 洞悉(四) 十四阿哥笑道:“那好,你抽空去看看玉琼,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告诉我。还有,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其实也没那么复杂,我逗你玩的,想看看你遇到麻烦事时候的样子。”我深知他是为了让我放宽心才这么说的,便也笑道:“如果说十阿哥是混世魔王的话,那你就是魔王的什么左右使之类的,反正也不相上下就对了。” “什么?!谁说爷是混世魔王?!”十阿哥的大嗓门从外面传来,我吐吐舌头,“怎么办,魔王来了。” 十四阿哥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十阿哥风风火火的进来,制止住正欲请安的十四阿哥,“十四弟,你不用请安,一边站着。爷今儿倒是要看看,谁敢在背地里说爷的坏话。你也莫怕,十哥会替你做主的。”我怯怯上前请安,“奴婢给十阿哥请安,您吉祥。另外,真不好意思,奴婢就是那个人。” 他先是一怔,然后气道:“你你你……嫣然,是你。”我低下头,“十阿哥真是好眼力,确是奴婢。”他恶狠狠地对我说:“嫣然,你居然还在背后说我是混世魔王,枉我还待你这般好。”整天缠着我要我教他做那些民间玩意儿是好? 我清清嗓子,“十阿哥莫要动怒,奴婢说的混世魔王可是好词儿。你看,这混世就是说你要在世上随意穿梭,那必须是要一个雷厉风行的人才能做到。这魔王就更是好了,法力高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更何况,魔中还有善恶,十阿哥你就是那善良的魔王。” 十四阿哥屏住笑,十阿哥倒是认真的思索会儿,缓缓道:“这样看来,倒还好了。” “我可是头一次听说这混世魔王还是表扬人的了。”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 十阿哥一拍脑门,对十四阿哥道:“哎呀!我把九哥也带来了,可是刚才走的急了,竟将他一个人留在了门外。”说完,两人便去迎了九阿哥进来。 我请过安后,九阿哥饶有兴致的看着我,“混世魔王嗯,还很善良?”我在这个冰山面前可不敢卖弄,“九阿哥,奴婢只是和十阿哥闹着玩的,没什么别的意思。”十四阿哥帮忙道:“可不是,十哥也喜欢嫣然这么和他玩,九哥也不用太过在意。”十阿哥脑筋再怎么转不过来弯儿,此刻也懂了点,“九哥,没事儿,我也就喜欢嫣然这样的,要是整天像其他宫女那样,这也不敢那也不敢,那还说话干什么。我觉着,太死板也不好,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的才好!” 九阿哥点点头,十四阿哥招呼他们坐下后,朝我使了个眼色,我感激的笑笑,出了屋子。 几天后,玲珑拿了新的线来我屋里,我看着那满满一竹篮红红绿绿的线,“玲珑,你这是要干嘛?”“我看着你的线不够用了,所以又去带了点来。”玲珑道,“反正多绣绣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咽咽口水,“你是说让我把这些线全部用完?”她无辜的点点头,“对呀,总不能是给我的吧。”我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玲珑,算了好不好,我很忙的,再说那刺绣我已经很好了。你自己都说我可以与你相提并论了。”玲珑坚定的摇头,“不行!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她哪都好,可只要一沾上刺绣,就愣是像着了魔,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玲珑坐下后慢条斯理的理着线,我苦着脸在一旁绣花,“嫣然……你知道了吗?”我“啊”了一声,“知道什么?”她摇头,“看来你还不知道,没什么。”我没再追问,继续与指尖的那朵白玉兰较劲。 “嫣然,十四阿哥告诉我了……” “他告诉你什么了?” “玲珑咬着下嘴唇道:“他告诉我关于那个人的事了。”我额头上的青筋突兀的跳了两下,“哪个人啊?”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我,然后又垂下了头,低声说:“几月前,我们争执的那个人。”我正要将针从背面穿上来,听到这儿一个恍惚,针便刺进了皮肤,瞬时指头上结出一颗红豆。 “哎呀!”玲珑把手放进她嘴里吮吸起来,我瞧着她清秀的眉眼,“十四小宝什么时候告诉你的?”她放下我的指头,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后,道:“就今儿一大早,十四阿哥倒是没有亲口对我说,是福贵和我说的。我想福贵告诉我这个,也是十四阿哥的意思。”我重新拿起针线,“那你准备和我说什么?” 玲珑纠结了一会儿,“嫣然,我承认我心里对她还是有偏见的,可是在听到这件事情后,我又觉得她很是可怜。宫里的人欺负人也要看对象,从前她阿玛是当官的,别人兴许还会忌惮三分。可是现在她……去年那拉贵人殁了,她又去了敬嫔那儿,敬嫔娘娘一无所出,想必也是过的不好的。” 我笑道:“玲珑,谢谢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玲珑道:“也没有什么的,反正……对了,嫣然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看看她?”我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去,但是德妃娘娘这边却又忙不过来,再说吧,先让她一个人静静。等有时间了,你要和我一起去看她吗?”玲珑眼里升起一层薄雾,“不了,我怕……我怕我会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知道的,我虽然不恨她,可是……也不能原谅她。” 我知道她这是做了最大的让步,便笑着把手里的绣品递过去,“玲珑,你来帮我看看,这里我总是绣不好,是不是哪儿不对?”“来,我看看。” …… 十月初一,康熙率军至鄂罗音布拉克,以费扬古兵士劳苦,遣官携银五千两至军前,酌买皮裘、牛羊给与兵士。初七,康熙谕示,将昭莫多战役中所擒准噶尔男妇三千余人赐银赎出,使其父子、夫妻、兄弟完聚。 十三日,康熙到达归化。十八日,为了防止噶尔丹流窜哈密,康熙命孙思克率甘州兵,博霁率西安兵进驻肃州,与副都统阿南会合,噶尔丹如果前来哈密,便立即进行剿灭。所有准备都已经得当,只待东风了。 我终于觅得时间去找玉琼,敬嫔是个通情达理之人,知道我的来意后,便差遣了其他人伺候她,让玉琼随我出去。 “嫣然,你今日怎么想到来找我?” 我们一起走在路上,我挽起她的臂弯,“我今日不当值,该忙的事也忙完了。姐,你不开心我来找你么?”她笑道:“自然开心了,这深宫也真是奇怪,你不找人的时候吧,每天又无事做。等你真的有事了,却又忙了起来。”我摸摸她的胳膊,“咦,姐你没有先前那么瘦了,是不是敬嫔娘娘待你很好?” 她点头道:“娘娘是个好人,平日里也不刁难我们。你呢,德妃娘娘和十四阿哥待你可好?”我道:“好着呢,你别担心我。姐,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你应该知道了家里发生的事,你别太难过。” 玉琼拍拍我的手,“就知道你来找我一定不是想我了,放心吧,我看得很开,这件事早该了了,硬是磨到了现在。呵……阿玛年事以高,确实也不适合再做官了。至于哥哥么,还有别的出路,再说了,做个平常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见她如此释然,也说道:“是啊,阿玛现在是两江总督,所有人都道是个好差事,可是我只怕这样一来,他身上的担子也会重了许多。我实在不放心让阿玛和额娘独自承担,只是,我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道:“等你出了宫不是就可以去孝敬二老了吗?”我闷声道:“只怕出了宫也就意味着要嫁人了。”她缓缓问道:“你的中意人,可是四阿哥?”我点点头,“是的,他现在在噶尔丹,也许回来后就会求皇上指婚。” 玉琼停下脚步盯着我道:“嫣然,你真的中意他吗?还是,你是被逼迫的?”我“扑哧”一笑,“你觉得这个世上,有谁能强迫得了我?之前我听说你哥哥让你阿玛来求婚,不也是回绝了吗,怎么会是强迫,我是真的喜欢他。” 她的手臂轻轻地抖了一下,“嫣然,你莫怪我,我……我也是希望你好的。”我笑道:“我明白的,你是想让我远离紫禁城。”我率先提步前行,两人又接着往前走,“嫣然,那日我看到玲珑便欲同她讲话,可是她竟然像不认识我一般走了,是不是……” 我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姐,你别乱想,她就喜欢这样,有时候她心情不好,连我都不理的。”她侧头微笑,“嫣然,你真的不打算出宫吗?”我见她很是关心这个问题,笑道:“刚才说了,嫁人的时候不就是出宫了嘛。”她寻思了会儿,未再说话。 “哟!这两姐妹好兴致,还携手一起散步呢!” 玉琼皱起了眉头,我道:“别怕,我在呢!”她淡然一笑,我忽地想起十四阿哥说的他看见过好几次玉琼和乌拉那拉•;;如玉在一起有说有笑,觉得好像是自己多此一举了。 “两位好姐妹,别来无恙啊!”玉琼抽出胳膊福了福身子,“奴婢给玉贵人请安,贵人吉祥。”如玉满意的点点头,叫她起来后,又斜眼看着我。我有心不请,但玉琼拉拉我的衣襟,“嫣然,别固执。”好吧,请就请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给您请安,您吉祥。” “哼——”如玉冷哼一声,“你这是给谁请安呢?这里这么多人,连这点规矩也没学好吗?!”我瞪了她一眼,又道:“奴婢给玉贵人请安,您吉祥。”她趾高气扬的“嗯”了一声,“起吧。”我并未起身接着道:“玉贵人若是没有其它的事情,奴婢和玉琼便先告退了。”她笑道:“我说没有其它的事了么?” 看来又免不了一场口舌之战了。 第一章 凯旋(一) 十月三十日,是胤禛的生日,我想起往年的这个时候,自己都是做点东西送给他的。可是今年看来是不可能了,只能等他回来之后再送了。 十一月初四,准噶尔降人称,噶尔丹现存千余人,食用困乏,天时寒冷,溃散逃亡及冻饿而死者非常多。这期间,噶尔丹部下来降者又越来越多。二十五日,康熙帝至东斯垓地方,召见准噶尔降人格垒沽英,派遣他返回准噶尔,并命员外郎博什希等携敕同往,招抚噶尔丹。二十七日,康熙帝传令班师。 离胤禛回京的日子越来越近,我悲哀的发现自己对这一次的重逢太过在意。今日早上不当值,我便拉了玲珑来我屋里。 “玲珑,你说怎么办好呢?” “我要怎么样和他说第一句话?” “我穿什么去见他?这宫装大同小异,也没什么心思不是。” “玲珑,你说他会不会又瘦了?” …… 玲珑目瞪口呆的坐在凳子上看着我在她面前走来走去,终于忍不住道:“嫣然,我头都晕了,你能不能坐下来说?”我刹住脚,“哦,好的好的。”玲珑倒了一杯茶,递给我,“先喝了吧,瞧你急成什么样了。” 我接过茶盏,失笑道:“让你见笑了,我只是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所以难免有些紧张。”仰头喝了一口茶水,听玲珑说道:“你素日的沉静到哪儿去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让你这么紧张。不过,有一个人让自己紧张,倒还是真的不错。” “沉静么……我也一直很奇怪,我的这种性子……”若说沉稳却又不到那种程度,可若说是开朗,又不见得整天乐呵呵的。我放下杯子,“有时候好像很精明,有时候又很矛盾,唉……总之说不清的。”玲珑摇头,“你的脾气性格和你不变的容貌一样,奇怪的紧。若是遇上什么困难,也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第一个站出来的总会是你。玉贵人每次来古华轩找茬,你都会挺身而出,好像很是英勇。可是,有时候又像个孩子一样,十阿哥过来这边找你,你还会教他扎什么灯笼,做什么风筝。时不时的还和几位阿哥开开玩笑,闹闹什么的,哪里像那个几句话就可以把玉贵人气得半死的人啊!”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拿不准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许本来来到这儿就是一件近乎于不可能的事,所以性情不似寻常人也该是可能的。或者说现在这个我是古代和现代的结合体,深宫的阴谋让我见识了宫闱的可怕,我也只能练就了一番在危险面前泰然处之的本事。至于和十四阿哥他们在一起时的快乐,也许又是现代时的我的一种天性。我笑道:“做人么,不可能永远都是阴险毒辣,再危险的人心中一定也有一片净土。同样的,再纯真的人也一定会有阴暗的一面,这是相对的。而我就处于这种分界线上,所以就会让你觉得不伦不类的。”玲珑急道:“嫣然,我可没有说你不伦不类,我是觉得你这样让人觉得很真实,该是什么样子的时候就是什么样子。所以嫣然,我想你还是像平常那样就好,别想太多,四阿哥喜欢的应该就是那样的你。” 我点点头,也是,刻意的去做也会适得其反。 古代交通不发达,愣是熬到十二月二十日,康熙才抵达京城。德妃受宠的明显事件就是康熙在亲征噶尔丹后,回宫召见的第一位妃子便是她。我大气不敢出的站在德妃后面,听着康熙和她说话。 “皇上此番去噶尔丹,定是很劳苦的。” 康熙不在意的摆手,“朕虽然也是风餐露宿,可是那些为大清卖命的士兵们才是辛苦。”德妃点头道:“那是自然,咱们大清能有这些好男儿守着,实乃大幸。此次亲征,恰逢皇上生辰,听闻皇上下令不许将士们摆庆贺筵宴?”康熙笑道:“这生辰每年都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莫要因为朕的缘故,让士兵们沉迷于酒水中。” 德妃欣喜的笑道:“皇上当真是为了百姓下足了心思,大清的百姓有福了。只是皇上乃一国之主,总归要略微表示一下的。”他们两人不急不缓的说着,好多东西都可以往深处探究。可这话我明了,就是说打仗的时候也就算了,可这仗打完了也该表示表示,别让百姓们觉得朝廷里穷得连皇上的生日宴会也办不起。 康熙沉吟半晌,“如此,爱妃有何计策?” “臣妾以为,这次大败噶尔丹定是少不了庆功宴,而春节在即,何不将这三次凑在一起,大办一场呢?一来既可以彰显大清国威,二来也可以安抚民心。皇上,您觉得呢?” “固然是好,可是每年的宴会都是那样,莫说大臣们,就是朕都看腻了。爱妃倒是帮朕出个主意,由谁来主持这事儿呢?” 德妃笑了笑,“皇上这可为难臣妾了,臣妾愚钝,平日里也不清楚这些宫宴之事。皇上英明,相信可以找到那个人,操办一场盛大的宴会。”我看着自己的脚尖,心想这古代有没有灯光、音响那些高级设备,当然也就做不出什么大作为来了。 忽然,我感觉身上有目光在注视着我,我抬眼望了一下,只见康熙正定定地看着我。在我吓倒之前,他又移开了目光,随意拿起茶盏轻啜一口,不经意的说:“胤禛这孩子这次在噶尔丹表现甚为良好,朕很欣喜。” 德妃掩饰不住的自豪,“皇上过奖了,胤禛长大了,理应为皇上分担心事。”康熙“唔”了一声,“他这些年跟着朕,懂事了不少。可是就是喜欢把事情闷在心里,以前朕看出来他对费扬古的女儿有意,便问他此事。你猜他怎么着?他一开始啊,还不肯承认,后来朕说那此事就这么罢了。过了几天,他又主动来求婚,说是让我把乌拉那拉氏赐给他,于是朕才指婚给他。”我一直以为乌拉那拉氏是皇上强迫于胤禛的,没想到……是他自己求的! 呵! 德妃掩唇轻笑,“他和小十四那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若不是皇上心细,臣妾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康熙叹道:“胤禛年纪也大了,府上虽然有早些年就婚配给他的两房福晋,可是,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这个……许是太忙了,顾不上,臣妾会劝说他的。” 康熙这番话不像是心血来潮时说的,他把我心中某些存有幻想的东西都戳破了,莫非真的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 我静等着康熙的话,以为他还会接着在这个问题上探究,不料他却话锋一转,“小十四最近功课怎么样?”德妃回道:“听教他的夫子说,他学东西很快,什么东西多看几眼就记住了。谙达们也说他骑射技术很好,倒没有出现夫子向臣妾说小十四不是的情况。” “那就好,你平日里也要多看着他点。朕当初可是经过很长时间的考虑,才准备让你亲自带他的,你可别令朕失望啊!” 德妃眼里闪烁着泪光,“臣妾明白皇上对臣妾的好意,臣妾知道皇上是体谅臣妾的爱子心切,所以才做这个决定的,臣妾……谢过皇上。”康熙柔声道:“爱妃,只要是你想的,朕都会尽量满足。”通常这个时候,宫女们就该静悄悄的退下,留出二人空间了。 可是当我退到门口的时候,听见康熙向德妃问道:“爱妃这里可是有个宫女叫瓜尔佳•;嫣然的?”德妃已经迅速地从刚才的情绪抽离出来,“回皇上话,确实是有一名在臣妾面前伺候的宫女叫嫣然的。嫣然!”德妃冲我喊道,“你先回来,皇上要见你。” 我心想上次在雨花阁也是如此,都退到门边了,硬是把我叫了回去。我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康熙的话从我头顶飘来,“朕记得上次你在雨花阁时,曾经教胤禩了一些声乐方面的东西,是吗?” “回皇上话,教是谈不上的,只是八阿哥问起,奴婢只好如实回答。” 康熙道:“你可是懂这些东西?”我有心说不懂,可是又不敢犯所谓的欺君之罪,所以只好说:“回皇上话,奴婢只是略知一二。”康熙笑道:“略知一二就已经可以运用得如此贴切,不知道你这些东西是像谁学的?” 我想了想,“奴婢的这些伎俩,是和奴婢的师傅们学的。此外,奴婢的额娘也曾经教过奴婢一些。”这个绝对算不上是欺君了,我在醉月楼的时候,的确是由师傅们教的。而嫣然的母亲居然也对这方面的东西很是了解,教了我不少。 “嗯……朕刚才和德妃说的话你都听见了,那么这次宴会就由你来主操。” 我忙道:“回皇上话,奴婢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本事不足以登上大雅之堂,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康熙的声音里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既然是说出口的话,何来收回之礼啊?!”德妃也在一旁劝道:“嫣然,这等好事别人求都求不过来,还不赶快谢过皇上?” 我跪在地上静默了半晌,知道此事早已无力回天,磕头道:“奴婢谨遵圣谕,谢皇上厚爱。”康熙声音平平,“这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还是要提起十二分的小心才是。办好了,朕重重有赏,办不好……” “奴婢定当竭尽全力。”我记得当年康熙要我劝太子立福晋的时候,我也是这么答的,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我现在还是只能这么答。当自己的生命遇上至上的权贵,为了保全,我不得不屈服,所以占上方的永远都是权贵。 “嗯,你退下吧。” 我默默地退了出去,这烫手山芋就在我手上,我却丢不出去。我宁愿相信康熙是真的想让我办一场宴会,也不愿相信他是想把我推到浪尖儿。深宫的人说话都要在心里打几个算盘,我这么一个“不小心”就得了这么大的一个“恩宠”,恐怕又要让人在背后嚼舌根了。 第二章 凯旋(二) 我脑子里此刻乱成一锅粥,一方面又要猜测康熙的用意,另一方面又要想着什么才是与众不同的宴会。快到屋子的时候,我没看前面的路,膝盖生生的撞在廊柱上。我疼得皱起了眉头,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祸不单行? 坐在走廊边上揉着膝盖,我慢慢平息,想清楚了很多,也许康熙让我主持宴会只是纯粹的想让我办好这件事情,然后举国同庆呢?也许康熙并没有其它的用意,为什么我总是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还有,即便是他真的有什么用意,那么,我就算再怎么小心翼翼,也是躲不过去的。 康熙的心智极高,我连他一根小指头都斗不过,更别说扭转乾坤了。想来他一代英明君主,也不稀罕和我转圈子,他要杀我随便找一个借口就是了,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这么想着,心情又好了不少,阿q精神虽然一直为人们所鄙视,可是如果我没有阿q精神,恐怕早就在深宫中抑郁而死了。我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前,深吸一大口气,既然没有退路,那么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砰”的一声使劲推开了门,豪气万丈的跨进门槛,关上门后才发现屋里站着一个人。他正背对着我看我挂在墙上的字画,听到声响,转过身来。 我看着那熟悉的眉眼,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略带玩味的问:“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我哆嗦着道:“胤禛,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道:“我早就来了,听说你去伺候额娘了,便在这里等你。嫣然,你怎么抖成这样?”说完握住我的手,“手怎么这么冰?”我反握住他的手,他的手虽然不是很暖和,但是相比之我的冰冷又好了很多,“你出去了那么长时间才回来,现在一见到你,我就特紧张。” “你紧张什么,我回来你不高兴?” 我强自镇定道:“怎么会,我很高兴,但是就是紧张。”我放开他的手拖过一边的板凳,“你先坐。”话音刚落,我拿起茶壶倒了给他一杯茶,“快喝茶。”然后又急急忙忙去抱了暖炉过来放在他前面,“你一定很冷了。”他嘴角含笑的看着我一系列的动作,“你还有什么没忙完吗?”我扫了一眼周围,想了想,“好像没有了。” “那就坐下吧。”他道,“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你这儿,你怎么慌张成这样?” 我一听也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大惊小怪了,便坐到他旁边,把手放到火炉上烤着,“胤禛,你瘦了。”他笑道:“猜着你就要这么说。”我道:“这是事实,适才握着你的手,上面的骨头异常突兀。” 他盯着暖炉缓缓道:“打仗是要吃点苦头的,若是连这点苦也受不了,今后如何替皇阿玛分担忧愁?”我点头赞赏道:“是的,是的。你胸怀大志,挥洒道‘一人出塞北,万里息边锋’,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吟出来的。”他开怀一笑,“真不知道你是真夸我,还是损我。‘一人出塞北,万里息边锋’……你还记得?我都快忘记了。” 这是他九岁的时候随康熙巡幸,目睹沿途的盛况,有感而发一挥而就的。我当时折服于他的胸襟,便一直记得,“嗯,牢牢记着呢,我当时就想,你才那么大,怎么就能有如此豪情,一点也不像在紫禁城里的你。”他回味着那句话,道:“都是些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你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是不是刚才谁给你气受了?”我呆呆答道:“没有人给我气受啊。” 他薄唇亲启,“那为何你进屋时那般模样?”我想起刚才自己那副表情,确实像是准备受死的人,便讪讪道:“我刚才撞到了廊柱,疼的慌。”他问:“撞哪儿了?我瞧瞧。”我的手摸着膝盖,“别看了,怪不好意思的。” “每到这个时候,你就知道不好意思了。” “我一直都知道的,只是你一直没给我机会说出来。” 他无奈的摇头,沉声道:“这么说你是不准备给我看了?”我怕他生气,便卷起裤管,“其实你看,没什么事儿,就碰了一下。”他弯腰细看了一会儿,“记得上药,不然过两天就该有淤血了。”我疑惑的问道:“有这么严重吗?”他淡淡瞟了我一眼,那样子就像在说信不信由你。 好吧,我放下裤管,“听你的,现在就去拿药。”他一把拽住我,“你急什么,刚才不是还说没事的么?”我撇撇嘴,“看来真该让你多在外面待待,这次回来,你性子变了不少。”他叹口气,“出了这紫禁城才知道,外面的人是那么快活。”他自嘲地笑道,“人人都道宫里好,却不知这宫里人活得还不如外面的百姓。” 我忍不住唏嘘,“看来你如果不是生在帝王家,一定是那些隐士,吟吟诗,作作对子,有时还会泡上一壶绿茶,静享世间静谧。或者,做个寻常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惬意十分。”他沉默了好半晌,淡淡道:“可惜,没有如果。”我耸耸肩,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还是大清朝的四阿哥,“才说着美好的事情呢,你就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他道:“噶尔丹之事已经完结,我也只能回到过去的样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叹口气,未再说话。暖炉上火花“呲呲”作响,我听着那些声音,忍不住笑了。“你笑什么?”我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做四阿哥好。要是真的做了那寻常百姓……”我闷笑两声,“比如说农夫,每日扛着锄头去守着一亩方田,我实在想象不出你若是那样做了,会是什么样子。” 胤禛一听,也偏头想了一下我说的场景,气笑道:“你这话……我怎么听着还不如直接骂我来的好。”我忍住笑,“不是,开个玩笑,大家乐乐嘛。”他坐直身子,我晃晃他的手臂,“没骂你啊,是在设想一下。”他不答话,我扯扯他的衣服,“胤禛,我真的没别的意思,你这么快就生气了?”我急了,把头凑到他眼前,“你别不理我啊,你好不容易才回来的。我们连话都还没有说上几句,你就这么不理我了,我怎么办呢?” 他正襟危坐,不为所动,我只好实话实说:“其实,我真不是嘲笑你。我的意思是,即使你真的做了那守田的农夫,我也愿意做那在家织布的妇人,相夫教子,其乐融融。也许会穷一点,但是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比什么都好。”他嘴角先是轻动了一下,接着侧头看我,眼里尽是笑意,“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怎么不早说?” 我气愤地道:“刚才是谁一直不理我的,现在倒是会说话了。”他轻咳一声,“不是你自己说的,我怪用的伎俩就是先打人一顿,然后再给人一颗糖的。偏生你明明识破了这是我的惯计了,还屡试不爽,这也怨不得我。”我“哼哼”了两声,不说话。 他忽然道:“嫣然,我不在的这些天,你过的真的好吗?”我想到玲珑的事和前个月如玉的欺辱,心中一紧,面上仍旧笑着,“我好着呢,每日同玲珑绣绣花,伺候主子,日子倒是平静。” “实话?” “实话。” “那就好。”胤禛笑叹着说,“我就怕你这性子,惹出来什么麻烦也说不准。”我笑了起来,“你就这么怕我惹麻烦?”他点头,“你的性子比我还古怪,这些年我跟着皇阿玛学了不少,可是你竟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我在凳子上扭扭身子,“我真的有那么不堪吗?”他肯定道:“说你这人心思难懂,可你又好像什么都不隐藏。说你大意,却又是玲珑心。”我闷闷道:“前些天我和玲珑也说起这件事来着,我觉得你们都在看一个怪物。” 他笑道:“也没那么严重,说说而已。”我心想今日被他打趣了不少,便幽怨的叹了口气,“胤禛,那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这些天过的不是很好。虽然每日甚为平静,但是……”他肃容问道,“但是什么?” 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嘴角慢慢逸出笑容,“但是啊……我有时候很想你,可是呢,却又见不着你。见不着你呢,那我当然就很不好了。”他盯着我,深深的看着我的眼睛,“嫣然,我一定不会负你。” 我原本玩闹的心一下子没有了,鼻子一酸,把头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会是个好丈夫,你会好好待我的。所以即使你现在说的这话是骗我的,那么我想,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果然,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傻瓜。他爱怜地亲吻我额头,“不是骗你,是真的,嫣然,我不会骗你。” 静默了一小会儿,他又道:“嫣然,你可知我很快乐?” 我干脆的摇摇头,“不知道。”他没有反驳,接着道:“我一直希望你过的好,像从前一样。现在真好,你又回到了在毓庆宫时候的样子。”我听着他诚恳的字字句句,再也没有玩笑之心了,便轻声道:“胤禛,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去做。你说喜欢我过去时候的样子,那么我便会努力去做到那个样子。” 他偏头低吻上我的脸颊,我抬起头,“胤禛,我方才说的话句句是真,我也不会说太多好听的东西。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次出征即使一无所获,在我心里,你平安回来了,就是上天眷顾了我。”他盯着我的眼睛,我看着他的脸,主动上去吻住他的唇。霎时,天地间只剩下了我们两人,再无任何。 第三章 宴会(一) 第二日,我坐在书桌前用毛笔写着自己关于此次歌舞的设想,玲珑急急忙忙地跑进来说:“嫣然,德妃娘娘起了,让你过去。” 我进去时,德妃正由宫女伺候着,对镜梳妆。“奴婢给德主子请安,您吉祥。”德妃点点头,“起来说话。嫣然,你可知本宫叫你来,所为何事?”我弓了弓身子,“回德主子话,奴婢猜不准,不过想必是跟宴会有关。” 她拿起一个翡翠簪子在头上比试着,“嗯,说得对,本宫就是想告诉你,此次宴会甚为重要,你需尽心尽力。”我道:“是,奴婢遵命。”德妃放下簪子,又拿起另外一个,“你怎么会到雨花阁去的?” 如果我告诉她我是因为教训她曾经的贴心奴婢而去的,她也许会把旧账翻出来和我算清楚。“回主子话,奴婢有一位宫里的好友,名叫双儿。那日她奉了敬嫔娘娘的命去给良贵人送东西,不料路上出了点事情,奴婢便替她送了去。” 德妃将手上的簪子插到发髻间,左右看了看,“嗯,皇上让你操持宴会,是你的福分,好好办吧。这几日我这里你就不用伺候了,至于十四阿哥那边,你招呼着点就是了。”我忙应“是”。 “唉呀……这燕心走后,本宫总也对这些发饰不满意,底下的这些人也没一个知心儿的。”伺候她梳头的宫女跪在了地上,不敢说话。 我总觉得她是在暗示我,便上前两步,“奴婢在家的时候,曾今替额娘梳过头,不如让奴婢代劳吧。”德妃笑道:“真是懂事儿,不过今日就算了,你帮本宫看看,这耳环该戴哪对?”我细心地挑了起来,最后将一对上镶蓝宝石的耳环递了过去,“德主子,奴婢看着这耳环与簪子都属于同一种色调,与衣服也相得益彰,不如就是它了。” 宫女从地上站起接过我手里的耳环给德妃戴上,德妃对着镜子看了看,满意一笑,“不错,确实很配。嫣然,你跪安吧,本宫要去皇太后那里请安了。”我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我回到屋里,马上就有好几个面生的嬷嬷和太监来了,说是康熙分配给我帮助我的人。其实也就是半监视的意思,如果我做的实在出格了,他们就会报告给康熙。我让他们先下去,然后又坐回到书桌前,先是蘸了墨汁挥挥洒洒的将舞台效果写了几大页下来,然后列了四个节目,下面配有详细的人数和舞技的要求,再用画笔细细地绘了衣服的样式出来,交给了管事的嬷嬷,让他们迅速找宫人按照上面的要求做好。 虽然书面上的东西我下了不少工夫,但是计划得再怎么完美,如果实际有一点瑕疵的话,就会毁于一旦。这和我的意识有一定关系,以前做乘务员的时候,我都是要求自己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嬷嬷说宫里的宴会不断,大大小小也有十多次,所以宫外面是有专门为宫里跳舞的舞女,且均可以堪称一流。 我问嬷嬷可否寻了她们到宫里来,嬷嬷刚开始坚决反对,我说如果她们不进来那我如何能排得了舞,况且我又不能出宫。嬷嬷想了很长时间,说是去问问别人,便走了。我估计她去询问她真正的上司去了,不大一会儿,她又跑了回来,同意了此事。 那些舞女被接近宫后,紫禁城分配了一处别院供她们居住,虽然屋子不大,但是有宽敞的院心方便练舞。虽然正值落雪纷纷时节,但是那些小太监也勤快得很,每次只要地上有了雪,便二话不说拿起扫楼扫干净。如此一来,只是苦了我一个人。我每天都要从永和宫走到那里,费尽心思和力气排练完舞蹈后,又要赶在十四阿哥回永和宫前回去门口等他。 不过,一来二去,我同这些人也混得熟了。她们一直对皇宫有着无限的憧憬,但当我随便讲了一两个宫里的故事后,又纷纷摆手说还是外面好。 也许是她们年纪还小,也许是宫外的生活让她们太过于容易满足,有时候她们的舞姿不到位也只是一笑而过。我明白此事牵扯甚大,自私的说为了我的安全,我不得不逼她们把一个动作做上数十遍,渐渐的有些年长一点的舞女脸上有些不耐,嘴上倒也没说什么。忍耐久了,势必会爆发。而我正在等着的那场爆发,她们也是。 舞蹈动作中有一个部分是所有人要先下腰,压到最低点后,迅速站直身子打开手臂在地上旋转,继而从角落以回旋舞步跳到舞台中央。 “再低一点,第一点。” “阿蕊,你的还要低。” “还有你,冬梅,你的也低不够。” “不练了!”阿蕊最先受不了,“我打小便练舞,也没压得这么低过。你倒好,站在一边说说就行,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她们都停下了动作,站在原地看着我。有挑衅的,有无关自己的,有等着看好戏的。 我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初见乌拉那拉•;如玉之时,她当众羞辱我的场面。我道:“阿蕊,我只是想让这次舞蹈的效果达到最好,不是刁难你们。”她冷哼道:“我们又不是没有为宫里跳过舞,也没见哪次这样啊!你就站在那里指挥我们‘低一点’,‘高一点’的,你会跳舞吗,你知道这有多难吗,你就在那儿乱说?!还有,你说下弯腰站起来原地旋转也就是了。可是还要以回旋舞步跳到舞台中央,那舞台有多大你知道吗?怎么说也至少要十二个回旋步,我们平常也不过练到七个,还是最好的成绩了,怎么可能到十二个!” 身边的人一听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也小声搀和着,“是啊,这么难……”“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往年也不是这样的啊……”阿蕊斜睨着眼睛,“你看,不是我一个人有意见,大家都是这么抱怨的。你虽然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操办这场歌舞,可是怎么着也得让我们服气不是?” 嬷嬷呵斥道:“胡闹!嫣然乃是皇上亲自点名负责这场宴会的,岂容你们在这里放肆!宫中的规矩本来我也不想提的,可是今日你们开了头,嬷嬷我就不客气了。”我制止了嬷嬷的动作,对阿蕊淡淡一笑,“你要服气么?好,我给你一个服气。但是咱们可得先说好了,我要是做到了,以后你要给我好好跳,不允许再说这些话了。”阿蕊大概觉得我一定做不到,便立刻脆声答应:“只要你做到了,莫说是我,就是所有的姐妹们都会服气,从此以后听你的话。” 嬷嬷拉拉我的袖子,“嫣然,你这身衣服怎么跳?”我哑然一笑,“也是,这中规中矩的衣服也跳不成。这样,你去永和宫我的房间取一件样衣来,昨儿个他们送来了一件让我先看看合不合适。”嬷嬷小跑着出了去。 我解下披风,略微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便先压起了腿。离开醉月楼已经很多年了,我虽然不用再靠舞蹈赚钱,但是每天都压腿,下腰。也许这样做,真的只是因为我喜欢上了跳舞。 在我活动得差不多的时候,嬷嬷很准时的手捧舞衣出现了。我接过去道:“谢谢嬷嬷,辛苦了。”嬷嬷擦了一把汗,“嫣然,你……”我微微一笑,“阿蕊,我去你的房间换下衣服。”阿蕊点点头。 换好衣服后,我拉开门走了出来,有人感叹道:“哇!好漂亮!”阿蕊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我对她们行了个礼后,便开始做刚才我让她们做的那个动作。我身体轻轻往后仰一点一点的下腰,头离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终于碰到了地面。 然后我直起身子瞟了一眼神色慌张的阿蕊后,手一高一低的打开原地旋转起来。只见宽大的衣袖在风中飘扬,我的眼前只有衣服跳跃的颜色。十圈过后,我猛地停了下来,开始了阿蕊口中最不可能的十个回旋步。 有人在旁边轻数,“一个,两个,三个……”我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动作像之前一样的舒展,到了第七个时,我听到人群中齐齐喊道:“八个,九个,十个,十一,十二!”她们爆发出一声声低叫和感叹。我停住脚步,微微喘息,笑问:“阿蕊,你看如何,服是不服?” 她的眼睛里满是赞赏,全无刚才的不瞒,“嫣然,你真厉害!放心吧,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的。”嬷嬷也从刚才的目瞪口呆中反应过来,连连称赞,“嫣然,你刚才哪是跳舞啊,简直……简直就像是一个下凡的仙子!”我用手为自己扇着风,“过奖了,我也很久不跳了,生疏了不少。” 我平静气息后,对她们道:“姑娘们,我知道你们心里一定埋怨过我,可是我也不是为了那些赏赐才这么严厉地要求你们。我知道你们很辛苦,舞蹈是个慢活儿,没有几年的功夫是不行的,所以我只是想尽可能的将你们的内在发掘出来。你们的水平远不止此,若是跳好了,大家早回家,开开心心的和家里人过年不是很好么?” 她们当中有人也许是想到了父母,便轻声啜泣起来,阿蕊上前道:“嫣然,我们也想像你刚才一样,可是……我们……真的没有把握。”我想了想,对她们认真说道:“你们知道,作为一个舞者,最重要是什么吗?是责任和坚持。也许你们当中有人跳舞是为了养活家里人,为了谋生计,但是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要达到登峰造极的效果,就必须把舞蹈视为你们的生命与灵魂。如果连最起码的责任与坚持也做不了的话,那你们的灵魂其实也就早已经不在了。我们不是谁去跳舞,而是为了跳舞而跳舞!” 冬梅也上前两步,拍了拍阿蕊的肩膀,“嫣然说的对,我们是舞者,就必须要做到那些事情。”她转身道:“姐妹们,再大的困难我们都挺过来了,难道还怕这点小小的挫折吗?!”“我们不怕!”“对,我们不怕!”“我们一定会跳好的,一定会的!” 我欣慰的看着这一幕,很是感动。冬风呼啸着吹过,我的身上此刻尽是冷汗,被这么一吹也冷得打了个寒颤,正准备进屋换衣服时,嬷嬷提醒我道:“嫣然,酉时已过,你是不是该回去了?”我“哎呀”一声低呼,也来不及换衣服了,便冲到屋里将自己的衣服装进包裹里,然后拿起披风回到院中,“今儿个大家也累了,快休息吧,明天咱们接着练。” 第四章 宴会(二) 那日后,舞女们对我的一些苛刻要求也再无一句怨言,只是用尽心思的练舞。我把舞蹈的动作如数教完后,让阿蕊和冬梅带领着她们,每日反复练习。阿蕊一听急了,“嫣然,这么大的任务你就交给我了?”我淡淡一笑,“怕什么,不是还有冬梅么?你们两个已经把所有的动作都学会了,我早把乐谱送给了乐师,估摸着他们也熟悉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我会请他们来帮你们伴奏,到时候你们跟着音乐走,把动作和音乐结合在一起,应该没有问题的。” 冬梅问:“嫣然,那你呢,你不继续教了吗?”我叹一口气,“这舞蹈是教会了,可是舞台却还没有设计好,我要赶着去搭台子。”冬梅惊讶道:“你不止教我们跳舞,还要去搭建舞台?!”我笑道:“是啊,怎么了?” 阿蕊睁大眼睛,“嫣然,我还以为你只是教我们跳舞而已,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多的事!”她说着说着低下了头,“你还记得吗?当初我还说你不懂,说你不清楚舞台到底有多大。现在看来,你是早就计划好了,连多少舞步可以到舞台中央,多少动作可以转到四角,都是计算好了的。”我笑着道:“别这么说,我也是赶鸭子上架而已,要说真本事,也没有多少。”作别她们,我快步到永和宫取了接连几个晚上熬夜绘制的舞台效果图,让嬷嬷帮忙请工匠入宫。 我用手在空地上比划着,“师傅,这里,麻烦搭一个台子。”“还有这里,请给我挖深。”“对了,那边也要挖通一条路,再帮我接上管子。”木匠师傅在一旁直抹汗,一边对我提出的要求连连点头答应,一边说:“姑娘吩咐便是了,‘麻烦’二字不敢当。” 冬日里开工最是辛苦,地上有积雪,土质又比较被冻硬,古代也没有挖掘机,全靠师傅们的两只手和一把锄头。我奔波穿梭在紫禁城中,有时候看着他们汗如雨下的样子,也会替他们搬点石块或是土什么的。这可吓坏了他们,说了无数次的“不敢、不敢”之后,见我无动于衷,也不好再言语,只是仍旧不给搬过重的东西。 有次八阿哥正好经过,见我又是叉腰指挥,又是帮忙搬东西,便打趣道:“嫣然,你是准备把紫禁城翻个底儿朝天吗?”师傅们听见他这么说,以为是犯了错,吓得又是磕头又是求饶。我放下手上抱着的大块石板,再看看满是泥土的手和被掀开的地皮,以及挖深的地,确实很像我要拆了这紫禁城,“八阿哥,其实也不是。这些动作我是请示了嬷嬷才动手的,而那些被撬开的青石板都原封不动的保留完好,等到宴会完毕后,再铺回去。”八阿哥还想再说话,我催促道:“八阿哥,你不是要去见皇上吗?快点去吧,他还等着你的。快去吧,去吧。”他皱了皱眉头后,只好笑着离开。 我一度怀疑工程量较大,能否按时完成,但是工人们的速度和卖力让我觉得我是白担心了。二十天后,我拿着图纸同现实做对比,只见舞台设计基本上是按照我画的东西原模原样复制出来。我松了一口气,却也顾不上休息,又去准备舞台道具。 现下正是寒冬腊月,又是古代,想得到的装饰都是难以找到。我就这个严峻问题,陷入了一场苦思冥想中。我早上想,白天想,晚上想,吃饭也想,睡觉也想,连做梦都在思考着。想来想去,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出了门到处走走。 “嫣然。”玲珑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你怎么在这儿,不用去搭舞台了吗?”这几日忙得我头都快晕了,玲珑顶了我的班也是比过去忙了不少。我道:“舞台昨日已经竣工了,现在我在寻思着怎么样才能让它更有‘新意’。” 玲珑笑道:“你啊,也别太劳累了,多注意点身体,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我无奈的笑,“我也没有办法,皇上交代的事情,我若是完成不了,少不了一顿责罚。”玲珑道:“你就是凡事都要做到最好,往年的宴会不也就只是那样吗?” 我低下头看到她通红的手,“玲珑,你的手怎么这么红,很冷吗?”她笑了笑,“不冷,我刚才在洗东西呢。”我默默点头就要离开,眼角忽然闪过一片东西,“啊!”我低呼,“玲珑!” “怎么了?”玲珑也准备离开,被我的一声低呼吓了一跳,“嫣然,你……你怎么了?”我颤抖的指着左边在风中飘摇的绿纱,问:“那是什么?” 玲珑嗔道:“嫣然,我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那是上好的宫绢,德妃娘娘让我拿出来洗洗。”我喃喃道:“宫绢……”玲珑也笑看着那些绿纱,“是啊,还有好多种颜色的,不过我怕混合洗染了色,便分开来了。”我激动的拉住她的手,“玲珑,这些宫绢哪儿有?”她想了想,“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不过你去问问嬷嬷,我想她应该会知道的。怎么了,嫣然,你是不是觉得很漂亮?” 我忙不迭点头,“嗯,很漂亮,不过漂亮的东西如果还能有用,那就是完美了。玲珑,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去找了嬷嬷来,又让她给我派遣十多个宫女,然后准备好各种颜色的宫绢,开始手工制作花朵。 等我把一切工作都完结后,春节也即将到来,宫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挂得到处都是。我早早的便到了舞台地点,帮忙的小太监和宫女们已经等候在那里,阿蕊她们和乐师随后也到了。 我站在他们面前道:“今天我们来预演一遍,好为明日的登台做准备。虽然说是预演,可是该有的谨慎一分也不能少,请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完成这次的任务。” 这些人经过和我将近两个月的相处,也知道我不是狗仗人势之辈,所以我说什么他们都听着。阿蕊站出来道:“嫣然,你放心吧,我们姐妹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乐师中也有人站出来道:“嫣然姑娘请放心,我们也准备好了。” 夜幕降临,阿蕊她们换上了衣服,乐师及其他人也准备就绪,我看着那些几乎花费我所有心思弄出来的东西,各种情绪涌现心头。 “嫣然。”十四阿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身后,我转过身,只见他的旁边还站着八、九、十阿哥。我请过安后,笑问:“十四阿哥,你怎么出来了?”他指指十阿哥道:“十哥说要出来看人家放烟火,我们便陪同着一起出来了。” 我看看十阿哥,“怎么不亲自放呢?”十阿哥扭过头,佯装不认识我。这段时间他很是奇怪,也许是来找了我数次也不见踪影,想来对我心中有气。八阿哥笑道:“都这么大了,看看就行。” “嫣然姑娘,都准备好了,是不是可以开始了?”小太监走到我身边低头问,十四阿哥问道:“开始什么?”小太监没想到我旁边站着几位阿哥,也顾不上回话,便打千请安。我道:“明日就是年三十了,我怕出了篓子,决定今日预演一遍。十四阿哥你们不是要去看烟火吗?那奴婢就不送了,你们慢走。”毕竟明天才是正式的演出,这提前看了明日岂不是就不想看了? “哼——”十阿哥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我心想他怎么这么小气,一点小事也至于这样么?!十四阿哥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八阿哥笑道:“你们觉得嫣然会把这宴会办成什么样子?”九阿哥上下打量我一会儿,“不知道。”十四阿哥笑道:“应该和往年的不一样,八哥你不知道,这些天她忙得跟什么似的。”十阿哥嚷嚷道:“能有什么不一样,哪年不是这样?” 八阿哥笑道:“十弟,这可说不准,那日我刚好路过,看见嫣然正在帮那些工匠们搬东西。我想,凡事都亲为的宴会,不会差到哪儿去。”九阿哥和十四阿哥看向我,我笑道:“只是觉得那些工匠实在辛苦,这冰天雪地的,一个个卖命似的干。反正我有手有脚的,帮帮他们也不至于会怎样。” 十阿哥不耐烦的出声,“就她还能弄成多好?别到时候搞砸了……喂!是不是不准备给爷看了?!”十四阿哥拍拍十阿哥的肩膀,示意他停话。我莫名其妙的看了十阿哥一眼,他吃了什么炸药,我又到底哪里惹他不高兴了? 成!看来老虎不发威,你还真的把我当成hellokitty了。 “既然如此,各位爷是真的不打算走了?”我问道,十四阿哥冲我笑笑,八阿哥也是面带微笑,我把头侧过看九阿哥,他一脸淡漠。“那么好,嫣然就献丑了。如果有不好的地方,还望各位阿哥指出。” 十阿哥大声道:“要是不好,羞都羞死了,哪还来什么指不指的?!”八阿哥淡淡道:“十弟。”他总算是停歇了,可是我却是真生气了,他一来就没给我好脸色看,现在还总是恶言相向,我撇撇嘴,“那倒是!奴婢做的那么好,你羞都羞愧死了,奴婢还上哪里给你指去呢?”我转身对小太监吩咐道:“你去告诉他们,听到我三声击掌声后开始。” 十四阿哥低声道:“嫣然,算了,十哥最近心情不好。”我自言自语,“不和小孩子计较,不和小孩子计较。” 我对着舞台举起双手,“啪!啪!啪!”三声响亮的掌声后,四周陷入一阵幽蓝的光中。 第五章 宴会(三) 一阵清脆的古筝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配合着那幽蓝的光,倒有些空谷幽兰的味道。音乐声越近,幽蓝的光便越淡,到了淡蓝色后,灯光颜色忽然变成了暖暖的粉红色。从舞台两边徐徐出来一棵棵逼真的桃树,上面还有含苞待放的花苞。那些桃树好似自己会移动,一棵接一棵的变换着位置,看得人眼花缭乱。空气中的一股淡淡桃花香,更是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舞台中央的灯光又渐渐暗去,黑漆漆的夜色此刻做了“帮凶”,让人即使是鼓大了双眼也看不见中间的任何。古筝声还在继续,竟有破土而出的感觉。四周灯光又是一暗,余下一盏粉红色的地灯发出幽幽的光来。只见一位衣着桃红色轻纱的美貌女子从舞台中央缓缓升起,她双腿盘坐,两腿交叉处放着一把古筝,悠扬的琴声便是从她那里传出来的。 待那女子坐定后,桃树又回到了她的身后,一排排的桃树映衬着她美丽的面孔,让人不免疑心,莫非是到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高扬的箫声传来,八个白衣女子手上一人握着一根蔓藤切合着箫声的忽高忽低,从舞台的上面飘落下来。 落地后,那八位白衣女子放开蔓藤,组成一个圆圈围绕着穿桃红色衣服的女子轻扭腰肢,慢慢转圈,由最初的慢到快,手上不停的变换着动作,或是兰花指轻点,或是两手高举着轻摇慢晃。 随着她们的动作,琴声也由刚开始的缓慢逐渐加快,犹如高山流水一般。四周的琴声越来越大,让人几近不敢相信那女子能够弹奏出这么大的声音。忽然,古筝发出裂帛的刚断声音,而几乎是同时,八个白衣女子往后一弯腰,纤长的手猛地往后甩出了长达两米的长袖,袖子长得好像要碰到前面的观众,而那袖子上面用粉红色的线勾勒出一朵朵形态各异的桃花,竟然每朵都好似不一样。 正当大家沉浸于这些细节的时候,女子直起纤腰,又将长袖高高向上前方抛起,十六条长袖紧紧缠绕在一起,八名女子借着拉力快速转圈,圈子越来越笑,而那袖子也好似越来越短。忽然,袖子朝天纷纷解开,开出一朵巨大的桃花,四周桃树上的花也不约而同的同时盛开。 有人疑惑道:“刚才那个弹琴的女子呢,为何不见了?!”若说是不见,那为何琴声依旧在继续,若说是见,那舞台上唯有白衣女子,何来粉色女子。清风吹来,桃花霎时漫天飞舞,好似一场盛大的花祭。白衣女子轻移舞步,和着漫天的桃花翩翩起舞,一时间竟会让人有仙子下凡的错觉。 悠扬的箫声再度传来,琴声也戛然而止,八位女子马上又围在一起,几乎是一瞬间,刚才消失的粉衣女子又定定的坐在舞台中央,好像从来就没有动过,更别提离开了。 “好!好!”叫好声是前来凑热闹的太监宫女发出的,这样的场景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漂亮得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我回头去看十阿哥,他显然也很惊讶,但是看见我瞧他,又装出一幅有什么了不起的模样。我冷笑两声,目光又回到了舞台。 那些人退下后,接下来的音乐与上一曲截然不同,如果说刚才的是初升的太阳,那么现在的则是艳阳高照。这次的出场没有什么特别,舞台两边的舞女们排成长长的一条的横列,后一个人的手轻轻搭在前一个女子肩上,婀娜多姿的走了出来。她们按照各自的位置站定后,做出“奇怪”的动作——或蹲或躺,有的只是一个人斜靠着,像那靠椅上的美人,有的却又是三五人在一起,隐约中依稀可辨那是莲花的模样。 舞女们个个高挽发髻,穿的衣服也和刚才的有所不同,省去了长长的袖子,替代的是无袖的丝绸淡绿色长裙,腰间系了一条白色的腰带,腰带上下方用银线绣着一条细细的似水波状的图案,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银白色的光芒。而腰带中央则是用绿色的透明丝带在前面打了个蝴蝶结,紧紧的裹住腹部,长长的丝带拖至地上,本就是美丽至极,此刻做定动作后又是姿态万千,风情各现,更显得削肩细腰,妩媚动人。 十四阿哥轻笑出声,“嫣然,那日你穿的好像就是这身衣服。”我问道:“哪日?”他道:“你忘记了吗?那天你在门口等我,手上拿着一个包袱,外面虽然披了披风,可还是看得出来衣服的样式。”我想了想,“哦,就是我说我给她们跳舞那日?”他笑着点点头。 我抱怨道:“你还说呢,平常那个时候你早该回来了,那天却让我一个人在雪地里站了那么久,我还穿着那身衣服,早冷得不行了。”他道:“是你自己不会照顾自己,你不会先把衣服穿好了再出来?”我反抗道:“那还不是怕你突然回来见我不在门口站着生气么?” 他看着我,勾起一抹笑,“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偏头看他,“就是,那次我没有等你,你……”我越说觉得越不对劲,“十四小宝,你明白什么了?”他若无其事的摇头,“没什么,看舞。”我马上反应过来他那抹笑意出自何处,便也不说话了,看着前面的舞台。 音乐还在继续,渐渐的看戏的人有些怀疑了,到底是怎么了,为何都没了动作,竟像是被施了魔法般固定住了,难道就这么完了? “哗啦……哗啦……” “哎呀!下雨了!”不知是哪个太监这么叫了一声,原本安静的人群立刻吵闹起来,纷纷不知所措。 “不对啊!好像不是下雨,没有雨滴落下啊!”抬头一看,只见舞台的最前面从高处齐齐的流下水来,那一股股清澈的水流,把舞台的前方装饰成了水月洞天的感觉。巨大的水帘遮住了身后的一切,众人伸长脖子向看看究竟,却因为水帘的遮挡,看不见分毫。 众人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舞台,生怕错过了什么,水声渐渐小去,水流也越来越细,终于可以看清水帘后的东西了。可是,哪来的绿纱女子,眼前分明是一片荷塘!绿绿的叶子透着光,密密麻麻的荷花争相怒放,好像要在此刻将自己的美丽全部释放出来。而音乐也接近了尾声,只留下寂静的荷花在绽放。 十阿哥的大嗓门终于舍得开口:“太妙了!”并且还带头鼓掌,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刚才还大言不惭的说要治我。 可是,若才这点东西那显然是还不够的,“菱叶萦波荷飐风,藕花深处小舟通。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随着一首采莲曲的低吟,很远处荷塘里的荷叶被人用船浆拨开,一艘小船向前行驶,舟上一位似莲花的姑娘边摇边唱道:“若耶溪傍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日照新妆水底明,飞飘香袂空中举,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紫马嘶入落花去,见此蜘蹰空断肠……” 清脆的歌声就像是夜莺在歌唱,美妙动人。余音袅袅。女子停到一处地方,采下硕大的莲子,放到鼻尖轻嗅。与此同时,停了的萧声再次吹响,似江南女子的温柔、温婉。 在宴会上对于这类女子我取胜的把握是很大的,满族女子自小便会骑马,所以大都坚强、独立,所以对看惯了北方女子的皇家人,江南的轻柔是他们所喜欢的。不然康熙也不会几乎年年都南巡。 一时间,连我都沉浸在了里面。 南方呵! 那是我的家。虽然说活着就有希望,可是……我都来这儿二十年了,还有机会回去吗,回去了,我应该做什么,那些家人、朋友还会记得我吗,可若是不能回去,为什么我的相貌一点也没变? 回去。不回去。回去。不回去。 我苦笑了几声,貌似这根本就不是我自己能主宰的。“嫣然,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十四阿哥最先发现我的不对,我伸手一摸,脸上干干的,什么也没有啊!我道:“十四小宝,你胡说,我没哭,我的脸上都是干的。” “那么……”十四阿哥道,“你看这是什么?”我低头一看,他的食指上有一滴晶莹的泪珠,虽然灯光不明亮,但是那折射出的白光依旧耀眼。难道我真的哭了? “流点泪也好,替身体排走毒素,对健康好的。”我解释道。十四阿哥皱眉,“这又是什么古怪道理?”我嘻嘻的笑,“没什么,我是真不知道我哭了,不是存心瞒你。”他点点头忽然问道:“嫣然,你觉得是四哥对你好,还是我对你好?”我想了想说,“这是不一样的,你对我就像是对一个长辈的好,而他么……”我笑了起来,“他对我不好,他总是冷冰冰的,话也很少。” “可是依然是你喜欢的。” 我吐吐舌头,“可能是上天注定的,总之,这东西……说不清的。”十四阿哥低声道:“也许,真的是注定的。”我拍拍他的头,“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说话跟大人一样,刚才要不是亲耳听见,我都想不到你可以说得这么深沉。” “那么,如果我长大了,你是不是就能像对他那样对我?对我不再有任何隐瞒。” 我拉拉披风,笑道:“其实我对你也很真诚,只是我总以为你是孩子,有些事情还是不与你知的好。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等你长大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十四阿哥露出孩童般的笑容,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继续看舞。等完了,我还有好多事情要问你。”不会还是想打破沙锅问到底吧?我松懈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他察觉到了我的不自在,“嫣然,我说过等你自己告诉我,我不问,难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不是,我只是……” 他把手指放到唇边,又摇头,示意我停声。此刻,我觉得自己就像是那卑鄙的小人,夺君子之腹。十四阿哥的目光来来回回在我脸上勾勒了无数遍,最终把眼神转回到了灯光交集的舞台,漠然的说:“接着看。” 第六章 宴会(四) 我尴尬的闭上嘴,随着他一同观望。刚才的那个节目已经结束,采莲少女也已经离去,那片荷塘早就不在眼前,取而代之的是舞台最开始的平庸。 四周灯光此刻已经全部熄灭,只在舞台后方左下角留下一盏微弱的橘黄色的灯在风中摇曳。所有人的眼睛都聚集在那个没有蒙纱布的小灯笼上面,期待着。不过与其说那是一个灯笼,倒不如说是一支蜡烛来的干脆。摇曳不定的烛光终是敌不过冬季的寒风,瞬间熄灭。 “唉……”人群里,不知是谁低叹一声,“怎么灭了?可惜,可惜。” “咚!咚!咚咚!”击鼓声由远及近,中间夹杂着马蹄声,单听声音就有数千匹不止……“嫣然姑娘,”刚才那个小太监从后面出了来,“你去后面看看,出事儿了。”我心一紧,“出什么事了?”小太监对我说了几句,我沉声道:“待会你告诉他们预演到此为止,我先去看看。” 我对八阿哥福了福身子,“不好意思,奴婢那边儿出了点事,各位阿哥对不住了。”八阿哥问道:“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吗?”我摇头,“说实话,究竟是什么事情奴婢也不知道,不过但愿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否则……”十四阿哥握着我的手,宽大的袖子下,八阿哥他们也没有察觉,“嫣然,没事。实在不行,你派人来找我,我们随十哥去那边看看。” 我反手紧紧地握了他的手,镇定道:“我没事,几个小姑娘,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说完我向他们告退后,提步去了后台。 还没到后台就听见一阵争吵声,并且越来越大,终于有人喊了一声,“嫣然姑娘来了!”声音中略带欣喜。我走到人群中,问道:“怎么回事,吵什么?”阿蕊走到我旁边,“嫣然,是这样的,那两个妹妹因为小事争执不停。”我看着两个面红耳赤的小姑娘问道:“你们吵什么?” “嫣然姐姐,是她不是!” “哼——嫣然姐姐,是她的错!” “你胡说,明明就是你的不对!” “你才胡说呢!我不和你做搭档了,明天你自己跳!” “我没有胡说,就是你的不是!自己跳就自己跳!” …… 我道:“停了,一个一个说,不许吵。”其中的一个先开口道:“嫣然姐姐,我身上穿的这件舞衣本来就是我的,可是她明明说是她的。”另一个小姑娘不服气了,“姐姐,那是我的,上面还有我留下的记号,不信你看。”我忽然有些哭笑不得,这两件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她们有什么可争的?! 冬梅也走到我旁边,“嫣然,事情是这样的,她们当中的一个穿着那舞衣撞见了太子,所以……两人都想要那件衣服。”原来如此……“胡闹!”我喝道,“你们本是姐妹,为了一件衣服就吵成这样,值得吗?!” 两个小姑娘不说话,我对其他人道:“今天你们表现的都很好,先下去收拾收拾吧,明天好好跳。”她们走远后,我问道:“你们两个,是谁见到的太子?”一个容貌稍好的女孩道:“是我。”我看着她娇红的脸,“在哪儿见的?” 她怯怯回答:“在毓庆宫。”我惊讶道:“你没事跑去那里做什么?!”小女孩道:“那天我穿着舞衣,觉得很漂亮,就出了去,没想到迷路了。”我淡淡道:“后来你怎么回来的,太子送你回来的?”她沉浸在里面的记忆中不肯出来,“太子只说我的衣服很漂亮,他是叫那个张公公送我回来的。”忽然,她想到什么,“嫣然姐姐,那件衣服真的是我的,她一定是想和我抢太子!” 我气道:“住口!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这句话就足够你掉脑袋了?!什么跟你抢太子,太子是谁,是皇家之人,不是你随口说出来的。”小女孩先是被吓,然后仍然不甘的看着我,“我说错什么了,我就是觉得太子很好。”我想起桃子来,那个时候的她也是那样执着,现在呢,只能每日对着一盏宫灯回忆从前。 我冷冷道:“你觉得他好?你了解他吗,他有几房妻妾,他喜欢什么他不喜欢什么,你知道吗?看,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还说你觉得他好,你是不是觉得他的身份很好?”小女孩瞅着我的眼睛,我定定地看着她,然后她哭了起来,“嫣然姐姐,我……我承认了,你怎么知道的?”我叹口气,“我有什么是不知道的?我在这深宫待了十一年,你知道十一年有多长吗?我曾经也在太子那儿伺候过的,我也有个好姐妹因为这样和我闹翻过,最后是以死亡的代价结束的。你觉得你真的想在这宫里待一辈子,每天翘首期盼太子来看你吗?” 小女孩越哭越大声,另外那个也哭了起来,“嫣然姐姐,其实这衣服不是我的,我不要了,我还给她。”我拿起她们二人的手,将它们交叠在一起,“你们只是来表演的,只是为了这场宴会,没有别的,懂吗?你们是单纯的小女孩,不懂这宫里的可怕,等到懂的时候,也晚了。今后你们别再为这些小事吵架了,跳舞讲究的是团结,你们又是搭档,怎么可能撇开同伴自己跳呢?” “对不起!”“对不起!” 两个女孩抱在一起哭泣,真的还是孩子!我是真心的希望她们绝了这个念头,飞蛾扑火的人我见得太多了,所以现在只能是能救一个是一个。我拍拍她们的肩膀,“好了,不哭了,没事了。”她们分开来,对我道:“嫣然姐姐,谢谢你。” 我笑着一人刮了一下她们的鼻子,“两个小孩子,快跟着那些姐姐们一起回去吧,明天可不许给我出岔子哦!”小女孩手牵手的走了,我看着她们两个相握的手,便也用自己的左手握紧右手。这宫里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待了,从前我也许可以保护自己,但是现在我的戒备心相比之前大有减弱,再这么待着,只怕……迟早有一天会被背后的人吞噬。胤禛,我是如此想离开紫禁城,你说过的,你要带我走,莫忘。 最近忙着宴会的事情,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也许正因为这层缘故,我的心里突然有了很多的不确定性,历史我虽然不了解,但是我清楚的知道胤禛的福晋中绝对没有一个姓瓜尔佳的,究竟是历史错误还是真的就没有我? 我不敢设想。 如果是后一种情况的话,我该怎么办?刚开始,我还能设想我会出宫,会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但是现在有了胤禛的羁绊,我怎么可能还走得那么潇洒?就像我同玲珑,要么不爱,要么就是万劫不复。 胤禛,我的情就这么多,给了你。请你,不要让我失望。 宴会如期举行,和往年相比,今年的场面也算得上是颇为宏大的。我站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看着那些歌舞升平,听着那些欢声笑语,想到杜牧的那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亭花”。 现在,我的心情大概和当年的杜牧是一样的,只不过他是忧民,我是忧己。历史上说,康熙三十七年,侧福晋乌拉那拉氏晋为嫡福晋。我再看了一眼自己精心布置的一切和不停叫好的人,悄悄地退了出去。 由于过年的缘故,皇宫几乎每个地方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我四下看了看,朝着黑漆漆的地方走去。雪已经停了,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冰冷却又柔软。离宴会的地点已经很远了,丝竹声若有若无,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人在这儿了。 我抬头看着皎洁的明月,春节……春节,该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一起笑,一起闹的日子,但是,现在为何只剩下我一个人独自在熟悉又陌生的朝代为自己未知的命运伤神? 我想起父亲和母亲的脸,他们爱自己的女儿胜过一切,年少不经事时,我亦做过叛逆的少女。我逃课,抽烟,喝酒……然后所有人都唾弃我是个问题少女,只有他们强忍着眼泪,陪在我身边,渡过了那一段不堪的日子。那一句句呼唤我的声音,我现在都还记得,父亲说:“囡囡,回来吧。”母亲流着眼泪,“囡囡,家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回家好吗?” 囡囡,我是囡囡。 父亲从不抽烟,他是那样好的男子。母亲生得江南人般的婉约,轻柔,即使是说普通话,也带着浓浓、软软的口音。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母,当我悔悟过来并且有能力报答他们的时候,我却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里。 子欲养而亲不在。子欲养而亲不在。 我对着明月跪下,双手合掌,“爸爸、妈妈,今天是除夕之夜,你们要好好的,我还是你们的女儿,你们的囡囡,无论在哪个时空,都是。请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女儿祝你们一生平安。”向月亮拜了三拜后,我又道:“女儿以前不懂事,总是惹你们生气,给你们带来很多很多的麻烦。现在……现在我不在你们身边了,你们也不要挂念我,秋灵会替我好好照顾你们的。我若是不能回来,那么……我相信,总会有一天,我们再见,或是天上、人间。对不起,我爱你们。” 静静的跪了一小会儿,琢磨着出来久了,该回去看看了。我慢慢站起,顺手拍了拍潮湿的裙摆。 “嫣然?” 我看看漆黑的周围,“是谁叫我?”那人也不准备和我开玩笑,走了出来,我看了好久才认出他是谁,“奴婢给大阿哥请安,您吉祥。”大阿哥走过来虚扶我一把,“起来吧,嫣然,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反问道:“大阿哥又为何在这儿?” 他笑了起来,“我被那些人灌醉了,出来醒醒酒。”我向来对喝醉酒的人有所防备,便道:“奴婢出来转转,马上就回去。”他古怪的看着我,“嫣然,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疑惑道:“误会什么?” “嗯……其实,我们很久以前就见过,你还记得吗?” 如果不是知道他很是正义,我一定会觉得这是他故意搭讪时说的托辞,我问:“大阿哥,我们什么时候见过的,在哪?” 他清晰的吐出几个字,“康熙二十五年。” 第80章 宴会(五) 我额头上的青筋突兀的跳了两下,康熙二十五年,我尚在醉月楼,他那个时候就见过我……难道…… “大阿哥恐怕是认错人了,奴婢从小就讲三从四德,深居闺房。平日里也甚少出门,怎么会在康熙二十五年见过我呢?”他笑道:“不会错的,那日你坐在马车上,我骑马而过。”我松了一口气,以为他要说在楼里见过我。 我抱歉一笑,“奴婢不太记得了,大阿哥和奴婢说这些……是有什么事吗?”他道:“也没什么事,就是随便说说。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还小,但是眼睛里就有着与别人不一样的神采。后来你进了宫,我在二弟那里见到你,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他轻笑两声,“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我越听越觉得暧昧,再衬上这月色,更是非同一般。我道:“奴婢谢谢大阿哥的挂念,奴婢这些年也过得很好,不过……大阿哥乃是皇宫中人,奴婢也只是伺候人的。”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眉头深锁,“大阿哥是尊贵之人,又三番两次救奴婢于水火之中,奴婢不甚感激,来世愿当牛做马报答大阿哥。”他沉默了好半晌,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我狐疑的看着他,“大阿哥,你笑什么,奴婢有什么话说错了吗?”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轻咳两声后,“嫣然,我就说你对我有误会,果然……哈哈,你为什么不这世报答,非要来世呢?”我心底里还是很相信大阿哥的,就实话实说:“奴婢这世已经是不可能了,当然就只能等到来世了。” 大阿哥肩膀又抖动起来,“嫣然,看来你对我这误会还不浅哪!”我转念一想,从一开始太子和胤禛就认定了大阿哥喜欢我,然后还一直暗中提防我,不许我和大阿哥单独见面,久而久之,我也以为他是喜欢我的。但是事实上是,我自己从来没有亲耳听到他说过一句喜欢,甚至是暗示也没有,难道是我误会了? 他看着我渐渐恍然大悟的表情,问到:“可明白了?”我忽然觉得很是害羞,人家大阿哥好心好意帮我,没有任何私心,我却以为他对我有意,真是……他说康熙二十五年见过我,康熙二十五年,发生了什么事? 我认回了额娘,然后同妈妈辞行,再去城外避了风头,再往前……再往前就是我经常会去水云寺烧香,我坐在马车上,身后会有妈妈派的人跟踪我,秋灵一直都陪着我……还有……还有什么呢? “啊!我想起来了!”我绞尽脑汁终于记起,“是的,我们的确见过,那时候,大阿哥骑马经过奴婢的马车,奴婢正好掀开了车帘。”他笑着点点头,“不错,那天我第一次看见你,我忽然就想到,如果妹妹还活着的话,也该和你一般大了。” 我偏头问:“公主也是慧妃娘娘的女儿吗?”他黯然伤神,“不,她不是。只是我小时候和她是一个嬷嬷带大的,自然就比别人亲近。嫣然,她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你们的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 “那么,公主是因为什么不在的?” “是我的错!那天她看见御花园的水池里有鱼,便要拉了我去看。当时我正在和一帮人玩耍,就让她自己一个人去。后来,她失足落水,被救上来后,高烧不退……” 我看着这个身材高大,脸上坚毅的男子眼中有泪,不由劝道:“大概是老天爷太喜欢她了,不忍心她在凡间吃苦,所以把她带回去了。大阿哥,你别难过了,也许,她在天上看着你的。” 他用手抹了一把脸,再放下时已经是一脸平常,“嫣然,我没事,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也没和别人提过。”我问道:“所以大阿哥才这么帮我,为了你的妹妹?”他爽朗一笑:“没错,刚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我发现你们不仅眼睛很像,脾气性格也很像。妹妹最是胆小,可是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呵呵……可是她也最是善良,善良到可以让自己受委屈,也不去伤害别人。这点,我觉得你们很像。” 我也笑了,“奴婢没有公主那么好,大阿哥过誉了。”他摆摆手,“别这么说,我觉得你是这宫里难得的人儿。那次晋公公欺负你,你虽然嘴上说着极刑,可是心里却根本不想伤害他。还有二弟的福晋程佳氏,我听说也是你去求了二弟,把她放出来的。”我叹口气,“可是,宫里的人好像都觉得奴婢是在做戏呢,把桃子带进冷宫的人是我,把她救出来的人也是我。呵……奴婢有时候真的不知道究竟是奴婢自己有病,还是宫里的人看人都是这么扭曲的。” 大阿哥气道:“哼,那些人,巴不得别人比他们下贱,落井下石谁不会?救人的话他们倒有微词了!我不觉得你是在做戏,程佳氏先前伤害了你,理应受到惩罚。可是这惩罚也是有个度的,谁不犯错,犯错后改了不就结了,哪来这么多罪要背的?!” 我有多久没有听到别人这么说了?宫里的人教给我的,是她动了你,你要加倍的让她难堪,即使她难堪了,也还不够,还要往死里弄。最好还能来个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这东西听得多了,一来二去,我都觉得好像她们说的是对的,宽容别人错误的我,才是有毛病的。 “大阿哥,我真的很是欣慰,我只是觉得凡事只要你给了别人一条活路,那个人今后也会给你一条路的,何必要把别人逼上绝路呢?”我激动得连“奴婢”二字也忘了说,“谢谢你,大阿哥。我今后不会再对自己所做的任何感到怀疑,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罢!” 大阿哥笑道:“这就对了!在这深宫里待久了,有些人连畜生都快不如了。嫣然,你们真的很像,当年我没有保护好妹妹,现在你又出现了,这定是上天注定的。所以你放心,只要我有一天是大阿哥,那就一定会保证你在这宫里的安全。” 我忽然羡慕起那个从未谋面的公主,她有一个爱她的哥哥,即使是她不在了,他也会去保护她相似的人。“那么,哥,谢谢你。”我笑道,“能有这么一个哥哥,是我的荣幸。”大阿哥笑着连连点头,声音里居然有一丝颤抖,“好!好!真是太好了!嫣然,我真的很高兴,我……” “大哥!”有人在黑暗中叫了一声。 我微微一怔,原来还有别人?!可惜这里着实很黑,我睁大了眼睛也只能稍微看到有人从很远的黑暗中走来。那人越来越近,借着月光我看到他的脸,“奴婢给九阿哥请安,您吉祥。”他闻所未闻,“大哥,你怎么跑来这儿了?让兄弟们好找!”大阿哥一拍脑门,“刚才和嫣然在说话,竟忘记了时辰,我马上回去。嫣然,你走不走?” “不用了,大哥,你先去吧,待会我和嫣然一道回来。”九阿哥高声道,我又不能和阿哥叫板,只好道:“大阿哥慢走。”他笑着点点头,离开了。 我半蹲着身子,九阿哥不叫我起来,也不说话。我心里直犯嘀咕,几个阿哥当中,我最猜不透的就是九阿哥。大阿哥在军营中磨砺了许多年,内心早就是一片豁达,待人也是豪爽。太子和十三阿哥现在都是生活在很好的条件下,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心思也不难猜透。胤禛虽然冷漠,可是他也绝对不是那种让你无从得知他想法的人。八、十、十四阿哥就更不用说了,皆是对我好的人,也许偶尔十阿哥会同我吵吵闹闹,但我相信那份真挚的友情还是有的。 唯独这个九阿哥,我无法摸透他的心思,有时候我觉得好像他对我也像八阿哥他们对我那样,可更多时候我又觉得他时刻把我当作一个危险的人物,带着警惕的眼神看我。我等了很长时间,腿实在支撑不住了,便强笑道:“九阿哥若是没有其它的事情,奴婢就先告退了。” 我悄悄瞟了一眼他的表情,见他没有反应,便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后退,离他大概有十步之远也没见他动过,于是放松了警惕,背对他准备快步离开。 “慢着。”他也不知为何会有这么快的速度,拉住我的胳膊,“你这么着急的走,是想去别的地方见其他的人吗?”我不自在的扭动了一下胳膊,他手上加大了力道,我只好道:“九阿哥还是先放开奴婢罢,这样被人看见了,似乎不太好。至于九阿哥说的去别的地方见其他的人,恕奴婢愚钝,不懂。” 他现在的个子已经比我还高,他低下头看着我的脸,“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怕的也只是你才对。既然你不是要去见什么人,那为何你这么着急着走?”我淡淡道:“九阿哥说的是,奴婢适才在宴会上忽然觉着有些不舒服,所以便出来透透气。不过出来久了,也该回去了。” 九阿哥道:“是吗?那你刚才和大哥在这边说话,怎么不觉得出来久了,为什么我一来你就觉得你该回去了?”我气道:“九阿哥时常见到奴婢,有什么话想必平常也早该说了,何必等到这时?大阿哥和奴婢是旧时,两人许久未见,奴婢给他请个安难道也不行吗?” “这脾气倒是挺大的,不过……你以为你刺我两句,我就会让你走了吗?”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口中呼出的气如数在我的耳边环绕,“嫣然,你让我好奇了很久。”我心中烧起一团怒火,“是么,不过我以为,被你好奇也不见得是什么值得骄傲、值得欢喜的事。相反,我很不需要你的看得起。” 第81章 赏赐(一) 九阿哥声音微怒,“你说什么?!”我努力平稳了呼吸,依旧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说,我不在意你所谓的好奇,因为在我看来这算不上荣耀。说得明白点,我觉得,这是我做人的失败,九阿哥以为呢?”话说完了,我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耳光或是呵斥。 相反,他轻轻的放开了我,嘴角噙着的一丝笑,让我不寒而栗。照理说他是几个阿哥当中娘家最为殷实的一个,又是从小穿金戴银,现在受了我一个宫女的气,应该马上大发雷霆,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火的。 “这句话我倒是第一次听见别人对我说,你想过惹恼了我,你的下场吗?” 我细细瞧了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当然想过,可是如果不这么说的话,会违背了我的心,我不太喜欢说假话。”他点点头,“你的意思就是说我的确很让你讨厌?”我摇头,“不,不是讨厌,只是无关。” 他抿唇一笑,“又是无关,这句“无关”你在我面前说过很多次。”我根本不知道他这一怒一笑到底是什么意思,便如实道:“其实我也不想这么说的,但是九阿哥你总让我觉得很陌生,所以我才会如此的。” “那么,你对十四弟他们又是何种看法?” 我淡淡一笑,“他们就好像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在紫禁城十年了,看着他们从一个个孩子长得比我还高,我很开心。”他道:“看来,你的确和别人不同的。”我低下了头,“九阿哥错了,我和别人都一样,也许,不一样的只是这张脸罢了。其实,说穿了,也就是个花瓶。” 虽然我低着头,但是仍然可以感觉到他一直盯着我看,不过,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阴霾,“没错,一开始我是以为你和别的宫女没什么两样,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想飞上枝头作凤凰。可惜,后来我暗暗观察,发现自己错了,你不是那种女人,你永远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不是胡乱的为着暂时的荣华富贵不顾一切。” 我道:“深宫我是不敢久待的,所以当然不会去做傻事,而我要的,也很简单,涉及不到利益的冲突。”他静默了会儿,“你现在和四哥在一起?”我道:“是。”他笑道:“那你可知昨日十弟为何会如此生气?” 闻言,我疑惑的看向他,继而悟道:“是因为我和四阿哥在一起了?”他点点头,“不错,十弟与四哥向来无什么交谈,所以突然听说这件事情,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扑哧一笑,“原来如此……还是个孩子嗯。” 九阿哥颔首道:“他这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敛一下。”我笑道:“其实也不用,这样最好,迟一天看清宫里的可怖,对他是一种幸福。”他沉吟了会儿,又道:“也是,你这说的对,现在估计十四弟都比他懂宫里的人情世故。” 我想到十四阿哥近年来的变化,微微一笑,未再说话。九阿哥又道:“起先我以为你不过是凭这张不变的容貌获取四哥的心……现在看来,你不止有相貌这么简单。”我抬起头,问:“何以见得?” 他随手从地上捡起一片枯叶,看着它道:“寒冬腊月,万物凋谢,你却还可以弄这么多的花样。今年的宴会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你的才能吗?女人我见多了,养在深闺中的一位大清格格居然有如此精妙的构思,确实是不得不令人折服。”我可不是养在深闺中的,在青楼连着点东西都学不好,我可能真的要卖身了。而在现代活了那么多年,我也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罢了。“还有,你既然能教她们跳舞,自然你也是练过舞的,为什么不和她们一起上台?” 我也从地上找了一片枯叶,看着它轻笑出声,是啊,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我可以在群臣面前大展光芒,又可以赢得更多的赏赐,对于很多人来说,这确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好机会。我捏着叶子硬硬的叶柄,淡淡道:“也许,那是因为,我不稀罕。” 九阿哥一脸震惊,不相信我可以如此不在意他们最看中的东西,我也微怔,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呢?我道:“九阿哥,金银财宝、功名利禄这些东西都只是过眼烟云,而它让我们如此痴迷,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心底的那一点点欲望在作怪。说穿了,也就是些满足自身虚荣心的工具,是寂寞时填补自己内心的东西。幸而,我的虚荣心很小,也不在这上面。”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眼神却异常冰冷,我疑惑不解,刚才还以为算得上是半个朋友了,现在又…… 九阿哥嘲讽道:“虚荣心,寂寞,欲望,过眼烟云?呵、这些话是他教你说的?”我低头想了一会儿他的话,想来他以为我现在是胤禛的人,也许还会是一枚安插在他们之中的棋子,而我这么说在他看来无疑是告诉他别去争夺这些东西,放弃权利。 因为一时没等到我的回答,他冷笑道:“怎么,不敢吭声,被我猜对了?”我摇摇头,苦笑道:“九阿哥,你想太多了,我们在一起,从来不说这些。这番话是我发自内心的,因为你刚才说,我总是明白自己要什么,所以我才会这样回答你。我不明白,你怎么总是要把问题看得那么复杂,不累?刚才和你说了好些话,我心里已经把你当朋友了,可是你却又忽然这么一问,也许……我们始终做不了朋友,只能是主仆关系。” 他把那片叶子握在手心,久久未说话。 我轻叹一口气,“九阿哥,你虽然比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大,但是并不代表你也成人了。在我看来,你也是孩子,和他们没什么两样。别那么有心思,不然苦的是自己。” “苦的是自己?!”他自嘲,“即使是这样,又有谁在乎?自小我便苦读诗书,为的是在皇阿玛面前站稳脚跟。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喜欢与否,有谁在乎过我的感受,嫣然,你以为我想吗?” 又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我叹了口气,安慰道:“九阿哥,其实也并非是没有人在乎的,宜妃娘娘心底里一定还是很心疼你的,只是生在帝王家,她也是没有办法的。如果以后你要是觉得累了,可以告诉我,像八阿哥他们那样。我虽然称不上什么红颜知己,但是,我很乐意做一个聆听者。” 九阿哥嗤笑,“我没事,不用这么忧伤。不过……”他停顿了一小会,“我有句话要告诉你,四哥的心思恐怕比我的还重,你现在不觉得是因为你相信他,若是……以后会出现什么事情,你还是趁早的好。” 我坚定的摇头,“不,不会的,他不会做伤害我的事。而且,即使做了,我想我现在想要抽身,恐怕也是太难了。”他皱眉看着我,我淡淡一笑,“感情的事情,我向来不懂得如何经营,所以陷了进去,出来可能就难了。” 他道:“原来你也不是什么都可以做得最好的。”我笑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人懂得世间的所有东西,也许我的才能也就只能在舞台上才能表现,下了场,遇见感情,我就不知所措了。”一阵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哆嗦,九阿哥瞟了我一眼道:“但愿他不会在你身上花那些心思,否则……回吧。” 一路无语。 我们到了后,舞台上已经是最后一个节目,灯光交错,音乐宏伟,顿时喜庆之意洒满宴会。九阿哥道:“这些人穿的衣服又是什么,平常没怎么见过。”我笑道:“是我让他们去民间寻的,都是民族服饰。” 他点点头,“你真有心,那个是哪个名族?”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个是独龙族的。”他又指着另一个问我:“那个男的穿的又是什么族的?”我道:“是景颇族。”“最边上那个是纳西族,然后是德昂族,苗族,傈僳族……”我用手指着一一向他解释道,他微微蹙眉,“这些名字我甚少听到,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摸摸鼻子,“这些是我以前听额娘说过的。” “你的家人懂的东西还真多,纸鸢、灯笼、泥人,现在还多了一个这个。” 我糊弄道:“是的,懂的多一点也不吃苦。”节目已经接近尾声,小太监跑到我面前,先给九阿哥请了安,然后对我道:“嫣然姑娘,李谙达让你过去。”我对九阿哥福了福身子,他朝我颔首,往旁边走去。 小太监把我带到皇上、妃子做的那一块,然后走到李德全旁边耳语一阵,李德全朝他挥挥手,自己走了过来。我对李德全一福,“不知谙达找我来,所为何事?”他笑着让我起来,“我想皇上待会可能要见你,所以先差人把你寻了过来。”我点头道:“有劳公公了。”他弯弯腰,又回到康熙身边伺候。 舞台上的帷幕悄悄拉上,全场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都满脸喜悦的鼓掌叫好,我不禁也笑了,只要真正花了心思做事情,总会得到别人的认可的。 “瓜尔佳•;;;嫣然上前觐见。”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康熙面前跪下道:“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康熙道:“起来回话。”我低头站立着,只听康熙小道:“嫣然,这宴会交给你办,果真没令朕失望,你们说是不是?”他身边的妃子附和道:“可不是嘛,这样好看的舞,臣妾还是第一次看到。”我忙到:“不敢,奴婢只是微微下了点心思,若真是好的话,恐怕还是舞者和乐师的功劳。” 他笑道:“朕说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来给朕说说,这些东西是怎么弄的,这冬季怎么还会有桃花和莲花呢?” 我解释道:“回皇上话,第一个节目上的桃树是奴婢让人去寻着真正的桃树,然后用粉红色的宫绢亲自扎成一朵朵桃花,绿叶也是这样的。至于第二个节目的荷花是奴婢找了专门替娘娘们做簪子的师傅,请他帮忙弄的,上面的荷花其实有一半也是宫绢。奴婢怕有些失真,所以就在不同的方向摆了红、绿颜色的灯,并且随着音乐的高低变换颜色。” 第82章 赏赐(二) 康熙点点头,“那为何桃花可以一霎那间盛开,弹古筝的女子为何一开始还在,后来就消失了?”我道:“在做桃花的时候,那花就是做的盛开状,只是后来故意将它合拢罢了。然后奴婢事先在其底部栓了一根线,到时候只需轻轻一拉,花就可以齐齐开放。粉衣女子坐的那个位置其实是有机关的,可以上升和下降,八位白衣女子随着她转圈时,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荷花塘的出现,也是同样道理,舞台的上前方奴婢让工匠师傅将竹子剥开,然后用刀子划一条缝。搭舞台的时候奴婢就已经请人找好了水源,到时候直接开水即可,舞台其实是三层,将第一层拉开后,再以水帘一遮,后面的东西看不真实,荷塘就得以出现。采莲少女其实并不是在那片假荷塘中摇船,后面还有一个舞台,奴婢做了很多大的屏风,上面画了荷花,这样一来,经过灯光的渲染和角度的转变,视觉上自然也就以为那少女是在那片荷塘中摇浆了。她弯腰采取的硕大莲子,也只是一个手工制作的道具。” 在座的人又是一阵惊讶,康熙的妃子接着问道:“还有那些凌空而降的人,她们是怎么做到的呢?第三个节目时,又为何会有骑马声,还是千万人之势?”我笑道:“奴婢让人在舞台四周搭了简易的类似烽火台的建筑,上面不仅仅有绳子,还有轮子。因为考虑到人的力气有限,所以就装了轮子,这样可以很轻松的就将人升起、降落。那个节目取自兰陵王破阵,舞台中央的小蜡烛是故意让它熄灭的,因为黑暗中,谁也分不清楚台上是什么情况。骑马声只是一个人发出来的,奴婢请了民间的口技艺人,只要是这世间有的声音,他一个人都可以发出来。” 康熙“哈哈”大笑,“这些连朕都想不到!你这个丫头倒是颇有心思的。”我低头道:“皇上日理万机,无暇顾及这些琐碎之事,若是皇上来操办的话,就是此美只应天上有了。”康熙很是满意我的奉承,他一边的大臣们也在不停的附和,忽而听到康熙唱到:“千里江山锦绣城,万里雪飘独清绝,盛世之况天上羡,何如一家共团聚……这几句歌儿是你自己写的?”我忙道:“奴婢不才,写的词粗鄙了些。”他笑道:“朕倒是觉得很好,这些词是怎么来的?” “回皇上话,这词是奴婢思量噶尔丹之战和紫禁城之宏伟而一时有感写的。此所谓……”我微微直起身板,朗声诵道,“锦绣河山,满汉一家;大清盛世,普天同庆。” “好一个大清盛世,普天同庆!”康熙大笑道,“咱们大清朝定会长久安邦!”一干人等听他这么说,马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跪下后,道:“大清盛世,普天同庆。”我也跟着跪下,喊出这句话。康熙笑道:“都起来吧,不用多礼。”于是那些人又呼啦啦的站起来入座,衣服间的摩擦声甚为清晰。 这么一闹后,大家都放松开来,相互调侃、闲聊起来。我依然垂着头站在面前,康熙没让我退下,我也不能擅自离开。“嫣然,这舞和歌都是你亲自排的,入宫前你是和谁学的?”德妃问道,这个问题不是在排演之前就问过我了吗,怎么现在还在问?四周本来开始热闹的场面又恢复了平静。我悄悄看了康熙一眼,只见他混不在意的拿起桌上的茶盏准备喝茶。 “回主子话,奴婢是和师傅们学的,奴婢的额娘也教过奴婢。”我只好把那日的话再重复一遍。 德妃笑笑,未再说话。康熙喝了一口茶,将杯子放在桌上,“哦?那你的师傅们和你额娘倒是调教得好了,朕原本还以为,你是去民间学的。”周围的人先是吸了一口气,然后窃窃私语起来,我跪下磕了一个头,“奴婢家教甚严,平日阿玛、额娘也不许奴婢出门,所以奴婢对外面的情况根本不了解。” “是吗?”康熙随意道,“那还是你的师傅们有本事,这种东西可不是人人都做得到的。”我直直的跪在地上,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李德全。” 李德全上前两步,“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康熙指着舞台道:“那些人也折腾了一个月了,下去后要好好赏他们。”李德全弓着身子,“奴才遵旨。”康熙笑道:“嫣然,你想要什么赏赐?”我此刻方才明白十四阿哥转变话题的速度之快是向谁学的,道:“奴婢承蒙皇上夸奖,不敢居功,皇上赏什么都是奴婢的莫大荣幸。” 康熙作沉思状,“这宴会办得漂亮,朕还不知道赏你什么好了。这样,朕先欠着,日后补上。”我又是磕头,“奴婢谢皇上。”他没有了任何问题,我也跪安退下。康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那些话,看似随意,但只怕真正有心的人会细细思索。 算了,刚才才说要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何况想这些也是徒劳,由他去吧。现在整个宴会上表面到处都是喜庆之意,暗地里却还是争名夺利。德妃身边现在也不需要我伺候,十四阿哥那桌肯定是热闹非凡,我这么一去好像也不是好办法。想来想去,只得去找了阿蕊她们。 姑娘们都很激动,听说得了比去年还多的赏赐后,开心不已。我安静的坐着看着她们闹,感叹道:“还是年轻好啊!”冬梅听到我这么说笑道:“嫣然,你的年岁应该比我们还小,怎么说自己老呢?”我笑道:“可不是老了么,等今天一过,过不了多长时间,我就到了被放出宫的年纪了。” 阿蕊大叫,“不可能!我们都在私下里说你年纪小小就有这样的才华呢!”其他的姑娘们也围了过来,“嫣然,你骗人的吧?!”我苦笑道“真没骗你们,不信你们可以去问嬷嬷。”“呀!嫣然,那你是怎么保养的?”“是啊,你教教我们吧!”“我怎么就没有你水灵呢?” 我笑道:“你们都还小,别急着这些东西,要我说,心情好才是最重要的!”她们一听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又叽叽喳喳起来。我看着她们一张张脸,蓦地生出一丝愁绪,这些女子是我在宫里见过的最单纯的人,她们走后,我又要整日见到那些笑里藏刀的宫女们。我就只等一个人把我带出去了。 “姐妹们,明天李谙达可能就会安排你们出宫了。”我努力撑起笑脸,“到时候你们可别忘了我啊!”阿蕊首先抓住我的手,“嫣然,虽然我们只有这些天的相处,可是你却是我真心喜欢的朋友,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冬梅也道:“嫣然,你待我们是极好的,之前我们有些不懂事,惹怒了你,你别记在心上。”昨日被我教导的两个小妹妹也蹭到前面来,“嫣然姐姐,谢谢你的照顾,我们两个现在比之前还要好。姐姐,我们会想你的。” “嫣然……” 一时间所有人都真心的对我讲出一些离别话,我压下心中的酸楚,“看,好好一个年,被我弄成这样了。不怕,等我出宫了,我就去找你们,到时候你们带我玩,我好久没有上街了。”她们俱是感性之人,闻言破涕为笑,“嗯,说好了!嫣然,你如果出宫,一定要来找我们啊!来,我们击掌盟誓。” 掌心碰触传来的清脆声音让我又重拾欢乐,我从凳子上站起来,大声道:“姐妹们,既然是除夕,那么咱们就开心点!明天会更美!”她们也站起来喊道:“明天会更美。”我对她们笑道:“我们跳舞吧,只有舞蹈才能抒发我们此刻的心情。”阿蕊道:“好啊!可是……跳什么呢?” 我站到屋子中间,狡黠一笑,“想跳什么就跳什么,乱跳也不怕!”她们大笑着跳了起来,全然不顾笑不露齿的矜持,欢笑声不断。 …… 这是我在紫禁城过的唯一一个有意义的除夕之夜,先前要么当值,独自守着一盏宫灯过一晚,要么随着德妃去宴会上伺候她。只有这次我才觉得我还活着,是为自己活着。未来的路那么漫长,我总以为的那些也许也并不见得就是固定的。生活中存在着无数的也许。 也许,我会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中醒来,发现这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也许,我真的会出宫,似陶渊明那样,做一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世外之人;也许,我会被封建礼教侵蚀得体无完肤,坚守着皇宫和自己的主子,不愿离开;也许,我会在有一天接到圣旨,上面安排了我的婚姻;也许,我真的可以同胤禛在一起,然后随他出宫,做一个笑容恬淡的女子;也许,我只适合嫁一个对我一心一意好的人,我们可以很贫瘠,但是一定很快乐,我会给他做好吃的饭菜,或许我们还有一个宝宝;也许…… 只是这些也许,我最希望的莫过于同胤禛在一起。他是我在清朝喜欢的第一个男子,他说的话也许并不是甜言蜜语,可是我喜欢听。即使有时候他忙于朝政,我也愿意在一边静等。他曾经是那样的保护过我,他是好人,这我毋庸置疑。 所以,若是真的可以在一起,那定是上天眷顾了我,怜悯了我。 第83章 阴谋(一) 除夕刚忙完,又是元宵佳节,虽然不用再办宴会,但是先前的一些事情还需要处理。我先是和工匠们一起拆了台子,然后又把那些道具放置好,接着又是应付一些来同我“闲聊”的宫女们。 等到一切都安顿下来,已经是丁香花开的季节。康熙在元宵节后就再次亲征噶尔丹,胤禛说这是斩草要除根,我却认为是噶尔丹尚未死,当然不能已经算是斩草。康熙三十六年三月,胤禛的长子弘晖出世,生母为乌拉那拉氏。算算时间,正是康熙二征噶尔丹之前。 孩子满月的时候,乌拉那拉氏将孩子抱到永和宫给德妃看。当时我正在一旁伺候,看着婴儿的眉眼,像极了胤禛。那也是我第一次见乌拉那拉氏,温婉、大方,相貌虽然不出众,但是那种大家闺秀该有的风范她一点也不缺。她看我的时候像是什么都知道,又像是什么都不清楚。 我的心中突然想起一个词:第三者,在现代我们如此痛恨第三者,可是到了古代,第三者应该是自己才对。我借口去煮茶便逃了出来,我深知这是这个时代的定性,不论他有多在乎我,也不可能为了我放弃什么。 十四阿哥心思日益缜密,相貌也益发成熟,我时常被他打趣。不过,玩笑归玩笑,在他知道弘晖出世后,还是一言不发的陪在我身边。我默默接受这个事实,说不出是难过还是心酸,总之没有任何的抵触情绪。 三月十三日,噶尔丹终于败死。 我手上提了玲珑经常用来装线的篮子,采摘着小小的丁香花。不远处有一大堆人走过来,我见到带头的是一个煞星,转身就走。 “哎!嫣然,你别走啊!”乌拉那拉•;;如玉几步跨上来抓住我的手,“嫣然,你走做什么?”我道:“贵人请放手,奴婢还要回去当值。”她娇笑道:“妹妹这是生姐姐的气呢,还是生自己的气?” 我瞟她一眼,“你觉得你配让我生气吗?”她拉着我的手依旧不放,“还说不是生姐姐的气,这不是都气成这样了。”我甩开她的手,“我就奇怪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无聊的人?”她满不在乎的笑道:“可不是么,这世上啊,什么人都有。” 我一把推开她,“好狗不挡道。”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恨,然后身子向我这边倒过来,手再度抓住我的衣服,“妹妹们快过来,嫣然要走了。”身后一阵脚步声,我有心推开她,她轻轻道:“怎么,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想动手不成?别忘记了那天的事儿,我动不了你,可以动你身边的人。” “卑鄙!”我气道,“你为什么就是要和我过不去?”她笑容渐大,“我敢打赌,不出两年,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恨你。因为那个时候,就是你的死期。”我嘲讽道:“就凭你?恐怕,还不够资格。” 她摇摇头,“当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还会有其他人,你希望是谁呢?”我瞪她一眼,那些她所谓的妹妹已经走到我们面前,“这就是嫣然姑娘吗?”“可算是见着了!”“她长的真好看啊!” 如玉站直身子,“嫣然妹妹,这些都是去年选进宫的小主和答应。”我转过身对那些女人道:“奴婢瓜尔佳•;;嫣然给各位主子请安,主子吉祥。”那些人受宠若惊的看着我弯曲的膝盖,谁都没有叫我起来。如玉笑道:“嫣然,妹妹们可是早就想见你了,只是你太忙了,总也见不着。今日幸好遇上了,嫣然你可要和我们好好说说话。” 莺莺燕燕又是一阵笑,“是啊,嫣然姑娘要和我们坐坐。”“一定要好好说说话。”“千万别急着走啊!”我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膝盖早已经受不住,便站了起来。 “大胆!”如玉喝道,“主子们没叫你起来,你怎么可以起来?!”莺莺燕燕总算停止了笑闹,齐刷刷的看着我,我嘴角含着一丝笑,“怎么,贵人又想动手吗?”如玉一怔,笑道:“妹妹们,你们可要记住了,在那些奴婢面前就要摆出这样一种姿势,像刚才那样主子没叫起来就随意站起的奴婢,妹妹们定要赏她几耳光。”附和者们纷纷点头,“姐姐说的是。”“至于嫣然么……”如玉盯着我道,“嫣然也是个奴婢,可是本宫是个大度之人,今日就不计较了。”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讥讽道:“各位主子,玉贵人的大度是出了名的,七年前玉贵人的一名丫鬟失手推了她一把,害她流产。换成别人可能是五马分尸了,可她也不过把那人活活打死而已。还有,上次我们在御花园碰上,贵人的一个手下受了欺负,硬说是奴婢打的,要治奴婢。后来太子妃来了,贵人也就饶了奴婢,其大度,实在是我们望闻莫及的。” 莺莺燕燕们不明就里,也跟着瞎称赞一番,如玉也笑着回应。“就像主子们刚才看到的,其实并不是奴婢不守规矩,而是贵人太大度了,奴婢想着这么大度的贵人怎么可能会赏我几耳光呢?所以就站了起来,如果贵人不想再大度了,那尽管责罚。” 如玉扯出一丝笑,“妹妹们,其实刚才是本宫和嫣然商量好了的,只是给妹妹们提个醒,这个宫里还有不守规矩的人,当然了,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嫣然。” “我就说了,嫣然姑娘是出了名的乖巧。” “就是,嫣然姑娘是伺候德主子的人,怎么可能不懂规矩呢?” 我已经在太阳下站了许久,现在额头上沁满汗珠,有点快撑不住了。如玉见我这样,高声道:“妹妹们,这位就是这次宫宴的操持人嫣然,是不是非同凡响?不如,我们请嫣然姑娘给我们讲讲宴会的情节吧,咱们坐在后面,看得也不是太清楚。” 一个女的道:“可不是吗,听着前面的叫好声,我在后面伸长了脖子也没看清楚。今儿个嫣然在这,那就让她给咱们讲讲吧。” “是啊!嫣然,快和我们说说吧!” 我抱歉一笑,“主子们想听可以改日来永和宫找奴婢,但是今日实在是有事在身。”如玉装作才发现我手上的篮子,“原来嫣然是来采花儿的,妹妹们,不如我们帮嫣然采吧、兴许她还会给我们讲呢!” 说完,早已经有性急的人去丁香花面前采摘起来,如玉从我手里拿过篮子,“嫣然,你就站在这儿歇着吧。”剩下的人也帮忙去了,我听见人堆中的如玉道:“妹妹们,这丁香花虽然低贱,可是嫣然经常自比为丁香,我们要找开的好的花,仔仔细细的找,千万别忽悠了她。” 我看着头顶上的大太阳,只觉得太阳的巨大光圈要把我吸了进去。如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旁边,假惺惺的关切道:“嫣然,你怎么了?”我强打起精神,“你觉得呢?让她们去帮我摘丁香,然后把我晾在一边晒太阳?” 如玉道:“不这样如何拖得住你,今日你要是走了,那么今后你在这宫里的日子一定是没法过了。谁知道她们当中的谁今后会飞黄腾达呢?你看看这些刚进宫的人,天真得我们说什么都信。”我淡淡瞟她一眼,“所以,你想利用她们?” 她笑道:“我从来不用没有价值的人,我只会朝着有利用价值的人下手。比如,玉琼。”我冷冷一笑,“你也别太低估了别人,我告诉你,不是所有人为了名利金钱都会出卖他人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响,到头来算计的也只是自己。” 如玉表情微怔,又笑道:“瓜尔佳•;;嫣然,你说的话似乎永远都是对的,可惜……你迟早会栽在我的手里,你信不信?”我不屑一顾,“栽不栽是你自己的事,知道你永远比我差在哪里吗?我若是你,我就不会问那句‘你信不信’,你要我信了做甚,我不信你又如何?其实你根本没有把握,所以你才会这么问,孰不知,只这一句,你便又输了。” 她叹了一口气,“我始终不如你……不过,你也别忘了,我是皇上的女人,你不过是一个宫女。我叫你请安,叫你下跪,你敢说不吗?”我冷笑道:“这是你认为的荣幸,我从未这样觉得,请安在我看来只是礼貌问题,你别把这东西看得太高了,很是无味。”她问道:“你为什么不做妃子?庄嬷嬷当初告诉过的我们意思是,我们其他人都可能落选,唯独你不会。” 我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因为我手脚不利索,大选时,我走路都不稳妥,怎么可能当上妃子呢?”她道:“你是故意的?”我一笑,不置可否。她长长叹息一声,“原来如此,我以为……瓜尔佳•;;嫣然,你到底看重的是什么,你觉得这样被我呼来喝去的很开心吗?我敢说,你完全可以在我之上的。” “我在乎的,是爱情,你有吗?” 她不敢置信,“你说什么?”我一字一句答道:“我在乎的是一份爱情,细水长流,我们是相爱的。这些东西,我深知皇上给不了,所以我要逃出命运的枷锁,去寻找我的爱情。”她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爱情?瓜尔佳•;;嫣然,你的脑子被虫蛀了不是?爱情?哈哈……” 我道:“你有你喜欢的,我也有我在乎的,我们一般而已。你别笑了,这样只会让我更加看不起你,觉得你可怜。”她用手绢擦了擦眼角,“你放心,只要你在紫禁城一天,我就不会让你如愿。”我道:“是吗?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姐姐,妹妹们采好了!”那些小主、常在又回到了我们身边,欣喜的道。如玉朝我一笑,“我目前没有本事,但是我还会其它的。” 第84章 阴谋(二) 她把脸转向她们,“妹妹们怎么不多采会儿?嫣然可是最爱这丁香了。”她们将篮子递上来,“姐姐,篮子已经装满了,再采也装不下了。”我笑着准备接过,如玉抢先一步拿了竹篮,蹙眉道:“嗯,满倒是满了,可是……” 递篮子的那个人问:“可是什么?” 如玉撇嘴,“可是这花儿采的不好啊!你们看看,这几朵都快开败了,如何还能要?这一朵又还没开,要了做甚?这些花瓣样子不好看,也不能要……”那些人就看着她一大把一大把的抓出来撒在地上,一番挑剔后,篮子里面的丁香花所剩无几了。 “妹妹们,这些花儿不是本宫说,就是给那些身份低贱的下人也不会要。嫣然现在不仅仅是德妃娘娘的人,还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大家万万不能拿这些东西来给她呀!”我蹲下身子细心的捡起那些丁香花,“奴婢谢谢各位主子的关心,这些丁香采的很好,奴婢很喜欢。奴婢不劳烦主子了,这就回去。” 如玉的花盆底一脚踩在我正欲捡起的花上,我立刻反应过来缩回了手,“贵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踩奴婢吗?”如玉也蹲了下来,打掉我手上的花儿,“嫣然这是说什么话,本宫怎么可能踩你呢?实在是这花不好看,本宫也是怕你不喜欢。” 我道:“奴婢很喜欢,而且这花也不是拿来看的,反正都要晒干它。”她道:“嫣然这话不对,花本来就不好,何况本宫刚才就说了,这花儿就是给了那些低贱的下人,她们恐怕都不要。嫣然就这么带走,那不是……连低贱都谈不上吗?”她站起来把竹篮递回给她们,“妹妹们,大家进宫的时间都不长,不了解宫里的情况,在这深宫,要想站稳脚跟,是必须得有人帮忙的。嫣然身份居宫女之上,妹妹们只要让她开心,日后自然有好日子过。” 莺莺燕燕七言八语道:“说的是,说的是。”“额娘在我进宫前说过,这宫里最好是有人看着点。”“可不是么,我阿玛也这么说。”“那咱们再去采点?”“这次得好好采,用点心思,反正许久没出来了。” 她们商量好了,又接过篮子过去认真采起来,我看着她们小心翼翼谨慎万分,生怕采到不好的丁香花惹宫女红人不高兴。我从地上站起,眩晕的感觉又多了几分,这个乌拉那拉•;;如玉真是不着痕迹,一方面“帮助”了刚进宫的女人们,一方面又惩治了我。 我的后背早已经被汗水覆盖,我白了一眼如玉,“你貌似对此乐此不疲,那么你慢慢玩就是,我没兴致陪你。”如玉紧紧抓住我的手不让我走,我用力甩动,无奈在阳光下站了许久,力气早就不如平常,她用的手劲更大了。 “你忘记那个被杖毙的宫女了?” 我道:“你想故伎重演吗?你别忘了,现在你可没说你有身孕。”她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小腹,道:“先前你也就知道我没有身孕,可是我仍然可以不动声色的杀死一个人。那么,今日我说我有了身孕,你推倒了我害我流产,你觉得这样又如何,他人又奈我何?” 我盯着她道:“同样的方法,用两次就是无耻。”她轻笑出声,“可是也只有这无耻的方法,可以让你死。”我淡淡道:“你觉得我会怕你吗?”她不做声,但是眼神分明告诉我,你可以试试看。我冷笑着想要反驳,怎料又是一阵眩晕。 “嫣然,别撑了,我知道你的身子早就不行了,就这样你还想和我斗?”如玉摇着手里的扇子,“奴才就是奴才,你是斗不过我的。”我微微喘着气,只听见有声音问道:“嫣然,你在这里做什么?” 如玉的脸色变了变,但也没放开我的手。我晕晕的转身看了许久才反映过来,“奴婢给良贵人请安,您吉祥。”良贵人伸手过来扶我,“嫣然快点起来,你怎么不在德妃那里?”我苦笑道:“奴婢出来采点丁香花,准备回去晒干了用,无奈玉贵人找奴婢有事。” 良贵人的目光淡淡拂过如抓住我的手,“玉贵人怎么这般动作,竟像是要责罚谁。”如玉的手松了松,然后又恢复过来,“良贵人说笑了,本宫和嫣然情同姐妹,又怎么会责罚她呢?”良贵人道:“是么,本宫怎么从未听嫣然提起过?据本宫所知,嫣然的好姐妹除了玲珑和玉琼,便就是已经去了的兰常在,不晓得玉贵人是哪里的好姐妹?” 如玉冷哼道:“那只能说是良贵人见识浅薄,本宫同嫣然的情分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我听着如玉的话,觉得那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的眼神也越发不清晰,想来是中暑了。 良贵人看了一眼我的模样,“既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那么不如我们去亭子里坐下,本宫倒是很想听听你们的事。”莺莺燕燕们再次过了来,因为不知晓良贵人的身份,所以并未行礼。 如玉放开我的手道:“这倒不必了,既然嫣然是来采花儿的,那怎么能去亭子里坐着呢?妹妹们都刚来不懂事,不知道什么可以采,什么不可以采,本宫要时常提点一番。”我清楚的感觉到一滴汗顺着额头流下脸颊,再凝聚于下巴上,“啪”的一声滴在了我的手上。 我强打起精神笑道:“良贵人,听闻此次八阿哥随皇上出征立下不少功劳,您真是有福气。”良贵人会意,笑道:“这孩子跟着皇上确实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我也很是欣慰。”我转头望向那群小主、常在,“各位主子,这是八阿哥的生母,良贵人。” 一干人等先是面面相觑,然后有机灵的马上福下身子,“给良贵人请安,您吉祥。”后面的人也忙矮身请安,良贵人笑着让她们起来。我道:“主子们,虽说这玉贵人和良贵人的头衔是一样的,可良贵人为皇上诞下皇子,这个殊荣恐怕不是人人都有的。至于玉贵人,早年不知为何流产,至今无所出,真真让人心疼。” 小主们立刻觉悟,纷纷跑到良贵人面前介绍自己,我扭头去看如玉的样子,她气得面色发白,“有什么了不起,也不过是辛者库出来的!”良贵人显然听到了这一句,笑容有些酸涩,我笑道:“英雄不问出身,难道你不知道吗?良贵人,听闻皇上已经在回京途中,您也不必心急,相信你和八阿哥很快就可以团聚了。” 良贵人的出身一直是一件晦涩之事,好在这些年八阿哥争气,宫里人也没敢在良贵人面前提及。如玉这般出口伤人,饶是谁都会受不了的。但是母以子贵,她就算不把良贵人放在眼里,也会忌惮八阿哥三分。 果然,如玉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那些单纯的小主们一下子不知道该跟着如玉去还是留下来继续拍马屁,我道:“各位主子还不赶紧随玉贵人去,指不定她要去给皇太后请安呢。”她们一听也有道理,忙作别良贵人,咋咋呼呼的跟着如玉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头一晕,脚步一软就要瘫下去,良贵人上前扶住我,她身后的宫女也搀扶起我将我送至亭子。 休息了好一会儿,我的头已经不似先前那样晕,便站起来对良贵人道:“奴婢已经好多了,适才多谢贵人相救。”她微微一笑,轻轻将我拉回石凳上,“瞧你说的,虽然你的身份是宫女,但是我心里却不是这么认为的,嫣然你是宫里难得的人。” 我道:“谢谢贵人的抬举,奴婢其实不适合在宫里生活,所以自然就有些格格不入。”她道:“其实,我也不适合在宫里过,你也看到了,刚才虽说是我救你,可是实际上却是你救的我。我对这些尔虞我诈一直很排斥,也尽量的不出门,好避免这些争吵。若说到这些,我真是不如你。” 我叹道:“乌拉那拉•;;如玉生性娇蛮、傲慢,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贵人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奴婢这两年的心思也不如之前的缜密了,总是说了什么忘什么,或者就是眼睁睁的瞧着人家爬到奴婢头上,呵……说真的,奴婢的戒备心大不如从前,若是换做五年前,奴婢今日一定不会让如玉伤害到奴婢半分。” 良贵人眼里略带惊讶,“嫣然,想不到你还有这一面。”我尴尬的摸摸鼻子,“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前没人保护自己,当然是要凡事亲力而为的。一来二去,就练就了一张嘴皮子。”她“呵呵”笑道:“那么,现在就是有人保护了?” 我脸上一热,没想到这个美丽的良贵人会和我开玩笑,“现在也没有,只是……”她打趣道:“只是什么?”我结结巴巴的编不出来一句话,她笑道:“嫣然,我都知道的,胤禩和我说过。”我问道:“八阿哥知道的吗?”转念一想,既然连十阿哥都知道,那八阿哥一定也是知道的。 良贵人点头道:“嗯,嫣然,你真的决定了吗?”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郑重的说:“是的,我已经下定决心和他在一起,只要他不负我,怎么样都好。”她的眼神有些恍惚,但接着便笑道:“嫣然,虽然你外表看起来羸弱,但是性子还是倔的。四阿哥家中已有两房福晋,你要好好与她们相处,亦要好好珍惜你同四阿哥的感情。毕竟,这深宫里两厢情愿的爱情太少了。” 我低下头看着袖口上错综复杂的花纹,心绪起伏不定,照我这样的性格,指不定会因为某些事情和他的妻妾闹矛盾。那么,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会站在哪边呢,是我这边,还是为他生下儿子的结发妻子那边?我总是把自己封锁起来,若不是他的侧福晋抱了孩子来永和宫,我一定还活在自己的世界不肯出来。他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还会有年氏、钮祜禄氏……那么,我是什么? 我欺骗了自己太久,也渐渐以为自己可以接受男人三妻四妾,但是真的到了这个分岔口,我却又犹豫了。胤禛……我是爱他的,那么是不是只要彼此相爱就够了?我需要什么,我到底清楚么?或许我可以这样安慰自己,谁不是三妻四妾呢,不是说爱就要爱他的一切吗?那么是不是可以也包容他的女人们,只要知道他的心里有我,就可以了? 许久后,我拿定主意,既然妻妾成群在这里是一个定律,那我只能遵循,反驳往往得不到善终。我抬起头对良贵人道:“奴婢谢贵人教诲,奴婢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第85章 阴谋(三) 康熙终于回到了紫禁城,不知为何,我等了许久也不见胤禛来找我。一日,在德妃跟前伺候,恰逢他过来请安,我脸上淡淡,心里却很是快乐。德妃与他向来感情淡薄,二人相互寒暄了几句,胤禛便准备离去。 我借口换茶水也出了来,看见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四阿哥!”我叫道,“等一下。”他略微停留,紧接着又想往前走,我把手上的茶壶放到地上小跑过去挡在他前面,“我在叫你,你没听到吗?”他脸色淡淡,“有事?”我想到他出征那么长时间,我板着指头数他回来的日子和那些难捱的思念日子,本来以为会像上次那样温馨,不料换来这么生疏的一句话,心中难免不快,“是不是没事就不可以找你了?” 他道:“我还要出宫,有事。”我问道:“你回来了这么久怎么不来看我?”他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近日朝中事务缠身,无暇顾及你。”猛然在这五月天听到这么一句话,我的心瞬间凉下来,“是朝中事务缠身,还是欲同府中红颜缠绵?” 几日前,他的侧福晋李氏挺着个大肚子出现在永和宫,据说算算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就可以出世了,“胤禛,你即将连得二子,该是很开心的吧?” 他的嘴角渐渐浮起一丝笑容,我疑心自己看错了,定眼细看,那种笑容我竟然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是一种做了父亲的自豪表情和欣慰。半晌后,他收敛表情,换上之前的样子,“嫣然,你别乱说,我是真的很忙。”我问:“真的是我乱说吗?我知道,你一定是有事情瞒着我,从前你都是直视我的眼睛的。现在,你却连看我一眼都不肯,为什么,我就这么不入眼,你连看我都会觉得是受罪?” 阳光刺眼,我微微眯起眼睛,静静的等着,可惜他仍然没有看我,哪怕是一眼。我冷笑两声提步离开。 “嫣然。”他在身后迟疑道。 我咬着下嘴皮有心不理睬,但是仍旧敌不住思念之情,转身看着他。他上前两步,盯着我道:“你真的多想了,我确实很忙。”我反问道:“果真忙得连见我一面的时间也没有?以前不论如何,你总是会抽时间来看我的,哪怕只是一面。胤禛,你说,有些东西,是不是变了?” 他身形一怔,“以前确实没有太多事情,可是皇阿玛近来也为诸多事情烦扰,噶尔丹虽然已经平定,可是难保有些残余分子不会蠢蠢欲动。况且,你也知道,弘晖还小,喜欢缠着我。”我听着他的解释,安慰自己,一个男人愿意解释,愿意编谎言骗你,证明还是在乎你的,而且,也不一定是谎言啊。 我轻轻一笑:“我就是随便问问,没有责备的意思,我也知道你忙,要多注意身体才是。”他眼神复杂的看着我,嘴唇紧抿,好像我是一个陌生的人。我微微皱眉,迟疑着伸出手想拉他的手。他低头看了一眼,立刻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一步,我的手就这样暴露在阳光下,异常突兀。 我瞟了一眼半空中的手,苍白得似雪,讪讪收回,“怎么了,你怕我?”胤禛淡淡道:“没有,只是这里毕竟是外面,不好。”我也扯出一个笑容,“是么,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他蹙紧眉头,似乎不满我的话,我嗤笑一声,“反正你说的,我早晚都要跟了你的,看见也没事啊!”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无奈瞳孔里面漆黑一片,他的表情也未有变化,让人难以揣摩。我笑道:“胤禛,你什么时候娶我?”他想了想,“再说吧,李……再等等,等过了这段日子。” 我心中一凉,他的心中到底是在乎妻子和孩子的,以前若是我这么问,他一定会先笑我是厚脸皮,然后再一本正经的说出话来,绝对不是让我再等等! 再等等。 这是多么残忍的三个字,什么是等?等待就是把你的心由最初的温暖变成冰凉,最后死掉。等待又是一个极其广泛的词,等一月,等一年,还是十年?而我有多少时间可以等你,就算是我能等,流年让我等吗? 不过是敷衍人的话罢了,可怜的我居然也信了。 胤禛注意到我的失神,道:“你不是伺候额娘吗,怎么出来了?”我深吸一口气,干干一笑,指指他后面的茶壶,“水凉了,我出来换点。”他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忙,我先走了。”说完从我身边而过,擦肩而过那一瞬,我想拉住他的衣服,却想起刚才的那一幕,于是又缩回了手。 我低下头听着他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鼓起勇气转身冲他道:“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因为我始终记得,你说你不会负我!” 他清瘦的背影未见停顿,但脚下的步子却加快了不少。你在逃避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眼睛一疼,我不敢多待,回身拿起茶壶沏茶去了。 送茶壶进去的时候,德妃正靠在榻上,见我进来忙对我招手,“嫣然,过来这边。”我放下茶壶走到她跟前,她指着脚踏示意我坐下,我忙跪坐在她身边。德妃满意一笑,“嫣然,你是哪年进的宫?”我道:“奴婢是康熙二十六年进的宫。”她点头道:“那你进宫已经十年了?” 我笑道:“是的,奴婢伺候十四阿哥和德主子也有七年了。”她道:“嗯,这些年也辛苦你了,你的一切,本宫是看在眼里的。”我忙说不敢,她随手弄了弄靠枕,“嫣然,这些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虽然你的模样未变,可是岁数却也不小了。”我飞快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也带着深思眼神望着我。 “这容貌生得漂亮,又识字懂事,更难得是这份善良。我进宫的时候,也是像你一般的,可是久了才发现,宫里最容不得的就是善良。所以,你能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还能保留着那份善良,实属不易。”德妃看着我的脸,“嫣然,这么多年,我虽然不说,但是心底里却是一直记得那天你的出手相救。如果不是你,只怕我也不能坐在这里了。” 我知道她是指生十四阿哥那天我的帮助,便道:“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奴婢也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事。至于娘娘说的善良……奴婢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只是觉得每个人好歹都是一条命,别总是想着置人于死地,这样也是对自己好。” 德妃拿起榻上的扇子递到我手上,“我还喜欢你这点儿,从来不张扬、不造作。前些天儿,管事嬷嬷来找过我了,说你已经到了出宫的年纪。我还想着那嬷嬷是不是骗我的,你的样子哪像二十五岁?后来她拿了册子给我看,我才相信。也怪我疏忽了,习惯了你的伺候,自从燕心走后,就你最懂我的心思了。” 我轻轻摇着扇子为她扇风,“主子没有疏忽,奴婢有时候照镜子,也会怀疑奴婢的年纪。说到底,是奴婢的错。”她摆手,“不老是好事,怎么会是错误呢?要说老啊,该是我,这些年皱纹也有了,呵呵……比不上那些年轻人了。”我闻言看了她几眼,除了眼角有些细小的皱纹,脸上一点也不显老。 “主子说笑了,若是出去不说主子的身份,人家怕还以为主子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 德妃笑得开怀,忙用手绢轻遮嘴角,“嫣然这张小嘴,最是会逗本宫开心。”我换了另一只手扇扇子,“奴婢哪有逗您开心,奴婢是实话实说。”她又是一阵轻笑,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手上的帕子,“唉……我真是舍不得你走,可是,若是不让你走,今后你怕也会怨我。” 我的心咯噔一下,“主子你要让奴婢去哪儿?”她笑掠我一眼,“傻孩子,你已经到了可以出宫的年纪,自然是放你出宫了。”我心神俱震!出宫!这个我想了千百万遍的事情现在终于可以实现了,为什么我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主子……” 德妃轻轻拍拍我的手,“难为你那么细心的照顾十四阿哥和我了,那次恭图的儿子求你的时候,我心底里还是舍不得你的。幸好你也没有那个心,不然现在恐怕过的就是苦日子了。嫣然,你可想让我帮你指门婚事?毕竟你是我永和宫出去的,我会让你做足面子的。”我的脑海中闪过胤禛的脸,虽然他现在不知为何不待见我,但是一旦喜欢了,又如何在乎这些? 我放下扇子,朝德妃磕头,“奴婢谢谢娘娘的厚爱,只是奴婢还不想出宫。奴婢要嫁,定要嫁心中所想之人,娘娘指婚固然是好事,可是奴婢的性子怕是很难合群,所以奴婢恳请娘娘留下我。” 德妃从榻上起身扶起我,“我观察了你这么多年,也知道一般的男子你一定是瞧不上眼的,可是……你在这深宫中也觅不到其他的人,还是嫣然你的心中早有人了?”我慌了神,德妃是如此心思缜密之人,一定早就知道我同胤禛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她? “嫣然,我也就和你实说了,你同胤禛的事情,我或多或少还是知道一点的。”她放开我的手,端坐在榻上,“我也不是想拆散你们,只是眼下他府中的两位福晋都有了子嗣,现在把你嫁过去,怕是不好。而且……前几日我问及胤禛,他也不承认。这样一来,我也就更不好为你们做主了。” 他不承认?! “嫣然,也罢,既然你执意要留下来,那就留着。小十四前些天也说要我留着你,毕竟那孩子是你看着长大的,他也舍不得你。日后若是你们能成的话,我一定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我心中酸楚,德妃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么贴己的话,特别是燕心的死那次,她的目光让我想起来都后怕。今日她却愿意放下一宫之主的身份和我谈心,也许是真的因为我要放出宫的舍不得。毕竟人都是有感情的,有些感情只是我们不知晓,等到即将失去那一刻,才会惋惜的拾起。 “奴婢谢谢娘娘,奴婢知道娘娘一定也有无奈之处,但是娘娘却还一直记挂着奴婢。奴婢同额娘分开后,就再也没有人对奴婢说过这些话了,奴婢……”我最终无言以对,只好重重地朝她磕了个头。 第86章 阴谋(四) 炎炎夏日,玲珑亘古不变的提着竹篮来到我房里。我瞪着那些线皮笑肉不笑的问:“玲珑,你这是要绣花吗?”她点头,“是,但不只是我,是我们一起。”我笑了笑,马上想起了什么,“哎呀!瞧我这记性,玲珑,我还有事,先出去一下。” 玲珑气呼呼的放下竹篮,“嫣然!这个借口你已经用了很多遍了,今天说什么我也不让你走。”我无奈一笑,“你绣便好,我真的对这东西……”她拉起我的手把我拖到凳子前坐下,自己又坐在我旁边,“嫣然,虽然说你现在的东西已经绣得很好了,但是你就当陪我说说话不成吗?” 我拿起针线,“你早说陪你不就完了,还让我这样紧张。”她扑哧一笑,“你紧张什么,现在你的绣品可是比我的还要好了。”这是真话,我现在的水平甚至超过了玲珑,特别是双面绣,不说登峰造极,也是炉火纯青了。 “嫣然,德妃娘娘找过你吗?” 我手上的动作未停,“你说的是出宫的事?”玲珑比嫣然还大四个月,也是到了出宫的年纪。“嗯,娘娘前些天找我问过话了。”玲珑道,“她问我想不想出宫,我说再等等看。”再等等……这三个字又出现在我的生活中,胤禛所谓的等等,我不知道究竟是何意,那日后,听闻他又去山西办差,走的时候也并未向我说声再见。 说了再见,就一定会再见。也许现在于他而言,应该是不想见到我的。是不是男人只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就不会去珍惜了?即使是他现在回京了,也尽量避开与我的碰面,有时候实在躲不过了,他也只会说自己还有事。 或许有些事情真的变了,只是我不敢承认罢了。我叹口气,“主子问过我了,我回绝了她。”玲珑先是一惊,“为什么?我记得你同我说过,你最大的愿望就是出宫,你说这深宫束缚了你太多,你要去游览什么名山名水,把最初的自己释放出来,怎么……”然后点点头,“哦,我明白了!” 我笑道:“你明白什么了?”她小心翼翼试探道:“嫣然,你不出宫难道是为了四阿哥?”我笑而不语,她担心道:“嫣然,不是我要让你难过。只是皇上回京已经好一阵了,为什么四阿哥还是不求皇上要了你呢?就算是不求皇上,那和德妃娘娘说一声也是行的,为何……嫣然,昨儿个四阿哥府上的人抱了孩子过来给娘娘看,娘娘高兴得不得了,还赏赐了侧福晋一大堆东西,让她好好养身子。” 是因为有了孩子,所以才不来看我的? 玲珑见我失了神,把我手上的针线拿走,生怕我扎到自己,“嫣然,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你是不是要和四阿哥说说,让他快些求了主子?”我想了半晌,勉强笑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是不是想先把我嫁了,然后再让主子指给你一门婚事?”玲珑赌气道:“我算是白操心了,你还有心情笑我。” 我收起笑容,淡淡道:“我说过的,他说要等等。”“还要等?!”玲珑不敢置信的低呼道,“你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要等?嫣然,虽然你的容貌未变,但是岁数摆在那里,你们还有多少年可以浪费?”我的心头像是有一把大锤重重地敲下,连玲珑都可以明白我的心思,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许是见我的脸色太差,玲珑倒了我一杯茶,“嫣然,我也是替你着急,不过你也别放在心上,也许真的有什么事呢。四阿哥对你那么好,一定不会负你的。”我接过茶杯,仰头喝了一大口,苦涩的味道通过敏感的舌苔传到大脑,再瞬间布满全身。 我愣愣地瞧着杯里的茶末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旁的玲珑还在说着什么,可惜我早已经听不见。 太阳偏西,余晖透过窗棂斜射进来,满室的阳光似金子般璀璨,有一丝光线照到青花瓷上,光滑的瓷面和阳光折射出一道锃亮的光芒,刺得眼睛酸涩。我终于回过神,放下盛着冰凉茶水的杯子,望了一眼满脸担忧的玲珑,“我没事。” 玲珑松了一大口气,眼睛里有泪光闪烁,“嫣然……你下次别这样了,我在旁边说什么你都不理我,也不动。嫣然,我很害怕……怕你……”我知道她在怕什么,她怕我和彩蝶一样离开,“别怕,我只是在想事情,现在想通了,也就好了。玲珑,也许,他也有他的想法。所以我也不必难过,是我的便是我的,不是我的,我再怎么强求也不管用。但愿如你所说,他不会负我。” 她用手绢擦擦眼角,“嗯,一定不会的。嫣然,你在屋里等我,我把篮子拿回去,然后我们去吃饭。”她适时的岔开话题,我点点头送她到门口,她忽然问到:“那个人出宫吗?”我摇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现在全指望她了,怎么可能出宫呢?”玲珑笑笑,“这样……”话未说完便走了。 胤禛依旧没有来看我,我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恍然惊起,这个时代女子的悲哀原来出自此。一个男人有那么多妻妾,断然不可能天天都陪着自己,而自己就只能守着小小的屋子,每天翘首企盼他能够来看自己一眼。想不到,我也有成为悲哀的时候,现在还好,我还有一份工作可以打发时间。如果嫁了,就真的只能每天活在无尽的等待中。 这种等待,比之于慢性死亡也毫不过分。“嫣然。” 我打开门只见福贵站在外面,我四下看看,没有见十四阿哥,“福贵,十四阿哥呢?”他回道:“爷去找八阿哥了,差奴才和你说一声,不用去等他了。”我点头,“谢谢你,我知道了。”福贵忙道:“不谢,这是我的分内之事。” 黑夜来袭,十四阿哥仍旧未归,我放心不下,对镜看了一眼,仍旧去门口等他。夏日的蚊子最是毒辣,偏偏蚊子好像很是喜欢我的血,才站了一小会儿就有许多蚊子围着我打转。最开始我只是随意摆手赶走它们,后来发现效果不大,那些蚊子根本就不怕我,便开始“啪啪”的打起蚊子来。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嗤笑,我停住手转身,“十四小宝,你回来了。”他笑道:“嫣然,你在干什么?”我指着乱飞的蚊子,“它们叮我,我手上全是疙瘩。”十四阿哥低下头看了一眼我的手,皱眉道:“不是让福贵告诉你别等我了吗,他没说?” 我摇头,“不是,他白天就和我说过,只是我放心不下,所以便出来看看。”他笑意渐浓,“想我了?”我抬手拍了他的脑门一下,“小孩子胡说什么,我不过是出来看看,你想哪去了?我们天天见面,又不是那如漆似胶的小夫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轻笑着点点头,“其实我也就是说说,你也别解释,解释得越多越有那种意味。还有,我不是小孩子了,你看我都比你高了。”过完年,十四阿哥便猛长,忽地一下就比我还高。我瘪着嘴,“也不过高一点点,不过……你要是真不想让我等你,那明天我就不等了。”说完转身跨门槛,十四阿哥在后面拉住我的胳膊往后一扯,我的右脚已经跨过门槛,左脚还留在外面,猛地被他这么一带,右脚磕在门槛上,左脚一滑便往后倒去。 “你做什么?!”我的后背靠上他精瘦结实的胸膛,惊魂未定的嗔道。他问:“明天你真的不等我回来了?”我想要先直起身子,再说话。他意识到我的行为,在我腰上的手一紧,我顿时动不了,便气道:“是啊,不等了,以后也不等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笑两声,“嫣然,你别啊!都等了这么多年了,突然不等了我会不习惯的。”我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又不是我主动要求的,本来我就是准备一直等下去的。”他笑道:“那就是说你承认了?”我侧头看了他一眼,脸上一热,“你怎么没大没小的?” 十四阿哥道:“不是我没大没小,是你自己不长,过不了多长时间,我就比你大了。” 这天儿本来就热得慌,他还勒得我这么紧,我自知理亏,“好吧,你先松开我,我们进去再说。”他手未松,低声道:“嫣然,你真不等我了?”我一听这声音有些不对劲,有了些许低沉和沙哑,“十四小宝,你变声了?” 他先是一愣,然后挑眉,“你还没回答我问题。”我胡乱点点头,“骗你的,这三年我哪天不是乖乖等着,以后又怎么能不等呢?”我扭头看着他的脸,他道:“有一天没等,那天你和九哥一起回来。”我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又听他的声音实在很奇怪,便将目光移到他的脖子上,只见突出的喉结随着他说话一上一下的。十四阿哥见我没搭理,疑惑道:“嫣然,你看什么?”我抬头看着他日渐坚毅的眉眼,笑道:“没看什么。”他的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我,我忽然发现我们的距离太近,便挣扎着往后退。 这次他倒没有为难我,渐渐放开在环在我腰上的手,我打量他两眼道:“我们进去吧。”他点头,我便牵起他的手往里走去。回廊上,我的心情好了不少,十四阿哥于我而言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可以迅速的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然后该说的时候说,不该说的时候一字不提。就算是我的心情不好,他也可以逗我开心。同胤禛在一起,经常是我想尽办法逗他一笑,想不到可以让我快乐的人竟然是十四小宝。 “嫣然,”十四阿哥道,“这些天怎么不见四哥来找你?”我摇头,“不知道,许是太忙了。”我偏头看着他,只见他的眼底滑过一丝愤怒,转瞬即逝。我连连惊讶,不明白他这丝怒意从何而来。相握的那只手痒了起来,我懒得去抓就着他的手蹭了蹭。 十四阿哥顿足,“嫣然,怎么了?”我干笑道:“痒。”他又气又笑,“我还以为怎么了,你那里有药吗?”我想了想,“前几日有其他的宫女来找我要,我就给了她们。”他眉头微蹙,“你怎么这么笨,你给了她们你自己呢?”我道:“我原本以为自己用不着。” 他无奈的摇头,拉着我往他的房间走去,“我那里有,我先帮你上药,明日叫福贵去太医院拿你一瓶。” —————————————————————————————————————— 这些天太忙了,不好意思,更新得不勤。 抱歉。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