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狗血霸总文里当男保姆》 第1页 《我在狗血霸总文里当男保姆》作者:噤非【完结】 文案 乔攸作为职业评书人,资方大爹为了宣传文改剧总要找他指点一二。 他对着某本耽美霸总文内心疯狂吐槽一夜,穿了。 穿成霸总家连姓名都不配拥有的某帮佣,却收穫性♂感蕾丝女僕装。 乔攸:谢谢,很喜欢。[咬牙切齿] 原主虽拿的是路人甲剧本,却贯穿全文不可或缺。 喜怒无常是霸总标配,一言不合化身餐桌粉碎机。 佣人任劳任怨累死不要紧,还要抽空嗑一嘴:只有小受才能触碰到霸总逆鳞! 乔攸不理解,为什么不把桌子换成大理石?是因为不喜欢? 霸总白月光上门耀武扬威,小受伤心离开。 霸总嘴上「别管他」,佣人被迫半夜起床全城寻人,于深秋雨夜中破碎飘摇,并为霸总的深情嗑到螺旋升天。 乔攸主动找上白月光,拿着霸总家监控视频告状: 「霸总长期强占保姆、豪夺厨子、对着自家小叔想入非非,哥哥快跑,我帮你抢站票!」 众所周知,视频不能p[狗头] 小受遭遇车祸昏迷不醒,霸总双眼猩红,喝令医生佣人全体陪葬。 乔攸花容失色,捂着胸口惨白倒地,检查也省了,直接快进到病危通知。 反正霸总看着赔,保底是倾家荡产、上不封顶。 2. 家里多了个原文中没出现过的男人,靡颜腻理,光风霁月,处处展露出上位者特有的养尊处优。 本打算跑路的颜狗乔攸撤回了关键一步: 有美男?不确定,再看看。 一打听,别人也只说这男人是「管家公」。 深谙爱拼才会赢,乔攸主动出击,对男人表示: 「管家配保姆,天长又地久。」 男人:?[微笑] 好奇怪,没见过,再看看。 男人为了完美融入管家的角色,虚心向乔攸取经如何做好一名管家。 乔攸热情教学:「管家三定律。」 少爷很久没笑过; 少爷第一次带人回家; 接醉酒少爷回家,车开一半下去欣赏风景,少爷和娇妻在车里亲热,应自戳双目。 男人笑得温文尔雅,向乔攸凑近,声音低沉: 「如果,管家想和保姆亲热,少爷也该自戳双目了?」 乔攸:? 也不是不行。 好大胆的管家,深得真谛,爱了。 3. 某天,霸总莫名其妙找到乔攸,表示家里佣人太多,要送去别处一两个。 鑑于他表现恶劣但也算兢兢业业,霸总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和保姆总管进行家务真人快斗,并放出狠话: 「赢了嫁给管家留下,输了嫁我小叔走人。」 惨败的乔攸顾不上和万恶的资本主义掰腕子,为了不嫁给只活在他人口中且长相不明的小叔,连夜扛着火车跑路。 人刚跑到车站,被开车赶来的管家拦下。 管家依然笑得温和平允: 「你逃跑的背影很潇洒,但你说死也不要嫁给小叔的言论,我不喜欢。」 乔攸:??? #管理家族企业者,简称管家# 阅读指南: 【鉴王妈的看一眼我文案写明的截图日期再张口,我的初始文案其实更早于这个日期,且有30w存稿,但那时候没成型就没截图。而且这种梗最早就是晋江的穿成路人甲穿成管家特助秘书这种题材,想了想,不就剩下保姆这个角色还没写,管家也是想写攻掉马梗,攻根本也不是管家,霸总狗血梗来回就那些东西,早去年开始大家就在玩这些梗了,做短视频的不也是相中了这些梗火拿去用吗?所以勿ky,谢谢。】 1.同性可婚背景,私设多。 2.逻辑只为剧情服务,降智警告。 3.主角受主打一个「我没错我不服」,三观感人而且话很密,介意慎入。 4.文笔差,词彙量少,骂也来不及了,我下辈子一定努力。[坚定握拳.jpg] 5.攻受年龄差十岁。 6.弃文不必告知。 【文案写于2024.3.15,已截图】 内容标籤: 世家 爽文 吐槽 主角视角乔攸互动陆珩 一句话简介:男保姆一身反骨,男保姆谁也不服 立意:从逆境中找到希望,不抛弃不放弃,遇事不要太悲观,办法总比困难多。 第01章 乔攸拎着一件黑白配色女僕装,考虑着该不该在僱主脸上表演一套军体拳。 「入了我们陆家,就要守陆家的规矩,说话得好听,手脚得利索,眼力见得赶趟,僱主所言即圣旨,我作为保姆总管向来只传达少爷的思想,你们在这里就记住一件事,竖起耳朵听令,夹起尾巴做人。」 对面的妇女约摸五十来岁,吊梢眉眯眯眼,满脸写着尖酸刻薄。 「我想问问,我的男性特徵应该……还是挺明显的吧。」乔攸举起手中的女僕装。 富丽堂皇的豪宅大厅中.央,一排形色羞赧单纯的少女中,他178的身高和凸出的喉结透着满屏违和感。 保姆总管对他神秘一笑,手肘捅捅他的细腰,凑在他耳边声音黏腻拉丝: 「这都不是事,只要你肯听话,僱主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第2页 乔攸手指一抖,抱着女僕装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 用两秒钟思考了一下当前情境,乔攸确定,他穿书了。 作为职业点评人,乔攸以其角度刁钻、视角独特且语言犀利的点评风格荣登文娱up主no.1,全网粉丝破千万。 为了蹭他热度,不少漫改、文改剧的剧组砸重金找上门,希望他能做期视频针对原着深入剖析,提高原着知名度,便于他们做文改剧的前期宣发。 前天,乔攸接到了《无关风月》剧组的合作邀请,挺文艺一名,结果一看原着小说: 《霸道陆总极速爱》 影视大繁荣的,这么直白老土且烂俗的小说也是挺稀罕的。 梗也是烂大街的欠债梗: 烂赌的父亲、年幼的妹妹和破碎的他,遇上了沉浮于家族商战,冷峻无情且从没笑过的他。 强取豪夺、失忆替身加火葬场,集狗血于一篇的耽美文。 对于原文倒背如流的他根据周围奢侈装潢一合计: 每天捏着鼻子恰烂钱就已经很头疼了,头疼max,他竟还穿进了刚锐评完的狗血小说里。 没关系,牌烂自有天帮忙,穿都穿了,看看穿成了哪个举足轻重的男主角。 哦,是连姓名都没有,一个任人捏扁搓圆再拉长,周旋于男主攻受恨海情天之间的男、保、姆…… 对面的保姆总管开口了: 「诸位,今天是你们进入陆家首日,你们将有一个月的考核期,想赚这五万一月的工资,靠的是勤奋,求的是认真。」 刚打算连夜跑路的乔攸: 五万一月? 不确定,再看看,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穿来时兜里只有二百块的乔攸确定,他不会和钱过不去。 「去换好衣服,回到自己岗位,陆少五点到家,届时全部下楼列队欢迎。」 狭小的杂物间,是保姆们的专属休息区,这陆少还挺大方,一人一杂物间。 就算房间原本不是杂物间,为了契合他们的身份也硬要往里塞点破物烂什。 乔攸望着地上的女僕装,七尺男儿与生俱来的尊严不允许他多看一眼。 但是,五万块呢。 耻辱地套上衣服,感受着细腻白丝擦过腿部皮肤时柔软顺滑的触感。 乔攸咽了口唾沫。 他鼓起勇气对着镜子看过去。 裙底双腿笔直修长,被蕾丝围裙勒出的细瘦腰身,以及长期不见日光养成的嫩白通透妈生好皮上镶嵌着圆滚滚的大眼睛,一时间,他竟觉得这身女装意外和自己很搭。 羞耻、羞耻,再看一眼。 至于原主,乔攸也不知道这男保姆到底长什么样,书中懒得给他浪费笔墨。 换好衣服,对着镜子转了个圈,羞耻了十秒后接受了这个设定并欣赏这个设定,继而在总管的指挥下各忙各的。 乔攸摸鱼ing,陆少房间里的青花瓷杯他来回擦了十八遍。 倏然,头顶响起三百六十度立体播音: 「陆少已经抵达门口,所有人全部下楼列队欢迎。」 乔攸拎着抹布下了楼,看到小女僕们着急忙慌整理着裙摆头饰,不知什么时候还上了淡淡彩妆,挺胸抬头站成一排。 乔攸怀疑:真缺钱?别不是缺陆少吧。 他形色懒散站在最后一位。 彼时,镌刻着精美浮雕的华贵大门由两位司机毕恭毕敬打开,霞光万丈,火红背景下透出两道黑色的剪影。 这画面,乔攸见过的。 小受第一次进陆家门就是这样的环境描写。 为首的男人高大俊美,西装革履矜贵冷艷,盛气凌人的眉眼间透着令人不寒而慄的气势,步伐如风,身姿挺拔如松。 「欢迎少爷回家——」丫头们齐齐鞠躬喊道。 保姆总管迎上去,娴熟接过陆少陆景泽递来的西装外套,一改刚才刻薄嘴脸,毕恭毕敬微微颔首: 「少爷,晚餐已经备好,请问您想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陆景泽抬手松了领带,目光傲然看也不看她一眼,低沉的嗓音略微喑哑: 「先洗澡,顺便——」 他大手一抬,将躲在身后的男生拽了过来,道: 「把他也给我洗干净。」 冷不丁被拽过来的男生是书中小受常有的外貌描写方式: 纤瘦的身体、干净的气质,如小鹿般灵动含羞的双眸。 纵使众人疑惑,但不能过问主人私事这是规矩。 训练有素的保姆总管依然恭敬:「明白,我这就准备热水。」 被陆景泽拖过来的男生瘦瘦小小,紧咬着下唇,微红的眼尾透露着一股隐忍。 也不知在哪个黄泥汤里滚了一圈,浑身脏兮兮,长裤膝盖处还破了个洞,露出的皮肤白皙带着伤红,极白极红的色调对比产生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陆景泽,你想怎么样。」他哽咽着,语气中却全是倔强。 乔攸打量着男生。 出淤泥而不染,穷困潦倒还倔强,除了自尊心再一无所有,男主受标配。 陆景泽解开钻石袖口,慢条斯理摘了江诗丹顿随手扔给保姆总管,冷傲的脸上漫上一丝讥讽嘲意: 「你好像没有资格质问我,在这个家,你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乔攸蜷缩了脚趾,慢慢翕了眼。 第3页 尬脚抠墅,懂?虽然这句话他已经在无数狗血小说里见过,但脱敏治疗失败xn,又浑身掉小米啦。 「吴妈。」狗血小说标准保姆姓氏,陆景泽就这么喊出来了,「带他去洗干净,洗完后,他身上什么样,你就什么样。」 吴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是条池鱼的事实,恭顺鞠躬: 「是,少爷。」 在小受阮清隐忍不甘的目光下,陆景泽将领带丢给保姆,目视前方阔步而去。 倏然,站在队尾摸鱼的乔攸感觉眼前一暗。 他幽幽抬头,望见了陆景泽冷傲的侧脸。 陆景泽刚走过去,又退回来。 在乔攸疑惑的目光中,陆景泽忽然对他抬起手。 乔攸警惕抱胸后退三步: 「干嘛,别碰我,我可不想日后你俩吵架还要被你们拿出来言语糟践。」 原文中是这样写的: 【陆景泽有重度洁癖,但他丝毫没意识到他每天用84消毒液洗的手就这样触碰了自杀未遂满身污泥的阮清。 他的洁癖已经到了佣人都无法忍受的程度。每天列队欢迎他回家的小保姆们,十个有九个都要被他挑刺,什么制服上落了头髮、胸牌没有保持一百八十度、口红擦出了嘴角一点……】 先不说他每天要用84消毒液洗手这件事已经违背生理和人性,原文里就因为陆景泽天天在保姆身上鸡蛋里挑骨头,导致前期对他并不了解的阮清一度认为他是故意招惹年轻小保姆们,本质就是个花花公子。 后来每每二人吵架,阮清都要提一嘴: 「是啊,你对我能有几分真心,恐怕在你心里我还不如那些小保姆重要。」 陆景泽则嗤笑回应: 「小东西吃醋了?你说,哪个保姆不顺眼,我现在就让她走人。」 劳动局是什么,重要么? 彼时,眼前的陆景泽扑了个空,眉头紧蹙,上下打量着乔攸: 「新来的?不懂我规矩?」 吴妈赶紧跳出来背锅: 「小乔是新来的还没经过上岗培训,今天第一天带他熟悉环境,冲撞了您是我教导无方,我替他向您道歉。」 陆景泽冷笑,抬手轻点乔攸胸牌,冷声道: 「那我也让吴妈省点工夫,教教你。你只要记住在我的视线中,连一颗灰尘都不能见到,你的胸牌,想办法处理了,晚饭后如果我再见到这只胸牌,你今天就给我走人。」 乔攸:?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牌。 神金!这是脏东西?这分明是「攸」字中间的竖笔画。 「陆少,恕我直言,你是不是丈育啊。」乔攸直言不讳。 陆景泽似乎不知道丈育是什么意思,又拉不下脸问,索性岔开话题: 「总之,晚饭前我不希望再见到这只胸牌。」 说完,拂袖离去。 乔攸扬起笑脸,眉眼弯弯似月牙: 「好的少爷,保证完成任务。」 第02章 明亮奢华的餐厅中,一张椭圆长桌横亘中间,铺陈的刺绣桌布上摆满美味珍馐。 两米长的长桌上,一头坐着着装整齐的陆景泽,一头是紧咬下唇低垂眉眼的阮清。 少年洗得干干净净,脸上还带着被热水浸透的微绯,瘦削的身子撑不起宽大的衬衫,空空荡荡,细瘦的手指在桌下不安地搅弄着。 吴妈小心翼翼给陆景泽夹好口水巾。 「阮清。」陆景泽高傲地扬着下巴,视线悠长穿过空气,落在对面比驴还倔的少年身上,「你最好别给我搞抗议,我不吃这一套,在你爸还清我的钱之前,你对我必须百依百顺。」 乔攸抱着餐盘在一旁看热闹,真想在这癫公男主头上狠狠打一套虎鹤双形拳。 这样追老婆? 阮清紧咬下唇,似乎是咬得狠了,唇肉冒出星星点点的血渍。 对面陆景泽眉间一蹙,声音沉了沉: 「张嘴。」 阮清别过头,羞愤和不甘晃的他眼泪直打转转。 陆景泽起身阔步走到阮清面前,一手捏住他的下巴: 「别让我再重复,张嘴,吃饭,不要做无用的挣扎。」 阮清勐地别过头,甩开陆景泽的手。 陆景泽冷笑,坐回长桌一头。 乔攸翻了n个白眼: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看这种老土剧情? 陆景泽似乎也不想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阮清身上,目光一划,开始找乔攸的茬,试图在未来小娇妻面前刷刷存在感。 「小保姆,我先前和你说过的胸牌……」 乔攸立马凑过去,扯着胸前的牌子给他看: 「陆少,您的命令我可一直当金玉良言,快瞧瞧,这锃光瓦亮的,比我老舅那头还明光。」 陆景泽瞥了眼。 眉尾疯狂上扬,拍案而起: 「这是什么,代理执行?你拿我的牌子戴?」 乔攸笑着反问:「你就说干不干净亮不亮。」 怎么不找茬了?但凡陆景泽敢批评他这胸牌一句,他就敢添油加醋拿着胸牌去公司董事会好好说道说道。 不喜欢这牌子?不想当总裁?他还紧跟后面排队等着呢。 「吴妈!」陆景泽憋了半天,无言反驳,只能朝无辜人撒气,「这就是你带出来的佣人?!」 吴妈闻声小跑过来,一打量,又开始鞠躬道歉。 第4页 乔攸理直气壮,一脸不服: 「陆少你说的,换个干净的,我翻遍整栋别墅只找到这一个。」 「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陆景泽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对面的阮清适时起身,低低道: 「我吃饱了,上去了。」 说完,抬脚就走。 原文设定里他是个喜欢安静的小男生,最看不得他人斗嘴吵架,陆景泽这一吵吵,闹得他脑瓜子嗡嗡响,不愿待了。 陆景泽将注意力转回到他身上:「回来坐好。」 毕竟男主,就是有这份魄力,阮清不依,扶着墙慢慢上了楼。 陆景泽一扔刀叉,没心情吃了。 他对着满桌珍馐坐了半天,气鼓鼓的样子像一只处于爆炸边缘的河豚。 菜都凉了,吴妈小说式标准问候: 「少爷,菜都凉了,需要我为您热一热还是?」 陆景泽双拳攥得紧紧的,手背浮现道道青筋。 倏然,他一个勐子站起身,化身桌面清理大师,衣袖一拂,碗碟碎了一地。 旁边侍餐的保姆们忙低下头,瑟瑟发抖。 跟着泽哥混,三天饿九顿。 「不想吃就别吃了,我看他能犟到什么时候。」陆景泽冷冷丢下一句,扭头也上了楼。 留下保姆们收拾着满地狼藉,乔攸趁机摸鱼。 小保姆们满脸忧色,只听其中一个道: 「管家公要是能早点回来就好了,少爷这脾气,也就他能治得了。」 保姆、管家、厨子、司机,有钱人的配置还真是像极了狗血小说。 「为什么,难道他是传说中迷踪拳的传承人?」 乔攸的思想中,这种家底雄厚嚣张跋扈的小少爷,除了来个霍元甲级别的大师能把他和一众保镖打服,再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治得了他。 小保姆悄悄看了眼身后,确定陆少不在,才悄声道: 「因为少爷是他带大的,他很尊敬这位长辈。」 乔攸冥思苦想半天,也没想出书里还有这么号人呢? 忙碌的一天结束,乔攸捶打着酸痛的肩膀回了他的小储物间,打算洗漱睡觉。 刚翕了眼—— 脑海中瞬间警铃大作。 不对,不能睡。 一般狗血小说文里,一段剧情的结束绝对不会止步于小受少一顿晚饭就算完。 而合格的保姆要做到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最好是睁着眼睛睡觉。 原文中,陆景泽半夜去折腾人家阮清,结果还没得手倒是听见他的肚子飢肠辘辘叫了几声。 一声令下,正在与周公约会的保姆被迫起身,凌晨三点执掌大勺,顶着乌青眼汗珠子掉锅里碎八瓣。 和原文一样,楼上已经传来乒里乓啷小受挣扎的声音。 半晌,乔攸的房门被人推开了。门口站着满脸厉色的陆景泽。 乔攸大喜。 来了来了! 陆景泽也不知道哪个保姆睡哪间,家里佣人多,他记不清,随机抽取一名幸运儿。 他看了眼精神奕奕的乔攸。 要关门。 看着就来气,干满一个月赶紧让他滚蛋。 「陆少!」乔攸起身拉住门把,满脸喜色,「是不是饿啦?我这就给您和您的小娇妻准备一顿丰盛的烛光晚餐哦~」 陆景泽:? 读心术?妖怪? 「你说谁是我的小娇妻。」狗日的还红了脸。 乔攸:「那肯定不是我了。」 系好围裙,哼着小曲儿进了厨房。 打开双开门冰箱,琳琅满目的新鲜食材令他拇指大动。 是时候,给予这两位狗血主角一点厨艺上的震撼了。 乔攸将食材清理好码放整齐,双手握拳紧缩在胸前晃了晃,像极了电视中的傻白甜女主,如数家珍: 「牛肉ok,鲫鱼ok,板栗ok。」 打个响指:「全都o——k~」 对乔攸来说,最快乐的事莫过于湿润的手指轻拂过白嫩猪蹄,闪着寒光的刀刃在黑鱼身上划出一道一道的痕迹,翻出粉嫩皮肉,寒刀似镜,反射出黑鱼痛苦地张合着嘴巴。 只有为陆少小娇妻烹饪一顿大餐这件事,他甘之如饴。 一小时后—— 「陆少,请允许我为您介绍今晚食单。香葱牛排,冰糖雪梨羹,鲫鱼豆腐汤以及板栗烧鸡,都是些家常菜,普普通通,允许你表扬,但别太过哦。」乔攸热心肠地一一介绍道。 陆景泽看了他一眼,觉得这男保姆怪怪的。 眼前这些食物,看着倒是像模像样,闻起来也不错。 身后的阮清从昨天被男主手下追债跳海自杀,到被男主救上来至现在几乎滴水未进,也是真饿了,顾不得什么面子尊严,但面上还要端着,一副「是你求我吃的我才勉强答应你」。 陆景泽见他小口小口但吃得很香,心中得意,忍不住对乔攸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既然如此,这个奇怪的男保姆私戴他铭牌的事暂时不追究了。 乔攸还问阮清:「好吃么?提提建议嘛。」 阮清不好说,其实,非常之,难吃。 明明看着像模像样,闻起来也令人食指大动,怎么吃进嘴里就跟吃抹布一个味儿。 但现在容不得他挑剔,刚才陆景泽想强迫他委身于他身下,他饿得犯了低血糖,想挣扎,也只剩摔倒在地无法动弹的份。 第5页 「嗯,好吃。」阮清这孩子就是善良。 陆景泽见这犟种服了软,心情大好,这才想起自己也没吃晚餐,跟着尝了一口板栗烧鸡。 随即抬头看向乔攸,目光如寒刀,在他身上一刀一刀乱划。 倏然! 阮清捂着肚子,细而秀气的眉紧蹙作一团,脸色骤然惨白,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头顶沁出大颗大颗冷汗。 「怎么。」陆景泽敛了眉,「又在耍什么花招。」 「陆景泽……」阮清咬了咬下唇,眼神一片虚晃,他手指使劲掐着肚子上薄薄一层肉,「你下毒害我……」 陆景泽:? 「说话就这样不经大脑?我要是想害你,昨天你自杀我就不会救你。」 话音刚落下。 陆景泽本就紧蹙的眉这下更深了,能直接夹死苍蝇。 腹中传来一阵剧痛,胃里随即翻江倒海,跟对面的阮清一样,脸色瞬间化身纸扎童男童女。 他勐地看向乔攸。 乔攸张了张嘴。 他人都穿到书里了,难道不应该继承原主作为一个职业保姆的精湛厨艺么?怎么现实中的de buff还带到了界。 穿书前的乔攸经常在想,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能规避掉他的de buff,欣赏并夸赞他的厨艺么。 自打父母去世跟着舅舅生活,舅舅工作忙没时间做饭,乔攸就学着自己做饭,渐渐爱上了料理这门手艺。 可明明是按照步骤和剂量严格执行,做出来的东西却总是一股抹布味儿。 明明食材干净他手也干净,但据不完全统计: 吃了他做的东西后,舅舅进医院二十八次,隔壁小朋友进医院两次,大学舍友四次,教授一次。 医生诊断:食物中毒! 以及,舅舅是真爱。 乔攸不信、不服,越是打击越是热爱,并且坚信,只要肯努力,总有一天能遇到他的伯乐。 陆景泽深吸一口气,不忘观察一下对面抱着肚子痛苦呻.吟的阮清。 他颤抖着将手伸到桌下,按下警报铃。 瞬时间,整栋别墅警铃大作,保姆们纷纷穿着睡衣跑出来查看情况。 「这是怎么了?」吴妈大惊失色,赶紧招唿人打急救电话。 陆景泽和阮清同时看向乔攸,咬牙切齿: 「你……下毒害我。」 乔攸捂嘴退避三舍:「我没有我不是你别乱说。」 救护车的警铃声划破漆黑长夜,停在别墅门口,车上匆匆下来几个医生,两只担架把俩人送上了车。 别墅内。 吴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 她勐地止住脚步,眼神犀利看向乔攸: 「你说,你到底在饭菜里放了什么。」 乔攸自己吃给她看,以示清白。 「这就奇了怪,你吃了没事,少爷和阮先生就腹痛难忍。」吴妈深知自己作为保姆总管,出了事她也跑不了。 本着负责的态度,她一定要把这怪事弄清楚。 观察了乔攸许久,确定他无事发生后,做了十分钟的心理建树,她抄起汤匙舀了一勺鲫鱼汤送进嘴里。 十分钟后。 「乔攸,你说你家庭清贫需要钱,我破例让你一个大男人进了陆家,我自问从没苛待过你,你何苦下毒害我!」 躺在救护车担架上的吴妈脸色苍白着如是说。 乔攸退到鄂尔多斯大草原: 「造谣是要讲证据的。」 「都造谣了还要什么……证据。」吴妈说完这句话,脑袋一歪眼一闭,昏了过去。 经过医生诊断,三人这是—— 食物中毒! 小保姆们一脸同情围着乔攸,你一言我一语: 「你惨了,你把这家里最有权势的三人都送了医院去,陆少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不会轻易放过你。」 「你真没下毒?为什么你吃了没事。」 乔攸坚强微笑:谁知道呢。 * 翌日。 陆景泽、阮清和吴妈三人被佣人们搀扶着送回来了,一脸虚弱,元气大伤,明显是昨晚都在医院拉虚脱。 乔攸端着他刚煲好的银耳莲子羹,目色愧疚: 「抱歉,陆少,阮清还有吴妈,为了赔罪,我特意煮了银耳莲子羹给你们补补身子。」 「不用。」陆景泽颤抖着开口,「从今天起,决不允许你踏进厨房半步。」 陆景泽本想藉此机会直接把乔攸开了,但经过专业机构对昨晚剩菜做过检测,表示既没有相剋的食物,也没有不干净或过期的因素存在,并且没有检测出任何毒素成分,至于三人为什么齐齐躺进医院。 医生只能道:「建议你们加强锻鍊,多喝热水。」 没有藉口发作了。 陆景泽紧咬牙关,余光不着痕迹看向一旁同样虚弱的阮清。 当晚。 阮清又拉又吐现在胃里还难受着,面对五星大厨精心烹饪的晚餐,他只觉食之乏味,放了刀叉: 「对不起我没胃口,先上楼了。」 「坐下。」陆式标准台词响起,「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阮清幽幽看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不出意外的要出意外了,下一秒,陆景泽又得化身桌面清理大师,留下佣人们苦哈哈收拾狼藉。 「就让他走吧。」乔攸抱着餐盘,无所畏惧,「没事阮先生,你不舒服就上楼,饿了跟我说,我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 第6页 阮清喉结滑动了下,手指不自觉抚上小腹。 良久,轻咳一声像是在掩饰什么,慢慢坐了回来,屈辱地拿起刀叉。 第03章 虚弱的吴妈扶着墙,领着乔攸在楼上转过一圈,气若游丝道: 「从今天起,传菜侍餐洗碗这些事你一律不准插手,你的任务就是负责玄关庭院的卫生,以及到点下楼欢迎少爷回家,懂了么。」 乔攸最后为自己争取:「洗菜切菜也不行?我切菜真的很专……」 「不行。」吴妈无情打断他。 听他这么一说,不知是不是幻觉,肚子又开始疼了。 乔攸:口亨。 一旁的角落,两个正在擦地的小保姆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说,他都把少爷害进医院了,主人为什么不撵他走。」 「可能,现在是关键时期,少爷不好造次,毕竟那位很快就回来了。」 「真的?!消息可靠不?」 「绝对可靠,那天我无意间听到少爷打电话是这么说的。」 「要不要这么早啊……我还想多过两天摸鱼日子呢……」 「咳嗯。」两个小丫头正聊得火热,没注意身后站了人。 等她俩反应过来,一回头就对上了吴妈犀利的凝视。 俩人弱弱低头。 「我是不是强调过很多次,绝不能背后提及那位,还是说,工作太清闲这嘴巴就闲不住了。」吴妈义正词严。 「对不起,我们以后不会再犯……」小丫头们连连道歉。 吴妈继续领着乔攸熟悉环境,乔攸好奇: 「刚才您说的那位,是哪位?」 吴妈换了副虚弱脸: 「说起来我也得好好给你念叨念叨,在我们陆家有『三不』禁忌。」 乔攸点点头:「我知道,主人私事不过问;主人情史不八卦;顶层阁楼不能进。」 这种桥段,狗血文里都快写烂了。 吴妈:? 「前两条说对了,最后一条,你不进阁楼怎么打扫卫生?」吴妈白了他一眼,「少爷有位小叔,是个厉害的狠角色,他现在去了国外跟项目,归期不定。但如果他回来,千万不要注视他的双眼,在背后更是不要提及他。」 乔攸:我拿的……应该是狗血爱情小说里的路人甲角色,而不是玄幻灵异小说里的路人甲吧。 「为什么。」 「不该问的就别问,我还能像你害我一样去害你?」 乔攸:「再造谣网暴你了哦。」 * 「咔嚓!」 楼上传来碗碟摔了一地的声音。 「陆景泽!你不要碰我!」 「呵,你这个人,连一根头髮丝都是我的,你的身体,已经全权由我掌管,现在说这话你不觉得很可笑么。」 「陆景泽,我爸爸是欠了你的钱没错,但我也是有尊严的,我说过会还你就一定会还你,你更没有权力掌控我的一切。」隐忍含愤的声音传来。 「还我?你知道你爸爸欠了我多少钱么,你除了这副身子,还有什么是我看得上眼的?你要拿什么还。」 「啪!」耳光声响起。 「陆景泽你禽兽!」 楼下正对的狭小储藏室里,乔攸在墙上添了一笔,彼时,偌大三个「正」字齐齐整整排一排。 从进这个家到现在,短短五天,乔攸已经第十五次听到这种对话,两位就跟复读机一样,字字相像,连语气都不曾改变。 每当两人吵完架,乔攸这个劳什子就得上去打扫他们的战场。 屋内,满身红痕的阮清捂在被子中,身体瑟瑟发抖,泪水晕湿了枕头。 乔攸在一边默默收拾地上的碎玻璃,一脸八卦望着床上奄奄一息的阮清。 原文中,陆景泽这个禽兽第一天把阮清带回家就不顾人家反对来了个强行上垒。 哦,现在是变成了第二天,第一天这几人都是在医院卫生间度过的。 而每次上垒完,也都是工具人保姆不辞辛苦兢兢业业赶来打扫战场。 「你别看……」床上的阮清背对着乔攸,却像背后长了眼。 乔攸抬手捂住眼,透过指缝吃瓜: 「没看呢。」 门外响起脚步声,进来一戴着金丝眼镜的清瘦男人,他身穿古早狗血文家庭医生标配的衬衫套,神态从容,进屋直奔床边,看来对这个家也是驾轻就熟。 乔攸大喜,在心中默念: 「你下手一定要这么狠?拜託,温柔一点吧。」 「你下手一定要这么狠?拜託,他还只是个小朋友。」检查完阮清的身体,医生严肃道。 乔攸忙叫住医生: 「不对不对,最后一句应该是『温柔一点吧』才对。」 医生:? 他沉默许久,幽幽看向陆景泽:「要不,你顺便温柔一点?」 陆景泽睨了乔攸一眼:「你收拾完就出去。」 又看向家庭医生:「还有你。」 被撵出来的乔攸和医生相顾无言。 * 晚上,照惯例。 「我让你坐下吃饭你没听懂?」陆景泽的冷喝声从餐厅传来。 阮清扶着桌子缓缓站起身,颈间红痕久久未消,透着一股糜艷的气息。 他一瘸一拐,银牙暗咬,丝毫不理会陆景泽就要往楼上去。 第7页 乔攸抱着扫把坐在楼梯上看热闹,从旁边小保姆海玲手里抓了一把瓜子: 「你猜,接下来陆少是不是又要化身桌面清理大师。」 海玲沉思片刻,摇摇头:「我猜陆少这次会直接把桌子掀了。」 她将瓜子揣兜里,拎起垃圾桶蓄势待发。 「嗯——呵!」 随着一声怒吼,两米长的木桌瞬间翻了个底朝天,上面的碗碟碎了一地,桌角磕在地砖上裂出蜘蛛网。 乔攸幽幽看向小保姆:「你赢了。」 桌子一掀,倒霉的总是小说里的保姆、佣人,一帮人敢怒不敢言,忙着擦地摆桌收拾碎玻璃。 行行好,这都几点了,这俩人都不用睡觉么? 乔攸望着满地狼藉,陷入沉思。 翌日一早。 陆景泽这不做人的大早上又开始发.情,乔攸拎着扫把从门口路过,就听到屋里传来阮清小声的呜咽: 「出去,不要,放开。」 陆景泽不稳的气息传来: 「我说过,你……没资格……跟我提要求。」 几分钟后,陆景泽穿着睡衣出来了。 乔攸:所以《霸道陆总极速爱》,是指这个极速? 列队恭送陆景泽离开家门,吴妈下来给保姆们安排工作。 最后,她穿好外套提起手提包: 「还有,这段时间我得回老家,儿媳生孩子,我儿一人忙不过来,我不能在这监督你们,自己长点心,别惹麻烦,否则我也保不住你们。」 说完,她拎着小包包急火急火燎出了门。 和原文一样,吴妈有事回家,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一群小保姆没了管束无法无天,恰逢这时陆景泽光明正大偷看阮清的日记,知道他有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遂发疯,把人丢了保姆堆里,扬言道: 「从今天开始,你们做什么他做什么,哦不对,他初入职场少了些规矩,麻烦你们好好教教他。」 「教」是带引号的。 小保姆们还真当阮清失宠,可着劲儿欺负他,想把人逼走自己好上位。 结果真就给阮清折腾得够呛,最后这群人被陆景泽以「左脚先踏进餐厅、地上有根头髮没扫掉、谁允许你当我面扎马尾辫」等各种奇葩理由被扫地出门。 乔攸沉思: 要不要也加入欺凌小受行列呢?这样就能顺理成章被扫地出门,出去过他的快活日子。 可如果走了,白干三天不说,身无分文上哪讨饭活下去? 况且,这么瞧着,每日摸鱼看戏的生活倒也还算自在。 虽然这些烂俗狗血桥段也是吃了吐吐了吃,碍不住人家现在是真人快演,别有一番风味。 果不其然,和原文发展一样。 晚上,阮清坐在花房望着窗外月光出神,陆景泽这禽兽手里拎本日记下来了,身边仿佛被黑气围绕,不寒而慄,一张嘴,声音森寒: 「你说,傅温谨是谁。」 乔攸一听,来劲儿了,拎个扫把开始摸鱼,围着二人假装沉浸在自己的清扫世界里,看着十分卖力。 据不完全统计,傅温谨这个名字在文中至少出现过五十几次,但作者没对这个人有点滴着墨,永远只活在二人的争吵声中。 阮清抬了抬眼,泛红的眼尾透着一丝荒凉: 「呵,你现在不光霸占我的身体,连我的日记也要看。陆景泽,你还真有教养。」 陆景泽一手揣兜,一手将日记本扔他脚边: 「你只需要回答我,傅温谨是谁。」 「是我爱的人!你满意了?他和你不一样,他视我如珍宝,永远不会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 乔攸东扫扫西擦擦,离太远听不清。 欸?陆景泽脚底是垃圾对吧?作为一名合格的保姆,应当第一时间为僱主排忧解难保持环境卫生。 不是为了听八卦。 「你——!阮清,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你最爱的人。」 陆景泽上前一步,抬手想要抓住阮清的衣领将他甩出去。 结果一脚踩上扫把,人很尴尬的一个重心不稳跪倒在阮清面前。 看到这一幕,阮清别过脸,不着痕迹地笑了下。 陆景泽瞪大双眼,长这么大没丢过这等大脸,他顺势爬起来,看向蹲在他身边扫地的乔攸。 「出去!」 乔攸答应得麻利,出去没几分钟又拿着抹布开始擦玻璃。 二人激烈的争吵声再次传来,乔攸回房间后在墙上刻下了新的「-」。 翌日一早,乔攸身穿女僕装跟着小保姆们列队恭迎陆景泽起床,就见他拽着阮清的后衣领给人拖了过来。 大老远就感受到陆景泽身上散出的极寒气势,大家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脸。 只有乔攸,头抬老高,瞪俩大眼,满脸激动: 快快快,让我听听,是不是和原文写得一样。 陆景泽将阮清狠狠甩到人群,撞倒了一名无辜的小保姆,他冷声道: 「你们听好,从今天起,这个姓阮的将和你们同吃同睡同劳动,你们什么待遇他就什么待遇。」 「不过。」他话锋一转,「鑑于他刚大学毕业没什么工作经验,初入职场的新人得有老前辈们好好教一教吧。」 阮清低着头,不发一言,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手指渐渐收拢。 第8页 小保姆一听,还真当自己有了上位机会,顺势挺直腰板,互相对视一眼,笑得几分得意。 交代完,陆景泽由司机伺候着穿上西装外套,阔步离开家。 没人注意到,他走到门口时,不着痕迹地回过头,余光瞟了阮清一眼。 乔攸也没看见,但他知道。 这样追妻,难怪后面要火葬场,啧。 陆景泽一走,小保姆们来劲儿了。 一人扔给他一套女僕装,笑道: 「既然是陆少规定,那你也别再把自己当这家的未来主人,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你自己也清楚吧。」 阮清默默接过女僕装,点点头。 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每日无休止的工作也好过他在陆景泽身下隐忍承欢。 等阮清换好制服出来,等待他的是保姆a扔来的抹布,保姆b送来的垃圾袋,保姆c甩来的纸篓子,还有保姆defg…… 阮清一声不吭,也不拒绝,默默接受一切。 几个小保姆坐在主人的沙发上嗑着瓜子喝着咖啡,阮清刚扫干净的地立马又落了一堆瓜子片。 保姆a嗤笑道:「看来你是真不会干活,看不到这里一堆瓜子皮?」 阮清提着扫把走回来,秀丽的眉微微蹙起: 「这里我刚扫过了,请你们不要把瓜子皮乱扔。」 「哗啦——」 话音刚落,阮清噼头盖脸地挨了一兜子瓜子。 保姆a笑得像小说中的恶毒女炮灰,得意洋洋: 「你的工作就是把这里打扫干净,我的工作就是监督你,你有意见?奉劝你别把自己当陆家未来少奶,我们少爷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也不过是他无聊时候的消遣,玩腻就扔的东西,希望你认清自己的身份。」 乔攸刚从楼上下来就看到这一幕。 和原文中一字不差的台词,这老套的戏码让当时的乔攸忍不住锐评: 「别人写烂的东西你还用得乐此不疲,不是吃了吐是什么,没创意。」 教教你,什么叫新型职场霸凌。 他横着眉走到阮清身边,满脸不悦: 「前辈悉心教导你你还不领情,真把自己当这家的主人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说完,抢过阮清手中的扫把,娴熟的将瓜子壳扫成一堆,用簸箕收好。 心中暗骂: 别人家总裁几年前就用上扫地机器人,就姓陆的还用着最原始的清扫工具。 他抬起簸箕,严肃道: 「扫起来的垃圾一併丢到垃圾桶里,这个还需要我教?」 乔攸直直盯着阮清的眼睛,一脸恨铁不成钢。 随即,手一扬,瓜子壳全数泼在保姆a脸上。 保姆a刚还得意着,一下子炸了毛,尖叫一声跳起来,手忙脚乱拍着身上的瓜子壳。 乔攸拉过阮清的手,在他惊愕的目光中继续愤愤道: 「要你有什么用,赶紧过来学着点。」 说完,不等保姆a开口,他拉着人就跑。 一直把人拉到他的杂物间里,从他穿来时穿的那身衣服兜里摸出仅剩的二百块,扬了扬: 「让你报销你就跟聋了一样,百位数的加减法都算不明白?笨死得了。」 他把二百块甩阮清身上,态度嚣张: 「我都替你算好了,赶紧拿钱滚粗我的视线,别碍我眼。」 新型职场霸凌,也要保持原汁原味的语言羞辱和动作粗鲁。 阮清默默看着他,良久,从他手里顺过扫把。 「乔哥,我知道你虽然态度恶劣却是在帮我,但是……」阮清提起扫把,垂了眼,「我喜欢干活,总比做一只没有自己思想,每日只能被关在笼子里等他恩宠的金丝雀要好。」 他嘆了口气:「谁会想做这样的金丝雀呢。」 乔攸:我想。 厌倦了辣眼睛的狗血小说书评,也厌倦了每日对着电脑坐到腰酸背痛,更厌倦了「欸这时候我就要给大家推荐一款非常不错的颈部按摩仪」。 乔攸也知道阮清人如其名,清骄孤傲,如果说要他必须从原文中选一个看的过眼的角色,那必然是前期的阮清。 父亲烂赌欠一屁股债,他自小懂事优秀,凭藉努力考上全国最好的政法大学,本该拥有光明未来,谁知碰上了陆景泽这个类人。 然后就是每天的固定八点档: 「你说清楚,傅温谨到底哪里比我好。」 「让我说傅温谨,那你解释一下颜泽渝是谁!」 「好,看来我是多余的,那我走。」 「你走,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再随机穿插些许保姆镜头: 「阮先生求你快回去吧,少爷见不到你已经发疯了。」 滂沱大雨下,淋成落汤鸡的保姆给阮清磕着头如是道。 前期阮清那种坚韧不拔的小白花形象还能博得乔攸些许好感,加之他本人长相又是楚楚可怜的杏眼桃睫,总之乔攸现在并不反感他,甚至还有点怜惜。 这孩子这几天被陆景泽折腾得不轻,走路都不稳当,看得出他下.身很难受。 乔攸抿了抿唇,再次横眉冷竖: 「也不知道天天装这病歪歪的样子给谁看,一会儿过来厨房找我领金丝燕窝羹,动作麻利点,我没有等人的习惯。」 阮清虎躯一震,瞳孔剧烈扩张: 第9页 「不……不用了。」 「又在这装什么客气。」 阮清嘆了口气,耿直的性子让他不得不直言不讳: 「乔哥,我知道你没有下毒害我的想法,但你做饭……真的很难吃。就让我……不识好歹地拒绝你吧。」 乔攸:? 不管了,爱谁谁。 在这些以欺凌阮清为乐试图将人逼走好自己上位的小保姆中,唯一没有出手的只有一个爱和乔攸凑一起看热闹的保姆海玲。 她不像那些一门心思想在陆景泽这里上位的保姆,她的心,早就在她初到陆家时扑向了那位光风霁月的男人。 听说,他马上就要回来了。 静候佳音。 第04章 阮清被迫揽下所有脏活累活,等打扫完已经是夜里十点。 他累得奄奄一息,本就瘦弱的身体此时更是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身上女僕装的白色围裙已经和黑色底裙脏得差不多颜色。 海玲劝他上去洗个澡睡一觉,还说陆景泽今晚有事不回来了,要他别太担心。 阮清摇摇头,坚持要和保姆们一样住储物间,并道: 「要是坏了陆景泽的规矩,你们也要跟着遭殃。」 对于乔攸而言,每日看着八卦拿着高薪是很开心,但小岛、男模远比八卦香。 他决定了,干满一个月拿了五万块就火速逃离,租个房子买点设备捡起老本行,钱生钱,最后小岛、男模。 在无亲无故的陌生世界讨生活需要本钱,至少现在,他口袋空空的情况下还不能走。 保姆们分管清理的区域是固定的,入户门连接玄关的位置以及庭院一直是乔攸在负责。 门口那几块地砖被乔攸擦了又擦,亮得像镜子。 拿到五万块之前,绝不能让陆景泽这个癫公鸡蛋里挑到了骨头。 他低着头,拿着放大镜仔细寻找可能出现的遗漏头髮丝。 「咔嚓。」身边的入户门忽然响起轻微一声。 夜风顺着门缝飘进,吹散了乔攸额角的碎发。 他正专心致志找头髮,丝毫没注意到身边的响动,直到,一双黑色手工牛皮皮鞋出现在视线中,踩在了他刚擦好的地砖上。 乔攸深吸一口气。 「我不是一定要你离开,但你最好是离开。」说完他抬手怒敲皮鞋。 刚擦好的地,什么素质敢穿着鞋往上踩。 那双做工精细的皮鞋后退两步,停在大理石地砖外。 乔攸看清这价格不菲的皮鞋后心道坏了,该不会是陆景泽这癫子杀回来了。 他立马抬头看过去,对上一双淡然的双眸。 微微上挑的眼尾如小号衣纹笔细緻勾勒而成,深邃的瞳孔点漆如墨,被垂在眼尾的碎发荫掩着。 乔攸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好怪,陆景泽是长这个模样?再看一眼。 门口站着个长身玉立的高挑男人,暗纹西装裁剪合身,领口的铁橛兰领饰精緻漂亮,衬托着那人白皙昳丽的面容。 一张羊脂白玉般的脸蛋,像极了被锦衣玉食.精心滋养出来的细腻通透。 墨色瞳孔如点漆,沉稳的气质生出一股上位者特有的养尊处优。 极少见到高质量帅哥的乔攸唿吸一滞:!!! 是谁,是陆景泽的富二代朋友? 如果他开口就是「我来找景泽」,乔攸真的会shift,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乔攸刚想开口询问,余光瞥见楼梯上多了一道黑白身影。 海玲连妆都没卸,听到庭院里传来停车声便迫不及待冲下楼,无视地上的乔攸小跑到男人面前,恭敬鞠躬: 「先生,欢迎您回家。」 笑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 男人点点头,将手中的公文包交给海玲,淡淡说了句「辛苦了早点睡」便转身上楼。 乔攸还在脑海中比对着原文描写试图分析出这男人的身份。 搜寻引擎爆炸,依然无果。 这里面的帅哥,除了陆景泽阮清和家庭医生外,其他人都是寥寥几笔带过,乔攸根本不记得还有这么号人。 刚才第一眼,属实惊艷,二十二年没动过的心在那一刻跳出了奇怪的节奏。 「那位是谁。」乔攸拉过要去放公文包的海玲,好奇询问。 海玲抱紧怀中的公文包。 「他呀。」她笑得眉眼弯弯,「是我们的,管、家、公。」 她一字一顿道,缓慢咀嚼着这三个字,好似这样那个男人存在的痕迹能更长久一些。 乔攸现在就是很想把原作者拉出来剁手: 会写不多写点?但凡你把管家的颜值原原本本复述出来,我就能昧着良心吹嘘你是我今年心中小说no.1。 一般豪门小说中,管家都是主角的心腹,往往也跟着主角非富即贵,一个小保姆工资都能开到五万,像这种执掌全门的大管家,年薪百万不过分吧。 「他姓什么。」乔攸又问。 「当然姓陆呀。」海玲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不然还能姓什么。」 乔攸:哦,原来还是皇亲国戚。 豪门文中,管家权力庞大一手遮天。 除了负责僱主家的财政支出,还有佣人们的薪资批假、人事规划等方方面面。 他们也不像保姆佣人一样住杂物间,都有自己的豪华大房间,席梦思大床垫,主人不在时,他们就相当半个主人。 第10页 之前听吴妈说过,陆景泽是这位管家带大的,可管家看起来最多三十冒头,极有可能,他还是陆景泽的远房表亲之类。 家中突然多了这样的极品黄金优质男,一个月后走人? 不确定,再看看。 * 翌日一早。 餐厅里摆放着一架古董留声机,唱针划过黑色胶碟,悠扬典雅的轻音乐余韵绕樑。 新换的长餐桌一侧坐着个黑髮男人,肤如新雪,薄健的身躯被白净的衬衫服帖包裹,熨烫整齐的西装裤坠感分明。 干净精緻的指尖捻过兰草浮雕的瓷杯把手,缓缓送到唇边,场景如画。 后面侍餐的小保姆们始终低垂着头,似是不敢多看他一眼。 陆珩翻着手中的财经杂志,呡一口红茶,缓缓放下,问道身边保姆: 「景泽昨晚一夜没回?」 「是,在公司处理要务。」保姆对着陆景泽就好犯花痴,对着这男人倒是一本正经。 「听说他带回来一位小朋友。」 「是……还在房间睡觉。」 「知道了。」 陆珩放下瓷杯,伸手接过保姆递来的外套,「这几天我不常回来,吴妈也不在,就麻烦你们照顾好这个家。」 「是……陆先生。」 陆珩慢条斯理穿好外套,指尖轻拂过袖口,一尘不染的白衬衫连接着雪白骨感的手腕。 见人要走,保姆们立马小跑而去准备列队恭送,却听陆珩淡淡一句「不用,你们忙你们的」,如秋风扫落叶,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几个小保姆这才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又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他怎么回来这么早,没好日子过了……」 「听说小爱就是因为领结歪了一点就被他直接扫地出门,太惨了。」 「还有小穆,死因,偷偷在鞋里塞增高垫。」 陆珩独步走到玄关换鞋,却觉今时不同往日。 以前上班前门口只有司机等着,今天,余光一扫,视线里多了个穿裙子的男人。 乔攸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他的白月光出现,问就是昨晚当场册封。 看着这令日月失辉的面容,他起床气都治好了。 「陆管家要出门么?一路顺风。」乔攸双手呈上一只保温盒,笑得眉眼弯弯似月牙。 陆珩微思片刻,还是接过保温盒,视线在乔攸的裙子上停留半分。 他掂了掂手中的保温盒,声音轻缓: 「昨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穿裙子。」 乔攸笑眯眯道:「命不好。」 人家穿书都是穿成废柴主角后靠着光环大杀四方; 他,小保姆。 陆珩似乎不太明白他到底所谓何意,但还是点点头,举起保温盒示意: 「谢谢,辛苦你了。」 「客气了,多吃点,一滴都不许剩哦。」乔攸羞赧笑道。 虽然吴妈和陆景泽明令禁止他踏进厨房半步,但俩人不在,随便放飞自我。 那些人说他做饭难吃是不懂品味,这位陆管家看着就不一般,定能发现他的长处所在。 陆珩上了车后,一道高大身影缓缓从庭院里的红杉树后走出来。 陆景泽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松了口气。不是说下个月才回来,昨晚想回家看看阮清,没等进门就见他房间灯亮着,于是在庭院里睡了一夜。 如果问这世界上有哪个不怕他这位小叔,陆景泽暂时想不出来。 和原文一样,陆景泽回了家寻不到阮清的身影,去了杂物间一看,阮清已经因为过度劳累积劳成疾发起了高烧,烧的失去了意识。 不知死活的小保姆们还主动上前邀功: 「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好好教过阮先生。」 陆景泽慢慢翕了眼,身体一侧的手指渐渐收拢,手背依稀浮现道道青筋。 「好,做得好。」他加重了最后一个「好」字,用力咬下的后槽牙在脸颊一侧清晰凸出一块。 小保姆们互相对视一眼,挑着眉尾笑得得意洋洋。 「少爷,阮先生在发烧,要怎么处理。」 「餵点药,不行扎两针,别让他死了,我要留着他慢慢折磨。」陆景泽轻勾唇角,显然是三分凉薄七分讥讽十分不屑。 光速赶来吃瓜的乔攸捧着瓜子咔嚓咔嚓。 他想起后续情节中阮清高烧不治久久不醒,陆景泽那句「阮清你要是敢死,我就杀死你」。 神他妈敢死就杀死你,他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小保姆们也是手边有什么药就餵什么药,连tm治痛经的都餵了一嘴,有些药本身相剋,这一把餵下去谁家好人受得了。 刚才还尚且能堪堪睁眼的阮清,这会儿安详的就像嘎了一样,没气儿了。 还在门口静候陆珩归来的乔攸左等右等等不到人,so sad,游魂儿一样飘进杂物间。 一推门,看见宛如尸体的阮清和床边散了一地的各种药物。 乔攸:!!! 麻烦了,这位可不能死,他要是死了按照剧情我们都得陪葬。 乔攸赶紧把阮清扶起来,拇指和食指捏着他双颊,手指伸进去抠他的喉咙。 噁心,但。 也没别的法子,这要是再吐不出来就只能灌点「黄金」催吐了。 一阵痛苦的呻.吟过后,阮清一个伏身,几声剧烈咳嗽,吐出了嘴里融化了一半的药片。 第11页 乔攸刚移开手,他便如枯叶般缓缓坠落。 不得了,乔攸三步两并做上了楼,化身雪姨大力敲打陆景泽房门: 「陆少,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有本事强取豪夺你有本开门啊,你们家清清快不行了,我不想陪葬我还年轻,陆少?陆少别装死啊。」 房门被人勐地打开,陆景泽看也没看他一眼阔步下了楼。 杂物间里传来一声怒吼: 「阮清!你要是敢死我就杀死你!」 等等。 电光石火间,乔攸忽觉背后一凉。 按照接下来的发展,癫公最迟明天就要化身拆迁大队,餐厅恐将迎来最大翻新,刚换的长桌还没感受几顿热乎的就要粉身碎骨,以及那些小保姆都要被一併清算。 清算前还得把餐厅打扫一遍,吃苦受累的还是他这劳什子。 最后他们这些无辜池鱼,也会因为阮清高烧不醒走上陪葬不归路。 陆式经典台词: 「你们听着,但凡阮清出任何意外,我要你们所有人跟着陪葬!」 乔攸来回踱步几圈,一拍掌心。 差点把陆管家给忘了。 第05章 乔攸记得吴妈有个电话簿放在储物间,里面记载了陆家所有人的联繫方式。 冲到吴妈房间找到电话簿,翻开,第一个是一个叫「陆珩」的人,再往下就是陆景泽以及保姆甲乙丙丁。 这个家除了陆景泽好像也就那位管家姓陆。 是他没跑。 乔攸在自己房间转了一圈,床板都差点拆了,结果凄凉,原主连手机都没混上一个。 幸而家里有座机电话,赶紧给陆珩打过去。 「陆管家……」孩子委屈的都能滴出水来,「你快回来,出人命了。」 彼时,l.u电子集团总部大楼的公司代表办公室里,陆珩双手交叉坐在桌前,面前摆着早上临行前乔攸塞给他的保温盒。 内容物很丰富: 切成小猫造型的小番茄,章鱼造型的小烤肠,熊猫造型的紫白相间米饭,以及油煎牛排,顶上带两只黄瓜雕成的牛角造型,末了还有一小碟鲜蔬芙蓉汤。 陆珩没有带饭的习惯,一般都是随公司餐厅吃,必要时也会和合作商共进午餐。 眼前的饭菜看着像模像样,闻着也挺香,花样创新度都无可挑剔。 现在爱穿裙子的男孩都这么了不起? 刚拿起筷子,手机响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说家里出了人命,要他快点回去。 陆珩一合计就知道是陆景泽带回来那位出了事。 他本不想管,但碍不住乔攸在那边一直催。 回到家,却意外的风平浪静。 只有穿裙子的男孩站在门口来回踱步,一见到他,迎上来,张口就是: 「陆管家你快收拾东西跟我一起走。」 陆珩松了松领带,语气从容:「去哪。」 「没时间解释了,先离开这里再从长计议,否则陆少要拉我们一起陪葬了。」乔攸都打算好了,这个光风霁月的男人,他养了。 暂时没钱也没关系,先委屈人在桥洞里坚持两天。 「陪葬?」陆珩敛了敛眉,不懂乔攸在说什么,「现在是二零二四年没错吧。」 「你是没吃过苦啊老实人。」乔攸嘆了口气。 一般小说里像陆家这种超级大财团都有着通天的本领,跑到天涯海角都能给人挖出来,现在只能带着他的白月光跑快点,兴许还能多活几年。 陆珩绕过乔攸,沉沉道: 「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去忙你的。」 乔攸:好,那我先收拾细软带上亲手制作的干粮,静候佳音。 陆珩上了楼,径直向着陆景泽的房间而去。 房间里,家庭医生标准台词响起: 「陆少,都说了你要对人温柔一点,瞧瞧,把人折磨成这样了,你心也是挺狠的。」 「少废话。」陆景泽冷冷喝止他,抬眼望向床上奄奄一息的阮清,陪葬蓄力,「要是治不好他,你就等着陪……」 「景泽。」淡漠的一声打断了陆景泽的陪葬蓄力。 陆景泽听到这声音,虎躯一震,原本挺直的腰瞬间萎了半分。 「小、小叔,您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陆珩扫了一眼床上的可怜小东西,收回目光,冷冷看向陆景泽: 「我说过要你这期间安分一点吧。」 陆景泽喉结滑动了下,低了低头: 「是,对不起……」 家庭医生:我现在该说点什么? 「两位放心吧,阮先生只是因为本身营养不良加上过劳受了点风寒导致高烧,我给他开了退烧药,很快就没事了。」 陆珩扫了床上的人一眼,对陆景泽道: 「你自己处理好。」 转身离去。 下楼,一眼看到乔攸提着行李来回踱步。 他走过来,眉头紧锁,如特务接头,神神秘秘: 「确定要陪葬了,对吧。」 陆珩看着他严肃的表情,不知道哪里好笑,但忍不住扬了扬嘴角,接过他手中的行李放在地上: 「放宽心,没事。」 乔攸愕然。这管家果然厉害,说话就是有用。 虽然陪葬危机暂时解除,但以陆景泽那磨人的性子来讲,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 第12页 就算不陪葬,他总能在别的事情上找补回来。 「陆管家,我想和你商量点事。」乔攸压低声音。 「你说。」 「能不能,预支我一个月,半个月工资也行。」 陆珩扬起眉尾,唇角是似有若无的笑: 「理由?合理就批。」 「命苦,给自己留条后路。」乔攸说着,头往陆珩怀里靠,涉嫌揩油。 陆珩抬手扶住他的脑袋,轻轻往后推了一指。 「其实是,我有个朋友,也给人家做保姆,打坏了僱主家的桌子要赔偿,钱不够,找我应急。」 陆珩点点头,看起来在认真思考: 「无中生友,这个藉口编得还不错。」 乔攸绝望,看来小保姆是註定免不了做劳什子的命。 刚要转身离去,却听身后传来陆珩淡淡一声: 「好,批准了。」 嗯嗯??? 乔攸一转身,就见陆珩已经上了车,决绝离去。 乔攸泪目:陆管家,您是我伟大的真主。 拿到五万块的乔攸第一件事就是请假跑了趟石材市场。 下午,小保姆们正在打扫卫生,门口来了工人师傅。 足足有十几号人,抬着两米长的大包裹进来了,一个个浑身用力,老脸绷得通红。 「这是什么。」有人好奇问。 乔攸做了货物签收付了款,指挥工人们将巨大包裹抬进餐厅,对好奇询问的人道: 「管家托我买的。」 小保姆们诧异:陆家还有管家呢?嗷~说的是吴妈吧。 看到石桌落地,几人更加疑惑,前些日子刚换了餐桌,怎么又换。 等等,乔攸为什么用那种惋惜的目光看她们? …… 晚餐时。 像陆珩说的,他这几天刚回来会很忙,时常不在家,家里只剩陆景泽猴子称王,对着一群小保姆挥斥方遒。 小保姆们忙着传菜试毒,一盘菜从几个人手上依次划过,汗珠子掉下来碎八瓣。 唯有不被允许进厨房且不能触碰任何食材餐具的乔攸,只能抱着牛肉干「艷羡」地看着她们。 大理石材质的长桌两端分别坐着满脸冷傲的陆景泽和脸色苍白、眼神虚浮的阮清。 乔攸怜爱了。 阮清进陆家没几天,鬼门关倒是走了不老少,人肉眼可见的瘦了。 试完毒的小保姆放下筷子,恭敬道: 「少爷,所有饭菜均已试过,没有问题,可以用餐了。」 她的手有点抖,说话时悄悄抬眼看向对面的阮清。 上午还被她们折腾够呛的小弃婴怎么这会儿又跟个宝儿似地坐主人餐桌上了? 不会吧不会吧! 陆景泽抬了抬眼,看向对面低着头痛苦揉着眉心的阮清,低低道: 「吃饭,把自己吃胖一点,我不想你哪天死我家里,我嫌晦气。」 乔攸坐在楼梯上咬着牛肉干: 想笑死我继承我的黑粉?明明最晦气的就是你这个癫公。 阮清形容枯藁已经没有人形,他骨瘦嶙峋的手颤巍巍摸起筷子,似乎是不想再和陆景泽打无意义的嘴仗。 刚吃了一口,阮清忽然捂住嘴,极力克制着呕吐的欲望,逼得他眼眶红了一圈,泪水直打转转。 「怎么,还想跟我耍花招。」陆景泽扔了筷子,高傲扬起下巴。 阮清努力把嘴中食物咽下去,摇摇头: 「我没力气跟你吵,我现在很不舒服。」 乔攸撇着嘴,故作委屈:哎呦,可人儿,你也是命苦的,摊上这么一。 他赶紧举手:「我我我,我很会煮养胃靓汤。」 二人缓缓做了个深唿吸,无视之。 陆景泽张了张嘴,忽然想起医生临走前对他说的: 「阮先生吃了太多药,成分又复杂,伤及了脾胃,得慢慢养了。」 他做了个冗长的深唿吸,视线一晃不知看向哪里: 「给阮清餵药的是谁。」 乔攸大喜:要来力!快让她们陪葬! 几个小保姆互相看看,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推出一背锅的。 陆景泽冷笑,又问: 「昨天教他做事的又有谁。」 几人不吱声,头都快埋到裤.裆里。 乔攸忍不了,现在的小说为了水字数就是磨叽。 他举起手:「我知道我知道,我全程围观,她她她还有她。」 一通精准打击。 小保姆们吓傻了,还以为闭口不言就能侥倖逃过一劫,结果来了个当场指认兇手的。 「好,明白了。」陆景泽手指攥得更紧。 他翕了眼,又是冗长的深唿吸。 乔攸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躲到安全地方坐好,抄起他的牛肉干,嚼嚼嚼。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们这么听话?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一声怒吼,桌上碗碟挟带饭菜漫天而飞。 小保姆们哪里见过这阵仗,吓的齐齐跪地,大喊着「少爷我错了」。 陆景泽那沙包大的拳头重击大理石桌面,随即手指扣住桌沿,小臂肌肉喷薄而起: 「嗯——呵!」 声音响起的瞬间,地上那一排小保姆唿吸一滞,下意识捂住脑袋,嘴里喊着「少爷饶了我」。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桌子纹丝不动。 第13页 陆景泽:…… 没掀动,有点尴尬,再来。 「嗯——呵!」 陆景泽:……………… 不是,谁把桌子换成大理石了??? 有胆子小的「汪」一声哭了出来,伏地悲泣: 「少爷,您到底掀不掀啊,给个痛快吧,死刑犯也有尊严呢,呜呜呜……」 陆景泽摩挲下手指,悄悄在桌底发力。 好,确定掀不动。 他清了清嗓子,表情还端起来了: 「阮清大病未愈,我不想吵到他,你们做过的好事,咱们慢慢算。」 乔攸终于咽下了那块艮啾啾的牛肉干。 舒坦了。 掀啊,怎么不掀了,别不是阳.痿吧。 穿书前乔攸锐评原文时说过一句: 「男主攻除了掀桌子还做了什么聪明事,就会折腾人家无辜小保姆,换我直接给他换成大理石,掀不动的一律视为阳.痿。」 幸好当时没有因为要陪葬而跑路,否则也看不到这难得一见的爽文画面。 最后,折磨霸凌阮清的保姆甲乙丙丁们纷纷因为左脚先踏入餐厅等一系列奇葩理由领了工资后被扫地出门。 而阮清也因这件事和陆景泽的关系有所缓和。 翌日。 「乔哥。」乔攸刚起床,就见门口站着面带微笑的阮清。 乔攸退避三舍,窝在小角落里抱着双膝: 「你别过来,就在那说。」 警惕.jpg 他可不想日后成为二人吵架时陆景泽口中的那个「阮清你真是好样的,一个傅温谨不够,连男保姆都能吃得下,你是真饿了」。 阮清怔了怔,马上恢復笑容,将一小碟零食放在门口,乖乖的不逾矩: 「谢谢你昨天救了我,还帮我说话,我知道这个家里只有你关心我。」 乔攸深吸一口气:「快撤回。」 阮清不懂他什么意思,继续道: 「你的恩情我无以为报,这是我亲手制作的小零食,希望你喜欢。」 说话间,门口黑影一闪。 熟悉的冷笑声划过头顶飘到了乔攸耳边: 「呵,阮清你真是好样的,一个傅温谨不够,连男保姆都能吃得下,看来你是真饿了。」 乔攸:。 精准猜中全句,他别不是已经被狗血文同化,长出了狗血脑袋。 第06章 来陆家半月之久,乔攸每天在做的就是听着楼上二人的吵架声在心里默默跟着念台词,顺便在墙上刻一笔。 自打餐桌被他换成了大理石,陆景泽掀不动,只能做做桌面清理,最后照例喊一群杨白劳过来收拾狼藉。 乔攸收拾到第六次,终于忍无可忍,半夜偷熘进厨房在每只碗碟底下粘一个吸盘。 次日,陆景泽照例发癫,抠了半天那些碗碟纹丝不动,情绪一触即发,没有收手的说法,盛怒之下,他开始对着空气进行无实物表演。 看着他窘迫的模样,阮清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除此之外,乔攸每天还要翘首以盼等待他心中的白月光回家。 有人说过:当看到好看的人会情不自禁嘴角上扬。 他那时还不信,吐槽这纯属花痴表现。 在见到陆珩后,乔攸理解花痴、成为花痴、超越花痴。 可陆珩神见首不见尾,除了上次赶回来处理「陪葬事件」,乔攸再没见过他一面。 恰逢阮清生日,原文中陆景泽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对他动了心,为了给他准备生日礼物提前两天去糕点教室学习做蛋糕,并斥重金拍下了西班牙王后皇冠上的钻石,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真心和金钱都有了,陆景泽不认为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对这两样东西不动心。 但彼时的阮清心里根本无他。 乔攸预支了一个月工资,买了大理石桌后还剩下四万,考虑到原主没手机不方便,他想给自己挑一部趁手的手机。 正借了海玲的手机在某东闲逛,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广播,说陆少已经抵达门口,要佣人们速速下楼列队欢迎。 乔攸早就想问了:陆景泽祖上可是贵姓爱新觉罗? 可大清已经亡了多少年了。 依然是站在队尾摸鱼,门一开,西装外披着大衣的陆景泽进来了,手里还拎着个天蓝色的方正纸盒。 乔攸半死不活脸跟着摸鱼,拖长尾音有气无力,仿佛大限已至: 「少——爷——欢——迎——回——家。」 陆景泽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脸上难得挂着笑模样,甚至不自觉将手中蛋糕交给乔攸,问: 「阮清呢。」 「我怎么知道。」 陆景泽瞥了他一眼,总觉得这男保姆真是不怕死的性子。 不过今儿心情好,不和他一般见识。 「今天朋友生日,多买了只蛋糕,我不爱吃甜的,你拿过去给阮清。」陆景泽道。 死鸭子嘴硬的不想承认自己心动,还要装作不知道今天是阮清的生日。 包括他拍下的天价钻石,一会儿也会对阮清说「拍着玩儿的,看腻了,送给你吧」。 乔攸翻了个白眼,抱着蛋糕要上楼。 没走两步又折返回来,把蛋糕塞回陆景泽手里:「陆少,我建议你自己送上去。」 陆景泽眉尾一扬,哂笑道: 第14页 「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你就这样追老婆啊。」乔攸一副教育的口吻,「我送上去他再以为是我送的,你本就在他心里不讨喜,这下更没什么竞争力了。」 「谁、谁说他是我老婆。」陆景泽红了脸,急于解释的语气更显得他很不自然。 但还是乖乖接过蛋糕,甚至内心觉得乔攸所言甚是。 差一点就让这小保姆抢了功。 陆景泽提着蛋糕上了楼,乔攸一脸八卦相跟着悄悄上楼。 走到阮清房门口,陆景泽扶正领带,在心里组织语言。 怎么说才能显得自己并不是刻意为他庆祝生日,而又让阮清感受到自己的真诚。 这时,屋里传来轻声细语。 「嗯,温谨哥,谢谢你还记得我的生日,我现在没什么大碍你放心,等以后有时间,我们再一起点蜡烛,吃蛋糕。嗯,我很期待那一天。」 阮清此时的语气是陆景泽从未听过的温柔似水。 乔攸也没听过。 陆景泽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淡去,高傲的双肩也坍塌了。 乔攸三步两并做下楼把他的吃瓜搭子海玲拽上来,从她口袋摸出瓜子,俩人坐在楼梯拐角,凑一起咔嚓咔嚓。 「你猜,陆少接下来是不由分说直接把阮清按在床上酱酱酿酿,还是先厉声质问傅温谨到底是谁。」 「我猜是前者,傅温谨是谁这个问题已经问过很多次了,我都听腻了。」 「不不不,我猜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陆少的习惯并不是直接发火,都要提前做个情绪蓄力。」 「打赌,一百块。」 俩人的声音刚落下,就见陆景泽一把将蛋糕盒子扔地上,疾步进了房间。 俩人看不见了,赶紧往楼梯一边挪动,伸长脖子。 陆景泽进屋后,阮清似乎没听到,还在和傅温谨说着甜蜜情话,手机忽然被人夺走,一回头,就对上陆景泽猩红的双眼。 他狠狠砸了阮清的手机,抓过他的手腕将他按在墙上,声音隐忍又充斥着暴风雨前夕的异样: 「你告诉我,傅温谨到底是谁。」 乔攸对海玲伸出手:「赢了,一百块。」 海玲「切」了一声,不情不愿摸出一百块给乔攸。 接下来的画面就少儿不宜了,两人也自觉不该吃的瓜不吃,正好到了饭点,下楼觅食。 半小时后,正在吃饭的佣人们就看见只着衬衫的阮清光着两条大白腿从楼上跑下来,边哭边往门外沖。 后面紧跟衣衫不整的陆景泽,就这样穿过餐厅,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一出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狗血戏码。 某保姆痛苦扶额:「我第一次觉得,我还是瞎了比较好。」 乔攸速度夹了几样菜盖在米饭上,端着碗跟着往外跑,坐在门口,边扒拉米饭边看着两位癫公在淅沥小雨下同台演出。 阮清冻得浑身发抖,双膝一弯,磕在泥土里,也碾碎了尊严。 他跪地哀求陆景泽: 「你放过我好不好,我就算去卖血卖肾也会还清我爸欠你的钱,放过我吧……」 陆景泽听到他宁愿去卖血卖肾都不愿待在自己身边,彻底疯了,一把将人抓起来往回拖: 「别说你的血和肾,你就是死了也得做我家的鬼。」 他拽着毫无还手之力的阮清往回拖,刚松过土的庭院被雨水浇成泥泞地,溅的二人腿上鞋上都是泥巴点子。 接下来的剧情,就该是陆景泽把阮清拖回房间,一夜要他七次。 乔攸勐地坐直身子: 不对。 他赶紧放下碗筷,起身挡住要进屋的二人。 「让开。」陆景泽冷喝道。 乔攸挡着他们,从口袋里翻出几只塑胶袋,抖搂开: 「刚拖的地,套上袋子再进,不然我有权去劳动局告你哦。」 陆景泽家里没鞋套,问就是脏了反正有保姆打扫,作为主子可劲造。 而乔攸能找到的,也只有塑胶袋。 陆景泽&阮清:……………… 原本气焰嚣张的陆景泽和痛哭流涕的阮清瞬间偃旗息鼓,接过塑胶袋,研究半天两人又交换了袋子: 「这俩是一个颜色的,那只给我。」 套好塑胶袋,陆景泽重新蹙起凌厉双眉,拉着重新陷入悲伤情绪的阮清大阔步上了楼。 塑胶袋摩擦大理石地面,发出「沙沙、沙沙」。 乔攸意满离。 * 翌日中午。 午间一向清静,加上阮清昨晚被折腾得狠了,一直到早上五点才沉沉睡去,这会儿根本叫不醒,午饭也没吃。 忙碌了一上午的佣人们也做了简单的洗漱回了自己的杂物间。 豪华的大宅内一片安静祥和。 倏然,二楼楼梯拐角冒出半截小脑瓜。 乔攸东张西望一番,确定四下无人,朝着在楼下望风的海玲招招手。 海玲鞋都没穿,踮着脚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东西带来了么。」乔攸压低声音,透着深沉的严肃感。 海玲眯起眼点点头,一副「我做事你放心」的自信感。 她从女僕装自带的围裙口袋里掏出一把螺丝刀交给乔攸。 二人互换一个信任的目光,踮着脚像猫和老鼠里的汤姆一样悄悄挪动到阮清房门口。 第15页 接着是陆景泽的房间,吴妈的房间,传说中陆管家的房间…… 晚上,陆景泽阴沉着一张脸回来了。 张口就是:「姓阮的在哪。」 乔攸:「我怎么知道。」 陆景泽闭上眼做了个深唿吸。 昨天心情好不想和他计较,今天心情差懒得和他计较。 晚餐桌上,气氛压抑到恐怖。 陆景泽一言不发切着牛排,手劲极大,切得瓷盘叮噹作响; 对面阮清旧痕叠新痕,满身红痕,跟个小火焰人似的。 阮清只吃了一口,便虚弱说自己没胃口,先上楼睡了。 陆式标准台词: 「看来是我太惯着你了,回来,坐好,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乔攸掏出他的记事小本本翻了翻: 据不完全统计,这句话陆景泽已经说过三十二遍。 阮清不想理他,继续往楼上走。 陆景泽从容切着牛排,发出一声冷哧: 「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已经查到了傅温谨就职的公司,巧的是,正是l.u电子的分部,只要我一句话,就l.u电子的影响力来讲,日后再无哪间公司敢聘用他,你应该也不想傅温谨找不到工作活活饿死吧。」 乔攸:你笑死我算了,这就能饿死了?咋的,瞧不起要饭的? 听到这句话,阮清停住了脚步,倏然回头,眼底是不甘,是绝望,也是愤懑。 即便当下已经委身于陆景泽,但内心总想着等还清债务的那一天,他要光明正大站在傅温谨面前,告诉他: 「我很想你。」 在彼时的阮清心中,他所有的隐忍全部的付出,都是为了有一天能和傅温谨携手走向独属于他们的美好未来。 不用再去考虑欠债,也不必再看陆景泽的脸色。 可陆景泽拿着傅温谨的人生来要挟他,他不得不妥协。 接下来的剧情,阮清屈辱地吃完了这顿饭后回到楼上对着窗外月光默默流泪,傅温谨的脸在他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现在他只想见到傅温谨,扑进他怀中诉说自己的委屈和思念。 恰好这时,阴魂不散的陆景泽又双叒叕出现了…… 阮清终于发了狠,把人推出去反锁了房门,知道他们有钥匙还把锁眼从门内给堵上了,进不来出去,他就这样用绝食抗议。 接着,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保姆出现了。 原文如下: 【陆景泽知道阮清此时心里想的一定是那个男人,冷冽的双眼眯起来,看似冷漠无情,心里却总是有个令他无比在意的点。 是的,阮清已经整整一天滴水未进,就这样把自己锁在屋内。 陆景泽真是对他没了办法,叫来男保姆,一声令下,语气森寒: 「要么,你在门口求到他心软让他乖乖出来;要么,用你的脑袋撞破房门把人请出来。」 保姆表面哭丧着脸,心中却又无比甜蜜: 今天也是狠狠嗑到的一天。】 乔攸看完:嗑你妹!全家上下没一个正常人。 第07章 此时,阮清坐在餐桌前味同嚼蜡,几乎是用对傅温谨的意志咽下了食物,听话地吃完了盘中所有食物后这才起身。 他压低的声音能听出丝丝颤抖: 「都吃干净了,我可以上楼了么。」 陆景泽冷冷「嗯」了一声。 阮清上了楼,坐在窗前对着窗外月光默默流泪,脑子里全是傅温谨那张原文中根本没出现过的脸。 这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陆景泽带着寒意的声音响起: 「衣服脱了。」 乔攸拉着他的吃瓜搭子海玲跑上楼,躲在不远处的楼梯拐角。 随后就见陆景泽被大声哭喊的阮清推了出来,下一秒,阮清手在空气里一抓,做了个狠狠摔门的动作—— 等等,门呢?! 平时陆景泽不许他关门,房门一直都是大敞四开,他根本也没注意到无端消失的房门。 乔攸爽了,三百六十度螺旋爽。 让他去以头抢地苦苦哀求「阮先生快出来吧,少爷已经在楼下发狂了」,不可能。 不是喜欢把自己锁房间里然后折腾无辜的小保姆么,满意了吧? 今晚睡觉谁也别想关门,都给我坦诚相对! 阮清沉默片刻后,彻底爆发: 「陆景泽!你竟然已经变态到连房门都不给我留!你还是人么。」 陆景泽深吸一口气:「你还挺会找个人赖。」 「不是你?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会做这种无耻下贱的卑鄙事!」 乔攸:? 阮清没了房门庇护,现在急需一处安静地,他只想一个人待着。 余光一瞥,瞄到了旁边衣柜,委屈巴巴打开柜子钻进去,关好。 这一幕,有把乔攸可爱到。 大概陆景泽也是一样的想法。他在柜子前站了许久,情不自禁的,语气软了些。 他轻轻敲了敲柜门,嘆了口气: 「其实我根本没想找傅温谨的麻烦,我知道你心里念着他,我已经,厌烦了去做让你讨厌的事,所以那只是气话,更多的是想让你好好吃饭,你太瘦了。」 柜子里的哭声戛然而止,随即变成小声的啜泣。 良久,里面传来瓮声瓮气一句: 「真的?」 第16页 陆景泽点点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道了句: 「真的。」 乔攸和海玲蹲在门口,双手托腮。 始料未及的,画面突然变得。 乔攸眼中闪着小星星,嘴角浮现浅浅微笑。 这才对嘛,明明也是会说话的,偏要为了那不值钱的自尊心装哑巴。 柜门打开一道小缝,小脸涨红的阮清从里面出来了。 兴许是因为缺氧,他脚下不稳身体一晃,陆景泽立马扶住他,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情。 「我知道了,我以后好好吃饭就是了。」阮清故作强硬,但说出口的话显然已经妥协。 兴许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一向强硬的男人露出的温情一面。 乔攸意满离。 晚上,他正睡着,忽然被一阵脚步声吵醒。 随即,楼上再次传来争吵声: 「陆景泽,你说过你会尊重我的意愿,可你食言了,我今天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屈身于你,别以为你把门拆了就可以对我随心所欲。」 「阮清,看来我还是太惯着你了,有本事你就在这柜子里躲一辈子。」 没了门板阻隔,声音更加清晰传入乔攸耳中。 乔攸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微笑。 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这对绿豆王八!去亖! * 翌日。 上午的太阳温暖明媚,与满脸阴云的乔攸形成鲜明对比。 昨晚被那俩人吵了一夜,现在火气大着。 他拎着大扫把在庭院里把一堆落叶扫起来又铺散开,再扫起来。 倏然,大腿后侧传来一阵刺痛,他回头一看,就见白丝勾在藤蔓上,稍一抬腿—— 嘶啦—— 丝袜上出现一条大缝,勾了丝。 晦气。 他坐在长椅上使劲往上拽丝袜,试图让这缝隙看起来小一些。 正郁闷着,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节奏的脚步声,抬头看过去。 明亮的阳光下,枝叶掩映间出现了一道高挑身影。 墨蓝色的西装勾勒着劲瘦腰身,轮廓顺畅优美,没有一丝皱褶的笔挺西裤包裹着笔直双腿,随着走路的动作,裤管下的深色棉袜若隐若现。 风一吹,来人额间碎发微拂,长睫荫掩着深邃的瞳孔,镀上一层阳光的颜色。 剎那间,乔攸所有的火气在这男人出现的瞬间烟消云散。 他扔了扫把,整理下裙摆,小跑过去假装偶遇: 「陆管家?好巧,有些时候没见了吧。」 陆珩淡淡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是啊,工作辛苦了。」 虽然是极有礼貌的一句问候,但处处透着敷衍。 乔攸穿着他那勾了丝的丝袜跟上去,双手相扣放在小腹处,故作矜持: 「陆管家,你是什么座?我是巨蟹座。」 陆珩不太懂星座这些,也从没关注过自己的生日对应什么星座。 思忖片刻,他道: 「我是,肉做的。」 「好巧,我也是肉做的。」乔攸跟着他上了楼。 见他在房门口停下,微怔片刻,询问: 「我房间的门?」 「我拆掉清洗了,因为我这个人很注重细节,哪怕是门板上的螺丝孔也得清理得干干净净。」乔攸抓住一切机会推销自己。 陆珩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优雅解开衣扣,脱去外套挂好。 坐在桌前打开电脑,一抬眼,却见乔攸依然面带微笑望着他。 「还有事?」他问。 乔攸摇摇头:「就是想知道,陆管家生日是什么时候。」 陆珩双手交叉,精緻的眉尾扬了扬,唇角是似有若无的笑: 「我不接受贿赂,以后你的工资照日子发。」 合着他以为乔攸打听他生日是想趁机行贿好在工资上做做手脚。 「你想多了,我暂且对钱财兴趣不大,纯属见色起意。」乔攸笑道。 「见色起意?」 「嗯对,你不觉得,管家配保姆,天长又地久。」 陆珩低头轻笑一声:「你倒是挺坦诚。」 「对了陆管家。」乔攸话锋一转,「上次给你做的午餐,好吃么。」 陆珩没吃,他是有打算吃,但被乔攸一个电话叫回来,那几天天气热,再回去打开餐盒发现食物已经变质,只能送进垃圾桶。 看着乔攸眼底的期盼之色,陆珩手指轻轻摩挲了下手背,轻声道: 「挺好吃的。」 「吃后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没有。」 这下乔攸更加确信,陆珩就是他的天选之人。 他靠着一己厨力把身边所有人都送进了医院,就连最疼他的舅舅看到他要进厨房也得扒着他的腿惨兮兮地喊: 「只要你不下厨房,你让我喊你舅舅都行。」 唯独陆珩,完美避开他这奇怪的de buff,夸赞他做饭好吃,给他热爱的梦想增添信心。 夫復何求。 彼时的乔攸已经迫不及待要下楼去厨房大展拳脚。 「那陆管家你忙,我下去给你炖一盅竹蔗雪梨羹,最近天干物燥,这个滋润补水。」 「好,谢谢你了。」陆珩的声音还是那样淡淡的。 乔攸刚转身,又听到陆珩喊他:「等等。」 第17页 「您还想吃什么?」 「不是,你的丝袜。」陆珩话说一半,抬起下颌点了点乔攸的袜子。 乔攸:shift!这么丢人的事让我的白月光看见了。 他抬手捂住勾丝的部位,故作委屈: 「不是我不想换,我只有这一条……洗了穿,穿了洗…」 陆珩笑笑,漂亮的眼尾微微上翘。 他拉开抽屉取出钱夹,抽了五张百元大钞递过去: 「去买几条质量好的丝袜。」 乔攸大惊,乔攸不甘。 作者出来,我命令你给男保姆和管家公写五十万字的番外。 见乔攸愣神,陆珩还以为是自己给得少了,又抽了五张百元大钞,整十张一併递过去: 「你在这个家起早贪黑辛苦了,再买条自己喜欢的裙子。」 乔攸背后穿暖花开、阳光普照。 他接过钱,打算好了,一张也不花全裱起来,这是他进攻白月光取得的首站告捷,极有纪念意义。 「谢谢陆管家,你破费了。」乔攸道谢。 刚走到门口。 一歪头。 等等。 喜欢的裙子? 陆珩该不会以为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天杀的陆景泽,如果因为裙子导致他和陆珩黄了,势必要杀到作者家拿刀架她脖子上,逼迫她给陆景泽和阮清改一个be版本结局。 读者的死活?重要么? 乔攸想解释自己是堂堂正正七尺男儿,但看到陆珩已经专心致志对着电脑,不好打扰他,日后找个机会吧。 炖好了竹蔗雪梨羹,乔攸端上去,陆珩的视线还停留在电脑上,他道了谢说现在有要事,一会儿再吃。 乔攸反覆叮嘱:「一定要吃,可以表扬我,但别太过。」 陆珩听到这句话,没由来的笑了笑,抬手,指关节一侧抵住鼻尖,垂下的手指似乎是在掩饰笑意。 晚上。 陆景泽回来了,满脸紧绷,连固定询问「阮清在哪」的环节都省了,一到家直奔楼上。 「小叔,您找我。」一向霸道嚣张的陆景泽在面对陆珩时乖巧的如同小白兔。 从不肯为任何人折下的腰此时就快弓成九十度。 「这是公司本季度的财务报表。」陆珩将文件推过去,「同上季度相比,净利基本持平。」 陆景泽低着头:「没能达到您的要求我很抱歉,我会更努力的……」 「希望你说到做到。董事会将至,你能否顺利接任执行总裁一职还要看股东们的意见。」陆珩身体向后靠了靠,拿过钢笔在指尖把玩着,「所以在此期间,你把那些可能出现的不稳定因素处理干净,暂时收敛一下。」 「是。」 陆珩看到陆景泽干裂的唇角,思忖片刻,将手边的竹蔗雪梨羹推过去,轻点盅盖,无声地示意。 陆景泽却像得了皇帝的恩赐,笑容爬上脸,抱着羹汤道了好几声谢谢。 他从小没了爹妈,是当时只有十岁的陆珩把他带大,虽然二人年纪相差不算大,但陆珩是奶奶老来得子,又是遗腹子,格外看重,一直当公司接班人重点培养。 陆珩又要管理公司又要处理陆景泽读书生活中方方面面的琐事,便对他格外严厉,就连他吃什么穿什么都是陆珩一人决定。 陆珩说一不二的性子,让陆景泽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听命于他是唯一的光明正道,即便不情愿,可挣扎也不过是浪费时间且无意义的事。 员工怕他,佣人怕他,自己也怕他。 今日陆珩赏他一盅雪梨羹,是对他这些日子暂时接手公司的一种肯定。 总算是在面对小叔时稍稍安了心。 「那小叔,您忙,我先下去了。」 陆珩点点头,视线停留在电脑屏幕上。 倏然,他又想起什么,叫住陆景泽。 「对了,新来的男保姆,为什么总喊我管家。」 陆景泽沉思片刻,说实话他也不知道。 但小叔问了,总要回答。 「管理家族企业者,简称管家。」 …… 当晚,救护车再次造访陆家大宅。 陆景泽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滑落不停。 「小……小叔。」他幽幽喊了声,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小叔明明已经对他这段时间的工作予以肯定,为何还要下毒惩罚他。 第08章 陆珩眼睁睁看着陆景泽被救护车拉走。 思忖许久,他回房间拿过盛竹蔗雪梨羹的瓷盅闻了闻。 没什么奇怪味道,也没有毒素侵蚀杯壁的痕迹,景泽怎么就食物中毒了呢。 良久,他端着瓷盅下楼径直前往厨房。 乔攸刚收到新手机的快递,迫不及待拆箱,第一件事就是下个字母站,搜索自己的帐号「攸攸今天也在锐评」。 和预想的一样,这个世界根本没他这号人。 索性刷几个视频助眠,可每当看到新颖的料理模式,他的睡意就少一分。 睡不着了,心痒手更痒,现在只想按照字母站的教程跟着尝试一番。 他乘着月黑风高悄悄起床下楼,偷熘到厨房门口,打开手机照明一瞧—— 门把上几条粗大铁链绑得严实,门上还贴着偌大一张警示牌,上书几个歪歪扭扭大字: 第18页 【狗与乔攸不得入内】 「乔攸」二字还特别用红笔加粗标明。 乔攸:华强噼瓜.jpg 他找了根笔在「攸」字下面加了个「心」字。 乔悠是谁?你认识么?我不认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开铁链子,心安理得登堂入室。 打开冰箱,挑挑拣拣,找齐了视频教程里需要的原材料,关上冰箱门。 ……! 视线落入昏暗的瞬间,余光隐隐瞥见厨房中,似乎出现了一道苍白颜色。 他吓得唿吸一滞,看清后,情绪瞬间达到顶峰。 陆珩本想下来把瓷盅送到厨房洗了,却看见穿着女僕装的大小伙子跟个小仓鼠一样,半截身子探进冰箱,囤了满怀心爱的食物。 「陆管家你怎么……」乔攸语气中挟带喜意,声调不自觉抬高。 陆珩看了眼他手中的食物,话锋一转: 「这几天应酬多,吃多了酒店觉得腻,明天想自己带饭,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吃。」 「这种事哪需要您亲自动手,我就住101号房,有需要敲门叫我就好了。」 乔攸美滋滋,将怀里食材平铺在料理台上: 「刚好我研究了一道新菜式,陆管家你有口福了。」 陆珩的视线穿过幽暗黑夜,落在乔攸眼底含笑的脸上,有些氤氲不清。 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家中佣人的脸,其他人,包括吴妈,每次见到他也只会深深低着头。 陆珩在一边坐下,道了句「辛苦你了」。 乔攸心情大好,心情好到极点时会情不自禁哼两句小曲,他用洗手液将手反覆洗干净,随后娴熟地处理食材。 陆珩随便找了本书看,看似在专心致志拜读,实则余光一直在乔攸手上流转。 他亲眼看着洗干净的手和处理干净的食材,整个制作过程他都在场监督,确实没什么问题。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乔攸却没一点困意,他甚至极有耐心的一点点剥玉米粒,做一道水嫩鲜美的玉米莲藕蒸肉; 新鲜的黄蚬子来回滤水,保证不会吃到一点泥沙,打蛋搅匀撇去泡沫上锅蒸,美味鲜嫩的蛤蜊蒸蛋出锅; 大虾剥皮开背,取出虾线,嫩豆腐切成大小相同的小块,淋上生抽,最后浇一勺热油,小味儿瞬间飘向四溢。 陆珩默默看着,觉得他无论是处理食材还是翻炒烹炸,看起来都像是有多年料理经验的老手。 乔攸唯一的爱好就是料理。 小时候舅舅去给他开家长会,那时乔攸成绩不是很好,每次都被老师当成反面典型。 老师读了几篇主题为「我的梦想」的优秀作文,夸赞这些想当太空人想做科学家的孩子目光长远、梦想宏大。 可能是没话可说了,又把倒数第一的乔攸作文拿出来当做反面教材读,语气夸张地说着「我的梦想是做一名能做出最美味食物的大厨师」。 台下家长哄堂大笑,抱过自己的宝贝孩子要他们不要学习乔攸这样小家子气,做人要有抱负有理想巴拉巴拉。 年仅七岁的乔攸委屈地站在舅舅身边,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转。 这时,舅舅举手起身,他那寸草不生的脑门在灯下格外明光。 「这位班主任老师,还有各位家长,我很高兴你们能耐心听完我外甥的作文。我外甥的梦想和各位想当太空人当科学家的小朋友一比,或许很渺小,当一名厨子可能听起来也没什么抱负,但是我想请问在座各位,你们都是都是来自宇航局科研所或是考古队么?」 家长们一听,面面相觑,尴尬地低下自己因为风吹日晒导致粗糙微黑的脸。 「我认为,人最可贵的不在于梦想有多宏大,而是是否为了自己的梦想去拼搏努力并凭藉自己的能力去实现它。」 家长们脑袋埋得更低了。 舅舅看向台上的班主任: 「还有这位老师,您总是喊我外甥为差生,我外甥成绩的确不好,但他是非常懂事的小朋友。我工作忙,他就把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他从来没让我操心过一次。」 「如果您仅凭成绩来断定一个学生的人品甚至是人生,那我只能说,您实在是目光短浅。而我深信,作为一个老师,育人比教书更重要。」 班主任叫他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家长会结束,舅舅抱起小小的乔攸,摸摸他的头髮,夸他这次数学成绩比期中考试提高了四分。 还说,每天进步一小步,时间长了就是迈近了质的一大步,并带他去吃了火锅庆祝。 所以每次料理时,乔攸心情都很好,因为他知道即便是微不足道的梦想也有人无条件支持他,他是被爱着的。 他自小失去父母,是舅舅待他如亲儿子般将他养大,为了他也选择不再婚育。 所以他热爱自己的料理梦想,就像爱着将他抚养长大的舅舅一般。 远在书外的舅舅吃了乔攸留的晚餐后第二十九次被送进医院: 「好小子,恩将仇报……」 最后一道虫草花蒸鸡出锅,乔攸将欧芹切成花状小朵,漂亮摆盘。 「陆管家,你是想现在吃还是明天带去公司吃。」 乔攸的注意力都在陆珩那张细腻精緻的脸上,因此并没怀疑为什么一个管家还要去公司上班。 第19页 陆珩望着色泽鲜艷飘香千里的美食,喉结滑动了下: 「就劳烦你明天帮我装盒带去公司,我现在不饿。」 * 翌日,陆珩将乔攸为他准备的午餐带去了公司,每样取了一点送去机构检测。 检测结果并没任何问题。 陆珩拿着报告书,问道工作人员: 「确定没问题。」 「确定。」 「那么导致食物中毒的原因是什么。」 工作人员想了想:「可能是食用者自身对这些食物有不良反应,我只能想到这样。」 陆珩摩挲着报告书,沉思许久,手机倏然响了。 拿起手机,是秘书的电话。 秘书开门见山,问陆珩用不用帮他叫午餐。 陆珩反问:「你中午吃什么。」 秘书嘆了口气:「没想好呢,点外卖吧,但我已经吃厌了这些重油重口的垃圾外卖。」 陆珩想了想,道: 「我中午去见客户,办公室桌上有家里佣人做的菜,你拿去吃。」 秘书喜极而泣:「谢谢陆总!」 听说陆总家的厨师是五星大厨,今天有口福了。 秘书喜滋滋苍蝇搓手.jpg 下午,陆珩正在办公室闭目养神,又接到了秘书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刚经歷过一场恶战,元气大伤: 「陆……陆总……我想跟您请半天假,我疑似食物中毒,快不行了……」 陆珩:…… 「好。」 据统计,被乔攸亲手送进医院的受害者包括但不限于: 老舅,三个舍友,邻居家小孩,论文导师,陆景泽,阮清,吴妈和陆珩的秘书。 且有可能,人数还会持续增加。 * 时间转眼来到十月份,乔攸来陆家也已经一个月。 而此时的原文中,阮清和陆景泽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阮清也在一些小细节上发现了陆景泽对他的照顾,心境也慢慢有所变化,不再像以前那样那么牴触他。 但暴风雨来临前都是平静的。 阳光明媚的下午,乔攸在庭院里拔草。 他喜欢这个活儿。 从这个位置看过去能看到陆珩的房间,宽阔明亮的落地玻璃窗正对着陆珩的书桌,这个角度能清楚看到陆珩办公时的侧颜。 乔攸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花痴,是陆珩的美貌犯了错。 「小乔!走走走去看帅哥!」出神之际,身边给花浇水的小保姆忽然拉着他就往外跑。 乔攸是看出来了,丫头们根本不是缺钱,就是觉得待在陆家有高质量帅哥看。 这几人拿着对讲机也根本不是对接工作,纯粹是用来见到帅哥后互相报点。 乔攸被她拽到别墅大门口,就见那停了辆红色的兰博基尼,车边站着个满身潮牌、戴一茶色大墨镜的年轻男人,一头红髮艷丽似火……鸡。 当乔攸看清他嘴角的痦子后,心里大惊。 坏了,暴风雨来了。 原文中的陆景泽有一帮类似于狐朋狗友的小跟班,大多都是纨绔二世祖。 成为朋友前,某次慈善晚宴,某二世祖主动和陆景泽攀谈,被他冷淡拒绝说「我从不和财团以外的人说话」。 二世祖自尊受挫,卧薪尝胆潜伏在陆景泽身边等待时机报復他。 得知他在别墅里养了只金丝雀,便把主意打到了金丝雀身上。 二世祖专挑陆景泽不在的时候上门,打听到阮清他爸欠了陆景泽的钱,看到阮清形容枯藁,知道在这里并不好过,便悄悄找到阮清说: 「看你这模样我真是于心不忍,陆少的性格我清楚,你要继续跟着他保不齐哪天就让他折磨死。这样吧,我手头正好有个能赚大钱的活,也简单,我就吃点亏让给你,你早点还清他钱赶紧逃走吧。你也不用感谢我,有时间请我吃顿饭就行。」 说得满腹真诚,实则这活儿就是让阮清把一只行李箱交给「朋友」,而这行李箱里不是别的,是毒.品。 然后再报警抓人,让陆家落得个「涉.毒」的讳名。 一箱子毒.品,足够阮清判死刑。 阮清还真不怀疑,半夜顺着墙外水管爬下去偷摸出门去找这二世祖赚钱。 最后被警察带走,惊动陆景泽,陆景泽动用全部人脉才把阮清保出来。 证明他确实不知情后,事情本该这么算了,可陆家也遭人口舌,陆景泽大怒,在一个滂沱大雨夜让阮清出去罚站。 最后忍不住心疼他的小东西,还得是保姆,于大雨中给阮清撑着伞,冻得瑟瑟发抖,还要敬业地说一句「少爷还是心疼你的,你再不回去他要发狂了」。 保姆淋死不要紧,金丝雀不能少一根头髮丝。 当时的乔攸看到这段,直接锐评: 「作者肯定没写大纲,不然也不会忘了给小受的设定是政法大学高材生,看不出其中猫腻?这明明都是刑法经典案例,我一外行人都知道。」 粉丝笑死: 【攸攸看的耽美文还是少了,狗血三定律:小受永远赤诚单纯,小受必淋雨,小受一定要参观过一次警局。】 乔攸回忆完剧情。 这伞我是非撑不可?这命也是非不给我留? 第09章 满身潮牌的痦子男故作潇洒进了别墅。 第20页 乔攸是没看出他这痦子哪里帅,但是丫头们一个个像打了鸡血,a过来端茶送水,b过来捏腰捶腿,只为一睹容颜。 「周少,好些日子没见您了,又去哪玩了?」小保姆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 乔攸点头、点头。 嗯对,一般主角的朋友都姓周,对家要么姓黄要么姓朱,攻就从贺顾陆里面随机挑选。 所以他姓乔就只能当个路人甲。 彼时,阮清正在一楼花房里看书,因为二楼有陆珩在,他也有点忌惮他,一般不能同地图存在。 周少和丫头们调情两句,醉翁之意不在酒,悄摸摸看向花房的阮清。 他忽而起身,对着小保姆们摆摆手:「你们去忙你们的,我随便走走等陆少回来。」 说完,径直朝着花房而去。 乔攸眼疾手快随手拎个扫把跟上去。 花房里,阮清正在专心看书,忽觉眼前黑影一晃,抬头,对上硕大一个痦子。 「你就是阮清吧,我们常听陆少提起你。」周少笑眯眯在他身边坐下。 阮清警惕地往一旁移动几分,点点头。 「不过,说起来,看你这么瘦,是不是陆少……」周少话语一顿,不耐烦抬起头看向身后,「你干嘛。」 乔攸手指娴熟的来回扒拉着他那赤色艷丽的发,回答得心不在焉,仿佛所有注意力都在一头红毛上,: 「哦,我们陆少的规矩,这个家里不能出现半点脏东西,我得好好找找。」 阮清轻笑一声,想到给猴崽抓虱子的猴妈妈。 周少打量他一番,看到他身上的裙子,乐了。 他一把推开乔攸的手:「知道我是谁么,我身上会有脏东西?一边去。」 他转过头继续对阮清道:「陆少没少折磨你吧,看你瘦的这模样我实在是于心……」 怒而回头:「你又干嘛!」 拿着马桶刷子在周少那颗痦子上一通乱刷的乔攸一本正经回应: 「找到脏东西了,我得好好清理,不能让陆少看到不痛快。」 周少大力拂开他的手,连呸呸几声,揉了揉剧痛的痦子,压低声音: 「我警告你,你别在我这找不自在。」 这也就是在陆景泽家,否则非得给他扇飞三百六十度大螺旋。 周少瞪了乔攸一眼,继续回头对阮清道: 「我知道你爸爸欠了陆少不少钱,可你难道就要任由他折……」 周少深吸一口气,额头爆了筋,哐当起身: 「我说,我忍你很久了。」 举着放大镜对着周少耳朵眼的乔攸皱了皱眉: 「周少,耳朵里……看着不太干净啊,平时勤注意点个人卫生。」 说完,他嫌恶地捂住了嘴巴。 周少做了个深唿吸,知道自己在别人家里不好发作,于是笑吟吟对阮清道: 「小傢伙,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乔攸都快吐了。小傢伙也是你叫的?你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 果然应承狗血文三定律,单纯的阮清听到「欠债」一事,起身跟着走了。 乔·疑似得撑伞·攸:坏辽! …… 此时,陆珩房间。 陆珩敲下最后一个数字,推了推看电脑时才会戴的眼镜,打算起身下楼倒一杯咖啡提神。 刚开门,就看见一脸焦急的乔攸举个手,似乎是打算敲门。 「陆管家,出事……陆管家你戴眼镜了?」 陆珩摘下眼镜,半晌,又戴回去,问: 「你就是特意来说这事的?」 心里又觉得几分,语气不自觉漫上一丝笑意。 「不是,你先跟我来。」乔攸一把拉过陆珩的手领着人往楼下跑。 被突然牵住手的陆珩眼睛睁大了些。 年轻男孩的手骨感纤细,或许是因为长期从事打扫工作,指腹有微微的粗糙感。 被他拉着下了楼,见他在花房里转了一圈,开始循着地上的脏脚印走。 陆珩正在打量他的后脑勺,忽然见他在庭院喷泉前止住脚步,神秘兮兮弯下腰,道: 「一会儿这个周少就要给阮清假意介绍好活赚钱,实则要他运.毒,最后报警抓人,令整个陆家蒙羞。」 陆珩看着他满脸认真的模样,学着他弯下腰,小声道: 「你怎么知道。」 「这你别管,反正知道了。」 陆珩笑着摇摇头,抬眼看去,便看到喷泉后面的阮清和周少正窃窃私语什么。 距离太远,听不清。 乔攸没意识到自己还拉着陆珩的手,为了听清二人谈话,往前挪了挪。 陆珩也很配合地往前移动两步。 「是谁!」周少忽然大喊出声。 有些人,学习不怎么样,耳朵却特别好使。 他气势汹汹疾步而来,阮清见势不对也跟着小跑过来查看情况。 看到是乔攸和陆珩,恐惧值瞬间拉满。 「乔哥,还有小……欸?您戴眼镜了?」 陆珩摘了眼镜,不懂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既然你来找景泽就安分坐好,别到处乱走。」陆珩对周少低低道。 他也没有过问两人在这密谋什么,虽然乔攸说是有关运.毒,但他似乎天生就这样从容,也只是对这二人稍作提醒。 第21页 「是,我知道了……」周少低下头,语气不自然。 陆珩点点头,转身不想再掺和他们的事。 周少悄悄抬眼给阮清使了个眼色。 彼时,陆珩和乔攸俩人依然手牵手,就像放学结伴而行的小学生,慢慢于庭院中散步。 「陆管家,你都不问问他们说了什么?」 陆珩侧过脸看了乔攸一眼,轻轻道: 「就算问了,他们会实话实说么。」 乔攸心觉那倒也是。 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还牵着陆珩的手。 他笑眯眯举起二人相握的手: 「陆管家,我就说吧,保姆和管家是天生绝配。」 陆珩勾起唇角,抬起手。 彼时二人的动作,就像舞会开始前的牵手礼,陆珩松开手指,只剩乔攸的手轻轻搭在他掌心。 他虽没明说,可一切想表达的东西都在动作中。 他希望乔攸松开手,可又没有选择主动抽出自己的手,大概是不想让乔攸尴尬。 不能再藉机揩油,乔攸很痛心,但陆珩的举动却又让他觉得很自然又舒服。 他依依不捨的从陆珩掌心移开了手。 …… 晚餐期间。 餐桌前依然只有陆景泽和阮清二人。 乔攸询问陆珩人在哪,其他小保姆也只说他从来不吃晚餐,她们来陆家这么久,没见陆珩出现在晚餐桌过。 但,陆景泽早就想问乔攸了。 「你这身打扮是什么意思。」 此时的乔攸不知从哪搞来的电动车头盔,头盔上还用胶带粘着部手机,手机正在录像,他就这样瞪大眼睛站在阮清旁。 「是这身打扮的意思。」乔攸直勾勾盯着阮清,道。 陆景泽扶着额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这男保姆奇怪了也不是一天两天。 前些日子小叔问他,为什么男保姆还是管他叫管家,陆景泽立马表忠心: 「小叔您要是不喜欢他我这就让他走人。」 借题发挥,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本以为这种不守规矩的小保姆在小叔眼里是大忌,不成想小叔沉思片刻却道: 「留着吧,挺可爱的。」 可爱……?小叔什么时候瞎的。 而乔攸也决定了,今晚他就是累死、困死,从这跳下去,也绝对不让阮清出屋半步。 半夜。 老天仿佛发了狂,暴雨如同嘶吼的怪物降落在大地每处,银蛇在漆黑夜空放肆扭动,撕开了夜幕,隆隆雷声由远至近,在耳边炸开。 空荡荡的大街上,阮清站在大雨中,怔怔凝望着陆家豪宅的方向。 一旁的乔攸撑着黑伞挡在阮清头顶。暴雨浇的他睁不开眼,像个活死人一样毫无感情的念读台词: 「阮先生求你快回去吧,少爷已经在家里……」 话音未落,天雷直噼天灵盖,乔攸浑身过电一般抽搐两下,直挺挺倒地。 临死前非常敬业地挣扎着说出最后仨字: 「发……疯……了。」 随后咽了气。 乔攸勐的从噩梦中惊醒。 望着时钟的时针指向着2,这下完全醒了。 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陆景泽竟然给他喝了昏睡红茶! 见他跟个摄像头一样恨不得黏了阮清脸上,计划着半夜来一次完美全垒打的陆景泽不能忍,在红茶里下了安.眠药,赶紧把这小保姆整睡。 乔攸凭着自己绝不撑伞的意志击败安眠药的药效,堪堪醒来。 他立马上楼查看情况。 空荡荡的房间,被子凌乱。 果不其然,阮清不见了。 正因陆景泽这个禽兽对他无休止地索取,更加坚定了他要赚钱还钱离开这里的决心。 乔攸受不了这对壁人了。 但如果这件事不解决,身为陆家管家的陆珩也会因为「涉.毒」一事遭受牵连,虽然根据剧情陆景泽后期能力挽狂澜,但乔攸捨不得他的白月光受一点委屈。 乔攸穿上他的女僕装,戴上头盔贴好手机沖了。 依稀记得原文描写二人进行交易的场所是一间名为金哲慧的夜总会。 打车直奔目的地,都没心情欣赏这座陌生城市的沿途风景。 倒是前座司机,反覆透过后视镜观察乔攸的女僕装,最后忍不住: 「你——」 「你什么你,少见多怪。」想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车子在金碧辉煌的金哲慧门口停下。 位于市中心的大型建筑宛如坐落在不夜城中的金阁银殿,大门口都能闻到里面浓郁的香风,沉溺着纸醉金迷。 醉鬼们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走出来,一眼瞧见门口的穿着女僕装的乔攸,正在那东张西望四处打探。 大腹便便的醉鬼淫.笑两声,被酒精控制着小脑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全旋而来,肥手搭上乔攸的肩: 「小美人,我……」 乔攸看了眼他被肥肉撑到变形的衬衫,打开他的手: 「你什么你,全身都是紧的就裤/裆是松的,自己想想能成什么事。看见我头顶的摄像头了没,一会儿就存下来发给你老婆。」 醉鬼一听「老婆」二字,酒吓醒了七八分,赶紧招唿同伙火速逃离犯罪现场。 乔攸深吸一口气,进了夜总会。 第22页 第10章 乔攸还记得阮清出事的包间,和他老舅家一个门牌号,很好记。 门口的保安倒也不拦,纯粹是他身上的女僕装帮了大忙,他们还当这是哪位有特殊爱好的老闆叫的「小公主」。 在客人来来往往的长廊中,乔攸一眼就瞥见了那醒目的红色脑袋。 他老早就想吐槽了。 小说里为了衬托男主们干净纯和的气质,一定要给男主身边人安排上五颜六色的花脑袋。 丝毫不考虑顶着这样的脑袋搞事,是不是不太方便。 红毛周少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操作间前面窃窃私语。 那男人头戴鸭舌帽,身穿绿马甲,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说完话,周少进了操作间,马甲男行色匆匆离开。 乔攸不觉得周少进了操作间是想为保洁阿姨分担工作,其中肯定有猫腻。 他趁着走廊上的客人走得差不多,悄咪咪熘到操作间门口,用墙沿隐蔽自己,轻轻推开房门,透过小缝向里张望。 里面空无一人! 周少像小美人鱼一样变成泡沫消失了。 操作间就巴掌大点的地方,人总不可能藏在垃圾篓里吧。 乔攸起身进屋,随后关门,去翻了翻垃圾篓。 和他想的一样,没有。 看过上万篇小说的经验告诉他,得敲敲墙壁。 挨个敲过去,别说,还真有一面墙发出了空洞的「咚咚」声。 小说诚不欺我。 他用力一推,那面墙转了一圈,赫然发现,里面是一条暗道。 而墙后摆着一只行李箱。 他关好机关墙,点亮头盔上的手机照明打开行李箱,箱中一片白花花刺痛了他的双眼。 透明薄膜袋里全是危险的白色粉末,目测至少十几公斤。 得,有人得准备吟唱铁窗泪了。 他站起身环伺一圈,目光落在保洁车上。 …… 包间里,周少叮嘱阮清: 「进了操作间左侧墙壁推开就能看见行李箱,你拿到箱子去门□□给一个穿马甲的朋友就行。」 阮清也不算蠢到无可救药,还警惕地多问一句: 「只是交个行李箱就能赚二十万,里面该不会是违禁物品。」 「你小说看多了吧,咱们清清白白正经生意人会碰那玩意儿?得得得,给你解释一下,我那朋友藏了点私房钱,而他老婆简直就是人形追.踪器,藏老鼠洞里都能给他嗅出来,我朋友看准了一块项目需要钱投资,老婆死活不给非说有风险,他只能出此下策,说是事成之后分我二十万。」 阮清半信半疑:「真的?」 周少怒翻白眼:「你不愿意我自己去,反正我是听说陆少买了不少皮鞭啊乳.夹啊,你要是能忍,我尊重你的命运。」 阮清红了脸,别过头:「知道了,我相信你就是了。」 他离开包间,周少摸着下巴露出一抹邪笑。 陆景泽,你就等着你的亲亲小宝贝牢底坐穿吧,我还要你陆家落得个「涉.毒□□」的罪名。 他摸出手机,按下「110」。 阮清找到操作间打开门,和周少说得一样,推开墙壁能看到暗道中的行李箱。 他犹疑片刻,拎起行李箱阔步离开了操作间。 出了门,发现外面已经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透过朦胧雨帘,他看到了周少那个妻管严朋友。 阮清心中不安,但为了钱也只得在心中安慰自己: 没事的,对方是陆景泽的朋友,不可能害我。 他走到「朋友」面前,甚至还非常有礼貌地鞠了一躬。 没等开口,倏然间!警车的鸣笛声划破雨夜,在二人面前来了个急剎车。 「朋友」鸭舌帽一扣,拔腿麻利开熘,扔下不知所措的阮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几个警察从车上跳下来,兵分两路,一路去追赶逃跑的马甲男,一路控制住阮清,让他打开行李箱检查。 阮清这个时候还抱有一丝幻想,觉得只是误会,但也害怕,开箱子的手抖似筛糠。 一打开,一袋袋白色粉末整齐码放在一起。 阮清不可置信,只觉脑袋轰隆一声,如同天边炸开的雷。 「怎么了怎么了。」乔攸的声音突然响起。 阮清看过去,虽然他和乔攸不算特别熟,但看到熟悉的女僕装,也来不及思考乔攸为什么在这,只是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了。 他紧紧拽着乔攸的手,一遍一遍重复「我什么都不知道」。 警察也不管是什么,只说: 「我们接到报警电话,怀疑你涉嫌走私毒.品,请你现在跟我们去警局接受调查。」 「我……我不知道里面是……是别人让我帮忙的,说这是他朋友的私房钱。」阮清含着泪,紧紧抓住乔攸的手,就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法律系毕业的他当然清楚,十几公斤的毒.品意味着什么。 牢底坐穿都是轻的,要是他说不明白毒.品来源,大概率直接死刑了。 警察沉吟片刻,这种戏精他见得多了,哪个罪犯在铁证如山之前不都是一句「我是冤枉的」。 「先跟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 这时,周少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出来了,一头火焰色的头髮即使在黑夜也格外扎眼。 第23页 阮清见到他,心中燃起最后的希望,忙指着他道: 「就是他,行李箱是他让我拿的。」 周少愣了下,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阮清,作势研究半天,反问: 「你是……?哦,你是王总的儿子对吧,你怎么在这?怎么……警察也来了?发生什么事?」 这个时候,乔攸就不得不踩一脚当下了: 看看,学学,什么叫无痕迹表演。 面对毒.品走私这种重大刑事案件,警方宁可错抓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你也跟我们一起走一趟吧。」他对周少道。 周少蹙着眉,脸上写满疑惑。 半晌,他看起来像是释怀了,一副良民相,坚定点头: 「好,我全力配合警方。」 * 警局里。 阮清坐在审讯室里,低垂着头,髮丝遮了眼,在眼底投出一片阴影。 他一遍一遍重复整个事情经过,到最后他自己都记不清重复了多少遍,可警察还是依依不饶地盘问。 行李箱里的东西已经送到化验室,在出结果之前不能放人。 另一边审讯室里的周少也从容淡定地讲述全过程,警察听到了另一个故事: 周少和朋友来夜总会喝酒,正巧老爹急召他回家,出了门就看见被警察团团围住的阮清,在此之前,他们并没在夜总会里碰过面。 为了证实二人所言,警察通知了夜总会的负责人调取监控,负责人却道: 「因为监控磁碟过载了,我们刚好把监控拆了更换磁碟,凌晨十二点到三点期间是没有监控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阮清绝望地闭上了眼。 在没有任何通话、简讯、监控证据的情况下,阮清所谓的毒.品来源也只是他的一言堂。 乔攸在警务大厅的长椅上坐着等,脑袋一点点像小鸡啄米,昏昏欲睡。 「咔嚓。」两间审讯室的门同时打开。 周少和阮清均被警察带出门。 两人一见面,阮清哭着大喊:「你为什么要害我!!!」 周少挠挠头,依然是满脸懵逼: 「我害你什么了,你不能随便抓个人就赖吧。」 「都别吵了。」警察喝止住俩人,「疑似违禁物已经送去检测,出结果之前你们现在这里坐着……」 「陈队!」门外小警察一声吆喝打断队长,透着几分喜气洋洋。 这种来自警察的喜悦,很像是kpi到手的餍足。 小警察扬着手中的报告书:「检测结果出来了!」 陈队定了定神,严肃问:「是海/洛/因对吧。」 小警察笑容不断扩大: 「是洗衣粉!」 陈队:? 阮清:?? 周少:??? 陈队扯过报告看了眼。 鑑定结果:洗衣粉,薰衣草香型。 周少差点就喊出「怎么可能是洗衣粉」,好在智商尚且在线,到嘴的话咽了回去,话锋一转: 「洗衣粉你们闹这么大阵仗,无聊,我回去睡了。」 阮清止住哭声,鼻头红红的,小心翼翼再问一遍: 「真是洗衣粉?」 「千真万确,我还亲自闻了闻,是薰衣草香型没错,你别担心了,误会一场。」小警察笑呵呵地拍拍阮清孱弱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阮清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了下来。 陈队却蹙起眉头,嘟哝着: 「那我接到的举报□□电话……是恶作剧?不是,洗衣粉为什么要分装成小袋弄得跟什么似的。」 乔攸下意识闻了闻手指。 上面还残留着清新的薰衣草香。 他只是担心周少会返回检查行李箱里的东西,正好看到保洁车里一沓薄膜透明袋,用来给客人装一些梅子干果。 所以费了半天工夫分装洗衣粉,以假乱真。 至于为什么警察刚到场时没说,这不是因为,还没把周少请到警局。 「警察叔叔。」乔攸从口袋摸出手机,「嗯那个……可能……虽然监控出了问题,但是呢,好像……」 他举起手机,明明是跟警察说话,却是冲着周少笑扬手机: 「拍到了些有趣的画面。」 「周——少——你要出大事啦~」乔攸笑容一圈圈扩大。 乔攸终于明白为何作者每次写陆景泽发癫之前都要水上几百字数用来烘托情绪,因为看到对方被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陷入恐惧时的表情,着实满足了人性最深处的阴暗面。 爽感直逼考公上岸。 「警察叔叔,你都不好奇那些毒.品藏到哪里了么。」乔攸笑问道。 而周少的眼神也随着这句话一点点涣散,失去了最后的焦点。 陈队接过手机点开视频,画面中出现了几个大腹便便的醉鬼。 然后是操作间前,周少和马甲男秘密私语,超强收声设备拾取到了人耳听不清的对话。 「周少你放心,十几公斤的毒那得多少钱,我有那么傻么。反正不是卖给别人,里面掺了点白面粉,到时这小子落到警察手里,警察可不会单点提纯计算重量,十几公斤,足够他上阎王面前喝靓汤。」 「聪明,事成之后,少不了你好处。」周少浑然不知死期将至,还在念读着反派炮灰标准台词。 尽管二人声音很小,但乔攸作为短视频up主,十分看重设备的收音和录像功能,买手机时也是特别考虑了这一点。 第24页 接着以第一视角进入了操作间,一通寻找翻出了行李箱,把里面的毒.品取出来藏在角落,用桌布盖上,然后视角对准了保洁车上的洗衣粉…… 周少情不自禁缩起脖子,幽幽环伺一圈。 每位警察叔叔脸上都挂着kpi送上门的满足微笑。 周少汗流浃背,周少两股战战,周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周少被警察围住了,周少被按住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比依萍找爸爸要钱那天的雨还大。 部分警察已经冒雨前往夜总会找寻毒.品下落。 阮清最后重复一遍整个事情经过,算是做完了笔录。 小警察同他握了握手,真诚道了歉,随后道: 「后续如果有问题我们会再联繫你,这些日子你先不要到处乱走,辛苦了,谁是你的监护人?」 乔攸举手:「我我我。」 这事儿干得神不知鬼不觉,最是不能让陆景泽这个癫子知道。 小警察瞅了眼乔攸身上的女僕装,别过头: 「我不信。」 「你怎么还谁说话都不信呢。」 「我现在住在l.u电子集团总裁陆景泽的家……唔!」阮清话说一半,被乔攸捂住了嘴。 「可不敢说。」乔攸警惕地环伺一圈,害怕陆景泽忽然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跳出来。 警察对他们投去一道「我懂」的目光。 二十分钟后,尊贵的迈巴赫停在警局门口,车上下来的高大男人连伞也没撑,冒雨怒气沖沖直奔警局。 半晌,委屈巴巴被陆景泽提着后衣领的阮清出来了。 后面还跟着一脸要死不活的乔攸。 到家之前,车内阒寂到让乔攸觉得这个世界不真实,彼时的他还尚存一丝希望: 陆家的名节保住了,阮清也没遭牢狱之灾,应该……不用撑伞了吧。 刚到家,陆景泽紧抿着唇,面目森寒打开副驾驶把阮清拖下了车,往屋里拽。 「姓阮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下贱,背着我半夜私会周启忠,怎么,你有恋丑癖?还是说你就喜欢穷鬼,一个傅温谨不够,再来一个周启忠。」 乔攸:??? 合着他生气的点在这里。 乔攸一个眼疾手快,先二人一步进了屋,从口袋里翻出塑胶袋: 「刚拖的地……」 两人默默套好塑胶袋,暴风雨再次来临。 「是,我受够了你对我的折磨,我宁愿去找一个丑男也不想继续在你身下承欢。」阮清提了提塑胶袋,保证能完美裹挟鞋子。 「阮清!」陆景泽怒极而啸,「所以你宁愿跟着他贩.毒是么!」 二人的争吵声吵醒了保姆们,大傢伙揉着惺忪睡眼出来查看情况。 大多都是在门口看一眼,只有海玲首当其冲,生怕错过吃瓜好戏,外套都没穿只穿睡衣就跑了出来。 「好啊。」陆景泽一把揪起阮清的衣领,手攥得紧紧的,不住颤抖。 他用力一推,将阮清推出门外,声音盖过瓢泼大雨: 「那你去找他,别来求我。」 大门在响亮的「嘭」声后,世界重新归于一片寂静。 乔攸绝望望天。 门外,雨声、雷声交织成魔鬼的怒吼。 阮清站在滂沱大雨中,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他不是不知道因为自己的愚蠢闯下了弥天大祸,所以,就让这大雨全部落下,沖刷走他身上的罪孽吧。 陆景泽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客厅里只留一盏昏黄壁灯,映衬着他冷漠的脸颊。 乔攸和海玲本想回去睡觉,但被他一声「在这等着」叫了回来。 两人面容髮菜,不停打着哈欠。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景泽看了眼时钟,缓缓开了口: 「阮清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看热闹看得正起劲的海玲:「半小时。」 「去给他撑把伞,别让他淋死了,我嫌晦气。」 第11章 海玲和乔攸二人面面相觑,似乎谁也不想投身进十月份的瓢泼大雨中。 乔攸只坚信一个原则:没叫我的名字就说的不是我。 海玲也只坚信一个原则:我的眼睛就是尺,根据勾股定理……编不下去了,反正说的不是我。 两人在这沉默半天谁也没动。 陆景泽一声咳嗽打断他们,指着其中一人:「你去撑把伞。」 三分钟后。 「阮先生别站了,你身子弱你吃不消的,少爷心疼你捨不得你,已经要发狂了……」 此时的海玲,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雨越下越大,雷声隆隆。 「不用管我,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这是我该受的惩罚。」阮清义正词严,目光坚定。 海玲拎着伞回去了:「少爷,阮先生说他不回来。」 陆景泽淡淡瞥了她一眼:「是么,那就随他,到他想明白为止。」 海玲踉跄着后腿一步,被这句话击垮了仅剩的一丝希望。 「噗嗤——」一旁的乔攸没忍住笑出了声。 晋海市十月的风雨,终于飘到了爱看热闹的海玲脸上。 * 家里多了俩病号。 一个是因为淋雨导致高烧昏迷的阮清;一个是贴着退烧贴缩在被子里的海玲,气若游丝嘟哝着: 第25页 「我不甘心……」 家庭医生匆匆而来,直奔海玲房间。 「林医生?是不是走错了,阮先生在楼上呢。」乔攸叫住他。 林医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冒犯,清了清嗓子,眼神在海玲房门口流连、拉丝,最后才依依不捨上楼。 乔攸上去给阮清送汤药。 没等进门,就听见坐在病床边的陆景泽轻轻道: 「我也不是真的想惩罚你,只是你总会言语刺激我,你可能不知道,你的每一句话都会左右我的情绪。」 「清清,快点醒来。」 乔攸捂着嘴巴,眼中含泪,不住点头,内心: 少爷从没对哪个人这么上心过。 合格的保姆不光得会打扫卫生,还得会背台词。 乔攸放下汤药,安慰着:「陆少别担心,阮先生喝了汤药很快就能醒来。」 陆景泽收住情绪,冷冷瞥了眼乔攸端来的汤药。 虽然只是普通汤药,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表层浮着一片紫色的毒气。 他沉了声: 「让其他人重新煮一碗送上来。」 清清都这样了,这玩意儿要是喝上一口,估计他就得直接在清清墓碑前悔恨哭泣。 乔攸端过他熬了俩小时的汤药:不识好歹,我自己喝。 继而,一饮而尽。 楼下。 小保姆们低着头忙着自己的手头事,没事可做的乔攸甩个手下了楼。 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杂志的陆珩。 虽然这个家因为陆景泽这个疑似狂躁症患者的存在天天不得安宁,可陆珩坐在那里时,总会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沉谧觉。 像是遥远的荒郊,投映在地面的月光。 陆珩好像浅色衣服居多,总能衬托着他这个人的气质清隽淡雅。 乔攸正坐在楼梯上放肆欣赏美男,一小保姆跑进来,深深低着头: 「陆先生,外面有警察上门。」 声音不大,可杂物间的门忽然打开,脸色苍白的海玲高高举着她的吊针瓶爬到门口,身子一歪,眼神虚虚飘过来。 乔攸很佩服她,都病成这样了也要坚持吃瓜,这份精神可歌可泣。 本以为警察上门是来找阮清就后续事件做调查,不成想开口却是: 「请问乔攸乔先生是住这里么。」 乔攸举手:「我在。」 话音落下的瞬间,大厅中响起热烈掌声。 为首的陈队长对乔攸敬了一礼,笑道: 「我们今天上门是特意为您颁发最佳市民奖,感谢您为我们提供线索,让我们很快端掉了一窝贩.毒团伙,我们厅长特意叮嘱一定要全队上门感谢您。」 乔攸扶了扶女僕装上的小蝴蝶结,在保姆们惊愕的目光中淡定摆摆手,表示「不过是洒洒水了」。 警察展开锦旗,上书十六个烫金大字: 【匡扶正义,为民服务;法律卫士,社会良心。】 陆珩放下杂志,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面锦旗。 除了锦旗,还有一个刻着「法律先锋」的木质小立牌,以及两万块奖金。 陈队长又询问起阮清的情况,得知他高烧昏迷,很是歉疚,连说好几声对不起。 乔攸又想暗戳戳搞事: 「警察叔叔,你能不能把陆景泽也抓走,让他接受几天道德教育。」 警察:? 不懂,该说点什么,要不还是微笑敷衍过去。 全队十二人,顷刻间全部化身q.q里的微笑表情。 警察一走,得了荣誉又拿到钱的乔攸忍不住开始炫耀。 他抱着奖牌走到陆珩身边,手肘搭上陆珩背后的沙发靠背,把奖牌送到他眼前: 「陆管家,你说,它亮么。」 陆珩扬起眉尾,看了眼乔攸那得意洋洋的小表情,予以肯定: 「亮。」 「它酷么?」 「酷。」 「你想要么?」 「想。」 乔攸蹙起眉,像是生怕叫人抢了去,一把将奖牌藏进怀里: 「嗯?」 短促且带着警告的一声。 陆珩抬手掩住嘴唇,低下头髮出一声轻笑。 半晌,他控制下表情,故作严肃:「你的荣誉我不敢肖想。」 「不过你也不是全都不能肖想,有朝一日我们结成夫夫,我的荣誉就是你的荣誉,我的钱……」 不对。 他及时剎车,一改语气,坚定的如同入党: 「还是我的钱。」 陆珩终于没忍住,扶着额头,发出几声不加克制的爽朗笑声。 虽然他不知道乔攸为什么沦落到在别人家做保姆,但通过他的性格能看出,他一定是个在爱里面长大的孩子。 明明一顿饭能吃出不少受害人,可依然练出了精湛手艺,想必也是有人无条件地包容他支持他。 乔攸看呆了。 他终于深刻的体会到小说中描写的「他一笑令日月无光」是个什么光景。 如同工笔画中用小衣纹笔勾勒出的精緻眼尾,随着脸部肌肉的调动轻轻上扬,齿如编贝,衬着淡红色的唇,整个场面都有如画中走出的翩翩君子。 陆珩出声,将他的思绪从鄂尔多斯拉了回来。 「我还是好奇。」 他道:「你说周启忠会用这种方式陷害阮清,事后我查过花房监控,他每次一开口都会被你打断。后来你拉我去听墙角,我们根本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第26页 乔攸喉结滑动了下。 如果坦承自己是穿书来的,会不会直接被拉去做人体研究。 退一万步讲,如果在穿书前有人告诉他「我穿书来的」,他很大概率要对方自己打车去精神病院。 幸而他聪明,赶紧扯谎: 「其实是,我有个男朋友……」 陆珩抬起眼,微笑着看向乔攸。 「他在金哲慧工作,欺负我只是个小保姆,背着我偷吃还死鸭子嘴硬,所以我就想去抓个现行,正好听到周启忠和他的马仔大声密谋,剩下的你都知道了。」 除了去捉姦,乔攸也再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凌晨不睡觉跑去夜总会。 还要强调周少和马仔是「大声密谋」,这样一切才顺理成章。 听他所言,陆珩总觉得这个周启忠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过—— 「你还有男朋友?」 乔攸心里微笑着给了自己一耳光,继续扯: 「昨晚已经分手,微信手机号全删了,自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可不能因为一个虚拟渣男影响他和陆管家的关系。 此时,举着吊瓶累到手抽筋的海玲张了张嘴,声音嘶哑,根本说不出话。 只能在心中无声地吶喊:他胡说!他根本没男友! 陆珩听完他的解释,淡淡笑容很敷衍: 「没关系,你不想解释也行,这是你的私事。」 他合上杂志站起身:「辛苦了,我上楼了。」 乔攸望着他的背影,感嘆一句陆管家简直不像活在这个世界的人,竟有这种对八卦毫无兴趣的清新奇葩。 是褒义哦。 * 晚上的餐桌,没见到陆珩,只剩陆景泽一人对着满桌珍馐,拿起刀叉,良久,默默放下。 食之乏味。 他频频朝楼上望去,似乎很担心还在昏迷的阮清。 「哒哒哒!」 小皮鞋的声音由远至近,一小保姆从楼上探个头,惊喜道: 「少爷!阮先生醒了!」 陆景泽勐然起身朝楼上跑去。 乔·想看戏·攸紧随其后。 刚踏上楼梯,忽然听到哪里传来鸭子叫。 他环伺一圈,循着声音找到了趴在房门口的海玲。 她脸色惨白,倔强地朝乔攸伸个手,声音嘶哑不成声: 「乔哥……带我一个……」 啧。 乔攸把人背起来,还得帮忙举着她的吊瓶,上了楼直奔阮清房间。 阮清醒来后因为注射的抗感染药物导致他吐了一地,本就瘦削的身子此时更是一阵风就能刮跑。 他虚弱无力地倚着床头,眼窝深深凹陷。 陆景泽站在窗边,单手插兜故作潇洒,声音也冷冷淡淡: 「阮清,我给你叫医生帮你餵药并不是我心疼你,我只是不想你死在这里,沾了晦气。」 背着海玲蹲在门口的乔攸终于忍无可忍,冲着阮清喊: 「陆少这个人就是半斤的鸭子四两的嘴,你昏迷时他急的饭都吃不下,听说你醒了跑得比猴子还快,现场表演上蹿下跳。」 海玲鸭子叫:「对……我可以证明……」 虚弱.jpg 陆景泽深吸一口气,凌厉的视线杀过来,阔步而来要关门。 「等一下。」床上传来同款鸭子叫。 阮清幽幽抬眼,苍白的唇一张一翕: 「陆景泽,你先出去吧,我有话想和乔哥说。」 乔攸服了。 能不能,稍微拿他当个人看一眼啊,这不摆明要陆景泽把怒火转移到他身上么。 陆景泽攥紧拳头,不难想像这一拳要是打在乔攸身上会是什么光景。 念在阮清昏迷刚醒,忍了,日后再从长计议。 陆景泽大步走到门口,刎了乔攸好几眼。 海玲:那我? 乔攸关上门,视线划过昏暗环境,落在阮清身上。 宽大的睡衣松松垮垮垂下,领口处露出轮廓分明的骨头,隔着薄薄一层皮肉。 这哪里还有个人模样,如果阮清说要走,乔攸第一个举双手贊成。 阮清扶着床沿慢悠悠下床,没等乔攸反应过来,忽然直直跪在他面前。 「使不得,你是男主,我只是路人甲,会折寿。」乔攸赶紧把人扶起来。 阮清咬了咬下唇,因为脸颊凹陷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水光点点。 「乔哥,谢谢你又救我一次,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孩子流着面条泪道。 「小事,你要真想报答我,就给陆少吹吹枕边风,给我涨涨工……」 「所以,乔哥。」阮清打断他,「我能不能再求你件事。」 乔攸:? 他是不是不知道「所以」一词前后连接的是因果关系。 「突然想起被子还没晒。」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阮清却仿佛根本没看见他强烈的求生欲,自顾开始伤春悲秋: 「你可能不知道,我有个七岁的妹妹,我爸烂赌鬼一个,从来不管我们,妈妈受不了跑了,我很久没见到妹妹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你能不能帮我去看一眼,给她送点钱和食物。」 乔攸止住了脚步。 起码这一次阮清说得很真诚,且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乔攸小时候因为父母早逝,经常被坏孩子指着鼻子笑他是,那个时候他很委屈地找舅舅哭诉,问为什么他没有爸妈。 第27页 每个孩子都盼望并需要的父母,可能对阮清来说,有不如没有。 可妹妹是无辜的,只有七岁的小孩,或许还在每天心心念念盼望着哥哥回家。 乔攸还是心软了。 「知道了,把你家地址给我,还有钱。」 阮清又开始哭,一边说谢谢,一边不好意思地问: 「我现在身无分文,能不能,先借你一点,等有了钱第一时间还你。」 乔攸:「撤回,小小年纪谁教你说这么可怕的话。」 另一边。 陆珩书房。 陆景泽潇洒不再,双手紧扣放在小腹前,微微颔首。 面前坐着他那位小叔,看一眼都觉得浑身冒冷汗。 陆珩微微蹙着眉,注意力放在电脑屏幕中。而陆景泽也不敢问小叔找他什么事,只默默等待小叔处理完手头的事。 一分钟、十分钟、半小时过去了。 陆珩终于合上了电脑。 他抬头,平静无风的视线看向陆景泽,看不出一点情绪,却更令陆景泽胆寒。 「我听说,你前不久让阮清在楼下淋雨,导致人高烧昏迷。」 陆景泽弱弱低下头:「劝过他,不听,本就是他差点和毒.品牵扯上,吃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你带回来的人,你想怎么做我无权过问,只希望你还记得你当下的首要任务。」 「是,安分守己,等待董事会投票决议执行总裁……」陆景泽声音低了下去。 陆珩倾吐一口气,放下手中钢笔。 良久,他点点头。 冗长的沉默过后,陆珩却没头没尾问了句: 「你请回来的那个男保姆。」 「嗯嗯,小叔您说。」 「有男朋友?」 「啊……?」 陆景泽本以为这个不知死活的小杂碎终于把他小叔也给惹恼了,准备喊他撵人。 就是不知道话题是怎么拐了山路十八弯拐到男朋友的事上。 「我不知道啊,我也不会去打听这种事,但是员工守则严禁办公室恋情,男朋友?这家里除了您,我阮清和一个结了婚的厨子,还有其他男人么。」 「没什么。」陆珩指尖点了点桌子,「你先去忙你的。」 陆景泽恭敬退出去后,陆珩又打开电脑,在浏览器里输入「乔攸」二字。 【「分尸案」嫌疑人乔攸今日执行死刑!】 此乔攸非彼乔攸。 但看到这条检索结果,又想到乔攸白日里那得意洋洋的小样子,两点一结合,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12章 翌日一早。 陆景泽还在床上睡着,敲门声扰他好梦。 「谁,有什么事。」他语气不悦道。 乔攸的声音从门外飘来: 「陆少,今天想跟您请半天假。」 「理由。」陆景泽揉着眉心疲惫道。 反正乔攸不说实话,就爱卖关子: 「为了改善您和小娇妻的僵硬关系。」 陆景泽重重嘆了口气。算了,反正这人奇怪了也不是一天两天,随他吧。 乔攸翻出他穿过来时穿的那件衣服,这是他唯一的男装。 将近一个多月没穿过男装,一时间竟有些不适应。原本被长裙解放的双腿现在被长裤包裹,乔攸说不上是哪里痒,总之很痒。 他沉思片刻,换回了女僕装。 薄款丝袜的亲肤感果然不是普通裤子能比拟的。 路上。 「妈妈你看那个哥哥,他还穿裙子。」 「不要乱说,哥哥怎么会穿裙子,没礼貌,只是个长得比较男性化的姐姐而已。」 乔攸心道你才是最没礼貌的那个。 这几天是国庆周,随处可见领着自家小崽外出游玩的家长,一家人和睦愉悦,即便争吵也是带着幸福的意味。 乔攸去超市买了点小孩子爱吃的零食,考虑到阮清妹妹的三餐问题,又买了一周的菜米肉油。 几大袋子,他双手拎着,肘上挎着,不算特别热的时候竟也给他累出一头薄汗。 路过文具卖场,他又进去给阮清妹妹挑了些好看的文具和书包。 他不知道阮清妹妹喜欢什么动画人物,只是听导购说现在的小女孩都喜欢小马宝莉,就挑了只粉色小马图案的书包,还带防震功能。 这大堆东西下来,可给他累够呛。 阮清的家位于城市最边缘地带,破败萧条,四处可见随时可能倒塌的危房,路面还是上世纪的沙土路,连个地砖都没有,头顶的电线纵横交错,织成了密密麻麻的网,遮天蔽日。 一到巷子口,乔攸就感觉光线倏然暗了下来。 这种背景环境,狗血豪门小说男主受或女主标配。 乔攸其实没怎么和小朋友打过交道,对方又是心思细腻敏感的小女孩,他提着东西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组织见面开场白。 循着门牌号找到阮清给他的地址,是一间老式平房。 乔攸发现大门是开着的,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后连接着露天小走廊,再往里才是入户门。 这小姑娘,一点安全意识也没有,被坏人盯上怎么办。 他刚要踏进去,忽然听到小院子里传来一阵说话声。 「那,叔叔,这个字怎么读啊。」稚声稚气的声音传来。 乔攸心里一咯噔。 第28页 叔叔? 听阮清说,他们举目无亲,赌鬼老爹是独子,哪来的叔叔? 别不是人贩子叔叔。 乔攸在心里把他们那赌鬼老爹喷了个狗血淋头,小心翼翼将食材放一边,环伺一圈,从地上捡起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紧紧握着,沿着入户廊的墙边悄无声息挪动过去。 前方墙后传来低低的男人说话声,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 乔攸猜测着肯定是「小朋友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你爸爸让我来接你」吧啦吧啦。 他小心翼翼移动到墙壁拐角,只露半截脑袋看过去一探究竟。 风和日丽的小庭院里摆着一张老旧的石桌,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坐在石桌前,面前摆着几本书,而她身边则坐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只看到背面,看这宽肩长腿,不像善茬。 在警察到来前,藉助石头为武器的情况下与他来个真人快打,胜算有几成? 乔攸拎着石头摸到俩人身后,刚要举起,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个字念涤,清洗的意思。」 乔攸手中的石头应声落地,吸引了二人注意。 一张疑惑的小脸,和一张稍显愕然的脸。 「陆管家?你怎么……」乔攸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揉眼,拍拍脸。 眼前这张漂亮独特的脸,怎么看都是陆珩。 阮清妹妹悄悄扯了扯陆珩的衣袖,警惕询问: 「叔叔,这个穿裙子的男人是谁啊……」 陆珩将阮清妹妹的作业本合上,用笔盒压住防止被风吹走。 他站起身,对乔攸道: 「我不知道你也会来,没打招唿,不然还能顺路载你。」 对乔攸来说,在这里见到陆珩,喜大于惊。 陆珩蹲下身子,和阮清妹妹保持平视,解释着: 「这位是我的朋友,也是你哥哥的朋友,你可以叫他小乔哥哥。」 阮清妹妹礼貌地鞠了一躬: 「小乔哥哥好,我叫阮樱樱。」 好懂事的小孩。 乔攸去门口把食材和买给阮樱樱的礼物提过来。 当小孩得到漂亮的粉色小马书包后,惊喜的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紧紧抱在怀里连说几声谢谢,随即迫不及待跑回屋里把旧书包里的书本都换到新书包里。 据阮樱樱自己所言,他爸爸平时很少回家,几个月才见一次人,都是哥哥在照顾他,哥哥走后她就只能学着自己做饭。 七岁的小孩还没个灶台高,常常弄的手指上都是伤。 她又牵起陆珩的手,笑吟吟道: 「不过这段时间陆叔叔经常来看我,教我做饭,送我上学,陪我写作业,还给我买了好多玩具。」 乔攸有点惊讶。经常来么?是阮清私下拜託他还是陆景泽的意思。 眼见到了中午,乔攸主动提出要为二人准备一顿丰盛大餐。 陆珩一听,脸色微微变得不自然,马上回復自然,道: 「你买了不少东西过来破费了,做饭的事,怎么也该轮到我。」 阮樱樱一听,脸色大变,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笑容变得机械僵硬: 「叔、叔叔!你们已经为我做了太多,午饭就由我来做表达对你们的谢意,你们快去歇着!」 陆珩:? 「你这么小,可以么?」乔攸有点不放心。 小孩点头似捣蒜:「其实哥哥上学住校也都是我自己做饭,别看我年纪小,我已经有一年的厨龄了呢。」 说着说着,冷汗下来了,立马催促二人: 「你们快去休息吧。」 既然小孩想表现自己,二人也不好再推託。 他们一走,阮樱樱仿佛劫后余生一般松了口气,抬手擦擦额头的冷汗。 陆叔叔的手艺她是见识过的。 那晚,她n次奔向卫生间时,产生了深深疑惑:陆叔叔……应该……没必要下毒害我吧。 小孩会的不多,简单的西红柿炒蛋和淋了桂花蜜的蒸山药,搭配小咸菜就是一顿午饭。 后来陪樱樱写完了国庆周作业,两人准备起身告辞。 陆珩不忘叮嘱她: 「明天开学记得收拾好书包,我会过来送你去学校。」 樱樱抱着她崭新的小马宝莉书包,连连点头,脸上挂着小孩子特有的天真纯洁: 「谢谢小乔哥哥送我的新书包,我可太喜欢了,明天就背去学校!」 临走前,趁樱樱不注意,乔攸把装着一万块的信封悄悄塞进她枕头底下,里面还有阮清亲手写给她的信。 乔攸不知道他写了什么,猜测着大概就是「见字如人,哥哥一切安好,你要好好学习」之类。 本以为这种家庭出来的小孩会敏感又自卑,意料之外,是个很阳光的小女孩。 虽然她有个不称职的老爸,但有个足够爱她的哥哥,在爱里长大的小孩,都是自信且开朗的。 两人和樱樱道别,陆珩的车停在小巷外,得走一段路。 下午三点的太阳脱去了暴戾的外衣,变得安静柔和。 他们投在路上的影子被斜斜拉长。 「我还是挺意外的,能在这里看到陆管家。」乔攸说话间,盯着地上的影子,悄悄向陆珩靠近一些,二人的影子慢慢重叠在一起。 他禁不住泛起笑意。 「所以你这段时间经常不在家就是过来照顾樱樱?」 第29页 陆珩点点头:「无意间得知阮清还有个七岁的妹妹。虽然樱樱很独立,但这个年纪尚且离不开大人。」 乔攸这下肯定,他并非受阮清私下拜託,陆景泽那个类人满脑子只有怎么折磨他的小娇妻,哪会在意阮清妹妹的死活。 这纯属陆珩的个人行为。 他看了眼陆珩,分明利落的侧脸轮廓,视线永远笔直望向前方。 陆珩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息,清和平允,尔雅温文,总是会让乔攸联想到山间孤月,亦或是昏黄旧巷中攀附于古老石房上的藤蔓。 他甚至会注意到很多常人难以关注的小细节,比如今天风大,他在起身和自己说话前会帮樱樱合上书本并用笔盒压住; 吃饭的时候会用公筷帮樱樱夹菜,没有因为对方是个七岁小孩就随意对待。 说起来,乔攸还不知道。 「陆管家,冒昧问下您今年芳龄?不是,贵庚?也不是,几岁了?」啧,怎么问都是词不达意。 陆珩笑笑,大大方方道: 「虚岁三十三。」 「不要说虚岁。」乔攸教育道,「虚岁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意义的存在,除了给大家制造年龄焦虑还有什么实际用途么。」 陆珩的笑容深了些,笑得温良顺和。 他精緻的眉舒展开:「你说得对。」 「这样一算,陆管家比我大了整十岁。你上四年级时,我出生了。」 两人闲聊着,顺着羊肠小巷去往停车点。 安静的午后,几个大爷大妈搬个小板凳拎着蒲扇在家门口晒太阳,打着麻将东家长李家短,方圆五百里内谁家媳妇和公公有一腿,谁家男人在外面小三小四,他们都门儿清。 「哎呦。」胖乎乎的大爷搓着麻将,瞥见了路过的二人。 「这年轻人,真是不要脸,大小伙子穿个丝袜就出来了,谁家好人这么教孩子?」 对面大妈们笑得像打鸣的母鸡,咯咯咯的。 陆珩看了乔攸一眼,本想告诉他不要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却见乔攸笑眯眯地去了。 他在大爷身边蹲下,吓得大爷往墙根使劲挪了挪。 下家的大妈忙护住自己的牌:「去去去!」 「爷爷。」乔攸夹着嗓子,甜腻腻一歪头,「你这么在意我是不是羡慕我有白丝穿?你还别说,丝袜好穿死了,这顺滑度,就跟吃了德芙一样,合身贴肤,完美勾勒出腿部轮廓,解放裤子束缚,尽情散发魅力。」 大爷瞬间红了脸。 对面大妈们看他的眼神变了。 「长张嘴就为了放屁啊?」大爷红着脸,声音陡然抬高八度。 他把牌一推:「晦气,不打了。」 说完,挪动他胖胖的身体进了屋。 留下大妈们开启优美c语言:「这死老头,打不过就开始玩赖!」 屋里,胖大爷对着儿媳妇的衣柜低着头像是在罚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头上的汗被燥意的秋风吹干,又密密麻麻冒出来。 良久,他那小眼睛四处乱瞟着,像是生怕叫人发现,汗津津的大手慢慢拉开了儿媳妇的衣柜,从里面翻出一条肉色丝袜。 牛蛙般粗胖劲道的大腿搭在床上,在脚踝处簇成一团的丝袜在手指的力道下缓缓上移,舒展—— 「才、才不是羡慕什么如巧克力般丝滑……」大爷嘟着嘴,脸跟煮熟的螃蟹一样,一点一点将丝袜提到大腿根。 「才不是……」 乔·节奏大师·攸一席话,令他疯狂心动。 薄薄的丝袜被水桶大腿撑到极致,茁壮生长的腿毛被束缚在丝袜中压成了歪歪扭扭的形状,快要唿吸不动了。 「嘭咚!」倏然,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乍响。 门口站着提早下班满脸震惊的儿媳妇,手提包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洒落一地。 「爸、爸爸……」她的视线逐步失去了焦点。 大型家长里短电视剧儿媳公公主题单元,喜提新主角。 …… 「他们那样说你,你都不生气么。」车上,陆珩拧下车钥匙,随口问道。 乔攸也不知道在那乐什么,一点看不出不悦: 「不生气啊,陆管家,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会失去自我的。」 陆珩抬了眼,静静望向乔攸。 良久,他发动了车子:「你说得对。」 乔攸还沉浸在自己「大哲学家」的得意洋洋中,又听陆珩继续道: 「本打算月底给你加点奖金,让你去买几身像样男装,现在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乔攸虎躯一震,立马改口,眼底写满委屈,只差一点情绪就要泪流满面。 他攥紧裙摆,声音嘶哑着: 「如果不是陆少的无理规定,我现在也一定是个能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下的快乐少年。」 陆珩转动方向盘,车子拐上大路。 他扬起眉尾,唇角挂着浅浅笑意:「嗯,那就奖金五千。」 乔攸心中一喜,眉毛却耷拉得更厉害了,像极了微信里那个「委屈」的黄豆表情: 「也不会被大爷那样当众羞辱,语言似刀,一句话带来的伤害,要用一生去疗愈……」 陆珩露出四颗贝齿,嘴唇弯出了好看的弧度: 「那就,一万?」 乔攸掩面哭泣,光打雷不下雨: 第30页 「旁人异样的目光,就像重击而来的拳头,我一届弱男子,恐怕难以承受……」 陆珩收敛了笑容,作势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 「既然你这样惧怕他人目光,我看奖金也没必要了,我不想因为多发你一点奖金害你遭受他人口舌。」 乔攸坐直了身子,手指放开裙摆,目视前方,视线坚定如同入党: 「一万好,一万好。」 掌心轻轻摩挲着方向盘,陆珩透过后视镜看到了乔攸信念坚定又透着几分幽默的脸。 他其实想说,这条裙子和乔攸很配。 淡颜清涟的五官,身体每处的轮廓都偏柔和,线条流畅。 长睫荫掩着浅色的瞳孔,干净润泽。 第一次见到乔攸,陆珩真以为他是个短髮小女僕,直到他一开口,才意识到自己搞错了性别。 其实,挺可爱的。 第13章 入夜。 乔攸听着楼上传来的争吵声。 「阮清,我的生日你忘得一干二净,傅温谨的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我为什么要记住你的生日,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经陪傅温谨过了六个生日,第七个第八个一百个都会有我陪在他身边。」 「呵,可笑,你在故意激怒我?好,你成功了,但我也通知你,傅温谨不会再有下一个生日了。」 「陆景泽!你禽兽!」 乔攸在墙上刻下一横,数了数,目前为止拢共27个「正」字。 习惯了习惯了,哪天这俩人不为了连外貌描写都没有的傅温谨吵架,乔攸会觉得空虚。 癫公今天已经癫出了新高度。不会再有下一个生日?期待用上陆景泽亲手制作的天堂伞。 听着戏,乔攸翻出他的小本本,点开手机计算器指指点点。 他一直都有记帐的习惯,当时问陆珩预支的工资除去购买桌子和手机,加上警局发的奖金,他目前还有五万存款。 吃住都在陆家,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以前做短视频赚了钱都会给老舅转过去一部分,可老舅也不花他的钱,收是收了,也是一笔笔帮他存在银行里吃利息。 作为文娱up里的no.1,乔攸在穿书前其实是个拥有百来万存款的小土豪。后来ai出现,导致原创行业进入下潜期,赚得少了,所以他打算开间餐厅续命,并亲自掌勺。 地界都打量好了,可没等计划实施,人没了。 乔攸没什么花钱欲望,最多就是买些差不多的设备用来做短视频,每天对着存款头秃: 「我怎么就没处花钱呢。」 现在也是,吃穿不愁,工资也高,怎么就没处花钱呢。 楼上还在吵,紧紧围绕着「生日」一词。 生日?对了,陆珩的生日是哪一天,上次问他他也不说。 这时,楼上的争吵声戛然而止,看来是累了。 下一秒,乔攸房门被敲响。 阮清推开门:「乔哥,我……」 乔攸脑中警铃大作:「你就站那说,别进来。」 「在这说不清楚。」阮清不管,自顾进了门,跟进了自己房间一样自然而然在乔攸床上坐下。 乔攸退退退,一直退到墙角,抱着双膝弱小无助又可怜。 见他这种表现,阮清很受伤,秀丽的眉毛一耷拉: 「乔哥,你怕我?」 乔攸直言不讳:「也不是很怕,鬼见愁的程度吧。」 阮清嘆了口气:「你怕我我也想问问,你今天见到我妹妹了么,她怎么样了。」 「还行,也算是吃穿不愁,还有人送她上放学。」 「那个人是谁!可靠么!」阮清听着觉得是好事,可心中总是不安,他又没什么亲戚朋友,谁会私下里偷偷帮他照顾妹妹。 「陆管家。」 阮清:? 这家里还有管家呢?哦~是说管家公吧,就是陆景泽的小叔。 他松了口气,没想到陆珩看起来冷淡疏离不好相处,却有这么细心的一面。 乔攸见他担心的这模样,把手机丢过去: 「知道你想妹妹,所以拍了她写作业的视频。」 阮清眸子倏然亮了,他迫不及待拿过手机。 视频中低着头认真写作业的小丫头,乔攸看过正脸,和阮清八九分相似,且带着小朋友特有的稚嫩和肉鼓鼓,或许是有些营养不良,头髮的颜色浅浅的,脖颈也瘦瘦的,看起来只有成年人脚踝粗细。 五分钟的视频播放结束,阮清再次按下播放键。 期间他一句话不说,只怔怔盯着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嘴角情不自禁浮现出淡淡笑意。 倏然,门外响起脚步声,如生了风,发出簌簌声。 乔攸顿时浑身警铃大作,抢过手机一把把阮清推出去,关好房门反锁,疾步跑回床上蒙了被子。 下一秒,陆景泽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阮清,看来一个傅温谨不够你想,现在已经敢明目张胆在我眼皮底下勾引小保姆了。」 「我为什么不能勾引,他有我想要的,你呢。」阮清冷笑道。 乔攸现在就是很后悔把他推出去。 刚才就应该给他敲成几块分藏在房间各个角落,这样陆景泽找不到人也就没了发作的藉口。 不过,说起生日…… 陆珩为他行了多次便利,这次还给他一万块奖金,是不是应该给他买点什么表示感谢。 第31页 * 翌日。 闹铃一响,乔攸准时起床。 最近天冷了些,他在女僕装外面套了件薄毛衫,淡淡的紫色看着奶乎乎又很温柔。 出门时,刚好在门口「偶遇」陆珩,乔攸眼前一亮。 今天的陆珩一身浅灰色短风衣,双排扣的设计沖淡了些许朴素,雪白衬衣干净轻薄,看起来手感很好。 以前乔攸一直对这种短款风衣有偏见。 毕竟这玩意儿挑人,衣摆垂坠到屁股间的长度能把身材上的缺点无限放大,比例不成调的穿起来更显腿短。 可陆珩的双腿依然好显眼,笔直修长,占据屏幕大半。 「起这么早?」陆珩扣着扣子问道。 「是,今天要负责採购接下来三天的食材。」乔攸随便编了个藉口,陆景泽能让他碰和食物有关的东西就有鬼了,「陆管家也很早嘛。」 陆珩推开门,望着窗外阴沉的天,抬手试了试,暂时没下雨。 「小学八点一刻入校,先去接了樱樱再去学校,得早点走。」 乔攸悄悄笑了笑。 每次陆珩喊「樱樱」二字时就有一种和他极不搭调的违和感,衬他淡淡的语气,就像小说中那些霸总为了哄人开心敷衍撒娇的感觉: 「嘤嘤。」 陆珩又问:「你去市场我正好顺路,载你一程?」 乔攸意满跟上去。 到了市场门口,乔攸又道:「看来来得太早了,市场没开门。」 陆珩看也没看此时已经热闹起来的市场,点点头: 「一会儿可能会下雨,我送了樱樱去学校再送你来市场,车上没伞,顺便再送你回去。」 「陆管家,你上辈子姓雷对不对。」乔攸笑道。 「其实姓刘。」 「你怎么知道。」乔攸大惊,难道这人上辈子没喝孟婆汤? 「逗你的。」 乔攸撇撇嘴。 不过转念一想,是啊,小说里的司机不都姓刘嘛。 樱樱早就背好小书包在门口等着了,见到二人,礼貌鞠躬,甜甜喊着叔叔哥哥早。 看她如此喜欢小马宝莉的书包,乔攸心情大好。 他很喜欢看到自己送人礼物时对方露出的惊喜与爱不释手,这是对他眼光的肯定。 小时候听老师讲,猫是会报恩的动物,经常有流浪猫会叼一些老鼠虫子送给投餵他们的人。 乔攸也想报答舅舅的养育之恩,可小孩没什么零花钱,就会从学校里捡一些漂亮的石头、形状奇特的树叶送给舅舅,知道舅舅是做汽修行业的,他还会从垃圾桶里给他捡一副破旧的尼龙手套。 这些在他人看来和垃圾无异的玩意儿,每次送到舅舅手上他都会表现出强烈的开心,然后拉着小乔攸一起研究它们的形状,涂上漂亮的颜色。 无论喜欢与否,舅舅收到「礼物」后总会给予乔攸正向且积极的情绪反馈。 所以乔攸也想知道陆珩的生日,买份小礼物聊表谢意。 车上。 樱樱和乔攸坐在后面,陆珩专心开车。 乔攸悄悄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给樱樱看: 【你假装好奇地问一下陆叔叔,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上次询问陆珩他不肯说,怕佣人们对他行贿,估计这次也不肯说。 但,身边这不有个绝佳的小工具人。 谁会拒绝一个小朋友天真的提问呢。 樱樱自信点头,不出声,默默比了个「ok」的手势。一副瞭然于心的模样。 乔攸心中感嘆不愧是男主的妹妹,就是聪明,一点就通。 她探过身子扒着陆珩的座椅,笑眯眯问: 「陆叔叔,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乔攸:。 陆珩:「谁的生日。」 樱樱想了半天,求助地看向乔攸,无声地询问「他」是谁。 乔攸深吸一口气,无语。小丫头和她哥哥一样,有点智商但不多。 这个问题的主语很奇怪,陆珩不难猜出刚才透过后视镜看到乔攸摸手机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了。」陆珩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轻轻点了点车头的水晶玫瑰摆件,「你问的是它对不对。」 樱樱也不知道对不对,胡乱点头。 乔攸虚弱.jpg,瘫在座位上绝望望天。 谁要知道一只玫瑰摆件的生产日期! 「我记得,好像是……」陆珩却很认真的在回忆。 半晌,轻笑一声: 「一九九二年,九月十二日。」 乔攸倏然抬眼,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 如果没记错,陆珩说他三十二岁,刚好是九二年出生,所以后面的日期—— 是他的生日。 乔攸眨眨眼,再眨眨眼。 按照农历来算,陆珩的生日岂不马上到了。 车子驶进学校前的小路,陆珩以往都是把樱樱送到校门口,但这次樱樱却喊住他: 「叔叔你送我到这就行,我们老师放假前说过,以后家长不能把车子开到校门口,会影响交通。」 合情合理的说法,陆珩也没怀疑,放下孩子后看到几个貌似和她相熟的男同学追上她笑嘻嘻地说了什么。 见有同伴一起入校门,陆珩挂了档,转动方向盘离开。 等车子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樱樱忽然一路狂奔,跑到远处的冬青丛里。 第32页 她打开小马宝莉的书包,从中抽出一只小小的旧书包,把书本全部装进去背好,再把小马宝莉的书包藏进冬青丛里,还使劲拢了拢叶片怕被人发现。 做完这一切,她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背着旧书包进了学校。 第14章 车上。 乔攸回头望着奢华的学校大门,好奇问: 「樱樱是划片区上的学么。」 可是她家距离这所小学很远,大概半小时的路程,足有十公里。 而且这学校看起来很不错,装修的跟宫殿一样,像模像样的。 「不是。」陆珩道,「这是私立小学,这边上学的多是官商子弟,学费也高,是阮清帮她挑的学校。」 「听樱樱说,阮清还在读大学时勤工俭学,一边负担自己的学费一边送她来这里读书,想给她高水准的教育环境。」 乔攸默默搜了下这所小学的学费。 12800元一学期。 另外还有制服费用,孩子长身体换得勤,四套衣服4500一年。 乔攸不可否认:阮清偶尔智商不在线,但不失为一个负责任的好哥哥。 他也有思考过为什么陆珩不把樱樱接到陆家住,却要两头跑这么麻烦。阮清也从没提过这事,宁愿放任一个小孩独自生活。 大概是因为樱樱也是很懂事的小朋友,如果被她看到哥哥是用怎样的遭遇换来她的学费,她会难过的,说不定有可能因此厌学。 或许读书不是唯一出路,但对于樱樱这种家庭的孩子来说,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方式。 乔攸心说这就是处女座的陆珩么,心细如丝,甚至到了可怕的境界。 陆珩把乔攸送回家后去了公司。 天空中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干活摸鱼的乔攸开始跟小保姆们四处打听: 「你知不知道陆珩有什么喜好。」 小保姆们光是听着这名字都浑身一哆嗦,看也不敢看他的眼,哪有心情观察他的喜好。 「你不会想贿赂他吧,我劝你三思,之前我们这有个保姆,急用钱想找他预支工资,他拒绝了,那个保姆就想买点好茶好酒贿赂他,结果次日就因为鞋子里垫了增高垫这个理由被开除了。」 说着说着,她还很冷似地抱紧双臂: 「你不觉得他的眼睛很恐怖么,就像能看穿一个人的灵魂。」 乔攸回想了一下陆珩的眼睛,似乎大多数时候都是伴随微笑的嘴角变得弯弯的,看着很亲切很温柔。 「咱俩说的是同一个人么。」乔攸发出了来自灵魂的疑问。 明明上次他想预支工资,陆珩也就那么同意了。 「反正你悠着点吧。」小保姆说完,开熘。 乔攸陷入沉思。 陆珩的生日还有五天,送什么好,或者说五万块能买到什么,似乎对一个年薪百万的管家来说,小模小样的东西他也看不上眼。 总不能像小时候一样,送他心形石头,屁股型树叶。 一直到下午,他也没纠结出个结果。 想问陆景泽,结果刚到楼梯口就听见气息不稳的喘.息声,以及隐忍带着哭腔的呻.吟声。 又开始了。这才几点。 乔攸打算出去转转整理下思路,顺便去店铺里逛逛,作为视频up主深知,硬憋是憋不出来新case的。 逛着逛着,就看见一排豪车停在路口,缓慢移动,互相按喇叭,十分嚣张。 他一抬眼,赫然发现自己走到了樱樱读书的雅银小学。 恰逢放学的点,家长们齐齐出动,给学校前那条小路堵地水泄不通。 乔攸心生奇怪。明明早上还听樱樱说老师不让把车子停校门口,可看这棋盘落子一般的光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既然来都来了,顺便接樱樱放学回家吧。 上午陆珩和樱樱说过,他下午有重要事要处理来不了,叮嘱樱樱放学时注意看车,不能跟陌生人走。 樱樱说过自己是二年级三班。 学生们按照班级排着队依次出校门,最前排的小矮豆举着班级牌子,站在固定位置等家长来接。 乔攸顺着数,数半天终于看到了樱樱的班级牌。 豪车上的家长们也下来了,找到自家娃赛车里扬长而去。 乔攸一眼看到了队伍中间的樱樱,低着头,抱着陈旧的水壶。 他扬起笑容想过去给樱樱个惊喜。 人冲到半路,被几个穿制服的小男孩捷足先登。 乔攸伸展着双臂站在半路:呵。 几个小男孩不顾老师提醒一窝蜂跑到樱樱身边,围着她放肆大笑: 「我都看见了,你上午背着小马宝莉的书包过来的!你们女孩子就是幼稚,喜欢那种智障动画片!还有老土的粉色!」 「你怎么换回来书包了啊穷鬼,都破了吧还用。」 「喜欢小马宝莉就直说,装什么!反正你在我们眼中就是个幼稚鬼!」其中一小孩说着,还揪了揪樱樱的辫子。 樱樱低着头没说话,被小男孩扯着辫子,头跟着歪向一边。 老师似乎也不太想管。 毕竟对贵族学校的老师来说,樱樱没人接家境也不好,他只需要管好背着日产高级防震书包的小少爷们就好。 乔攸这才注意到,樱樱已经背回了她从前的旧书包。 第33页 怪不得她只让陆珩把她送到路口。 几个皮猴男孩的家长看到自己大儿砸欺负人非但不上前阻止,反而笑吟吟招唿他们上车: 「别在没必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了,咱们接下来还有法语课钢琴课呢。」 几个小男孩沖樱樱扮个鬼脸,一股脑跳上车,隔着车窗对她继续抻眼伸舌。 老师也只是看了樱樱一眼,问:「你还是自己回家对吧。」 樱樱沉默着点点头。 老师也没再说什么,收了班级牌转身回学校。 樱樱握紧书包带,低着头慢慢走在小路上。 倏然,眼中多了一双女士大码洛丽塔皮鞋。 她感嘆:好大的鞋子,这位姐姐一定有一米八吧。 一抬头,汗颜。 不是姐姐,是哥哥。 在看到乔攸的一瞬间,原本深红的眼眶中溢出水光点点。 乔攸也不说话,只默默垂视着她,等她,自己说出来。 「书包……」樱樱一张嘴,泄了点哭腔。 她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小乔哥哥,让你失望了。」 乔攸嘆了口气,蹲下身子牵起她的小手,轻声询问: 「你也觉得背小马宝莉的书包很幼稚么。」 她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 乔攸扬起笑容:「可是幼稚本来就是你们小朋友的权力啊。」 樱樱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瞳孔一颤,不知道这句话在她幼小的心里留下了怎样深刻的痕迹。 「书包的事暂且不说,说说那几个男生的事吧?」 一大一小互相牵着对方的手,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车流不息,路途漫长。 小孩子的恶意远比大人想像得更严劣,没有形成正确三观的年纪,如果再没有父母正确的引导,就会像欺负樱樱的这几个男孩一样,无所畏惧,什么都敢做。 而樱樱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被他们欺负,从一年级开始,这些男孩就干过: 在樱樱校服上乱画;剪她的头髮;把她的课本丢到厕所里;以及无休止的言语羞辱。 可她从没和阮清说过她并不喜欢这个学校。因为这是哥哥省吃俭用一天打三份工也要让她读的学校。 她是真心喜欢那只粉色的小马宝莉书包,也是真心不想让小乔哥哥失望,只是怕被欺负,选择了对小乔哥哥撒谎。 乔攸送樱樱回了家,樱樱眼巴巴望着他,不舍地询问他: 「哥哥能不能再多坐一会儿」。 乔攸笑着摸摸她的头髮: 「下次吧,今天哥哥要去惩恶扬善了。」 第15章 「陆管家,我需要你!」 陆珩正在开会,秘书拿来手机问他是否现在接,有电话打来。 他只是照例询问,反正陆珩不会接,开会不听任何人电话这是他一向的规矩。 陆珩也没打算接。 看了眼来电显示,他沉思片刻,对桌下众人道: 「我有个重要电话,你们先继续。」 台下人待他一走,凑一起窃窃私语,顺便跟刚在家里嗯嗯啊啊完赶来开会的陆景泽瞎打听: 「小陆总,咱们陆代表是不是好事将至。」 「就是啊,能让他开着会出去接电话的人,是不是女朋友。」 陆景泽还没吃明白这瓜,一向严格要求会议时全部关机的小叔,自己倒是先坏了规矩。 但是,女朋友?从没听过这么号人呢。 离开会议室的陆珩一接起电话,就听到那头传来乔攸这样哭唧唧的一声。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他那张表情丰富的脸。 唇角漾起:「你先说什么事,我再决定要不要帮你。」 「樱樱学校马上迎来亲子活动日,要求每个家长上台表演个节目,我想代她爸爸过去,但又不会吹拉弹唱,只能想到排话剧,一个人的话剧,恐怕不行吧……」 陆珩明知故问:「所以呢。」 「陆管家,我需要你!」 陆珩倒也没考虑他这番话几句真假,反正他那天马行空的小脑瓜一般人也跟不上节奏,既然他说需要—— 「报酬呢?请人帮忙该不会只有一句谢谢。」 乔攸微笑,捂嘴,流泪。 生日礼物还没纠结明白呢。 「我会用毕生所学为你准备一顿丰盛大餐。」 听闻此言,陆珩笑道: 「一句谢谢也行。」 台下众人正在八卦陆珩,陆珩进来了,一帮人瞬间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抱歉各位,我这边有急事要处理,会议照常进行,晚些时候我会找秘书要会议记录。」陆珩丢下这么一句话,收拾了文件阔步离开。 台下众人内心os:看来得快点准备份子钱了。 * 陆珩本以为话剧排练地点会在樱樱家,结果乔攸给了他一个奇奇怪怪的地址。 彼时天已经大黑,路边店铺亮起明亮灯光,于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朦胧生雾。 他停了车子,下车一瞧,偌大俩字: 【琴行】 乔攸就蹲在琴行外的石阶后面,脚边还放了只大包。 而且,他身上穿的,是男装。 第一次看到乔攸穿男装,陆珩还有点不敢认,打量许久才上前。 见到陆珩,乔攸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神秘兮兮招唿他一起过来蹲。 第34页 陆珩望着湿润反光的石砖路,以及他不敢发声的表现,明白了。 不是话剧排练,是他不知又要动什么歪脑筋。 沉思片刻,他拢了大衣,在乔攸身边蹲下。 乔攸打开背包翻出一件衣服,道: 「这次话剧的剧情……没时间解释了,总之你看我眼色行事,你的台词也很简单,就一句。」 「阎王要你三更走,我岂敢留人到五更。」 陆珩抿着唇,尽量克制笑意: 「好,需要我提前多读几遍练习一下么。」 「倒也不用。」乔攸直言。 这时,一辆豪车缓缓驶入小巷,漆黑夜晚中,没素质的远光灯格外刺眼。 乔攸匆忙套上衣服,是一件灰色僧袍,随后翻出头套紧紧扣上,瞬间化作小光头,头套质量好,在远光灯的照射下散发耀眼光芒。 陆珩情不自禁睁大眼睛,视线牢牢锁定那大光明顶。 乔攸托着佛珠,轻慢捻着,悠悠荡荡走到豪车旁,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琴行大门打开,跳出来一背着日产高级防震书包的小男孩,豪车里也下来了人,一个身穿貂皮大衣浓妆艷抹的女人。 十月份穿貂皮,养蛊呢? 乔攸翕着眼,嘴中念念有词。 「妈妈!快看这里有个大光头!」小男孩嬉笑着指向乔攸。 女人上下打量乔攸一番,对儿子道: 「你看,不好好学习就是这个下场,只能当乞丐沿街讨饭。」 乔攸倏然睁眼,眉尾一扬,凌厉的视线向女人扫去。 女人还在笑:「神神叨叨的,这就是没读过书的人。」 乔攸也不恼,他绕着女人转了一圈,又绕着男孩转了一圈,眼中透出强烈的震惊,好像即将世界末日一般的表情。 「啧啧。」他惊恐摇头,「要出事了,要出事了……」 女人脸色一凛,拉过宝贝儿子护在怀中,语气依然恶劣,但降低的音量听得出几分心虚和胆怯: 「臭要饭的胡说什么呢!装神弄鬼,当心我报警抓你……」 乔攸再转一圈,而后又围着她的豪车转一圈,眼中惊恐意味更浓。 他指着豪车连连摇头,声音打着颤,道: 「我这是才看明白,你看停车这地方,金木水火土,加上这根歪树杈,不就是相当于一撇,组成了一个『死』字啊,太太。」 女人眼神涣散了,小孩似乎也被吓到了,紧紧抱着妈妈,脸埋进妈妈肚子里,想要躲进对他来说曾经最温暖的子宫。 小雨淅淅沥沥,周围阒寂杳无人烟,风声唿啸不止,十月份的天,莫名涌上寒意。 女人还倔强着:「别在这神啊鬼啊的,我们都是读过书的人,不信这些牛鬼蛇神。」 小男孩:「呜呜呜妈妈我怕……」 乔攸慢慢闭上眼,任由雨水在他脸上胡乱地拍。 「啧啧啧,要出事了,要出事了啊……」 说完,捻着佛珠缓缓离去。 女人打了个哆嗦,赶紧拉着儿子上车跑路。 车子一走,乔攸颠颠跑回来,头套一摘,衣服一脱,从大包里翻出俩面具,交给陆珩一只: 「跟我走。」 女人在车上安抚着男孩的情绪,道: 「没事的,那臭和尚吓唬我们,他要是会算,早就算到哪里能捡到钱了。」 小孩瑟瑟发抖,目光失去了焦点,妈妈说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车子刚开出小巷,来到一条稍微宽一点的路,这里依然很安静,连个店铺也没有,只有昏黄路灯淋了雨,一闪一闪。 狭小的一块区域,亮起又暗下。 「喀拉!喀拉!」倏然,女人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像是铁链子摩擦石砖。 「妈妈!有鬼!」小孩忽然一声尖叫,抬手捂住,一头扎进座椅中。 女人勐地踩下剎车。 前方忽明忽暗的地方,两个人影缓慢走动,手里拖着根铁链,发出「喀拉、喀拉」—— 女人唿吸一滞,从没这么痛恨过自己5.0的好视力。 她清清楚楚看到,一个牛头,一个马面,阴森诡谲,被白雾笼罩,拖着铁链子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惊恐之下,她甚至忘记把车窗关上,小雨打在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握着方向盘的手颤抖不停,与她不紊的唿吸恰如其分。 低沉冰凉的声音徐徐而来: 「阎王要你三更走,我岂敢留人到五更。」 「啊啊啊——!」女人的尖叫声划破黑夜,她不敢再看,把脸深深埋进方向盘里。 「放过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放过我吧!」她一边哭一边嚎,撕心裂肺。 听到妈妈都不行了,小孩哭得更凶了。 这时,马面拉住牛头往旁边小巷里狂奔,笑得贱兮兮: 「快跑,吓死他们。」 奔到巷子里,陆珩摘了牛头面具,手指轻撩过微湿的头髮: 「这种剧情,真能登上学校舞台么。」 乔攸又换上那件僧袍,戴上头套,理不直气也壮: 「陆管家这你就不懂了,现在当编剧的,不能再写什么霸总娇妻强.制爱,得别出心裁,得抓人眼球。」 他戴好头套,扔了句「等我」,便再次走上大路。 第35页 第16章 女人哭声渐渐小了,她不敢再等了,打算一脚油门下去赶紧回家。 可一抬头。 哪里还有索命使者的影子,只剩坏掉的路灯一闪一闪,照映着空荡荡的晕湿地。 女人小心翼翼向前探过身子观察情况。 阒寂的黑夜,只能听到她和儿子充满惊恐的紊乱唿吸声。 「哗啦——」 忽然,奇怪的声音再次响起,视线中蓦的多了一道灰蓝色身影。 她吓了一跳,尔后才看清是刚才那个和尚,捻着佛珠缓缓而过。 女人瞳孔剧烈扩张,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开门下车。 她抱起儿子朝乔攸跑去,往地上一跪,双手合十拱了拱: 「大师,刚才是我不懂事冲撞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这次一定要救救我们!」 乔攸轻轻点头,微垂着眉眼神情淡然,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道: 「看来,你们刚才已经遇到他们了。」 「大师大师,您要是能救我一次,要多少钱我都给!」女人情不自禁抱着乔攸的腿苦苦哀求,脸上的苦笑还不如哭好看。 乔攸轻轻拂开女人的手,表示「贫僧已入佛门,六根清净」。 「你之所以会看到脏东西,是因为你儿子,他叫李昊翰对不对。」乔攸老神在在道。 女人一听大师连她儿子的姓名都能算出来,更加坚信对方是能救她狗命的世外高人。 「对对对,大师神机妙算。昊翰,快给大师磕头!」她按着儿子的脑袋一顿以头抢地。 小孩儿眼泪鼻涕煳了一脸,直往嘴里淌。 「你儿子经常在外面招猫逗狗横行霸道,欺辱同学,这才招惹了阎王爷不悦,但是无碍,阎王爷有个特殊喜好。」乔攸将大包扔到二人面前。 包裹散开,露出一截粉嫩布料。 「阎王爷最看重他的马面使者,且钟爱粉色,只要你儿子每天背着这书包去上学,讨了阎王爷欢心,他自然会放你们一马。」 女人一听,手指哆嗦着取出书包一看。 印着个白色皮肤紫色鬃毛的大眼睛小马。 小孩儿一把抢过粉色书包,三下五除二背好,眼神坚定如同入党: 「大师,我从今天开始绝对不让书包离身,洗澡也背着,阎王爷应该会放过我和妈妈吧。」 「那倒也不用这么麻烦。」乔攸挠了挠头套,有点痒。 「用的用的!」小孩举起右手以表忠心,「我最喜欢粉色啦,我喜欢的女孩今天早上也背了小马宝莉的粉书包,我想背,让我背吧!」 乔攸:? 合着还是个霸总预备役,喜欢谁就要欺负谁。 乔攸深吸一口气: 「记住,要安分守己,绝不能再欺凌他人。」 「好好好,全听大师的!」女人按着儿子又是一顿勐磕。 「最后,这件事千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贫僧这是折寿十年才帮你们从地狱小鬼那里打探到的消息。」 「绝对不说,大师放心!」 乔攸捻着佛珠,满意点点头,嘴里念着台词,缓缓离去: 「要出事了,要出事了啊……」 车子火速离去,划过一抹耀眼粉色,书包上的小马笑得可可爱爱。 巷子里。 乔攸摘下头套换好衣服,将租借来的道具服整齐叠好。 「辛苦你了陆老师,演技很炸裂,我听着都害怕。」乔攸由衷夸奖。 陆珩笑得爽朗:「不辛苦,我也玩得很开心。」 说起来,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也是一次难得的体验。 「明天排练,还会叫我么。」陆珩又问。 「当然,我们是bf嘛。」 「bf?」 「best friend。」 当晚,李昊翰的爸爸刚到家,就看到儿子背着粉色的小马宝莉书包,在阳台上对着月亮虔诚地祈祷。 孩儿他妈一样,挎着粉色包包跟着儿子一起祈祷。 爸爸:? 两天后,学校。 樱樱望着门口,就见那几个成天嘲笑小马宝莉是智障动画片的男孩子,人均一只粉色小马书包,顶着个乌黑眼圈进来了,缩着脖子,就跟身后有鬼撵一样,时不时回头环伺。 然后齐刷刷走到她面前,站成一排,膝盖一软,直直跪下—— 「阮樱樱!对不起!」 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樱樱:? 台上的老师都看呆了。 这群混世魔王这是……? 难道阮樱樱是什么财团流落在外的千金公主? * 「小乔哥哥,今天李昊翰主动帮我打水,王子鸣放学还帮我提书包,张伯庾还给我买了好多零食呢。」 乔攸接到了樱樱用小天才电话手錶打来的电话,言语间透着喜气洋洋。 「恭喜你啊,看来这几个孩子终于良心发现了。」 「可是小乔哥哥,为什么他们都背着粉色小马宝莉书包来上学呢?」小小的女孩大大的疑惑。 乔攸扬起嘴角: 「因为,这本就是小朋友会喜欢的动画啊。」 挂了电话,乔攸将租借来道具服拿去归还,拿回押金。 他开始翻日历。 后天就是陆珩的生日,纠结党乔攸到现在也没想出可以送他什么礼物。 第36页 想想,小说里的霸总都是怎么做的。 送的礼物要么贵到极致满身铜臭,要么廉价到极致满腹真心。 至于囊中羞涩的女主和小受们,多是以身代礼,先紧着霸总们「吃饱喝足」。 乔攸顺势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仅代表乔攸滤镜下的视角: 陆珩才不是什么饮食男女,人家向来更多追求的是精神层面的高度。 或许,去陆珩的房间瞧瞧能找到线索。 乔攸端着切好的果盘,敲响陆珩房门,屋里传来低低一声「进」。 宽大敦实的书桌前,陆珩正专心致志看手中的文件,被镜片半掩了深邃的瞳眸,只剩睫毛根部连接的弧度,微微上翘。 虽然家里的佣人都说他可怕,可乔攸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和这个词联繫到一起。 奶白色的圆领毛衣,兴许是因为布料过于柔软,更衬托出他温良顺和的气质。 「陆管家。」乔攸将果盘放在桌上,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余光已经开始在房间中打量。 陆珩从文件中抬眼,原本淡漠的嘴角因为眼前这人的突然造访而出现了轻微上扬的弧度。 「辛苦了,我切了果盘过来,吃完再工作吧。」 陆珩望着新鲜落着水珠的果盘,喉结动了动: 「谢谢你,我一会儿吃。」 乔攸目光转了一圈,发现陆珩的房间很简单。 极富质感的梨花木大书架陈列着古今中外优秀书籍,同色的书桌上也只是朴素摆着电脑键盘和文件架。 整间房间的色调都是色感偏软的高级灰。 唯一一点鲜艷色彩就是桌上那盆绿油油的植物。 这是什么花。 盆栽引起了乔攸的注意。 他本想直接问陆珩,却见他已经将视线重新投放在文件中,本着不打扰他工作的想法,乔攸最后看了眼盆栽,在心中将它的样子记下来,道了句「我先去忙」便离开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逼仄小杂物间,乔攸按照自己的记忆将盆栽中的植物画下来。 如剑般宽长的叶子,叶尖收紧似刀尖,颜色是比较常见的草绿。 乔攸的画工也仅限于把线条画直,剩下的全看植物科普君了。 植物科普君很快给出答案: 【看着像鸢尾花的叶子,现在有开花么?】 乔攸说没有。 【那就对了,鸢尾花在四五月份开花,到了十月份就只剩些叶子了。】 乔攸这下更加坚信陆珩就是他的天选之人。 他最喜欢鸢尾花了。 乔攸还记得小学四年级时,舅舅在外面工作,他独自在家写作业,这时有人敲门。 透过猫眼看到是一个非常漂亮且气质斐然的女人,而且看起来还很有钱,她说她是来找舅舅的。 那时候乔攸没什么安全意识,乖乖将女人请进家门。 女人很奇怪的在舅舅房间里转了一圈,似乎看什么都稀奇,摸摸舅舅的桌子,敲敲舅舅的床头,最后她微笑着对小乔攸说明来意。 乔攸才知道,这个女人是哪个富豪家的千金小姐,车子坏了送到舅舅的维修厂,对舅舅一见倾心,而后展开了疯狂热烈的追求,而舅舅也从一开始对她礼貌疏远到后来和她共进晚餐,关系逐步升温。 乔攸是不知道这女人到底看中舅舅这大光头哪一点,但他很清楚,这个美丽女人以后很可能会成为他的舅妈。 开始,他还为舅舅感到开心,觉得舅舅终于不用再每年过年时面对亲戚催婚仓皇无奈。 可女人又看向他,笑眯眯问: 「听说你是宇盛的外甥,是他把你养这么大,可是,以后要是我和你舅舅结婚,你也要和我们住一起么?怎么办,我这个人不太喜欢家里有外人出入。」 一句「外人」深深刺痛了乔攸幼小的心灵。在这个女人出现前,他从不觉得自己是这个家里的外人,可女人说出了事实。 女人临走前从包里掏出一只精緻小盒子放在舅舅桌上,叮嘱乔攸: 「告诉你舅舅,这是我为他特别挑选的礼物,我喜欢他,可不喜欢他身上的汽油味。」 出门前,又对乔攸道: 「小朋友,你应该还有别的亲戚吧。」 虽没明说,但乔攸虽小但不傻,也明白了她话中的潜台词。 那晚的乔攸,因为一句「外人」收拾好书包,给舅舅写了长长一封离别信,哭着离开了家,一个人躲在桥洞下面,一边哭一边捶胸顿足: 「呜呜呜,我以后就是流浪小孩了,只能和野狗从垃圾桶里抢食物了。」 一直到后半夜,他从睡梦中被人拎起来,一睁眼对上舅舅怒气沖沖的双眼。 舅舅气的头皮都成了粉红色,大声呵斥他: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老子差点就报警了!」 见到盛怒的舅舅,乔攸并没觉得害怕,反而被委屈的情绪疯狂反扑。 他断断续续哭诉着,说不想打扰舅舅和舅妈的生活,他只是一个外人,舅舅可以不用管他死活吧啦吧啦。 舅舅愣住:「舅妈?谁。」 乔攸把那个女人的事原原本本复述一遍,舅舅听后愣了许久,随即哈哈大笑。 他委身抱住小小的乔攸,就像抱住了自己的全世界。 后来乔攸才知道,舅舅和那女人吃饭只是想说清楚,他现在没有恋爱结婚的想法,以后也不会有。 第37页 但女人出身大家族又是独生女,被家里宠坏了,根本不听别人说什么,只觉得她想要的,就必须得到。 乔攸被舅舅领回家后,舅舅拿起女人送的礼物看了眼,是一瓶鸢尾凝脂原料的大牌香水。 舅舅本想把香水还回去,却又想到什么,蹲下身子将香水递给乔攸,问他: 「你还记得你妈妈最喜欢的花么。」 乔攸当然记得,因为他出生时医院开满紫蓝色的鸢尾花,原本只在四五月开的花却反了季,于七月烈日下热烈绽放,爸妈便觉得乔攸是花神对他们的馈赠,因此爱上了这种花。 花朵的可贵不仅在于它们勇敢的生命力,更在于它们寄託了对亲人的思念,承载了他们深沉的爱意。 乔攸小心翼翼问:「那你不结婚,外婆舅公又念叨你怎么办。」 舅舅哈哈大笑,摸摸小乔攸的脑袋: 「攸攸,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会失去自我的,我只想成为我自己,只做我认为正确的事,其他人的意见不重要。」 所以,这瓶鸢尾香调的香水虽然差点让乔攸成为小流浪汉,但他还是深切热烈的喜欢着鸢尾花。 咦咦? 关于陆珩的生日礼物,他好像有思路了。 第17章 陆珩生日当天。 一大早,他就收到了各位合作商的生日简讯祝福。 陆珩从没对任何人提过自己的生日,但这些人总有法子知道。 他也从来不搞什么生日宴会,既浪费时间又毫无意义。 可那些上赶着讨好他的公司高层、合作商,就差把一颗赤诚之心掏出来捧在手上给他看,即便陆珩强调多次他不需要生日宴会,可这些人还是会不留余力为他招唿。 陆珩又不好驳了这些人面子,过去走个过场作罢。 今年也是一样,他收到了大家的祝福简讯,一一回復表示感谢,但依然特意强调: 【生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不必铺张浪费。】 虽没明说,拒绝宴会的潜台词很明显了。 而陆家,除了陆景泽,其他人似乎也都不知道他的生日,照常起床该干嘛干嘛。 正在玄关摸鱼擦地的乔攸余光瞥见陆珩过来,立马起身,手揣进女僕装的围裙口袋里,摩挲着里面的方正小盒子: 「陆管家早上好,今天也要出门么。」 陆珩对他点点头:「是。」 乔攸差点拿出来的手又按回口袋:「那,您今天几点回来呢。」 陆珩想了想:「大概五点半。」 「好的陆管家,我知道了,祝您一路顺风。」乔攸作势鞠了一躬,目送陆珩离开。 紧随其后的陆景泽看到这一幕,头顶砸下数个问号。 他可不是不知道每天的欢迎礼上乔攸都在队尾摸鱼,今天怎么转了性。 陆景泽接过小保姆递来的外套穿好,大家刚要鞠躬欢送,却见陆景泽摆摆手,示意她们别出声。 他来到玄关,看到乔攸依然对着门外望穿秋水,故意在他面前穿皮鞋,弄出很大的动静。 乔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见他无动于衷,还像看神经病一样,陆景泽使劲咳嗽一声,继续示意。 「陆少?你嗓子怎么了,是不是缺一口我亲手煮的冰糖雪梨?」乔攸眨眨眼,涉嫌卖萌。 陆景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咳嗽几声,提起公文包大踏步出了门。 碍眼的人走了,乔攸从口袋里掏出包装精緻的小盒子,爱不释手反覆翻看,包装后面的说明书都逐字阅读了好多遍。 他很期待陆珩收到礼物时的惊喜表情。 l.u电子总部,公司代表办公室。 秘书第n次敲开房门,将一只丝绒盒子小心翼翼放在一旁的茶几上,道: 「陆总,这是三叶商事王董送来的生日礼物。」 茶几上,堆满大大小小的盒子,都是合作商以及公司领导们陆续送来的礼物。 陆珩看也没看,只对秘书道:「这个也记录下。」 秘书戴上白手套,轻轻打开丝绒盒子,一边念一边在ipad上敲敲点点: 「三叶商事,王董,送来一只全钻百达翡丽手錶。」 ipad的文档中记录的礼物清单,一下滑不到底。 这帮阔佬个个出手豪横:市价百万的手錶、千万的豪车、无价的九眼天珠,最离谱的还有位送了个超级名模,说花了天价拍下她的初夜,还说不为别的,只希望陆珩能度过一个美妙夜晚。 而礼物已经送来,没有退回的理由。 除了那个超模,陆珩给她买了机票让她现在就回英国。 陆珩要秘书整理礼物清单也是为了方便日后回礼,送礼这种事,不就是有来有回,无形中建立良好关系。 这是陆珩从小受到的教育,礼物必须收,也必须回。 下午四点,公司会议提前结束,陆珩看了眼时间,对秘书道: 「今天没别的事可以下班了。」 「陆总,都没来得及和您说,生日快乐。」秘书也送上了自己准备的小礼物。 和土豪们不能比,就是一盒珍贵罕见的茶叶。 「谢谢。」陆珩慢条斯理套上大衣,拿起车钥匙也准备早点回去。 出了电梯,秘书还在身后报备明天的工作计划,陆珩却忽然抬手打断他。 第38页 陆珩看到了还在公司大厅沙发上苦苦等待的中年男人。 他记得这个男人,是海澜风投的董事长。 这公司建成不过十年,扶摇直上,可摔得也狠。 前了血本投资某建筑公司招标政府大桥工程,结果负责人卷钱跑路,导致大桥工程一拖再拖,政府勃然大怒,找不到建筑公司负责人只能给海澜风投施压。 一夜之间,海澜风投面临申请破产危机。 据陆珩所知,就因如此,这个中年男人的妻子愤然和他离婚,他的女儿也被从国外遣送回来,甚至新闻有报导过这男人在二十七层高楼上跃跃欲试,最终考虑到女儿才没忍心跳下去。 时移世易,曾经他办公室的贵客,现在却连前台小姐这一关都过不去,只能在大厅等。 「陆总!」那男人见到陆珩,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眼中含着泪。 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罗总不再,只剩一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愁苦中年男子。 前台小姐急着解释:「陆总,我说过不让他进,是他自己……」 陆珩看了眼前台小姐,点点头,意思是自己知道了。 「陆总,生日快乐。」罗总佝偻着腰,颤抖着双手递上自己准备的好酒。 陆珩望着他,眼底古井无波。 秘书主动接过礼物,道了谢。 「陆总,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我特意为您在巴百思酒店设宴,还请了不少昔日合作伙伴,请您今晚务必赏脸赴宴。」罗总身上凝聚薄薄一层汗,皮肤微微发麻。 陆珩当然明白他的想法。设宴只为讨好,只要和l.u电子合作一次就能暂时周转资金,以小博大再拼一把。 秘书开了口:「罗总不好意思,我们陆总已经打算回家,今天没时间,您请回吧。」 「啊……不会耽误很久。」只要,给他一点阐述合作计划的时间就行,哪怕只有半小时。 陆珩面无表情看着他,忽然没头没尾问了句: 「听说你女儿上个月回国了,她最近怎么样。」 罗总一愣,眼神带上一丝畏惧,良久,才磕磕巴巴道: 「我托朋友把她安排进百合私立中学了。但是陆总……」 男人喉结滑动着,背更弯了: 「小女今年才十七岁,她……她还是个孩子……」 陆珩翕了翕眼,这个男人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 这些年,多少公司为了傍上l.u电子这棵大树将自家儿女当成交易物品,仿佛他们生孩子就只有这一个目的。 但眼前的罗总,面临破产危机,依然选择将女儿送到拥有顶级教育环境的百合私立中学; 明明他死了就一了百了,可为了女儿,他持着莫大勇气将那一步撤了回来,在正确的和容易的之间,选择了前者。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也没想过要将女儿当成挽救公司的交易物品。 他只是眼光不好错信坏人,其他的,无他。 陆珩缓缓将视线放到罗总身上,点点头: 「好,那我先谢谢您为我的生日百般操心,今晚的晚宴我会准时抵达。」 罗总浑浊的双眸中,一点点浮现出希望的光芒。 * 陆家。 「阮清,我命令你现在就把傅温谨的联繫方式全部删除。」 「呵,陆景泽,你管得了我的身体,不会以为还能管得住我的心。」 门口的乔攸翻了个白眼。 又开始了,癫公们一天不读豪门小说台词真就不算完整一天。 他晚饭也没吃,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等一抹清隽身影。 天已大黑,指针绕着錶盘转了一圈指到十。 陆珩说好五点半到家,为何现在也不见人影。 乔攸思来想去,黑锅甩给陆景泽。 定是这个人渣,他爱折磨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仿佛这就是他的爱好。 一定是他知道今天是陆珩的生日,为了不让他好过刻意把他支到百里开外。 乔攸视线如刀,刎向楼上。 正在和阮清吵架的陆景泽忽然感到背后一凉。 乔攸不知道陆珩现在到哪了,又怕简讯电话打扰他,只能坐在大门口像个等待爸妈来接的幼儿园小孩,望着路口的方向,渐渐变成瞭望夫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一点,陆珩还没回来。 乔攸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意上来了。 他又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再有半小时,陆珩的生日就要过去了。 乔攸上一次感到这种心急焦灼,还是高考出成绩那天。 他低下头,将脸靠在膝盖上,些许困意沖淡了理智,脑子也变得混沌。 他开始胡思乱想。 该不会……是陆珩知道自己在等他回来庆祝生日,他觉得有压力,所以故意等到过了这一天再回家…… 考虑到这个可能,乔攸勐地坐直身子。 但说破大天也不过是送给礼物为他对自己这些日子的照顾表示感谢,是什么压力很大的事么? 阒寂黑夜,豪宅里安静到甚至能听见秒针转动的声音。 哒、哒、哒—— 秒针的节奏,与乔攸心脏跳动的节奏完美契合。 十一点五十五分了。 乔攸缓缓翕了眼,困意带来短暂的头晕。 算了,不等了。 第39页 他站起身,将一直放在脚边的小礼物揣回口袋,打算回去睡了。 至于这礼物,没拆包装,应该可以退的吧。 一千块钱买的,换来苦等一天,倒不如把这些钱吃了喝了,起码痛快。 十月中旬的夜晚已经漫上一丝凉意,乔攸还穿着薄薄的丝袜坐在门口,膝盖已经变得冰凉,覆在骨头上的皮肉慢慢僵硬。 他揉了揉膝盖,最后看了眼通往豪宅的小路,嘆了口气,手指扶上门把。 刚一转身—— 「哗——」 门口响起了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 乔攸怔了怔,缓缓转身。 昏黄的庭院灯就像舞台上的主角灯,照亮了狭小的一块区域。 从暗处走来的男人穿着宽松的驼色薄风衣,搭配深色西装和雪白衬衫,随着走路的动作拂起衣袂飘飘,无形中沾上了夜风的温度。 干净锃亮的皮鞋在庭院灯光正中央停了下来。 第18章 乔攸抬眼看过去。 漆黑的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衬托着雪白皮肤,像是刚落下的雪。 陆珩微微眯着眼,眼尾沁着极淡的绯色,似乎有些许醉意。 乔攸第一次体会到了「醉玉颓山」这个词到底是什么光景。 「你……怎么,还没睡。」陆珩揉了揉眉心,因为酒精带来的醉意致使他语速慢了些,但依然咬字清晰。 大门外车子再次发动,随着引擎声渐渐远去,世界重新归于安静。 「陆管家,我在等你。」乔攸的手摸上了口袋中的小盒子,轻轻摩挲着,考虑着要不要拿出来,对方会不会有心理压力。 陆珩鼻间轻轻出一口气,放下手: 「是,我想起来了,我说过五点半回来,但是现在。」 他带着醉意看了眼手錶。 十一点五十九分。 他也想早点结束生日宴会回来,可合作计划一敲定,罗总就要跪下谢他,他当然不依,罗总就只能用敬酒的方式千感万谢,后来又和他聊了合同问题,这才拖到这个点。 当时针即将指向12时,乔攸赶在最后一刻说出了那句练习一整天的祝福: 「陆管家,生日快乐,希望你无事绊心弦,所念皆所愿。」 陆珩低了低头:「谢谢。」 「还有这个。」乔攸摸出小盒子双手递过去,「是生日礼物,也是对你这些日子对我这么照顾的谢礼。」 陆珩将手中的电脑包放在一边,一手托住小盒子底端,一手护着小盒子顶端,双手接了过来。 他笑了笑: 「谢谢,想不到还会收到礼物。」 一句话,乔攸那颗原本已经沉入海底的心重新升上万里天际,如照映着海平面的明月,不安、焦虑,都在此刻随着海浪飘向遥远深海。 「快打开看看。」乔攸跳到陆珩身边,像是生怕他喝醉了手指不灵活,主动帮忙和他一起拆了小盒子。 里面是一只浅铜金色的玻璃瓶,香槟色的液体干净澄澈,搭配浅金色的盖子,印着端正几个浮雕字母: 【prada】 普拉达的鸢尾男士香水。 陆珩握着香水瓶,指尖轻轻抚摸过几个浮雕字母。 良久,他轻笑一声,道: 「谢谢,我长这么大还没用过香水。」 乔攸拿回香水,长长嘆了口气: 「怪我,没有了解过你的喜好,仅凭自己想法行事给你造成困扰了吧。唉……不知道还能不能退呢。」 陆珩伸过手,手指轻轻点了点乔攸的手背,示意他松手。 拿回香水,陆珩举起对着月光观察着,语气几分漫不经心: 「送人礼物又要回去,你是我见过的头一个。」 乔攸可得意了,下巴向上一挑,鼻尖冲着月亮,笑道: 「其实我有悄悄观察哦,我发现你桌上放了一盆鸢尾花,所以特意挑了这款香水。前调是橙花油的淡雅,而后是鸢尾凝脂混合着雪松、香根草的清新,清浅香调不会很张扬,适合各种场合。」 「我也最喜欢鸢尾花了,我妈妈说过,我出生时医院里反季节的开了大片鸢尾。」 陆珩反覆看着香水,秀气的眉微微敛起。 他语气有些为难: 「可是……怎么办,我桌上的盆栽是唐菖蒲而非鸢尾花,这两种花的确很像,又是同一科属,经常有人弄错。」 乔攸:。 他用那么长的回忆,从出生起的回忆构建出一份自认为最完美的生日礼物,结果收到礼物的人却告诉他,是唐菖蒲而不是鸢尾花…… 想鼠。 陆珩似乎也困了,看了眼被落雷噼中的乔攸,扬了扬香水: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的礼物,有点困了,你也早点睡。」 说完,高大的背影乘着夜风消失于夜色中。 凌晨三点,杂物间里。 乔攸面前摆着张小桌,桌上摆了一圈蜡烛,烛影摇曳,晦暗照亮了乔攸呆滞的脸。 他握着笔在正中间的纸张上乱画着,仿佛丢了魂一样,嘴里还念念有词: 「植物科普君从今天起买菜必涨价,必涨价……」 「我的美术老师带伞不下雨,下雨没带伞……」 * 翌日。 乔攸起得很痛苦。 昨晚为了诅咒不靠谱的植物科普君,和每次上美术课都只让他们自习,导致他画工依然停留在幼儿园水平的美术老师,他一直到凌晨四点多才睡着。 第40页 其实更多是因为他想了一晚,实在无法通过陆珩当时的表情判断他是否真的喜欢这份礼物。 他正在洗脸,忽然听到身边传来唿吸声。 忙擦了脸看过去,就见海玲蹲在盥洗室门口,双目炯炯,似是要看透他的灵魂。 「陆少在楼上呢,你来错地方了。」乔攸松了口气,拍拍胸脯,只觉得堵得慌。 海玲依然瞪俩大眼,摇摇头: 「从实招来,你为什么眼底发青,昨晚干嘛去了。」 「和笔仙约会来着。」乔攸丢下这句话出了门。 海玲打了个寒颤,双手合十对着天地诚心祭拜一番。 果然,不该吃的瓜不能乱吃。 等他下了楼,保姆们已经照惯例在大厅站成一排,等着恭送陆景泽出门上班。 没睡醒的乔攸脾气暴躁,站在队尾摸鱼。 该怎么说来着?少爷一路走好?好像是这样。 皮鞋踩踏地砖的声音徐徐传来,乔攸低着头打哈欠,不用看就已经能想像得出陆景泽在佣人面前作威作福的姿态。 「少爷一路顺风——」丫头们毕恭毕敬喊。 「陆先生一路顺风——」 不成想,一声过后,还有一声。 乔攸倏然抬头。 陆景泽提着公文包走在后面,微微低着头。 前面是衣着黑色大衣的陆珩,垂坠感极强的大衣衣摆多了丝硬.挺,衬的陆珩整个人身姿挺拔笔直,脚下生风。 乔攸下意识看了眼周围的保姆们,见她们的头比以往更低,惧怕陆珩一说看来不是开玩笑。 陆珩阔步向这边走来,对保姆们轻轻点头。 忽然,和乔攸对上了视线。 陆珩视线匆匆在保姆们身上一瞥,随即看向乔攸,唇角弯弯而上。 接着,做了一个令乔攸匪夷所思的动作。 他微微歪头,露出白皙颈部,随即抬起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左侧脖颈,唇角含着暗示性的笑意。 微微弯着的眼眸,像天边最温柔的新月。 乔攸不懂,下意识跟着他歪了头。 直到陆珩从他身边阔步而过,沉稳的步伐带动周围气流涌动,形成了短暂的风。 循着微风,乔攸不由自主睁大了双眼。 他嗅到了一瞬而过的橙花油清香,而后涌上了鸢尾凝脂特有的甜蜜香调。 他……用了自己送他的香水。 乔攸眼睛不断睁大,心口涌上了酥酥麻麻的感觉。 或许市价一千的香水对一个年薪百万的管家来说根本看不上眼,但自称从没用过香水的陆珩却珍惜并喜欢着这份礼物。 真诚欣赏着乔攸出生时开满的大片鸢尾。 陆!珩! 跟在后面的陆景泽:? 小叔是在打什么暗语呢? 他不懂,跟着挠了挠脖颈。 公司里。 员工们见到陆珩和陆景泽,恭敬喊着「陆代表、陆总早上好」。 为了区分两位陆总,他们给了陆珩更高身份的称唿,作为公司法定代表人,是仅次于董事长的第二高职,陆景泽还得往后靠靠。 俩人一走,员工们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你们闻到没,代表喷香水啦!」 「闻到了闻到了!进公司六年我还是头一次见代表喷香水,奇怪,我数了好几遍,怎么看也只有一个太阳吧。」 「就一个太阳你还要数好几遍……话说,陆代表是不是谈恋爱了,他最近很反常哦。」 「我也怀疑,他上次开会开半道走人了。」 「而且感觉代表最近……气质都温和了好多。」 「肯定是恋爱了,我预言家,不服来刀。」 * 几天后。 乔攸收到一条噩耗。 陆珩要去国外出差一周。 乔攸不理解,一个管家为什么还要出差。收到消息后整个人都麻了。 转念一想,管家这份职业就是从国外皇室衍生而来,去那边进修也是常理之中。 一周本该是转眼即逝,可乔攸从没觉得这么漫长。 加上陆珩走得很突然,还是他人已经到国外后乔攸才知道这件事,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嘆息,一个周没有美男看了。 这么想着,陆景泽像个鬼魂儿一样从他面前飘过去,尽情展现他的帅气。 乔攸缓缓翕了眼。 还是瞎了比较好。 郁郁寡欢之际,乔攸收到了陆珩发来的简讯: 【抱歉,忘了告诉你我出差一周,这段日子如果你有时间就麻烦你多去看看樱樱,如果没时间我会托人过去照顾。】 乔攸来了精神,立马回覆: 【有时间的。陆管家在那边也要注意安全哦。】 陆珩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多谢关心,我会给你带礼物的。】 陆珩的礼物! 乔攸已经开始期待了。 一周好漫长,为什么一天不是只有十小时呢。 陆珩一走,无论是陆景泽还是小保姆们都仿佛浴火重生一般,腰板挺直了,视线坚定了,摸鱼也更安心了。 这几天恰逢陆景泽休假,早上是听不到保姆们的恭送声了,倒是多了阮清的唾骂声。 乔攸鄙视: 陆景泽真是个禽兽,这才七点不到,打桩机又按耐不住。 第41页 干完事,陆景泽穿个睡衣就下来了,把保姆们全部喊到大厅,命令而非通知: 「这几天l.u电子将会在这里举行慈善晚宴,筹集善款帮助承建希望小学,届时,这个家里我不想看到哪怕一颗灰尘。」 乔攸跑了一半的神被一只大手勐地拽了回来。 回忆起原文…… 他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坏辽! 第19章 根据狗血文标配,以及作者们为了水字数而无所不尽其用,主角双方必然都有一个深藏于心中多年的白月光来回折腾。 而《霸道陆总极速爱》一文中,小受阮清便拿了标准的白月光替身设定。 原文中,陆景泽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就是二人日后吵架反覆拿出来cue的颜泽渝。 如果说陆景泽一定要有一个宁愿在厕所里自我安慰也不敢染指,并且见到就发自内心微笑的人,除了颜泽渝再无他人。 俩人相识于十岁那年,颜泽渝的爸爸本是陆家的司机,而陆景泽自小没了爹娘,经常被其他小孩指着鼻子嘲笑是没妈的孤儿,每次颜泽渝就会帮他出头,甚至为了他和其他财团家的小孩打架,惹了财团还有好日子过?颜泽渝的遭遇可想而知。 因此陆景泽暗暗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变得很强大,要保护颜泽渝不再被任何人欺负。 俩人十七岁那年,颜泽渝的爸爸肇事逃逸,在警方上门前带着颜泽渝逃到了国外,靠着这些年在陆家攒下的钱开了公司,干得风生水起,还花了钱找人顶罪,成功洗白。 突然离开的颜泽渝让陆景泽仿佛失去了灵魂,变成了行尸走肉,他没有一天不在思念他的白月光。 陆景泽第一次以债主的身份出现在阮清面前时,情不自禁睁大了眼睛。 这个试图跳海自杀的男生,不说一模一样,和颜泽渝也有八九分相似,特别是眉眼间的忧郁气质,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 所以他将人带回了家,将对颜泽渝的思念和对他无法按奈的热火全部发泄在阮清身上。 这次陆家作为东道主举办的慈善晚宴上,颜泽渝一席盛装踩着满地月光款款出现在陆景泽视线里。 这时的阮清虽然成日和陆景泽拌嘴,但不可否认,随着时间推移,他已经对这个嘴硬心软的男人产生了一丝丝悸动。 却在这时,他知道了颜泽渝的存在,明白了自己只是替身的事实。 陆景泽这王八蛋根本无法抵挡白月光的威力,于月光下和人玩亲亲,被阮清撞见,阮清伤心欲绝,收拾东西走人。 陆景泽不见了阮清,终于大彻大悟,一声令下,把正做梦的男保姆拖起来扔出去找人。 还说:「找不到人你也别回来了。」 乔攸:那可不行,我走了,陆管家带回来的礼物送谁呢。 别人不知道,但乔攸门儿清,颜泽渝这人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温柔可人,论心狠手辣,他称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虽然他在国外日子过得不错,但谁会嫌财团家的钱多,这不就想法子开始往陆景泽身上贴。 其实颜泽渝早就回国,一直在暗中打探陆景泽的消息,自然也知道他养了只名为「阮清」的金丝雀。 接下来就是大家熟知的故意勾引陆景泽惹阮清伤心,并暗中买兇迫害阮清的烂俗桥段。 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乔攸: 怪不好意思的,让我通读了全文。 彼时,阮清刚睡醒,穿着陆景泽的宽大衬衫光着腿下了楼,颈间密密麻麻的红痕都懒得藏着掖着了。 陆景泽转过身,逆光将他的身体塑造出清晰轮廓。 「裤子穿好,今天,你得跟我一起出去约会。」 明明他都快羡慕死那些共吃一只冰激凌的小情侣,表面上还要装作满不在乎,一副颐指气使的态度。 乔攸想起来,阮清真正意识到自己对陆景泽产生悸动就是在这次约会。 他瞬间博尔特附身,跑得地板起火,速速回了他的杂物间。 今天的任务:阻止阮清心动,拆散癫鸳癫鸯。 这样阮清后面就不会伤心,他也不用在凌晨三点全城寻人,找不到还要被扫地出门,和陆珩阳阳两相隔。 阮清衣服换得极不情愿,正眼都不肯给陆景泽一个。 陆景泽站在门口,目光落在阮清手上,似乎想学那些小情侣手牵手甜蜜蜜出门,但又不想失了身份,只得作罢。 司机刚为二人打开大门—— 穿着女僕装戴着碎花太阳帽、手里拎着只竹编篮筐的乔攸笑眯眯出现在二人身后。 陆景泽蹙了眉:「你这身打扮要去哪。」 「嗯?你们不是要去秋游么?不会这么小气都不愿带我一个吧。」乔攸装傻道。 「谁允许你出门了,今天的工作完成了么。」陆景泽语气不悦。 乔攸一歪头,笑得春风得意: 「我已经向远在英国的陆管家请示过,允许我今天休假。」 然后在心中默念: 珩宝,这次这个锅就你来背吧,不然到时要是找不到阮清我也得滚蛋。他俩人分不分不重要,咱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知道陆景泽很尊重这位陆管家,果不其然,听到陆珩的名字,陆景泽沉默了。 良久,他转过身,做了数个深唿吸稳住情绪,咬着牙根道: 第42页 「你想出门可以,最好别给我当电灯泡。」 「我是那么没眼力见的人嘛。」 乔攸说着,跟着二人上了车,强行坐在两人中间,如分明的三八线。 路上,阮清看起来意兴阑珊,托着下巴望着窗外出神。 陆景泽虽然对乔攸这个三百瓦电灯泡恨得牙根痒痒,但每每想到陆珩的脸,只能偃旗息鼓。 了不起,看来小保姆要上位了。 他隔着乔攸望向阮清,只能看到他清清冷冷的侧脸。 他本打算着,二人都没吃早餐,带阮清去海景餐厅边享用美食边欣赏风景,说不定还能顺便在海边礁石后来一发。 车子刚穿过森林公园,乔攸忽然出声: 「阮先生,听说最近公园里开了大片矢车菊,咱们就在这赏风赏水赏菊花怎么样。」 陆景泽敛了眉:「谁允许……」 「好啊。」阮清淡淡一声传来,「刚好我也很久没出来走走了。」 陆景泽横了乔攸一眼。这是什么穷鬼消遣。 车子在公园前停下,三个人沿着公园小路走了一圈,看到湿地生态湖,乔攸就喊累。 他从竹编篮筐里翻出一条桌布,铺在草地上,又一样一样拿出几只饭盒,对陆景泽使个眼色,随后对阮清道: 「阮先生,这是少爷特意为您准备的野餐小点,我还是第一次见少爷亲自下厨。」 陆景泽眉尾一扬,对阮清投去一道赞赏的目光。 这小保姆,还挺上道。 阮清看了眼整齐码放的餐盒,眸子闪动了下,语气有点别扭: 「我又没要求他做这些事……」 趁着他转头,乔攸捞起陆景泽的手狠狠咬了一口,指着上面的牙印道: 「你看,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为了给你准备这些点心,弄得满手是伤。」 阮清望着牙印,低头轻笑一声,声音柔了些: 「知道了,我吃就是了,不吃都对不起这满手牙印。」 他打开餐盒盖子,还警惕地观望了一番,见都是些常见的小点心,放下对乔攸的怀疑。 「还是热乎的,难道陆少爷早上六点起来为我准备的?」 乔攸不好说,时间紧迫的情况下,他去厨房转了一圈,就这么刚好,看到这些甜点。 原文设定中,阮清非常讨厌甜食,因为抛弃他和妹妹离家出走的妈妈,做得一手好甜点。 每次看到甜品,就能想到把他们兄妹二人丢入苦海的妈妈,情绪也会受到影响,变得不安、焦虑。 「你得意什么。」陆景泽嗤笑一声,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宠溺。 阮清捏起一块斑斓糕,打量了许久,随后视线朝后面的矢车菊花坛一扫,迅速将糕点扔嘴里,嚼嚼。 乔攸:…… 说好的极度厌恶甜食呢,怎么和预想的不一样? 可没过一会儿,阮清的眉头渐渐蹙起,嘴唇也慢慢失去了颜色。 他下意识望向盒中剩下的糕点。 乔攸愣住。 这甜点也不是他做的啊,现在这de buff已经强到光是沾了他的手气都能淬一层毒? 先不想别的了,聪明人擅于抓住一切机会。 他忽然手脚并用退避三舍,一脸心寒的表情看向陆景泽: 「少爷你——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竟然在点心里下毒!」 陆景泽:? 阮清肚子疼的弯下了腰,丢了糕点: 「我,我肚子好痛……」 「少爷你——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竟然在点心里下毒!」重复台词,加强情绪,确认嫌疑人。 「我不是,该死的。」陆景泽赶紧扶起阮清,把人打横抱起往停车点狂奔。 车上,乔攸义愤填膺: 「陆少,我真是看错你了,如果是傅温谨,他肯定会把阮先生当宝贝一样宠着。」 陆景泽已经顾不得把乔攸踢下车,一门心思安抚着阮清。 「没事,很快就到医院了。」 乔攸:「傅温谨……」 陆景泽丝毫不理会:「再坚持一下。」 乔攸:「傅温谨他……」 陆景泽握住阮清的手:「坚强一点,好么。」 乔攸:。 人送到医院,经过检查: 食用变质食物! 那些糕点是厨师整理出来打算让佣人丢掉的,毕竟陆少没有吃剩食的习惯,索性就搁了外面没管,被不知情的乔攸拿来用了。 他不知道这是过期食物,只知道原文给阮清的设定是极度讨厌甜食,再称是陆少亲手制作,触了阮清眉头他就只顾噁心,哪里还有心情分析内心感情。 病房里,阮清歪歪倚着床头,望着点滴落在药液里溅起小小的涟漪。 看着他这副模样,乔攸愧疚值拉满了。 他在脑海里组织措辞,想诚恳道歉。 被陆景泽打断了思绪。 「阮清,你最好听我解释。」强硬的语气,但现在的陆景泽已然骑虎难下。 承认是自己做的,有加害阮清嫌疑;不承认吧,显得自己心里好像没有他。 阮清缓缓回过头,淡然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陆景泽。 陆景泽喉结滑动了下,急速在脑海中组织语言。 倏然。 「噗嗤——」阮清笑了出来,好看的眉眼弯弯似月牙一般。 第43页 陆景泽愣了愣。 「我知道,来公园野餐不是你的主意,我们陆少,怎么可能屈就在穷人才会用来打法时间的小公园,当然也知道,那些点心不是你做的。」阮清笑吟吟道。 「那你。」 「我现在才想明白,为什么当时听说是你做的点心,毫不犹豫就吃了。」 阮清望着自己的手指,微微扬起唇角。 但后面那句,他没继续说下去,反而道: 「下次,再麻烦你弄得满手是伤,为我做一次点心吧。」 陆景泽缓缓睁大了双眼,震惊犹如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片片涟漪。 病房里,二人相视无言,只有淡淡微笑。 乔攸:??? 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阮清到底还是看清了自己悸动的心,这次把傅温谨搬出来都不好使了。 乔攸肉眼可见的瘦了。 他没信心能在面积11293km的晋海市里翻出离家出走的阮清。 第20章 这几天,陆家一派忙碌之景,保姆们举着抹布拎着水桶上蹿下跳,力求将陆家豪宅打造成尘世外的桃花源地。 乔攸摸鱼ing 今晚的慈善晚宴会有社会各界名流到场,而陆景泽也想藉此机会向众人介绍他的小娇妻阮清同志。 于是早早喊了设计师来,一声令下: 「两天之内,服装必须安排好,否则你们工作室就等着吃散伙饭。」 设计师们表面顺从说着一定安排好,内心已经将陆景泽打死再鞭尸。 两天时间完成手稿、成品图、选购材料、打版、成品制衣,这就是小说中路人乙的宿命么。 谢谢,爱了。 佣人们也全部换上了新制服。 为了衬托这个庄重严肃的场合,制服选用的是黑色职业套裙,为了防止和客人们撞衫,内衬改成了浅灰色。 乔攸领到新制服,抖搂开一看。 有点奇怪,再看一眼。 这垂到地面的两大条,怎么看都是裤腿。 许久没见男装,乔攸甚至怀疑是发错了,把管家的制服发给他了。 陆景泽却振振有词: 「要是被客人看到你一大小伙子穿着裙子到处晃,我陆家的脸往哪搁。」 乔攸愤怒微笑:感情你也知道啊。 这是乔攸进了陆家以来为数不多的返璞归真。 他是身材比例优越的那一类,虽然身高不达一米八,但胜在腿长。 熨烫整齐的裤腿包裹住细长双腿,视觉上将本就修长的双腿再次拉长,短款小制服仿佛量身定制,勾勒出流畅腰线,连接翘臀,惹得小保姆们都跑来看热闹。 可惜这衣服在晚宴结束后要回收,以后恐怕也没机会再穿。 更惋惜陆珩人在国外,没能欣赏到这一画面。 他举起手机调至前置摄像头,对着镜头微微笑,想给自己的照片美颜一下,刚调了个轻度瘦脸,照片中的人就变成了外星锥子脸生物。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美颜。 保存照片,发送给陆珩,并配文: 【陆管家,我今天领到了新制服。】 彼时,英国曼彻斯特某大街的咖啡厅里。 陆珩正和合作商喝下午茶,手机响了声。 他拿过一看,抬了抬眼。 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后知后觉才发现乔攸难得地换上了西装。 柔和的眼型连眼尾都是圆圆的,瞳孔清浅明亮,充斥着年轻男孩特有的朝气感。 皮肤很白,像刚落下的新雪,映衬着姣好的唇形,呈现淡淡粉色。 陆珩注意力完全没在西装上。 他虽然在笑,可和他总是展现出的得意小表情大相迳庭,或许,他并不喜欢穿男装? 但他还是回復一句: 【恭喜你,新衣上身很精神。】 得到陆珩夸奖,乔攸开始思考等宴会结束后要去找陆景泽据理力争,争取留下这套制服。 * 今晚的陆家豪宅金碧辉煌,西装革履的客人们依次而入,身穿职业制服的佣人们则穿梭于人群中负责招唿客人。 不知哪家公司的老总见到陆景泽上去殷切问好,还问: 「怎么没看到陆代表。」 乔攸在一边整理被客人碰歪的酒杯,倒是听到了个新鲜称唿。 吴妈说过,陆景泽有个很厉害的小叔正在国外跟项目,而他来了陆家这么久,似乎没看到有关这位小叔的蛛丝马迹,好像根本没这么个人似的。 陆景泽对客人道:「小叔前不久结束项目回了国,最近忙于合作所以又出去了。」 乔攸:??? 怎么他完全没印象,难道这位小叔长得很路人,被他当成厨子李叔一晃而过了? 不过这不重要,也不是他该管的事。 乔攸环伺一圈,见客人们手捧酒杯互相攀谈,食物也是尝一口就扔,只顾在虚伪的名利场中建立长期发展关系。 多浪费啊。 时间差不多,在主持人的指挥下,客人们依次坐好,接着由陆景泽作为本次晚宴主办方上台发表冗长又程式化的演讲。 海玲和乔攸并肩而战,表面上维持职业保姆的标准微笑,实则偷偷抱怨: 「我还以为今晚能有什么热闹看,唉……无聊。」 乔攸心说一会儿就满足你。 第44页 陆景泽在台上做完演讲,引来台下掌声如雷,接着,他原本凌厉的眉宇稍稍向两边舒展开,表情也变得柔和。 乔攸一见势头不对,抬脚朝大门口而去。 「趁着今天大家都在,我也想为大家介绍一个人。」 来了来了,陆总带着他的小娇妻来了。 客人们一听,一个个瞪大眼睛翘首以盼,急不可耐的表情很明显。 即使陆景泽故意卖关子,他们心里也有了七八分明了。 陆景泽朝着旋梯道:「下来吧。」 「哒哒、哒哒。」 清脆的脚步声响起,但不是从楼上传来,而是乔攸面前的大门口。 按照原文剧情,阮清刚下楼来到陆景泽身边,还不等他开口,大门口便出现了一道清丽身影,从容含笑说着「景泽,好久不见」。 刚要介绍阮清的陆景泽看到这张脸一秒愣住,美好的回忆铺天盖地袭来。 彼时,阮清已经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略显羞赧地走了下来,而门口的脚步声也愈来愈近。 阮清来到了陆景泽身边,低着头,似乎是没见过这种大场面。 「哒。」门口的脚步声停下。 乔攸顺势看去,看到了一穿着白色西装,小头抿得油光水滑的年轻男人。 颜泽渝。 「我现在隆重向大家介绍,他叫——」 颜泽渝心中冷笑,对着台上阮清上下打量一番,笑他与自己八九分相像的脸,笑他做了自己的替身还点腆张脸洋洋得意。 他刚要开口喊出「景泽」二字—— 一双手伸到他面前,手里还拿着几只彩色塑胶袋。 视线一转,对上了一张浅浅微笑的脸。 「你好这位贵宾,陆少有规矩,进门先换鞋,要是被他发现家里落了一点脏东西,先打死再鞭尸。」 蓄力被打断,颜泽渝瞥了乔攸一眼,根本不屑理会这种低级佣人。 他绕开乔攸往里走,没走两步,脚下就像粘了胶水一样,拖不动了。 一低头,就看见那佣人双手拉着他的脚踝,强行把塑胶袋往他脚上套: 「客人专用拖鞋已经没了,委屈你先套个塑胶袋代替一下。」 颜泽渝自觉自己堂堂一帅哥,套个装鱼用的塑胶袋像话嘛。甚至这些塑胶袋连一双同色系都凑不出来。 眼下没时间和这下等人纠缠,他张了张嘴,试图再次喊出「景泽」二字。 「客人。」乔攸微笑着拖住他,把人往外面拽,「我们陆少有重度洁癖,看您一路风尘僕僕辛苦了,请随我这边使用少爷严选牌84消毒液做手部清洁。」 这时,陆景泽的声音传来: 「这位是我的现任男友,阮清,他之前一直勤于埋头读书,不太懂社会规矩,希望各位多多包涵」 颜泽渝绝望望天。终于还是被陆景泽说出了口。 他用力甩开乔攸的手,也不和他装了: 「你要是想死就直说。」 乔攸恭敬鞠了一躬: 「客人,我暂时还不想死,如果您急切想要满足杀戮欲望还不想吟唱铁窗泪,我这里有本《密室杀人十法》供您参考。」 乔攸不知从哪搞来这么本书,变戏法一样从腰间抽出来,翻给颜泽渝看: 「您看,第一章 ,如何制造死者上吊自杀的假象,那么上吊用的绳子可大有文章。」 颜泽渝眼中喷出熊熊大火,一把打开乔攸手中的书,穿着鞋套从书上踩过去。 「客人,如果您不喜欢,我这里还有《见鬼十法》、《还阳九则》、《如何豢养一只恶鬼》以及《黑白无常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颜泽渝翕了翕眼,加速通过不予理睬。 这个时候,台下的客人们已经开始向陆景泽道贺,打趣说着什么时候能喝上他们的喜酒。 颜泽渝阔步来到大厅中间,面带微笑看向陆景泽,念出了不知练习过多少次的台词: 「景泽,好久不见。」 说完这句话,颜泽渝满心欢喜静候陆景泽一道愕然又惊喜的目光。 第21章 「陆总,怎么之前从没听您说过小阮,是不是藏得太深了?」客人笑道。 陆景泽看了阮清一眼,只是笑。 颜泽渝:? 是我声音太小? 「景泽,好久不见。」他声音抬高八度,继续维持虚假笑容。 「这么如花似玉的俊后生,陆总当然得好好藏起来,估计是怕咱们惦记。」客人打趣道。 陆景泽抬手揽了揽阮清的肩膀,对客人笑道: 「我倒是很想早些介绍给各位,只是有些人,比鸵鸟还容易害羞。」 「哈哈哈想不到陆总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颜泽渝:??? 合着他在这假笑半天一直唱独角戏呢。 不能忍。 颜泽渝推开客人们,嘴中不耐烦嘟哝着:「让一让,没见主角来了嘛。」 他终于穿过重重人群挤到了陆景泽身边。 「景泽!好久不见!」这次是用喊的。 陆景泽忽然听到这么一声,耳朵差点聋了。 哪来的小趴菜敢在这种场合大唿小叫,皮子痒了是吧。 只是一眼,他便完全愣住。 当年他知道颜泽渝的爸爸肇事逃逸,为了免遭牢狱之灾携家带口去了国外避难,他以为,颜泽渝不会再回来了。 第45页 但记忆中那张脸,那张无数次令他深夜颓废的脸,此时如梦幻般出现在眼前。 阮清也愣住了。 他以为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可并不是,事实告诉他,就是有这么一张与他极其相似的脸,亲昵地喊着陆景泽的爱称。 事情和这人,都不简单。 他看向陆景泽,却见他视线牢牢粘在这人脸上,眼底透出强烈的愕然,随后涌上明眼可见的惊喜,于眼底翻腾着滔天巨浪。 「小渝……?」陆景泽不可置信地喃喃着。 客人们嗅到了瓜的气息:「这位是……」 「是我儿时好友。」陆景泽喉结滑动着,目光不肯从颜泽渝身上移开半分钟。 刚还在卫生间解决生理需求的海玲忽然便意全无,隔着几道厚厚墙壁,她嗅到了瓜的气息,忙提上裙子朝大厅一路狂奔,随手从路过客人手里抢过小零食,蹲在角落目不转睛,咔嚓咔嚓。 此时的乔攸看到这一幕,绝望地提起笔,就着不甘与眼泪写下一行: 【陆管家,我深知自己待在陆家的时日不多,临别前唯有您令我无法放下,多希望您能化作清风,我为沙,缠缠绵绵到天涯……】 下一秒,撕碎。 老舅说过,遇事别悲观,办法总比困难多。 他环伺一圈,目光落在墙角的监控摄像头上。 招儿有了。 陆景泽搁那自我震撼了半天,回过神来,不自然地看了阮清一眼: 「你先代我招唿客人,我有点事和这位颜先生谈。」 阮清低下头,手指渐渐收拢。 颜泽渝眼底暗含得意,打量了阮清一番,笑道: 「就劳烦你帮忙招唿客人了。」 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主子吩咐下人。 阮清点点头,抬眼看向陆景泽,又立马收回目光。 可他并没心情也没经验招唿客人,陆景泽和颜泽渝一走,他也藉口自己身体不舒服,回了房间。 房间窗户正对陆家后花园,可以清楚看到两道身影于暧昧的庭灯下缓缓而行,挨得极近。 此时的乔攸在监控房里,一边透过窗户观察那对奸.夫淫夫,一边在电脑前手指灵活操作。 半小时后。 陆景泽和颜泽渝二人踏过漫长小路,从湖心亭走到天使喷泉,一直到能清楚看到别墅窗户的位置,停下了。 开始,二人也只是谈论一些无聊小事,诸如颜泽渝什么时候回了国,在那边过得怎样云云。 「景泽,一路走来只说我,那你呢,这些年过得怎样。」颜泽渝浅浅笑着,可那抹笑容却让陆景泽看出一丝哀伤。 「我很好。」陆景泽翕了眼,「很好……」 不过就是无数个深夜看着他们曾经的合照,把心掰成了一块一块,没什么大不了,真的很好。 颜泽渝轻笑一声,手指轻轻揉着陆景泽的眉心,将那道极深的沟壑揉平坦: 「你还是一点没变,总爱皱着眉,我多想拿把熨斗将你眉间的忧愁熨开。」 陆景泽深深凝望着他,眼底暗流涌动。 倏然,他一把抓住颜泽渝的手,在对方故作惊慌的视线中,将那只手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低声道: 「你这个人,才是一如既往的坏,当初拿走了我心口的第二颗纽扣,却还要连同我的心一併偷走。」 接下来,冗长的无言对视过后,颜泽渝要来一句我很想你,接着缓缓送上自己的唇。 而这一幕,也被此时站在窗前的阮清看得清清楚楚。 颜泽渝满眼深情:「景泽,我很……」 「想吃螺蛳粉。」 继续深情:「想吃螺蛳粉。」 颜泽渝:??? 谁他妈想吃螺蛳粉了,哪个不要命的在这接话茬,影响他思路! 两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身穿女僕装的男人正拎着抹布专心致志擦拭喷泉,嘴里念念有词: 「想吃螺蛳粉、臭豆腐、鲱鱼罐头、臭屁醋……」 颜泽渝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教养,心中已经爆发了十级大地震: 怎么又是这个该死的下人! 陆景泽被乔攸这么一吓,连连咳嗽。 咳的脸都红了,勉强止住,厉声询问:「不去招唿客人在这里做什么!」 乔攸回过头,一副惊讶脸,像是没料到这里站着这么俩人: 「欸?你们怎么在这。」 「我问你呢!」陆景泽冷喝一声。 乔攸指着喷泉上一行小字,振振有词: 「不知道哪家客人带来的熊孩子在上面乱涂乱画,我怕招惹陆少不痛快,赶紧来擦。」 说完,他把脏抹布往水桶里一扔。 喷泉石壁上用粉笔写着: 【勿忘国耻!不转不是中国人!】 陆景泽扶了额头,不耐烦挥手:「擦完了赶紧走。」 乔攸拎起污水桶:「好嘞。」 见人慢慢走远,陆景泽重重嘆了口气。 像个敬业的演员一秒入戏,重新抓起颜泽渝的手按在胸口。 二人深情对望,颜泽渝再读台词: 「景泽,其实我很想你……」 说完,他缓缓翕了眼,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陆景泽怔了怔,心中有过瞬间的犹豫,脑海里浮现出阮清的脸。 第46页 可那张脸,却慢慢和眼前这张脸逐渐重合。 他也闭上眼,俯下身子将唇送了过去。 柔软落下的瞬间,陆景泽没忍住干呕一声。 颜泽渝来之前吃什么了,怎么嘴里一股泔水味??? 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嘴里塞了条脏抹布,旁边站着满脸惊慌的乔攸。 他一把扯出抹布:「你又来……呕!又来做什么!呕……」 「陆少你快去看看阮先生,出人命啦!」乔攸一拍大腿,像极了绝望的家庭主妇。 颜泽渝捂着鼻子,犹疑地看着乔攸,心道他又在耍什么花招。 但一听说阮清出了事,陆景泽恋恋不捨看了颜泽渝一眼,视线拉丝: 「我先去看看。」 「好,别着急,你先过去,有需要帮忙的就喊我。」颜泽渝柔声道。 陆景泽一走,颜泽渝化身变脸大师,怒气沖沖看着乔攸: 「你三番五次过来招惹我不痛快,你想干嘛。」 乔攸嘆了口气,摇摇头: 「颜少爷,你这是好心当作驴肝肺,我是在救你啊。」 颜泽渝蹙起眉,半信半疑:「救我?你?」 「你有所不知,陆少嘴上说着想你,其实你不在的这些年他换情人比换衣服还勤。」 说完,乔攸掏出手机翻出一个视频。 视频里,陆景泽坐在餐桌前,声音森寒: 「我说过,进了我陆家,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以为你逃得了我的手掌心?太天真了,吴妈。」 餐桌对面坐着神色凝重的保姆吴妈。 颜泽渝:? 乔攸又翻一个视频给他看:「还有呢。」 视频中,陆景泽对着窗户逆光而站,只留一高大背影,声音森寒: 「如果你想用你的白月光激怒我,那么我告诉你,你成功了,李叔。」 后面站着神色凝重的厨师李叔。 颜泽渝:??? 有点噁心是怎么回事。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陆景泽从当初那个纯情少年变成了男女老少均可通吃,看来他是真的饿了。还tm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连保姆和厨子都不放过。 乔攸:众所周知,视频这玩意儿一般人p不了。 可他这个做短视频剪辑的就另当别论了。 「真的?陆景泽怎么……」颜泽渝只觉更噁心了。 最后一个视频: 陆景泽坐在办公桌前,神色凝重打电话: 「小叔,你快回来,我不能忍受没有你的日子。」 小叔???!!! 颜泽渝嫌恶地捂住嘴。 没想到陆景泽是这种人!他死去的爸妈知道么!他年迈的奶奶知道么! 乔攸嘆了口气,拍拍颜泽渝的肩膀: 「你可以不在乎他不挑食,但你不能不在乎他的人品。」 颜泽渝一脸八卦:「人品又怎么了?」 乔攸望着漆黑天际,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想我当年,也是意气风发少年郎,奈何错付真心,轻信陆景泽,结果被他玩完就丢。」 他掩面哭泣,声泪俱下: 「不仅如此,他还设计抄我全家,利用骯脏手段害我家公司破产,我流落至此成了任人宰割的小保姆,这还不算完,他为了满足他的特殊癖好,逼我穿上耻辱女装。」 乔攸捏着裙摆,抽泣一声。 月光下,他的眼底水波荡漾。 颜泽渝本就大的眼睛此时更是瞪得铜铃一般。 吓得小手都哆嗦了,不由地开始脑补自己被迫穿上女装的场景。 刚才陆景泽看到这佣人穿着女装并没表现出任何震惊,看来是习以为常。 那么他的这番言论,也就顺理成章。 颜泽渝吓成了名画《吶喊》。 「颜少爷,虽然你我非亲非故,但我真的不忍心再看到更多人受害,你,还是快走吧,如果有需要,我帮你抢站票。」 颜泽渝一时慌了手脚,不听大脑使唤,朝着厕所就去了。 「颜少爷,这边。」乔攸把他拉回来。 颜泽渝出门前,乔攸还神秘兮兮交给他一只保温桶,安抚情绪: 「别担心,走远一点就没事了,这是我亲手煮的银耳莲子羹,你喝了它压压惊。」 颜泽渝忙慌不迭点头似捣蒜,拎上保温桶夺门而出。 另一边。 陆景泽疾步来到阮清房间,就见他正对着窗口出神。 「你没事吧。」他拉起阮清,上下检查着。 阮清抽回手,冷淡道: 「我能有什么事,你还是赶紧去招唿你的旧相好,别让人等急了。」 陆景泽循着他的视线朝窗外看了一眼,刚好能看到刚才二人交流情感的小喷泉。 明白了,这小东西吃醋了。 他轻笑一声,拉过阮清坐在床上: 「生气了?」 「没呢,我怎么敢和陆少生气。」 「就是生气了,看这眉头紧的,我都想拿把熨斗给你熨平。」 阮清静静望着窗外,似是不想搭理他。 「枉费我下了狠心和颜泽渝说清楚。」 阮清身体一顿,抿了抿唇:「说什么了。」 「当然是说我已经有了可以光明正大对大家介绍的情人,那么我和他以前的事,就留在美好回忆中吧。」 第47页 正在门口看热闹的海玲气抖冷: 这个渣男!老太太穿棉裤,一套一套的。 阮清手指动了动,终于回过了头。 他凝望着陆景泽真诚的双眸,所有的不安也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静谧月光飞进窗户,被窗柩切割成不规则的几何图形。 两人深深凝望着对方,此时眼中只有彼此。 情不自禁,嘴唇慢慢靠近—— 阮清:「呕——! 他捂住口鼻,手脚并用向角落退去。 陆景泽嘴里为啥一股泔水味儿? 此时的医院,颜泽渝躺在病床上吊着水,释然地松一口气: 这世界上,应该不会有比医院还安全的地方了。 又拉又吐,值了。 第22章 这几天,陆家风平浪静,乔攸房间墙上的正字进度也逐渐缓慢。 他已经很久没听见陆景泽和阮清的争吵声,这几天也难得睡了个好觉,看来他翻出陆景泽所有的监控视频,一点一点p是值得的。 清净~ 「陆景泽,你说清楚,你和吴妈李叔甚至你小叔都有一腿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但是在我解释之前,你是不是该好好说说你到现在还留着傅温谨联繫方式一事,怎么,是想旧情復燃?」 乔攸睁开眼,阴沉着脸在墙上狠狠刻下一笔。 …… 翌日。 乔攸不知道陆家今天有什么喜事,小保姆们一个个看起来喜气洋洋,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 乔攸一问,才知道今天是发薪日。 不过没他的份儿,他的工资早就预支走了。 但是有陆珩额外承诺的一万奖金。 掰着手指算算日子,陆珩再有两天就回来了。 乔攸遮着眼睛望着门外的大太阳。 咦?以前的太阳就这么明媚这么耀眼么。 管家不在家,发工资这件事就得由这个家的主人陆景泽同志亲自处理。 一大早,陆景泽就把所有的小保姆纠集在大厅。 陆家给佣人的待遇不错,除了提供吃住外加六险一金,逢年过节还有各种奖金。 好像有钱人对现金,在网络支付如此发达的年代,陆景泽还是以现金形式下发工资。 小保姆们领了工资乐不可支,等喊到乔攸的名字,陆景泽冷笑: 「你没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预支工资的事。」 乔攸翻了个白眼。 他也没说什么啊,陆景泽就跟被害妄想症一样开始虚空索敌。 「不过,我有奖金,一万。」乔攸伸出了他贪婪的小手。 陆景泽继续冷笑:「你有奖金?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为这个家做了多大的贡献?」 乔攸也继续翻白眼:「陆管家承诺的。」 一听到这三个字,陆景泽笑不出来了。 他瞥了乔攸一眼,极不情愿又数了一百张百元大钞给他。 领到奖金的乔攸露出了和其他小保姆一样的灿烂笑容。 下一秒,他也笑不出来了。 「除此之外。」陆景泽看着乔攸,眼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长,「今天也是新进保姆一个月的考核期,于情于法,我都有权力决定你们去留。」 乔攸自觉走就走了,他在哪都能活下去,但要他和陆珩天各一方,他不能接受。 陆景泽拿着新进保姆的名单,一个一个念: 「王小宝,这一个月为了陆家勤勤恳恳,将餐厅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恭喜你,考核通过。」 通过的小保姆喜极而泣,捂着胸口在众人掌声中试图从宇宙起源讲起。 被陆景泽打断。 「接着是乔攸。」陆景泽对着他名单看了许久,那意味不明的笑容愈发扩大。 乔攸看他那贼笑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心。 不过也罢,大不了连同陆珩一併撬走,他负责赚钱养家,陆珩负责貌美如花。 「乔攸,你在这一个月里,勤勤恳恳。」陆景泽咬着牙说出后面四个字,「做出的贡献,包括但不限于……」 「在主人饭食里下毒,把主人送进医院;私自更换餐桌,导致主人陷入尴尬境地;不经允许拆卸房门,害主人背负下贱罪名;逃避撑伞工作,害主人的情人高烧昏迷;往主人嘴里塞抹布,破坏主人和情人的和谐生活……」 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一条条一桩桩,罄竹难书。 小保姆们都听呆了:僱主不说,他们还真不知道僱主被玩弄得如此悽惨,这下乔攸肯定是保不住了…… 「所以,经过我的考核,我决定——」 陆景泽顿住,他扬起下巴,故意卖关子,又开始玩温水煮青蛙那一套,满足自己的阴暗心理。 「不通过」三个字,他要一字一顿说出来,让乔攸在遭受五雷轰顶之前,先吃尽饱受煎熬之苦! 他上下嘴皮子一碰,「不」字发音还没出口,手机忽然响了。 蓄力失败,陆景泽在心里把打电话的人骂…… 可不敢骂!打电话的是他小叔! 他拿起手机指着乔攸,双眼一眯,无声地示意他「我一会儿再来收拾你」。 回了书房,他接起电话,腰背不自觉弯下。 电话那头传来陆珩淡淡的语气:「景泽,我要一份上个月公司报表,你发我邮箱。」 第48页 「是小叔,这就发。」 「我这几天不在家,家中一切可好。」 「嗯,很好,前天慈善晚宴筹集善款四千三百万,已经联繫财务转交儿童福利机构。」 「好。」 「今天发薪日,佣人们的工资也照常下发。还有新进保姆考核,只有一名不通过。」 陆珩抬起眼:「是哪位没通过。」 陆景泽说起来就恨得牙根痒痒: 「是那个叫乔攸的,我统计了一下他这个月的罪状,小叔,简直是罄竹难书。」 「是么。」 …… 十分钟后,陆景泽下来了。 保姆们却敏锐地发现,他的脸比起上楼前似乎黑了不少,不,应该说浑身散发着黑气,像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陆景泽坐下,像是发泄情绪一般,扯过乔攸的「罪名书」,弄的纸张刷刷作响。 他深吸一口气,把乔攸条条罪状再读一遍,最后得出结论: 「综上所述,乔攸……为这个家带来了无尽欢乐,所以考核……通过。」 他咬牙切齿,看着乔攸。 乔攸:? 看不出陆少还是个抖m,竟然从这悲惨世界里读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快乐。 陆景泽颤抖着抬手扶住额头,顺便扶住他那脆弱的自尊心。 刚才他和小叔报备保姆考核一事,并声明乔攸考核没通过,理应乖乖走人。 小叔也没干涉什么,最多就说了一句: 「是么,你考虑清楚就行。」 最普通不过的一句话,但陆景泽从对方低沉的声音和缓慢淡漠的语气中读到了另外俩字: 你敢。 换做他人或许就让乔攸直接收拾东西走人,但,没人比他更懂小叔。 乔攸喜上眉梢,眉眼都跟着舒展开。 就说嘛,他走到哪里都饿不死。 下午。 乔攸请了假去接樱樱放学,老远就看见一群小男孩给她提着书包遮着太阳,在人群中形成一道耀眼粉墙。 「小乔哥哥!」樱樱看到乔攸,迅速发射爱心小火箭。 乔攸抱了个满怀,却见那些背着粉书包的小鬼们一脸惊恐望着他。 小鬼们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但贫瘠的记忆力不允许他们立马想到。 今天的老师也格外恭敬,一口一个「樱樱在学校可乖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是真理。 路上,樱樱牵着乔攸的手蹦蹦跳跳,走一半,想起什么,拉开书包翻出图画本交给他: 「今天美术课,我的画被老师表扬了。」 画面中,稚嫩的笔法下是四坨棕黑色不明物质,看起来像屎壳郎。 乔攸:我不能打击小朋友脆弱的自尊心。 「樱樱画得真好,这是屎壳郎一家么?它们看起来好幸福~」 樱樱扒拉着他的手,着急解释: 「不是啦,这个是小乔哥哥。」 她指着小一点的屎壳郎道。 乔攸:= = 「这个是陆叔叔,这个是樱樱,这个是哥哥。」 她依次指着最大、最小和中号的屎壳郎道。 「好好……看起来真是和谐幸福的一家……」 「小乔哥哥和陆叔叔还牵着手呢。」樱樱指着两只屎壳郎中间多出的一根毛如是道。 乔攸好奇:「为什么要给我们俩牵手呢。」 「啊?难道你们不是情侣么?」樱樱惊呆了,她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虽然不知道小孩从哪里看出来的,但这一句话说的乔攸极度舒坦,心花怒放。 他蹲下身子摸摸樱樱的头髮,由衷夸奖: 「樱樱画得太棒了,简直是达文西在世。」 小孩一听,翘起鼻子,得意洋洋。 不过,有些人真是不经念叨。 刚还在讨论陆珩,下一刻陆珩的电话就打来了。 「乔攸?现在应该是国内下午四点吧,接到樱樱了么。」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在乔攸光是听到陆珩的声音都觉得是种莫大的满足。 「接到了,放心吧。」 「辛苦你了,我不在,只能麻烦你跑前跑后。」陆珩轻笑道。 「拿了陆管家承诺的一万奖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事实上乔攸也很喜欢樱樱,即使陆珩不说他也会来接樱樱放学。 「话虽如此,可还是辛苦你了。不过,也不让你白忙。」陆珩笑道。 「我在这边选了很适合你的礼物,你可以稍微期待一下。」 听闻此言,乔攸原本因为能收到陆珩礼物产生的百分之六十期待值一瞬间拉满。 心脏酥酥麻麻,骚痒难耐。 他说,可以期待一下。 「好,陆管家你快点回来。」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带上一丝娇俏意味。 陆珩挂了电话,望着手机屏幕许久,回想起刚才乔攸说话的语气。 他一瞬间想到了一个很贴切的词。 黏人小狗。 第23章 回程路上,路过一家汉堡店,乔攸敏锐地观察到樱樱那小脑瓜就跟个可移动摄像头似的,都出去老远还三五不时回头看一眼汉堡店。 对于大多数小朋友而言,汉堡店的代表符号就是人间至美。 要说里面的东西贵吧,对大人而言不过是洒洒水,可对没有零用钱的小朋友来说就是可望不可即的皇家御用美食。 第49页 乔攸问樱樱:「想吃汉堡么?」 樱樱一向懂事,知道小乔哥哥给人家做帮佣,惦念他辛苦,便摇摇头: 「不用啦,我今晚已经想好了,就吃西红柿炒蛋。」 又是西红柿炒蛋,似乎这小孩除了这道菜没吃过别的。 「可是我很想吃汉堡、薯条、土豆泥、奥尔良鸡翅……」乔攸掰着手指一一数道。 光是听到这些名字,小孩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乔攸领着樱樱进了汉堡店,选了一堆她见都没见过的垃圾食品。 樱樱抱着比她脸还大的汉堡,一时不知从何下口。 忽然,旁边卡座里传来一声赖唧唧的哭声。 两人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位漂亮的女人怀里抱着个目测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对面还坐着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子,脚边放了只大行李箱。 「我不让哥哥走,哥哥你别走~」小女孩哭着朝对面哥哥伸出自己的小手。 女人柔声哄着:「可是哥哥要去读书啊,这样将来才能赚很多钱给你买漂亮的小衣服对不对?」 男孩牵住妹妹的手,眼眶微红:「小雪再等四个月就能见到哥哥了,不哭不哭~」 小女孩从妈妈怀里跳下去,张开小手臂跌跌撞撞扑到哥哥怀里,啜泣着说了什么,她的哥哥也一直在安慰她,小孩儿兴许是哭累了,不多会儿就在哥哥怀里睡着了。 对很多多子家庭的小孩来说,哥姐扮演着父母都无法取代的角色。 乔攸下意识看了眼樱樱,见她抱着汉堡,眼巴巴望着隔壁这温馨的画面,久久不舍移开视线。 或许通过这一幕,她也想到了她的哥哥。 对于这种父母不负责任的小朋友来讲,或许彼此就是唯一的慰藉,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存在。 乔攸在冷神的樱樱面前打了个响指,将她的注意力拉回。 「樱樱,你,想不想和哥哥见一面。」他认真问道。 樱樱一听,瞬间眼睛瞪得老大,久久没能平復,似乎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见到哥哥。 还没见到阮清,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小声儿委屈巴巴: 「我想……想哥哥,哪怕只见一眼也行,如果会打扰到哥哥,让我远远看一眼也行……」 哎呦,这小可怜。 乔攸于心不忍,决心今天一定要让兄妹见上一面。 不过这个时间,陆景泽应该正拉着阮清玩床上y,得想个办法把两人分开,且见面地点只能选在兄妹俩的家里。 乔攸先把樱樱送回了家,临走前,樱樱还小心翼翼问: 「我今天真的能见到哥哥么。」 「一定能,所以你要乖乖在家等,不能乱跑。」 乔攸叮嘱完,回了陆家。 一上二楼,他就听到二人传来争吵声。 「陆景泽,我只不过是想见一面妹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么?如果你继续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有权力对你进行起诉。」 陆景泽口出狂言: 「好啊,那你不妨试试,看看哪家律所敢接状告陆家的案子。」 典型的「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虽然这俩人前不久还腻歪着,但似乎樱樱就是陆景泽的高压红线。 一般狗血文里的霸总都是这种设定:年少缺失父母关爱,不懂爱,私以为占有就是表达爱的方式。 陆景泽也怕阮清一旦见到妹妹就起了要离开陆家的心思,到时更是超出他的掌控。 他也不想樱樱住进陆家,他很清楚,这个小姑娘势必会成为二人感情路上最大的阻碍。 阮清的声音传来:「好,我不见她,但我现在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陆景泽嗤笑:「当然可以,我陆家将近七亩地的豪华园林,足够你走到明年。」 乔攸:…… 到时老婆跑没了,你哭我可不递纸。 乔攸下楼找到了海玲,把前因后果和她一说,海玲来了劲儿,早已按捺不住吃瓜的心。 十几分钟后。 海玲敲响了阮清房门,里面传来陆景泽不耐烦的一声滚,以及阮清隐忍克制的呜咽声。 「少爷,抱歉打扰您好事了,我现在得洗衣服了,所以想问问阮先生,哪些衣服需要洗。」她掰着手指头,「还要区分哪些衣服只能干洗,哪些可以手洗机洗。」 陆景泽本想继续他的好事,但被海玲这一通没完没了地念叨,兴致没了,草草抽出来提上裤子。 房门打开,红着眼眶的阮清一瘸一拐走出来。 海玲笑吟吟:「阮先生,请随我洗衣房来。」 陆景泽在床头点了根烟,一直烧到烟屁股,才扯过衬衫套上,起身出门。 一出门,看到兢兢业业正在擦拭楼梯扶手的乔攸。 本就不爽的心情在看到这张脸后更是火上浇油。 「陆少下午好。」乔攸笑眯眯迎上去。 陆景泽瞥了他一眼,依稀记得他负责清扫的区域应该只有玄关和花园。 「为什么做平常不做的事。」他低低问道,语气挟带警惕意味。 乔攸在内心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人人品不咋地,洞察力倒是很敏锐。 乔攸捏着抹布像拎着条手绢,小手指翘起宛如兰花,恭敬鞠躬: 「为了感谢陆少不计前嫌,无私大度将我留下,我进行了痛定思痛地反省,决心以后要爱岗敬业,为陆家做出更大贡献。」 第50页 陆景泽瞅着他,明显不信。他实在不想和乔攸过多纠缠,碰上他准没好事。 「那你好好干。」陆景泽冷着张脸绕开他,要下楼去盯着阮清,生怕他逃跑。 刚下了一级台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痛苦一声: 「哎呀。」 他一回头,就看见乔攸倚着墙,捂着脚踝,秀丽的眉毛柔柔蹙作一团。 又在耍什么花招。 陆景泽退避三舍,满脸警惕指着他的鼻子道: 「没事吧,死不了吧。」 乔攸摇摇头,咬着下唇扶着墙踉踉跄跄站起身: 「陆少不用担心我,我没——」 话没说完,就见他脚底一歪,直直倒在陆景泽怀里。 乔攸顺势张开双臂抱住陆景泽的肩膀,嘴里念叨着「好痛」。 陆景泽一看,脸颊一抽搐。 这还得了,要是被阮清看到又避免不了一场骂战,这人现在还因为他和李叔吴妈小叔有一腿的谣言和他拧巴着呢。 他举起双手自证清白: 「能站起来吧,我可没碰你。」 乔攸点点头,缓缓抬头,蹙眉垂眼,紧咬下唇,像极了紫薇听说自己的格格身份被小燕子顶替后的不甘和委屈。 他深深凝望着陆景泽的双眸,内心再现乔式企业文化一通狂呕,用超乎常人的演技击败了内心真实感受,圆圆的眼睛望穿秋水,湿漉漉的眼眶承载着沾满水光的瞳眸,颤抖着。 陆景泽胯.下一紧。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保姆竟还有几分姿色。 「陆少,我脚踝好痛,恐怕走不了路,您能不能扶我回房间休息一下。」乔攸小心翼翼问,双臂悄悄用力环紧陆景泽的肩膀。 陆景泽打量着眼前人,只觉他看起来瘦,可身上还是有几两肉,环住他肩膀的双臂柔柔软软,竟让他感觉到一丝玉软花柔。 他沉思片刻,道了句:「站好,等着。」 然后把乔攸双手扒拉下来让他扶着扶手,自己下了楼。 不多会儿回来了,手上还多了副一次性手套。 乔攸:。 好好好,没有实质性的肌肤接触就不算出轨,对吧。 陆景泽扶着乔攸回了他的杂物间,刚要走,又被乔攸叫住,只见他手里拿着管散淤药,一副傻白甜的模样: 「这个该怎么用呢,泡水喝么?」 陆景泽无语,夺过散淤药膏命令乔攸把丝袜脱下来。 乔攸一点一点扯着袜子往下拽,几秒钟完成的事儿他愣是脱了十几分钟。 陆景泽不耐烦了:「你快点。」 「陆少别凶我嘛,你知道我每天干那么多活,脚疼手也疼。」 陆景泽仰天长嘆一声。 到现在也不明白,小叔留下他到底所谓何因。 乔攸朝着门口偷偷望了眼: 现在阮清已经被海玲护送离开了陆家吧。 晚上。 丰盛的餐桌前,陆景泽独身一人坐在上座,对面空空如也。 他阴翳的眉眼仿佛下一秒就要狂风大作。 他到底还是发现阮清偷跑离开陆家的事了。 乔攸坐在楼梯上给海玲发消息: 【不是说半小时内把人带回来嘛,这都几点了。】 海玲委屈屈: 【我说了,他不听,现在还和妹妹黏煳着呢。】 海玲开始担心自己的命运,会不会明天就因为自己是水瓶座而被陆景泽开除。 但她转头看到眼前一幕,又觉得冒这趟风险是值得的。 狭窄破旧的小屋子里,阮清将妹妹抱在怀里,他有太多太多话想问这个小丫头。 樱樱紧紧抓住他的手,哭得梨花带雨,问哥哥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问哥哥是不是不喜欢她了所以不想要她了。 还说自己一定会很听话,绝对不让哥哥操心。 阮清听到这番话,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转。 他无法告诉妹妹因为父亲烂赌欠债导致高利贷天天去他学校闹,闹得他没了脸面见人,又想到父亲那几百万的债务,他不觉得他能赚到这么多钱,绝望之余决定投海自杀。 更不想告诉妹妹,他被陆景泽救上来后又陷入了更深的泥沼。 海玲撇撇嘴,红着眼跟着点点头。 希望小丫头也能体恤他哥哥的艰辛不易。 彼时,时针转了一圈,正正指向八。 乔攸给海玲发了无数条消息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但海玲一条没回,打电话也没接。 殊不知,海玲已经在兄妹二人的情深意切中睡死过去。 陆景泽等了足足四个小时,不想等了。 强烈的怒意致使他情不自禁抬手,想化身桌面清理大师,但看到碗底那些吸盘,只能偃旗息鼓。 他一指大门: 「现在所有人给我出门寻找阮清的下落,找不到,谁也别回来。」 乔攸:。 合着他都那么努力p视频了,还是逃脱不了出门找人的命运。 幸而,他对阮清的下落门儿清。 乔攸打算好了,出去随便找个咖啡厅坐坐,让阮清和妹妹再多腻歪一会儿,再把人带回来。 其他小保姆也是这么想的。 规矩不责众,找不到人陆景泽又不可能真把她们全开了,正好借着机会出去和朋友聚一聚,吃顿牛肚火锅啥的。 第51页 一行人表面上深色凝重,实则内心欢天喜地出了门。 但下一秒,笑容僵在心口上。 所有人,都听到了循着风儿传来的飞机轮胎摩擦停机坪的声音。 陆家有7.3亩地的私人园林,直径约一千米左右,被改成了停机坪,剩下小部分则打造成豪华园林。 条件反射性的,保姆们齐齐低下了头,也不出去了,自觉在门口站成两排。 乔攸不明所以,顺着声音看过去,老远就看见一架波音767-33a飞机缓慢降落,顺着千米停机坪缓冲助停。 这么大阵仗,难道是陆家老太太来了?亦或是陆景泽在国外的小叔? 原文设定中陆景泽没有父母,但有个奶奶,是传闻中他小叔的亲妈,也是个狠角色,后期没少为难阮清这个平头百姓。 狗血豪门小说里也一定要有这么一个财大气粗的恶毒长辈。 乔攸远远看着,想一睹老太太或者小叔的真容。 只是隔太远,只能看到蚂蚁大小的人头影影绰绰,约摸三四个人,上了一辆车径直向这边开来。 车子开到家门口,保姆们头埋得更低了。 只有乔攸,生怕自己吃不上瓜,头抬得老高,习惯性在口袋里摸瓜子。 车门打开,司机小刘率先下车打开车门,小跑到后车门打开门。 一双精緻的手工皮鞋映入眼帘,连接着笔直修长的小腿,骨感的脚踝被黑色的棉袜包裹着。 乔攸探个头:男士皮鞋?快让我看看原文都没描写的小叔长啥样。 当车内人现出真身后,乔攸愣住。 虽然没能见到陆家小叔真容很可惜,但彼时,喜悦大过惋惜。 「陆管家,你怎么回来了。」他惊喜喊了声,小跑迎上去。 除了惊喜陆珩比原定计划早回来,更惊喜陆珩承诺他的「可以期待的礼物」也早一步飞跃大洋彼岸,提前抵达。 第24章 陆珩一下车就见到了黏人小狗。 他又看了看在外面站成两列的保姆们, 眼中古井无波: 「以后不用再行这些繁文缛节。」 丫头们头低的,背都快弯成九十度,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陆珩没再说什么, 转身看向乔攸, 嘴角才微微有了一点笑意: 「工作结束得早, 提前回来了。」 他打开后备箱, 司机小刘帮忙拎下来几只大箱子。 「不过陆管家,你为什么坐私人飞机回来?管家都能坐私人飞机, 陆少出远门不得直接坐时光机?」乔攸好奇。 司机小刘刚要插嘴「big胆,叫谁管家呢」,却被陆珩一个眼神示意住。 他轻笑一声,道: 「我为陆家出差,陆家提供交通工具,合理吧。」 听着是挺合理,但乔攸说不上哪里奇怪。 「先进来吧,我给你带了伴手礼。」陆珩一句话,分散了乔攸的疑惑。 他跟着陆珩上了楼,路过餐厅时,陆景泽也是没料到陆珩这么早回来, 下意识起身想要喊出那声「小叔您回来了」。 但莫名的, 小叔对他投来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虽不明白,但强烈的求生欲驱使他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司机帮忙把几只大箱子拎进书房, 道了句「我先回去」便关门离开。 房间里。 陆珩慢条斯理脱下外套挂好, 挽起衬衫袖子, 露出一截白皙精健的小臂,随手打开一只箱子。 里面是一盒高级红茶。 乔攸想起了陆景泽的昏睡红茶, 差点让他在狂风暴雨夜跑出去撑伞。 他对红茶毫无好感。 但不想扫了陆珩的兴,佯装开心: 「陆管家怎么知道我爱喝红茶。」 「爱喝么。」陆珩笑望他,「可惜这个不是给你的,是给吴妈的,你要是喜欢,我这里还有很多。」 「不用不用。」乔攸连连摆手,「你自己留着喝。」 陆珩给很多人都带了伴手礼。 给吴妈的是红茶,给李叔的是高级刀具三件套,给陆景泽的是他花了大价钱拍下的名画。 他还给阮清和樱樱买了礼物,分别是做工精良的牛皮皮鞋和100%手工缝制的泰迪熊。 乔攸心驰神往,猜测着陆珩会为他准备什么礼物。 他还记得陆珩那句「你可以期待一下」。 是什么呢,名表?豪车? 如果是和樱樱一样的泰迪熊也不错。 他对表啊车啊没多大兴趣,不如一只等身泰迪熊,晚上抱着睡就像睡在陆珩怀里。 嘿。 陆珩打开最后三只箱子:「这些是给你的。」 乔攸嘴巴成了「o」型:「这些全都是?」 三只大皮箱!东西还不少呢。 他搓搓小手,已经迫不及待了。 三只大箱子里又各有两只小皮箱,非常精緻,颜色各异,都是极有逼格的高级灰色调,表面还印着繁复优雅的月桂叶烫花,光是箱子看起来就不便宜。 狠狠期待了,难道是珠宝钻石?也不错。 乔攸向来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这会儿他那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 激动的内心颤抖的手,缓缓打开一只小皮箱—— ……………… 乔攸:。 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笑容也一併僵在脸上。 他拎起里面的东西,声音颤抖了: 第52页 「陆管家,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 陆珩笑着问:「喜欢么,我挑了很久。」 乔攸晦涩地咽下唾沫,露出假笑: 「嗯……喜欢。」 他期盼中的泰迪熊、钻石珠宝或者名表都在背后碎成了一块一块,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超级豪华,但没什么用的…… 洛丽塔洋装。 陆珩帮忙打开另一只皮箱,拿出里面的东西。 一条颜色不同的哥德式黑色洛丽塔。 乔攸:。 六条颜色、造型均不相同的洛丽塔洋装全部现出原形。 乔攸:excuse??? 陆珩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陆珩道: 「开始想了很久该买什么给你,正好人在英国,那里又是洛丽塔的发源地,也算是特产了。」 乔攸:「陆管家是……怎么想到要给我买裙子呢……」 声音打着颤,让人难以分辨是不是因为过于激动而产生的情绪不稳。 乔攸坚强微笑.jpg 「你发给我那张穿着男士新制服的照片,总觉得你笑得不是很开心,想到你连出门都捨不得脱下这身女僕装,一定是因为很喜欢。」 乔攸深吸一口气,吐出。 「谢谢,我可太喜欢了,我一定天天穿,穿烂为止。」最后四个字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你喜欢就好,我还担心我这个年纪的眼光跟不上你们的喜好。」 乔攸一听,这下好了,无形的道德绑架,他不得不穿了。 「那陆管家我先不打扰你休息了,早点睡。」 乔攸满脸「欢喜」拎着六只皮箱离开了陆珩卧室。 陆珩望着他布满阴霾的背影,垂了眼,若有所思。 半夜。 阮清终于回来了,一进门就碰上在大厅阴沉着脸的陆景泽。 理所当然爆发了激烈争吵。 「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现在已经和傅温谨坐上了出国的飞机呢。」 「你一定要拿傅温谨说事么,况且,我不是已经回来了,你还想怎样。」 「呵,阮清,是不是我这些日子对你太好,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是啊,欠债人和债主的关系,应该见面就剑拔弩张,怎么会莫名其妙就滚到了同一张床上。」 「激怒我?好啊,我就让你知道,你挑起的火,你负责灭。」 接着就是乒里乓啷仿佛要把房子都拆了的噪音。 乔攸也没睡,正对着六只皮箱惆怅。 他随手在墙上刻下一笔,继续对着皮箱发呆。 * 翌日一早。 「乔哥早上好……乔哥,你怎么穿成这样?」 这是乔攸早起后听到的第十二个疑问句。 他拄着洗地机,也不理人,脸上依稀能看到两个大字: 厌世。 几个小保姆偷偷举着手机拍他。 繁复华丽的哥德式洛丽塔,以黑白为主色调,纯白上身,薄如蝉翼的肩袖下,纤细而光滑的肩臂轮廓优美,即便瘦,也不嶙峋,反而恰到好处,为数不多的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 黑色腰封更是在视觉上将他的腰线勾勒的不盈一握。露在外面的小腿笔直漂亮,泛着莹润光泽。 低低的方领卡住半边胸脯,胸口点缀的绛色小痣与裙子整体风格恰如其分,透着一丝颓靡的艷丽。 海玲打着哈欠下来,一眼看到乔攸这身装扮,哈欠打一半卡住,连忙掏个手机对着他三百六十度拍。 「乔哥,你真是越来越不拿我们当外人了。」 乔攸翻了个白眼。 谁让这是陆珩送的呢,不喜欢又能怎么办。 思忖的间隙,一旁传来小保姆恭敬的问好声: 「陆先生早上好。」 乔攸一听「陆先生」仨字,忙站起身子,拎起拖把假装卖力,见到陆珩,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对他道早安。 陆珩望着他身上的洛丽塔,唇角轻轻勾起,避开众人视线,用口型对乔攸道: 「好看,很适合你。」 乔攸努力表演着微笑,学着欧洲宫廷贵族的小公主,双手提起裙摆,一条腿向后轻弯,做了个标准的屈膝礼。 陆珩笑了笑,收回视线,阔步离开豪宅。 这一天,乔攸受尽屈辱! 「乔哥,你去把……咦,乔哥,你换裙子啦?」 「小乔,昨晚的报销……欸?你换裙子了?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穿裙子。」 「攸攸,你……的裙子真好看。」 就连出门前的陆景泽,眉头一敛: 「谁允许你不经同意更换私服。」 「制服沾了水还没干,如果可以,陆少能把晚宴那套男士制服借我穿么。」 陆景泽沉吟片刻,推开大门,边走边道: 「不用,穿着吧,还挺可爱的。」 乔攸:…… * 傍晚,遭受了一天善意打趣的乔攸躲在别墅前的小花园里,透过水池望着自己的倒影。 其实他也觉得这一身挺好看的,毕竟基本盘在。 可唯独不能接受所有人都对他的喜好产生了奇怪认知。 这宅子里的保姆一个个都是深渊巨口,小道消息传着传着就能从「乔攸喜欢穿裙子」传成「乔攸是花痴,经常偷别的女人的内衣穿」。 第53页 他可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可不能不在意警察的看法。 怒火攻心,乔攸拎起裙角,一手扯一边使劲往两边拽。 撕烂了就穿下一件,再继续撕,六件全撕完他就不用再吃这被嘲之苦。 可没使劲几秒,手上力道散了去。 虽然但是,是陆珩送的呢。 自己喜欢与否另说,陆珩看起来倒是真喜欢。 乔攸嘆了口气,轻轻抚平裙摆上刚被他扯出的褶皱,仿佛那是被他无辜中伤的陆珩的脸,只能道歉,再满脸怜惜地爱抚着。 「沙沙——」 倏然,身边传来叶子被拨开的声音。 乔攸忙放下裙摆,不想让人看到误会再加深。 可身后站着的是一袭烟咖色长风衣的陆珩。 英伦风的长衣搭配黑色高领毛衫,透着几分松弛安逸感,与他那张岁月静好的脸相得益彰。 「陆管家,你回来了。」乔攸立马露出笑容,手指拽住裙摆上的皱褶使劲往身后拉,试图隐藏。 「不喜欢么。」陆珩没头没尾问了这么一句。 但乔攸一听就知道他是在说洛丽塔。 「怎么会,稀罕还来不及,纯手工的呢。」乔攸心虚,脸上的笑容多少有些不自然。 不知道陆珩在这站了多久,刚才他的举动他又看到了多少。 陆珩鼻间轻轻嘆息; 「看来是真不喜欢。」 乔攸内心暗自感嘆:陆珩察言观色的能力真是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明明自己刚才笑得那么卖力。 他不装了,坦承道: 「再怎么说,我也是男孩子,虽然我不歧视男生女装这种事,但……它并不在我的喜好范围内。」 乔攸很喜欢自己送给他人礼物时,从他人那里收穫的情绪价值,所以他很清楚自己同样收到礼物后的一言一行对他人来说有多重要。 而且,对方是陆珩。 所以说这话时,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委屈。 陆珩垂了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这种无尽的沉默中,乔攸开始后悔。 觉得自己不该说那番话。不喜欢可以不穿,可对着为他精挑细选礼物的人诚恳表达自己的厌恶,是不对的事。 他试图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 「我知道了。」对面的陆珩倏然抬头,语气听起来也没什么不满。 「抱歉,是我没有了解胡乱揣摩,根本没问过你的喜好,给你造成了困扰。」 「不是。」乔攸连连摆手,「其实裙子还是很好看的,纯手工制作一定也不便宜,你的真心我感受到了。」 虽然陆珩语气依然平静无风,但在乔攸听来,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失望。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挽回一下,却忽然听对面陆珩开了口: 「那你愿不愿意给我一次弥补过失的机会呢。」 乔攸:……啊? 陆珩扬起唇角的那一刻,乔攸觉得似乎十一月的凉风都漫上了丝丝柔情。 「去换衣服吧,我们得赶在商场关门前抵达。」陆珩笑道。 乔攸跑回杂物间翻出他唯一的男装。 是他穿书那天穿来的衣服,那时还是夏季末,气温尚且高着,所以是薄薄的t恤和长裤。 北方冷得早,十一月初气温就已经降到只剩□□度,晚上更冷。 当只穿t恤的乔攸出现在陆珩面前时,陆珩不由分说,上楼从衣帽间里取了件羊毛材质的大衣帮他披上。 陆珩比乔攸高了将近十五公分,宽大的大衣穿在乔攸身上像个唱戏的,手一垂下去,袖子多出老长一截。 乔攸不敢挽袖子,怕给陆珩昂贵的大衣留下摺痕。 但无论多细微的画面,总能被陆珩轻易捕捉到。 陆珩拉过他的手,动作温柔帮他把两边袖子挽上去,并道: 「其实这件大衣因为没有袖收,单这么穿看起来很单调,袖子挽上去会更时尚一些。」 他又补充: 「我穿时也会把袖口挽上一截,虽然年纪不小,但追求潮流的心是不会变的。」 乔攸都快哭了,感嘆于陆珩的心细如丝,就连说话都这么懂分寸。 没有点明他个子矮的事实,也没强调要他不用怕弄坏衣服,每个字都恰到好处,小心翼翼维护着他的自尊心。 更爱了。 乔攸穿着陆珩的衣服上了车。 他的衣服上有很熟悉的橙花油香气和鸢尾凝脂的甜蜜调子。 乔攸扯过衣领使劲嗅了嗅,想要确定。 但又觉得自己这样很像变态,忙收了手坐直身子。 陆珩还是看到了。 「你送我的香水,香味我很喜欢,有时起晚了来不及用,干脆滴了几滴在扩香石上,放在衣柜里。」他解释道。 「陆管家。」乔攸不想再忍了,坐直身子严肃地看着他,「你觉得,我们对食怎么样。」 陆珩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 「对食……?」 乔攸认真点头: 「古代皇宫里,太监宫女一辈子都只能待在那一亩三分地,为了排遣寂寞,就会选择搭伙共食。我还是那句话,在这个陆家,没人比管家和保姆更配。」 陆珩抬手,轻轻掩了嘴角的笑意。 这个孩子每次说话都这么语出惊人。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给自己定义成管家,但这种叫法,陌生却也有趣。 第54页 乔攸说完,内心慌张,直直盯着陆珩的侧脸等一个答案。 答案无非两种,行或不行,但始料未及,陆珩给出了第三种答案: 「可你不是宫女,我也不是太监。」 语焉不详的回答,只能让乔攸确定陆珩的男性.功能是没什么问题,但关乎他的这个问题,却似乎不太搭边。 或许,陆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 乔攸对于这个问题的疑虑,在下车后看到顶级商圈的剎那烟消云散。 商场以l.u电子总部为中心,商场公司医院学校一应俱全。 乔攸也不知道,面前的这座大型商场就是l.u电子投建。 穿书前他虽然不缺钱,但作为视频up主每天要做的就是待在电脑前对着键盘敲敲打打,没时间交友,舅舅工作忙,原先的同学也都渐渐不联繫,一个人的时候没什么逛街欲望。 但今天不一样,站在他身边的是他嚮往的白月光。 乔攸开始幻想小情侣逛街时的黏黏煳煳。 虽然他没什么实际经验,但言情小说看了不老少,纸上谈兵也是兵。 「为了表示歉意。」陆珩说着,带乔攸来到了二楼服装层。 进了其中一家专柜,正在闲聊天的柜姐看到人立马迎上来,那声恭敬的「陆代表」没等喊出口,却见陆珩对他们微微挑眉,似乎在暗示什么。 柜姐都是人精,哪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忙改口: 「两位先生欢迎光临兰绮第二八分店。」 乔攸不太认识那些奢侈品大牌,没兴趣也就没研究过,他始终觉得79包邮的帽衫就很好穿,质量也不错。 况且人胖瘦一时体型也不固定,万一花了大价买了过不久不能穿,那太亏了。 这家专柜走的是成熟型男风,乔攸对着其中一件男装陷入沉思,总觉得自己要是穿上就有种强装大人的幽默感。 陆珩见他意兴阑珊,也不催他,反道: 「如果没有喜欢的我们再去别家看看。」 只是两人去了第二家第三家都是差不多的结局。 乔攸觉得,陆珩虽是一手遮天的管家,但再有钱能有钱到哪里去,出于对价格考虑更多,即使有合眼缘的衣服也要装作不感兴趣。 他也不知道陆珩从英国给他带回来的洛丽塔洋装,都是纯手工限量款,均价十几万。 陆珩还是不催他,等他慢慢选,一直到选到满意的衣服为止。 整个服装层转了一遍,俩人空着手进去的也空着手出来了。 虽然什么也没买,但能和陆珩这样闲散逛街,至少乔攸的情绪价值得到了空前满足。 彼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陆珩看了眼手錶,问他:「如果这间商场没有中意的,改天去别地方逛逛?」 乔攸露出小狗式灿烂笑容:「好呀,说定了哦。」 「那么,现在去吃晚饭?」 「可以是可以,但陆管家你不是没有吃晚饭的习惯?」 陆珩不好说,他的确没有这种习惯,且从小就没有,碳水会令人犯困,为了保持精神晚上工作,他只能戒掉晚餐。 但看到乔攸每逢路过餐点店都忍不住往里张望的模样,料到他走了半天也饿了。 「偶尔也会想吃。」陆珩道,接着岔开话题,「你想吃什么。」 乔攸看了一圈,美食层琳琅满目,听过的没听过的都有。 目光落在一家店门口,他问:「可以吃火锅么。」 他对那些高级牛排、外国餐厅都没什么兴趣,最喜欢的就是火锅,小时候每逢考试取得进步,俗气的舅舅就会带他去吃火锅庆祝。 但还是要徵询一下陆珩的意见。 陆珩没吃过火锅,生于财团家,打小在各种礼仪教育包括饮食方面都有严格控制,每天摄入的卡路里是固定的,虽然三餐看着花样多,但一天加起来也不过1600大卡。 至于陆景泽为什么长歪了…… 谁知道呢。 见陆珩在犹豫,乔攸立马改口: 「牛排吧,牛排也不错。」 陆珩看着他,笑笑: 「还是火锅,不过我没吃过,得劳烦你教教我。」 进了火锅店,正常二人进餐都是面对而坐,但乔攸谨记要教会陆珩怎么吃火锅,特意和他相邻而坐。 以前陆珩吃的餐厅都由主厨呈递上蜡封的信封,裁纸刀割开信封,取出里面当日餐品推荐,所以陆珩以为这里也一样,还在等服务生上前询问。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再一看乔攸,正抱着手机玩起来了。 「不点餐么。」陆珩问。 乔攸将手机凑过去,笑道: 「现在都是网上点餐了,把想吃的食物加入购物车,一会儿服务生就会送过来,吃完后去前台出示二维码结帐就行。」 陆珩倒是觉得很新奇,用自己的手机学着乔攸扫了下桌边的二维码,却发现点餐过程很复杂,要先手机号认证,然后关注这家店的公众号,最后授权微信登录,才能点餐。 乔攸似乎也觉得麻烦,在旁边「啧」了一声。 而菜品列表里很多配菜陆珩也不认得,什么苕粉、蟹排、沙拉虾堡、魔芋结……都是没听过的东西。 乔攸见他迟迟不下手,便热心肠给他介绍解释这些配菜。 不辞辛苦。 第55页 陆恆的注意力却没在配菜上,只在乔攸探过来的脑袋。 不知是染的还是天生这样棕色的头髮,在昏黄灯光下润泽柔软,微微髮捲,也不知是烫过还是天生如此。 这么近距离观察,发现乔攸睫毛很长,穿过垂在眼边的碎发,卷翘向上,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颤动。 陆珩收回目光,重新投到菜单。 刚点完餐,服务生端着茶盘过来了,上面放着他们点的鲜榨西瓜汁和猕猴桃汁。 坐在外侧的陆珩主动收起手,让开位置让服务生放饮品。 刚放下,半截瓶子还伸在桌沿外,服务生急匆匆要走。 结果袖子一扫,玻璃瓶掉下桌子,砸在陆珩大腿上,滚了一圈在地上裂开了。 服务生回来了,一边说抱歉一边拎个拖把擦地。 陆珩弹了弹湿漉漉的裤子,也没说什么,在桌子上看了一圈,没看到纸巾,问服务生: 「能给我们拿点纸巾么。」 服务生:「哦好,纸巾十二元一盒。」 乔攸:「多少?」 服务生强调:「十二元。」 这纸壳子是金子做的还是纸浆子是金子做的? 「是你们失误打翻了果汁,于情于理你们都该拿纸巾过来。」 「哦,卫生间有免费纸巾,你们可以出门左拐走到尽头就能看到。」服务生道。 陆珩似乎不太想和别人起冲突,起身对乔攸说他先去趟卫生间。 乔攸抓着他的衣摆把人拖回来按回去,对服务员一字一顿: 「请你现在就拿纸巾过来。」 服务生擦完地要走:「你们可以在点餐购物车里加一盒纸巾。」 两人的吵嚷声已经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火锅店老闆听到声音赶紧跑过来,询问过事情缘由,对不服气的服务生使个眼色: 「赶紧拿两盒纸巾过来。」 赔礼道歉并表示会送他们一碟肥牛卷。 拿到纸巾,乔攸还以为是多了不起的纸巾要十二元,就薄薄一只小盒子,少的都能数出来,质量也不好,粗糙割手。 陆珩慢条斯理擦拭着裤子,笑道: 「我有时候觉得,你是一个挺分裂的人。」 「陆管家,你说我精神分裂?」 「是说性格分裂。」陆珩解释,「有时觉得你很贴心,哪怕委屈自己也要哄别人开心;有时又会觉得,加购纸巾就能解决的问题,却态度坚决不肯退让。」 乔攸愣了下。 这句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因为对方是服务生,干着辛苦的工作拿着极少的钱,算得上这个社会的弱势群体,他没有漫天要价,也是按照店内规定收费。 反而是乔攸,不知人间疾苦,不懂得体恤他人,还在公共场合和人起冲突,让陆珩觉得丢脸了。 是啊,像陆珩这样的人,一定很不想在公共场合过于张扬。 可乔攸并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 他人愿意体谅服务生的辛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是他们大度;自己要求服务生拿纸巾过来也是因为对方犯错在先,自己也不过是在行使应有的权利。 索性,他也不再和陆珩争辩什么。 谁让自己喜欢他呢,他说得都对。 原本无比期待的火锅局,因为这小小插曲显得几分沉默。 这家店味道怎样,乔攸到结束也没尝明白。 结束后,乔攸要去付钱,被陆珩按住: 「我去吧,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陆珩来到前台,老闆认出他,又说了好几遍对不起,还表示他们今天的餐点全部免单,另外还要照价赔偿陆珩的衣服钱。 陆珩说不用,没几个钱。 但是又道:「贵店十二元一盒的纸巾,价格是不是虚高。」 老闆不好说,蚊子虽小也是肉,这些食客来都来了,几百元也花了,也就不在乎那仨瓜俩枣的。 一盒纸巾净利润十一块五,谁家吃火锅不需要纸巾,光纸巾钱他们一个月就能赚万把块。 老闆随便搪塞过去,刷了陆珩的卡将小票递给他签字。 等陆珩签完字他拿过一看。 陆珩? 夭寿啦!商场的顶头大老闆下榻他这小破店,给人弄脏了衣服不说,还让他看到这虚高价格的纸巾。 老闆瞬间愁云惨澹。 陆珩出了门,就看见乔攸在门口望着远处出神,神情淡淡。 印象里,这个孩子无时无刻不挂着笑容,总是像小狗一样黏上来,一口一个「陆管家」。 忽的这样沉默,让陆珩瞬间犹豫他到底是不是乔攸,该不会只是个长得比较像的过路人。 陆珩做了个深唿吸,走到乔攸身边,微微委身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怎么了,生气了?」 乔攸回过神,摆出微笑:「生什么气?我又不是气筒。」 他在思考刚才那件事,无论是他还是陆珩,谁的说法都没错,只是错在三观不同罢了。 陆珩沉思片刻后,表情倏然严肃,他很认真道: 「刚才饭前我说的那句话,我仔细想了想,好像表达有误。」 乔攸看了他一眼。 哎,到底还是没办法对这张脸心硬。 「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你说了什么,我怎么记不起来了。」乔攸故意装傻。 第56页 但陆珩还是很认真: 「我只是好奇,到底哪个才是你的真实性格。」 「你说想对食,总得给我个深入了解你的机会。」 乔攸听到「对食」二字蚌埠住了。 他怎么能满脸严肃切从容地说出这句话。 但是他还说,想深入了解。 那一瞬间,乔攸明白了小狗被主人摸摸头是什么心情。 乔攸作为吐槽向视频up主,保持充足的表达欲是必要的,所以他的话一直很密。 「别看我这样,我小时候很乖很听话,属于那种被同学欺负了也不敢还手的类型。」 陆珩点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倾听。 「小学时候班上有个男生经常欺负我,撕我作业,拿石头丢我,踢我凳子,还在我午休的时候偷偷在我脸上涂鸦。」 「因为我没有爸妈,又住在舅舅家,不想给舅舅添麻烦,就一直忍。可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他骂我舅舅是光头,说光头都是劳改犯,我不能忍,哐哐两拳飞过去了。」 陆珩情不自禁睁大双眼,脑海中有画面了。 随即忍不住轻笑一声,发表看法:「那是该打。」 乔攸继续道: 「他平时欺负人时倒是挺有能耐,结果两拳就把他打哭了。老师把他妈妈和我舅舅都叫到学校来,那个男生是单亲家庭,他妈妈又信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还说自己抑郁症,悲鸣着让老师开除我。」 「老师大概也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就让舅舅先给人道歉。」 「所以,道了么。」陆珩问。 乔攸点点头:「道了,这样鞠躬。」 说着,乔攸还模仿当时舅舅的动作,大街上来了个九十度鞠躬。 陆珩扶住他的后腰,轻轻拍了拍,示意他直起身子。 乔攸嘆了口气: 「我舅舅是个不怕事的更受不得委屈的,据说年轻时还混过社会,但为了息事宁人,第一次弯了腰,一直说对不起。」 「我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弱势群体就要所有人是非不分向着他们,将所谓的正义凌驾于真相之上,可是……」 「我也没有爸爸啊,我连妈妈都没有,我舅舅是汽修工,也是社会的底层,所以那个时候的不甘和委屈却让我坚信。」 他语气坚定: 「与其等待他人怜悯施捨,不如先自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还有谁会看得起我呢。」 陆珩望着路边火树银花,车水马龙喧嚣不止,却在那一刻变得无比寂静。 「舅舅是很好的人。」陆珩道,「你也是。」 乔攸终于露出了他的标志性灿烂笑容,故作姿态鞠躬: 「谢谢陆管家褒奖~」 「那么,自强的小乔同志,这个月的一万块奖金应该也不需要了吧。」 陆珩笑得眉眼弯弯,与天际的月牙恰如其分。 「那不一样。」乔攸扒拉着陆珩的手,仿佛要把这不存在的一万块抢过来藏好,「奖金是奖金,施捨是施捨,奖金是我应得的。」 来了,他标志性的得意洋洋笑容。 「还有,陆管家你刚才说自己表达有误,那是不是该跟我赔罪呢。」乔攸笑得贼兮兮。 「有这种事?某些人不是说不记得了。」陆珩故作为难,「再提是不是不太妥当。」 「岸阁浮萍绿有痕,不提不是中国人。」 乔攸拉着陆珩的手往路边小店里钻。 他和陆珩固然不是一路人,可陆珩也愿意倾听他的故事,并努力理解他因为过往经歷塑造出的三观。 舅舅是很好的人,他是很好的人,陆珩也是。 陆珩被他牵着走,下意识低头,视线落在紧密相牵的两只手上。 乔攸喜欢亲密的肢体接触,没有无聊的尊卑之分,大概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他的舅舅除了给予他父母一样的爱,更给了他在这个社会立足的底气。 陆珩回过神,抬头看了眼小店。 是一家故意做旧的怀旧风小铺。 进去后,发现装潢还真是像极了八零九零年代风,那个年代常见的绿色涂漆墙,旧时代的标语,流行的垃圾零食,琳琅满目。 老闆穿着富有年代感的海魂衫,看起来也有三四十岁的样子。 「这个这个。」乔攸指着一台机器激动道,他在门口时就注意到了。 是一台拍大头贴的机器。 这是乔攸小学时、陆珩高中时流行的玩意儿,可以在机器上选择一些好看的相框和背景,列印出来的照片背面带胶,贴在书本墙上看着乐。 乔攸还记得小学时班上女生都特别喜欢拍这个,他也想,但那时思想高度尚且达不到,只觉得这是女生喜欢的东西。 所以屡过店门而不入,心里暗戳戳羡慕。 再后来这种大头贴机随着科技快速发展早已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 「一起拍吧陆管家。」乔攸晃晃陆珩的手,「我想列印出来贴在我的小本本上。」 陆珩蹙着眉,却面带微笑。 半晌,他道:「那就……拍一次吧。」 乔攸点着按钮挑选背景,先选了一张三个穿着衬衫戴着红星军帽满眼坚定看向未来的小人相框,背景是天安门广场。 乔攸忽然站直身子,噘着嘴严肃道: 第57页 「敬礼!」 陆珩个子高,为了看清背景本来微微俯下身子,听到乔攸这声喊,立马直起身子,比了个标准少先队礼。 两人均是一脸严肃,腰板挺直,像相框里的小人一般目光坚定如同入党。 外面的老闆:乐,这俩人加起来有十八岁么。 乔攸又选了张粉粉嫩嫩的爱心相框,周围是一圈粉色泡泡。 他问陆珩:「我们一起比心吧。」 陆珩不懂比心是什么意思,只是照着乔攸的动作伸手。 但他比了半天,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却总也对不上乔攸那手势比出的半颗心。 乔攸帮他一点点掰动手指,等他摆好动作,主动扣上自己的半颗心。 幼稚小学生才会做的事,陆珩竟也意外从中读到了一丝趣味。 拍了好多,两人拿着列印出来的照片往外走,请老闆用裁纸机裁开。 倏然,乔攸发现柜檯后挂了一件白色圆领开衫棒球服,两侧衣襟分别印着一男一女两个比心的小情侣,拉上拉链时,小情侣比心的手就能扣在一起。 乔攸眼睛亮晶晶。 老闆见他有兴趣,主动道: 「你们也可以选一张喜欢的照片印在棒球服上,我这有机器,半小时就能印完。」 乔攸看了眼陆珩,羞涩地扭捏起来: 「陆管家,或许,你需要一件棒球服么~」 陆珩望着这件棒球服,想起了在大街上看过的萤光绿色夹克,胸前印着「中国」二字。 当时司机小刘还打趣说: 「现在的年轻人,审美奇特。」 说实话,如果要他穿……他可能真的没这个勇气。 但一低头,对上乔攸期盼的眼神,那湿漉漉的眸子像是布满小星星。 陆珩又想起黏人的小狗了。 「可能……需要。」陆珩移开视线,也不知道哪里好笑,但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半小时后。 乔攸领到了印着俩人比心照片的棒球服。 爱不释手,哪怕一股油墨味儿,也要热情贴贴,直接换上。 他又看向陆珩:「陆管家,你不换么,我们的bf服。」 「bf服是什么。」 「情侣的同款衣服叫情侣服,best friend的同款衣服叫bf服。」 「必须穿么,我觉得它收藏价值可能更高。」陆珩道。 乔攸明白了,他还是嫌丢人。 将心比心,如果是穿书前的他要他穿着印有和老舅比心图案的衣服出门他也没那个勇气。 乔攸拉开拉链,图案上两人比心的手也瞬间分崩离析。 「哦好啊,那就珍惜收藏吧。」 陆珩望着那两只分开的手,良久,走过去将拉链扣上,慢慢拉上去。 在乔攸愕然的视线中,他脱掉大衣穿上那件棒球服,拉好拉链。 「希望,印刷质量好,不会被洗坏。」 简单一句话,乔攸似乎获得了某种暗示。 陆珩不穿不是嫌丢人,而是怕穿过再洗会洗坏衣服上的图案。 老闆暴躁微笑:老子的机器是最先进的! 路上。 乔攸心情超级无敌好,摆弄手机自拍,着重表现胸前的图案。 陆珩陪着他慢悠悠走向地下车库。 时不时能听到周围路人发出的偷笑声。 他们不知道,这两件棒球服后面还印着别的字。 组合在一起就是: 必!胜! 路人窃窃私语: 「你看,还印着必胜呢,这俩人信念感真强。」 第25章 翌日。 乔攸在门口望着陆珩出门, 虽然他没穿那件棒球服,乔攸也理解正式场合穿那玩意儿丢人的事实。 但喜,喜他昨晚和陆珩的关系又进一步。 就连楼上传来的陆阮之争都如闻仙乐耳暂明。 「你总是要我解释傅温谨, 可你从来不肯解释一句你和吴妈李叔还有你小叔的事。」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视频是p的, 也对, 你这种蠢货怎么会懂。」 「p?如果是照片说不定我还会信, 视频怎么可能p呢。」 前不久,这三支视频被颜泽渝发给了阮清, 他还颇为好心地提醒一句: 【快跑!】 而陆景泽不光对阮清这个人有极强的占有欲,就连他的手机也时不时翻一翻,看看他是不是又背着他和傅温谨联繫。 结果就看到了那三支视频。 乔攸正在玄关奋力擦地砖,他唯一不想摸鱼的时候,是希望陆珩一回家就能看到镜子一样的地砖投映出他的绝世容颜。 陆景泽满脸阴翳从楼上下来了。 他拍拍手,示意所有干活的佣人到他身边集合。 其他人执行力极强,已经在陆景泽面前整齐站成一排,唯独乔攸一直拿他当空气,还在对着地砖努力。 陆景泽又拍了拍掌。 乔攸围着地砖转了一圈,认真思考: 地缝不够亮,要不要请人来做个美缝。 陆景泽见他不为所动, 很想问问他是不是聋了。 索性, 他使劲一咳嗽, 声音中夹杂着强烈的不满。 乔攸「啧」了声,抬起头: 可这是陆景泽的房子, 我为什么要当冤大头花着自己的钱为他提供便利? 陆景泽忍无可忍: 第58页 「咳咳!没听见我叫哕哕……!」刚才咳太勐, 嗓子眼发干, 直接干呕。 乔攸幽幽看向陆景泽,一脸嫌弃。心道这个拟人化生物一大早又在这齣什么洋相。 陆景泽咳嗽几声, 咳得满脸通红,勉强稳住气息开始兴师问罪: 「我无意间看到三条视频,是有心之人截取了部分监控录像并进行ps,导致视频内容中出现我飢不择食,对吴妈李叔以及我小叔伸出魔爪的不实影像。」 小保姆们一听,齐刷刷低下头,不停做深唿吸。 怎么办,快兜不住笑了。 乔攸:你还说得挺委婉。 不过,这视频不是他做的么,怎么会流传到陆景泽手中。 「我今天一定要查清做视频的人是谁,一旦被我找到,必须做开除处理。」陆景泽嘴上这样说着,目光却在乔攸身上打转转。 乔攸无语。怎么这个类人总想拆散他和陆管家? 「现在我可以确定的是,能进入监控机房窃取录像的肯定是陆家的人。」 小保姆们面面相觑,乔攸无所畏惧,只有海玲汗流浃背。 据她多年吃瓜经验,这视频是乔攸做的没跑了。 她可不想乔攸走,她完美的吃瓜搭子。 这事查也简单,看一眼监控便真相大白。 但坏就坏在当晚晚宴,部分贵宾很不喜欢被监控盯着,而且涉及到募捐机密,所以临时关了监控。 「我当晚忙着招唿客人,边边角角注意不到,那么各位保姆不妨说说看,给我提供一些线索。」陆景泽说着,又看向乔攸。 新仇旧恨加起来,就是对他的笃定。 小保姆们低头不语,似乎不想得罪人。 陆景泽有的是法子让她们张嘴: 「提供线索的人无论有用与否,一条奖励一千块;而一条线索都没提供的人,这个月工资扣一半。」 「我我我我知道!」 「我也知道我看见了!」 「我我我陆少我我我!」 乔攸:…… 陆景泽哂笑:「一个一个说。」 「当时我正好去厨房帮客人拿点心,看到乔攸上了三楼,监控机房我记得就在三楼。」 「我也是,乔攸从三楼下来时我还好奇问他怎么不去招唿客人。」 「乔攸从机房出来后还把制服换回了女僕装,还问我污水桶放哪了。」 小保姆们你一言我一语,一向贫瘠的大脑在金钱的驱使下化作超体,刚出生时的记忆也如海潮般清晰涌上。 陆景泽一回想,想起了那晚阮清问他为什么嘴里一股泔水味。 好啊,想不到还有意外收穫。 只有海玲,全程沉默。 她紧紧抿着唇,思考着该怎么和妈妈解释这个月工资少了两万的事。 「看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陆景泽望着乔攸,单边唇角一勾,再一勾,笑得瘆人。 「破坏主人的伟大形象,你是主动提交辞职信呢还是要我把你驱逐出门。」 乔攸真不惧,走就走呗,还要把你最信任的管家一併撬走。 乔攸:「感谢您的伟大决定,这就给您磕两个。」 他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立在左手手掌心,手指一弯曲,做了个下跪的手势。 陆景泽喉结滑动了下。 该死,还吓不住他? 傍晚。 乔攸已经开始认真收拾细软,也没多少东西,就是一些洛丽塔棒球服之类。 陆珩从公司回来了,下意识朝乔攸房间看了眼,转身上楼。 刚坐下,陆景泽敲门进来了。 「有事?」陆珩揉着眉心,缓缓翕了眼。 陆景泽毕恭毕敬: 「是这样的小叔,因为家中佣人违反条例,我对他做出开除处理,特来向您报备。」 陆珩睁开眼,眼底透着几分倦意,语气沉沉道: 「这种小事不用和我说,你自己做决定。」 陆景泽眉尾一挑,心中暗喜。 终于可以顺理成章把乔攸这个碍眼的弄走了。 爽!!! 楼下。 乔攸幽幽抬头,看向门口不告自来的陆景泽。 他第一次在男主脸上看到了宛若恶毒反派的笑容。 「你这几天的工资我会照发,一共是六千六百块。」陆景泽将一沓钞票扔在乔攸脚边,遂而单手揣兜,神清气爽。 乔攸数了数钱,道:「是6664,少了六十四。」 陆少心情好,懒得和他计较,又扔了张一百块: 「多余的钱拿着打车走吧。」 转身,潇洒离去。 刚一转身,呆住了。 陆珩就端着咖啡杯站在门口不远处,淡漠的脸上透着几分疲倦,可眼底又是寒光如刀。 陆珩呡了口咖啡,下巴一扬,示意他跟过来。 陆景泽望着他平静无风的脸,不知为何,背后涌上一股深深寒意。 书房内。 「所以你说要开除的佣人是乔攸。」陆珩也没时间和他做无意义的寒暄,开门见山。 陆景泽不明白,小叔刚才还说不用徵得他同意,要自己处理就好,这会儿怎么又…… 双重标准? 他有点委屈,把乔攸做的骯脏事从头到尾叙述一遍,还把他p的视频拿给陆珩看。 最后强调:「小叔,这种心术不正的人留不得。」 第59页 这三支视频如此娴熟地掐头去尾断章取义,陆景泽都怀疑乔攸是不是学新闻的。 「所以呢。」陆珩看完视频缓缓抬眼,眼中是陆家标志性的森寒意味。 「你觉得如果没有这三条视频会怎样。」 陆景泽挠挠头:「那我和阮清就不会因为这件事频繁吵架。」 陆珩点点头,轻笑一声,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对,或许你们连吵架的机会都没有了。」 「啊?」陆景泽不明白。 小叔是怎么得出了这种结论。 「如果没有这三条视频,颜家小少爷就会秉持承诺在原地等你回来,继续你们那个被打断的吻,而这一切也会被窗口的阮清看得一清二楚,到时你才是真的无法解释。」 陆景泽内心一颤,仔细一合计,还真是这个理。 陆珩很少和陆景泽说这些事,他对于陆景泽的感情事从来不去过问,但今天必须要说: 「你作为一个男人,应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放不下旧情人就放过身边人,难道因为你是陆家少爷就可以既要又要?」 「对不起小叔,我知道错了……」 陆景泽放在裤子一侧的手不断摩挲着,暗暗攥紧,良久,他深深鞠了一躬。 陆珩端起咖啡,不再看他,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 「知道错了就好,去和乔攸道个歉。」 陆景泽耳朵抽了抽,又不干了: 「我和他道歉?凭什么。」 让尊贵的集团代理总裁放下身段和一个低贱的下人道歉?! 没等陆珩回答,一些匪夷所思的画面涌上陆景泽脑海。 他犹疑地抬起头,小心翼翼问:「小叔,你该不会对那个小保姆……所以才让我和他道歉。」 陆珩轻轻放下咖啡杯,表情依然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所以你是觉得,所有人处理问题的方式都和你一样,感情用事。」 陆景泽在这短短十几分钟内,脑袋低下抬起再低下不知多少次: 「我知道了。」 咬牙切齿.jpg 陆景泽前脚刚走,陆珩的注意力从电脑中移开,不由地回想起刚才看过的ps视频,那条疑似陆景泽对小叔下手的视频。 真是个小天才。 越想越想笑。 这样有趣的人,实在不多见。 景泽这样不可一世又不懂得尊重他人的脾性,是该有个人好好挫挫他的锐气。 陆珩打开手机,又把那几条视频看了一遍。 楼下。 乔攸收拾好行李,滴了几滴眼药水,等药水顺着脸颊滑落,他提笔行书: 【陆管家: 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和您道别,我深知自己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无言面对江东父老,更愧对您于我的信任,但我还是想问问,你要不和我一起走?跟了我不会像在陆家一样三天饿九顿,可人儿,我会待你好的。 我们找个世外桃源隐居于此,过着你耕田来你织布,你挑水来你浇园的快活日子。】 落款还没写完,身边忽然落了一道黑影。 乔攸护住书信,警惕看过去。 对上了陆景泽那含恨的目光。 「乔攸,我……」 话没说完,乔攸抬手打断他,义正辞严: 「你放弃吧陆少,我对你这样的没兴趣,也不到飢不择食的地步,不要挽留我,我不想阮先生误会。」 陆景泽重重嘆一口气,有宣洩情绪的成分在其中。 他烦躁抬手,使劲挠了挠头髮,嘴巴像淋了铁水,好不容易才挣扎开: 「乔攸,刚才的事是我不对,你继续留在这为陆家贡献你的力量,就这样。」 囫囵说完,自己都没听清说了什么,陆景泽转身走人。 屈辱,长这么大没这么屈辱过! 乔攸:? 又发什么癫? * 入夜,陆景泽躺在床上越想越窝火。 小叔还说他没感情用事,那心都快歪到精绝古城去了。 这些年自己见过多少保姆,哪个敢像乔攸一样不拿主人当人看,本来员工考核期就该走人的,硬是让小叔保到了现在。 何况这人手脚也不利落,每天就知道摸鱼,别以为自己没发现。 小叔该不会真相中了这小保姆。 陆景泽翻来覆去地想,也没想出这小保姆除了颜值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照这样下去,这小保姆该不会将来要翻身农奴把歌唱,一朝上位变成他小婶吧。 陆景泽脑海中幽幽冒出画面: 乔攸坐在小叔怀里,手指挑逗着陆珩的锁骨,打着圈,娇滴滴道: 「老公~你看你这没用的侄子,公司交给他短短半年亏损几个亿,那将来可都是咱们的钱,亏的也是咱们的钱。我不喜欢他,你让他走嘛~」 小叔冷冰冰的眼神看向乔攸,手指轻抚过他的下颌: 「小妖精,还吃起我侄子的醋,呵,真拿你没办法。」 随后,小叔看过来,目光一凛: 「陆景泽,从今天开始我们正式分家,从今往后不允许你踏入陆家半步。」 几个保姆将陆景泽的行李都扔了出来,顺便把他的小宝贝阮清一併扔出来。 大门缓缓关闭的瞬间,他看到了乔攸得意洋洋的笑脸,以及小叔挟带嘲意的冷笑—— 第60页 陆景泽勐地坐起身子,大床一晃,惹得旁边正在熟睡的阮清发出几声梦呓。 之所以产生这种顾虑,完全是因为小叔不同寻常的表现。 放到以前,他哪里会关心保姆的去留。 乔攸这个人很危险,还是不能让他留。 陆景泽躺回去,轻轻拍了拍阮清的小肚子哄睡,脑海中密密麻麻冒出无数「乔攸驱赶计划」。 第26章 翌日。 门口, 乔攸递给陆珩他的电脑包,语气有点委屈: 「陆管家,你身位一个管家为什么还要每天去公司报到?是不是陆景泽苛待你, 让你一人身兼数职想累死你。」 陆珩接过电脑包, 笑笑: 「是我爱管闲事罢了。」 乔攸挥挥手怕:「陆管家一路顺风~」 陆珩刚走出门口, 又退了回来: 「对了, 这几天糖球会,我下班会路过那边, 你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 乔攸冥思苦想半天,实在想不出来,他没去过糖球会,也不知道那里都有什么小吃。 陆珩也不催他,道: 「那等你想到就发消息给我好不好。」 「嚎!」 送走了陆珩,乔攸乐的像归巢的鸟儿,飞出了s路线。 他特意自费买了美缝材料,从网上学过教程,想把玄关处几块地砖来个全新大改造,这样陆珩一回家就能透过镜子一样的地砖欣赏到自己的绝世容颜。 刚一转身,视线里莫名暗了一块。 乔攸放眼望去, 站在旋梯上的陆景泽浑身散发着黑气, 朦胧黑雾将人全数裹挟, 只剩一双如寒刃般的双眼死死盯着这边。 在其他小保姆毕恭毕敬的「少爷早上好」中,乔攸嫌弃脸, 假装没这人, 继续他的地砖改造大计。 下午, 大家都在忙得热火朝天,忽然听到一小保姆激动喊了声: 「吴妈!您回来啦!」 门口出现了一满脸严肃的大婶, 手里拎着个小皮包,进门就开始打量。 伺候完月子的吴妈第一时间回到工作岗位,首要任务就是检查她不在时这群小丫头有没有偷懒耍滑。 看到陆景泽,吴妈一改刚才厉色,眉眼一松,变得恭恭敬敬: 「少爷,我的假期结束,可以回到工作岗位,特来申请销假。」 陆景泽优雅翘着腿,接过销假条签上自己的名字: 「嗯,还有,恭喜你喜得乖孙,这是我一点心意。」 他给了吴妈一只大红包。 乔攸正专心致志研究他的美缝,没心情也懒得注意这二人跟演电视剧似的。 「对了少爷,我儿媳她娘家托人从山里抓了几只鲁西斗鸡补身子,儿媳懂事乖巧,就想着让我送来少爷家,当是感谢您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吴妈道。 鸡! 这个字一出口,乔攸顿时浑身都警铃齐声大作! 同时警铃大作的还有陆景泽,不过这「警铃」是一种对他的提示。 正愁该找什么藉口把乔攸驱逐出陆家,正所谓人要是诚心,天都来帮忙。 原文中,吴妈带回来的鲁西斗鸡因肌肉丰满、肉质鲜美而闻名,但同时它们又是斗鸡繁育出的品种,天生野性难改,兇勐好斗。 本来陆景泽是想让保姆们把鸡杀了炖成汤给阮清补补身子,结果那些鸡不光兇狠还十分灵活,出去抓鸡的小丫头无一倖免,都带着一身伤惨败而归。 阮清主动请缨说自己以前和爸爸躲债曾经在深山里待过一阵,有抓鸡的经验,便自告奋勇要帮忙解决这些小肯德基。 结果他低估了斗鸡的战斗力,脖子被鸡撕了一条口子,当场失血过多而昏厥。 那一晚,家庭医生匆匆而来,保姆们围着病床站了一圈。 见人迟迟不醒,陆景泽怒吼「要是清清醒不来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手指一抬,又指着家庭医生:「包括你!」 保姆们听到要陪葬吓得魂儿都飘了,为了不让自己年纪轻轻走上绝路,围着床边跪了一圈,边哭边叫魂: 「阮先生你快醒来吧!」 当时的乔攸锐评: 「我不好说是我没文化还是作者没文化,失血过多是指失血量超过人体血液总量的百分之二十,叫鸡挠了一下就……有我昨晚切菜在手上割的那道口子深?」 陆景泽已经打算好了,这就安排阮清下楼抓鸡,但凡出现伤口,其他人可免一死,乔攸必须陪葬。 毛都没有长齐的半大小子看起来的确不怕事,总不可能连死都不怕,到时指定得吓得屁滚尿流连夜扛着火车跑路,倒省了自己浪费口舌。 乔攸正思考该怎么规避陪葬刑罚,就听陆景泽问身边小保姆: 「阮清呢。」 「阮先生还在睡。」 「好,等他醒了告诉他一声,吴妈带回来斗鸡,大家都没有抓鸡经验,他为了躲债在山里生活过,相比这些人是有经验的,让他帮个忙。」 小保姆:? 吴妈:?? 乔攸:??? 如果说帅哥让自己心爱的人冒着生命危险抓鸡叫做疯批,那么陆景泽就是纯纯的邪恶哥布林。 对,陆景泽在他心中一直都是哥布林。 事出无常必有妖,乔攸这么一合计,就参透了哥布林的想法。 陪葬,之后屁滚尿流而逃。 第61页 男主的智商也就这样了。 乔攸暂时搁置了他的美缝工程,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跑到花园里。 喷泉旁摆着只巨的大笼子,用黑布蒙着。 乔攸轻轻掀开了黑布,阴暗中,对上了一只只邪恶的克苏鲁之眼。 赤色的瞳孔,如泡在血池里的红玉。 黑暗能暂时安抚鸡的情绪,可一见了光就跟疯了一样,在笼子上蹿下跳又啄又咬,笼子晃晃悠悠咔咔作响,鸡毛满天飞。 吓得乔攸连连后退。 这是鸡?就这大体格子说是一笼子凤凰他都信,一个个小腿肌肉跟举铁男的肱二头肌一样,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鸡? 斗鸡们在笼子里恣意疯狂,掀翻了笼子。 乔攸赶紧盖好黑布,假装无事发生,回了屋。 一进屋,就听见陆景泽又问小保姆:「阮清还在睡?」 「是,阮先生还在睡。」 陆景泽也不干别的了,就等阮清醒后支使他抓鸡,到时让乔攸陪葬。 乔·吃不得一点亏·攸后背紧贴着墙壁,避开众人视线,悄摸摸上了二楼。 他进了阮清房间,趁四下无人跑到靠窗那一侧的床边,蹲下身子藉助床头柜隐匿了身形。 顺便,给陆珩发了消息: 【陆管家,打扰你了[可爱笑],我想到想吃的东西了,如果会场里有鸡肉串、烤鸡翅、无骨凤爪、电烤鸡架、奥尔良鸡腿(以下省略一百)就麻烦您带给我吧[流口水][鞠躬]】 过了许久,陆珩那边回了消息: 【看来你很喜欢鸡肉。我知道了,会场有的我都会买[微笑]】 乔攸收起手机,双手揉着上眼皮往上挑,眼睛睁到最大,一动不动盯着床上酣然美梦的阮清。 也不知过了多久,阮清皱了下眉,嘴里发出模煳不清的一声呓语。 薄薄的眼皮下,眼球开始活跃转动,渐渐的,上下眼皮间出现了一道小缝。 乔攸:坏了,他要醒了。 赶紧轻轻抚拍他的小腹,用最轻柔的声音唱着: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 阮清半翕着眼,微微眨了下眼,眼皮重新合上。 乔攸松了口气。 可不能让他醒,醒了就得下去和鸡碰一碰。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一保姆探头探脑,明显是受了陆景泽之命过来查看阮清是否醒来。 她张望一眼,无奈嘆了口气,转身离开。 兴许是脚步声太重,阮清翻了个身,眨巴眨巴眼,又要醒了。 乔攸拍他小腹x2,轻声吟唱: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就这样反覆n次,窗外的天色漫上一抹艷丽的橘红—— 彼时,楼下大厅。 陆景泽笔直坐在沙发里,银牙紧咬,腮帮子凸出明显一块。 他不知第几次听保姆说「阮先生还在睡」。 「从昨晚十二点睡到今天下午五点,他是什么未来战士?」 小保姆能说什么。说不定是人家知道你要让他抓鸡,装睡呢。 此时陆景泽的脸色无限接近于窗外渐黑的天际。 倏然,他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很像某种用来调味的,孜然? 大胆!谁敢在这个家里吃这些垃圾食品! 陆景泽一拍沙发,立身而起。 然后对上了他小叔淡漠的脸。 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小叔手中,见他手里提着只塑胶袋,味道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 陆景泽情不自禁揉了下眼。这还是他那个清风明月避垃圾食品之不及的小叔嘛? 「陆先生您回来了。」 吴妈迎上去,伸手想接过那只塑胶袋。 陆珩避开她的手,沖吴妈点点头,和陆景泽也没什么可交代的,径直来到乔攸的杂物间。 看了眼,没人,便拎着塑胶袋上了楼。 刚路过阮清房门口,一抹黑白身影沾着蕾丝花边特有的娇俏像一发小火箭从屋里冲出来。 「陆管家,欢迎回家。」 陆珩听到了久违的一声。 久违?不过才一天没见,他怎么会产生「久违」这个念头。 不可否认,乔攸的笑容充满感染力,致使他也情不自禁随同一起微笑。 「你要的美食,我只买到了这些。」陆珩举起袋子,笑道。 乔攸接过袋子随口问:「糖球会人多么?」 陆珩想了想:「不算多。」 其实很多,多到司机小刘在路口看了一眼就道「是不是全世界的人都挤这边来了」。 小刘本想主动请缨帮老闆分忧解难,但陆珩却担心小刘时而粗心,不能把会场里所有的鸡肉制品都买来,索性自己去。 陆珩第一次感受这种氛围,游客们吃吃笑笑,举着特色大鱿鱼串从他身边挤过,脏兮兮的油渍在他的西装上落下星星点点。 买完东西上车,在小刘的提醒下发现肩膀上还沾了糖球表面的糖衣。 也算是一次非常难得的经歷了。 「一共多少钱,陆管家我转你。」乔攸掏出手机满脸笑意,即便提到钱也永远坦然。 「一百万。」陆珩不假思索道。 乔攸正欲转钱的手顿住。 他怔了许久,勐地打开袋子,脑袋都塞进去半截,试图研究出这几根鸡肉串价值一百万的秘诀在哪。 第62页 「陆管家,万字是什么新型语气助词?」没研究出来,合理怀疑陆珩不小心多说了个「万」字。 「是一百万。」陆珩语气决绝。 「如果你有一百万就转我,如果没有,以后再说。」 乔攸那对漂亮的眉一点一点耷拉下去。 忽然明白了一百万的理由和价值。 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小说里主角对白月光总是念念不忘,因为他们实在威力巨大,宛如原子.弹落地后炸开的蘑菇云。 「陆管家,你当管家真是屈才了。」乔攸由衷夸赞。 陆珩微微一歪头,表示疑惑:「那我应该当什么。」 「奸商。」 这个词刚落地,陆珩忽然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笑一声: 「当心一语成谶。」 乔攸:……? …… 乔攸下了楼,路过餐厅,不知第几次听陆景泽问保姆: 「阮清是不打算醒了是么。」 保姆低着头,内心暗暗吐槽: 还不是你这个畜牲昨晚把人折腾到深夜,整栋楼都能听见好嘛!你是什么人型打桩机? 乔攸就这么堂而皇之从他眼皮子底下熘出去了。 他来到鸡笼旁,小心翼翼掀开一点黑布。 勐地窜出一只鸡头,对着他脚边就是一通狂啄,嘴里「咯咯咯」地叫着,硬是给地砖啄出一只小洞。 乔攸环伺一圈,从一旁树枝上摘下一片梧桐叶,捲成喇叭状,用小树枝穿起来,在里面撒了点小米。 其他尚且处在黑暗中的斗鸡正翕着眼休息,唯独这只漏了光的对着乔攸脚边啄个没完。 乔攸把树叶捲成的小喇叭放在它嘴边。 鸡:欸?!有吃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单纯的小鸡将自己的脑袋伸进了小喇叭。 鸡:欸?!怎么黑了! 黑暗当前,原本兇悍的斗鸡忽然不动了。 乔攸眼疾手快打开笼子,把这只套着嘴套的呆鸡逮出来,拎着翅膀装进纸箱里,用石头压住。 鸡有夜盲症,哪怕是再兇勐活跃的鸡一旦视线受阻也会乖得小狗一样。 大概过个半小时,当天边红霞褪去,只剩浓雾天青色,乔攸一把掀开鸡笼上的黑布。 斗鸡们又开始了。 但跳着跳着,不对了。 是不是少了个兄弟? 鸡们疑惑的「咯咯咯」着,兇狠的目光顺势朝笼子旁的男人刺过去。 只见他手里举着根肉串,一口撸,闭眼细嚼慢咽,满脸享受。 「肉质鲜嫩,入□□汁,嚼头十足,连骨头里都香飘四溢。」 情不自禁深吸一口气,再拿起一根油炸小鸡腿,闻一闻,一脸餍足。 鸡们:…… 我的兄弟该不会是…… 鸡瑟瑟发抖.jpg 有人虐鸡啦! 是说心灵上的虐待。 看到无辜失踪的兄弟出现在他人口中,斗鸡们终于老实了,缩在一起抱团取暖。 乔攸试探着晃了晃笼子,鸡们毫无反应,连眼神都变得清澈起来。 乔攸意满离。 古有杀鸡儆猴,今有杀鸡儆鸡。 虽说是拾人牙慧,但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半夜十一点。 阮清终于醒了,一睁眼,只觉浑身肌肉酸痛。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看向窗外时,发现天还是黑的,虽然心生奇怪,但躺回去打算继续睡。 「阮清,你是在跟我玩什么睡美人的游戏么。」冷冷一声从身边传来。 床边坐着个高大黑影。 阮清摸出手机看了眼,这才发现自己从昨天夜里睡到今天,睡了整整二十三个小时。 他揉着酸痛的肩膀,低低道了句「抱歉睡过头」,打算起身吃点东西。 却听陆景泽道: 「看来你是真的身子弱,一觉能睡这么久。刚好吴妈从老家回来带回几只鸡,你去抓来处理了煮一锅汤给自己补补身子。」 「好。」阮清拿过衣服,慢条斯理整理着。 正好趁他洗漱,陆景泽得赶紧去花园里搞点小动作。 他知道抓鸡要趁晚,鸡有夜盲症,晚上老实,索性就把花园的灯都打开,营造亮如白日的效果,充分激发这群斗鸡体内的好斗因子。 陆景泽扯开黑布朝笼子里看了一眼。 小鸡们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嗯?怎么这么老实。 「叫啊,闹啊。」陆景泽踢了一脚鸡笼。 小鸡们更害怕了,瑟瑟发抖,把脑袋埋进同伴的羽翼中,发出悽惨的叫声,仿佛是对悽惨命运的控诉。 陆景泽揉了揉眉心,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乔攸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他发了狠,随手捡起石头丢进鸡笼,正打在小鸡身上,小鸡瞬间化身尖叫鸡,缩得更厉害了。 「白天不是挺能闹腾,这会儿又装什么良民!」陆景泽将手伸进笼子里,拽着一只鸡的翅膀往外扯,另一只手举着石头用力敲打鸡笼。 想让它们赶紧闹起来,抓伤阮清不要紧,能把乔攸吓走的都是好鸡。 花园光线过于强烈,导致他根本没注意宅子里亮起的灯。 「陆少,你——!」 倏然,令人极度不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景泽抬头一看,敲打鸡笼的手顿住了。 第63页 几个穿着睡衣的小保姆正躲在大门口看戏,海玲身材娇小被挡得严严实实,吃不到瓜急得她上蹿下跳。 而这群保姆前,站着表情复杂的阮清和满脸惊恐的乔攸。 乔攸抱紧双臂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的表情从惊恐变成心寒。 「陆少,没想到你还有虐待小动物的怪癖,就算它们是食物,也是有尊严的。」 陆景泽勐然起身,丢了手中的石头,下意识看向阮清。 阮清蹙着眉,视线在他和鸡笼间不断游离。 继而也像乔攸一样抱紧双臂,退避三舍。 误会大了。 「陆少,恕我直言,你这种行为是心理疾病,得治。」乔攸认真看着他,「国外有人做过研究,百分之七十的杀人犯都曾虐待过小动物。」 阮清倏然瞪大双眼,瑟瑟发抖: 「陆景泽,你现在虐鸡,以后不会还要杀了我……」 保姆们窃窃私语: 「难怪陆少总是阴晴不定的,原来还是反社会人格……」 「好恐怖,要不辞职吧。」 陆景泽在众人心中向来是霸道不失优雅,今日却令他们彻底改观。 不是霸道总裁,是黑暗哥布林! 陆景泽的喉结疯狂上下滑动,优雅的脑门沁出了薄薄一层细汗。 他想说点什么,但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他想做点什么,但浑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肌肉也慢慢变得僵硬。 乔!攸! 小保姆们不敢再看,生怕陆景泽今天拿石头砸鸡明天就能拿石头砸她们,着急忙慌往屋里跑。 跳了半天的海玲终于吃到了瓜,但只剩瓜皮。 阮清连连后退,视线死死盯着陆景泽的脚,生怕他人高腿长一个勐子扑过来抓住他。 他的声音发着颤: 「陆、陆景泽,我爸欠你的钱我会尽快还你,从今天起,我们分房睡吧。」 说完,扭头就跑。 乔攸追上去:「阮先生带我一个。」 阮清奋力挣扎:「你放手,我不想和你一起死,我们关系还没有好到共患难的程度!」 好感人的友谊。 陆珩正睡着,被庭院里的吵嚷声吵醒。 他披了外套出门查看情况,就见保姆们像逃命一样往房间里钻。 紧接而至的是红着眼眶的阮清,进了屋就把房门反锁。 最后是慢悠悠朝这边走来,但一看到他就皱起小眉头的乔攸。 「陆管家!」乔攸就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小朋友,一头扎进陆珩怀里,抱着人不撒手。 陆珩怔了怔,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怎么了。」 从乔攸断断续续的哭诉中,陆珩大概听明白了五个字: 变态杀人魔。 乔攸把陆景泽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复述一遍,并道: 「我害怕极——了。」 「极」字拖长音,加重并强调情绪。 「不要怕,我一会儿会找景泽问清楚,你先回去睡觉?」陆珩的声音总是很温柔,轻而易举安抚了乔攸本就处惊不变的平稳情绪。 乔攸乖巧点头,眉间笼愁,叮嘱陆珩: 「你也要小心,不要再语言刺激他。」 「好,听你的。」陆珩拍拍乔攸的肩膀,目送他回了房间。 乔攸一走,他想起这小孩刚才那番添油加醋的叙述,忽然掩了嘴,但还是克制不住漏出几声爽朗笑声。 他一定很会写故事,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把这种寻常小事描述得栩栩如生。 刚敛了笑容,抬眼就看见头顶乌云的陆景泽如同行尸走肉,撞歪了椅子,踩碎了火机。 陆景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阮清解释。难道要说是他无耻地利用了他,就为了从一个小保姆那里讨尊严? 失魂落魄的间隙,垂下的目光所及之处多了一截修长小腿。 墨兰色的绸缎睡衣更衬的那截露在外面的脚踝白如新雪。 陆景泽再一次陷入深深的绝望。 陆珩书房里。 「我把你从小带到大,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痂疮之嗜。」 书桌前,陆珩轻轻搅动着杯中红茶,低垂的眉眼淡漠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小叔。」陆景泽紧紧咬着牙。 他从来不敢忤逆陆珩,但今天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小叔不觉得自己很偏心么,您也说我是您带大的,那怎么就能随便听信小保姆的一面之词,他根本就是故意设计想害我。」 陆珩缓缓抬起眼,黑润的睫毛荫掩着深邃的瞳,簇雪堆霜。 他沉声道: 「证据呢。」 陆景泽顿了顿: 「那些鸡……」 「所以你的意思是,乔攸本事大到已经能和鸡无障碍交流?」陆珩轻嗤一声,「你不觉得这个说法很荒谬?」 一向霸道示人的陆景泽面对陆珩竟然红了眼眶。 他是小叔带大的,小叔固然严格,可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家侄子受委屈,做叔叔的还胳膊肘往外拐。 望着陆景泽泛红的眼眶,陆珩轻嘆一声,将红茶递过去。 「其实乔攸做过什么,怎么做的,我大概能猜到。」 陆景泽怔了怔,勐地抬眼看过去。 小叔他……说他知道。 「但谋士以身入局,也要有人肯配合。给他机会的人是你自己。」 第64页 「我什么时候……」 「乔攸所作的一切都是希望你和阮清的感情能有一个良序发展,他也很辛苦,所以我的建议是你稍微反省一下自己。」 听闻此言,陆景泽蓦地沉默了。 如果当初不是他更换大理石餐桌,那么每日的桌面清理大师在阮清眼里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狂躁症,不可信; 如果当初不是他卸掉门板,自己是否会因为阮清躲进柜子而说出真心话,使得二人关系有所缓和; 如果当初不是他制作小视频,自己是不是当时就直接吻上了颜泽渝,而这一切也恰好被窗口的阮清看得一清二楚。 忽然有那么一瞬间,陆景泽觉得小叔说得很对。 看到陆景泽沉默的脸,陆珩知道他是想明白了。 「董事会将近,这段时间你千万别再做出格的事,私心里我当然还是希望你来辅佐我的工作,好么。」 陆景泽撇着嘴,眼中明珰乱坠,似乎快要压抑不住对小叔的感激之情。 「小叔……我能不能抱你一下,像小时候那样……」 陆珩:「早点睡吧。」 说到底陆景泽不过才二十三岁,和孩子无异。 陆珩也清楚以他的智商永远都是乔攸的手下败将,但如果他有这个勇气和乔攸死磕到底,自己会为他鼓掌。 陆景泽在阮清房门口站了许久,敲敲门。 屋里传来警惕且暗含恐惧的一声:「谁。」 陆景泽想到了《午夜凶铃》里接到索命电话的炮灰们,接电话时也是这么个语气。 「把门打开,今晚这件事你必须听我解释。」就连认怂的乞求都充满上位者特有的傲蔑不屑。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是你的房子,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 而男主阮清同样不畏强权,大脑组成中99%是清高傲气,剩下的1%是脑灰质。 语言补救措施回天乏术,陆景泽稍加思索,确定自己现在唯一能让阮清对他改观的方式就是用行动来证明。 他来到庭院,提着鸡笼回了自己房间。 鸡笼一放,掀开黑布,里面是紧缩在角落的可怜小鸡们。 陆景泽伫立在鸡笼前,形同阅兵那般气势昂扬,对小鸡特战队发表了重要讲话: 「你们应该很清楚,优秀的兵应当时刻将执行力放在首位,给你们一晚的反省时间,希望你们明天不要让我失望。」 他打开了鸡笼铁门。 鸡:…… 睡前,陆景泽在心中构建了一副美好蓝图: 「来,初号机,握手。」他对一只鸡伸出手,而那只鸡也非常配合的伸出了自己的无骨凤爪。 「二号机,打滚。」 小鸡在地上滚了一圈,把自己滚成了叫花鸡。 一旁的阮清眼中明珰乱坠,双手合十满是崇拜: 「景泽,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一夜之间就能和小鸡建立如此深厚友谊,你一定是个很有耐心且爱护小动物的人吧。」 陆景泽轻笑一声,食指挑起阮清的下巴,用低沉的气泡音道: 「小傻瓜,这些,还只是你看到的沧海一粟。」 陆景泽在美好幻想中翕了眼,沉沉睡去——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被厚重的绒布窗帘隔绝在外。 「咯咯咯。」 「喔喔喔。」 「嗷嗷嗷!」 鸡□□响乐中,陆景泽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出现了几只鸡头,伸长脖子强势围观。 陆景泽烦躁地嘆了口气,抓过被子想蒙头继续睡。 倏然,手上传来一阵湿漉漉滑腻腻的触感…… 他疑惑的将手指送到眼前仔细打量。 「哕——!」 霎时间,他的眼中燃起熊熊大火! 这群该死的畜生,跳到他床上为非作歹就罢了,连自己的括约肌都管不住! 在一阵鸡的惨叫声中,陆景泽眼疾手快抓过一只鸡,拎着鸡翅膀高高举起。 但在奋力挣扎的小鸡身后,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阮清。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为了泄愤失去人性的畜生。 「阮、阮清……我命令你必须听我解释。」 阮清退避三舍,眼底漫上深深的恐惧,摇着头跑开了。 陆景泽:。 陆景泽终于解气了。 是在看到餐桌上肥美鲜嫩的鸡汤后。 * 【乔攸,我今晚有个重要客人,麻烦你帮我去接樱樱放学可以么,麻烦你了。】 乔攸收到陆珩的简讯后,换了衣服去了樱樱学校。 樱樱一见到乔攸,像只热情的小火箭飞奔而来。 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小跟班,帮她提着书包拿着水壶对着今晚作业。 「小乔哥哥,今晚怎么是你来接我呀,陆叔叔呢。」 一大一小两只萌兽紧紧相拥,脸蛋贴在一起蹭啊蹭,挤得变了形。 「陆叔叔今晚有事要忙来不了,特意叮嘱哥哥来接你。」 身后那几个背着小马宝莉粉书包的小男孩望着乔攸,抓耳挠腮。 咦?好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是错觉么。 回家路上,乔攸牵着樱樱的手,为了配合她的小短腿刻意放慢脚步。 「小乔哥哥,这个周末是学校周年校庆,也是亲子活动日,老师让家长和小朋友们准备一个节目,我的同桌李昊翰说他们要表演白雪公主的话剧,他妈妈演白雪公主哦。」 第65页 「李昊翰演什么。」 「七个小矮人中的一个。」 「王子是谁?」 「当然是李昊翰的爸爸呀。」 乔攸不好说,这老掉牙的剧本,李昊翰的爹妈不知是为了配合学校演出还是只是单纯为了满足自己的公主王子梦。 不过,也非常符合小朋友们的喜好就是了。 乔攸忽然沉默,良久,问樱樱: 「我们樱樱准备了什么节目。」 樱樱挠挠腮帮子,努力摆出微笑: 「我和老师说过家里情况,老师就让我帮其他同学的忙,整理服装道具什么的。」 亲子日对于小朋友来说是他们专属的节日,但有些小朋友却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 乔攸想起自己小学时,学校举行亲子运动会,几乎所有的同学家长都来了,就算父母忙没时间,也会找爷爷奶奶顶上。 而那天,舅舅刚好要去外地进货。 运动会的奖品是一些好看的文具,就摆在领奖台上,小孩们拉着家长的手凑过去,对爸爸妈妈撒娇: 「我想要这个凯蒂猫的本子。」 「爸爸加油,给我赢一个双层铅笔盒!」 其实对那个年纪的小朋友来说,获得漂亮的文具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希望在这个特殊日子里平时忙碌的父母也能陪在身边,一家人朝着共同的目标努力。 这种只有亲人才能给予的情绪反馈胜过千山万水。 只有孤零零的小乔攸站在一边,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孤独,他开始研究其他家长运动服上的标志,对着天空中的云朵描摹它们的轮廓,看起来真的要忙死了。 实则只有乔攸自己知道,如果不做这些事,他会看起来很孤独。 期间,老师让他帮忙给刚参加完运动的家长们分发矿泉水,不过四五十斤的小孩抱着快比他还重的箱子站在跑道边,伸着小手举着水瓶却没人来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被同学们推开,连人带箱一齐摔倒在地,小孩们怒气沖沖: 「不要站在这里!会影响我妈妈跑步!」 乔攸在地上坐了很久,抬起手时发现掌心被塑胶跑道磨出了血。 那一刻,小嘴在颤抖,原本于阳光下奋力奔跑的大人在他眼中也渐渐变成了模煳的剪影。 他拿过一瓶矿泉水拧开,使劲捏了下瓶身,水柱沖刷在脸上,这样就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哎呀,我们攸攸真懂事,知道提前帮舅舅备好水。」 这时,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乔攸勐然睁大眼睛抬头看过去。 逆着光,看不清那人的脸,但那熟悉的寸草不生的头顶,却被阳光镀上了一层耀眼金边。 舅舅还是来了。 他原本和人约好今天去外地进货,车开到半路,看到不少小孩带着家长喜气洋洋往乔攸学校那边走。他沉思片刻,调转了方向盘。 舅舅的光头本来就让小朋友们觉得好笑,他为了给乔攸赢下一支漂亮的铅笔跑得皮鞋都飞了的模样更是让孩子们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那一刻,乔攸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喜欢「惊喜」。 因为它总是始料未及,又来得足够及时,轻而易举抚平他人内心的失落。 而对于小孩子来讲,家人陪在身边时是任何荣誉都无法比拟的骄傲。 「小乔哥哥,你在想什么。」 一声稚嫩童音打断了乔攸的回忆。 乔攸堪堪回神,看着面带笑意的樱樱。 决定了。 「樱樱,你也和老师报名吧,就说家里人要和你一起表演经典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 小孩在听到这句话后,眼睛不断睁大。 她用力抱紧乔攸的腰:「小乔哥哥!你最好啦!」 * 周二。 l.u电子的私人网球馆内。 陆珩手腕一转,网球碰上球拍,精湛的上旋高球技巧使得对面错过了上网的时机。 「陆总,我认输。」对面的男人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男人是l.u电子二股东的小儿子陈恩渠,前年刚回国,之后便成了陆珩的网球搭子。 两人在长椅上坐下,陆珩拿过矿泉水拧开,水流划过干燥喉咙,带动喉结上下滑动。 陈恩渠打量着身边的男人,短袖运动衫下露出的手臂结实有力。 「陆总,我发现你只是看着瘦,但衣服下勐料不少哦。」 「谢谢夸奖。」陆珩起身拿过运动外套,「今天到这里,我现在得回公司。」 「对了,周日约球么。」 陈恩渠想了想,似乎有点为难: 「陆总,不是我不给面子,我早就答应我侄子周日那天去参加雅银小学组织的亲子活动日,他爸妈没时间,咱也不能随便对小孩子食言,您说是吧。」 陆珩也不强求,道了声「那你忙」便穿上外套打算离开。 走半道,他的脑海中倏然冒出「雅银小学」四个字。 那不是樱樱的学校么。 但是亲子日?怎么没听她提起过。 昨天是乔攸去接她放学,也没听乔攸说。 思忖片刻,陆珩明白了。 之前乔攸曾经找藉口说樱樱学校亲子日要表演节目,还拉他去排练了牛头马面,实则只是为了整治那些坏孩子的藉口,根本没这回事。 第66页 说巧不巧,还真让他赶上了亲子日,所以,为了圆谎,不得不选择隐瞒。 陆珩沉思片刻,忽而意味深长地笑了。 第27章 「陆先生欢迎回家。」 陆家门口, 小保姆们恭敬迎接陆珩回来。 陆珩点点头,视线在所有保姆身上划过一圈。 今晚没看到那个每天风雨无阻守在大门口等他回来的小男孩。 乔攸快忙死了。 为了樱樱学校亲子日的话剧表演,他身兼数职, 要在四天内完成剧本、布景道具和排练。 白天他得给陆景泽当劳工, 只能趁晚上时间加班加点。 而选择《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舞台剧也是因为这个剧演员少, 他没钱也没场地供太多人排练。 罗密欧就他自己上了, 省钱又方便。 朱丽叶本想找阮清反串,他身材纤瘦个子小, 又细皮嫩肉,刚好合适。 但没等开口就听见陆景泽和阮清又因为傅温谨吵起来了。 找阮清是没戏了,索性花点钱请了个话剧社的女大学生,让她再找几个社团同僚扮演僕人们,价格便宜又经验丰富。 话剧里的神父一角就由小樱樱客串。 除此之外还要研究舞台布景,演员们的服装设计,力求做到最精緻,让樱樱在当天获得最热烈的掌声。 但目前进度还停留在剧本阶段。 乔攸抱着手机冥思苦想,故事原着看了一遍又一遍。 以前总是瞧不起那些不用动脑的狗血文作者,亲身实践才发现: 不动脑子写剧本也是很艰难的事。 好好一出悽美爱情故事,在他的笔下硬是成了沙雕情景喜剧。 撕了, 重来。 …… 翌日。 乔攸顶着眼底淡淡青色, 望着剧本中硕大几个字: 《罗密欧与朱丽叶》 忙碌了一晚的乔师傅忙碌了一晚, 产出了七个字加俩书名号。 那一瞬间,他产生了些许动摇, 思考自己用四天时间学会拉一首《二泉映月》是不是更靠谱。 乔攸坐在床上, 愁—— 拎着扫把站在大厅, 愁—— 坐在花园长椅上修剪枝叶,愁—— 如何将经典改编得不落于世俗又能引起大家共鸣, 这件事太为难他一个数字媒体专业的小卡拉咪了。 「乔哥,你帮我把果盘送上去给陆先生吧,我得赶紧去把门口熊孩子的乱涂鸦擦掉。」 惆怅之际,一保姆找过来请他帮忙,似乎这个家里就他看起来最闲。 乔攸愁云满布托着果盘上了楼。 敲开陆珩房间,见他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 只有看到陆珩清风霁月的容颜,心情才没那么忧虑。 电脑里传来曲调婉转的纯音乐和标准的英式发音腔。 通过女声充满悲伤的腔调,乔攸依稀辨别出几个英文单词。 「陆管家,你在看《罗密欧与朱丽叶》话剧么。」乔攸忽然来了精神。 陆珩从屏幕中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乔攸,望见了他眼底惆怅的青色。 陆珩点点头: 「我很喜欢这个话剧,看过很多遍。」 「尤其喜欢那一段,朱丽叶听从神父安排喝下假死药,忧愁着恐惧着害怕自己会不会因为这瓶药再也不会醒来,又担心就算醒来是不是也要失去自己的神智,忘记自己的爱人,她犹豫了很久。」 「但故事的结局,当她从沉睡中醒来看到身边服毒自杀的罗密欧,义无反顾拿过他喝剩的药瓶想随他一同而去,期间没有任何犹豫,发现药瓶空空,她感受到了罗密欧必死的决心,最后深深亲吻他尚且含有余温的嘴唇,抽出他的匕首朝着心口刺去。」 求生是人类本能,到底是多深刻的爱才会让两人突破本能,不加犹豫。 乔攸望着电脑屏幕,里面是瘦小的朱丽叶抽出罗密欧随身携带的匕首,不知是何种力量才能驱使她这样瘦削的手腕将一柄生锈的刀扎进了坚实的骨肉。 或许刀尖很锋利,就像当时那个封建年代中尖锐的社会矛盾,刺向了那个时代最伟大忠贞的爱情。 「什么是爱呢。」 乔攸正沉思着,听到陆珩这样问了一句。 「爱」这个字的发音短促轻盈,如羽毛般拂过水面,激起小小的涟漪又很快恢復平静。 乔攸怔了怔,一时失语。 陆珩很快给出了答案: 「是一种四两拨千斤的力量,爱能做的,爱就敢做。这种思想冲击动摇了当时封建贵族的传统观念。」 拨开云雾见月明,疑虑许久的问题,在一句「爱能做的爱就敢做」中获得了确切答案。 文思如泉涌,乔攸不可抑制的动了动手指,现在就恨不得提笔写剧本。 「谢谢你陆管家,你是我的一字之师。」乔攸由衷夸赞。 「只是一字?」陆珩笑问道。 「人生导师。」 陆珩低头笑笑。他见过很多人俏皮话也听过不少,今天却难得没有觉得无聊。 乔攸告别陆珩回了杂物间,强者从不抱怨环境,他就在一米二不到的小床上迈出了他人生的伟大一步。 * 雅银小学亲子日当天。 学校里人群熙来攘往,不少学生一家七口齐上阵,只为在这一天让自家的崽成为校园舞台上最耀眼的那颗星。 第67页 乔攸通知了大学生们提前在学校教学楼大厅集合做最后彩排。 寄人篱下的乔攸只能通过视频的方式和演员们做排练,真人聚在一起还是头一次。 但无碍,台词背熟就行,剩下的全看临场发挥。 乔攸伸出一只手,雄赳赳气昂昂,语气坚定鼓舞士气: 「必!」 其他人包括小樱樱心领神会将手覆上去,高声齐喊: 「胜!」 路过的家长看到这一幕,替他们尴尬的用脚趾抠出一座精绝古城。 后台化妆间。 乔攸换好衣服,戴上金色假髮套,樱樱看的眼都直了: 「小乔哥哥,你好像故事里的小王子哦。」 他抱起樱樱,笑吟吟道: 「樱樱也很像小……」 他本想说像小公主,可余光瞥见了樱樱身上老气横秋的卡其色牧师服装。 这话没法说,现在的小孩都不好骗。 「小什么?」樱樱歪头,笑得可可爱爱。 「小……小……」乔攸转身看向其他人,「大家都到齐了吧。」 面对如此真诚的双眸,他实在没有勇气说实话像小土豆成精,只能岔开话题。 樱樱:? 饰演罗密欧表弟的男大学生数了一遍人头,忽地皱起眉: 「好像少了一人。」 「谁。」 「演朱丽叶的佳佳。」 乔攸跟着数了一遍,确实没见到女主。 「你们不是同学么,怎么没一起来。」 「佳佳说她今天八点有专业考试,会稍微晚一点,让我们不用等她先过来。」 乔攸看了眼时间。 已经十点了。 从大学到这边大概七八公里,而他们的节目排在第十二个出场,现在已经进行到第八个,半小时内女主能赶到么。 相信佳佳吧。 信她就有鬼了! 乔攸接到了佳佳的电话,她带着哭腔道: 「怎么办乔老师,我刚结束考试往那边赶,结果跨海大桥这里发生连环车祸,一动不动堵半天了!」 乔攸:。 可以理解,反正路人甲的作用就是念台词,或者充当突发事故的炮灰,为主角们提供机会。 他都习惯了。 无碍,舅舅说过,遇事别慌张,办法总比困难多。 「你们还有话剧社的同学么,现在能不能赶过来。」他问大学生们。 其中一个立马打电话摇人,挂了电话,满脸喜色: 「找到了!有个女孩子马上就能来。」 乔攸松了口气。 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将希望寄託于话剧社的成员自带专业背景。 五分钟后。 打电话摇人的学生脸上肉眼可见的失去了颜色。 他举着手机满脸虚弱: 「乔老师……那个女孩说,她也堵在跨海大桥了……」 乔攸:。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话剧首秀竟然死在了跨海大桥的诅咒下。 这就是路人甲的命运么,好爱。 不慌,再想想办法。 有了,干脆他一人分饰两角,也别问为什么男女主角自始至终没在同地图同时出现,问就是隐喻二人悲惨的结局,非传统的蒙太奇式表现形式。 平均年龄八九岁的小朋友们……应该……能理解吧。 乔攸坚强微笑.jpg 坚强不了一点,丧钟为谁而鸣.jpg 另一边。 雅银小学的学生们大多非富即贵,家长们也不肯放过一点能表现自己高雅生活的机会,此时的舞台上,一家三口排排而坐,手托茶杯,倾情表演大型行为艺术: 茶道。 底下的观众们半翕着眼,哈欠连天。如果非要问,那他们就坦承自己不懂高雅艺术咯,对于舞台表演的节目来说,无聊就是死罪。 校长为了表现人道主义情怀,特意邀请特殊学校的学生们前来参观表演。 最前排,特殊学校的老师带着几个患有自闭症的小朋友望着台上的茶道艺术。 恍惚间,那里坐的不是师生,而是一排「苦瓜脸」黄豆微信表情。 带他们来的老师看着也自闭了…… 而后面本校的学生和家长也已经开始小声抱怨。 校长在一边汗流浃背,不停用帕子擦拭脑门。 惶然无措之际,他忽然看到礼堂门口出现了一抹高大身影,令他眼前一亮。 黑色呢子大衣显出垂坠感十足的分量,内里裁剪合身的同色系西装裹挟着雪白衬衫,墨蓝色的领带上别着一枚蓝钻领带夹,映衬得来人更显贵气。 乌髮昳颜,沉稳内敛的气质却抵不住暗自生辉,在进门的瞬间将这昏暗的小礼堂映上夺目辰光。 校长立马起身前去迎接。 家长里也有人认出了来人: 「那不是l.u电子的陆代表嘛,他怎么也来了?」 「没听说他家还有小孩啊?」 校长迎上去热情握手,惊诧陆珩的到来。 陆珩言简意赅:「听闻贵校今天建校十二周年,特来送上祝福。」 身后的林秘书双手递上一只刻有校名和校标的纯金立牌。 「感谢陆代表,您实在是太客气了,还为了鄙校这微不足道的小事特意准备如此厚礼,我实在受宠若惊。」校长虔诚地接过纯金立牌,做了个请的手势,「正好您来了,今天就与民同乐,一起看孩子们准备的节目吧。」 第68页 陆珩笑笑,表情敷衍,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边。 「我坐车过来也坐了一路,想四处走走欣赏下学校建设,您不用招唿我,您继续忙。」 校长哪敢怠慢这尊大佛,但沉浮名利场多年,也听出了陆珩不想被打扰的潜台词。 陆珩可是他们学校的大金主,当年要是没有他学校能不能顺利落地都是个未知数。 既然他说想四处走走看看校建,那就全仰仗他看看哪里还能捐栋楼,哪里还能再盖座花园。 看吧看吧。 但是…… 为什么大金主冲着后台化妆间去了? ??? 陆珩刚到化妆间门口,就见一堆人围成一圈面色焦急,最中间的是穿着欧式宫廷礼服的乔攸,在和大家讨论什么,没人有心情注意这边。 他大概听懂了,饰演女主朱丽叶的演员突发状况来不了,并且摇人半天无果,乔攸准备一人分饰二角。 陆珩在门口默默听着,听到他的蒙太奇式表现手法新理念,手指掩了嘴角笑意。 真是个有想法的孩子。 彼时,距离登台只剩一个节目,乔攸让大家再最后背一次台词,便从化妆间后门出去检查道具布景。 学生们低头耷拉眼,一个个忧心忡忡,担心这个一人分饰二角的想法是否可行。 不行也没别的办法了。 几人转身去拿台本。 一回头,却发现狭小的化妆间里多了个男人。 他看着疑惑的众人,轻轻扬起唇角。 * 「下一个节目,是二年级三班阮樱樱同学及其家长朋友为大家带来的舞台剧,《罗密欧与朱丽叶》,请欣赏!」 小主持人声情并茂,哪怕缺了颗门牙也不影响她发挥。 台下小孩们来精神了,这节目得坐起来看。 以前在课堂上语文老师就说过,《罗密欧与朱丽叶》是最伟大的文学作品之一,讲述了一个爱情冲破封建桎梏的悽美故事。 小孩哥小孩姐们不知道什么是封建,但对爱情略懂一二。[狗头jpg] 由于凑不齐太多人,所以话剧开始的两大家族纷争全靠旁白调动观众情绪,且表演时间有限,只能对这部作品进行详略得当的删减。 省去一些副歌吟唱,直接来到朱丽叶和罗密欧相识的宴会。 乔攸登场,台下响起一片譁然。 他唇红齿白是典型的浓颜系,化妆师特意为他处理过的眉眼更显深邃,整个人从长相到气质完美融入身上这套欧式礼服,毫无违和感。 台下的李昊翰等一众小孩: 就是在哪见过他,怎么想不起来呢?该死,算了,我以后也要成为这样帅气的王子! 随着背景音乐响起,乔攸开始和配角们说台词,表面从容淡定,实则内心快颤成小闹钟,思忖着换装朱丽叶最快能多久,这些配角演员能硬控观众多久。 而此时,台下众人已经迫不及待想一睹朱丽叶芳容,想见识一下能出演这种绝世美女的演员现实中又是何种绝色! 跟着老婆前来的爸爸们喜滋滋:先看了美女过过眼瘾再说,至于活着的事就交给上帝。 乔攸见时间差不多,自行加了句台词: 「我喜欢庭院里那些在爱意中成长的蓓蕾,或许他们就像女士们的眼睛,永远只注视着那些精心浇灌她们的人。」 说完,开熘。 然后,一点一点,脚跟向后,缓缓退了回来。 随着他反常后退的动作,台下观众也情不自禁瞪大了双眼。 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穿纯白抹胸长裙的人,梳着金色捲髮,在脑后盘成一圈如花蕾,显得随性又浪漫,垂下的蛋卷长发搭在胸前,浅色的髮丝衬得皮肤白如凝脂。 如果…… 如果不是看到对方饱满的胸肌、坚实的手臂以及一米九多的大高个…… 那么对方真的可以称得上是高贵的欧洲宫廷贵族美女。 台下的李昊翰前倾着脖子,眼睛忘记了该怎么眨: 「好……好壮的朱丽叶……」 此时的乔攸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脸上的表情和台下的李昊翰无异。 眼前这张被假髮围绕的脸,是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陆珩?! 被这张脸惊艷到,也被他身上快要撑破的女装惊吓到。 台下观众窃窃私语,比起高大的朱丽叶,他们被乔攸的表情吸引更多: 「看,这个男生演技真不错,这种一见钟情为对方美貌所倾倒的表情,细緻入微!」 原来惊吓和惊艷师出同门。 「可是妈妈……为什么朱丽叶穿着男士皮鞋……」小孩子发出了天真的疑问。 对于陆珩来说,裙子勉强可以穿进去,但三七码的高跟鞋他实在挤不进去。 负责旁白的学生灵机一动,开始轻声吟唱,悠扬美声迴旋在整间礼堂: 「哦朱丽叶啊~当美丽的你爱上了男士皮鞋的那一刻,封建社会的旧思想便破开了一道裂缝~」 观众:………… 他们好像被说服了,但又试图掏出自己的反骨。 乔攸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而后涌上了深切的惊喜感,就像当年抱着水瓶试图掩饰自己眼泪时看到了舅舅的大光明顶,和现在是一样的心情。 舞会音乐响起,乔攸按照剧情跑上了二楼,居高临下凝望着正与他人共舞的朱丽叶。 第69页 没有演戏成分,而是发自内心的。 月光的到来,静谧而柔和,抚慰了他心中的焦虑。 即便那身女士长裙穿在陆珩身上实在有几分荒诞的幽默。 台下小孩们: 「好……好厉害的罗密欧,对着这样强壮的朱丽叶竟然能表现出这么深情的眼神……」 「妈妈,眼睛不会骗人,那个朱丽叶是个男的对吧……」 不合适的演员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舞台变得光怪陆离。 前排特殊学生的老师笑眯眯询问孩子们: 「这个朱丽叶很漂亮吧。」 孩子们嘴角抽了抽,像是在笑。 校长:我应该……还是在地球上对吧。 幕布合上,再次向两边打开,画面一转。 朱丽叶站在楼上,俯瞰着花园中不顾家族反对偷偷寻来的罗密欧。 乔攸举起右手: 「朱丽叶,我凭着这一轮明月发誓——」 陆珩打断他: 「不要对着月亮起誓,它盈亏圆缺变化无常,你若对它起誓,也许你的爱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那我对着什么起誓?」 「不用起誓,或者你愿意的话,请你对着你优美的自身起誓,那是我所崇拜的偶像,我一定会相信你。」1 台下观众: 如果朱丽叶不是穿着男士皮鞋,我真的会相信这是一场唯美的画面。 虽然每个人都在内心疯狂吐槽,但却又无法从舞台上移开眼。 多么意识流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话剧来到结尾,当罗密欧赶来时见到的是喝了假死药陷入沉睡的朱丽叶,为了表达他此时强烈的感情,他需要抱起朱丽叶对台下观众哭诉抨击这该死的旧社会。 乔攸望着沉睡的陆珩,陷入沉思。 他真的能……抱起一米九一百六十斤的陆珩么…… 乔攸想放弃。 但一抬眼看到幕布后的樱樱,双拳紧握仿佛在为他加油吶喊。 乔攸绝望翕了眼:看来这梁山今天是非上不可了。 他晃了晃胳膊简单做个热身运动,一只手从陆珩后颈下穿过,另一只手从他腿弯下穿过。 那一天,所有人都清楚看到罗密欧那原本帅气精緻的面庞红的像猴屁股,颈间清晰浮现出条条青筋,脑门的汗珠顺着这些青筋滑下,落入衣领。 乔攸:vocal 这个陆珩,绝对不止一百六! 后槽牙都快崩碎,他终于把陆珩打横抱了起来,但这已经是极限,当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双臂上,他无法控制弯下了腰。 手在抖,腿在抖,乔攸感觉他不是抱了个人,是举了辆卡车。 「好厉害的罗密欧……妈妈,他一定是世界举重冠军吧……」 「爷爷,为什么我会对罗密欧产生一丝心疼的感觉?」 「爷爷不知道,但是爷爷,也很心疼他。」 陆珩的网球搭子陈恩渠在小侄子的笑声中睁开了眼。 刚才欣赏茶道表演不小心睡了过去,再一睁眼就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涨红了脸的罗密欧,和穿着男士皮鞋的朱丽叶。 陈恩渠:……? 怎么有点眼熟? 但是,那个出演罗密欧的小男生好可爱!是我的理想型! 痛苦的话剧表演终于结束,所有演员在歌声中站成一排对台下观众谢幕鞠躬。 乔攸垂着双手,俨然失去了知觉。 他刚弯下腰,却听到身边传来「滋啦」一声。 紧接而至的是台下观众的爆笑声。 乔攸徐徐望去,明白了。 朱丽叶的演出服:好喜欢这种勉强又坚持的感觉,不过,我免费啦! 陆珩衣服后面的拉链向两边绽开,露出一截光滑后背。 台下的特殊学生们沉默了许久,忽然扬起嘴角,发出了小孩特有的稚嫩笑声。 陪同老师惊讶地张大嘴巴。这些孩子,是在笑没错吧。 台下掌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海潮翻涌,如雷声阵阵,几乎要将礼堂的房顶掀翻。 崩裂了衣服的陆珩却并不尴尬,仿佛不管发生什么他都永远是这副从容淡然的模样。 在掌声中,演员们徐徐退场。 后台化妆间。 「陆叔叔!你怎么来了!你真是给了我好大的惊喜!」樱樱抱住陆珩的腰,蹦蹦跳跳。 陆珩摸摸樱樱的头髮,笑笑,随即看向乔攸。 乔攸坐在镜子前,神色呆滞,双臂自然垂下,其他演员因为演出成功而喜气洋洋,更显得他背影萧条。 「乔攸?」陆珩走到他身边,透过镜子望着他的脸,「怎么不说话。」 乔攸缓缓抬头,视线幽然划过空气,落在陆珩的脸上。 就像是影视剧中的慢镜头,他的眉毛一点点耷拉下来,嘴唇也一点点紧抿,抿的像是委屈的波浪线。 「陆管家……」孩子委屈的眼眶都红了。 陆珩委身,仔细瞧着他的脸,声音像是哄小孩一般温柔: 「嗯,怎么呢?」 乔攸眼角有泪划过: 「我的胳膊……抬不起来了……」 控诉中夹杂着哭声,哭得像个一百二十斤的孩子。 …… 陆珩把乔攸带去医院做了个详细检查,医生拿着片子上来就问: 第70页 「你这是搬过车?还是搬了头大象?」 乔攸幽幽看向陆珩。 陆珩替他回答:「搬了点重物,情况怎样。」 「肌肉拉伤,不用担心,休息一两周就能恢復,这段时间可不能再搬重物了哦。」 乔攸委屈点头、点头。 出了医院,陆珩主动道歉: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忘记还有这个桥段,未经允许顶替了朱丽叶的角色。」 他没有说「明知道我重就别抱了」,而是将所有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不要这样说,要不是你来了,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一人分饰二角。」乔攸不希望陆珩自责,反正天错地错陆珩没错。 「不过,陆管家你突然穿着裙子出现在我面前,我还真是被吓了一跳。」乔攸垂着受伤的双臂像个僵硬的假人,脸上却挂着灿烂笑容。 「很难看么。」陆珩轻笑道。 「单看脖子以上还是很惊艷的,不过脖子以下就……既然你都来了,为什么不通知我和你换角色,你来演罗密欧,至少朱丽叶的裙子我还能穿得进去。」 十一月的风有些暴躁,陆珩扣上大衣,望着远处道: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穿裙子。」 「都穿了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两次。」乔攸实诚道。 「我一直以为你很爱穿裙子,从英国回来带的也是裙子,不知道已经给你造成了困扰。现在我也穿了,算不算扯平呢。」 虽然是玩笑言论,但乔攸却听到了满溢而出的真诚。 他欣赏陆珩除了因为这张脸,更多的是陆珩无论做什么都永远坦荡的底气。 即便自己现在的身份只是个小保姆,他也没有因为身份悬殊而轻视自己,错了就是错了,会真诚道歉并深刻反省。 乔攸忽然很想见见陆珩的妈妈,得是多么蕙质兰心的女性才能教出这么优秀的孩子。 「就像那件穿在你身上的裙子一样,勉强算吧。」乔攸笑道。 陆珩按下车钥匙开锁,笑笑: 「演出辛苦了,不知道乔老师愿不愿意赏脸陪我共进午餐。」 「赏了。」 上次晚餐是乔攸挑的地方,虽然陆珩对火锅宴全程配合,但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很喜欢吃火锅,每种食物只是尝了尝便作罢。 所以这次乔攸把选择权交给陆珩。 陆珩选的地方果然符合他的喜好,高档别致的西班牙餐厅。 乔攸虽然平时研究过不少西餐,但来西餐厅还是头一次。 异域风情的装潢,明快悠扬的背景音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个热情欢快的国度。 兴许还不到饭点,餐厅里只有几个服务生忙着做整理,见到来人,目光在陆珩脸上停留半分钟,似乎是熟客,一口喊出「陆先生中午好」。 乔攸也不觉意外,陆珩虽是管家,但陪同陆景泽出入高档场所是常事,别人记得他的脸这很正常。 陆珩让乔攸先去二楼随便找地方坐,他则在前台询问服务生: 「今天中午餐厅二楼有其他客人预约么。」 「暂时没有。」服务生恭敬道。 「好,那麻烦你暂停二楼的餐饮服务,一楼正常接待,我带了朋友来,不方便被打扰。」 陆珩包了二楼的场,也让一楼正常开门做生意,他记得乔攸说过家里穷,猜测他是不是第一次来高级餐厅,担心有其他客人在他会不自在。 这样考虑着。 乔攸在二楼找了个靠近楼梯扶栏的位置,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一楼的装潢,他确实是第一次来高级餐厅,倒也没觉得不自在,好奇更多。 连桌子上的西班牙风情摆件他都研究好久。 服务生接过二人的外套放好,西班牙籍的主厨主动送上火漆封口的信封。 陆珩接过信封道谢,用银质的裁纸刀慢条斯理割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今日菜单。 他将菜单放到乔攸面前,道: 「想吃什么就告诉主厨。」 「tapas是什么?」乔攸好奇问道。 「是一种饭前小点心,也是西班牙的特色菜,在切成薄片的面包上加入海鲜肉类或蔬菜,分量小但是味道很不错。」陆珩为他解释道。 乔攸看了一圈菜单,一共四道菜,但没一道后面标记价格,他也不知道这间餐厅消费水平如何,考虑到对面坐的是陆管家而非陆总,索性没敢多点,只要了tapas和海鲜烩饭。 当午餐端上,乔攸闻到了海鲜特有的鲜香。 陆珩说这道菜除了海鲜高汤原料和米饭外,不加任何调味,保证海鲜的原汁原味。 乔攸所有的疑问他都会一一认真解答。 哪怕他没有问出口,只是表情上有了疑惑,陆珩都会先一步为他解疑答惑。 就像极有耐心的家长教导自己的小孩,如果一遍听不懂就再说第二遍,第三遍…… 不厌其烦。 乔攸是真饿了。 是说生理上的。 他迫不及待想拿起勺子享用大餐。 结果一抬手,强烈的酸胀感袭来,手臂不受控制马上又坠落下去。 从肩膀一直到手指尖,还是抖个不停。 他深吸一口气。乔小悠,加油!你可以的! 他使劲把手往上抬—— 很好,抬过大腿了。 第71页 「喀拉!」 忽然,他听到了骨节摩擦的声音,剧痛袭来,把他好不容易抬过大腿的手又打了回去。 「陆管家。」乔攸微笑着,眼底含泪。 「怎么了?」陆珩一歪头,笑得人畜无害。 「虽然你可能不想听,但我还是要说。」 「我恨你……」 第28章 一句哭诉, 结合乔攸双手垂落的姿势,陆珩明白了。 「如果说减重,现在恐怕也来不及了。」他道。 其实乔攸并不觉得陆珩胖, 至少外观上看起来属于身材匀称适中的那一类, 但他露出手臂换上薄衣时乔攸才发现他这一身肌肉实在藏太深。 他收回以前说过的那句「瘦就是瘦胖就是胖, 怎么可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这样吧, 我想到一个弥补方案。」陆珩道。 只见他用叉子叉走乔攸盘中的鲜虾,刀尖抵住虾头, 刀叉灵活翻转,短短十几秒就可以不捣手便剥出一只完整虾仁。 随后他拿过勺子舀了一勺米饭,在上层叠上虾仁鳕鱼干贝等,一併送到乔攸嘴边。 「张嘴?」 乔攸神色晃了晃,心中无数小鹿快乐跳高。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祸兮福所倚? 他咬过米饭,鲜香在口中爆开,味道层次丰富,还沁着淡淡的奶油甜味。 「好吃么?」陆珩问他。 乔攸点头点头。不知是这道菜本来就这么好吃还是有陆珩投餵的buff加成,好吃到令他怀疑自己过往二十多年吃的都是糠。 陆珩又舀了一勺米饭,这次在上层叠了些别的食材,餵给乔攸。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在餵一个一百二十多斤的小婴儿。 他发现乔攸吃相併不是很斯文的那一种, 喜欢大口吃饭努力吞咽, 看起来吃得很香,让对面的人食慾大增。 在楼下观看监控的服务生都看饿了。 「慢点吃, 喝点水。」陆珩端起果茶送到乔攸嘴边, 三十度倾斜杯子。 乔攸也很配合地伸长脖颈喝茶水。 就这样一口一口、一勺一勺, 乔攸肚子里有货了。 吃得差不多后,陆珩才开始着手自己的午餐。 忽然, 楼下传来一声「欢迎光临,客人几位」。 「一位。」陈恩渠的声音传来。 他刚把小侄子送回家,肚子饿了出来觅食。 一抬眼,就看到了楼上的陆珩。 对面坐着的是…… 数小时前在学校舞台上一眼万年的,他的理想型小可爱! 刚要上楼,服务生说二楼陆先生已经包场,陈恩渠道和他认识,便不再理会服务生径直上楼。 服务生也不敢拦,都是l.u电子的掌权者,哪头都不好得罪。 乔攸刚打算去趟卫生间,迎面看到一高挑的年轻男生朝这边走来,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许久,沖他点点头打招唿。 「陆总,在这里遇到你了,真巧。」陈恩渠笑道,很自觉的在陆珩身边坐下。 乔攸:? 陆总?哦~是说陆总管。 陆总管?没礼貌,这是什么太监叫法。 「不好意思,我先去趟卫生间。」但人有三急,容不得他考虑太多。 陆珩目送乔攸离去,放下刀叉,拿过水杯漱了口,随后抽过餐巾慢慢擦拭唇角。 他也不想计较为什么服务生放人来楼上,毕竟对他们来说这也是很为难的事。 「今天陪我侄子去学校,在舞台上看到陆总的精彩表演,大开眼界。」陈恩渠没有恶意,只是性子比较直,从小在国外长大,习惯了那边那套直白的表达方式。 「过奖。如果你下午有时间,去球馆练练?」陆珩问。 他倒不是和陈恩渠关系有多好,只是在球场上比较合拍,仅此而已。 「好啊,乐意奉陪。不过陆总……」陈恩渠压低声音,身体向前倾了倾,「和你一起吃饭的那位是谁家小少爷。」 「怎么。」陆珩淡淡问道。 「应该不是您的情人。」 「不是。」 「不是就好,您应该知道我打小见到可爱的东西就走不动道,对人类的审美也是。您看起来和小可爱关系不错,愿意给我们牵线搭桥么?」 陈恩渠没诓人,对于可爱事物的追求已经到了近乎疯狂的程度,看着人模狗样一副菁英派头,实则私下猫狗都来,继家里三十只猫狗后最近又在考虑入手一只小浣熊。 所以在观众席上睡了半天后,一睁眼就被乔攸那双圆圆的眼睛深深吸引。 「他不行。」陆珩不假思索拒绝了。 陈恩渠眉间一敛: 「我可以知道理由么,如果……是您喜欢的或者正处于暧昧期的,我绝对不再肖想。」 陆珩双手交叉,拇指轻轻摩挲着手背。 过了快一个世纪,才听他沉声道: 「都不是。」 「那为什么不能介绍给我呢。」 冗长的沉默间,是陆珩翕眼思考时略微凝重的表情。 「如果我说,他是我家的保姆,你还需要我介绍么。」 话音落下后,再次迎来更长的沉默。 陈恩渠的表情几分尴尬。良久,挠了挠头。 「这样啊……嗐,抱歉陆总,打扰你吃饭了,那我先下去了。」 说完,起身朝陆珩微微颔首,脚底抹油开熘。 第72页 一回头,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乔攸,正用一种很平静的目光望着他。 更尴尬了。 特别对上这古井无波的双眸,陈恩渠一瞬间觉得自己纠缠不休东问西问就是十足的罪人。 乔攸如厕回来,刚好听到那一句「如果我说他是我家的保姆」。 开始内心很不服气:保姆怎么啦!有意见找原主提去,又不是我想干的。 但二人间忽然沉寂下来的氛围让他躁动的内心也随着变的平静。 因为陆珩过于温柔,导致他都忘了,身居高位的人嘴上不说,是他们素质高有家教,但打心眼里还是介意保姆这个身份。 尤其还是男保姆。 所以,因为他是保姆,陆珩都不愿把他介绍给富二代朋友? 乔攸想到了他的大学舍友。 在校时大家玩得都很好,是可以互相带饭逼着对方喊爸爸的程度。 但毕业后不过短短半年,再给舍友们发消息约饭,只有两种结局: 【没时间啊,下次吧。】 或者干脆不回。 有些人毕业回家继承亿万家产,褪去一身稚气在商场运筹帷幄;有些人继承父母衣钵,靠着父母的关系进入事业单位厚积薄发,几十年后都是某局某厅。 原来跨越阶级这种美梦只存在于学校和小说中。 陆珩虽然只是管家,但接触的都是社会名流,聪明人知道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而这机会并不包括一个每日对着锅碗瓢盆的小保姆。 乔攸笑笑,鼻间释然地松了口气。 他回到座位,说着「抱歉回来晚了」。 陆珩抬眼。 抱歉回来晚了? 他还在等乔攸乐呵呵跑回来说餐厅洗手池上贴着花朵形的除味剂,随后努力抬起他根本抬不起的双手,最后得意洋洋说一句「下次再给你闻」。 「对了,我会和景泽说一声,这几天你手臂不便暂时带薪休假,等完全康復再復工。」 「好。」乔攸垂了眼,「多谢陆管家理解。」 陆珩抽过纸巾擦拭着手指,微微抬眼注视着乔攸淡然的脸。 车上,二人全程沉默,到家后乔攸也只是礼貌的一句「谢谢陆管家请我吃饭,我先回房间了」。 在陆珩眼中,乔攸突然如此礼貌是一种刻意疏远的表现。 有点奇怪,为什么忽然这样。 陆珩回忆着二人共处的每个细节,也没分析出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但他不是死缠烂打刨根问底的性格,只能目送乔攸离去,直到吴妈过来问好才回过神。 乔攸的杂物间里。 刚上了床,就见海玲幽魂一样飘了过来,依稀能看到她脑门上硕大四个字: 【我很八卦】 「你为什么和陆先生一起回来的啊?我看到好几次了,快从实招来。」 乔攸努力抬起手去够桌上的水杯,语气平平: 「陆先生人好,看到了就顺便载我一程。」 常年流连瓜田的海玲不是没吃过烂瓜,因此便养成了「吃瓜需谨慎」的习性,因此对于乔攸这种说法也没继续刨根问底。 海玲注意到他异样的动作,问他是不是胳膊受了伤。 随后从乔攸口袋里翻出医院开的散淤药膏,贴心的帮他涂抹药膏。 乔攸凝望着她低垂的眉眼,心中感嘆她虽然每次吃瓜时都上窜下跳,但却是个很细心的女孩子。 「你是怎么来到陆家做保姆的呢。」他随口问道。 海玲低头为他擦着药膏,道: 「因为妈妈生病了,治不好,现在只能靠天价药维持生命,所以我就辍学来打工啦。」 稀松平常的语气,沉重的事也能表达得如此乐观。 「不会觉得很辛苦么。」乔攸又问。 「会觉得啊,可是这个世界上只有妈妈会让我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其他任何人,都不配!」连她最欣赏的陆珩也不配! 乔攸想到了自己的舅舅。 因为他没有爸妈,所以舅舅就变成了「爸妈」的替代符号,如果说要他天天给陆景泽做劳工是为了舅舅,他也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陆珩对他的确很好,可那是出于陆珩的自身性格。 仔细回想,陆珩从不用佣人们浪费时间为他列队欢迎,从英国回来还给李叔和吴妈都带了礼物,他的好,是对所有人的。 和舅舅完全没有可比性。 可自己却总是因为他一句话一个举动被左右了情绪。 想念舅舅,委屈的时候,扑进舅舅怀里撒娇假哭最合适不过。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样才能从书中离开回家找舅舅呢? 按照他看过的穿书文经验来说,一般反覆被提及最多次的字眼可能就是一种暗示,也是解决问题的真正密码。 那么《霸道陆总极速爱》中出现最多的字眼是…… 陪葬! * 翌日。 乔攸起了个大早,虽然手臂还是酸疼,万幸已经能勉强抬到腰部以上。 他拖着沉重的双臂简单洗漱后直奔阮清房间,空荡荡的房间,空无一人。 又在别墅里绕了一圈,最后在厨房里找到了阮清。 厨房门口依然是厨子李叔贴的告示牌: 【狗与乔攸严禁入内!】 乔攸在门口沉思片刻,忽然对着厨房门顶端的监控「汪」了一声。 第73页 给狗看,狗可看不懂。 堂而皇之进了厨房,见阮清站在料理台前,正对着一截萝蔔试图雕花。 他一搭眼,看到乔攸,愣了几秒后立马拉着人跑出去,指着门口的告示牌: 「乔哥,陆家有规定,你和狗都不能进厨房。」 乔攸瞪视着他,低低发出一声「汪汪」,随即张嘴咬上阮清肩头。 没使劲,只轻轻嘬了下。 阮清被他逗笑,四处张望一番确定没有其他人,又把乔攸拉回了厨房,关上门。 他沖他一wink,抬手比了个「嘘」的动作: 「只许一次,下不为例哦。」 乔攸:男主受确实蛮可爱的,不怪霸总偏爱。 「在做什么。」乔攸问。 「上次陆景泽虐待小鸡的事他已经和我说清楚了,是我误会他,恰好他这几天有点伤风感冒,所以想给他煮一盅补汤补补身子。」 「哦——」乔攸拉长语气,不好评价。 这俩人,看着琴瑟和弦,保不齐下一秒又要因为傅温谨上演他逃他追的无聊戏码。 「乔哥你找我有什么事?」阮清笑眯眯问。 「没事,就是想你了。」乔攸在一旁坐下,双目炯炯,死死盯着阮清的手上动作。 阮清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奇怪,但又觉得从乔攸嘴中说出那再奇怪的事都不算奇怪。 乔攸就这么坐在阮清旁,对着他切菜的手,盯—— 虽然皮肤上没长眼,但有感知力,阮清被这灼热的视线盯得心里发毛,一个晃神。 「哎呀。」他忙放下刀,揉了揉手指尖被刀刃蹭出的一道小口。 当他下意识看向乔攸—— ? 人呢? 乔攸三步两并做上了楼,径直来到陆景泽房门口,抬手,抬不起来。 于是用脚踢了两下房门,语气焦急: 「陆少!阮先生出大事了!」 房门倏然打开,陆景泽满脸焦灼之色,就像听到老婆难产,拖鞋也没穿急匆匆往楼下跑。 乔攸在后边撵,喋喋不休: 「陆少,阮先生流了好多血,恐怕快不行了,都怪我没照顾好他,我愿意引咎陪葬,请陆少给我这次赎罪的机会。」 陆景泽:? 他火急火燎跑到厨房,脑子一片混乱,全是阮清倒在血泊中朝他伸个手,气若游丝说着「景泽我们来生再见」的痛心画面。 冲进厨房,伴随着挟带痛意的一声怒吼: 「阮清——!」 随即而来的是戛然而止的尴尬。 阮清提着菜刀,一歪头,不明所以望着他,眨眨眼。 陆景泽愣了一晌,幽幽回头,怒视乔攸,眼底满是「这就是你说的出大事了」。 乔攸添油加醋,跑过去扶着阮清擦伤的手,微红的眼眶下是颤抖的唇: 「天啊,陆少快叫救护车吧,再晚一点伤口就要癒合了。」 正常人就会像阮清一样说一句「哪有这么夸张只是剐蹭到一点皮」,但乔攸觉得陆景泽不是正常人,是癫疯哥布林。 他一定会将人打横抱起,震怒大喊「快叫医生来」,继而等医生来看过伤口后,陆景泽就在一边掐着表,三分钟内要是伤口还没癒合,就会拖着医生和保姆一声令下: 「要是治不好,你们就等着给清清陪葬!」 原文就是这么写的。 乔攸自觉要是有幸给男主陪葬,说不定他这路人甲就能穿回原世界,久别重逢,一定要给他老舅烹饪一顿美味大餐,舅甥俩眼含热泪享用美食互诉衷肠。 多么温馨美好的画面。 陆景泽一把抓起阮清受伤的手,仔细观察了足有十分钟,语气不悦: 「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是说,你想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乔攸:?不陪葬么? 阮清缩回手,帮他整理着衣领: 「笨蛋,比起我的手,你应该先担心一下自己的身体吧,不是说让你好好休养,怎么下来了。」 乔攸往二人中间插: 「阮先生伤势严重,来不及了,先叫救护车吧。」 陆景泽把人推到一边,挥挥手,示意他哪凉快哪待着去。 此时他的眼中,只有为了他的感冒而皱眉伤神的小娇妻。 乔攸:??? 再不叫救护车伤口要癒合了。 和乔攸对陆景泽的了解一样,不出意外的要出意外了。 刚还黏黏煳煳的俩人,忽然陆景泽抓起阮清的手腕将人狠狠推到墙上,声音狠厉: 「阮清,我担心你伤势,不惜拖着病体下来看你,结果你现在都一点不愿掩饰自己对傅温谨的感情了,是么!」 乔攸:……?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还是很意外。 「你在说什么,陆景泽,你疯了?」阮清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想走,又被他无情拽回来压在墙上。 「呵,看来你还是嘴硬,不见棺材不落泪。」 陆景泽恶狠狠磨着后槽牙,手指一指砧板。 乔攸和阮清同时望过去。 只有一堆凌乱的胡萝蔔丝。 ??? 陆景泽指着胡萝蔔丝,声音陡然抬高: 「嘴上说着为我做补汤,却连切菜时都在想着傅温谨,甚至不嫌这三个字笔画多,把切出的胡萝蔔丝都摆成了『傅温谨』三个字!」 第74页 乔攸:……? 他对着那堆胡萝蔔丝反覆看了许久,又歪过脑袋看了许久,再退出去几米又看了许久。 终于勉强看出了疑似「傅温谨」三个字的模煳轮廓。 非常牵强。 他坚信这只是巧合,没有人会无聊到把切好的丝摆成人名。 …… 二人的争吵声响遍别墅。 乔攸缩在杂物间的小角落里,浑身被阴影笼罩,虚无缥缈的眼神失去了焦点,宛如一个将死之人。 陪葬回穿计划1.0版,失败。 忧郁完了,乔攸准备把洗澡换下来的旧衣服丢进洗衣机。 可能是这份工作被陆景泽pua得狠了,即便他这几天带伤休假却总也闲不住。 找衣服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柜子里挂的棒球服。 胸前印着他和陆珩共同比心的那件。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确实有点蹬鼻子上脸了。 陆珩不光觉得困扰还觉得丢脸,对他来说,所有的照片都应该是他站在权贵身边,以豪华大别野或者政府大楼为背景,而不是和小保姆在廉价小店拍大头贴。 之前觉得这张照片上的陆珩笑得很好看,现在看来,全是敷衍和不耐。 那自己也不必再点腆张脸招他膈应。 乔攸从柜子里翻出一盒油漆马克笔。 别问为什么有这玩意儿,问就是原主养了只哆啦a梦。 他拖着酸痛的手取出白色笔,将陆珩的脸一点点涂掉,然后回忆着舅舅的模样,涂涂画画—— 画得真好。 乔攸满意望着他的巨作,倏然间,房门响了两声。 「谁。」他警惕问道。 「是我。」陆珩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乔攸赶紧把棒球服藏到床底去开门。 如果这个时候拒绝了陆珩的敲门邀请,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不如自然一点,该怎样就怎样。 一打开门,熟悉的孜然烧烤味扑面而来。 陆珩站在门口,身上一袭卡其色及膝风衣,深咖色叠领宽松内衬,同色系长裤用简单的腰带分隔开上衣下裤,极其适合秋天色系的衣服搭配呈现出温良谦和之意。 要了命,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无论心里怎么想,乔攸还是会情不自禁内心感嘆「他实在太好看了」。 就是他手中那只油乎乎的纸袋倒和他的气质极其不搭。 陆珩推过来纸袋:「回来时路过小吃街,看见有卖烤鸡腿。」 乔攸努力抬起双臂,淡淡道了声谢谢。 「手臂好些了么。」陆珩又问。 陆珩和陆景泽二人都很高,区别在于陆景泽和任何人说话都是高昂着下巴,一副盛气凌人之态; 但陆珩却会配合谈话人的身高,微微颔首。 「好多了,劳您挂念了。」乔攸还是平静的语气。 陆珩从他身后的小房间里扫了一眼,看见了意图藏在床底却露了大半截的棒球服。 衣服上的图印,他的脸被涂掉后又画成了恶鬼版的一拳超人。 陆珩看向乔攸。 「在生我的气?」他问。 乔攸一怔,心道自己还是表现得太明显,或者说陆珩洞察力太强。 他立马换了笑脸,打趣道: 「陆管家和陆少接触久了也学着他疑神疑鬼的,别想太多,我能生你什么气。」 陆珩久久凝望着他的双眼,良久之后点点头,转身,又道: 「如果需要我帮你擦药就叫我。」 「好嘞。」 乔攸关上门,又听到陆珩对正在擦地的吴妈说: 「吴妈,过了工作时间这些事就不需要你再操心,好好休息。」 果然,他对谁都很好。 书房里。 陆珩脱了外套在书桌前坐下,回忆刚才。 看似乔攸又露出标志性笑容,一切正常,但他确定乔攸不开心。 递给他鸡腿时,以往的乔攸肯定要假装努力抬抬手,然后委屈巴巴说抬不起来,看来是无福享用鸡腿,最后顺理成章驱使自己对他进行投餵。 但他用意志战胜了伤痛。 陆珩沉思了许久,还是想不通缘由。 他还问过樱樱,乔攸最近有没有说过什么,樱樱说他什么也没说过。 实在是有点在意。但乔攸这个样子看来是不可能实话实说了。 陆珩轻轻喟嘆一声,打开电脑,在浏览器里输入词条: 【小朋友生气了怎么哄】 高贊回答: 【给他做一桌他爱吃的菜,或者买个礼物哄哄他就好啦。等他气消以后再询问他生气缘由,并帮助分析他这样做产生的后果,最后耐心开解他。小朋友很简单,气来得快消得也快,不用担心。】 陆珩目光落在「买个礼物哄哄他」几个字上,手指轻点桌面。 浅浅敛着的眉渐渐舒展开。 …… 凌晨三点。 睡一半的陆景泽被他小叔薅起来叫到了书房,本以为是公司那边有什么重要事,十万火急穿着睡衣就来了。 结果陆珩: 「乔攸喜欢什么。」 陆景泽:…… 合着就为了这事! 「小叔……他喜欢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 他连阮清喜欢什么都不知道,谁会去关心一个成天和他作对的小保姆。 第75页 「我看他和阮清走得近,麻烦你让阮清打听一下。」 陆景泽:我怎么数天上也只有一个月亮。 乔攸该不会真要翻身当家做主人,自己该不会真要恭敬喊他「小婶」吧…… 但小叔之命,他不敢不从。 * 翌日一早,乔攸还睡着,忽然眉心那块皮肤产生了强烈的不适感,好像要被什么火热的东西烧穿。 一睁眼,对上阮清微微笑的俊美容颜。 「你干嘛。」乔攸睨着他。 警惕.jpg 阮清拉着他的胳膊笑得纯良无害: 「乔哥,今天天气很好,陪我去花园散散步晒晒太阳?」 乔攸闭上眼:「去找你老公。」 「他还在睡嘛,你就陪我一次吧。」 乔攸思忖片刻。 也好,正愁着陪葬回穿计划2.0没机会实施,成全你。 原文中的男保姆不是在给男主受陪葬收拾战场全城找人,就是在陪收找的路上,和男主受肩并肩漫步于金风玉露的小花园中,这个场景实在透着些许诡谲。 「乔哥,你生日什么时候?」阮清背着双手,笑眯眯询问。 「七月十六。」 「那岂不是快了?你喜欢什么啊,我想送你一份礼物。」 乔攸:? 如果没记错,现在是十一月,阮清已经被陆景泽沾染上些许癫气,开始倒着过日子了。 「礼物什么的就算了,把你当时借我的一万块还给我就成。」 乔攸漫不经心说着,目光在花园里转了一圈,试图寻找契机。 倏然间,他看到了花园中心的小池塘。 豪门狗血耽美文男主受三要素: 易脚滑、易推倒、易流泪。 特别是「易脚滑」这一条,为了凸显他的身娇体软,走大理石地面上都能三五不时来个平地摔,惹得霸总心疼。 原文剧情里,阮清在花园散步,路过池塘触发了脚滑buff,人栽进水里后,陆景泽把人捞起来喊了家庭医生,一声令下: 「从今天起,晋海市所有的水池都给我抽干,如果阮清出了一点意外,那些地方就是你们的埋尸坑!」 当时看到这段的乔攸锐评: 「幸好我生活在法治社会。」 乔攸看了眼池塘。 虽然池塘只有四十公分深……但陆少喜欢就好。 「去那边走走。」乔攸长出了恶魔小犄角,带着阮清走向池塘。 和原文大差不离,身娇体软易推倒的阮清当场来了个脚滑平地摔,人直接从岸上滚进水里。 他缓缓站起身。 池塘啊全是水,差一点就要没过阮清膝盖。 乔攸扔下阮清往屋里跑,边跑还边喊: 「陆少!不得了,阮先生溺水了,看样子是不行了,也没有叫医生的必要了。」 「是我看管不力我该死,要是能和阮先生葬在一起也是极好的,我到了下面再去侍奉他。」 刚跑到二楼,迎面撞上一堵肉墙。 身子一歪,差点成了男主受二号来个平地摔。 但被一双大手稳稳扶住。 抬眼看过去,是陆珩那清风霁月的面容。 陆珩老远就听见乔攸的喊声,正笑着,被他撞了个满怀。 这个孩子,终于恢復了他的朝气蓬勃。 「你讲的恐怖故事吓到我了,阮清是怎么把小腿以上一百三十五公分给锯掉的?」陆珩笑着扶正乔攸。 他一点不见担心,表情松弛平淡,是因为他清楚家里池塘水深四十公分。 乔攸挣脱开他的手,恭敬鞠躬: 「陆管家早上好,抱歉打扰到您了。」 陆珩笑意敛了些,他垂了眼,轻声道: 「没有打扰到我,我也起了准备出门。」 「陆管家慢走。」 陆珩点点头,下楼时,透过楼梯扶手的缝隙又看了眼乔攸。 陆珩一走,乔攸直奔陆景泽卧室,化身雪姨: 「陆少?陆少太阳都照腚了,你再不起阮先生就要从水里爬出来了哦。」 陆景泽勐然打开门,穿着睡衣疾步跑向花园。 看到了刚爬上岸正在拧衣服的阮清。 「需要我在你鞋底装上防滑链么?为什么你总让我担心?」陆景泽居高临下俯视着阮清,虽然语气生硬,但不乏关切。 阮清拧干裤子上的水,语气也不悦: 「是你让我向乔攸打听他的喜好,找藉口散心,走到这边不小心脚滑了。」 陆景泽无奈扶额。 良久,他语气软了些:「水里冷不冷,有没有冻着。」 「今天回温,气温还挺高,水里也温温的,你不用担……」 话没说完,陆景泽冷冷将其打断: 「回温、气温、温温。呵,阮清,看来傅温谨已经在你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那你又何必佯装在乎我给我煲汤呢。」 阮清从地上爬起来: 「你说得对。」 赶来的乔攸撞见了二人唇枪舌战的一幕。 乔攸插.进二人中间: 「不要吵了,都是我的错,所以陪葬的事……」 二人同时看向乔攸,并指着对方的鼻子怒喝一声: 「你没错,要死也是他死!」 乔攸坚强微笑。 陪葬回穿计划2.0,失败。 第76页 第29章 l.u电子私人运动馆内。 陆珩换好了运动服, 拿过手机给陆景泽发消息,问他有没有打听到乔攸的喜好。 不知为何,明明看不到陆景泽的脸, 可陆珩还是感觉透过这段文字感受到了他的虚弱: 【小叔, 暂时还没打听到, 抱歉是我办事不力, 您再给我一点时间。】 正对着这段文字沉思,陈恩渠的声音响起: 「陆总, 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有时间找我了?」 陆珩放下手机,拿过网球拍,手指一转,球拍灵活旋了一圈。 「刚好有时间。」他言简意赅。 只是觉得「运动能缓解内心惆怅释放压力」这种事,对方的关系并没好到能和他解释太多。 「说起来……」陈恩渠挠挠头髮,眼底几分尴尬。 「你们家那个男保姆,没什么事吧。」 陆珩转球拍的手顿住,眉间敛起: 「怎么这么说。」 「上次在餐厅遇到你们,说起他是保姆这件事,好像被他听到了, 当时他就站在楼梯口, 所以担心我们在背后议论他的职业会不会影响他的心情。」 陈恩渠这个人虽然换情人比换衣服还勤, 但本质还算善良,知道有些人非常介意别人讨论他们的职业。 陆珩缓缓抬眼, 眼底一瞬闪过波动。 他还记得自己原话: 「如果我说他是我家的保姆, 你还需要我介绍给你么。」 说这句话的本意是陆珩清楚陈恩渠的为人, 身边永远不缺情人,且都是明星贵子之流。 他还记得当时警察来家里给乔攸颁发荣誉市民那次, 乔攸自己说前男友嫌弃他的保姆职业经常欺负他,一个普通人都是如此,身居高位的陈恩渠真的可以做到毫不在意么。 即便他不在意,他的父母呢。 陆珩的想法很简单。 但换个角度思考,如果是当事人在不了解他内心想法的前提下听到这番话,又会怎么想。 「他也觉得我只是个小保姆,配不上他的富二代朋友。」 陆珩缓缓翕了眼,虽然当时没看到,但乔攸站在楼梯口怔怔望着这边的画面却还是幽幽浮现在脑海中。 * 夕阳的余韵将陆家庭院的绿植上镀了一层薄薄金色,天边的红渐渐变得稀疏,青灰色融化了夕阳,墨色于天际晕染开。 庭院里安静到只剩下枝叶摩挲的沙沙声。 乔攸剪下干枯的叶子丢在脚边,扒拉着灌木丛继续寻找枯叶。 手指好像摸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泛着湿润的微凉。 他第一反应是蛇,可仔细回想,触感似乎有些粗糙。 小心翼翼拨开叶子,视线中出现了一颗蓝绿混色的玻璃球,表面蒙着一层绝美的贝母光泽。 是一只眼睛。 下一秒,激动的内心在脸上具象化。 他竟然在北方的秋天庭院里发现了一只粉白色的睫角守宫! 圆滚滚的脑袋胖乎乎的身架,看样子伙食不错,安静趴在浅色的枝叶中试图用环境色隐匿自己的身形。 乔攸如获至宝,按奈着喜悦小心翼翼将睫角守宫取下来握在掌心。 圆头圆脑的小傢伙感受到危险,发出尖细的「嘎嘎」声。 乔攸的爱好和常人不太一样。 传统认知中,大眼睛短鼻樑小嘴巴和蓬松的毛髮更接近婴儿幼态,因此猫狗兔这些小动物更符合人类审美,养的人也多。 但乔攸对这些小动物说不上讨厌,可也没多喜欢。 他唯独钟爱爬行动物。 穿书前一晚,他还在帮家里的守宫蜥蜴手动脱皮,把猪鼻蛇拿在手里盘了一盘,他那小卧室简直就是个爬行动物馆,除了鳄鱼搞不到,基本常见的爬行动物他都有。 理由也很简单粗暴。 他对猫狗这些有毛动物的毛过敏,但小学时暑假的观察日记,主题是「我最喜欢的动物」,他总不能不写吧,有毛的动物都out了,索性只能胡编,就写家里墙上发现的壁虎吧。 自己给自己安排了这种人设,哪怕开始见到蜥蜴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必须一遍遍给自己心理暗示「我很喜欢它」,合格的节奏大师能让自己也深陷其中。 最后在长达一个月的日夜观察下,他发现,一旦接受了爬行动物的设定,会意外觉得很萌。 睫角守宫应该是蜥蜴中最可爱的种类,憨态可掬又亲人,而且在眼睛上方有一圈细小的肉刺,看起来就像长睫毛,映衬着琉璃石般的眼睛,可爱美丽惹人爱。 乔攸握着睫角守宫,想要。 但还要假惺惺说一句: 「哎呀,你被妈妈抛弃了么?没关系,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孩了。」 遭遇绑架的睫角守宫:「嘎嘎!」(妈!help!) 乔攸喜滋滋抱着睫角守宫回了杂物间,翻出来陆家不用的鱼缸,在底部垫了些厨房用纸,又从花园里剪了些枝叶布景,然后小心翼翼把小傢伙放在树枝上,欣赏ing。 最后给它取名为「克苏鲁之眼」,暱称「小克」。 说到蜥蜴,不禁有些担心家里那些小傢伙,它们对温度湿度要求很高,需要经常喷水,他不在了,舅舅应该有好好照顾它们吧。 想起舅舅…… 乔攸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日期。 第77页 这些日子忙昏了头,差点忘了,今天是舅舅的生日。 前些日子还在心中念叨这事,他是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每年都会帮舅舅庆祝生日,做一桌好菜,准备一只蛋糕,等舅舅提前吃完蒙脱石散就可以准备享用自己的生日大餐了。 可是,今年舅舅的生日,自己却没能陪在他身边。 乔攸一向乐观,没关系,虽然不能一起过,但舅甥连心,书外的舅舅也一定能感受到他的心意。 他拖着酸痛的手在纸上涂涂抹抹,画了个舅舅的形象,贴在相框里立好。 生日嘛,也要有好吃的。 他从客厅果盘里拿了几只舅舅爱吃的水果摆在舅舅画像前。 对了,蛋糕也不能少。 蛋糕有了,生日蜡烛也不能缺。 乔攸在杂物间翻箱倒柜,只找到两根白蜡烛。 对着白蜡烛,他陷入沉思。 但很快说服了自己,强者从不抱怨环境,这种情况下,有总比没有好。 点上蜡烛,摆在画相两侧。 最后双手合十,虔诚的为舅舅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亲爱的舅舅,祝你生日快乐,愿你所愿皆所得,达成一切心愿。」 陆珩回了家,径直来到乔攸房门口,入眼就看到这一幕,且听到了一句「达成一切心愿」。 他徐徐看向房内。 祭桌、贡品、蜡烛、蜥蜴,以及目眦欲裂的恶魔画像…… 最后是乔攸的低声呢喃。 「乔攸。」 正专心致志为舅舅送上生日祝福的乔攸忽而听到身后传来熟悉一声。 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听到这个声音就会心中泛起喜意。 可现实如冷水,很快浇醒他。 陆珩走到他身边,微微委身,望着相框里恐怖的恶魔脸,精緻的眉深深敛起。 良久,他轻声道: 「乔攸,现在是科学社会,对不对?」 乔攸:?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或者有什么需求,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 乔攸:? 合着陆珩以为他是在祭拜恶魔,向恶魔献出灵魂做邪恶交易。 他看了眼画像上的舅舅。 画得有这么难看嘛,不是挺好的?大惊小怪。 「是我舅舅。」乔攸指着画像不满道,也是第一次用这种生硬语气和陆珩说话。 陆珩眼底黯了黯,站起身子: 「抱歉,我不知道你舅舅已经……」 他对着画像鞠了一躬,行弔唁大礼。 「不要诅咒我舅舅!他活得很好,很健康,今天还是他生日。」乔攸更加不满。 合理怀疑陆珩是故意的。 正巧路过的吴妈看到这一幕,忙放下手中的抹布,整理衣服,在门口对着画像深鞠一躬: 「这位先生,一路走好。」 乔攸:…… 「陆管家,你来有什么事么。」乔攸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话锋一转。 陆珩道:「来看看你的手臂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还劳您一直挂念着。」程式化地回答,稍稍夹杂几分敷衍意味。 陆珩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到乔攸兴致寥寥地摆弄桌上物品,也就没再继续打扰,说了句「照顾好自己」便转身离开杂物间。 站在门口,半晌,发现乔攸并没追出来,这一次是真的打算回房。 「小克,我刚才态度是不是不太好。」 倏然,隔着门板,陆珩听到了这样一声。 「嘎嘎。」随即传来蜥蜴特有的叫声。 「其实陆管家也没说错,更没做错,这个道理在很久以前舅舅就告诉过我。」乔攸对着他的克苏鲁之眼嘆了口气。 他曾经问过舅舅为什么不接受那个千金小姐,对方家世背景好,人也漂亮,还对舅舅一心一意。 舅舅的回答很简单: 「我和她註定不是一路人,我们成长的环境,接受的教育以及社交圈都有着天壤之别,结婚这种事,喜欢很重要,合适更重要。」 陆珩默默听着乔攸的碎碎念,黑沉的视线直直望着地砖上的花纹。 * 翌日。 乔攸还在睡着,吴妈开启循环敲门模式。 「我现在还处于带薪休假期间。」乔攸蒙上被子,将声音隔绝在外。 可吴妈特有的尖细嗓音还是穿透棉被布料上的小孔传入乔攸耳中: 「现在家里就你闲着,你马上起床跑一趟,否则少爷的金龙鱼要是出任何意外这个月奖金别想要了。」 ? 陆景泽什么时候还养过金龙鱼,来陆家这么久乔攸连片鱼鳞都没见到过。 奖金什么的不重要,既然能让他出门,也正好出去吹吹风散散心。 吴妈交给乔攸一份清单,道: 「你就去淮海中路一家名为dimi两栖爬行动物馆的店去购买清单上的物品,晚点回来不要紧,但一定要比对好清单物品,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 乔攸眼睛一下子亮了。 爬行动物馆?晚回来也不要紧? 抢过清单火速换好衣服,对着玻璃钢里的小克念读渣男语录: 「你知道的,我在外面都是逢场作戏,心里永远只在乎你一个,你会理解我的对吧。」 小克:爪巴。 乔攸拎着清单喜滋滋出门。 第78页 到了爬行动物馆,还没进门就看到展柜玻璃里趴着一只通体粉色的六角蝾螈,颜值点满智商洒了一地的小傢伙双手扶着玻璃钢壁,长久的呆滞后忽然一口咬上缠住尾巴的水草,与水草大战一个回合后,失败,继续发呆。 乔攸笑出了声。也太可爱了吧,连水草都打不过。 进了门,店员热情迎上来,询问乔攸想买点什么,还是想在这里喝一杯咖啡顺便和小傢伙们来个亲密互动。 「亲密互动?」 「是的,这些宝宝们都是人工繁育餵养长大,十分亲人,还可以和人类互动。」店员小姐姐从恆温箱里拿出一只白色的鬃狮蜥蜴,轻点小傢伙的脑袋后,它就伸出肉滚滚的小手抱住店员的食指。 因为面部构造原因,从正面看起来它像是在微笑。 憨态可掬的模样惹得乔攸眼睛里闪烁起小星星。 「我要亲密互动,我要亲密互动!」双重肯定,加强语气。 店员小姐姐端来拉花咖啡,看了看表,道: 「客人,我得去一趟工商局拿材料,大概一小时左右,您就在这边玩,如果期间有别的顾客上门麻烦您说一声今天暂时营业。」 乔攸:? 这么大的心?就放心把店铺交给一个陌生人? 但乔攸现在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边,眼中只有各式各样形貌奇特的蜥蜴宝宝。 店员小姐姐最后叮嘱了几句便离开,走时还不忘把大门关了。 偌大店铺中只剩下乔攸和一堆安详似耄耋老人的蜥蜴。 他顺着玻璃柜一只一只看过去,心似融化的蜜糖。 每一只都是店员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品,无论是品相还是性格都是万里挑一。 倏然,一只橘色的豹纹守宫缓缓从树枝上爬下来,慢慢抬起前爪,向着上天张开双臂,大嘴一张,舌头一吐,如同恣意疯狂的祷告。 在一只蜥蜴身上看到人类特有的行为,乐的乔攸掏出手机一通狂拍,就像看到小孙子学会走路的爷爷奶奶,笑得一脸慈祥。 「哎……」 乔攸:? 怎么,好像听到一声嘆息,是幻听么。 他直起身子四处张望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 是错觉吧。 「哎……该死的九九七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尖细的声音响起。 乔攸勐地站起身,环伺一圈,问了句「有人么」。 但回答他的却是另一种稍显粗犷的声音: 「老闆不做人,打工蜥的命也是命,我都那么努力了,却只给我一点果泥就算奖励。」 乔攸:??? 他缓缓看向恆温箱,就见隔壁的鬃狮蜥蜴一只手扶着玻璃,一只手叉腰,从它的脸上隐隐看出了一丝愁苦,像极了被生活压弯腰的中年男子。 乔攸盯着两只蜥蜴。 刚才说话的,应该……不能是这二位吧。 「不过还好,冬眠期将至,应该能好好歇一歇,等冬眠期一过,就得交.配繁衍后代了呢,妈的,我不喜欢那只呆头呆脑的红眼暴龙,像块木头,让他动一动半天动不了一点。」 「啊!讨厌,至少你那位看起来是个正常的,你知道和我交.配的清白化有多油腻么,看到他的大肚子就想吐。」 乔攸渐渐蹙起眉,听到这番谈话,三观整个被打碎重组。 这是什么午休天台ol对话! 可要说这是人类对话,似乎哪个词都和人类不沾边。 乔攸再次环伺一圈,确定店里除了他没第二个人后,小心翼翼凑近眼前两只蜥蜴: 「那个……请问刚才是你们在说话么。」 死寂,死一般的沉寂。 乔攸松了口气。 蜥蜴怎么可能说话,一定是自己最近太累产生了幻听。 一定是。 「耶?人类,你竟然能听懂我们说话?」鬃狮蜥蜴眨了眨眼,转了个身面向乔攸。 乔攸:!!! 他手脚并用连连后退,大眼睛里溢出深深的惊恐之色。 蜥蜴在说话! 不过冷静下来一想,穿书这么玄幻的事都发生在他身上了,蜥蜴会说话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乔攸一点一点挪动到两只蜥蜴身边,抬手敲了敲玻璃,想最后确定一下。 蜥蜴张大嘴巴吐了吐舌头: 「喂,人类,不要随便敲玻璃,会产生震动,我头晕。」 乔攸:…… 「话说人类,今天是工作日,你不用上班么。」蜥蜴竟然开始和人类闲聊起来。 而这个人类,竟然欣然接受了这种梦幻设定,回应了蜥蜴! 「在上班,受僱主之命过来跑腿。」乔攸抱着膝盖窝在恆温箱旁,像是生怕被别人听到一样,用手掩着嘴将声音压到最低。 「人类,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蜥蜴又问。 乔攸深知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就算说自己是l.u电子集团的总裁又能怎样。 不能怎样,但能收穫蜥蜴们崇拜的目光。 可穿书前作为一名专业的吐槽up主,他主打的就是真诚。 「男保姆。」 蜥蜴沉思片刻,张了张嘴: 「所以你进门时面带惆怅,就是因为工作不顺心么。」 乔攸不知道它是怎么看出自己面带惆怅,他不是龇个大牙笑着进来的么。 第79页 「人类,我看得出你有烦心事,如果不介意,可以和我们讲,我们嘴巴很紧的。」蜥蜴眨了眨眼,道。 乔攸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得出这种结论,但是看了看它横跨整张脸的大嘴巴…… 嘴巴很紧? 「其实是,因为我是男保姆。」蜥蜴都问了,他总得说点什么,「可我不知天高地厚喜欢上了我们家的高贵管家,管家和保姆,你们觉得配么。」 守宫蜥蜴沉默许久,晃晃脑袋: 「我们怎么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管家的想法。」 「他……很介意。」 「是他亲口说的么。」 「倒也不是。」但也大差不离就是了。 「人类,听姐一句劝,你与其在这里妄自菲薄,不如问问本人的想法,人和人之间重在交流。」 乔攸恐怖谷效应犯了,一只蜥蜴说出如此具有深意的话,鸡皮疙瘩起来了。 「叮——」门口的铃铛响了声,店员小姐姐风尘僕僕回来了。 「不好意思客人,还麻烦您帮我看店。」店员放下包包来到蜥蜴身边,轻轻拍了拍玻璃缸,「宝宝们,妈妈不在家时你们有没有乖乖的?」 蜥蜴在树枝上转了个圈,发出尖细的「嘎嘎」声。 乔攸犹疑了许久,才缓缓问道: 「小姐姐,请问你家蜥蜴,真的是蜥蜴么?」 小姐姐满脸诧异:「这看着也不像羊驼吧。」 乔攸咽了口唾沫,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蜥蜴。 它们趴在树枝上一动不动,好似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所以说,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蜥蜴讲话。 他是什么蜥蜴的天选之人么。 「客人,这是您买的东西已经帮您打包好,咖啡就当请您的,谢谢您帮我看店。」 小姐姐笑眯眯递过来购物袋。 乔攸如同机械人一般接过购物袋,尚未从蜥蜴说话这件事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 他很想找个人讨论一下这件事,可如果说出口,会被当成神经病吧。 他推开门,忽觉眼前光线暗了一片,熟悉的橙花油混合鸢尾凝脂的香气于周遭空气中弥散开。 乔攸一愣,抬头对上一双点漆黑眸。 「陆管家?你怎么在这。」 陆珩道:「路过这边,顺便买点东西。」 乔攸蹙起眉头,嘴巴张了张又翕上。 「怎么,看你好像有话要讲。」陆珩问。 乔攸双眉敛得更深,紧抿着嘴,整张脸都快扭成一团。 良久,他抓过陆珩的衣袖,神秘兮兮把人拽到角落,欲言又止。 不止了,再不说要把小孩憋死了。 「陆管家,其实是……你觉得蜥蜴会说话么。」他快被这个问题折磨疯了。 陆珩扬了扬眉尾,视线悠长穿过空气落在某处,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疑问。」他没直接回答,反问道。 「刚才店员姐姐有事出门,我确定店里没有其他人,但我和两只蜥蜴……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促膝长谈。」 乔攸攥紧了陆珩的衣袖,自己说出口的话,再仔细一回想,竟然不能确定刚才那只是做梦还是真实发生。 陆珩垂了眼,在乔攸没注意的时候,嘴角扬起一抹轻笑,稍纵即逝。 他恢復了严肃表情,道: 「这件事我不能确定,不如你复述一遍你们整个谈话内容,我来分析一下。」 乔攸:这话没法说,难道要告诉陆珩我因为他的一句话胡思乱想好几天? 一抬头,对上了陆珩真诚的双眼。 微蹙的眉宇下是一双漆色暗瞳,不加丝毫掩饰,明显透露着对他精神健康的担忧。 又! 又用这张脸诱惑他! 「其实是,蜥蜴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乔·没出息·攸诚实开了口。 陆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架不住它们真诚的眼神,我就实话实说有……」 陆珩继续点头:「所以是怎么回答它们的。」 乔攸做了个深唿吸,缓缓抬眼望向陆珩。 「上次在西班牙餐厅,遇到了你的朋友,他说让你把我介绍给他,你拒绝了,说……我是你家的保姆,那句话,我听到了。」 「所以你这些日子对我的有意疏离就是因为这件事。」陆珩的声音轻轻的,听不出任何责备的意思。 「不是有意疏离。」乔攸解释道,「只是认清现实回到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 虽然成为一名男保姆并非他本意,可对他来说这就是当下的现实。 「所以你觉得我那句话说得不对,我应该把你介绍给那位朋友让你们试着相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才不是。」乔攸汗颜,这误会可就大了。 「事实上,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取决于你的大脑而非眼睛或耳朵。」 再普通的一句话,经过大脑中心处理加之认知渲染后,就变成了另外一种解读。 乔攸心说陆珩可真温柔啊,即便是这样一句话可在他平和语气的衬托下也变得不像是说教。 「你有询问过当事人的意思么。」当事人陆珩问他。 乔攸一怔,抓着陆珩衣袖的手指渐渐松开。 良久,他摇了摇头。 第80页 「当事人那番话,只是对那位朋友进行劝告或者说警告,如果对方不介意你的身份和职业,我愿意成人之美,可对方连口头承诺都做不到,换做是你,会怎么做。」 乔攸双眼渐渐睁大,像心中的波澜,循序渐进,不断扩大。 所以陆珩并非因为介意他的身份和职业,而是发自内心想在那位朋友那里获得一份承诺或者说保障,可对方并没有给予他最基本的承诺。 那么可不可以理解为,陆珩比起在朋友那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更在意他的心情。 蜥蜴说得对,与其自己胡思乱想,不如去徵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乔攸。」陆珩轻轻叫他,「在我看来你一直是活泼又不拘小节的性格,不该为了这种事忧虑。」 乔攸回想起自己之前看过的狗血小说,里面有一句台词在那时的他看来就是矫情,酸,可面对陆珩时,他才明白那句话简直是至理名言: 人一旦陷入感情的泥沼,变得患得患失是第一步。 「陆管家,所以——」孩子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标志性的得意笑容,「其实保姆和管家才更配,对不对。」 陆珩笑了笑,微微委身,仔细观察着乔攸的微表情: 「不生气了?」 「嗯……怎么说呢。」乔攸故作沉思,随即扬起笑脸,「先谢谢蜥蜴吧。」 下一秒那脸就跟翻书一样,再次蒙上疑虑:「蜥蜴是真的开口说话了……」 如果没人告知他确切答案,恐怕他临死前都要念叨这件事,直至抱憾而终。 虽然他已经坦然接受穿书这种事,好歹还在同物种范围内交换时空,今日听到蜥蜴开口说话,明显已经超越他对物种的认知。 陆珩终于在一边笑出了声,声音爽朗清澈。 乔攸:? 「笑什么。」 陆珩抬手握成拳,掩了掩笑意: 「蜥蜴怎么可能会说话。」 「所以你怀疑我说谎,或者是精神有问题。」乔攸眯起眼,语气暗含警告。 「是演的。」陆珩道。 乔攸:? 「每只恆温箱里都藏了发声器,通过后台工作人员念台词。」 「等等。」乔攸喊住他,「字都是汉字,怎么合一起我就听不懂了呢。」 「如果不这么做,你要什么时候才肯和我坦白真心,你打算一辈子不再和我说话么。」 乔攸:「再等等,我捋一捋。」 不捋了。 「呜呜陆管家!」乔攸一头扎入陆珩怀中。 陆珩顺势抬手,轻轻揽住他的后背,手指顺着后背轮廓线划过。 又恢復成以前的阳光小狗了。 「吓死我了,还以为蜥蜴真的说人话了。」乔攸埋在陆珩怀里,脸颊蹭了蹭,涉嫌揩油。 这个距离可以清晰嗅到陆珩身上橙花油融化了鸢尾凝脂的香气,是他当时送给陆珩做生日礼物的香水味。 陆珩并没拒绝他的明显揩油,顺便从他手里接过沉重的购物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饿不饿?回去吧?」 乔攸点点头,跟着要走。 陆珩又忽然止住脚步,回头看向爬行馆: 「说起来,你好像很喜欢蜥蜴,要买只回去给家里那只做个伴么?」 「蜥蜴大部分是独居,而且领地意识极强,凑一起会为了争夺地盘打个你死我活。」乔攸解释道。 陆珩笑笑:「好,尊重它们的习性。」 刚要走,又被乔攸拽回去,就见小狗笑得阳光灿烂: 「不过,如果是一雌一雄就另当别论。」 陆珩给乔攸买了只肉粉色的睫角守宫,和他捡到的那只很像。 乔攸还在热血澎湃挑选蜥蜴时,陆珩就已经提前为他付了钱。 乔攸拎着恆温箱爱不释手: 「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家里那只叫什么。」 「克苏鲁之眼,简称小克。」 「是你能想出的名字。」 乔攸举起恆温箱,里面的小傢伙冷不丁被晃了下,挣扎着伸出小手在半空中乱划拉。 「陆管家,既然是你付的钱,冠名权就交给你吧。」 陆珩瞧着他的笑脸,阳光下澄澈干净,浅色的眉睫镀上一层薄薄金色,荫掩了琳琅瞳眸,弯成了好看的弧度。 「就叫,小汪?」 「为什么叫小汪?」乔攸好奇。 陆珩望着他巧笑秀丽的眉眼,以及背后不存在的尾巴,摇得正欢。 「秘密。」陆珩笑道。 第30章 乔攸把睫角守宫带回家, 陆珩帮他一起给两只小宝宝换了大点的恆温箱。 两只睫角守宫一见面就躲得远远的,各占一个角落,兴许是不到繁殖期, 俩蜥蜴即便性别不同也颇有剑拔弩张之势。 「怎么区分蜥蜴的性别呢。」陆珩问。 乔攸小心翼翼从树枝上取下小克拿在手里把玩, 科普道: 「从外观看, 雄性蜥蜴尾巴更加粗长, 腹部较窄,而且颜色更加鲜艷好看。」 「不过这种判断方式不能百分百保证, 最稳妥的办法是等到了繁殖期观察一下它们的生殖孔,雄性蜥蜴生殖孔小而圆,雌性大而方。」 陆珩点点头,从恆温箱里拿出刚买的雌性睫角守宫小汪,将它的身子翻过来看了眼,道: 第81页 「所以你买的是雄性守宫。」 「是雌性啦。」乔攸接过睫角守宫,毫不客气翻了个面,指着它尾巴根部的小孔,「你看,是雌……」 很小一个孔,比少女的珍珠耳环还圆。 「是雄性!」 他不可置信, 抓起睫角守宫来回翻看数遍。 狭窄的腹部, 粉白到近乎透明的颜色, 确实是雄性。 刚才怎么就在爬行动物馆被迷惑了双眼呢。 这下好了,本想给小克买个老婆回来, 结果带回来一抢地盘的。 赶紧分开吧。 乔攸将小克放回去, 点点他的小脑袋錶示抱歉, 刚打算把小汪这个外来者转移到别的恆温箱—— 原本趴在树枝上的小汪忽然抬了抬小手,目光锁定小克, 迈动笨拙的四肢向前爬了一步。 坏了,它不会想反客为主过去把小克打服吧…… 乔攸晃了晃手指,晃出了花。 他想把两只守宫分开,可又觉得人为干预蜥蜴争夺地盘的天性实在不妥。 小汪拖着大尾巴缓缓爬向角落的小克,相较于小克,它的体型稍微小了一点点,可能也因如此才会让乔攸一开始误认为它是雌性。 小汪眯起眼睛,薄薄的眼皮覆盖在眼球上转了一圈,随即,它慢慢扬起脑袋,圆滚滚的嘴巴轻轻碰了碰小克。 小克毫无反应。 小汪变本加厉,拖动整个身子爬上了小克身边的树枝,顺着树枝吊住身体,而后慢慢骑在小克身上,前爪探出来温柔地抱住了小克的脖子,下巴也紧紧贴在它脑袋上,嘴巴里发出不明所以的「嘎嘎」声。 「没有打架。」陆珩认真观察着两只睫角守宫,「小汪看起来很喜欢小克,抱住了。」 「是的呢……」乔攸看的出了神。 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热情的小汪好似真的爱死了小克,一会儿抱抱人家的脖子,一会儿拿嘴巴拱它的脑袋,还伸出舌头在小克眼周围舔了一下。 噁心,但萌。 小克同志依然安稳不动如山,始终保持开始的姿势,面对同性的勐烈攻击选择佛系的视而不见。 「动物也会有同性恋么……」乔攸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有,还很多。」陆珩道。 比如兔子,一旦进入发情期,不管对方雌雄都要骑一骑,但雄兔无法受精就是了。 「可小克看起来很直,面对撩拨稳如泰山,这世上从此以后又多了一个爱上直男的伤心受。」乔攸嘆了口气。 话音刚落,树叶间忽然发出一声沙沙的摩擦音。 乔攸向前凑了凑,赫然发现小克缓缓抬起大尾巴,穿过枝叶,尾巴尖轻轻勾住了小汪的尾巴,像是试探般颤动了下。 小汪尾巴甩了甩,小克就马上收起尾巴,见小汪没有下一步动作后,它才又拿尾巴尖悄悄勾住了小汪的脚踝。 嘴巴一张,轻轻衔住了小汪的侧颈。 养过蜥蜴的人都知道,这是蜥蜴发出求偶的信号。 乔攸忍不住晃了晃恆温箱: 「现在才十一月,要不要这么性早熟,你老婆才半岁,它还是个小孩子!」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俩都是雄性,没办法繁殖!」 小克被晃得烦了,树叶般的小手紧紧抱住老婆,像个小橡皮鸭子一样嘴里不住发出尖细的「嘎嘎」声。 一旁的陆珩低头抿嘴轻笑一声,起身环顾一圈四周。 逼仄的杂物间只有三四平米大小,最多容纳一柜一床,并且没有窗户,常年不通风,秋天还好,夏季一旦返潮估计床架上都能长出小蘑菇。 「乔攸,在这里住得还习惯么。」陆珩看向乔攸,见他还在试图分开这对大逆不道的同性恋蜥蜴。 乔攸住了手,环伺一圈。 「刚开始不习惯,后来被生活反覆强.暴,选择认命躺平,随便艹吧,随便吧。」 听到这抽象的回答,陆珩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很快敛了笑意: 「楼上还有几个空房间,虽然你选择了躺平认命,但是这两位。」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蜷曲,指节敲了敲了恆温箱: 「需要一个通风环境,对不对?」 乔攸勐然站起身,眼睛睁得大大的: 「陆管家你的意思是,要给我换房间?」 陆珩扬了扬眉尾,嘴角挂着浅浅笑意: 「是给它们,不是你,你不是说,已经认命,我还有必要多此一举么。」 话音落下,他的袖子被人拽住了。 一搭眼,对上乔攸坚定的目光。 「人和动物的本质区别在于,人永远不会向命运低头。」 陆珩抬手握成拳,挡住嘴角快要按奈不住的笑意: 「好,永不向命运屈服的伟大战士,跟我上楼挑房间?」 乔攸东西实在不多,几件衣服加个恆温箱,一趟抱上楼。 二楼空房间很多,陆景泽和阮清各住一间,走廊尽头一间空房,剩下的空房在陆珩卧房旁。 陆珩打开其中一间房,介绍说: 「这是除了景泽房间外最宽敞的一间,光照充足通风好,带独卫,隐私性也强。」 对于一直住杂物间的人来说,这就是天堂。 乔攸研究半天,看起来意兴阑珊,皱着眉摇了摇头: 「这样的房间夏天太阳直射会很热,我不喜欢,而且房间里带独卫,会很潮。」 第82页 陆珩点点头,打开下一间: 「这间房是折角窗,通风也不错,满足你不喜光照的条件。」 乔攸又开始鸡蛋里挑骨头: 「万物生长靠太阳,也不能一点光照没有。」 他也不想继续演了,推开陆珩卧房旁紧挨的房间,作势打量一圈: 「这个房间好,我喜欢这里。」 「这是书房。」陆珩提醒道。 「书房好啊。」乔攸敲了敲手中的恆温箱,「正适合小朋友接受文化薰陶。」 陆珩扬起眉尾:「你喜欢就行。」 另一边。 陆景泽在房间里辗转反侧,看了眼时间。 九点了,其他人也差不多该睡下了。 这几日因为傅温谨和阮清闹得有点不愉快,已经冷战数日,也该找个时候好好哄哄小情人,顺便在床上联络联络感情。 他换了睡衣打开房门,刚迈出去一步,就看见乔攸抱着被子疑似搬家,旁边还站着小叔,不胜其烦的为他介绍房间。 刚迈出去的一步急速撤回来。 陆景泽靠在门板上,唿吸稍显急促。 陆家所有的佣人睡的都是杂物间,只有资歷颇深的吴妈睡的保姆房。 倒是姓乔的这小保姆出息了,不知给小叔灌了什么迷魂汤,还真打算翻身当家做主人了。 今天从杂物间搬到书房,明天就能从书房搬到他的房间!把原本的主人踢走,自己独享最大最豪华大房间。 陆景泽抿紧了唇。 虽然乔攸的确通过自己的方式拉近了他和阮清的距离,但和乔攸是个危险人物这件事并不冲突。 纵容他留在陆家胡作非为就已经很给面子,这人还妄想做他小婶???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乔攸搬进书房首夜,睡了自打穿书以来的第一个安稳觉。 以前在楼下杂物间住时,他一度怀疑这房子是豆腐渣工程,不然财团家的豪宅隔音效果怎么能这么差,陆景泽发癫的声音总能听得一清二楚。 可搬到二楼后他才发现,这房子隔音效果不是一般的好,就像进入真空环境般,连窗外的风声都听不见。 床铺宽敞柔软,还覆着淡淡的阳光味道,被子里不知用了什么填充物,软的像于云间打滚。 这一觉睡得很长,很深。 闹铃声将乔攸从睡梦中拽了回来。 他习惯性坐起身子,双腿往床沿一搭找拖鞋,但腿一转,腿还在床上。 清醒过来后知后觉,他已经从一米二的小床上搬到了两米宽的大床上。 旁边就睡着陆珩。 美滋滋。 乔攸一开门,刚好碰上了穿戴整齐正欲出门的陆珩。 这个标緻的衣裳架子从没见他穿过重样的衣服,衣品更是绝杀。 天气渐凉,陆珩也从单薄的秋装换成了稍厚的羊毛呢子大衣,沉稳庄重的黑色,内里是深灰色的西装搭配一条灰蓝色领带,大色块的深浅色调相间,被蓝宝石为主题的领带夹服帖扣在衬衫上。 这种深色系的服装,毫不掩饰他身上散发出的冷冽矜贵,勾勒出脸部轮廓利落而分明。 乔攸只觉庆幸。 幸好陆珩没有往娱乐圈发展的念头,否则时至今日岂不是要有上亿人和他抢老公。 「陆管家早上好。」乔攸笑呵呵凑上去。 他依然嗅到了陆珩身上散发出的鸢尾凝脂香气,搭配淡淡的卡曼橘,提神醒脑又不会过于张扬。 「昨晚睡得好么?换新房间适应么。」陆珩关切询问。 「很好,感觉把我这一年缺的觉都补上了。」不夸张。 「那就好,我先出门,今天也辛苦你了。」 说话间,陆景泽盯着一脸惺忪出来了,见到陆珩,他下意识弯了身子,刚要开口问安「小叔早上好」。 却听陆珩轻咳一声,像是在示意什么。 陆景泽不明白,但还是闭嘴吧。 他沖陆景泽微微颔首,随即进了卫生间。 水声传来后,陆景泽出门,看到陆珩站在门口。 「我洗个手。」陆珩道。 陆景泽主动让开身位,却见陆珩刚进去,马上又出来,不发一言,转身去了楼下卫生间。 虽然这几个主卧房都有独立卫生间,但在屋里使用难免会弄得水迹斑斑,导致房间内泛潮,所以他们除非特别急,不然不在屋里解决。 乔攸看着陆珩说进去洗手马上又出来,心生疑惑。 直到上午吴妈喊了佣人们过去: 「大家来到陆家也有数月,为了保持大家对工作的新鲜感,所以受少爷之命为大家重新分配工作任务。」 乔攸:? 为了保持对工作的……新鲜感? 干脆直说吧:我想换个方式宰你们。 其他保姆也是面上笑嘻嘻,心中妈卖批。 乔攸原本是负责玄关入门处和庭院,但吴妈却说,考虑到他天天守着大门和庭院风吹日晒,所以给他安排在屋里的轻松差事。 乔攸感动:「吴妈……」 「所以从今天起,你负责二楼所有的卫生间。」 乔攸那脸就跟忽然肌肉萎缩一样,笑容僵住,脸耷拉下来了。 海玲向他投来一道同情的目光。 吴妈看出他的不满,压低声音劝慰道: 第83页 「二楼的卫生间都是少爷主子们在使用,这些人都矜贵的很,卫生间比你脸皮都干净,你不用有怨言,也不该有怨言,这就是你拿着五万酬劳该负的责任。」 说这个,乔攸不能忍。 他拉着吴妈往卫生间走: 「劳您现在提取一下我脸皮上的细菌含量检测,如果你所言不符合实际,我有权要求你赔偿我精神损失费。」 吴妈扒着门框,急了,指使小保姆们: 「快!快拿着手机跟上来,拍下来留作证据。」 嘴上说着不情愿,十分钟后,乔攸抱着清理工具站在陆珩房间的卫生间里,笑得像朵迎春花。 果然,陆珩永远不会让他失望。 这卫生间干净如新,弥散着淡淡的薰衣草空气清新剂香。 果然小说诚不欺我,纸片人就是和屎尿屁一点不沾边,美少女主角的屁都是草莓味的。 乔攸勤勤恳恳拿着抹布擦了半天,实在没什么好擦的。 他又去打扫阮清房间的卫生间,看到阮清正抱着手机偷偷和妹妹视频电话。 说到情深处,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丝毫没注意房间里还多了个人。 作为男主受,依然奉行屁都是香的那一套,整个卫生间亮的都能照出人影,干湿分离的玻璃上连点水垢都没有。 乔攸开始信了,吴妈给他的是份轻松差事…… 个屁! 乔攸站在二楼公用卫生间里,望着马桶圈上星星点点的黄色水渍,捂着嘴,瞪着大眼睛连连后退。 他忽然想起临走前的陆珩说要进来洗手,但进来后又马上出去,去了一楼卫生间。 仔细回想,在陆珩进来前的上一位是…… 陆、景、泽! 乔攸咬牙切齿.jpg 原文作者写文时非但没打大纲,连人设都做得稀巴烂。 集霸道高贵冷艷于一身的男主攻,竟然在上厕所时不知道把马桶圈掀上去,还控制不好自己那根废物,黄色液体到处乱飞! 有没有考虑过下个进来人的感受! 乔攸:我脏了…… 陆珩也是…… 乔攸夺门而出,扶着墙干呕。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他本就是个驴脾气,驴发脾气可是直接撂蹶子不干。 但是……陆珩平时也会用这个卫生间。 仔细回想,好像他早上从这里出来时,表情隐隐透着一丝委屈…… 作为饮朝露食落英的仙男,对于这种骯脏事一定深感不悦,但惧于僱主淫威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可怜的陆管家,你受委屈了,我的宝。 想到这里,乔攸举起花洒将水流调到最大,对着马桶一通狂沖,再倒上一整瓶84消毒液,一边沖一边在心里咒骂陆景泽。 海玲打扫完厨房上来找乔攸聊天摸鱼,就看到这卫生间里就像发了大水一样。 一进去,只见一堆泡沫中间只剩乔攸半个脑袋,泡沫不断膨胀,几乎要将他埋没。 乔攸扒拉开泡沫跑出来,往地上一瘫,稍作喘.息。 海玲满脸同情蹲在他身边,抬手一颗颗点破他身上的泡沫。 「乔哥,习惯就好,陆少他……是这样的,每次用完卫生间都像战后废墟一样,天花板上都是黄点子,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滋上去的……」 因此,工龄最大的海玲从不像其他小保姆一样天天想着踢掉阮清上位。 陆景泽这个人,她早八百年前就看透彻了。 乔攸一听这说法,从活死人直接变成了死人。 他翕着眼,摆摆手:「别跟我提这个名字……」 海玲嘆了口气: 「这样下去不行的,卫生间本就容易滋生细菌,如果还有个这样不注重个人卫生的,很快这里就能变成细菌真菌培养皿。」 乔攸脑海中莫名浮现以下画面: 阴暗逼仄的小房间内,地上水迹斑驳,散发着浑浊的恶臭,墙壁蒙上厚厚灰尘,霉菌膨胀如树冠,遮天蔽日,遍布卫生间每处角落。 陆珩惨兮兮从霉菌中爬出来,那些霉菌如同长了手,在陆珩身上疯狂爬行。 陆珩对着他伸出手,原本纯白如羊脂玉的脸蛋已经完全被霉菌包裹,他用尽全身力气吐出四个字: 「乔攸,救我……」 刚说完,就被霉菌一点点拖进深处,直至完全消失。 乔攸瞬间化身名画《吶喊》。 为了陆珩,势必要开启一场厕所的革命! 思来想去,深觉必须要从根源解决问题。 把陆景泽那玩意儿切了是不可能了,虽然他是觉得无所谓,但也得考虑一下阮清的感受。 乔攸扶额苦笑:我真是善良。 只是……尿歪的话…… 夜夜听到阮清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看来不是工具发生病变,那就是心理问题,注意力不集中造成。 乔·专治不服·大教育家·攸一旦出手,多动症来了也能一晚作完三套黄冈密卷。 …… 陆景泽从公司开完会早早回了家,进门第一件事便支使吴妈倒了杯水,勐灌进去,跳了跳。 乔攸在楼梯口幽幽瞅着他。就知道这个类人又要使坏。 他笑吟吟迎上去: 「陆少,欢迎回家,怎么,这么急着憋尿一会儿赶着做b超?」 陆景泽瞥了他一眼,转过身,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第84页 想当我小婶?做梦,梦里什么都有。 他长腿一迈上了楼,避开乔攸又跳了两下。 来感觉了。 打开卫生间的门,一眼光洁如新。 陆景泽继续冷笑。 早上故意溅出几滴,再安排吴妈给乔攸换岗,守着卫生间一天两天他能忍,就不信长此以往他还真能变成忍者神龟,受不了估计就能主动开口请辞。 别妄想当我小婶! 即便是男主攻,得意至极时也会露出反派才有的恶毒笑容。 他漫不经心掀开马桶盖,顺手掏出小兄弟准备一泻千里—— 下一秒,笑容僵在了脸上。 马桶盖内侧、马桶圈上,贴满了大大小小陆景泽的……照片。 还是从百度百科上扒下来的,西装革履宛若天神下凡的集团总裁照片,组成了一圈别具一格的马桶垫。 靠近积水的位置贴了一张嘴部照片,红唇大张,伸出舌头想要承接住这兇勐洪流。 陆景泽:……! 下身一抖,感觉愈发强烈,像是洪水决堤的前一秒。 该死的,这下没有溅出来的理由了。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帅脸被玷污。 陆景泽忍着强烈的感觉将小老二收回去,智能马桶感应不到温度,缓缓自动闭合马桶盖。 他阔步回到自己房间。 就见房间里的独卫门口摆了只黄色告示牌,上书: 【正在清扫,暂停使用。】 「吓唬谁呢。」陆景泽磨着后槽牙,一脚踢开告示牌。 打开独卫的门,不成想直接给他逼到密集恐惧症发作。 墙上、地上、盥洗台、马桶、浴缸……肉眼能见的位置贴满了他的帅照。 打开智能镜,里面同样。 陆景泽沉默了快一个世纪,尿意袭来,他终于妥协,回到了二楼公共卫生间。 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张烈焰红唇上,深吸一口气。 卫生间响起一阵马桶沖水声,陆景泽打开门出来了,脸上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黑暗的马桶里,那张嘴露出的舌头中间,射穿了一个小洞。 陆珩回家后第一件事,照例在二楼公共卫生间洗手,眼神一扫,望见了马桶上密密麻麻的陆景泽帅照。 他嗤笑出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偶尔有那么一瞬间,他对陆景泽深表同情。 翌日。 陆景泽在卫生间门口低着头像是默哀。 他不断劝慰自己:这么多人用过卫生间,还有人在里面洗了澡,照片肯定都湿透并随着水流进入城市下水道。 没问题的。 他小心翼翼推开门,目光直直朝着马桶而去。 悬着的心终于—— 死了。 马桶的确光洁如新,不见任何照片的影子,但墙角那俩人是怎么回事。 「啪!」啤酒罐相碰,发出一声闷响。 花洒淅淅沥沥,像是窗外连绵不断的小雨。 阮清垂着头,髮丝落下遮了眼,在眼周形成一片小小的阴影。他蜷曲起一条腿,拎着啤酒罐的手搭在膝盖,轻轻晃着瓶内的小麦饮料。 「不可能的,以陆景泽的性格,不会让我见樱樱的。」 说罢,他举起啤酒罐勐灌一口,细长的手中不断收拢,将易拉罐捏成一团。 坐在他身边的乔攸喝了口小麦饮料,鼻间发出一声轻笑,似嘲讽: 「只不过是想见妹妹,难道这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阮清捏着易拉罐的手指拢得更加用力: 「樱樱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期末考试考了多少分,我这个做哥哥的,竟然全然不知。」 他自嘲地冷笑一声,将捏皱的易拉罐丢了出去,仰起头,任凭冷冷的冰水在他脸上胡乱地拍。 陆景泽只看到了这一幕: 昏暗的天际,哗哗的雨声,代表心情的破碎易拉罐和颓废的他。 这是什么青春疼痛文学镜头。 陆景泽确定,即便膀胱即将爆炸,但这种伤春悲秋的场景下,他尿不出来。 半晌,卫生间的门轻轻关上。 憋了一晚的水,终于在公司厕所得以解决。 陆景泽也终于深切地感受到乔攸的恐怖之处。 乔攸不光能为了折磨他自损一千伤敌八百,还能拉着整个陆家陪他一起发疯,直接在卫生间上演一出伦理大戏。 倘若有朝一日乔攸真成了他小婶,岂不是要骑他脖子上看他撒尿? 陆景泽坐在办公桌前,闭眼沉思。 大门忽然敲响,秘书进来报告:「陆总,陆代表请您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陆景泽缓缓睁开眼,眼球布满红血丝。 来到陆珩办公室,岁月静好的陆珩与内心来回钻火圈的他形成鲜明对比。 陆珩将一沓文件扔到桌子上,表情淡淡,语气也淡淡,却透着一丝不满: 「我叮嘱过你很多次,董事会换届期间务必打起精神,可你连重要的开会文件都忘在家里。」 陆景泽面对陆珩时向来没脾气。 他垂了脑袋,语气谦卑:「因为实在是……急着来公司上厕所,就忘记了……」 陆珩眉目一展,忽而回想起那贴满马桶的帅照。 鼻间发出一声轻笑。 对陆景泽的同情成分居多。 第85页 「你都二十多岁,注意个人卫生这种小事也还需要我提醒?」 陆景泽头埋得更低了。 「我知道乔攸是故意整你,你也就承了这份好意,顺便改改这些坏毛病。」陆珩低声道。 陆景泽内心哀嚎一声。 他可以确定,不说小叔是看上了乔攸,但肯定是对他有不同他人的心思在。 「如果实在改不掉,以后坐着解决,保持卫生。」 陆珩说完,磕了磕钢笔,示意陆景泽可以走了。 陆景泽:…… 救!小叔害我!男人怎么坐着尿尿?!如果真这么干了,他将会彻底丧失作为男人的尊严。 离开办公室,陆景泽在门口站了许久,越想心里越是堵得慌。 整个陆家除了他还勉强坚守阵地,其他人都已经深陷乔攸的陷阱之中。 脑海里,浮现出一枚定时炸.弹,炸.弹转过身,上面出现了乔攸得意忘形的笑。 危险危险危险,很危险。 如若不除,必将引起祸患。 陆景泽长长「嘶」了声,眼睛一眯,似乎是有了招儿。 就算不能把他弄走,至少也得让小叔对他彻底失去兴趣。 * 陆家祖宅位于城市郊区地带,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安静怡人。 据说是某个闲散王爷留下的大宅,传了几辈有余。 宽大的梨花木躺椅上坐着个身穿白色旗袍的老太太,即便已值古稀,依然精神矍铄,保养良好的皮肤和身材让她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岁。 一对珍珠耳环泛着绝美的贝母光泽,垂悬在耳际,并未因为她的动作东摇西晃,静坠玲珑,精緻绾起的长髮黑亮润泽,打理得一丝不苟。 女人是陆珩的母亲、陆景泽的奶奶,暮晚婷。 「奶奶,我来看您了。」 门口响起陆景泽的声音。 暮晚婷放下茶杯,严肃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 她伸手拉过陆景泽的手,腾出位置让他坐下,笑盈盈道: 「景泽这么久不来,我还当是你把我这个奶奶给忘了。」 陆景泽笑笑,握住奶奶的手晃了晃: 「忘了谁也不可能忘记您啊。」 暮晚婷抬眼,上翘的眼尾与陆珩几分相像,只要不笑,都是这样显出几分凌厉和孤傲。 她一抬眼,旁边保镖们明白了她的意思,鞠躬退到一边,不敢打扰祖孙二人尽享天伦。 「你倒是有心,要是陆珩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会老得这么快。」暮晚婷佯怒地嘆了口气。 「说起来,你小叔最近忙什么呢,几个月不见人。」 陆景泽还是笑: 「小叔一直为了公司亲力亲为,董事会将至,他要忙的事很多,特意托我过来看望您。」 暮晚婷笑出了声,细白的手指遮了遮唇角: 「还是景泽会说话讨人喜欢,他能想我?我可不信。」 「是真的,小叔知道您一直惦记他的终身大事,自己也在努力,最近我看像是有了眉目。」 老太太瞬间来了精神,腰板挺直,忙追问: 「快和我说说,是什么眉目。」 「小叔正和我们家一个小保姆打得火热,奶奶~您都不知道,小叔那么注重养生的人,天天陪着他吃火锅烤串不说,俩人还一起拍了大头贴,印到衣服上做情侣装,我看您啊,得准备喝新媳妇敬的茶了。」 用这种撒娇的语气说话,陆景泽自己都嫌噁心。 但只要能确保乔攸不会成为他的小婶,男子汉能屈能伸能分裂。 只是他说这话倒不是真为了小叔婚事有望而开心,就是故意点提乔攸的小保姆身份,背后敲打一下。 如此看重儿子的暮晚婷,会纵容一个小保姆飞上枝头变凤凰? 暮晚婷倒也不生气,应该说根本没把这小保姆放在眼里。 她很了解她儿子,怎么可能屈尊降贵让小保姆进了陆家,估计也只是图一时新鲜,玩玩罢了。 只是说起这事,不免想到陆珩已经三十二岁的事实。 说不着急那是假的。 虽然他们家是大财团,可男人一旦过了三十五,竞争力属实要大打折扣。 原本,他可能拥有更好的对象,却因为年龄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暮晚婷翕了眼,沉吟片刻,道: 刚好王董事长的孙女从国外求学回来,芳龄二三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找个时间,让两人见见面。」 暮晚婷和陆珩不愧是母子,说话的语气神态都一模一样,看着温良亲和,实际字字都是命令。 陆景泽拍拍奶奶的手,笑得意味深长。 「奶奶您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劝劝小叔。」 第31章 乔攸用镊子夹起一只面包虫, 凑到睫角守宫小克的嘴边。 小傢伙眼神不是很好使,送到嘴边的食物也得瞧半天,嘴巴一张咬过面包虫。 它却不急着吃, 只这么咬着, 任凭虫子在它嘴里挣扎蠕动。 良久, 它慢慢爬到还在睡觉的小汪身边, 小爪子笨拙地拍拍小汪脑袋,小汪一醒, 就看见肥美鲜活的虫子在它面前扭曲挣扎。 嘴巴一张,从小克嘴里接过那虫子,美美吞咽。 乔攸就这样被一对雄性蜥蜴秀了一脸。 看来小克是真把这只被搞错性别的守宫当成了老婆。 第86页 虽然开始面对对方撩拨巍然不动,表现出六根清净无欲无求,可不过短短几天,就「兄弟你好香」了。 有吃的先给老婆,老婆休息它就守在一边,稍有点风吹草动就用爪子护住老婆。 有时乔攸犯贱过来逗弄二蜥,抓走小汪放在手里把玩,小克就会使出吃奶的劲儿沿着玻璃缸壁往上爬,身体横在缸沿上对着乔攸「嘎嘎」叫。 还要伸出长尾巴试图把老婆勾回来。 睡觉时也要把身体团成个球, 将老婆牢牢护在怀里。 「啧。」乔攸鄙视。 正摸鱼, 海玲出现在门口, 漂亮的小脸蛋上布满阴霾。 然后意味不明说了句:「包办婚姻真可怕。」 目光随即看向恆温箱中两只蜥蜴。 乔攸护住恆温箱,满眼警惕: 「小克很满意我给它找的老婆, 你别挑拨离间。」 海玲又是一声长嘆, 尾音拉得老长, 好似把这辈子所有的烦心事都吐了出来。 「两只蜥蜴能懂什么呢,有时候, 智商低也是一种幸福。」 「你确定你要继续挑拨离间顺便贬低我的两只崽儿?」 海玲一声嘆息: 「我是说管家公啦。」 乔攸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陆珩?陆珩怎么了。 再结合海玲提及的「智商低」一事。 陆珩发生意外撞坏了脑袋?! 海玲拉住准备换衣服直奔医院的乔攸,拽回来,按下去: 「刚才我听陆先生打电话,好像是他的母亲觉得他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意图逼婚,还给他介绍了不错的相亲对象。」 乔攸坐不住了,缓缓站起身子。 「那,他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父母之命不可违,当然是打不过就加入啦。」 乔攸抿了唇,秀丽的眉毛柔柔敛起。 他很想告诉陆珩不要去相亲,幸福要抓在自己手中。 但好像他又没这个资格,说来说去,他和陆珩什么关系也不是,就算是朋友,也没有对朋友的人生指手画脚的资格。 海玲说是很不错的相亲对象,有多不错呢。 虽然陆珩只是个管家,可陆家的管家说到底也是高人一等,薪资待遇以及稳定性都远超公务员。 何况,天塌了还有陆珩那张脸顶着,给这样条件的人介绍的对象往往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往高了说,保不齐也是人中龙凤。 陆珩应该……不会排斥的。 如果事成,陆珩是不是也会带着他的太太顺理成章入住陆家,自己就只能躲在角落看着二人恩恩爱爱黏黏煳煳,阴暗的哭泣、爬行。 乔攸时常反感自己每次面对陆珩的问题总是患得患失,坐立不安,逐渐丧失自我。 没办法,母单是这样的。 不禁回忆起,好像狗血文里的误会都是这样造成的: 男主or女主相亲占五成,手机没电or欠费占三成,白月光or前任回国占最后两成,而所有误会的产生究其根本,就是彼此不够了解或者是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建立。 乔攸不认命: 我绝对不要狗血文男女主的剧本,这破烂剧本之前因为陆珩那句「如果我说他是我家的保姆」就啃过一次,实在是晦涩到难以下咽。 而陆珩也明确表明: 「为什么不问问当事人的意思,全凭自己臆测呢。」 乔攸将小汪放回去还给小克,小克见到老婆终于逃脱魔爪,抱着老婆又拱又舔,想把它身上有关乔攸的气味都消除干净,心疼的不得了。 小汪张个大嘴像是在微笑,慢悠悠伸出前爪抱住小克的脖子,仿佛在安慰: 「我没事,我没事哦,不要担心啦。」 乔攸也顾不得两只蜥蜴上演的矫情戏码,扔下还在伤春悲秋的海玲,径直下楼候在庭院里。 半小时后,天边滚起烈烈红霞,世界仿佛也在这一刻变得阒寂。 温柔橘红下,高大的身影由远及近,晚风拂起他额角碎发,衣角擦过路边枝叶,染上淡淡香风。 陆珩刚到门口就看见了抱着双臂来回踱步的乔攸,蜜色的头髮与红霞相得益彰,漫上一丝静谧的柔和。 没等开口,乔攸眼尖地发现了他,拉着人就往庭院深处走: 「陆管家,我们谈谈吧。」 陆珩并没挣脱他的手,任凭他拉着走。 一直到摄像头盲区,乔攸停下脚步,转身,目光灼灼望着陆珩,脑海里迅速组织语言。 「怎么了。」陆珩垂了眼,凝望乔攸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睫羽。 声音很轻,犹如落入湖面的羽毛,只堪堪点落轻微不易察觉的涟漪。 语言还没组织完整,乔攸已经迫不及待: 「陆管家,你要去相亲么。」 陆珩怔了下,漂亮的眼眸轮廓因为瞬间产生的情绪变动不可抑制睁大。 良久,他移开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你……想去相亲么,想结婚么。」乔攸问完,又觉得自己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 到了陆珩这个年纪,已经不是「想不想」的问题。 风儿失去了声音,裹挟着颤动的枝叶,像只剩影像的默片,世间万物好似都在这一刻跌入真空环境。 陆珩翕了眼,缓缓做了个深唿吸,摇摇头。 第87页 「为什么。」乔攸好像又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因为,妈妈很辛苦,不想她失望。」 合乎情理又顺理成章的回答。 暮晚婷四十五岁那年,腹中还怀着陆珩,丈夫便因癌症逝世,十年后,大儿子和儿媳生下陆景泽后也因车祸丧生,只留下出生仅六个月的陆景泽和年仅十岁的陆珩。 她一个人将两个孩子拉扯大,那时又碰上l.u电子改届换代,孤立无援的她唯一的信念就是守住老公祖辈辛苦三代创建的家业。 人人都想分一杯羹,如狼似虎盯着董事长这个职位,丈夫在世时的心腹也都渐渐老去,离开。 这时,不懂商战连股市行情都看不懂的暮晚婷被迫放弃爱了一辈子的钢琴,惶然无措接手了代理董事长的职务。 陆珩记得很清楚,六岁那年,他和母亲一同参加她做代理董事的第一次董事大会,什么也不懂的她一个人坐在上座,台下是眼神充满不屑和嘲弄的董事会成员,语气咄咄逼人。 母亲被他们问得哑口无言,放在桌下的手颤抖不停,明明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却还要强忍情绪,站起身同台下一帮大男人深深鞠躬,诚恳道歉。 并表示: 「我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请大家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交给各位一份满意答卷。」 回家的车上,陆珩仰起头,看着母亲凝望窗外的侧脸,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晕湿了浅色的职业套裙。 最后,她像个不会控制情绪的小女孩一样,趴在车窗沿上,哭成了泪人。 短短几年间,她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大儿子和儿媳,丢给什么都不懂的她一间被多人觊觎的大公司,和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所以陆珩很清楚母亲每一步走得有多艰难,也明白,偌大人间,她所剩的唯一依靠就是这个儿子。 陆珩当然明白,所以他自认要做的就是按部就班选择令她满意的生活方式走下去。 也知道母亲为他安排的相亲对象是国内第二大财团家的千金,甭管母亲对这个女孩有几分喜欢,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有了王家的相助,陆珩以后就不会再像她那样走从前的辛酸老路。 乔攸垂了眼,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为了妈妈这个说法,怎么都不算错。 之前网上有个很经典的问题: 【妈妈和女朋友同时掉进水里只能救一个会救哪个。】 乔攸觉得这个问题很白痴,而且毫无意义。 如果连生养自己的母亲都能放弃,这个男人将没一点可取之处,虽然他现在嘴上说着会救女友,万一哪天真的灾难临头,连母亲都能抛下的人,他真的会捨生取义去救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女朋友么。 所以对于陆珩这个答案,乔攸并不觉得这是愚孝,反而证明这个人很善良,懂得感恩,是值得欣赏的人。 良久,他忽然听到陆珩轻声问: 「你希望我去相亲么。」 乔攸手指蜷缩了下,移开视线: 「干嘛问我这个问题……况且就算我不想,又怎么能让你背弃妈妈。」 「妈妈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很多人都是这种想法,所以大多数面对催婚,从开始的誓死抵抗到后来的妥协接受,唯一的变量就是父母。 除非,让相亲对象主动放弃陆珩。 可以陆珩的条件,会有这么傻的人么。 乔攸倏然抬眼。 等等,让对方主动放弃? 「陆管家。」他忽然握住陆珩的手,眼底璀璨似星空,「你说,你确定你不想相亲。」 陆珩轻轻眨了下眼,手指渐渐放松,悄然间反握住乔攸的手。 「是,我确定。」他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 「你说,就算对方很漂亮很优秀,你也不会动心。」乔攸继续循循善诱。 「是,我不会。」 乔攸收紧手指,指腹间清晰传来陆珩手骨的触感。 「那就,尽人事听天命。」他莞尔道。 不能让父母失望,是每个孩子坚定的信念。 可作为父母的小孩的前提,他们得先做他们自己。 * 周日的上午,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阮清迷迷煳煳从睡梦中醒来,一搭眼,对上一对壮硕的胸肌。 他嫌弃的往后退了退,摇醒身边人:「十点了,还不起么,你小叔又要批评你了。」 陆景泽打了个哈欠,揽过人按进怀里: 「没关系,我小叔今天没空管我,现在,他大概已经在相亲的路上。」 「相亲?」阮清蹙起眉,「和谁。」 「明月集团王董事长的孙女。」 阮清蓦的沉默了。 陆珩去相亲,那乔攸怎么办。 乔攸:麻辣拌。 …… 观澜堂酒店的豪华包间内,三角钢琴旁西装革履的钢琴师手指灵活穿过黑白琴键,弹奏出悠扬慢曲。 旁边的欧式圆桌前坐了个身穿碧色长裙的年轻女孩,嫩白皮肤大眼睛,处处透着养尊处优的精緻细腻。 她就是陆珩的相亲对象,王董事长的孙女王诗娅。 她柳眉微蹙,稍有不耐。 奉爷爷之命来相亲,只听说对方是l.u电子的大领导,但年龄三十二的老男人。 听到年龄的瞬间她揪着爷爷的花白鬍子气的破口大骂: 第88页 「老头子你不是看不得你孙女好!三十二岁欸!都能当我爹了!」 老爷子赔着笑:「哪有那么夸张,你就当给爷爷个面子去见见嘛,不管成不成爷爷都给你买辆游艇做奖励怎么样。」 为了游艇,她忍了。 她都打算好了,见完就说不合适你年纪太大,从爷爷那讨到游艇就跑路回法兰西找小伙伴们快活。 心情不好,旁边悠扬的钢琴声也听起来叮叮噹噹烦人得很。 王诗娅重重嘆了口气。 彼时,敲门声响起。 服务生推门而入,深深鞠躬:「王小姐,陆先生到了。」 王诗娅翻了个白眼: 「哦。」 根据她以往经验,大集团的大领导往往长得丑且胖,所以当时爷爷要给她看照片她直接拒绝了,不想提前让自己陷入情绪内耗。 随着皮鞋声响起,王诗娅漫不经心随意一瞥。 下一秒,她情不自禁睁大眼睛,身体也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身材颀长颈健的高大男人一袭墨色长风衣,整齐精緻的西装内衬搭配如雪般的衬衫,黑亮的髮丝映衬着肤如新雪,立体分明的五官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沉然。 王诗娅嘴巴张了张,趁着对方和服务生说话的工夫赶紧转过身整理头髮,抚平裙摆。 现在就是很后悔,今天出门为什么没化妆。 顺便,爷爷是世界上最好的爷爷! 陆珩走到座位旁对王诗娅伸出手: 「王小姐你好,我是l.u电子集团代表陆珩。」 王诗娅小心翼翼握住那只手,心脏一度跳到嗓子眼。 怎么会有人连手指都生的这么漂亮,指甲像玻璃一样。 国内竟然也有这么高质量的男人么。 她一改往日刁蛮,羞赧的她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优雅坐下,刻意注意了下坐姿,双腿併拢斜斜靠在一边。 结婚!必须结婚!谁说三十二岁是老男人,男人三十一枝花,懂不懂这句话的含金量。 要不是有肌肉拦着,王诗娅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 「音乐真好听,对不对,陆先生。」王诗雅双手捧着脸颊,笑得可可爱爱。 虽然刚在还在抱怨这钢琴声听着叮叮噹噹烦死人。 陆珩点点头,并没发表看法。 他也没什么想说的。 见到对面那张年轻漂亮的脸,只想到了乔攸那句「就算对方很漂亮也不能动心」,以及他那不安的小表情。 陆珩下意识看了眼墙上挂钟。 十点半了,应该,快到了。 王诗娅还在抓住一切机会推销自己,从自己十四岁去了法国开始说起,随后又开始旁敲侧击打听陆珩的喜好。 出于礼貌,陆珩说他喜欢打网球。 对网球一窍不通的王诗娅笑靥如花: 「真哒?好巧,我也喜欢网球,不过只懂皮毛,陆先生有时间一定要教教我。」 手把手,身贴身那种教。 不仅是网球,见到陆珩第一眼,她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陆姓配什么字又有文化又朗朗上口? 对面的陆珩只是笑笑,并未给出回应。 但却连笑意都透着一丝敷衍。 彼时,酒店一楼大厅。 接待小哥正在神游摸鱼,今儿王董事长为了孙女包场,一个个清闲的很。 倏然,目光中忽然多了一道白色身影。 小哥一愣,立马抬手拦人: 「不好意思先生……女士?这位客人,今天酒店已经被王董事长包场,请您提前预约再来。」 来人傲慢仰着头,头髮一甩,打在小哥脸上: 「放肆,你知道我是谁么就敢拦我。」 小哥:……? 是谁。 「不知道?去问王董事长吧,不过你把我拦在门外这件事要是被王董知道了,你猜你是什么下场。」标准恶毒炮灰式台词。 小哥被唬住了。 他只知道王董事长有两个孙女,一个在里面相亲,另一个,说不定就是眼前这位。 王董宠孙女是出了名的,可不敢怠慢。 小哥忙让开身位,恭敬鞠躬: 「小姐里面请。」 王诗娅正和陆珩聊得开心,服务生忽然过来通知她说王二小姐来了。 王诗娅疑惑:诗妘?她现在不应该在澳洲么?什么时候回国的? 「让她进来吧。」 正好,和她炫耀一下自己的高质量未婚夫,嫉妒死她,哼~ 包间门打开,屋内二人齐齐看去。 门口,一个穿着棒球服加短裙的少女扎着高高的双马尾,白丝勾勒细长双腿,脚蹬一双黑色玛丽珍皮鞋。 女孩高傲仰着头,拿鼻孔瞧人。 王诗娅往上挺了挺身子,想看清来人的脸。 那人就这么高傲仰着头,仿佛下巴上长了眼,轻车熟路走到陆珩身边坐下。 一坐下,拉过陆珩的胳膊,脸蛋在他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 「陆珩哥哥~」 夹着嗓子尖细又娇俏的一声。 「你来这边也不告诉我,害我好找,你不是答应我今天要陪我去迪士尼玩,哼~!你食言了,讨厌讨厌讨厌!」 说着,小拳拳疯狂捶他胸口。 陆珩没忍住,笑出了声: 「抱歉,是我的错,下次一定补偿你好么。」 第89页 对面王诗娅差点一口红茶喷出来。 这哪里是她妹妹,怎么看都是个奇怪的女装男。 再一看他棒球服上的图案。 是他和陆珩的亲密比心照。 不过衣服有些大,松松垮垮吊在身上,看起来不像是他的,更像是陆珩这种体型才能撑得起来的…… 钢琴师手指一抖,弹错一个音。 乔攸今天这一趟着实花了些工夫,买了假髮梳了俩高马尾,换上熟悉的女僕装,又从陆珩那里找出陆珩的棒球服。 没办法,谁让他的那件棒球服上的陆珩已经变成一拳超人。 乔攸捏着嗓子看向对面满脸嫌隙的王诗娅,娇俏可爱: 「姐姐你好,请问你是陆珩哥哥的相亲对象么?哼~!论美貌,你已经输了我大半,你放弃叭!」 王诗娅攥紧茶杯,手背浮现条条青筋,皮笑肉不笑问: 「陆先生,这位是你的……?」 乔攸噘起嘴巴,潘周聃式骄傲一甩头,单边马尾辫狠狠打在陆珩脸上。 他抱着双臂一脸不服气: 「明知故问,我是陆珩哥哥最亲亲最宠爱的小甜甜,你这个不识相的第三者,哼~!」 陆珩拨开脸上黏连的假髮丝,低头抿嘴笑笑。 王诗娅对陆珩建立起的200%好感度刷刷往下掉,变成了68%。 「陆先生,难道您喜欢这种类型么?」她嘴角抽了抽,怀揣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陆珩清了清嗓子,没等开口说话,被乔攸抢了话头。 他怒目圆视王诗娅,小嘴噘的能吊个茶壶: 「没礼貌!陆珩哥哥喜欢什么类型需要你指手画脚?哥哥,攸攸也想吃小蛋糕,你餵攸攸嘛~」 乔攸指着桌上的甜点,晃晃身子,两只高马尾跟着一起甩啊甩。 陆珩舀了一勺甜奶油送进乔攸嘴里。 乔攸舔舔嘴唇,笑得眉眼弯弯,往陆珩怀里一撞,撒娇道: 「陆珩哥哥亲手餵的小蛋糕就是比一般蛋糕更甜~攸攸还要吃嘛。」 对面王诗娅「呵」了一声,移开视线,小声嘟哝着: 「噁心死了。」 这一波让她对陆珩的好感度down到谷底,直接化作负数。 还以为是什么光风霁月的优质男,结果也是个癖好变态的下头男,竟然喜欢这种噁心死人不偿命的类型。 王诗娅的眼神,从开始的不屑到欣赏到爱慕再到现在的鄙夷,中间只多了个乔攸。 她做了个深唿吸,提起包包站起身,对着陆珩冷笑一声: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三十二岁还结不了婚,你就跟你这位脑瘫女……男朋友百年好合,锁死,别再出来祸害别人。」 说完,拎着包包阔步离开。高跟鞋尖在地上凿出一个一个小洞。 「没素质!说谁是脑瘫!」乔攸尖叫,委屈巴巴找陆珩,「陆珩哥哥~你看她~哼!」 接着,又是马尾甩脸。 陆珩扶着额头,手指缓缓下滑挡住唇角笑意。 他舀起一勺蛋糕送到乔攸嘴边,笑吟吟道: 「别生气了,吃口甜点消消气?」 「哼!不吃不吃!」乔攸化身拨浪鼓,「攸攸生气了,哄不好!」 「草!」忽然,钢琴声骤然停下,取而代之是一声怒吼。 钢琴师一把按下琴键盖子,砸出「咚」的一声。 「我忍你很久了!倒胃口的东西,你给我好好说话!」他指着乔攸鼻子破口大骂。 如果不是怕坐牢,他真想冲下去在乔攸嘴上表演一套组合拳。 「呜呜,陆珩哥哥,这个人凶凶,攸攸怕怕……」乔攸又往陆珩怀里躲。 钢琴师当场表演撂挑子,气汹汹摔门而去。 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阒寂。 陆珩望着还在他怀里涉嫌揩油的乔攸,挑了挑一边肩膀: 「人都走了,还要继续演么。」 乔攸依依不捨从陆珩怀里坐起来,捏着喉咙清了清嗓子。 「陆珩哥哥,表扬我,餵我吃蛋糕。」乔攸嘶哑着嗓子,只觉喉咙冒烟。 陆珩端起红茶送到他唇边: 「甜食对嗓子不好,先喝口红茶润润嗓子?」 乔攸乖巧低头抿了口红茶。 他环伺一圈,确定四下无人,顺势坐到刚才王诗娅的位置,笑吟吟双手托腮: 「哎呀,陆管家,真不幸,你的相亲对象跑了,我只能英勇就义,代替她安慰一下你受伤的心灵。」 陆珩端起红茶,做了个碰杯的动作,笑道: 「乐意至极。」 简短四个字,像一只小爪子,在乔攸心上疯狂抓挠。 好像这个位置有魔力,坐在这里的人都从嚣张变得羞赧。 乔攸小口小口喝着红茶,时不时悄悄抬眼打量对面的陆珩。 漂亮精緻的眉眼,修长干净的手指,与白亮瓷杯恰如其分。 「说起来。」陆珩忽然开了口,「你身上这件棒球服,好像是我的。」 乔攸赶紧解释: 「十万火急需要借用,我只开了柜子,你衣帽间力其他东西我一样没碰。」 最多用目光视.奸个遍罢了。 「我的意思是。」陆珩抬眼,直直看向乔攸,「你的那件呢。」 乔攸想扯谎说一句洗了没干。 可又想起陆珩的理念「交流很重要」,所以,不能撒谎的吧。 第90页 他充满负罪感地低下头: 「上次因为你的那句他是我家保姆,胡思乱想了很多,越想越气,意识到舅舅才是唯一值得的人,就改涂成了舅舅……」 陆珩:原来是舅舅,还以为是一拳超人。 陆珩抽出餐巾慢条斯理擦拭嘴角,语气淡然,却隐隐透着兴师问罪之意: 「那该怎么办,bf款式棒球服损坏了一件,难道我们的关系也该到此为止。」 「谁说的!」乔攸一拍桌子,「让他来和我当面对质。」 雄赳赳气昂昂说完这句话,对上陆珩意味深长的笑脸。 「那……」语气软了几分,「重新拍,重新做?」 陆珩放下茶杯,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只能这样了。」 …… 又来到了上次拍大头贴的小店。 老闆对这对高颜值夫夫印象颇深,听到来意后还打趣二人: 「二位感情还真好,一套不够还要再做一套。」 乔攸:老闆说得好,赏~ 乔攸好像对这种小学生都不稀罕的东西格外来劲,选背景和相框时碎碎念着一通分析利弊,最后挑了个土土的粉色爱心相框。 作为一名视频up主,深知当视频内容一成不变就是走下坡路的表现。 要创新,要夺人眼球。 拍照也是,不能再像上次一样手指比心。 乔攸想起舅舅桌上的一个水晶摆件,是两只小天使,俯身撅着屁股,双手向后撑起与翅膀保持平行,最后脸对脸嘴对嘴,噘着嘴巴做亲吻状。 乔攸:嘿嘿…… 「陆管家,俯身。」乔攸命令道。 陆珩不明所以,但乖乖照做。 乔攸拍了拍他的手臂,给他示范了一遍那俩小天使的动作,噘着嘴: 「就这样,我要拍啦。」 陆珩低头笑笑,就在乔攸按下拍照键的剎那,他忽地直起身子,轻轻揉了揉乔攸的头髮。 乔攸:? 望着屏幕中自己俯首称臣,陆珩如同古欧教皇,高抬贵手为他洗礼加冕。 不是这样的! 他想重新拍一张,陆珩却先一步离开了拍照机器。 陆珩嘆了口气。 实在是……有些羞耻。 * 陆家。 陆景泽今天看起来心情格外好,从不踏足花园的他竟然主动修剪起枝叶,情绪到了,还哼了两句小曲。 小叔上午九点多出发相亲,一直到下午五点还不见人,看来是俩人看对眼,相亲结束直接奔赴约会场所。 心里那块大石头稳稳落地,悬着的心也终于…… 死了。 他看见小叔和乔攸二人有说有笑进了大门,俩人身上还穿着同款棒球服,胸前印着「乔攸加冕图」。 所以小叔这么晚才回来,是和这小保姆约会去了?! 正疑惑着,奶奶打来了电话,张嘴就是: 「听说你小叔相亲还带过去一个很噁心的野丫头?王董的孙女回家后气的直哭,正在那学着扎双马尾呢,也不知道发什么疯,一直捏着嗓子说话,王董看着害怕极了。」 口是心非的女人。 陆景泽肉眼可见的瘦了: 「不是野丫头,是那个和小叔有一腿的小保姆……」 电话那头突兀的沉默了。 良久,才听暮晚婷道: 「景泽,奶奶这些日子身体不好,不便到处走动,你小叔的事就麻烦你多盯着点,如果他不依,就从那小保姆身上下手,能拆就拆。」 不仅是陆景泽,暮晚婷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产生了一丝惧意。 她很了解陆珩的性格,人淡如菊又规矩,打小就很厌恶超脱规矩外的人或事,今日能纵容一个小保姆胡作非为,看来真不是一般喜欢。 但陆家,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一个小保姆进门。 她耗费多少年心血才稳固住l.u电子的地位,也不是不知道那些表面顺从的董事会成员内心都打着什么算盘,如果不能找一个和陆家齐头并进的大财团联姻,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小保姆能带给他什么,真是可笑。 有了奶奶做靠山,陆景泽提起小叔就不自觉弯下的腰背顿时挺直,像用尺子比出来的,底气十足。 「奶奶您放心,有我在不会出岔子。」 志得意满挂了电话,陆景泽余光里忽然多了一道身影。 目光一定,见是阮清。 陆景泽拿起园艺剪子,漫不经心修剪着枯黄枝叶: 「怎么,又想和我谈想见妹妹的事?」 「我说过吧,你要是说这个,劝你开始就别开口。」 阮清做了个深唿吸,目光如炬直勾勾盯着陆景泽: 「刚才是你奶奶打电话?」 「嗯,怎么。」 「要你拆散你小叔和乔哥?」 陆景泽听着「乔哥」这个称唿就tm心烦,乔哥乔哥,一个下人叫得这么尊敬做什么。 「怎么,你家乔哥让你过来当说客?你还真是活菩萨在世,天天惦记的不是傅温谨就是乔哥,倒是一点没把我放在眼里。」陆景泽嗤笑一声,「那麻烦你也清楚明了地告诉你家乔哥,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这种事,只存在于小说和梦中。」 「那我们呢。」阮清轻轻问道。 陆景泽的手一顿,缓缓看向阮清。 第91页 我们呢? 「所以我比乔哥高贵在哪里?我爸负债纍纍,我甚至还不如乔哥,所以呢,我对你来说只是个消遣完就丢的玩具是么,我也不该妄想一辈子当你的枕边人对不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放我离开,还要坚持把我困在这座囚笼。」 「你和他不一样。」陆景泽敛了眉。 「哪里不一样。」阮清咄咄逼人。 陆景泽沉默了。 真要细说哪里不一样,还真没什么不一样,就像阮清自己说的,他甚至还不如乔攸,他爸债台高筑,乔攸好歹只是贫困,起码没债务在身。 为什么偏要在这个节骨眼脑子生了锈。 见陆景泽说不出来话,阮清冷笑一声,意味不明道了声「我明白了」,而后转身离开。 冗长的沉默过后,陆景泽摔了园艺剪子,仰天长嘆。 又! 又! 又因为乔攸! 回想以前每次他和阮清吵架冷战,十有八九是提及了乔攸。 祸害果然留不得。 陆景泽不能否认乔攸的某些作为的确拉近了他和阮清的关系,但这人说到底还是把双刃剑,能救他也能害他。 且私心来讲,他实在讨厌乔攸那嚣张的性子和常人无法比拟的超级大脑,就像有预知能力一样。 以前惧怕小叔不敢对他有太大动作,但这次,他有了奶奶这座庞大靠山。 第32章 房间里。 乔攸拿勺子颳了点苹果泥餵给他的睫角守宫们。 陆珩坐在一边, 手里拿着半颗苹果,等乔攸伸手。 小克被餵了一嘴苹果泥,砸吧砸吧嘴, 还要很噁心的爬过去找小汪, 张着大嘴等小汪来吃。 小汪倒是一点不嫌弃, 舌头伸进小克嘴里, 灵活一卷,吃完就把尾巴纠缠在一起, 两只蜥蜴如胶似漆。 乔攸养过很多蜥蜴,他知道蜥蜴这种动物本身就不亲人,如果想训练他们亲人,要时常拿在手里把玩蹂躏,等他们接受命运躺平任艹。 他选择了小汪。 小克是野生蜥蜴被他绑架回来的,小汪生来就经常和人类接触,会软萌更亲人一些。 他小心翼翼托起小汪的肚子往上拿。 忽然!手指一痛! 他看过去,就见小克咬住了他的手指,倒是不重,叨着他的手指使劲往下拽,急得直跳, 喉咙间发出警告的「嘎嘎」声, 仿佛今天乔攸不放开它老婆它就没完! 乔攸无语, 把小汪放回去: 「还给你还给你。」 小克心疼死了,柔软的舌头对着小汪的眼睛舔了舔, 伸出小爪子抱住小汪。 小汪也热情回应, 笨拙的爪子在它身上乱划拉, 像是安慰。 「我第一次在蜥蜴身上看到人类的举动。」陆珩觉得好笑,舒展了眉眼。 「它都不计较性别, 拿着同性当老婆了,你就让让它吧。」乔攸嘆了口气。 今天也是没能玩到小蜥蜴的一天。 小朋友护妻护得紧,不让碰不让摸的。 乔攸还记得第一天把小克绑架回来时,它那抖似筛糠的小样子看着都快被吓死了,结果一有老婆,瞬间化身镇远大将军,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屠一双。 爱情的力量。 「先去医院打一针。」陆珩对乔攸道。 「没关系的,我以前也经常被蜥蜴咬,而且小克咬得不重,皮都没破。」乔攸有点困了,不想来回折腾。 陆珩起身,顺便把乔攸拉起来,带着去了卫生间,拿了瓶矿泉水帮他沖洗被蜥蜴咬过的手指。 沖洗完,又给他涂了点碘酒,并道: 「我就在你隔壁房间,如果晚上出现不适就告诉我,我们去医院打针。」 乔攸嘴上答应着,可累了一天的他一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夜晚十二点。 漆黑夜色下,偶尔传来几声蛐蛐叫,这是深秋季节属于它们最后的时光。 陆珩坐在书桌前,手指在键盘上钝重缓慢,薄薄的镜片反射着电脑屏幕的蓝光。 有些心不在焉。 良久,他摘下眼镜拿过手机打开照明,尽量放轻脚步来到乔攸房门口。 大门紧闭,屋内阒寂无声。 陆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眉间深深敛起,认为趁别人睡觉登门入室很不礼貌。 但又有点担心,以乔攸这种大大咧咧的性子就算身体难受也不会在意。 思忖许久,他轻轻推门进去了。 窗帘没拉,清白色的月光投进房间,在床上切割出窗柩不规则的形状。 陆珩慢慢走到乔攸身边,尽量屏住唿吸怕吵醒他。 望着床上睡成一团的人,觉得有趣,就连睡姿都这么别具一格,是怎么睡成高难度的e字形的? 他打开手机照明,对着乔攸的手指看了看,看着暂时没有异样。 蜥蜴是食腐动物,小克还是野生蜥蜴,口腔内充斥大量细菌,伤人后的危害甚至远大于毒蛇。 陆珩看了乔攸许久,确定他没问题,放轻脚步往外走。 到了门口又折返回来。 他干脆搬了椅子坐在床边,给自己手机定了闹钟,每隔一小时响一次,担心吵醒乔攸,便把声音调到最小,只自己能听见就行。 这样就可以每隔一小时观察一下伤口变化。 月光很亮,清晰映照出乔攸的睡颜轮廓。 第92页 他的脸颊没什么肉,即便趴着也不会出现脸上肉堆积成一坨的情况。 除了眼睛,其余脸部器官都是小小的,很精緻。 陆珩不禁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当时只觉得这个小女僕很没礼貌,还不守规矩,脑袋里全是千奇百怪的想法。 陆珩低了低身子,凑近一点,凝望着他的睡颜。 真的,挺可爱的。 ……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黑夜落入房间。 乔攸缓缓睁开眼。 睁眼的瞬间,看见床边椅子上坐了个眉目如画的男人,正抱着双臂低头小憩。 乔攸:? 出现幻觉了,重来。 他闭上眼,约摸几分钟后再次睁开。 上天待他也太好了吧,一睁眼欣赏到这等美景,别说让他留在陆家洗厕所,给陆景泽搓澡他也可以欣然接受。 陆珩听到声音,慢慢睁开眼,对上乔攸精神奕奕的大眼睛,牢牢锁定在他脸上。 陆珩往后退了退,下意识看向乔攸的手指。 蜥蜴在那上面留下的小牙印已经消失不见,看来确实没问题了。 「陆管家……」乔攸瞅了眼手指,「你该不会因为这个在这坐着睡了一晚。」 真要担心,拖起来强行扭送到医院也是可以的。 但陆珩选择了最温柔也最麻烦的处理方式。 麻烦是于陆珩而言。 陆珩看起来几分疲惫,眼底浮着淡淡倦色。 他看了眼时间,起身: 「我今天还要出门,如果还有不适你先去医院,记得电联我。」 小狗乔攸跟着屁颠屁颠奔过去: 「陆管家一路顺风,陆管家早点回来。」 喜形于色,笑得嘴巴都成了爱心型。 陆珩盯着他心形的微笑唇看了许久,忙收回目光,点点头。 目送陆珩出门,乔攸又跑回房间强行抓起小克,亲了亲小脸蛋: 「宝宝,你真是我的小红娘,不枉爹爹斥巨资为你挑选老婆。」 虽然这个巨资是陆珩斥的。 性格兇勐的小克此时一脸呆滞,挺着肚子任由乔攸上下其手。 无碍,只要不欺负它老婆,它都可以忍。 吃完早餐,愉快的卫生间清理工作开始。 乔攸正在擦洗手台,吴妈进来了。 「你先别擦这里了,李叔有事请假,今天三餐我来负责,你赶紧去市场买菜,这是清单。」 真是好事成双,乔攸爱买菜,就喜欢菜场那味儿,他欲罢不能。 接过清单,乔攸乐呵呵: 「不是说不准我插手任何和厨房有关的工作?」 吴妈眼神一缩,别过脸: 「要不是家里人手不够,谁会用你,你就偷着乐吧。」 说完,又变戏法一样从后面掏出一样东西递过去: 「还有,这个。」 乔攸:…… 是一双厚重的微波炉专用手套。 仿佛有了它,就能隔绝乔攸的手气。 * 乔攸手上套着两只厚重的微波炉手套,提着几只大袋子在市场闲逛。 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以往陆家三餐所需食材都有专人送上门,难不成专人也和李叔一样请假了? 就算李叔请假,陆家那么多厨子呢,怎么也轮不到他。 思忖半天,没思忖出所以然。 东西买齐,他准备回家,半道又接到吴妈的电话: 「清单上我漏了些东西,我发给你你补齐。」 乔攸折返回去: 「麻烦你下次一次说全,不然玉玉给你看哦。」 彼时,家里的吴妈望着手机嘆了口气。 不明白,少爷这又是在合计什么小九九,买完了菜也不让人回来,硬控在市场。 乔攸总算是把清单上的食材全部划掉,今天奢侈一把,打车回家。 到了陆家前头的小路,司机说这里是私人地盘,计程车不让往里开,剩下百米就得乔攸自己走回去。 乔攸把几大袋子食材从后备箱取出来,戴着微波炉手套的手极不方便,他几次去勾那塑胶袋提手都勾了空。 「我来帮你。」 倏然,耳边传来陌生一声,随即一只大手提过袋子。 乔攸抬头望去。 一个染着黄色头髮的高个子男人站在旁边,脚蹬一双黄金切尔西,紧緻包臀的光面裤子完美勾勒出竹竿小细腿。 乔攸:? 是谁。 「快放手,抢劫罪不限金额。」 男人手中的袋子应声落地,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忧伤。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眼角落下晶莹の涙。 「小攸,你我曾约定,一争吵马上要喊停;也说好,没有秘密彼此很透明。」 乔攸:「滚。」 神金。 乔攸往前走,男人穿着他的黄金切尔西跑出了速度七十迈,拦在乔攸面前: 「小攸,我知道在外偷吃是我不对,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和那人分了手,并且辞去了金哲慧的工作,为的就是不让自己再被那乱花渐欲迷了眼。」 乔攸:……? 这说辞,似曾相识。 依稀记得上次警察上门颁发最佳市民奖,他被陆珩问到是怎么发现周少意图陷害阮清。 第93页 他情急之下和陆珩信口胡编,编了这么一个前男友出来。 还真有? 原主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惊喜。 但原主的锅,他不背。 乔攸绕开切尔西要走,切尔西再次抓住他的手臂,大声喊: 「小攸!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用余生向你赎罪!」 说话的瞬间,一辆黑色的巴博斯从二人身边缓缓而过。 车窗半开,露出陆珩淡漠的侧脸。 乔攸:! 误会大了。 车内,司机看到乔攸,问: 「陆先生,要停车载他一程么。」 陆珩垂了眼,声音低沉: 「不用了,他可能不太希望我们打扰。」 「陆管家!」他听到乔攸的喊声。 回过头,却见切尔西拉着乔攸大声表白,本来想停车的想法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乔攸被切尔西硬控三十秒,急了,化身灵活小狗在路边刨坑。 然后拖过切尔西,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给人倒插进坑里。 菜也不要了,拔腿狂奔。 陆家二楼的窗前,陆景泽端着红酒杯优雅卓绝,放眼望去,就见乔攸追着他小叔的车进了家门。 陆景泽冷笑,呡一口红酒。 他是故意的,算准了小叔到家的时间,安排了这么一切尔西,乔攸理解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小叔看到他拈花惹草的一幕。 别妄想当我小婶和我争家产! 乔攸跟着陆珩进了门,解释: 「我不认识那个人,估计是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陆珩止住脚步,看起来没有一点恼怒意思,反而脸上挂着平和的微笑: 「没关系,这是你的私事,你不用向我解释。」 语气轻轻,更显温柔。 司机还在一边添油加醋: 「他说他是金哲慧的服务生,看起来思路清晰,字句押韵,不像是精神病啊。」 乔攸反手捂住司机的嘴。 不会说话可以不用说。 这么一插嘴,陆珩铁定也想起自己当日对他的信口胡编,条件完全对上,更解释不清了。 陆珩对乔攸点点头,留下无言反驳的乔牌雕塑,阔步上了楼。 坐下后,他随手将手里东西放在桌上,这才反应过来。 刚才路过小吃街,看到有人在卖烤鸡腿。 他虽然不爱吃这些重油重盐的垃圾食品,碍不住乔攸爱吃,便下车买了一份,一路上都在想像乔攸接过鸡腿时的小狗摇尾巴画面。 但小狗,好像根本不在意烤鸡腿。 前男友啊…… * 乔攸坐在庭院里唉声嘆气,如果和陆珩坦承自己当初是骗他玩,陆珩要他解释到底怎么知道周少意图陷害阮清一事怎么办。 总不能说自己穿书来的,知道一切剧情。 进退维谷。 正忧伤着,一小保姆跑过来,手里捧个油纸袋,递给乔攸: 「乔哥,这是陆先生让我给你的。」 乔攸神色一凛,接过纸袋,烤鸡腿的香味飘香满园。 更难过了。 陆珩还特意跑去给他买了他喜欢的烤鸡腿。 乔攸咬了一口。 小狗暴风哭泣。太好吃了,忧伤max。 透过窗户看到二楼陆珩的卧房,见他坐在电脑前像往常一样敲敲打打。 思前想后,乔攸觉得还是该说点什么。 他随手抢过某保姆手里的果盘,上了楼,敲敲陆珩房门: 「陆管家,是我。」 以往陆珩都会直接让他进,今天却问: 「有事?」 「给你送果盘。」 「进。」 没有被拒绝,乔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屋内。 乔攸将原本要送到陆景泽房间的果盘放在桌上,也不想再做什么无意义的寒暄,开门见山: 「陆管家,那个切尔西……那个男人,我已经和他分手了,保证以后不再有任何关系。」 乔攸内心暗暗嘆息。 果然撒一个谎就要再撒一百个去圆。 陆珩停下打字的手,幽幽抬眼,脸上漫上一丝微笑: 「为什么要和我解释,我有质问你么。」 乔攸摇摇头: 「是你说的,有疑问不妨找当事人问清楚,交流很重要。」 陆珩将视线放在果盘上,手指轻轻摩挲着钢笔,眼底平静无风: 「可是,我没有疑问。」 「况且我向来不去好奇他人的感情私生活。」 乔攸想掏出他碎成一块块的心,捧着给陆珩看。 「你还有别的事么。」见乔攸没说话,陆珩问。 良久,乔攸摇摇头。 陆珩微笑: 「好,那你早点休息,我还有工作要忙。」 乔攸站了许久,点点头,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房间。 明明还是一样温柔的语气,却听的人心拔凉拔凉。 深夜,他对着两只蜥蜴唉声嘆气。 小克和小汪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一直黏煳的噁心人,这会儿又一边一只互相不打扰。 乔攸疑惑,抓起小汪。 小克没有强势护妻,只呆呆缩在角落不动声色。 他把小汪放在小克身边,小克慢悠悠抬起爪子推搡着小汪。 第94页 这一幕,又是似曾相识。 路过的陆景泽朝乔攸房间里看了一眼,这个傢伙肉眼可见的布满阴霾。 他好想仰天大笑宣洩得意。 乔攸,看来你的豪门梦要破碎了。 …… 乔攸趴在床上胡思乱想,想着想着竟也困了,打了个哈欠沉沉闭上了眼。 夜晚的陆家豪宅阒寂无声,只有风儿吹动草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乔攸——!」 一声嘶叫划破寂静黑夜,夜风犹如众人的唿吸,被这一嗓子吓得短暂停滞。 陆家各个窗口的灯齐刷刷亮起。 海玲一秒起身,穿着睡衣奔赴吃瓜第一线,整个人当场表演上蹿下跳。 乔攸被这一嗓子惊醒,爬起来朝窗口望去。 是白天那个脚蹬黄金切尔西的非主流! 他就站在大门口,举着个大喇叭声嘶力竭地喊。 「小攸!我知道你心里还放不下我,你的冷漠只是你故作坚强的伪装,但是,你不用再故作坚强,因为你的强来了!」 赵·切尔西·强仰天长啸,腰向下弯成九十度。 小保姆们觉也不睡了,在窗口上叠满小脸强势围观。 陆景泽在房间里笑得像个恶毒反派,阮清似乎也知道他做了什么,满脸无奈加鄙视。 吴妈披了衣裳第一时间冲到陆珩房间,担心这不怕死的惊扰了陆珩。 陆珩也被这一嗓子吵醒,就坐在窗口朝下看去,眼底一片森寒。 「抱歉陆先生吵醒您了,我这就让保镖把人撵走。」吴妈鞠躬道歉,按下对讲机唿叫保镖。 乔攸怔怔坐在窗前,看着赵强像个跳樑小丑,忽然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当初对陆珩撒谎也不是为了获得不正当的利益,只是想阮清不要傻乎乎往陷阱里跳。 结果引火烧身。 他甚至能想像到明天陆珩笑吟吟对他说: 「既然你的强来了,我看陆家也没有再继续聘用你的必要,祝你和你的强百年好合。」 乔攸鼻翼翕动了下,随着身体一颤,露出一声委屈哭腔。 这个王八蛋! 是说赵强。 保镖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七八个兵强马壮的大汉一拥而上把赵强按住,往外扭送。 强却一点不担心。 这都是陆少非吩咐的,出了事有陆少兜底。 他笑呵呵对着乔攸的窗口挥手: 「小攸,你的强今天先走了,明日会在你最脆弱的时候第一时间驾着七彩祥云来到你身边。」 乔攸打开窗户对喊: 「去死!」 吴妈嘆了口气。 她大概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一夜,大家集体失眠了。 最近陆景泽和阮清二人好生安分,她们都多久没吃到瓜了,今日来了这么一出,简直是完美的枯燥生活调味剂。 一帮小丫头凑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 * 翌日一早。 丫头们一个个顶着国宝眼站在大厅对陆景泽行礼: 「少爷一路顺风——」 乔攸站在队伍末尾,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陆先生一路顺风——」听到丫头们喊,他这才抬头看过去。 陆珩同往常无异,清冷矜贵,步伐优雅。 而陆景泽一整个神清气爽,难得没有找保姆们的茬,甚至还微笑着同大家点头示意予以肯定。 下午,吴妈把郁郁寡欢的乔攸喊过来,让他出去买菜。 她欲言又止,最后所有想说的话结束在一声长嘆中。 支走乔攸,她也清楚接下来是什么剧情。 估计乔攸的强又得过来上演情深意切那一出。 但既然这是少爷的意思,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下午三点左右,陆珩忽然发了简讯过来: 【吴妈,乔攸现在在哪。】 吴妈: 【他已经去了市场,估摸再有半小时就回。陆先生有事找他?】 陆珩:【没事。】 乔攸套着微波炉手套,拎着几大袋子食材浑浑噩噩往家走。 赵强昨晚那一嗓子,彻底断了他最后的希望。 以往陆珩出门前都会对他说辛苦了,并笑盈盈地问他有没有想吃的,回来会带给他。 可今天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 赵强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他的微信号,加上就是一通「亲亲抱抱举高高」,发个柚子照片还要附带一句「好想亲手餵给你吃」。 乔攸给人拉黑,他就换号继续加,添加好友的认证消息都是一些极度噁心的甜言蜜语。 这种事,就算报警警察也不会管。 不堪其扰,乔攸一步步走向河边,站在河堤上深深凝望翻滚的河水—— 吹吹风先。 一吹,就是半小时。 等他意识到天色渐晚,才匆匆提着食材往家赶。 好似是因为在河边站了太久,现在耳朵里还是水流哗哗的幻听。 不,不是幻听。 而是站在陆家门口,举着矿泉水往头上浇的赵强。 他单手扶墙,水流晕湿了他的脸和发,顺着衣裳流下,落在了他的黄金切尔西上。 乔攸:没看见没看见。 绕开人要走。 「攸。」赵强拉住乔攸手中的塑胶袋,把人拽了回来。 第95页 「我晓得,是我犯错在先,所以。」赵强张开双臂,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展示他90度直角下颌线,「就让这大雨全部落下,沖刷走我身上的罪孽。」 乔攸默默举起手机打开摄像头。 忽然想出一期「类人行为大赏」的吐槽视频。 赵强忽地抱紧双臂,紧闭双眼大喊一声: 「苍天啊!如果小攸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愿用余生来赎罪!」 乔攸:「这台词说过了。」 彼时,黑色的巴博斯从陆家豪宅前的小路缓缓驶来,在二人身边停下。 司机小刘探头瞧了眼,对着后座的陆珩道: 「这位还真是个深情种子,天天搁这打卡混全勤呢?」 陆珩合上财经杂志,视线从二人身上扫过,未发一言。 乔攸都没心情思考为什么陆珩只是一个管家却能坐这种豪车还有专职司机,他只在意: 完了,又被陆珩抓了现行,要不要这么巧。 陆珩下了车,和司机道了谢,叮嘱他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乔攸在一边弱弱喊了声: 「陆管家……」 「这里是私人宅邸,如果要谈工作以外的事,希望你离开这里,不要影响别人。」 陆珩看也不看二人,也不知这句话对谁说的,只留下一道决绝的背影。 咔嚓一声。 赵强四处张望一番:「嗯?我好像听到什么东西碎了?」 乔攸抿紧嘴唇:是我那颗玻璃一般的少男之心…… 晚上。 餐桌上,陆景泽对面坐着沉默的阮清,一块牛排用刀叉来回切了数遍,切得稀巴烂,就是不往嘴里送。 「还有一个月就是元旦,阮清,跟我一起去纽西兰度假怎样,你一定没见过被阿尔卑斯山和瓦卡蒂普湖包围的皇后镇,那里纯净如新非常浪漫。」 陆景泽看起来心情大好,喋喋不休计划起年底二人的甜蜜之旅。 阮清很清楚他开心的缘由。一个他找来的演员赵强,成功让陆珩和乔攸之间产生嫌隙。 阮清放下刀叉起身: 「你慢慢吃,我没胃口,先上去了。」 「回来,坐下。」陆景泽命令道。 阮清没理他,兀自上楼。 但陆景泽一点也不恼。 这几日他全程举个望远镜在楼上偷窥,小叔现在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肯给乔攸,计划稳步实施,早知道这一招这么有用,他就不用白受乔攸这么久的气。 不出意外,今晚的赵强还会如约而至。 再不出意外,乔攸明天就能收到小叔的辞退书。 陆景泽举起酒杯,对着空气碰杯: 「再见了,乔攸。」 …… 房间里。 乔攸拿起小克和小汪,给二蜥嘴碰嘴,嘟哝着: 「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快亲亲对方握握手,说你还是我的好宝宝。」 小克却表现出十分地抗拒,小爪子使劲推搡着小汪的嘴巴,分离扭动身子想要挣脱。 小汪一动不动,眼泪汪汪。 乔攸第一次在一只蜥蜴的脸上看到了委屈。 半晌,他嘆了口气,将两只小崽放回去。 看来要准备只新的箱子给二蜥分开了。 彼时。 赵强躲在陆家豪宅的后门墙根处,掏出手机给陆景泽发消息: 【陆少,我已经到了,我是现在喊还是再等等?】 陆景泽很快回了消息: 【随你发挥,我相信你的实力。】 赵强: 【嘿嘿,谢谢陆少赏识。不过您能不能和那些保镖说一声,让他们轻点下手,昨晚那一通折腾,我现在脸还是肿的。】 陆景泽没回他,看样子是懒得回。 赵强做贼一般悄悄迂到豪宅前院,从这个位置可以清楚看到乔攸房间的窗户。 在此之前,来点情绪蓄力。 他翻出了个新的小号,加了乔攸的微信号,并附上好友认证: 【小攸,不要伤心,你的强马上就要来到你的窗前,满怀爱意大喊你的名字~】 乔攸刚打算睡下,就收到了这样一条好友认证。 他终于深切地体会到那句话: 宁得罪坏人不得罪小人。 现在已经不是担忧警方能否治得了他,而是他没日没夜的骚扰已经令自己的形象在陆珩心中大打折扣。 自打进陆家起,他还是第一次见陆珩用那样冷冰冰的态度和他说话。 经过赵强这么一闹腾,陆珩似乎也对「前男友」这个说法坚信不疑,并且极有可能,在他心里,二人这是要旧情復燃的苗头。 乔攸望着赵强发来的「甜蜜预警」,一颗心悬到了半空。 要是陆珩能暂时性失聪就好了。 等待赵强喊话的时候,他那一颗心就像放在热油里反覆油炸至两面金黄。 赵强望着陆家豪宅窗户里的灯光一盏盏灭掉,确定大多数人都睡下后,贱笑着提起大喇叭,按下按钮—— 「乔……」 「乔」字才刚喊一半,突兀的,黑夜中伸出一只大手,一把按住喇叭,夺过去。 赵强一愣,迅速扭头看过去。 月色下,高大的男人森寒而立,被月光涂亮的脸更显冷冽,漆黑的瞳孔像探不到底的深渊,疯狂吞噬着赵强轻浮的灵魂。 第96页 「你……」赵强情不自禁后腿两步,不知是不是十一月底的夜晚太冷,他竟觉得背后密密麻麻炸开一股强烈的寒意。 「你想闹到什么时候。」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下透着深深的阴鸷。 「乔攸不是告诉过你,你们已经彻底结束,为什么还要三番四次来纠缠。」 赵强缩着脖子,借着月色终于看清了男人的真实面貌。 同为男性都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是美到透着攻击性,难怪姓乔的被自己骚扰那么多天还坚持留在陆家,这种极品在谁会捨得走。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骨气还是要有的。 赵强硬着头皮犟道:「我和乔攸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指手画脚,你是他老闆又不是他老公,管得倒宽!」 「是么。」男人轻笑一声。 他抬起手,慢条斯理揪住赵强衣领,循序渐进的,手指一点点收拢,赵强的衣领也越来越紧越来越皱。 随着力道不断加大,赵强就跟个小鸡仔一样,伴随着惊恐的眼神一点点被男人抬离地面。 他尝试着挣扎,却发现男人手劲真是大到离谱,双脚失去了地面的支撑,只能在半空中本能的乱扑腾着。 「放……放开我!」 男人冷笑: 「那劳烦你再告诉我一遍,我有没有权力管这件事。」 赵强在心中做了个权衡利弊,到底是选择眼前这恐怖如斯的男人,还是陆少给的十万块。 衣领越来越紧,嘴边的空气被一点点抽离,大脑开始缺氧,化作一团浆煳。 「说话。」男人嘴角噙着笑,催促道。 恍惚间,赵强好像看到一个身穿朱红色长袍的白鬍子外国老头正沖他亲切地招手。 「有……有!」赵强绝望地脱口而出。 虽然人人敬仰上帝,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上帝。 男人手指一松,赵强顿时犹如枯叶搬掉落在地,双腿哆嗦不停,裤.裆处还湿漉漉的。 「希望我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你。」男人将喇叭扔在赵强身上,低低道。 赵强赶紧捡起喇叭,提着湿漉漉的裤子四肢并用爬走。 …… 乔攸接了盆水,打算「乔攸」二字响起时就直冲窗口,给赵强来次他最喜欢的大雨洗礼。 可左等右等等不到发声,他倒先急了。 到底喊不喊,不喊睡了。 第33章 「乔攸。」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淡淡一声。 乔攸抱着水盆冲到窗口, 探出脑袋寻找目标。 强,我的强,天公不作美, 但攸攸还没睡, 这就让大雨全部落下洗清你的罪孽。 他眯着眼绕着楼下看了一圈,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赵强那标志的刘海遮眼。 他这才意识到, 刚才那声音好像不是赵强发出的。 乔攸愣了半晌,缓缓回过头。 半掩的房门外站着个灰色衬衫黑色西裤的高挑男人。 乔攸忙放下水盆一把拉开房门, 短暂的失神过后,是稍显委屈的一声: 「陆管家……你怎么来了。」 陆珩朝屋里看了眼,道: 「这么晚不睡,是在等你的强么。」 乔攸:…… 这玩笑并不好笑,尤其是通过陆珩之嘴说出,反而变成了悲伤故事。 乔攸别过脸,没勇气再看陆珩的眼睛。 「不过很不幸,你的强今晚不会来了。」陆珩嘴角浮现淡淡笑意。 乔攸怔了怔,想都没想跟着顺口而出: 「我的强呢?」 「原来真是在等你的强。」 乔攸:…… 「都说了我们根本不认识,陆管家你总说交流很重要,可我解释那么多你还坚持己见, 白白浪费我口水。」 他皱着鼻子, 就像小时候和舅舅因为「咸豆花和甜豆花哪个更好吃」吵翻了天那次一样委屈。 陆珩抿嘴笑笑, 高大的身躯微微倾下,认真观察着乔攸的表情变化。 顺着风声, 乔攸听到了轻轻一声: 「生气了?」 「没有呢。」乔攸转过身, 「才没生气。」 「是么。」陆珩直起身子, 望着他圆滚滚的后脑勺,「据我所知, 撒谎的人会通过反覆强调来增加谎言的可信度。」 乔攸深吸一口气,又转了过去:「真的没生气……」 陆珩原本还能看到他的侧脸,现在只剩一个决绝的背影。 「那个人已经被我赶走了,他以后也不会再来骚扰你。」陆珩轻嘆一声,「所以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最多有点伤心……」 「是因为我么。」陆珩竟还有脸问。 乔攸:…… 知道还问。 「我也有点伤心呢。」陆珩轻轻道。 乔攸今晚不知愣了多少次,冗长的沉默过后,缓缓转过身。 虽说这几天因为陆珩的态度,他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但看到那张脸,又觉得什么气也没了。 颜狗丧失尊严如是说。 别说,听他这么说,乔攸心里还有点小开心。 但表面还要端着:「你有什么可伤心的。」 「因为我自觉是外人,没资格插手你的私事,想等你自己处理好,可某些人除了让我一直等好像再没做什么聪明事。」 陆珩扬起笑容。 第97页 「一派胡言,我想过报警,但这种人就算被拘留出来后还会继续纠缠;也想过花钱找人套麻袋打一顿,但又害怕要坐牢。」 乔攸掰着手指喋喋不休道。 说着说着,突兀的沉默了。 半晌,他问: 「你是怎么把他赶走的。」 陆珩幽幽抬眼看向墙角某处: 「就是告诉他,以后别再来。」 乔攸半信半疑:「真的?怎么我说他不听,你说他就听。」 陆珩笑笑:「谁知道呢。」 他还是不太想让乔攸知道自己对赵强动了手。 「算了,走了就好,但我还是再次声明,我和他毫无关系,以前从没见过,而且……我也没有前男友,上次这么说是骗你的。」 陆珩点点头,随即脸上浮现一丝疑惑: 「那我更好奇,既然没有前男友,那晚为什么要去夜总会,又恰好撞见周启忠大声密谋要陷害阮清。」 乔攸:……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的,这次该编什么理由呢。 见他迟迟不开口,陆珩也不逼迫他,轻轻嘆了口气: 「不想说也没关系,这是你的自由,或者哪天想说了再告诉我吧。」 乔攸听他这么说都想哭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男人啊,就算是舅舅知道他和同学打架也会追问到底缘由。 可他却说「说不说是你的自由,想说再告诉我就好」。 而陆珩总是把选择权交给他,尊重并包容他的一切小心思。 「陆管家……」 乔攸情不自禁双手抓住陆珩的衣袖,眼底浮着水光一点一点将脸埋进陆珩怀中,闪动着狐狸的眼泪,实际上是不着痕迹地揩油。 陆珩轻笑一声,与其说是轻笑,更像是释然地松一口气。 良久,他抬手轻轻附在乔攸后背,隔着薄薄的睡衣轻缓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对不起,这些日子有意疏远你,让你担心了。」 乔攸睁了睁眼,实在不理解: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怕如果我插手会影响你处理状况的思路。」陆珩道。 说到底,他和乔攸什么关系也不是。 在误以为这个赵强是乔攸旧相好的前提下,一个外人贸然插手,万一本来想重归于好的二人因为他的介入彻底分道扬镳怎么办; 或者,本没有和好想法的乔攸因为他的频繁介入出现逆反心理,即使不情愿也重新回到那人身边怎么办。 但心境的转变是今天坐车路过河边,看到乔攸一个人站在那吹风,背影看起来很孤独。 以及二人在家门口遇见时,乔攸那委屈巴巴又发自内心的一声「陆管家」。 那一刻陆珩才意识到,乔攸需要他的帮助。 「别生气了,我已经知道错了。」陆珩揽了揽乔攸的后腰,忽然又意识到这样不妥,松开了手。 「说几遍了。」乔攸蹙起眉,「但不管说几遍,在我原谅你之前你永远是个罪人。」 「好~」 陆景泽美滋滋从房间出来要去找阮清干点爱干的,谁知一出门就听到了这样一句。 滑出去的脚又滑回去,他倚在门板上,汗流浃背了。 什么情况??? 小叔为什么给乔攸道歉??? 说好的二人心生嫌隙后乔攸失落离开的伟大计划呢??? 怎么跟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冷静,要冷静,先找赵强问问情况。 结果赵强上来就是一句: 【陆少,不是我不给面子,您还是另请高明吧,再不走我要被您小叔打死了。】 【您家小叔吃什么长大的?那手劲儿,举起东方明珠不是问题。】 陆景泽:? 小叔什么时候还会打人了。 但是,等等,小叔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陆景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咕噜咕噜。 二十三岁的大男人情绪上来竟开始咬手指。 指甲盖咬掉一层,不安笼罩着他高大的身躯,一颗脆弱的心已经被丢进锅里反覆煎炒烹炸。 「咚咚。」 倏然!敲门声响起。 陆景泽顿时睁大双眼,啃指甲盖的速度更快了,哆哆嗦嗦,吐掉啃下来的角蛋白,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房门。 良久,他颤着嗓子问: 「谁啊……」 「我。」门外传来陆珩的声音。 乍一听,语气古井无波,没什么情绪变化。 可等陆景泽打开门看清他的脸后,脑海中冒出俩字: 完了。 虽然陆珩表情不多,也不生动,但即便是冷脸,陆景泽也能轻易分辨出他表情中的细微变化,以此来判断他此时的心情。 这个表情,和自己十七岁那年无证驾驶,还撞翻了政府高官专用车那次,一模一样…… 漆黯的眼底,已经无法分析陆珩当下的想法。 「这么晚了,小叔有什么事么。」陆景泽抹了把脑门冷汗,鼓起勇气试图装作无事发生。 凡事要往好处想,坚信吸引力法则。 「赵强是你花钱雇来的。」陆珩垂视着他,语气决绝。 「什……什么赵强。」继续装傻。 「你不用装傻,能三番四次进入陆家私人重地,并且保镖没在第一时间出现制止,多半是有人在背后纵容默许。」 第98页 陆珩勾起唇角,眼底却没半点笑意。 陆景泽的嘴唇渐渐抿紧。 该说不愧是他小叔么。 「陆景泽。」陆珩很少直唿他大名。 但以往每次直唿他大名后,跟着的都是对陆景泽来说不可逆的伤害。 「如果你要把心思和注意力都放在怎么设计赶走乔攸这件事上,我不阻挠,但这样也可以确定你的心思根本不在如何管理公司,那么这个执行总裁对你来说也没必要了。」 陆珩望着长廊尽头,语气平静无风,好像只是在诉说类似于今晚吃什么这种小事。 「小叔!」陆景泽一听最后那句话,霸总气势全无,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抓住陆珩的手,「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 陆景泽很清楚,虽然执行总裁任职需要董事会举手表决,但关键的一票否决权在他小叔手里。 他这些日子勤勤恳恳也不是做给董事会成员看的,只要讨好了他小叔,其他人的意见起不到任何作用,陆景泽心知肚明。 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说到底也是个挂名董事长,早七八年前公司一切事务全部交由集团代表负责,也就是他亲爱的小叔。 总裁听着好听,但官大一级压死人! 陆珩从他手里抽出手,漠然道: 「第三次。」 没头没尾的,陆景泽不明白。 「我已经给过你两次机会,事不过三,你现在自己好好规划一下未来。」 陆珩说完,转身离开。 留下大脑完全宕机的陆景泽,身体如枯叶,顺着门板缓缓坠落。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小叔会为了一个小保姆毙掉他的执行总裁一职。 * 安静的午后。 秋风扶过池塘,泛起层层涟漪,阒寂无声。 乔攸从储物间翻出来一只亚克力盒子,打算暂时把闹矛盾的小克和小汪分开。 他不能二十四小时盯着这俩小东西,怕稍不注意二蜥就打起来。 以前他养的蜥蜴就出现过打架的情况,丛林法则中,蜥蜴出于本能,会有弱势一方断尾求生,最后只剩个光秃秃的屁股,颜值减半。 小汪是人工繁育所以胆子大一点,所以乔攸决定让小汪委屈一下,暂时离开原生地。 他小心翼翼托住小汪的肚子,轻轻握在手心往上拿。 小汪也不挣扎,甚至在乔攸手心里躺下,身体一扭,毫无廉耻露出肚皮撒娇。 「嘎嘎!」箱子里传来带着情绪的一声。 还没等乔攸反应过来,小克已经顺着恆温箱的壁沿火速冲上来,一口衔住小汪的尾巴尖,使劲往下扯。 乔攸:? 小克前爪也不闲着,扒拉着乔攸的手,手脚并用往外推。 乔攸翻了个白眼: 「好好好,还你还你。」 阴晴不定的傢伙,果然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一松手,小克马上抱住小汪的脖子往下拽,拽到他的小窝里后用身体紧紧护住,嘴里时不时发出细微的「嘎嘎」声,像是安慰。 乔攸忍不住笑了。 昨天还恨不得一纸休书休了它老婆,今天又不让别人碰一下。 总觉得,又在两只蜥蜴身上看到了某二位的影子。 「乔攸?」 刚给睫角守宫餵完果泥,房门被敲响,陆珩的声音传来。 小狗飞奔而去打开门: 「陆管家午安~」 陆珩配合他微微鞠躬,唇角挂着浅浅微笑: 「午安。」 见他一身正装还拎着行李箱,乔攸心里一咯噔,嘴角耷拉下来: 「陆管家你又要出远门?」 「嗯,去新加坡开会,大概三天。」陆珩笑道,又补充,「会给你带礼物回来。」 乔攸:「不要裙子。」 「好,那么我要顺便为上次带回裙子这件事向你道歉么?」 「带都带了。」乔攸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早点出发留出时间以备不时之需,一路顺风哦。」 一路把人送到门口,乔攸目送他离去,挥挥抹布: 「早点回来。」 陆珩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回头朝大门口看去。 乔攸还在对着他挥抹布。 这一幕很新奇,是他从没见过也没设想过的风景。 乔攸依依不捨目送车子远去,一扭头,蓦的对上一双阴沉沉的眼。 「你满意了?」陆景泽低低发问。 乔攸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觉这人看着就碍眼。 「小叔已经撤掉我执行总裁一职,恐怕你进了陆家当日私自佩戴我的职务工作牌就是你现在的目的吧。」陆景泽冷笑。 乔攸心说要不要这么巧。天地良心,他可没有那种谋权篡位的想法。 再者,陆景泽的小叔撤掉他的职务和他乔攸有什么关系。 不能因为现场只有他一人在就逮个人随便赖吧。 但是…… 陆景泽的小叔? 这人出现过么? 撤掉陆景泽的职务无非就是他管理公司不利,或者天天一门心思放在阮清身上惹了他小叔不快。 尚在国外的小叔是怎么知道的? 乔攸环伺一圈,缓缓抬头,目光落在墙角的监控摄像头上。 所以,有人正通过监控时刻盯着他们。 第99页 脑海中倏然浮现陆家员工守则条例。 第一条就是: 【禁止员工间任何形式的恋爱。】 保姆是员工,管家应该……不算吧。 …… 乔攸还在纠结管家到底能不能算员工,陆景泽就站一边阴恻恻瞅着他。 他被陆珩暂停职务的事已经通知过董事会成员,这些日子闲得很,连公司都不用去。 因此本该由他代表公司去新加坡开会的事也暂时交由陆珩全权负责。 暮晚婷是第一个收到陆景泽停职消息的人。 一个电话打到陆珩那,要问清楚缘由,陆珩似乎不想多说,也只是道: 「我看他最近心思不在这,等他冷静下来再说。」 丝毫没提乔攸一个字。 暮晚婷对儿子和孙子是两个态度,前者要求规行矩步,后者隔辈亲,往死里宠,站桌子上吃饭都行。 陆景泽当年敢无证驾驶还撞了政府高官的车,有暮晚婷这无下限的溺爱一份功劳。 给陆景泽打电话询问缘由,陆景泽也不敢实话实说,主要是不敢供出阮清的存在,害怕老太婆又要棒打鸳鸯,索性找了个由头随便敷衍过去。 听着孙子那委屈的语气,暮晚婷慈爱心泛滥了。 * 乔攸问到第七个保姆: 「管家算员工么。」 没头没尾的问题,大家也都没见过什么管家,只能浅谈自己的想法: 「算啊,拿工资的都算员工。」 「不算吧,有职业管家,也有的是家里亲戚帮忙打理家事,安了这么个名号罢了。」 乔攸到底还是没能搞明白陆珩算不算员工。 又不可能去找陆景泽问:「管家算员工么?不算我就准备收拾收拾和他恋爱结婚了。」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和陆景泽多说一句话都嫌烦。 想问陆珩,又怕打扰他开会。 乔攸拄着洗地机站在门口无尽沉思。 「哗——」 大门外忽然响起停车声。 乔攸心里一喜:陆管家这么快就回来了。 结果看清来人后,……了。 纤瘦的小少年抱着外套,后面跟着毕恭毕敬的司机。 这个弟弟,他见过的。 颜泽渝还敢来啊,怎么自己油然而生一股敬佩。 颜泽渝接到了暮晚婷的电话,希望他这段时间能常来陪陪陆景泽,带他散散心。 暮晚婷知道当年颜泽渝举家搬迁至国外后,陆景泽颓废了很久,她也不去计较颜泽渝他爸只是陆家小司机出身,能让陆景泽吃得开心的都是好菜。 颜泽渝刚听到消息恨不得一脚退到南太平洋,表示: 「我没信心能在李叔吴妈和小叔中独得陆少恩宠。」 暮晚婷一问,才知道他是看了监控视频。 只一眼,气笑了: 「这视频p得这么明显,我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太都一眼便知,小渝怎么还不如我明事理。」 一合计,颜泽渝才知道自己被乔攸耍了。 这不,登堂入室要说法来了。 乔攸看到来人,顿时警铃大作! 他凑到颜泽渝身边小声提醒: 「你还敢来啊?我这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你面前,就因为得罪陆少被他抓来扫了十年厕所,你怎么不长记性?」 颜泽渝上下打量他一番,冷哧一声,将外套送到乔攸手边,语气颐指气使: 「小保姆,你想取代我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计谋被我识破了呢,可惜你在我眼里连对手都算不上,给我拿外套吧。」 最后一句话满是轻蔑。 乔攸:? 飞谁的枝头,陆景泽的? 有这样侮辱人的么。 和原文发展一样,虽然中间有乔攸从中作梗,暂时让颜泽渝放下陆景泽,但碍不住原作者才是真神,寥寥几笔扭转局势,又把这位送上门了。 狗血小说中,矛盾冲突必不可少,没有也得强行制造。 接下来不出意外,阮清将棋逢对手,但他哪里玩得过颜泽渝,颜泽渝稍微一调查,就知道阮清有个七岁的妹妹,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也唯一放不下的人。 除此之外,又调查到阮清有个关系很好的学长,是他的白月光,也就是文中反覆提及却始终没有出现过真人的傅温谨。 颜泽渝稍微洒洒水,一堆不怕死的为了钱甘当亡命之徒,绑架了阮樱樱,导致一直被陆景泽禁足的阮清不顾禁令偷跑出陆家去救妹妹。 这时颜泽渝再略施小计,让傅温谨给陆景泽打电话,并说这是阮清新换的手机号,还说阮清在跨海大桥等他。 接起电话的陆景泽就听到这么一句: 「清清,我是温谨哥,你真的打算好要与我私奔到天涯了么?如果你下定决心,我必陪你赴汤蹈火。」 反正文中配角的作用就是:电话一接通,管你是谁,先自说自话。 戴了绿帽子的陆景泽盛怒之下要拉着颜泽渝去领证,并在阮清面前故作恩爱。 阮清接受不了打击,来到了他第一次遇见陆景泽的海边,想吹吹风冷静一下。 结果不小心睡着,半夜涨潮给人沖海里去了。 恰逢这时,陆景泽带着男保姆第一时间出现,然后男保姆下海了…… 「阮先生你怎么这么傻,少爷只是为了让你嫉妒,他还是很在乎……你的……」 第100页 被海水沖昏了头的保姆在昏倒前如是说。 最后陆景泽抱着昏迷的阮清奔赴医院,留下男保姆卧在沙滩上留下一抹孤独的姨母微笑: 今天也是狠狠嗑到的一天。 回忆完原文。 乔攸抱紧弱小无助的自己。 十二月的海水,寒冷彻骨。 他不要…… 除此之外,让只有七岁的樱樱遭这个洋罪,他也不要。 思忖的间隙,颜泽渝已经以未来男主人的身份登堂入室。 对他不熟的小保姆还在疑惑,礼貌询问他找谁。 颜泽渝将手拿包扔到小保姆手里,眼神轻蔑道: 「我只教你一次,今天我是来看望你们陆少的,以后会经常来,说不定将来你们的工资还要经我手发,劳你记住我的脸,最好是刻在脑子里。」 正在擦桌子的海玲停下手中动作,小心翼翼问: 「你是来应聘管家的么。」 颜泽渝:…… 他白了海玲一眼,似乎是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不必和一个下人一般见识。 「我帮您请少爷下来。」有眼力见的保姆已经上赶着开启讨好模式。 「不用。」颜泽渝环伺一圈,「这个家,我熟。」 说完,他抬脚踏进玄关。 被乔攸一把拽回来,拎起一把塑胶袋,道: 「你是选择套好袋子再进,还是让陆少亲自用84消毒液为你做个足部清理?」 颜泽渝敛了敛盛气凌人,半晌,接过塑胶袋。 这小保姆的功力他是见识过的,当日因为他一盅银耳莲子羹在医院躺了三天,这事儿没完! 等我成为陆家少奶那天,势必要将你扒皮拆骨丢到狼狗堆里。 乖顺套好塑胶袋,他对乔攸丢下一抹含恨目光,蹬蹬上楼。 乔攸和海玲互相交换一个眼神,跟着上去了。 彼时,阮清正在花房坐着,膝间摊了本《百年孤独》,似乎看得认真。 但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知道陆景泽有查看监控的习惯,每天回家就会把白天房间里的监控翻出来,逐帧观看,监视着他有没有偷偷给傅温谨打电话。 好在他不会检查花房的监控,阮清索性就以「修身养性」为由随便找本书躲到花房,实则偷偷给樱樱打电话。 实话说,这个时候的傅温谨在他心里已经没多少位置。 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 「樱樱,今天美术课画了什么呀。」 「画了袋鼠,老师说袋鼠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可爱,其实会悄悄潜伏在水中将下水游泳的人溺死在水里呢!」 …… 楼上。 陆景泽刚给陆珩打完电话,并发了长达一万字的悔过书,希望陆珩能再给他一次机会,恢復他的代理执行总裁一职。 陆珩却说:「这件事等我回国再说,你也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挂了电话,陆景泽重重嘆了口气,手机往桌上一甩,似乎很是疲惫,扶着额头翕了眼。 耳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随即伴随一阵花茶的清香。 陆景泽心中暗喜。 看来阮清还是心疼他的,知道他遭此大祸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还放下尊严主动过来安慰。 他闭着眼摸索着,摸到一只细嫩的手,下腹一热,将那只手紧紧裹在掌心,不重不轻暧昧揉捏着。 摸着摸着,却觉得哪里不对。 和想像中那只掌心微微粗糙的手不同,这只手,有着养尊处优特有的柔软细腻。 陆景泽勐地睁开眼。 睁眼看到的这张脸令他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难以区分是真实还是幻象。 那张脸对着他笑得温柔,轻轻喊了他一声: 「景泽,好久不见了。」 陆景泽眉目一惊,迅速收回手,起身: 「小渝?你怎么会……」 比起惊讶,惊喜更多。 白月光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明明陆景泽当下已经坚定不移选择了阮清,可正主出现,他的心又开始不安分的动摇。 在门外吃瓜的海玲和乔攸表示强烈鄙视。 累了,要不三人行吧,好看爱看。 颜泽渝轻轻将陆景泽按下坐好,替他揉捏肩颈缓解疲劳,笑道: 「听奶奶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我担心你,过来看看。」 良久,他像是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搁在陆景泽肩头的手也缓缓收回。 「对不起,我只是情不自禁,没有……不把阮清先生放在眼里的想法……」 手缩回时还故意停在半空,随即,一只大手划过,紧紧握住他的手拉回来,按回在肩头。 陆景泽仰头凝望着颜泽渝,虽然不发一言,但所有想说的话好似又在这灼热的视线中不断翻腾。 这些日子他被小叔暂时革职,阮清非但一个安慰的字不说,还反过来落井下石: 「我说过要你别招惹乔哥。」 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而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只有颜泽渝不惜背负第三者的骂名也要上门,出于最纯粹的关心。 两人深情对望,陆景泽的手也愈发不受控制,顺着颜泽渝的手背一路摸上去,停在他的脸际。 门口的乔攸&海玲: 嫌弃.jpg 第101页 乔攸深知,当下陆管家不在,无人救他,再不出手,他就得躺在十二月的深海里,在溺死的前一秒姨母微笑: 「少爷和阮先生误会解除和好如初,我死而无憾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 陆景泽正和颜泽渝深情对望,气氛正浓,二人的手不自觉紧紧相扣,完全忘了阮清还在楼下花房修身养性。 「哗哗——哗哗——」 愉♂悦的气氛中,穿插进扫帚摩擦地板的声音。 陆景泽眉头一皱,顺势看过去,就见乔攸拎个扫庭院的大扫把扫地,十分起劲。 出于心虚,陆景泽立马松开颜泽渝的手。 颜泽渝望着假装敬业的乔攸,心中冷笑。 看来这小保姆还真是不死心。 「嘤嘤、嘤嘤嘤……」 陆景泽好像隐隐听到了啜泣声。 他疑惑地环伺一圈,却听到这啜泣声来自乔攸。 陆景泽:!!! 哭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心情莫名很好是怎么回事。 他按耐住强喜的心,故作严肃: 「哭什么。」 乔攸抬起脸,泛红的眼眸透着楚楚可怜的湿润。 海玲在外面都看呆了。 乔哥这眼睛是水龙头做的?说流就流。 陆景泽看到这一幕,心头一软。 他第二次觉得,这小保姆当真有几分姿色。 「说,你哭什么。」陆景泽蹙了眉,用标准的霸总语气命令道。 乔攸抽抽泣泣,揉着红通通的双眼,委屈死了: 「陆少,你知道么,阮先生他……」 陆景泽「嗖」一下勐然起身:「阮清怎么了!」 「他就像这样,独自一人坐在花房里边打电话边抹眼泪。」乔攸说着,又象徵性地抽抽两声。 陆景泽怔住。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回头看了眼颜泽渝。 颜泽渝笑得温婉: 「快去看看吧,阮先生一定是碰到了很难过的事。」 陆景泽点点头,下了楼。 颜泽渝也紧随其后。 他知道他和陆景泽中间还横着个阮清,不解决这个人他和陆景泽的事儿註定顺当不了。 这次来,除了逼宫,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查清阮清的死穴是什么,方便他利用这点做文章。 打电话哭?和谁呢,他倒要下去好好看看。 三人来到花房,透过玻璃看到颜泽渝似乎正在打电话,只看到了背影,探不到表情。 陆景泽脑子里瞬间冒出「傅温谨」仨字,怒火上涌,推门要进,却被颜泽渝一把按住手。 「别吓到阮先生,先听听他在说什么,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咱们就别打扰他了。」 俗话说,捉贼要拿脏。陆景泽点点头,悄悄打开一点门缝,趴那偷听。 阮清含带笑意的声音传来: 「当然想你啦,我做梦都是你,梦里我们手牵手漫步在波光粼粼的池塘边,天气很温暖,水也温温的。」 因为三个「温」字,陆景泽受不了了。 他大力推开门,不等阮清反应过来一把夺过手机,看了眼通话显示,只有一串号码。 他勐地摔在地上,冷喝一声: 「阮清,是不是也要我每天检查花房的监控你才能学会听话!我让你删了傅温谨的联繫方式,结果你整个给背下来了是吧!」 阮清刚想解释,余光瞄见了背后的颜泽渝。 他不知道陆景泽为什么如此牴触樱樱,但为了他的心情考虑,他故意没给樱樱的号码加备註,也不想陆景泽知道他经常私下联繫樱樱。 他是想这么说的,但看到颜泽渝的瞬间,忽然疲惫上涌,觉得这种解释毫无意义。 「是,别说温谨哥的手机号,我连他的微信和q.q都倒背如流。」阮清冷笑。 「啪!」 陆景泽一把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脸。 阮清迎上对方带有警告意味的眼神。 「说,我的手机号,微信号,是多少。」陆景泽沉着嗓子,眼底一片森寒。 阮清冷哧一声,轻蔑地移开目光: 「不知道,背不过,我只记得温谨哥的联繫方式。」 陆景泽的怒吼,阮清勇敢的回击声于陆家大宅盘旋。 颜泽渝在一边看戏,眉目舒展开,透着傲蔑。 他不着痕迹地轻笑一声,转过头看向乔攸,似乎想说什么,但看清是乔攸后,笑容一敛,立马紧闭嘴唇。 乔攸:好好好,我离开,给你机会。 待乔攸主动离开后,他才听到颜泽渝抓过一名路过的保姆问: 「他们二人经常因为傅温谨吵架么。」 「是……傅温谨好像是阮先生很重要的人,十次吵架十次是因为他。」愣头青小保姆诚实道。 躲在暗处的乔攸亲眼看到颜泽渝露出了计谋得逞的奸笑。 斜斜勾起唇角,对着争吵的二人暗暗发出一声嗤笑。 乔攸:狗血文里的反派炮灰一定要这么笑么? 第34章 两位不做人的争吵声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 颜泽渝都听困了,熬不住,喊了司机过来。 司机正对着一张手绘版本、粗制滥造的名片打下问号。 是陆家一男保姆塞给他的。 第102页 那保姆还神秘兮兮道: 「小刘, 有事你说话, 攸攸能给你办的肯定给你办, 不能办的……也给你办。」 他随手将名片丢进置物盒, 上楼接人。 车上,颜泽渝打着哈欠道: 「给我查一查傅温谨这个人, 五分钟内我要他全部信息。」 司机:。 excuse?我只是霸总文中一名姓刘的小司机,怎么还要承担起秘书/助理的职责?我有那个本事么。 司机余光瞟到了置物盒里手绘版本名片。 诶嘿?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今天就尝试一把做秘书/助理的感觉。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路灯一划,照亮了置物盒里的名片。 上面用中性笔写着一行端正小字: 【乔式信息工作室 主营项目:跟踪、查询个人信息、保姆】 司机推了推眼镜。 在不告知姓名的前提下他都知道自己叫小刘,看来这人本事不是吹的。 这一波,稳稳的安心。 * 翌日。 司机小刘收到了乔攸发来的傅温谨个人信息后,立马转给颜泽渝。 除了生日、毕业院校外,他还查清了傅温谨经常出没的地带。 【阮清咬着饱满红艷的糖葫芦,视线划过人群。 小吃街似乎一年到头都是这样人满为患,可即便在人头攒动的环境下, 他还是一眼便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或许应该上前打招唿, 也或许该等待他主动发现自己。 可阮清什么也没做, 只是微笑着望向身边的陆景泽,举着糖葫芦问他吃不吃。 那个提起小吃街就皱着眉头的男人, 却愿意牵着他的手漫步在难闻的油炸味中, 咬下一颗晶莹的糖葫芦。 那一刻阮清确定, 不是油炸味,是生活的味道。】 原文中有这样一段描写, 可能是唯一一次出现傅温谨实体,但到底也只是埋没于人海,连个正脸也不给。 乔攸估摸着,在遇到陆景泽之前,阮清应该是经常和傅温谨一起逛小吃街,所以颜泽渝的司机问他能不能查到傅温谨近期动向,他放手一搏,给出了小吃街的答案。 但连原作者都不知道长相的男人,他也没本事查到。 只能以文字形式叙述: 【188的身高,剃着精练利落的平头。】 顺便画了张:【大概长这样。】 反正小说里的配角智商都不高,司机小刘毋庸置疑,随便问了一嘴有没有真人照片。 乔攸: 【你莫要害我,利用他人肖像进行盈利是违法的!快撤回这句话。】 小刘火速撤回。 作为智商不高的配角,乔攸那么说,他也就那么信了。 顺便,还给了乔攸五千块辛苦费。 天降横财五千块,乔攸喜上眉梢。 刚点了收款,微信弹出消息界面。 陆珩发来一张照片。 背景是充满椰子风情的圣淘沙岛,主体物是原木色的桌子,摆着盘秀色可餐的椰浆饭。 并道: 【椰浆饭,味道清淡。】 乔攸抱着手机,笑容爬上脸,情不自禁晃了晃脚丫,回覆: 【我也想吃。[血盆大口.jpg]】 陆珩:【张嘴。[微笑][勺子]】 乔攸:【好次[痴呆流口水.jpg]】 手机那端的陆珩看着乔攸发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表情包,唇角扬了扬,一一点了收藏表情。 乔攸翻了个身,躺在床上给陆珩发消息,分享着陆珩不在这几日家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 哪怕是花房里的四季海棠开了花这种不足挂齿的小事,陆珩也会认真回覆: 【我很期待,等回家带我去看看吧。】 乔攸心里美滋滋,直到门外传来保姆一声「颜少爷午安」,手机掉下来砸了脸。 该来的不该来的,总是都要来的。 彼时,阮清已经在花房里坐了一夜。 陆景泽原话:「既然你这么喜欢待在花房,就待到死,我成全你。」 四季海棠花开满园,围绕着瘦削的小少年,他低着头一动不动,越是这种欣欣向荣的良景,越是衬托的他背影凄凉。 当颜泽渝挽着陆景泽的胳膊从楼上下来时,新人的笑与旧人的沉默更是形成鲜明对比。 陆景泽和颜泽渝谈笑风生,余光一瞥,瞥见了独坐花房中的阮清。 陆景泽的笑意淡了些,嘴角微微有点僵硬。 颜泽渝轻轻推了他一下,笑道: 「景泽哥快去看看阮先生吧。」 陆景泽收回目光,冷冷道: 「不用,你来我家做客,我还能晾着你不成,我又不像有些人那么不识大体。」 一声轻笑,颜泽渝拉过陆景泽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摩挲着,道: 「既然你已选择阮先生,我就没有资格也不敢再肖想你,但我只希望,如果你有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二人深情对望。 正在一旁擦花盆的乔攸假装忙碌,实则吃瓜。 听到这句话,他产生了生理性不适。 要是把颜泽渝丢进黄河里,全国人民都能喝上龙井。 陆景泽似乎也被他这番话打动,轻声嘆息,踱步到花房门口。 推开门,他目光看向别处,实则余光悄悄偷瞄阮清,语气生硬: 第103页 「你还要跟我抗议到什么时候,想把自己饿死让我心疼?」 虽是硬邦邦的语气,但任谁都能听出一丝关怀,陆景泽难得示软。 阮清手指动了动,微风拂动长睫软软摇曳。 良久,他抱紧怀中的小花盆,轻轻道了句「好,我去吃饭」。 「阮清!」突如其来,陆景泽一声怒吼。 乔攸被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 不是,他又发什么疯,这么大的晋海市就没有一家精神病院能容得下他? 陆景泽阔步走到阮清身边,一把夺过他怀中的花盆,用力摔在地上。 瓷片与泥土四散乱飞,紫蓝色的小花儿破碎成一瓣一瓣。 陆景泽不看不知道。 这满房海棠开得正艷,阮清却独独选择了一盆三色堇抱在怀里。 三色堇? 堇? 傅温谨! 乔攸不明白,只能代入陆景泽稍作思索,明白了。 乔攸:…… 毁灭吧。 那边,陆景泽一把握住颜泽渝的手腕,高高举起,像是在向众人宣誓,眼睛却望向阮清。 高声道: 「怪我年轻看不透人心,这么明艷动人的白月光摆在面前不要,偏要选择一个债务缠身的乞丐,呵!」 「小渝,今天是周末没办法,明天一早九点,民政局,我等你,带上你的户口本。」 最后几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阮清垂了睫毛,怔怔望向地上的三色堇,已经与泥土和碎片融为一体。 他还记得有次和陆景泽在庭院散步,走到花田,他随口问道陆景泽最喜欢什么花。 或许陆景泽也是随口一说: 「三色堇。」 都是随口,转身就忘。 可阮清却将这简单的三个字牢牢记在心里。 颜泽渝笑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还跟那装做一副善解人意: 「景泽哥你不要冲动,我想这中间一定有误会,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好好谈一谈。」 「没有误会。」陆景泽决绝道,「我只是忽然看清了内心,明白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乔攸嫌弃脸.jpg 真受不了。 要不是他知道这俩人最终还是会走到一起,他都想抱着阮清的大腿求他离开这里。 房间里。 陆景泽指间夹着烟,手指在烟雾中微微颤抖。 他没心情招唿客人,随便找个藉口把颜泽渝打发走了。 临走前颜泽渝还问他明天是不是真要带户口本去民政局,他也只是道: 「再说吧。」 乔攸进来打扫卫生,擦擦桌子扫扫地,又把窗台上的花盆挨个擦了一遍。 陆景泽心情烦躁,一把将菸头掐在毛毡桌垫上,厉声道: 「为什么又做平时不做的事,我什么时候还要求你负责我的房间了。」 乔攸不理他,抱起一盆小花轻轻抚摸,自说自话: 「可怜的小三色堇们,你们的妈妈很快就要走了,恐怕以后你们也不能再在这么宽阔明亮的大阳台上晒太阳了。」 经他这么一说,陆景泽看过去,这才注意到阳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排三色堇盆栽。 他冷笑一声。呵,阮清喜欢傅温谨到这个程度?还要在他的房间里摆满三色堇挑衅? 他起身阔步而去,端起一盆三色堇要摔。 「你确定要砸?」乔攸叫住他,「砸掉阮先生精心为你养育的小花?」 陆景泽端着花盆的手悬停在半空,眯了眯眼: 「你说什么?」 乔攸嘆了口气,像个看尽世间百态的老者,语气老神在在: 「其实阮先生知道你喜欢三色堇,那天我出外勤,他找我帮忙顺便带一点三色堇的花苗回来。」 陆景泽手指一顿:「我什么时候说过……」 「陆少不是很喜欢查监控么,我记得庭院里有监控,你要不自己去看看,当时你随口一句话,阮先生却当了真,记在心里一天又一天。」 继续嘆气:「知道你很忌讳他妹妹,他只能偷着打电话,从不在你面前提及。可哥哥想妹妹,是什么错事么。」 乔攸就见陆景泽双目倏然瞪大,手中的花盆应声落地。 他深吸一口气:还好不是我打扫这个房间。 「他真是……这样想的?」陆景泽怔怔呢喃道。 乔攸一脸同情点点头。 「清……清清!」陆景泽失魂落魄往外沖。 现在就是要他跪着道歉都行。 「等等。」乔攸把人拉回来,批评道,「少爷你都把他的心伤成那样了,除非是记忆只有七秒的金鱼,否则换做谁也不会原谅你。」 陆景泽抿着嘴,手指在裤缝处摩挲着。 良久,他病急乱投医地问:「那我该怎么办,你和阮清关系好,帮我出出主意,一条一万。」 乔攸可太喜欢这种人傻钱多了。 「简单啊,你去剃个小平头。」 「……为什么要剃平头。」 「据我所知,傅温谨就是平头。」 「……」 陆景泽做了个深唿吸,捏紧拳头: 「所以你让我模仿傅温谨来讨他欢心?」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自己也是疯了,病急乱投医,投了个庸医。 第104页 乔攸伸出食指晃了晃: 「no no no,不是模仿,而是用这种方式告诉阮清,你已经坦然接受了他心里有个白月光的事实,并且让他知道,他的曾经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两个的未来。」 寂静弥散开,随即而来的是陆景泽渐渐睁大的双眼,犹如石子投入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谁说乔攸是庸医,他根本就是活佛在世! 陆景泽匆匆拿了外套要出去剃头。 「记得去小吃街后面的阿伟发艺。」乔攸叮嘱道。 「为什么?」 「因为傅温谨喜欢在那里剃头。」乔攸竖起大拇指,「保真。」 「好,我先过去,在此之前,你帮我看住阮清,如果他不见了,你就是把整个晋海市翻过来也得找到他。」 乔攸欣然点头:是这种类人能说出来的话。 他盯着陆景泽离去的背影,摸出手机给颜泽渝的司机发了消息: 【我刚又查到一个傅温谨的重要信息,今晚七点左右他会去小吃街后面的阿伟发艺剪头髮。哥只能帮你到这了。】 司机:【好好好!乔神伟大,无需多言!】 * 夕阳的余韵洒满天际,天边的青黑色渐渐融入其中,一点点吞噬着温柔的橘红。 乔攸换了男装,就躲在阿伟发艺不远处的巷子口。 隔壁小吃街人头济济,阿伟发艺的tony凭藉他「精湛」的理髮手艺让大家谁都不敢踏足这条小巷。 不过区区百米,热闹与孤独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这时,一辆五菱宏光停在巷子口,下来一车面包人,手里拎个蛇皮麻袋,委身躲在阿伟发艺门口,埋伏起来。 陆景泽出来了,脸色微红,手指不断摆弄他的新髮型: 检验帅哥的标准——圆寸。 别说,真别说。 还挺帅。 刚走出去数米,陆景泽只觉眼前一暗,嘴巴也被什么东西捂住了。 乔攸使劲缩了缩身子,藉助巷子口的塑料椰子树挡住身体。 从枝叶的缝隙中,他看到几个面包人抬着一只不断扭动的蛇皮麻袋上了车。 他也立马拦了辆计程车: 「师傅!跟上前面那辆面包车!」 师傅一听,来劲了!电影中的场景竟然叫他碰上了。 「放心,包在我身上。」 一脚油门踩下去。 一脚剎车停下来。 师傅回头看着乔攸: 「就这么五十米,你走过来不行么。」 乔攸: 谁能想到狗血文里的路人炮灰智商这么低,不把人绑去荒郊野外,而是就近带到了一家废弃小餐馆里。 乔攸也想问问这些面包人: 就这么五十米,走过来不行么? 但要说他们蠢,他们还知道把人绑到小餐馆,这样在路人看来,他们就是抬了头死猪进去,还真是一点不引人注目。 在门口蹲了半天,终于看到一辆大红色保时捷停在门口,车上下来个戴着墨镜的漂亮少年,极尽张扬姿态。 乔攸真想撬开他的脑子好好看看里面是不是小米粥,整这么显眼一出和大声密谋的周启忠有什么区别。 他也悄悄尾随上了楼。 一边走还一边替这些人的智商担忧: 为什么不留个望风的在门口,是不喜欢出了事第一时间逃跑么。 难怪原作者写不了爽文,天生逻辑不够严谨。 脏污简陋的后厨小房间里,陆景泽被五花大绑丢在绞肉机的传送带上,脑袋上还套了个麻袋,看不到脸。 他醒过来后奋力挣扎着,奈何嘴巴被胶带贴住,只能发出「呜呜」声。 一面包人搬了张椅子过来,擦干净灰尘,颜泽渝摘了墨镜从容坐下。 他对着传送带上的人笑道:「你不用问我是谁。」 躲在门外的乔攸:不用问了,已经听出来了。 「我也不会伤害你,绑你来只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陆景泽停止了挣扎。 「只要一会儿阮清来了,你和他上演生离死别情深义重的戏码,我保证你平安无事,事成之后价钱随你开。」 颜泽渝说着,从某个面包人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但如果你不从,那就怪不得刀子不长眼了。」 说着,他还满脸狠厉地舔了下刀尖。 乔攸:……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但路人甲的作用就是触发剧情,或者衬托主角光环。 男保姆一声吸气被几人听到了。 「是谁!」颜泽渝警惕叫道。 乔攸想了想,反正一会儿也要被面包人们押送过去,倒不如自己走。 他从容不迫走到众人面前,站直身子,像教资面试那次一样鞠了一躬,道: 「各位老师好,我姓乔,单名一个攸。」 原文中的男保姆虽然连姓名都不配拥有,但他偏要大大方方介绍自己,顺便堵住一会儿颜泽渝那声「乔攸是你」。 走反派的路,让反派无路可走。 颜泽渝到底是一颗强心脏,违法犯罪让人抓了现行也一点不慌。 他嗤笑一声,优雅翘起二郎腿: 「我当谁呢,原来是阮清养的一条好狗,正好,也省得我浪费口舌。」 他把手机扔过去: 第105页 「打电话告诉阮清那个贱货,他心尖尖上的白月光现在在我手里,限他半小时内到,否则我不能保证他的白月光可以完整地离开这个地方。」 乔攸:倒是一个字没少说。 乔攸嘆了口气:「我只是路过,能不能不要把我牵扯进来。」 颜泽渝眉尾一扬,漂亮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满是轻蔑: 「如果你打算就这么走了,相信我,阮清会因为最后只看到傅温谨的尸体而记恨你一辈子。」 咬牙切齿.jpg 乔攸蹙起眉,抬手制止: 「等等。」 颜泽渝心中暗笑:到底是个没出息的小保姆,吓唬两句就露了怯。 他看着乔攸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只口罩戴上。 乔攸: 「对不起,我晕血,你等我走了再动手。」 颜泽渝:? 面包人们:?? 陆景泽:??? 颜泽渝拍案而起,厉声指责: 「就算是个陌生人看到这种事也应该出手制止,你没道德底线没素质的么?!」 乔攸点点头,往外走: 「没有,所以,我先走了。」 坦承自己没素质这件事恰恰也是素质的体现。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乔攸火速逃离现场,背影决绝。 面包人a:「他竟然真的走了……」 面包人b:「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比我还没道德的人。」 乔攸转身下楼,立马摸出手机打给阮清,上来就是一声哀嚎: 「阮先生——!陆少他,他被绑架了,你快来救他!」 楼上。 颜泽渝抖腿、抖腿…… 抖了十分钟,确定乔攸不会回来了。 妈的,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无成就感。 他站起身,拿刀尖抵在陆景泽腰间,压低声音: 「我刚才的提议你考虑好了没,要命还是要尊严。」 陆景泽没吱声。 「说话!」 面包人弱弱提醒:「颜少爷,他的嘴还用胶布贴着呢。」 颜泽渝:哦,差点忘了。 「所以呢,我还得给他道歉是么!」 说着,他捏住麻袋边缘要往上掀—— 「你放手!」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声响彻整间小屋。 地上被五花大绑的人听到这声音,手指一颤。 颜泽渝冷笑: 「阮先生?看来你还真是放不下你心中的小情人,这么迫不及待,还自己一个人往里沖,你真是爱他爱的要死,那么陆景泽在你心中又算什么。」 顺便拿过手机,只要他这时一个电话把陆景泽摇过来,陆景泽就能看到这对苦命鸳鸯抱头痛哭、互相安慰甚至沾着鲜血亲吻的画面。 如此这般,明儿他和陆景泽去领证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到时这个碍眼的阮清就能彻底滚出他们的世界。 颜泽渝越想越开心,还真让他把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而此时的阮清根本没心思听颜泽渝在说什么。 他踉跄着跑到那人身边,抱着他宽大的身躯不住抚摸,检查有没有受伤。 含着哭腔道:「没事的,我来救你了,你别怕。」 眼泪簌簌落下,落在了那人的锁骨处。 被他抱在怀里的人只觉锁骨处一热,像是水渍。 本该挣扎的他却没有一点想挣扎的想法。 颜泽渝在一边给陆景泽打电话,忙音响了n声,却始终无人接听。 直到—— 阮清一把扯掉麻袋,被五花大绑的人终于重见光明。 颜泽渝缓缓放下手机,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凝固了。 虽然乍一眼没认出来,但仔细一瞧,这个被面包人打了一拳,导致眼尾青紫的男人,不就是…… 陆景泽…… 怎么可能……他出现幻觉了么…… 看到陆景泽这惨不忍睹的脸,阮清哭成了泪人,手指颤抖着去抚摸他眼角的伤: 「陆景泽,你别怕……我来了,我带你回……」 哭声戛然而止:「你头髮呢。」 陆景泽:「……」 「现在是关心这种事的时候么。」 阮清点点头,整理好情绪重新陷入悲伤: 「别怕,我带你回家,今天谁敢拦我们,我大不了和他拼命。」 孱弱轻薄的身躯说出如此富有力量又坚决的话语,陆景泽的心在颤抖,眼眶也随着渐渐泛红。 他很难过。 难过刚才乔攸视他如蝼蚁,就这么加速通过不予理睬。 更难过阮清为了他只身一人冲进敌人的包围圈,说着要用生命保护他。 而就在昨晚,他为了惩罚阮清让他在花房里冻了一夜。 甚至于到现在,阮清的手还是冷的。 「清清,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都是我不好,你能原谅我么?」 陆景泽的声音很轻,带着颤音。 这是所有人,包括门外嗑瓜子的乔攸,第一次听到陆景泽如此温柔的语气。 颜泽渝愣了足足五分钟,浑身血液凝固后慢慢变凉。 他终于回过神,反手一个大逼兜扇在面包人脸上,尖锐的嘶叫着: 「谁他妈让你把陆景泽绑过来的!」 面包人被这一个大逼兜扇出来螺旋三百六十度,应声倒地。 第106页 痛苦伸出手:「是你的司机小刘……」 阮清帮陆景泽解开双手,粗.硬的麻绳抠的他手指甲盖都出了血。 解放了双手,陆景泽转动着手腕冷冷看向颜泽渝: 「你也不用怪别人,说到底还是你想陷害阮清在先,可惜天不遂人愿,被我知道了。」 「景泽哥,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加剧你们之间的矛盾,再帮你们解开误会,经歷过矛盾的你们感情会更加深刻。」 这次轮到颜泽渝带着哭腔了。 门口的乔攸,[胖男吐瓜子壳鄙视.gif]。竹篮佬都没你能编。 「颜泽渝,你不觉得这种说法让一个智商不足六十五的人听到都觉得很可笑么。」陆景泽慢慢从绞肉机上下来。 阮清赶紧用自己的小身板扶着他,让他把全部力量压在自己身上。 「景泽哥,我真不是你想的那样。」颜泽渝抓住陆景泽的手。 被他一把甩开。 「我没想过你是什么样,我只是看到了。」 陆景泽声音森寒,推开泪涟涟的颜泽渝。 他对阮清柔声道: 「我们回家吧?你今晚想吃什么,我忽然有种强烈想下厨房的欲望呢。」 阮清含着泪,似乎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 良久,他拽着陆景泽的衣襟将脸埋进他怀中,瓮声瓮气又抽噎不止: 「我不想吃,我们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好~听你的。」陆景泽摸摸他的头髮,安慰着。 这一天,原本冷清的阿伟发艺前的小巷却意外的人挤人。 警车救护车齐齐赶来,八卦市民们纷纷举起手机拍照发朋友圈。 陆家的小保姆们早早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门口。 这次海玲学聪明了,直接搬来梯子爬上墙头。 高处的风景无限好,清晰且一目了然。 小保姆:「欢迎少爷回……少爷?您的头髮呢?」 乔攸跟在身后,神清气爽。 经此一战,颜泽渝最少要面临六个月刑期,如果陆景泽不念旧情背后施压,就不好说了。 再查出当年颜泽渝他爸肇事逃逸找人顶罪的事,父子俩将喜提条纹款时尚囚衣亲子装一套。 最幸运的是,他从冰冷的海上飘回了温暖的陆家。 乔攸和海玲坐在旋梯上,透过栏杆看向餐厅。 这是阮清进了陆家三个月来第一次和陆景泽紧靠而坐。 陆景泽打小十指不沾阳春水,为了阮清临时自学烹饪,炒了一盘破破烂烂的玉雕桂花鸡。 乔攸作为料理界的资深前辈,对于萌新的手艺持不屑态度。 他在等阮清尝完后的一句:「景泽,做饭这事儿对你来说太辛苦,以后就别再下厨了」。 以及厨房门口换上新的警示牌: 【乔攸与少爷与狗不得入内】 陆景泽夹了块最嫩的鸡腿肉送到阮清嘴边: 「宝宝,尝尝我的手艺?」 阮清抬手捂住嘴巴,悄悄看了眼周围侍餐的保姆们。 陆景泽冷了冷脸,一声令下: 「所有人转过身去。」 小保姆们:当我看爱看是咋的? 不情愿的齐齐转身。 阮清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咬过鸡腿肉,细细咀嚼。 半晌,眉目舒展开,嘴角漾起一抹浅浅的笑。 他对陆景泽伸出大拇指: 「好吃,都能直接开餐厅了。陆总要不考虑一下进军餐饮界?」 「小东西,今天嘴巴怎么这么甜。」 「吃了陆总的东西,嘴短了嘛。」 乔攸头上多了个乌云挂件。 岂有此理。 从今天起,他和所有天赋流选手不共戴天! * 这几日这二位很是腻歪,跟连体婴一样,腻歪的很噁心。 乔攸现在就是很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管那绑架的闲事,说不定还能一睹传说中的傅温谨真容,也可以不用天天受这反胃的苦。 但他也清楚这种腻歪是暂时的,原作者丧心病狂,为了水字数无限拉长战线,白月光下线还有一堆炮灰等着上线。 这俩人吵架才是常态,突然的和睦只能说是倒反天罡。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天陆珩要从新加坡回来啦。 起床困难户乔攸难得起个大早。 玄关的卫生已经不是他负责,但为了陆珩一进门就能通过镜子般的大理石地面欣赏到自己的盛世美颜,他开始拿着抹布撅着屁股来回擦拭。 只是再怎么擦,这地砖也有些年岁,亮不成镜子。 乔攸从网上一查,知道了「地蜡」这种神物。 跑去五金店买了点回来,兑了水往地上一通擦。 看着自己的得意大作,乔攸终于明白小说中写的地砖亮的像镜子并非夸张手法。 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第35章 乔攸对着亮晶晶的几块地砖看了又看, 得意上头,拿出手机拍照裁剪加滤镜,然后发给陆珩: 【陆管家什么时候回来鸭?地板已经擦好, 你一回来就能通过镜子一样的地面欣赏到自己的绝世容颜。[图片]】 他抱着手机等, 吃早餐时也要三五不时摸出手机看看陆珩是否回信。 一小时、三小时、一上午过去了, 陆珩始终没有回消息。 第107页 乔攸安慰自己: 没关系, 一定是因为在飞机上不方便回消息。 直到中午饭刚过,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唯一真神陆管家」。 接起电话,乔攸语气中挟带的笑意隔着手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陆管家你到了么?我这就去门口接你。」 「乔攸。」陆珩却喊住他,有那么点晦涩的意味,「抱歉,我临时接到消息,会议推迟两天,原本说好今天回,看来要食言了。」 这个消息犹如当头一棒。 乔攸愣住,许久后勉强露出笑容,也不知笑给谁看: 「没关系,中途出现意外状况本就是常有的事, 也辛苦陆管家了, 在那边要注意安全。」 「抱歉。」陆珩声音轻轻, 「让你白等一上午。」 乔攸心头颤了颤。 陆珩知道他在等他。 一条简讯的事,他还坚持打来电话认真说明情况。 陆珩是处女座, 而处女座的人在网络上风评并不好, 经常被人拿来调侃玩梗。 乔攸握拳:以后谁再敢说处女座一句不好, 跟他拼了。 「没关系,这日子你在也是过, 不在也是过,不要放在心上。」乔攸安慰道。 「好,谢谢你的理解,我会带礼物给你,你可以期待一下。」陆珩声音带着笑意,温柔似水。 乔攸有点怀疑:「我真的可以期待一下么。」 他想起来上次自己满怀期待地收到了陆珩从英国带回来的洛丽塔洋装。 「这么不信任我,那我是不是空手回去比较保险。」陆珩还是笑。 「要带要带,我将把我毕生的期待值都寄託于你的礼物上。」乔攸赶紧改口。 挂了电话,他望着手机许久,笑笑。 虽然有点失望,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正对着手机沉思,大厅里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小保姆们行动利索在大厅两旁站成两排,微垂着头,双手交合放在小腹处,恭敬齐声喊道: 「恭送少爷和阮先生外出游玩,祝少爷和阮先生一路顺风,玩得开心。」 陆景泽牵着阮清从楼上下来了。 阮清有点不好意思,悄悄扯了扯陆景泽的衣角,小声道: 「我不习惯这样,以后不要让她们喊了。」 陆景泽却觉得无所谓: 「这本就是她们的职责,你不用不好意思。」 阮清小脸微微泛红,又悄悄看了眼毕恭毕敬的小保姆们。 他嘴上说是不习惯,但陆景泽能看得出,他第一次享受这种尊贵的待遇也是有点小兴奋在里面的。 陆景泽更加得意,迫不及待想要展现自己的威严。 他目视前方,伸出手,旁边的吴妈立马递来外套,为他穿好。 他再一伸腿,又一小保姆立马拿过刷毛器替他仔细清理裤脚上的细小绒毛。 肉眼根本看不见那种。 或许在这一刻,阮清才真正意识到陆景泽作为l.u电子的少东家,权势有多大。 他抬起头,看向陆景泽的双眸亮晶晶的,暗含一丝崇拜。 陆景泽也注意到了他不同寻常的崇拜视线,心中更加得意,脑袋一扬,直拿鼻孔看人。 他拉过阮清的手转身对众人道: 「以后阮先生将享受和我同等权力,和我平起平坐。」 小保姆们恭敬鞠躬:「明白,陆少爷,阮先生。」 阮清小脸更红了,手指攥着陆景泽的衣角又拽又捏。 陆景泽心中得意,拉着阮清往玄关走,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他还道:「以后在这个家里,你可以任意使唤任何人,她们……」 话没说完,陆景泽一只脚刚踏足玄关,「滋熘」一声,脚底一滑,整个人往后仰去。 说时迟那时快,他为了平衡住身体,忙跨出右脚向前。 彼时,打了地蜡的地砖与鞋底碰撞,摩擦力基本为零。 这下好了,控制不住前脚也无法利用摩擦停住后脚,就这么硬生生—— 噼了个一字马。 紧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了布料撕裂的声音。 「嘶啦——」 众人:…… 陆景泽横开双腿坐在地上,来了个标准一字马。 他脸上的得意表情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苍白如纸,伴随着大颗大颗的冷汗从脑门坠落。 撕裂般钻心的疼痛迅速席捲全身。 阮清都看呆了。 想不到他还有这一手! 但是,好像哪里有点奇怪。 接着阮清就看到了陆景泽的裤.裆中间裂开一道大缝,崩开的线弹了出来,裂缝从裤.裆正中间一直延伸到后腰处,里面的灰色内裤若隐若现。 阮清双眼瞪得老大,倏然,他一把捂住嘴,但掩饰不住「噗噗」的笑声。 笑声越来越放肆,他也不管了,扶着墙毫无形象的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旁边的保姆们做了数个深唿吸,但终于也是憋不出,露出几声「嗤嗤」。 连一向严肃的吴妈也忍不住回过头,清了清嗓子,抬手捂住嘴。 全程围观的乔攸开始还在鄙视: 陆景泽这厮是真疯了,为了逗他的小娇妻开心不惜把自己变成个傻子。 后知后觉才想起: 哦,是我打的地蜡。 第108页 幸好今天陆管家没回来,不然噼成一字马还在裤.裆上撕开一道东非大裂谷的就是他了。 乔攸悄摸摸躲到人群后面,打算开熘。 「乔——攸——!!!」 震怒声响彻陆家豪宅。 半小时后。 乔攸低着头站在吴妈面前,吴妈词严厉色对他这一行为严肃批评。 乔攸还解释: 「我哪知道他的裤子那么不经撕。」 「奢侈品大牌的质量一向差,根本也不是为了售给咱们这种一天下来脚不着地的佣人,人家陆少多金贵,出门车接车送,脚不沾地,哪里会在乎衣服质量,买的就是个牌子罢了。」 乔攸点点头:言之有理。 楼上。 阮清拿过裂开的裤子,勉强止住笑: 「别生气了,乔哥也是为了陆家的门面,他不是故意的。我代他向你赔罪,给你把裤子缝好好不好?」 陆景泽换了条裤子,重重嘆息一声。 他倒不是在乎这条裤子,纯粹是在阮清面前丢了这等大脸,还噼了一字马,蛋都差点扯成两半,现在还嗖嗖的疼。 他拿回裤子:「不用,缝了也不能再穿。」 阮清耸耸肩:「好吧,正好省了我工夫。」 阮清去厨房给陆景泽切果盘,陆景泽坐在沙发里,时不时揉一揉生疼的蛋蛋周边。 越想,越不痛快。 乔攸仿佛就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他做的那些事无论是故意还是不小心,都让自己吃尽了苦头遭尽了嘲笑。 平心而论,乔攸在自己和阮清的感情发展上的确费了不少心思,但此消彼长,他不觉得没有乔攸他和阮清的感情就得不到良性发展。 只是现在,小叔似乎对乔攸认了真,加上小叔在背后做靠山,自己完全从乔攸那里讨不到一点好。 前天他撞见自己遭遇绑架,竟然扭头就走,丝毫不顾自己死活! 陆景泽紧咬着后槽牙,情绪到了,大手一拍沙发,以此发泄。 把人撵走是不可能了,有小叔护着他,自己再打这种主意就是找死。 但总得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挽回自己在阮清以及一众佣人心中的形象和尊严。 陆景泽沉思着,余光一瞥,瞥见了书架。 * 晚饭过后,保姆们做完手头工作准备回房休息。 陆景泽下楼,站在大厅中央一拍手,保姆们立马从房间出来按照高矮个排队站好。 站在队伍末尾的乔攸打着哈欠,开始神游。 不难猜出陆景泽这些日子被暂时革职闲得很,捨不得折腾阮清就对这些小保姆痛下毒手。 果不其然,等保姆全部到齐后,吴妈抬了只纸箱子下来了。 往众人面前一放,打开,里面是一箱子书。 陆景泽颐指气使道: 「今天,在陆家发生了非常严重的大事故。」 众人:……? 「因为某些人全然无视员工守则规定,导致我不幸在玄关处擦伤。我知道各位平时忙于家务十分辛苦,时间一长,上岗培训的内容也忘得一干二净。」 「因此,为了防止再发生此类事件,也为了帮助大家回忆培训内容,我将于后天上午九点组织一场考试,考试内容——」陆景泽拍了拍纸箱,「将会从这里面出题。」 保姆们领到书,诧异地看了眼旁边人。 书名: 《我不算漫长的前半生》 一看作者:陆景泽 怎么看都是二十三岁的陆景泽在作家的主笔下出版的自传,足有二十万字。 乔攸痛苦起来了。 穿书前为了恰烂钱被迫阅读大量狗血烂俗小说就罢了,怎么穿书后还要换个姿势读,且一分钱也没有。 原文中的确提过陆景泽年轻有为,二十三岁就出版了自传,而内容也涵盖他从记事起到接手公司后的成长历程,包括身边的人或事,以及如何执掌陆家这个大家庭的心得。 乔攸举起手,主动坦承: 「陆少,我不识字,现在打也晚了,我下辈子一定努力,我弃考。」 陆景泽心说这场考试就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弃考?没门。 「我的规定就是,凡是陆家的生物,哪怕是有些人背着我偷偷饲养的蜥蜴也得参加考试,到时我会根据得分排名实行奖金制,而不及格的人,扣除五天工资。」 保姆们一听有奖金,来劲了。 乔攸一听有可能扣工资,也来劲了: 「信不信我去劳动局仲裁你。」 「好啊,你看劳动局哪个工作人员敢接手我们陆家的案子。」陆景泽冷哧一声,「当然,我也不强求,不想考的人一律视为主动请辞。」 乔攸翻了个白眼。 知道了知道了,路人甲的命运本该如此,就是为了衬托主角的高光而存在。 命令一出,原本打算休息的保姆们也不敢闲着了,捧起书一通狂啃,凭良心讲,高考时都没这么用功过。 乔攸翻开一页,只看了一行: 【如果说,要给我过往的二十三年人生做个定义,我想,「万相之王」用来形容我再合适不过。】 合上书。 看不下去了。 陆景泽光用一张嘴就能盖起一座九层妖塔。 为他主笔撰写自传的作家一定很擅长科幻题材吧。 第109页 算了,到时考试随便写写,发挥自己一蒙二猜三胡诌的本事,早写完早解脱。 乔攸把书扔一边,摸过手机刷视频。 手机响了声,提示收到新消息。 打开一看,是陆珩发来的风景照。 上次陆珩去英国时,全程没什么动静,回来后也不见他分享过什么英国风景美食。 这次去了新加坡,倒是三五不时就给乔攸发消息,分享沿途拍到的风景,吃过的美食。 这场景,乔攸见过的。 四十五岁的老舅第一次跟团去旅游时,就是这样,看到什么都拍,拍到什么都发。 虽然旅游地就在隔壁省。 乔攸一张张翻看陆珩发来的照片,笑意爬上脸。 末了,陆珩又问: 【我这几天不在,家里还好么。】 乔攸:【如果陆少没有时不时来那么一下,我觉得是好的。】 陆珩:【景泽又做什么了?】 乔攸翻着白眼回覆: 【恐怕是在阮先生面前丢了份儿,想讨回来,迫不及待展示自己伟大的家主形象,说后天上午要针对陆家安排一场考试。我不想考[华强噼瓜.jpg]】 他本以为陆珩会说「没关系不想考就不考,我会向景泽请示一下」。 结果过了好久陆珩才回覆: 【没关系,考吧,考多考少无碍,多了算你的少了算我的。[微笑]】 乔攸缓缓坐起身。 陆珩也希望他去考么。 转念一想,陆珩身为陆家管家,当然也希望下面的佣人能对陆家了解到位,方便他的工作安排,这很正常。 既然陆珩都希望他去考了,肯定要拿个高分回来。 这样才能拿着高分卷自信又骄傲地告诉陆珩: 「我说过吧,管家和保姆真的绝配。」 乔攸回覆: 【好,我会加油[奋斗],为了部落[沖]】 「为了部落」是网络一个流行梗,来自《魔兽世界》中部落阵营的一句口号台词,常用于上阵杀敌时提升士气。 陆珩看不懂,对着这四个字研究半天,还去搜了搜「部落」,只搜出一些非洲原始部落图片。 没研究出什么门道,只能给乔攸回覆: 【加油,相信你,为了部落。[微笑][玫瑰]】 接下来的时间,乔攸恢復到高考月时的紧急战斗状态。 虽然对于陆景泽的自传,他每看一句都有种耻辱症发作的羞耻感。 五阿哥永琪嫌弃脸.jpg 其他保姆也一样,手上干着活,时不时腾出手翻一页自传,吃饭时也抱着笔记本写写划划。 海玲为了第一名的奖金拼了,复习到凌晨不敢睡,流着鼻血喝着补汤继续奋战到天明。 这场景看的乔攸都恍惚了。 这哪里是陆家,分明是考前集训营。 …… 考试当日。 乔攸一大早收到了陆珩的消息: 【考试加油,旗开得胜。[图片]】 图片中是一只瓷盘,里面摆了一根香肠两颗煎蛋。 乔攸笑出了声,想起自己上学那会儿每次考试舅舅就会起个大早,去厨房给他炸油条,做煎蛋。 一根油条俩煎蛋,图个好兆头,寓意取得一百分。 他就会对舅舅不满道: 「宇盛同志,我现在已经高中了,主科满分一百五,总分七百五,你让我考一百回来?」 舅舅就会笑呵呵给他把油条切成两半,摆好,道: 「那就一千一百分,多了算你的,少了算我的。」 舅舅和陆珩固然是截然不同的外形和性格,但偶尔能从他们身上看到相同的影子。 有了陆珩的加油打气,乔攸士气大涨。 他一定要夺得第一,奖金无所谓,他只想要陆珩对他的夸夸。 早餐过后,佣人们在长餐桌两排坐好,包括吴妈和阮清也一併参与考试。 陆景泽为了践行承诺,强行把乔攸屋里那两只睫角守宫给抬下来了。 睫角守宫:md。 小保姆们一个个顶着国宝眼,明显是昨晚复习到深夜。 有些人还在抱着自己的笔记本抓紧时间回忆。 海玲揉着黑眼圈,紧张兮兮道: 「怎么办,我根本没看书,这次肯定要考砸了。」 乔攸看着她鼻子里塞的止血条,不信。 「为了防止有些人因为奖金动起歪脑筋,所以我出了二十份不一样的试卷,但每份试卷的题型和难易程度都是一样的,考试时间九十分钟,响铃停笔收卷。」 陆景泽扬了扬手中的试捲纸袋,跟高考密卷一样,还用钢印和封条封得严严实实。 要不是为了陆珩,乔攸现在就想抬脚走人。 真受不了,老太太穿棉裤一套一套的。 试捲髮下来,乔攸看了一圈,一共是二十道选择题加一道论述题,总分一百,及格六十。 他虽不如其他人努力,但尚且还算有信心。 以前是短视频up主,专做小说点评,所以在看书方面还是有一套自己独到的、快速阅读快速记忆体系,抓重点能力极强。 他信心满满看向第一题: 【陆少十八岁那年拿到了驾照,l.u电子的董事长暮晚婷女士奖励了他一辆什么车,请从以下选项中选出正确一项。 第110页 a.兰博基尼reventon; b.布加迪威龙; c.西尔贝】 乔攸:…… 能耐着性子读完全文就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谁会去关注一个哥布林开什么车,何况书里根本没说。 不知道,随便写吧,c是正确率最高的选项。 出师不利,但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 乔攸做个深唿吸平復了情绪,看向下一题: 【请从以下选项中选出陆少最喜欢的食物: a.土豆炖牛肉; b.牛肉炖土豆; c.牛肉土豆盖饭】 乔攸:。 有区别么? 随便写吧,两短一长取最长。 一路看下来,几乎是题均围绕「陆少」展开,说好的针对陆家出题呢?合着在陆景泽心里他就是陆家唯一的真主是吧。 就连大题都那么…… 【请结合实际谈谈你对陆少的看法。(字数不能少于八百,且要从六种以上角度详谈)】 乔攸深吸一口气,表面微笑。 …… 铃声一响,漫长的九十分钟终于过去。 陆景泽收了试卷,说一小时后公布分数排名。 乔攸葛优瘫在椅子上,听着小保姆们窃窃私语讨论答案,像极了考试结束的考场。 「l.u电子创办时间是1947年没错吧。」 「l.u电子发行的第一部手机是图塔拉对吧。」 「你的大题是什么,我的大题是浅谈l.u电子市场互换制度。」 「啊,我的是陆家宅邸外形分析。」 乔攸越听越不对。其他人讨论的问题都是书中出现过且紧密贴合「陆家」的出题,怎么到了他就被「陆少」缠上了呢。 他幽幽看向陆景泽,对上了他意味深长的视线。 焦灼的一小时过去,小保姆们神情紧张,翻着自传找答案,在心中默算自己能得多少分。 这时,陆景泽拎着一沓考卷下来了,往桌上一扔: 「经我亲自判卷,分数已经统计好。」 小保姆双拳紧握,翘首以盼。 乔攸冷漠脸。 「最高分是九十六分,只错了一道选择题,奖金五万,而它的得主是——」 保姆们紧张、紧张。 陆景泽微微一笑,换了副柔和表情看向阮清: 「果然,最了解我和陆家的还是你。」 乔攸表示强烈鄙视。 不服,这是黑哨! 阮清似乎也没预料到,呆滞半天,作为好学生的他不管是学校的考题还是社会上的考题永远都稳居第一。 他领到了陆景泽颁发的五万元奖金。 「第二名,九十二分,奖金三万,得主是,海玲。」 海玲激动跳起来,不停鞠躬说着「谢谢陆少,感恩陆少」。 其他保姆鄙视:说好的没看书要考砸呢…… 依次念过其他人的分数,来到最后。 陆景泽拿起最后的考卷甩了甩,跟个教导主任似的,恨铁不成钢: 「乔攸,你可知道你的分数和两只蜥蜴是一样的,竟然是零分,你真的有在好好念书么?父母送你上学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让你将来去卖鸭蛋?」 乔攸沉默了。 是为了让我摆脱当下阶级离你这种人远一点。 望着沉默不语的乔攸,陆景泽爽了。 既然撵不走他,总得从其他地方找补。众目睽睽之下公布他的零分试卷,让他感受到极大的心理伤害,再拿他同两只蜥蜴作比较,耻辱max,以后再想和这个家的主人呛声,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怎么治不了你呢。 这次就算是小叔也说不了什么,大家都参与了考试,成绩高低全凭个人能力,可不是针对他一个人。 陆景泽将试卷扔到他脚边,心寒地摇摇头: 「我对你很失望失望得很。」 乔攸深吸一口气,恭敬鞠了一躬: 「丢了陆少的脸我很抱歉,为了表示歉意,请允许我为您烹饪美食,多吃碳水心情好。」 陆景泽眼中的得意一点点飘散。 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下,语气有点瑟缩:「不用,这次考不好回去多复习,下次再努力。」 说完,拉着阮清上了楼。 * 房间里。 乔攸对着自己的零分试卷嘆了口气。 到底还是让陆景泽这个人渣摆了一道。 只是,要怎么和陆珩解释呢。 虽然陆景泽出题有失偏颇,但怎么说也是陆家重要的一份子,或许陆珩作为管家会觉得他不了解陆景泽不懂陆家,对他很失望失望得很。 乔攸攥紧手中的零分试卷,试卷渐渐变成了碎纸片。 扔了试卷,他双目无神投餵蜥蜴果泥。 孩子们虽然也考了零分,但,辛苦了,遭到众人围观吓破了胆子,给点高级果泥安慰一下。 蜥蜴小汪窝在恆温箱一角,蜷缩着身子团成球,用树枝挡住自己的身体,似乎还在发抖。 奇怪,明明小汪才是人工繁育的那个,早已熟悉被人拿捏把玩,怎么看起来毫无情绪波动的反倒是小克。 小克见老婆缩成个球,爬到它身边,吐吐舌头舔了舔它的眼睫毛。 小汪慢慢舒展开身体,在狭小角落里转了个圈,脑袋往小克怀中拱了拱。 小克伸出小爪子抱住小汪,轻抚其后背像是安慰。 第111页 乔攸本想说做一只蜥蜴真好,不用考试不用上班。 现在他收回这句话。 到了陆景泽手里,众生平等,路过的大肠桿菌也得过来答完卷子再走。 乔攸洗了澡刚躺下,耳朵忽而敏锐地捕捉到庭院里传来的停车声。 他立马下床跑到床边看过去。 停好的车子旁,陆珩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对前来帮忙的司机点点头,好像说了什么。 随后,司机上车,他往家里走。 乔攸激动的跑一半又折返回去。 要不还是装睡吧,考零分这种事他没法对陆珩坦承。 但下一秒,陆珩出现在面前。 按照习惯,陆珩出远门回来第一件事会找吴妈询问这几天家中情况,他下车后一抬头看到乔攸房间的灯还亮着,便简单和吴妈打了招唿径直上来了。 「陆……陆管家,你回来了。」乔攸干笑两声,笑声中满是心虚。 陆珩松了松领带,笑问道: 「介意我进去么。」 「不介意。」乔攸让开身位。 心里还在盘算,要是陆珩问起考试,直接换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陆珩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只黑色的丝绒盒子,递过去: 「这是答应你的礼物。」 乔攸道了谢,接过盒子打开。 一条珍珠项鍊。 链子看起来应该是纯金或彩.金材质,细细一条,精緻璀错,吊坠是月桂叶造型的钻石扣托捧着一颗墨绿色的珍珠。 珍珠有一角硬币大小,圆润光泽,均匀的墨绿色在灯光照耀下泛着一层贝母光泽的彩色。 乔攸对珠宝首饰不太懂,他浅薄的认知中只知道天然珍珠常见色有白色和紫色粉色,墨绿色的倒还真是头一次见。 「谢谢你陆管家,让你破费了。」 甭管以前对珠宝有几分兴趣,但陆珩送的定然让他爱不释手,反覆摩挲。 他也知道珍珠不贵,亲民饰品,关键看是谁送的。 实际上,这是陆珩参加合作商的拍卖会拍下的。 花了228万美元的南洋珍珠,是印尼岛四十五年才开出的唯一这么一颗,后来用于装饰丹麦王室的权杖,今年才拿出来拍卖。 「戴上?」陆珩问乔攸。 乔攸点点头,但因为没有戴首饰的经验,从脑后摸索半天也没能把项鍊卡扣扣上。 陆珩接过项鍊:「我来。」 拉着人坐到床上,细而闪耀的链子绕过白皙颈间。 三个月,乔攸的头髮已经有点长了,柔软的发尾扫过后颈,带着沐浴之后的微微湿润。 乔攸刚洗了澡,体温正高着,陆珩的手指不经意的触碰,留下夜色微凉的触感。 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普通的沐浴乳香气裹挟着身体,被皮肤暖过后变成了另一种香调。 陆珩就这么毫不遮掩打量着他的背影,从微卷顺垂的发,到白而纤细的后颈,宽大的睡衣领口松松垮垮,露出半截肩头,漂亮的弧度上泛着灯光留下的痕迹。 戴好项鍊,墨色的珍珠垂坠在锁骨窝,衬托着皮肤白到生光。 良久,陆珩缓缓抬手,指尖捻过他发梢细小的水珠,在皮肤上留下一抹湿润余韵。 「好了。」陆珩的声音有些稍稍发紧。 乔攸举起珍珠欣赏着,灯光下更显水润华丽。 「我以前从没觉得珍珠这么好看。」乔攸由衷夸赞着陆珩的眼光。 陆珩抿了抿唇,唇角留下一抹轻笑: 「真喜欢还是只是为我留面子。」 乔攸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这次是真喜欢,我从没见过这种颜色的珍珠,月桂叶的扣托也很精緻,好看死了。」 陆珩起身: 「喜欢就好,时候不早了,早点睡。」 路过睫角守宫的恆温箱,他又停下脚步,俯身望着抱在一起的两小只,手指轻轻点了点箱子。 声音极轻:「你们好,好久不见,晚安。」 最后一个「安」字,声调上扬,漫着一丝愉悦。 乔攸捧着他的珍珠项鍊,目光里是陆珩高大的身躯为了两只小蜥蜴而弯下了腰。 其实很多人不太喜欢蜥蜴来着。 今天上午陆景泽把恆温箱拿下去时,有几个小丫头吓得后退连连。 不知道陆珩是怎么看待蜥蜴这种生物,但表面上,哪怕是一只小蜥蜴他也会表现出十足的尊重。 小克听到他的问候,搂紧了老婆,对着陆珩「嘎嘎」叫了两声,像是生怕叫他抢了去。 陆珩直起身子走到门口,最后看了眼还在抱着珍珠爱不释手的乔攸。 万幸,这次的礼物他看起来是真的喜欢。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 乔攸忙着摆弄珍珠,心不在焉:「怎么了。」 「考试,愿意和我说说分数么。」 乔攸:…… 他本来都打算好了,陆珩一问这个问题就随便找个话题赶紧岔开,却没料到自己会完全沉溺于陆珩为他佩戴项鍊的温柔乡里,现在那脑袋就是块石头,呆愣愣的,一个字也想不出来。 乔攸也清楚,就算他不说,陆珩不问,陆景泽这个癫人也会主动来打小报告。 索性,他幽幽抬头看向天花板的吊灯。 银丝般的灯线垂下,悬垂着一颗颗水晶坠饰,璀璨夺目。 第112页 看起来就像吊着一颗颗鸭蛋。 陆珩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望见了那一颗颗鸭蛋。 明白了,是零分呢。 乔攸又看向陆珩,试图观察一下他的表情变化,可对上他的视线后又立马移开了眼。 陆珩是管家,负责底下佣人是他的必须工作,自己一记零分试卷,摆明是不配合他的工作,保不齐,陆景泽还会不念旧情训斥甚至是惩罚陆珩,斥责他管教无方。 愧疚感上来了。 陆珩却也没说什么,只道: 「早点睡,晚安。」 为乔攸关了门,陆珩伫立在门口想了很久。 乔攸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开心,是因为太在乎成绩了么。 可看着,他也不像那种很在意成绩的孩子。 思忖间,海玲提着水桶穿过走廊,看到陆珩,笑得眼睛都没了,大力一鞠躬: 「陆先生晚上好!」 声音中气十足,透着不可掩饰的强喜。 陆珩点点头,问她: 「你看起来很开心,有什么喜事么。」 「我今天参加陆家专题考试,得了第二名,拿到了陆少奖励的三万元奖金呢!」得了钱的海玲又见到了陆珩,简直是喜上加喜。 「三万?」陆珩若有所思。 确实不少。 「第一名是阮先生,他得到了五万元奖励呢!」海玲伸出五根手指,笑道。 陆珩「嗯」了声:「我知道了,祝贺你,你也早点休息。」 海玲蹦蹦跳跳地走了。 陆珩缓缓回头,看向乔攸的房门。 难怪,这么失落。 第36章 翌日。 一场秋雨来得及时, 原本干燥的陆家也稍稍有了点润意。 乔攸打扫完卫生间便打开窗户,放出两只喜潮的睫角守宫吹吹湿润小风。 两只小傢伙乖乖的也不乱跑,互相依偎着坐在窗台上, 望着窗外绵绵小雨, 嘴里兴奋的发出「嘎嘎」声, 像两只小橡皮鸭子。 乔攸坐在旁边跟着一起凝望雨帘, 都说环境衬托人心是真的,他的内心也潮漉漉的, 总是会想起陆珩的脸。 虽然他听到自己的零分考卷并没表现出任何不满,但这会对掌管佣人的管家造成实质性影响也是真的。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乔攸回过神,开了门,外面站着陆珩,手里端着两杯热腾腾的红茶。 乔攸有点不好意思:「陆管家你怎么……」 「闲来无事,想找你聊聊天,会打扰到你么。」陆珩笑问道。 「哪的话。」想见你还来不及。 只是现在,心情有点不适合见面。 陆珩端着红茶进了门,放在桌上,看着窗台上相依偎的两只睫角守宫,笑笑: 「我总觉得, 在它们身上看到了人类的影子。」 想起当初陆珩为了哄他开心假装蜥蜴会说话, 乔攸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 露出标志性的灿烂笑容: 「说不定它们真的会说人话哦。」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可又让人觉得很安静。 白噪音形成了天然的安眠曲, 舒缓而有规律, 这种声音在人类的潜意识里代表「安全」, 是人类几百万年沿袭下来的习惯。 喝着热乎的红茶,听着绵绵雨声, 乔攸竟有些困了。 但现在还在工作期间,他不能睡,也不能再给陆珩的管家工作添麻烦。 乔攸住的是家里书房,也是陆珩以前办公用的房间,自打被乔攸徵用,他就将办公地点移到了别的房间。 陆珩在书架前踱步,忽然问他: 「你平时喜欢看书么。」 乔攸:…… 「算是喜欢吧。」 狗血烂俗小说,应该也算文学作品。 「那你读书时成绩一定很好了?」 「其实……不怎么好。考个大学都很勉强。」 陆珩笑了笑。那就真的不是在意成绩,而是失落没能得到奖金了。 「我今天休息,环境也很安静,要和我一起看看书喝喝茶么。」陆珩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扬了扬。 乔攸不禁陷入幻想: 安静的房间内,雨帘形成了隔绝噪音的天然屏障,热乎的红茶温暖了身体,不用再被迫接受那些看开头知结尾的狗血小说,而是和陆珩一起窝在沙发里读着恢宏浩大的文学巨着。 渐渐的,白噪音带来倦意,陆珩细心地发现了他困顿的双眸,问他要不要去床上躺一会儿。 二人一起爬上床,盖好被子,轻薄的衣衫下,彼此的体温在碰撞、纠缠。 昏暗笼罩着房间,对方的面部轮廓也犹如打了一层柔光滤镜,氛围达到极致,陆珩倾吐着温暖且带有潮意的气息,喑哑着嗓子问: 「可以么。」 乔攸情不自禁回答: 「可以可以。」 陆珩将一本书放在他手中,笑道: 「可以就好。」 乔攸回过神,看向手中的书。 《赢——l.u电子发展史》 乔攸:…… 说好的提高文学素养呢,怎么透过这个书名,隐隐看到了陆景泽那张令人不快的脸。 陆珩自己则拿了本《双城记》,在沙发上坐下,长腿优雅端庄,极有规矩地併拢。 一举一动都像是经过专业训练,挑不出一点毛病。 第113页 乔攸看了看手中的书,想换一本看。 刚把书本半截插.进去,余光却扫到了右下角的作者名字。 仔细一看: 陆珩。 陆珩?! 插.进书架一半的书立马被抽出来。 乔攸可算是明白为什么陆珩一个管家在陆景泽面前说话都有几分分量。 陆珩不仅熟知陆家一切工作,上到僱主下到佣人,连l.u电子集团的发展史都门儿清,甚至还能为其撰写三十万字的文学作品。 他能拿高薪,自己一点不眼馋。 乔攸抱着书在陆珩身边坐下,翻了一页。 文章的开头,以1947年全国20多个大中城市先后300余万工人罢工为切入点,讲述了l.u电子是如何在这歷史的洪流中逆流而上,占据一席之地。 从陆景泽的太爷爷辈开始,以简短精炼的文字,寥寥几笔刻画出栩栩如生的现实世界。 乔攸本以为这本书会很无聊,他也在想自己什么时候才会产生出厌倦下翻的情绪。 但始终没有,书中的文字仿佛在跳跃,为他构建出一个光怪陆离又充满新奇的世界,其中一些感想,完全颠覆一个普通人对人生的理念,就这样拽着他翻了一页又一页。 也会让人感慨:原来有钱人从出生起看到的就是与普通人不同的风景。 比起学到了什么,他们更注重怎么学习,这种教育成果反馈伴随他们一生,也使得他们註定不会失败,哪怕暂时失意,也能凭藉强大的学习能力快速调整重新出发。 只是这本书里没提过陆景泽的小叔。 乔攸也只能将责任归咎于原作者,原作者也没怎么提过,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书中世界投映进现实世界,所以集团发展史对这位小叔也不着笔墨才能真正实现逻辑自洽。 三十万字的发展史,乔攸仅用了三个小时全部读完。 「啪!」他合上书,心潮澎拜。 他问陆珩: 「陆管家,这本书是你亲自执笔?还是你口述,作家主笔兼润色。」 陆珩放下手中的《双城记》,眉尾轻轻扬起,唇角挂着笑,反问乔攸: 「那,你先告诉我,写得好不好,我再决定怎么回答。」 乔攸:? 「如果我说写得不好……」 「那就是我文字不精,只能写出这种拙作供人谈笑。」陆珩笑道。 「如果我说写得好。」乔攸又问。 「那就是作家老师主笔。」陆珩语气坦然道。 乔攸拍了拍陆珩的肩膀,予以肯定: 「你还挺谦虚。」 「过奖了。」 乔攸抚摸着书本封面,深长的视线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喃喃着: 「其实写得真的很好,不说媲美名着,可也是人上人的水平。要是我小时候有你万分之一的水平,我的作文也不会老是被班主任当成反面典型。」 「不是你的错。」陆珩的语气严肃了些,但依然不失温柔,「时代造英雄,或许只是你当时的作文不适用小学生喜欢的华丽辞藻,和他们喜欢的假大空并非一路,但这并不能说不好。」 乔攸想起小学家长会,老师当着所有家长同学的面大声念他的作文,嘲笑他想做厨子的梦想既可笑又目光短浅。 他羞得无地自容,低着头看着鞋尖,视线一点点变模煳。 可舅舅会说「有梦想不是了不起的事,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实现梦想的人才是真英雄」。 陆珩也会说「不是写得不好,只是太别具一格,那个年龄段的人理解不了」。 大相迳庭的两个人,却都有着「温柔」的特质。 他能成长为今天这样开朗的男生,是生活中遇到的那些温柔的人在不断给予他积极的情绪反馈。 人真的很需要这个东西,去塑造健全完整的人格。 不知为何,乔攸鼻根酸酸的,眼眶一圈也热热的。 「怎么了。」陆珩注意到他的表情,尽量放轻声音,「是因为我不了解你的童年,说错了话,所以生气了?」 乔攸的性格,跌倒了没事,自己能爬起来回家。 可要是有人关心一句,那就不一样了。 或许在爱里长大的小孩都有这种特质,喜欢和亲近的人撒娇。 他看着陆珩,睫毛轻颤。 许久,人张开双臂,小心翼翼抱住陆珩。 不敢太使劲,生怕陆珩不能接受,只浅浅抱着。 陆珩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侧脑的头髮,每一根底下仿佛都挂着一只忧伤小狗。 陆珩浅浅微笑,主动把身体往乔攸臂弯里送了送,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轻柔的语气一轻再轻: 「对不起,是我说错了话,我现在收回应该还来得及,对么。」 乔攸摇摇头,收紧了双臂。 「是因为感动啦。」 髮丝末梢悬挂的忧伤小狗变成了泪眼朦胧的感动小狗。 陆珩轻笑出声:「那我该说什么,万幸?」 乔攸一直这么抱着陆珩,陆珩没拒绝,乔攸也跟着悄悄揩油。 手指顺着陆珩的后背划出优美弧度。 身材真好,真是个健康的男人。 乔攸,流口水,失去矜持的花痴笑。 陆珩任由他抱了许久,并未出声制止。 他只觉得这种感觉很新奇。 第114页 母亲待他一向严格,几乎没从母亲脸上见过笑模样,更不用说拥抱。 景泽和家里的帮佣每次见他都是深深低着头,他们看起来好像很怕他。 但眼前的乔攸,总是小狗一样黏在他身后,乐呵呵对他摇尾巴,在他眼里没有尊卑,没有等级。 陆珩从前也是霸总小说男主标配,几乎没笑过,就算笑也只是出于礼貌的职业微笑,可和乔攸在一起时,仿佛也被他的性格传染,一天到晚嘴角没下来过。 真是个极有感染力的孩子。他的家人和朋友一定很幸福。 是乔攸先松了手。 一直保持这个动作,手臂泛起酸麻感,得停下来歇一歇。 陆珩俯身,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笑盈盈道: 「好了?」 「再抱就不礼貌了。」乔攸敷衍的进行了深刻的反省。 「既然好了,那么。」陆珩说着,从《双城记》里抽出一张对摺的a4纸,「我也来考考你,看你是不是真有认真读过我写的书。」 乔攸从笑容满面到阴云密布,中间只多了一张试卷。 怎么又要考试,合着刚才陆珩是对他使美男计,好诱惑他协助完成陆珩的管家工作。 美色误国啊。 谁让自己没出息呢,活该。 乔攸哭丧着脸接过试卷,提前练习抓耳挠腮。 手刚触碰到头髮,顿住。 咦? 这题不是很简单?问「l.u电子现任董事长的名字」。 下一题也很简单,问「董事会多久举办一次」。 至于下一题,问国家商会会长的年龄。 记得集团发展史中好像提过一嘴,是陆景泽的小叔,也记得原文作者的设定,陆景泽是被他大了十岁的小叔照顾长大的。 都很简单,无一例外,且没有冗长的论述大题。 乔攸填完选项,又认真看了一遍,交给陆珩判卷。 陆珩同样认真,拿着钢笔一题一题点过去,最后大笔一挥,在试卷标头旁写了个数字: 100. 考试,so easy……? 陆珩又把所有选项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将试卷交给乔攸: 「恭喜你,以满分的成绩获得首届陆家专题竞赛,第一名。」 说完,他为乔攸鼓了鼓掌。 乔攸怔了许久,忽而站起身,双手捧起试卷举过头顶,眼中波光如星海: 「我是……第一名!」 「恭喜,你真棒。」陆珩弯弯着眉眼,轻轻鼓掌。 「谢谢陆管家悉心教导,也谢谢那些输给我的倒霉对手,我会铭记这份荣誉,再接再厉再创佳绩~」乔攸瞬间化身领奖台上的影帝影后,捂着胸口,眼含热泪。 不过他不太想从宇宙起源开始讲起。 陆珩鼓完掌,从裤兜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推到乔攸手边: 「这是承诺的第一名应得的奖金,你是首位取得满分的考生,所以给予额外奖励,以兹鼓励。」 乔攸再次怔住。 良久,他缓缓摸起那张银行卡,卡背面写着六位数密码。 「给我的?」他不可置信,确定一遍。 陆珩点点头,精緻的眉尾微微扬起: 「努力会有回报的。」 看到小狗终于露出了笑模样,陆珩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爱钱是人之常情,乔攸也算是人,对吧。 所以就由着他吧。 * 翌日。 大雨中。 乔攸从atm机里出来,站在门口楼梯上,望着雨滴打在水洼里散开朵朵涟漪。 他迟滞了快一个世纪,最后狠掐一把自己的大腿。 疼~ 确定了,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 是实实在在得到了一张余额为五十万的卡。 这不是惊喜,是惊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写了份a4纸大小的试卷就得到五十万,合理么。 用裤腰带想也知道不可能是陆景泽出的这笔钱,信他不如信自己是秦始皇更靠谱。 陆珩个人行为罢了,上升不得整个陆家。 他猜到陆珩作为管家年薪很高,但他的钱也不是大风颳来的,是天天出外勤,还要给陆景泽这个周扒皮身兼数职辛苦讨来的。 这钱拿得不安稳。 心里是有点甜蜜的,陆珩非但没有责怪他考了零蛋,还为了哄他开心特意设计这么一出,甚至自掏腰包。 陆珩真的很在意他。 钱虽然是好东西,但使用不当就会变成刺向自己的利刃。 真收了钱陆珩再误会他是为了钱才接近他,二人的关系就从这时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不要,他不要体会这种狗血小说里的剧情。 乔攸决定把卡还回去,再请陆珩吃顿饭表示感谢。 走到陆家门口他还在想,请陆珩吃什么好呢,他看起来不太喜欢火锅,东北菜怎样,量大管饱还好吃。 只是,刚走到门口,却莫名感到一阵阴风唿啸。 门口停了辆雷克萨斯,这车好像是家庭医生的。 一边还站着几个保姆,深深低着头,面色凝重。 乔攸进了门才发现,大厅里,保姆们站成两排,和门外那俩一样,低头耷拉眼。 大厅中间的沙发上坐着陆景泽,眉目冷漠。 而他的面前站着海玲和家庭医生,林医生面容紧绷,嘴唇紧抿。 第115页 海玲咬着下唇,眼底尽是水光,透着哀求意味,就这么望着陆景泽。 乔攸:……? 邪恶哥布林又开始没事找事了。 乔攸悄悄拉过吴妈,询问情况。 吴妈嘆了口气,惋惜地看着海玲,对乔攸小声道: 「我才知道,林医生早就海玲了,今天过来给阮先生做复查,离开时给海玲送了封情书,被少爷抓了现行,少爷现在要把两人开除呢。」 吴妈「啧啧」两声: 「都什么年代了还写情书,你说他要是发个简讯说句喜欢你至于闹到这一步么。」 乔攸不理解。 这事儿和海玲有什么关系。 无论如何,海玲都不能走,他最宝贵的吃瓜搭子。 沙发上的陆景泽抬起眉眼,冷冷看着二人: 「我会尽快发布招聘,等你们和新来的员工对接完就可以离开了。」 林医生还是个有担当的,主动揽锅: 「情书是我写的,海玲在此之前全然不知情,是我的问题我一个人走就行,和海玲无关。」 陆景泽冷哧一声,眼底尽是不屑: 「我怎么能确保海玲看到情书后不会对你这等青年才俊动心,你们二人要是里应外合拿了我陆家的东西跑路,我找谁说理去。」 乔攸无语。 这人是不是被人陷害着长大的,天天在这预设危机,累不累。 再看陆景泽那副样子,原来霸总和反派只有一线之隔。 海玲哭得几度哽咽,蹲在陆景泽腿边,声音嘶哑道: 「少爷,我保证我不会动任何歪心思,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陆景泽还是不屑地笑道: 「你的保证?值钱么?穷人向来没骨气,我又不是第一次见,你们说的话,都没什么可信度。」 一句话,惹得在场所有帮佣在心里疯狂辱骂加诅咒。 一向对陆景泽恭恭敬敬的吴妈内心os: 傻逼! 乔攸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主动站出来: 「陆少,你讲讲道理,谁犯事开除谁呗。海玲在这个家待了这么多年,人品你也看到了,除了爱吃瓜没别的毛病。」 「况且……」乔攸语气软了些,「她妈妈生病需要钱,她还是辍学过来打工,你不能用别人的过错去惩罚一个无辜的人。」 陆景泽眉目一瞪,狠厉从眼中溢了出来。 他声音陡然抬高:「员工守则第一条,严禁办公室恋情,既然有这条规定必然是有它存在的必要。」 「还是说,你以为我是什么做慈善的?况且,她妈妈生病,是我造成的?」 陆景泽刚接任代理执行总裁那年,就有一男一女俩佣人偷偷谈恋爱,想拿点值钱的跑路,于是偷了公司公章,幸好是陆家出动全城警察拦人,否则公章落入他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他小叔会杀了他。 所以从那以后保姆都换成了女性,厨子司机也只要已婚男士。 原主能进陆家也是因为吴妈帮忙说情,看这个孩子无父无母在大街上捡废品实在可怜。 乔攸心里一咯噔。 不提这茬他还真忘了,员工守则第一条,字体加粗加大加下划线: 【严禁任何形式的办公室恋情,如果出现此类苗头,直接劝退处理,任何人不得说情。】 那他和陆管家…… 虽然八字尚且没一撇,但以后的事谁敢保证。 那么问题来了。 管家到底算不算员工。 心中「啧」了一声,乔攸心道差点被这邪恶哥布林牵着鼻子走了。 他说的话的确有道理,但道理是建立在海玲确确实实和林医生有一腿的前提下。 林医生单方面表达爱慕,海玲甚至也没来得及做任何回答,就被陆景泽抓了个现行,他不分青红皂白虚空索敌,根本不听他人解释。 或者说,这些日子他的形象在佣人们心中大打折扣,想学古人杀鸡儆猴重新树立威严。 陆景泽站起身,冷冷道: 「你们尽快办理交接手续,收拾好东西。」 他又用余光看着乔攸,几乎是一字一顿道: 「如果谁想说情,就跟他们一起走。」 说罢,转身离去。 此话一出,整个大厅陷入沉默的漩涡。 安静到连唿吸声都听不见。 过了快一个世纪,林医生将海玲从地上拉起来,语气坚决: 「跟我走吧,无论是你妈妈的病还是你,我都会负责到底。」 乔攸看着心酸酸的。 以往这个时候,都有海玲和他一起嗑瓜子看八卦,屠龙者终成龙,海玲这次却成了八卦的主角。 「我不要……」 海玲从林医生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有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想避开他离远一点。 林医生的手僵硬地悬在半空,眉间一点点蹙起。 海玲不再理会他,转头跑上楼,想再求求陆景泽再给她一次机会。 剩下林医生怔怔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晦暗的房间里,他的影子斜斜拉长。 乔攸回忆起,之前阮清淋雨高烧,海玲被迫撑伞也不幸病倒时,林医生进了门就直接往海玲的房间跑,当时他还以为是林医生怕陪葬怕到慌不择路,就提醒林医生阮清在二楼。 原来是早有苗头。 第116页 * 深夜。 乔攸站在海玲房门口,手里握着一张银行卡。 思忖良久,敲了敲门,屋内传来海玲带着哭腔的一声进。 他知道海玲留不住了。 乔攸把银行卡递过去,道: 「这是我这几个月在陆家攒下的钱,不多,几万块,你先拿去给妈妈治病,剩下的等我发了下个月工资就转给你。」 海玲抱着双臂缩在墙角,摇摇头: 「我不要……」 她不可能靠别人接济过一辈子。 但也忧愁,她没学歷没力气,只有做保姆的经验,除了陆家,还有谁会开出月薪五万的高薪,她又该怎么维持妈妈几万块一瓶的天价药。 想到这里,她将头埋进双膝间,哭声徐徐而来。 乔攸更心酸了。 要是他能穿回现实世界找到自己的存摺,就能给海玲提供百万的资金帮助。 但他不能。 乔攸轻嘆一声,目光看向别处。 这个时候,去注视少女的眼泪很不礼貌。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海玲的头髮: 「不哭哦,不哭……」 海玲原本的小声啜泣因为有了他人安慰变成嚎啕大哭,她浑身失了力,靠在乔攸怀中,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在他的胸前留下一滩深色的水渍。 …… 凌晨一点。 陆珩见完合作商,喝了点酒,稍有点微醺之意。 借着醉眼,他看到了乔攸房间的灯还亮着。 轻笑一声,望着怀中的粉玫瑰花束,被尤加利叶子包裹着,娇嫩欲滴。 回程时看见有高中生推着花车沿街叫卖,让司机停车询问,才知道孩子妈妈离世,父亲从脚手架上摔下来高位截瘫没了工作能力,他为了凑学费不得不在这个时间出门讨生活。 陆珩买了他剩下的所有花,包成两束。 一束给了司机让他带回去送给妻子,一束自己拿回来。 陆珩还问了那孩子粉玫瑰的花语是什么。 孩子说: 「代表初恋。」 望着满怀娇粉,陆珩能想像到稍后某人在收到花又要露出他标志性的小狗笑容。 微凉的夜晚,清风围绕着玫瑰,在雨后散发着星星点点的水光,明珰乱坠。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漱口水含着,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清风拂面,吹散了酒精味。 轻嗅过衣领,确定身上没有酒味才进了门。 径直去了乔攸房间,发现门是开的,向里看了眼,却没见人影。 陆珩又去其他空房间看了眼,都不在。 他本想回房间慢慢等,可转念一想,凌晨一点不睡觉,对身体不好,得把他抓回来呢。 陆珩下了楼,猜测着乔攸会不会在他以前住过的杂物间找东西。 还真让他听到了乔攸的声音。 「不哭哦,不哭……」 安慰的声音穿插.进断断续续的哭声。 陆珩循着声音来到杂物间门口,一眼便看到了角落的海玲和乔攸。 乔攸紧挨着她,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髮。 陆珩看了许久,捧着玫瑰的手缓缓垂下。 粉色的花瓣被气流惊扰,散了几瓣落在地上。 乔攸正在安慰海玲,却忽然感觉门口好像有视线穿过,抬头看去,只看到一截飘起的衣角,从门后一瞬而过。 他对海玲道「等我一下」,起身追出去。 在楼梯口追上了陆珩。 「陆管家,这么晚才回来。」 陆珩笑笑:「嗯,见了个客人,回来晚了些。」 乔攸望见他手中的粉玫瑰,想张嘴问是不是送给他的。 电光石火间,又怕陆景泽忽然从哪个犄角旮旯跳出来,给他和陆管家也抓个现行。 索性闭了嘴。 事实上,陆珩也在等他那句含带笑意的「陆管家,这花儿是不是送给我的鸭」。 他都想好了说辞: 「不是送给你的鸭,是送给你的。」 但陆珩注意到乔攸只是看了那花儿一眼,没作声,反而岔开话题: 「海玲和林医生的事你知道了么。」 陆珩知道,陆景泽已经在电话里和他报备过。 「我知道,所以?」陆珩笑问道。 乔攸挠了挠脸颊,心虚地移开视线: 「你在陆少那说话有分量,能不能……我不是想为难你,不能就算了。」 陆景泽说过,谁求情谁一起走。 他当然不想陆珩走,但哪怕只有0.01%的希望他都要试试。前提是,绝对不能因为他的无理要求伤害到陆珩,所以陆珩只要说了不,他绝对不问第二遍。 陆珩垂了眼,沉思片刻,良久,他微笑着反问: 「景泽难道不是在按照规定办事么。」 「可错不在海玲,她这次完全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咱们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醉意一波一波上涌。 陆珩缓缓翕了眼,指尖轻轻揉捏着眉心,缓解醉意。 乔攸凝望着他的脸,伸出手想为他揉一揉,末了,陆景泽那张大脸闪现脑海,于是又收回了手。 shift! 随着一声缓慢的深唿吸,陆珩睁开眼。 微微泛着醉意的眼眸弥散着湿润。 他浅浅微笑,语气依然温柔: 第117页 「乔攸,我今晚喝了酒,思绪有点混乱,想先回去休息,等我明天起来再说,好不好。」 乔攸点点头,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花儿。 「嗯,陆管家你好好休息。」 望着陆珩离去的背影,一向神经大条的乔攸也察觉到不对劲。 陆珩是有问题当场解决的性格,他说等明天再说,有可能确实是因为不胜酒力,也有可能,是不想解决。 乔攸也不是非要陆珩一定解决,大概是看到海玲哭得那么难过,他也有点难过。 嘴上说着弱势群体比起他人施捨应当先自强,可看到海玲就会想起曾经的自己,出于一种同理心,还是忍不住向她伸出援手。 半夜。 乔攸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半天大饼。 他睁开了眼,实在睡不着。 颈间的珍珠项鍊像一根上吊绳,勒着他的脖子。 他坐起来想摘掉项鍊,但又想到是陆珩送的,算了,戴着吧。 睡不着,脑海中总是浮现海玲悲伤的脸,还有陆珩微醺的眼眸。 有点担心,听说喝了酒的人得多喝水,不然酒精烧胃会很难受。 陆珩平日也不太愿意麻烦保姆,万一烧死了都没人知道。 乔攸起身下床,拢了拢睡衣,去楼下接了一杯温水,融了点蜂蜜在里面搅拌均匀 他站在陆珩房门口,尝试着敲了几下门,却久久无人回应。 思忖再三,出于担心,乔攸只好暂时放下礼貌先进去看看情况。 房间里很暗,只有桌上一盏烛灯照亮了狭小一块角落,散发出的微光探出了点,打在床上,将隆起的被单轮廓变得朦胧。 单人沙发上摆了一束粉色的黛安娜玫瑰,深绿色的尤加利叶子包裹着典雅淡粉,被烛光镀上一层淡淡浅金,仿佛融化在静谧的日落黄昏。 床上的人睡得深沉,在闭眼的前一刻似乎还在遭受酒醉带来的头痛之苦,手指节抵在眉心,两撤直而整齐的眉,此时也在微微蹙敛。 即便于昏暗环境下,陆珩还是白到显眼。 被子外的胳膊被墨蓝色的缎面睡衣包裹着,只露出一截骨感分明的手腕。 乔攸轻轻将水杯放在桌上,犹豫了许久,还是晃了晃陆珩的手,把他叫起来喝点水再睡。 陆珩缓缓睁开眼,醒来的瞬间,大脑一阵天旋地转。 借着微弱的光,他看清了来人。 「陆管家,先喝点蜂蜜水。」乔攸将杯子递过去。 陆珩接过杯子,杯壁的温度在掌心弥散开。 蜂蜜水微甜,进了胃里也暖暖的,刚才胃里的灼烧感在蜂蜜水的融合下稍稍缓解了些。 「谢谢。」陆珩笑笑,「这么晚了,还让你操心。」 乔攸说:「没事,反正我也睡不着。」 「怎么呢。」陆珩轻轻倚在床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 「就是,想起海玲的事,以及,陆管家你喝了酒,酒精烧胃,怕你……」后面那句「怕你悄无声息的嘎了」及时剎车咽回去。 陆珩摩挲着杯壁,宿醉带来的头疼感犹如一只大手扯着他的思绪向下坠落。 良久,他开了口: 「如果,是别的帮佣遇到这种事,你也会失眠么。」 问完这个问题,陆珩轻喟一声,抬手揉着眉心,想把不适感驱散,也或许是想揉开那紧蹙的眉间,以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严肃。 乔攸静静凝望着他,沉默在空气中发酵,当达到一定数值后,空气涨开。 陆珩听到他坚定地说了一声: 「不会。」 第37章 陆珩的目光从乔攸脸上收回来。 他望着杯子底部残留的一点蜂蜜水, 手指渐渐收拢,攥紧了杯壁。 他知道乔攸的性格,一向坦承, 这个答案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亲耳听到后, 心头还是涌上一股晦涩。 陆珩垂了眼, 轻轻扬起唇角: 「好,我知道了。」 意味不明的一句, 不知道他到底是知道了什么。 本以为谈话该到此为止,陆珩刚拉过被子准备躺下。 昏暗中,却又听到乔攸说了这么一句: 「因为我和其他人尚且没建立足够深厚的友谊,我这个人一向双标,对待朋友和只能算眼熟的陌生人是两种标准。」 陆珩抬眼,视线悠长穿过空气,重新在乔攸脸上驻足。 乔攸嘆了口气: 「朋友很重要啊。」 况且说一千道一万,这事儿和海玲半毛钱关系没有,真要论罪也是林医生一人背锅。 要个手机有什么用,写情书那不是等着被人抓么。 或许陆珩不太理解这句话。 他没什么朋友,却多的是泛泛之交, 亦或是像这总那董, 关键时候合作谈一把, 平日里在重要节日生日互送厚礼,表面维持一下关系。 乔攸深吸一口气, 不自觉地揪起陆珩的被角, 对摺、展开、再对摺。 语气是掩饰不住也根本没想过掩饰的失落: 「上大学时, 和几个舍友交情匪浅。老大想和女生告白,我们负责布置场地充当气氛组;老二想逃课, 我们负责帮他答到;老三没钱吃饭,我们负责当他爸爸,从仅剩的块儿八毛里抠一点出来,一起穷,一起富。」 乔攸低了低头: 「lol战斗之夜,我们一起翻墙去网吧鏖战到天亮,翻墙回去时老大不小心摔骨折,我们就轮流去医院照顾他,给他带饭。」 第118页 虽然他吃了乔攸带的饭从骨科病房转到了急诊室,反覆n次从卫生间出来后,气若游丝拉着乔攸说「你叫我一声爸爸我就不报警抓你」。 「朋友的意义是支持和陪伴;分享和理解;提供情绪反馈和建议,是任何人都不可或缺的存在。」乔攸继续道。 「可是毕业一段时间后,想再约他们出来,得到的回覆不是在忙没时间,就是根本没有回覆。每个人都回归了自己的生活,重新建立新的交友圈,人生不同的阶段会遇到不同的人,也会告别不同的人。」 乔攸扯过被角草草擦了下眼睛,庆幸现在光线昏暗,陆珩看不清他的脸。 「可能只有我还留在原地,想和朋友相处的时间再多一些,希望真正长大的日子来得再晚一点。」 海玲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他想留住她,哪怕不能一辈子,也希望长久一些。 p视频事件的问责,陆景泽有偿要求佣人们提供信息,所有人生怕自己拿不到这钱,只恨不能钻到陆景泽耳朵里举报他。 只有海玲,在妈妈需要钱买药的情况下,冒着工资减半的风险,选择了缄默不言。 陆珩默默看着他的眼睛。 其实,光线的确昏暗,可过于闪亮的东西,反而会在这种环境下更加清晰突出。 陆珩喉结滑动了下,忽然对自己刚才的问题和行为感到可笑。 良久,陆珩抬起手,轻曲指节,在昏暗中找到了乔攸的眼睛,轻轻抚摸着他的眼尾。 指节上留下一点微湿的痕迹。 乔攸主动往前探了探身子,将一边脸颊贴进他的掌心。 半晌,又侧过头露出另一侧脸颊: 「这边也要。」 陆珩低头轻笑一声,摇摇头,几分无奈。 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去拒绝乔攸的请求。 他伸出另一只手附在乔攸那边脸颊,顺着秀丽的轮廓线轻缓抚摸。 视线全数裹挟着他脸上的每一寸。 乔攸嘆了口气: 「陆管家,你真的很不会安慰人,这个时候我需要的是纸巾。」 陆珩垂下眉眼,又是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 他从旁边抽出纸巾,道:「我知道了。」 依然是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是安慰伤心的人应当送上纸巾;还是朋友在一个人的成长历程中弥足珍贵、不可或缺。 也可能都知道了。 乔攸轻不可闻地嘆了声,站起身,道: 「陆管家你好好休息,如果想喝水就喊我,我在隔壁。」 陆珩的目光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渐渐飘向远处。 倏然,他轻轻唤住乔攸,目光从他身上收回,看向沙发上的粉玫瑰花束,道: 「花是,送你的。」 乔攸的眉目缓缓舒展开,烛光摇曳,缠绕着粉色的黛安娜,在他眼中投映出粉金色的光点。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花。 日子总是忙碌且促狭,路过花店时也不会多给一个眼神,匆匆而过。 却有人驻足于玻璃窗外,精挑细选着每一朵不相同的粉色浪漫。 乔攸捧过花束,飘来阵阵馥郁花香。 * 翌日,陆珩的书房。 陆珩坐在沙发里,手持一份公司文件,听着对面的陆景泽念读自己的万字忏悔书,包括如果同意他重新接手代理ceo,他会做出的改变和成长。 间隙中,陆珩透过落地窗随意朝楼下看了一眼,便瞧见了瘦弱的小丫头拎着比她还大的行李箱,旁边围着吴妈和乔攸以及几个小保姆,和她做最后的道别。 陆珩合上文件,出声打断了声情并茂的陆景泽。 「你的忏悔书写得很好,计划也全面合理。」 陆景泽心中一喜,赶紧问: 「谢谢小叔夸奖,那復职的事?」 陆珩放下文件,手指轻点沙发,节奏十足。 思忖片刻,道:「抱歉,计划书很好,但我不太喜欢。」 陆景泽咽了口唾沫,心情像是坐上云霄飞车,刚还飞扬至半空,这会儿又「吧唧」坠毁在地。 「小叔您说该怎么改,我一小时内就能重新写完。」 「不用改了。」陆珩态度坚决,透着不可违抗。 「伟大的作家很多,随便找一个就能写出比你好十倍百倍的计划书,可,有用么。」 陆景泽捏着裤缝,手心沁出一层薄汗。 「计划书只是一种预设,而过程中的风险不可控更无法提前知晓。我革你的职是因为我看到了当中存在的风险,你说不会再犯,楼下的帮佣也会说,如果执行总裁只需要说话好听又真诚,可能我确实不需要你。」 陆景泽听到这句话,脸色逐渐凝重。 在保姆海玲保证她绝对没有歪心思时,自己也明确告知她「好话谁都会说,出了意外谁又能负责」。 「小叔,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现在脑子很乱,已经想不明白了。」陆景泽哭丧着脸,手指捏着衣角,不住地摩挲着。 陆珩笑了笑: 「你喜欢预设风险,我也喜欢,陆家人都有这种居安思危的意识。」 通过这句话,陆景泽确定了,乔攸又在背后嚼他舌根拿那个小保姆做文章了。 怎么办,好气,但真是一点办法也没了。 只能勇敢一次了。 第119页 「小叔,您是不是因为那个叫海玲的保姆故意敲打我……」 话刚一出口就想收回,但泼出去的水哪还有收回的道理。 「是。」陆珩也不和他弯弯绕绕。 「公司管理条例里论迹问责是我们一向坚持的理念,我看你好像不懂,一昧通过强硬手段进行管理,试图用这种方式树立威严,员工只会怕你,永远不会信服你。」 「而对于一名员工来说,压力达到一定阈值他只会选择紧急避险。」 陆珩站起身:「你自己考虑考虑。」 陆景泽垂着脑袋,孤零零站在偌大书房中。 他当然知道错不在海玲,也只是借了这个由头杀鸡儆猴。他捏不死乔攸,还捏不死这种没有靠山的小卡拉咪么。 事实证明。 捏不死。 庭院里。 乔攸望着海玲红肿的双眼,趁其不备,悄悄把自己的银行卡塞进了她的背包里。 他了解过行情,除了陆家这种大财团,其余的住家保姆月薪撑死万把块,根本不足以支撑海玲妈妈那两万多一瓶的天价药。 他也知道他攒下的这几万不过是沧海一粟,也理解海玲不想接受施捨的自尊心。 可在生命之前,这些根本不值一提。 吴妈虽然一向严厉,可也不是是非不分,海玲是第一批住家保姆,她来时才十七岁,满打满算也干了六年,可以说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吴妈能做的不多,也就是让老公开车过来送送这孩子,帮她找个好一点的住处,再找找关系看有没有适合她的高薪工作。 和海玲相熟的小保姆红着眼眶安慰道: 「没事的,你先找个地方住着,说不定哪天少爷想通了就让你回来了。」 嘴上这样说,谁不知道陆景泽根本不会在意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保姆。 从前陆家离开的小保姆,还没见哪个回来过。 临走前,海玲还给每个人准备了礼物。 给吴妈的是她成年那年买给自己的小礼物,一条24k金的手鍊,虽然不贵,她也一直没捨得戴。 给乔攸的是一张丝袜专卖店的优惠卡,她发现乔攸的丝袜总是很容易勾丝。 乔攸气笑了:「谢谢啊。」 给其他小姐妹的是一些她自己做的小挂件小首饰之类。 都不值钱,可众人看到礼物后,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们知道,这是一个肩负起全家重担的小女孩能给他们的最好的东西了。 海玲缓缓抬头,看向出来送行的众人。 捨不得这份高薪工作,更捨不得这些人。 良久,她对着大家深深鞠了一躬: 「我走了,你们都要好好的,再见。」 乔攸望着海玲离去的背影,回想起大学毕业那年,也是这样看着舍友们一个个离开,最后空荡荡的寝室只剩他自己。 世上最难释怀的两件事,莫过于生离和死别。 乔攸长长嘆了口气,吸了吸鼻子。 穿过熟悉的庭院,感受着道路两旁微风送来的小苍兰花香,海玲还以为她要照顾这些小花很久,不成想,走得这么突然。 泪水大颗大颗落下,晕湿了胸襟。 前路漫漫,大雾四起,找不到方向,看不到未来。 「海玲。」 突兀的一声,挟带着冷冷的腔调,和离别时的真情流露大相迳庭,显得有些违和。 听到声音,众人回头看去,就见陆景泽单手插兜站在入户门口,眼底一片森寒。 陆景泽藏在口袋里的手不断捏紧。 良久,他脑袋一扬,冷冷道:「跟我上来。」 海玲愣了许久,在陆景泽不耐烦的「快点」中,她扔了行李箱疾速跑过去。 陆景泽的书房门口。 吴妈、乔攸以及几个小保姆叠叠乐,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声音很小,根本听不清。 乔攸那个急,忽然一瞬间明白了海玲每次吃瓜都急得上蹿下跳的心情。 良久,屋里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几人赶紧从门口撤走,紧急环伺一圈,周围有什么拿什么,假装自己不是来偷听,而是干活时恰好路过此地。 乔攸刚想抢那洗地机,被吴妈抢先一步夺走。 吴妈像是生怕叫他抢了去,一屁股给他撞出去老远。 房门打开了。 乔攸没办法了。 他好整以暇,抱着双臂抬头望着走廊墙壁上的装饰画,紧缩的眉头间是对这幅伟大艺术作品的深刻理解。 他点点头,道: 「看得出,细碎但集中的笔触表达出作者不安压抑的内心。」 「你们不用装了,是我啦。」海玲的声音传来。 几人扔了手上的傢伙一股脑凑过去。 「少爷和你说什么了你快说啊!」 海玲张了张嘴,首字母还没吐出来。 吴妈:「你这小丫头倒是说啊!以前伶牙俐齿的,这会儿又装哑巴了?」 海玲试图张嘴x2。 「急死我了,少爷他到底怎么说的,你倒是说啊!」她的小姐妹急地跳了两下。 海玲再次张嘴,眼尖地看见乔攸要说话,反手捂住他的嘴。 乔攸:? 海玲对着众人看了一圈,眼眶依然红红的。 过了快一个世纪,她忽然释然地笑了一声。 第120页 这一声笑,众人心里悬着的大石头也稳稳落地。 「临走前,我是不是送了各位礼物。」她问。 众人点头、点头。 「是因为要走了,所以想留下自己的东西给你们,睹物思人,也算留个念想。不过——现在好像用不到了,你们还是看我本人比较真实。」 说着,海玲伸出贪婪的小手。 「吴妈,我记得我送你的是我买给自己的成人礼,花了两千多呢,能不能还给我。」 吴妈抱着洗地机扭头就走。 「乔哥,丝袜专卖店的优惠卡……我以为自己用不到了,但现在看来……你要不先还给我?」 乔攸扭头就走。 海玲抿着嘴,看向一小保姆:「小简……」 小简拎着抹布在墙上一通狂擦,看起来要忙死了,没有精力理会他人。 当所有人做鸟兽四散,空荡荡的走廊只剩下海玲孤零零的身影。 她耸耸肩。 但,一点也不孤独呢。 * 「咚咚。」 陆珩听到敲门声,摘了眼镜,道了声「请进」。 乔攸端着刚切好的果盘乐呵呵地进来了。 看到他那张快乐小狗一样的脸,陆珩猜到是海玲的事得以顺利解决。 不由自主的,唇角也随着他的笑容微微上扬。 「陆管家,海玲说少爷同意她留下了,正在房间收拾行李,所以特意托我送个果盘表示感谢。」 乔攸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一排玉一般的贝齿。 虽然林医生免不了被辞退,但乔攸不关心。或者说这样也好。 只要林医生不再是这个家的员工,他就可以堂堂正正追求海玲,万一海玲哪天和他看对了眼,自己也算是成人之美。 可说一千道一万,也全凭海玲自己的意愿,哪怕林医生是青年才俊优质男也强求不得。 陆珩接过果盘,看了眼新鲜还滴着水珠的水果,又下意识看向乔攸的手。 稍作思索,他放下果盘:「谢谢,我一会儿再吃。」 乔攸站在一边,没有要走的意思。 陆珩笑着询问:「还有别的事?」 乔攸点点头,神秘兮兮地看了眼门口,确定没人后,俯下身子压低声音: 「陆管家,你是怎么说服少爷的呢。他不是说,谁敢求情就跟着一起走。」 「那个啊。」陆珩托起下巴,如剑兰尖端一般的眉尾轻轻一挑,「我没帮上什么忙,或许是他自己想明白了。」 乔攸将身子压得更低,尽可能靠近陆珩,生怕陆景泽忽然从哪个垃圾桶里跳出来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陆管家,我还想问问,你作为这里的管家,属于陆家的员工么?管家算员工么?」 陆珩稍稍一抬眼,便看到俯身下来的乔攸,方领女僕装领口宽宽松松,随着俯身的动作散开。 皮肤的暖意从领口泄出,裹挟着似有若无的沐浴乳香。 立体分明的锁骨下方,连接着薄而莹润的胸口。 虽然里面光线尚不明朗,还是一眼扫到了淡淡粉色,在墨色的珍珠周围裹挟着淡色的朦胧光晕。 陆珩移开了视线,拇指顶住手中的钢笔盖子,「吧嗒」,打开了。 见他出神,乔攸又追问: 「管家算员工么,我问了好多人,得到了好多答案,所以还是觉得问你比较稳妥。」 陆珩眨了下睫羽,堪堪回过神。 他把乔攸的问题重新咀嚼了一遍,这才意识到: 乔攸一直以为他是这里的管家。 开始弄错身份可以理解,但乔攸已经来这个家三个多月,是怎么一直抱着「他是管家」的信念坚持到现在。 陆珩一直觉得乔攸很聪明,但有时候,特别是在他的事情上,就变得迟钝。 思索了许久,陆珩点点头: 「是,拿陆家的工资,就是陆家的员工。」 乔攸那对秀丽的眉一点点耷拉下来,眉心朝着中间一点点蹙起。 陆珩都这么说了,那铁定没跑。 这次海玲光是收到情书就闹得满城风雨,而陆珩虽然在陆景泽面前说话有分量,可到底也只是个管家,说白了也是给陆景泽打工的员工。 员工守则第一条: 严禁任何形式的办公室恋情。 看着他逐渐悲伤的表情,陆珩抬了抬手,不着痕迹地遮住嘴角笑意。 他端起表情,问: 「怎么问这个问题呢?」 乔攸抿了抿唇,最后一声嘆息: 「因为要确定一下陆管家是否属于陆家员工,而员工守则第一条,严禁任何办公室恋情。」 陆珩眯起双眸,手指迅速按住嘴角的笑意,压下去。 乔攸撇撇嘴,眼底透着委屈: 「还以为管家和保姆是天生一对,看来有人要棒打鸳鸯了。」 陆珩露出疑惑的表情,指了指自己,问: 「管家和保姆?管家是指我?」 乔攸点头、点头。 「可是这个家有二十多位保姆,你指的是谁呢。」轻佻上扬的尾音,陆珩紧蹙的眉头看起来好像真的对这个问题猜测不通。 乔攸鄙视。 陆珩怎么也有智商不在线的时候。 「我们见面第一天我就说过管家和保姆很配,你说是指谁。」乔攸思来想去,觉得这锅得陆景泽背。 第121页 和他相处久了,就连冰雪聪明的陆管家都有点强行降智。 陆珩看起来还是很疑惑,他垂着眼眸,认真地思考了许久,才道: 「我还以为这句话是你的口头禅,闲来无事喜欢拿出来晒晒。」 他耸了耸肩,笑容温和平允:「我猜不出来,烦请乔老师亲自告知?」 乔攸急了。 一抬眼,对上陆珩微微浅笑的双眸,眼底沉着些意味深长。 他这才意识到,陆珩在逗他。 先庆幸一下陆珩没有被陆景泽传染上低智商,再回击。 他用日语韩语法语阿拉伯语英语和汉语说了一连串的「我」。 最后强调:「我我我。」 陆珩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点了点头,随即眉间敛起,语气稍显失落: 「那怎么办,虽然我们关系清白,但有这条守则在,清白的关系便没机会变得不清白。」 乔攸缓缓抬头看向天花板。 如果把陆景泽打成智障最多会判几年呢。 顺便把原作者的键盘抢过来: 我来写! * 以乔攸的性子,大多情况下不会理会那冗长的员工守则。 他没上过班,毕业就开始专注精力在短视频,因为思维新颖奇特,轻松荣登文娱类up主top.1,因此更没经歷过社会的毒打,对于社会上那些条条框框,向来置之不理。 但如果违反这条员工守则会影响到陆珩,他也会冷静下来认真权衡利弊。 陆景泽太想重新在众人面前树立威信了,看得出他急了,所以乔攸坚信,海玲这种情况绝对不会是他打的最后一块补丁。 乔攸对着水晶花瓶里的粉玫瑰陷入沉思。 似乎当下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陆景泽主动改掉那条员工守则。 玫瑰需要滋养,感情需要维繫,柏拉图式的恋爱只存在于伟人的哲学观中。 它不现实。 某日。 陆景泽这几天正抑郁着,他到底还是没能让小叔同意他的復职请求。 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皎洁明月,陆景泽重重嘆了口气。 又在家躺了一天,一天下来的过程就是睡了醒醒了睡,下午五点那会儿才醒,这会儿根本睡不着。 床上传来节奏的唿吸声,时不时夹杂一两声鼾声。 躺在床上思考人生的陆景泽睡着了…… 倏然,睡梦中,他眉间皱了皱。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梦境中穿插进似有若无的诡异呢喃。 陆景泽勐地睁开眼,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凉汗。 窸窸窣窣—— 他确定这声音不是做梦,绝对是从房间哪个角落传出来的。 陆景泽坐起身环伺一圈,房间里除了他再无其他人,而清醒之后,那细碎的呢喃声更加清晰。 心脏突突地跳出了奇怪节奏,从前看过的那些恐怖镜头争先恐后挤进脑子里。 寒意上涌,他打了个寒颤。 但坚信自己是霸总文的主角,霸总的世界只有缠绵悱恻的浪漫和迅勐如海啸的强制爱,一切牛鬼蛇神在这里都是反动派。 霸总光环加持,他大着胆子仔细听了听声音来源,好像是从床下发出的。 陆景泽咽了口唾沫,做足了心理准备后,小心翼翼从床沿探出身子向下看去。 「我艹!」 一声优美的c语言,陆景泽吓得整个身体剧烈一颤,条件反射向墙角弹过去。 冷静下来后,再看一眼。 床下探出了半截身子,那人双手交叉覆小腹上,一双大眼睛睁到极致,仿佛丢了魂儿,面对陆景泽的惊叫毫无反应,只自顾自的从嘴里发出细碎的呢喃声,密密麻麻。 陆景泽嘴巴张了好一会儿,勉强从恐惧中回过神,四肢并用爬到床边,看清那人的脸后,表情立马变得狠厉: 「乔攸!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乔攸不予理会,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真的没了魂儿,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保持那姿势一动不动,嘴里继续碎碎念。 睁大的双眼中,整个黑眼球全部露出,看不到一点人类该有的神智,像两个黑洞,将周围所有物体一点点吸进去。 陆景泽做了数个深唿吸,勉强稳住身形。 他烦躁地捋了把头髮,俯下身子趴在乔攸嘴边,终于听清了他在碎碎念什么。 断断续续的: 「员工守则……第一条……不合理……改掉……改掉……」 陆景泽更加心烦了。 他不是都同意海玲留下了么,这个王八蛋又在这念什么,还大晚上不睡觉躲别人床底吓唬人。 差点把魂儿都吓没了。 「吴妈!!!」陆景泽朝着门口怒吼一声,「把他带走!」 吴妈披了衣裳赶过来,看清眼前一幕,赶紧道歉,顺便拽着乔攸的后衣领把人拖了出去。 不夸张,真是用拖的。 丝滑的像是拖了条死泥鳅。 做过鬼的小伙伴都知道,鬼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任凭人类做出何种反应,他也要坚持自我: 「改掉……改掉……」 被乔攸这么一吓唬,陆景泽这次是真的睡意全无,睁着眼睛躺到了天亮。 …… 这下陆景泽作息完全乱了。 人一旦生物钟混乱,作息不规律,各种小毛病都找上来了。 第122页 晚上,陆景泽面对一桌珍馐食之乏味,只吃了一口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肚子也一阵一阵撕扯着疼。 他抢了对面阮清的台词,站起身道: 「我没胃口,先上去了。」 对面大口朵颐的阮清戛然而止:? 不大一会儿,阮清忽然听到楼上传来恢宏浩大的音乐声。 满脸疑惑时,吴妈主动解释: 「阮先生你有所不知,我们少爷出身高贵,非常注重形象,所以每次解大手都要带个蓝牙音箱进去。」 阮清微笑:「吴妈,我吃饭呢。」 卫生间里,陆景泽标准的霸总姿势,优雅翘着二郎腿坐在马桶上。 洗手台上放了只小型蓝牙音箱,播放着英国作曲家埃尔加的《威风凛凛进行曲》。 他翕着眼,沉浸在音乐的海洋中,身体随着节奏轻轻晃动,偶尔睁开眼,朝卫生间里喷一喷空气清新剂。 随着曲调不断上扬,各种乐器交织出梦幻的华丽舞台,曲子也即将来到尾声。 陆景泽眉头紧蹙,放下二郎腿张开双腿,双手攥紧用力—— 卫生间响起一阵变了调的萨克斯管弦音。 陆景泽深吸一口气,抄起空气清新剂对着卫生间又是一通勐喷。 曲子结束,他的表情重新归于平静。 习惯性一伸手,却扑了个空。 回头一看,没纸了。 陆景泽烦躁地嘆了口气:「这群只会偷懒耍滑的下人。」 他拿过手机想给吴妈打电话让她送纸。 倏然,右侧的黑暗中,哆哆嗦嗦伸出了一只手,手里还攥着卷卫生纸…… !!! 陆景泽的唿吸在一瞬间停滞了! 他惊唿一声「卧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夹紧双腿,抓过裤子挡住马赛克部位,声音变了调: 「是谁!」 无人回应,但响起了熟悉的窸窸窣窣碎碎念。 陆景泽冷静了好一会儿,手指勾住旁边洗澡间的门把,使劲一拉,又赶紧缩回去。 昏暗的小房间里,角落里缩着个不明物体,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对无神的大眼睛。 嘴里断断续续不停: 「员工守则第一条……不合理……改掉……改掉……」 「怎么又是你!」陆景泽抄起蓝牙音箱砸进去。 乔攸不予理会,似乎昨晚丢了魂儿到现在也没找回来。 陆景泽深吸一口气: 「吴妈!吴妈!把他带走!」 下一秒,卫生间的门被人大力推开,吴妈风风火火进来。 陆景泽再次夹紧双腿,双手死死护着马赛克的部位。 吴妈直奔洗澡间,拽着乔攸把人拖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门。 陆景泽松了口气。 真是疯了这个人。 倏然,卫生间的门又被人开了一道小缝。 他双腿一夹,心中暗骂,蛋疼。 是生理上意义上的疼。 一只手从门缝里颤巍巍伸进来,甩过来一卷卫生纸。 房门重新关闭。 陆景泽:…… …… 陆景泽坐在办公桌前,双手交叉抵着额头,闭眼沉思着。 乔攸说什么?改掉员工守则第一条? 哪说哪了的事,连海玲这个当事人都不计较了,他怎么还阴魂不散的。 看来是小叔太惯着他了。 陆景泽烦躁地嘆了口气。 含着金汤匙出生,自打落地那一刻起便接受众人敬仰的陆景泽第一次拿一个小保姆没了折。 「嘀嘀——」 电子檯历忽然响了声。 陆景泽拿过看了眼,这才发现底下的重要事件提醒一栏中写着: 【和阮清相识一百天纪念日】 叫乔攸缠的差点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今天,无论如何,也绝对不能再被乔攸打扰。 思忖良久,他一个电话叫来了吴妈。 半小时后。 乔攸从吴妈手里接过清单,吴妈再次强调: 「少爷这次要请的客人是非常重要的大客户,但这个人嘴巴刁得很,不是新鲜採摘的蔬菜不吃,超过三个月的小牛不吃,餵饲料长大的鱼也不吃,而且,他一定要吃这家农场养殖的蔬果牛羊。」 乔攸看了眼清单上的地址:嘎嘎乐农场。 用缺德地图查了下定位。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随即缓缓举起手机: 「吴妈,嘎嘎乐农场在六十多公里外的郊区,现在已经七点了。」 吴妈把人往外推,沖他噁心巴拉地眨眨眼,道: 「你现在跑快点还来得及,一会儿该没公交车了。」 「什么?我都不能打车去?」乔攸震惊xn。 「对,那位贵客可以接受公交车、火车、轮渡,但唯独不能接受食材沾染上计程车的气味。」吴妈把人推出门外,挥挥手,「早去早回,厨房还等你开工。」 乔攸:? 计程车啥味? 要真有这种人,恐怕更不能接受和陆景泽这种哥布林谈生意吧。 用裤腰带想也知道陆景泽这是故意把他支远,好避免他阴魂不散的精神污染。 乔攸查了一下打车到这农场,大概要一百八十多块。 如果坐地铁公交,也要转好几趟,等买完清单上的食物,回来肯定没有公交车了。 第123页 那地方又偏,很大概率连网约车都叫不到。 第38章 乔攸站在公车站牌前来回踱步, 思考着该怎么整治陆景泽这不听话的。 黑色的巴博斯由远至近,缓缓在公车停车线前方停下。 「嘀嘀——」 车喇叭响了声,将乔攸的思绪拉了回来。 放眼望去, 车窗半开, 夕阳的余韵在车窗膜上落下薄薄一层橘红, 映衬着车内那人白皙清莹的漂亮脸蛋。 乔攸很少会用「漂亮」这个词形容一个男人。 但陆珩完全配得上。 「陆管家?你怎么在这?太巧了吧。」乔攸小跑过去, 俯下身子笑盈盈地看着陆珩。 「回家路过这里,看到你在等车, 去哪?」陆珩那张干净的脸在夕阳的洗礼下愈发温柔。 乔攸撇撇嘴,将清单拿给他看: 「少爷说要宴请宾客,让我去这个农场买菜。说那位客人很龟毛。」 陆珩接过清单,在缺德地图里输入嘎嘎乐农场,距离大概有六十五公里,就算开车过去也要将近两小时。 加之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堵,乔攸如果真去了,除非有专车,否则今晚绝对回不来。 他思忖片刻,忽然对司机道: 「刘司机,您今晚先回去, 车子给我。」 他还顺便抽出一百块给刘司机让他打车回去。 乔攸不明所以, 看他下了车打开副驾驶的门, 自己则代替刘司机进了驾驶室,道: 「上车, 我送你过去。」 乔攸还是第一次坐这种豪车, 和舅舅那辆五菱宏光截然不同, 车内宽敞干净,座椅柔软舒适, 符合人体工学,还自带按摩功能。 他觉得很新奇,东瞅瞅西看看。 陆珩发动了车子,缓缓转动方向盘,问乔攸: 「有什么想吃的?」 「我们不是去买菜么?」 陆珩看了眼后视镜: 「那个啊,再说吧。」 「不行不行。」乔攸下意识想制止他,又怕影响他开车,讪讪缩回手。 「怎么不行呢。」 「因为是少爷交代的任务,如果完不成,他也会指责你教导无方。」乔攸揪着衣角,委屈的小表情仿佛能滴出水来。 实则内心: 看到我泫然欲泣的脸了么,快安慰我,哄我。 陆珩望着他的侧脸,低垂的睫羽荫掩着明珰乱坠的眸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开闸泄洪。 沉思良久,他笑了笑,点点头: 「你说得对,那就先以完成少爷的任务为重。」 乔攸:? 他为什么不哄我。 车子走走停停,在下班高峰大军中艰难前行,开出市区后车速才快了些。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乔攸坐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他每次坐车时间一长就想睡觉。 脑袋一点一点,犹如小鸡啄米。 车子在一处红灯前停下。 陆珩偏头看了眼,发现乔攸已经完全睡着,脑袋后仰靠在椅枕上,身体却只能跟着九十度的座椅保持笔直。 陆珩解开安全带,轻轻侧过身子,右手小心翼翼托着他的后脑勺,左手按下座椅调节键,当座椅低下去后,他才托着乔攸的脑瓜扶着他慢慢往后躺。 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后,绿灯正好亮了。 窗外夕阳融进了青黑色的夜幕中。 当车子抵达目的地,陆珩看乔攸还在睡,便没叫醒他,自己下了车,担心关门声会吵醒他,便虚掩着门留了道小缝。 他拿出购物清单刚要走。 「怎么不叫我……」乔攸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眼底瀰漫着大梦初醒的惺忪慵懒。 「你睡吧,我去买。」 乔攸解开安全带,从梦境与现实中挣扎一番,完全清醒过来。 「东西很多,你一个人拿不了。」 刚下车,冷风袭来,冻的他打了个喷嚏。 但他现在身上,已经披着陆珩的外套了。 乔攸努力挺起胸膛,将身体打开。有人说,冷的时候越是蜷缩起来反而会感觉更冷,不如打开身体放松下来。 冷风一吹,乔攸还是无法克制缩起了身子。 陆珩看着他一会儿缩起身子一会儿又做舒展运动,猜不透他脑袋里那千奇百怪的想法,但听到了他打着寒战的牙齿,咯咯作响。 「今天降温,往后越来越冷。」陆珩展开乔攸身上的大衣,示意他把胳膊放进袖子里。 帮他扣好扣子,整理了衣领,道: 「相中哪件衣服就告诉我,以及喜欢的围巾、帽子。」 乔攸:? 这奇怪的霸总为了小娇妻豪掷千金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两人进了农场,老闆热情迎上来,询问他们要买点什么。 虽然天色已晚,但勤奋的老闆还是在果园和菜田里拉起一盏盏小灯,方便客人们挑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乔攸和陆珩二人穿过菜田、走过果园、架起梯子、上树下河。 好歹是买齐了清单上的食材。 老闆喊了徒弟过来,找了辆小车把食材运到陆珩车里。 这一趟下来可给乔攸累够呛。 像他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男,体力可能还不如个六十岁老头。 沿着菜田往回走,双脚一软,直直朝着旁边的水稻田扑进去。 第124页 被陆珩眼疾手快拽住。 但凡慢一秒,乔攸今天就不用回去了。 「累了?」陆珩问他。 乔攸有气无力点点头,内心正在疯狂撕咬陆景泽那张令人憎恨的脸。 「上来。」 突兀的一声,拯救了他脑海中已经被撕咬得不成人形的陆景泽。 乔攸眼眸一抬,见陆珩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前,微微俯下身子等着他跳上去。 这……不太好吧。 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 「没什么不好的。」陆珩笑道,「一直弯着腰很累,你打算什么时候上来呢。」 好在光线昏暗,看不清乔攸的脸。 实际上已经有点红了。 他慢悠悠趴在陆珩背上,感受着陆珩的双手穿过他的腿弯,隔着薄薄的裤子弥散开热意。 月光倾洒在大地,一望无际的平野上,陆珩背着乔攸慢慢走向停车点。 步伐虽然慢,但走的每一步都很平稳。 乔攸伏在陆珩肩头,夜风送来橙花油与鸢尾凝脂的香气,是他熟悉的香水味。 看来,陆珩确实很喜欢自己送他的香水。 星垂平野阔,路过的小野花都沾染了这种香。 * 彼时,陆家。 暧昧的烛光摇曳不止,暖色的床单上铺陈着艷丽的红玫瑰花瓣。 陆景泽坐在沙发上,怀里揽着阮清。 两人深深凝望着对方,跳跃的烛光像是他们颤动的眸子。 「一百天快乐,清清。」陆景泽扶着阮清的后脑,在他眉间印下深情一吻。 阮清双手合十,眼中星光灿烂: 「景泽,我觉得今天的你好像特别的帅。」 陆景泽一摊手,笑得骄傲: 「每次到了重要节日,我都会变得格外性感。」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盒子,潇洒一扔,丢给阮清: 「送你的礼物,买着玩的,不许表现得太惊讶,因为……」 他缓缓向阮清靠近,二人的鼻尖几乎要撞在一起。 「你以后,得习惯这种惊喜。」 阮清轻笑一声,羞赧地低下头。 冗长的沉默过后,他抬起头,亮晶晶的眸子中只有陆景泽帅气的面庞,愈来愈大—— 二人的唇此时在不断升温的空气中变得火热,私以为对方的唇就是能缓解燥热的天然制冷剂,于是迫不及待想要寻求。 唇越来越近,二人鼻间唿出的热气,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中不断交融—— 陆景泽倏然睁大双眼。 等等。 在阮清疑惑的目光中,他站起身径直走向床边,掀开床单俯身看下去。 很好,床底没有。 又忍不住嘲笑自己的疑神疑鬼。乔攸现在恐怕还在几十公里外,就是长了翅膀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 陆景泽坐回去,重新调动情绪,捧起阮清的脸,再次靠近他火热的唇。 阮清也非常配合地闭上了眼—— 倏然,陆景泽再次睁大眼。 等等。 他推开阮清疾步朝独卫走去,打开门环伺一圈,连垃圾桶的盖子都掀开看了一眼。 很好,也没有。 阮清在一边看着他,表情已经有点不耐烦。 陆景泽思忖片刻,觉得着冗长的前戏怎么看都不安全。 速战速决吧。 他抱起阮清,在阮清的惊唿声中将他丢到了床上,像丢垃圾一样,震起漫天花瓣。 二人迫不及待拥吻在一起,靠着换气的间隙扯开衣服丢一边。 陆景泽吻得极深,在火热的内壁中疯狂汲取—— 他忽然一把推开阮清。 等等! 他疾步朝门口走去,反锁了门,还搬过小沙发抵住门板,这样乔攸再想进来除非把门板撞破。 阮清被他三番五次的临时剎车弄得兴致全无,躺在床上像条死鱼,不动了。 这个有被害妄想的懦弱哥布林! 不过一会儿,房间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呻.吟声,伴随着剧烈的撞击,沉重的换气声。 在阮清意乱情迷地安抚下,陆景泽那颗不安的内心才稍稍得以缓解。 集中精力,一发入魂! 窸窸窣窣—— 陆景泽勐地停下晃动的腰肢。 冷汗密密麻麻从后背炸开…… 阮清皱了皱眉,手指轻抚过他健壮的臂膀,嘶哑着嗓子问: 「怎么停下了,动一动啊。」 陆景泽动了动。 但却是喉结。 「都一天了,你到底在疑神疑鬼什么。」阮清咬了咬下唇,「你害怕被乔哥打扰,但他现在还在六十多公里外的农场,这个点连公车都没有了,他不可能回来的。」 窸窸窣窣—— 陆景泽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已经被乔攸严重的精神污染所侵袭,耳边已经出现了幻听。 「员工守则第一条……不合理,改掉……改掉……」 「还有……观音坐.莲体位更深,保证受.精充足……观音坐.莲……莲……」 !!! 陆景泽一把扯过被单裹住身体,从床上信仰一跃,空中转体一百八十度跳到阳台,扯开帘子。 角落里,只能看到乔攸布满阴霾的背影,捂着眼,嘴里念念有词: 「坐莲……」 阮清也忙扯过被子盖住身体。 第125页 他要向陆景泽道歉,陆景泽的疑神疑鬼是对的…… 陆景泽把乔攸从地上拽起来,发现他还很自觉地戴了眼罩。 「你怎么进来的!!!」一声怒吼,吓飞了枝头正在小憩的鸟儿。 乔攸: 「顺着外面水管爬上来的。」 谁知道一进来就听见屋内的夜晚宣淫,本想自觉离开不去打扰,但,来都来了。 陆景泽无法想像乔攸到底是怎么从六十多公里的外的农场回来的,更无法想像他为了给海玲报仇,平时扫两下地就嫌累,这会儿竟能顺着墙外水管爬上二楼…… 他怕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阮清披了衣服,笑得尴尬:「那我先回房间了。」 陆景泽做了数个深唿吸,拎起乔攸的领子给人一併送出去。 当晚。 陆景泽很少主动找他小叔,他怕,所以大多时候不想面对。 但这会儿,陆珩在床上躺着闭眼休息,陆景泽坐在旁边沙发里扶着额头,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委屈的像个一百七十斤的孩子。 陆珩点亮床头灯,坐起身。 「你哭什么。」 陆景泽一个箭步冲到陆珩身边,抓着他的睡衣袖子晃了晃: 「小叔,我从没求过你什么,但我实在受不了了,能不能把乔攸送到祖宅去干活,工资我照发,不,我给他发双倍,只要他别再来折磨我。」 不可一世的霸总,哭得双眼通红,手抖成了帕金森。 陆珩从他手里抽回袖子,指尖优雅地抚平那上面的褶皱。 他垂着眼眸,语气淡然:「这么怕他。」 「怕,害怕极了。」陆景泽说着说着,又要掉眼泪。 陆珩也害怕极了。 上一次看到陆景泽哭得泪眼模煳还是在他小学那年,十几年过去了,那庞大的身躯上演着幼时的委屈,陆珩确实害怕。 「小叔你告诉我吧,我该怎么办,要不我也给海玲写封一万字的道歉信?」 陆珩敛了眉: 「和海玲有什么关系。」 「乔攸天天在我耳边念,让我改掉员工守则第一条,禁止办公室恋情那条,不就是暗示我在林医生那件事对海玲处理不公么。」 陆珩听完,微蹙的眉轻轻舒展开。 碍于陆景泽还难过着,他勉强克制住嘴角的笑意。 原来是因为这个。 但似乎,和海玲关系不大。 「我知道了。」陆珩抬手拍了拍陆景泽的肩膀,示意他放松。 「正好旧版员工守则也用了多年,陆家不能掉队于新时代,改一改也好。」 陆景泽:「啊……?」 * 翌日。 乔攸站在门口,身上换了冬季款的女僕装。 他依依不捨望着陆珩在玄关换鞋的背影,还是不明白,陆珩作为一个管家处理好陆家的工作就行,怎么还要去公司上班。 是因为这样能拿双份工资么? 陆珩换好鞋子,回过头,望见了乔攸的新裙子。 似乎是因为暖色看起来更适合冬天,所有保姆的服装统一换成了绛色的假两件套连衣裙,为了保暖领口也做得紧了些,层层叠叠的蕾丝覆盖着,华丽精緻。 高腰裙勾勒出纤细腰身,视觉上拉长了双腿比例。 乔攸的头髮有些长了,阳光下呈现出莹润的浅浅栗色。 任谁看都是个漂亮的短髮小姑娘。 陆珩本想夸一句很漂亮,但考虑到乔攸不喜欢裙子,话锋一转: 「我出门了,麻烦你照顾好这个家。」 乔攸递上外套,点点头,没说话。 「啪啪!」 陆珩刚踏出家门,楼梯上忽然响起拍掌声。 正在干活的小保姆们接收到陆少讯号,立马跑过去整齐站成两排。 陆景泽发表了重要讲话: 「介于之前的海玲事件,有人诚恳提出建议,经过我深思熟虑,决定暂时改动员工守则。」 「建议」二字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乔攸刚还在队尾半死不活,一听这话,简直是天降喜讯! 他从没对陆景泽露出这么欣赏又友善的笑容,眼睛弯弯的,像是天边的银钩,粉色的薄唇抿出漂亮的弧度,他不断点头,对陆景泽予以肯定。 看来他和陆管家是有戏了。 陆景泽举起手中的a4纸: 「当然,这只是个临时想法,具体的还要等实施一段时间后再最终定稿。」 乔攸开了口,笑盈盈道: 「我肯定会全力配合少爷工作,少爷辛苦了。」 陆景泽虎躯一震。 楼下站着的那个真是乔攸?别不是个伪人吧。 陆景泽清了清嗓子: 「稍后我会让吴妈把新的员工守则张贴在大厅,希望各位认真阅读。好了,你们继续工作。」 乔攸诚挚鞠躬,语气含笑: 「恭祝少爷心情愉快~」 新的员工守则一贴好,乔攸第一个冲过去。 他还给自己留了后路。 陆景泽这个类人肯定是不能把「禁止任何形式的办公室恋情,违者劝退」这条全删掉,有可能改成「禁止太过明显的办公室恋情」,或者「违者罚款」。 但这都是他进攻白月光迈出的伟大一步。 第126页 罚款罚呗,有钱不怕。 乔攸喜滋滋仰头看过去。 欣慰点点头。 嗯~第一条是: 【禁止注视僱主超过十秒,违者罚款一千元。】 可以可以,就是送他一千元他也不想注视陆景泽。 继续看。 第二条…… 乔攸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 刚温暖起来的尸体重新变得冰凉,甚至还长出了尸斑。 【严禁任何形式的办公室恋情,违者劝退。】 乔攸:…… 合着就是把条例换个顺序就算是改了! 陆景泽啊陆景泽! 乔攸咬牙切齿.jpg 看完员工守则的保姆们满脸问号。 好像比起先前的旧规,也就是新加了一条禁止注视僱主超过十秒,其它的无一改动。 没意思,与其相信资本头子会长出良心,不如相信自己是秦始皇转世。 保姆们一转身。 集体:………… 「怎么感觉乔攸的脸变黑了呢……」 「嗯……头顶好像还飘着片乌云……」 …… 房间里。 乔攸望着两只睫角守宫,它们正给对方舔身体清理,舔得十分卖力。 他嘆了口气。 有时候也会觉得,当只蜥蜴也挺好的。 倒也不是在意陆景泽制定了什么规矩,他本来也不会照做。 只是担心如果因为自己不守规矩连累了陆珩,他才真是捨不得。 果然原作者文中说得是对的: 【心动会让内向胆小的人变得勇敢;也会给不羁狂妄的人束上一道枷锁。】 中午有乔攸最喜欢的松鼠鳜鱼,但他没胃口,简单吃了两口上楼。 他接到了陆珩的电话。 陆珩好像也在午休,那边听起来很安静,只有偶尔的风声。 「陆管家,怎么忽然给我打电话了。」乔攸将声音压到最低,变成了气音。 陆珩听到这气音,问道: 「怎么,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乔攸身边没人,只是想到那条员工守则,禁止办公室恋情。 他不能确定这个家里的监控录像具体都藏在哪里,开始以为只存在于公共场所。 但陆景泽的小叔知道了陆景泽最近心不在工作,作为惩罚,暂时停了他的职,所以乔攸猜测,这家里的监控摄像头绝对不止肉眼可见的那些。 新的员工守则一出,必然要着重关注实施情况,这几天也会重点观察,要是被陆景泽抓到把柄,为难陆珩怎么办。 思忖许久,乔攸「嗯」了声。 语调转了个圈,表示否定,可也没明确说明具体意思。 那边陆珩沉默片刻,也学着他将声音压得很低,轻轻询问: 「如果你在忙,我也不过多打扰,只是想向你请教一二,如何作好一名合格的管家。」 乔攸:? 陆珩三天两头不是英国就是新加坡,到底都学到了些什么,还要和一个一窍不通的小萌新请教怎么做工作。 但乔攸乐意授教,谁让对方是陆珩呢。 陆珩在他这里就是特权的象徵。 「你有时间再告诉我就好。」陆珩生怕乔攸现在真的在忙,也不催促他。 下午,乔攸根据他多年阅读豪门小说的经验,热情教学: 【牢记管家三定律: 1、少爷已经很久没有笑过; 2、少爷还是第一次带人回家; 3、接醉酒的少爷回家,车开一半主动下去欣赏风景,当少爷和他的小娇妻在车里亲热时,管家也应主动自戳双目。】 真正的管家工作,乔攸不知道,但既然是小说世界就该有小说世界的样子,无论是管家还是保姆,围着主角二人转就是这份职业的本分。 陆珩很快回了消息: 【谢谢你的热心指点,我会牢记。】 虽然乔攸不明白陆珩为什么向他求教这个问题,但现下似乎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和他联络感情。 * 晚上。 餐厅长桌上摆满珍馐,保姆们负责传菜试毒,吴妈负责报读菜名。 不被允许接触任何餐点有关东西的乔攸照例只能坐在一边楼梯上望眼欲穿。 陆景泽越来越疑神疑鬼了,生怕乔攸的目光穿过空气在碗里下毒害他,还拉了条警戒线把乔攸隔开。 乔攸在心里暗骂时,忽然听到门口正在收拾置物柜的小保姆恭敬喊了声: 「陆先生欢迎回家。」 乔攸放眼望去,看见从晚霞中进门的陆珩。 傍晚空气有点湿,陆珩垂在额角的发梢也挂着星星点点的水珠,落在眉睫。 他一进门便看到坐在旋梯上的乔攸,随手将公文包放下,走到他身边,笑道: 「如果少爷不需要你侍餐,你可以先回房间休息。」 乔攸多想拉着陆珩的袖子告个小状,表示二十多个保姆唯独不许他侍餐这是歧视。 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伸出的手也在半空中张了张手指,慢慢放回去。 抱住弱小无助的自己,乔攸默默看了陆珩一眼,收回视线,没说话。 陆珩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的心思也大概猜出了七八分。 这时,吴妈走过来,依然是恭敬询问: 「陆先生,洗澡水已经备好,您今天依然是只洗澡不用晚餐对么?」 第127页 陆珩不吃晚餐好像已经成了习惯,吴妈也只是照例询问,她甚至没在桌上多准备一套陆珩的餐具。 陆珩淡淡看了眼陆景泽,又不知道因为什么问题,和阮清拌了几句嘴。 「吴妈。」陆珩轻轻一笑,礼貌,优雅,「麻烦您帮我多备一副餐具,今天我想亲自侍候少爷用餐。」 听到这句话,乔攸和吴妈的表情达到高度一致。 露出一种疑惑的,却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的,却又觉得处处透着不合常理,最后cpu整个爆炸。 吴妈对着陆珩鞠了一躬,立马小跑到厨房收拾了一副餐具出来。 在陆景泽疑惑的目光中,吴妈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陆景泽脸色一紧,下意识站起身,让开主位。 他平时几乎没机会和陆珩同桌吃饭。 陆珩上午走得早,中午不回来,晚上不吃饭,因此时间一长,陆景泽也已习惯了坐在上座。 他不明白,只是觉得小叔今天心情真好,好到竟然主动要求吃晚饭。 吃晚饭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如果放到陆珩身上,那就是足以列入当年前十盘点的超级大事件。 陆珩换了衣服下来,虽然依然是看起来比较正式的西裤和衬衫,但难得开到胸口的领子却多出一丝居家才有的松弛安逸。 陆景泽怔了许久,眼看着吴妈已经将新添置的餐具摆到他手边,打算替换走他的餐具,态度很明显。 他也乖巧起身,难得这么老实巴交,主动从吴妈手里接过餐具。 一抬头,却看见小叔正沖他不明所以地笑。 小幅度扬起的眉尾,似是敷衍的抬高唇角,却从他眼中看不到一丝半点笑意。 对面的阮清似乎也是头一遭经歷这种事,不好意思再吃,只举着刀叉怔怔等待。 陆珩对还在楼梯上坐着的乔攸招招手: 「你来。」 乔攸不可置信坐直身子环伺一圈,确定陆珩指的位置再没其他人。 他搓搓手小跑过去,恭恭敬敬: 「陆管家有什么吩咐?」 心情有点难以言喻的喜悦。 这可是继陆景泽下令严禁他靠近餐厅以来,他第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 陆珩抬头,对着他只是笑: 「暂时没有,但希望你能等在这里,有需要我会随时叫你。」 「是,陆管家。」 乔攸也不是多喜欢侍餐,但总是像防病毒一样防着他,给他防出逆反心理来了。 此话一出,陆景泽和阮清二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一个度。 陆珩注意到二人脸色,思忖片刻,起身对陆景泽道: 「抱歉少爷,许久没侍餐忘了规矩,没有经过您允许就入座,是我逾距,望您谅解。」 陆景泽:……?! 他现在都不需要猜,就知道小叔忽然性情大变还说些不明不白言论的原因。 肯定是!乔攸!又! 陆珩说完这句话,转头看向乔攸,似乎是在徵询他的意见,让他为自己的表现打分提提建议。 乔攸点点头,老神在在的模样。 接着,他在桌底悄悄伸出三根手指,比了个三。 陆珩心领神会,明白了乔攸是要他不要忘记管家三定律。 但看向陆景泽时,发现他脸上哪有什么笑模样。 脸上是侷促,眼底是不安。 陆珩从来不吃晚餐的原因除了因为碳水会令人犯困会影响他晚上处理一些收尾工作外,他也很清楚,陆景泽是不愿意和他同桌吃饭的。 饭桌三禁忌: 莫谈公事,莫要指责,莫要和能带给自己负面情绪的人共同进食。 这些都是很影响食慾的要素,时间长了对胃不好。 带着情绪吃饭可不行的。 陆珩稍稍回忆所谓的管家三定律。 良久,他不着痕迹地轻揉嘴角,对陆景泽露出一道礼貌又看似真诚地笑: 「阮先生,你进了陆家以后,少爷的笑容越来越多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么开心的笑容。」 阮清:? 陆景泽:? 陆景泽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某种暗示?或者他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为什么脑袋在一瞬间变得空白一片? 见陆景泽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言语,大脑完全宕机,陆珩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他刻意放慢了语速: 「我已经很久没见少爷这么开心了。」 陆景泽唿吸一滞。 开……开心? 小叔到底从哪里看出来的,但既然小叔要求他开心,他要不还是…… 半晌,陆景泽缓缓看向对面同样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的阮清。 他努力调动肌肉,让嘴角向两边上挑,露出一排整齐牙齿,恰好八颗。 「是啊……阮清,这都是你的功劳……」 陆景泽假笑男孩附体,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 乔攸乐的合不拢嘴。 虽然在网文中这都是吃了吐吐了吃的桥段,甚至于已经没人再写这种东西,但耐不住真人快演,实在别有一番风味。 而陆珩也在认真履行他作为一名管家的职责,那种在网文中见到都让人尴尬的浑身掉小米的句子,他竟说得如此坦然、从容。 第128页 他的声音总是淡淡的,像是低度数的红酒,虽然不似白酒那么强烈,但正因为表面无害,更令人沉溺其中。 陆珩抬了抬眼尾,不着痕迹看向侍餐的乔攸。 孩子笑得像朵迎春花。 虽然陆珩是不太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但要是乔攸喜欢,他可以—— 「少爷,我已经很久没见您笑得这么开心。」 再说一遍。 陆景泽刚想收回假笑,得,因为这一句,不得已重新调动肌肉,继续假笑。 …… 噩梦般的晚餐结束,陆景泽似乎是一秒都不想多呆,和陆珩说了句「我吃好了先上楼」,便火速离开。 吴妈过来收拾餐桌,望着陆珩面前动也没动的食物,小心翼翼询问: 「陆管家,我见您几乎没动,是食物不合胃口么。」 「不是,您和厨师的手艺都不错,是我的问题。」陆珩应着吴妈的问题,心思全然不在这边。 他起身环伺一圈,却没看见乔攸的身影。 刚还在侍餐,似乎是觉得没他什么事,无聊,不知道跑哪去消遣了。 正如陆珩所想,乔攸已经转悠到了庭院深处的小花园里。 心情不是很美丽。 他已经一天没和陆珩说过话,就算想偷着闲聊两句,注意力总会被那些摄像头吸引过去,也变得疑神疑鬼。 十二月夜晚的气温只有两三度,哪怕是换上了冬季制服,乔攸还是觉得冷。 他一个人坐在湖边,望着月光在湖面被打碎,缩着身体,手指冰凉。 已经整整一天没和陆珩说过话,在这每天打扫整理的枯燥生活里,他就指着这点小信念活着,可什么法子也使了,该死的员工守则陆景泽是一点不改。 身后传来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声音很轻,很快融入进水面掀起的波澜声中,乔攸也根本没注意。 直到带着体温的毛衣开衫披在他身上,旋即弥散开清雅的鸢尾凝脂香。 他抬头看过去,逆着月光,勾勒出线条分明利落的脸部轮廓。 心里一喜。是陆珩。 刚展开的身体又马上缩回去,下意识看向花架上的摄像头。 乔攸把整个庭院转了个遍,几乎是五步一个摄像头,根本找不到盲区。 他想问问陆珩怎么知道他在这,但到嘴的话又收了回去。 他脱下陆珩的外套叠好,还回去,不动声色。 陆珩眯起眼睛,望着乔攸还回来的衣服。 「我认真思考一番。」陆珩缓缓开了口,「可能是我不够心细,或者你可以实话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生气了么。」 乔攸内心暴风哭泣。 你没错!错的是全世界! 乔攸嘴巴张了张,余光瞟到摄像头,想说的话立马咽回去。 他只能摇摇头,目光诚恳,希望陆珩不要自责,和他一点关系有没有。 陆珩见乔攸一直举着衣服,怕他手累,只好接过来。 他在一旁沉默地站了许久,声音轻轻的: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准备以后都不和我说话了么。」 乔攸缩了缩手指,内心疯狂否定。 「我实在没办法接受。」陆珩又道。 第39章 听到这句话的乔攸, 手指和内心一样,颤抖了下。 他只怕这事被陆景泽从监控里看到,会为难陆珩。 夜风簌簌不止, 乔攸觉得越来越冷了。 陆珩也站了许久, 声音依然轻缓: 「好, 我会回去好好反思, 努力在天亮前想明白自己犯过的错。」 「但在此之前,外面很冷, 先回屋吧?」 乔攸摇头、摇头。 真的不是你的错啊陆管家,错只错在你偏偏在陆家工作。 「摇头的意思是,不需要我反省,你不会原谅我?」陆珩问道。 难得看到他一向从容的表情因为对这个动作的分析,而微微敛了眉。 乔攸继续摇头,脑浆都摇匀了。 他着急忙慌环伺一圈,在地上捡了两根小树枝,摆成叉号挡在嘴巴前,视线像是暗示一样使劲朝身后的摄像头看去。 陆珩到底是聪明人,一下子明白了乔攸的担忧。 他沉思片刻,也捡起一根小树枝, 在乔攸身边坐下。 树枝尖尖划过泥土, 留下一串工整字迹: 【是害怕被摄像头拍到, 少爷会因此为难我?】 乔攸换了个角度,用身体挡住摄像头, 在陆珩的这串问题后画了个哭脸的表情: 【嗯, 不能和你说话, 我都快】 写到这,乔攸停住了笔。 缓缓抬头, 手里拿着树枝在半空中乱划拉着。 「憋」字怎么写来着? 他倒不是丈育,而是高考以后基本没再动过笔,对这个字,心里大概有个轮廓,可比划半天也没想起具体的偏旁部首。 干脆用拼音代替。 【bie死了】 陆珩在旁边静静地看,看到他用拼音代替汉字,忍不住笑了下,随即一笔一划在拼音下写明「憋」这个汉字。 乔攸举着小树枝,像刚学会写字的小学生,跟着一笔一划地模仿。 看他写得字方方正正丝毫不带连笔,虽然不符合传统字体,但也是很幼态的幼圆体。 陆珩嘴角含笑,抬手轻轻鼓掌,顺便在后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大拇指图案。 第129页 乔攸可开心死了。 纵然只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可只要和陆珩在一起,再无聊的小事也被赋予了烨烨生辉的意义。 他清了清嗓子,得意一歪头,继续写: 【谢谢陆管家指点一二,你在我身边如虎添翼,我定能一路】 再次停住树枝。 尝试着写了个「凯歌」,却把凯字的右半部分写成了攵。 这么看着……好像不对啊。 擦掉改改。 右半部分改成了「己」。 看着更不对了。 完了,这下他在陆珩眼里真要变成了丈育了。 陆珩见乔攸急得抓耳挠腮,对着他不好意思地笑,然后又低下头在地上委屈地乱划拉,尝试写出正确的「凯」字。 陆珩忽然起身,转身离去。 乔攸望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绝望灭顶。 「憋」字笔画多也不算常见,忘记就罢了。 「凯」这种十个男生六个名字都有的字也能写错,改来改去也改不明白。 这下肯定完全把陆珩的耐心磨没了。 乔攸忙起身,这才想起手机的存在。 这玩意儿不比手写好用且快? 刚拿着手机匆忙打下一句「陆管家你听我解释」,却见陆珩停在了花架下面。 十二月的紫藤萝已经全部落败,只剩一串串光秃秃的叶子于木架上苟延残喘。 乔攸心中疑问:陆管家你……? 陆珩在花架上站了半晌,似乎在思考。 接着见他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带一个汽车标志的挂件。 打开挂件,里面是个单头小螺丝刀。 乔攸不明所以。 陆珩右脚一抬,蹬上花架,不紧不慢顺着花架中间的缝隙爬上去。 他的手逐步靠近花架上方的监控摄像头,用车钥匙上带的螺丝刀卸下用于稳固摄像头的螺丝,共八颗,一併拆掉。 他小心翼翼取下摄像头,接着往地上一扔。 乔攸都看呆了。 陆珩从花架上下来,轻轻拂走袖子上的灰尘,抬眼,笑吟吟地望着乔攸: 「拆掉了,现在你想说什么,可以随便说。」 朦胧月光下,陆珩的面容半隐匿在晦暗环境中,只有月光将他的身体轮廓勾勒得清晰明了,仿佛打了一层柔光滤镜。 「陆……陆管家……」乔攸张嘴就是带着颤音的一句。 他见过小说中对主人忠心耿耿的管家,也见过纪录片中规行矩步的皇室管家,可从没见过这种大胆到敢公然毁坏陆家物品的管家。 一时间,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乔攸从地上捡起摄像头反覆查看,嘟哝着: 「应该没坏吧。」 摄像头要是摔坏了肯定要赔偿,但以陆景泽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设,还不是价格随他说,狮子大开口讹个十万八万也有可能。 陆珩伸手按住了摄像头。 确切说是按住了乔攸的手。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难过。 「考虑到你识字量不多,我爬上爬下拆了摄像头,你竟然先关心摄像头而不是我。」 「感觉,有点伤心。」 「才不是识字量不多,会认不会写罢了。」乔攸据理力争,不想他「丈育」的形象从此在陆珩心里定下。 「岔开话题?」陆珩眉尾一挑。 乔攸抿了抿唇,转过头看了一圈,确定周围再没摄像头。 他将摄像头扔地上,假装惊讶:「哎呀,失手了,要是弄坏了我就得做好照价赔偿的准备。」 摄像头:md,下辈子一定要当个能说话的玩意儿。 陆珩沉思片刻,从地上捡起摄像头。 随手一丢,丢老远。 「想检查一下是否损坏,结果失手,是我的责任我不会逃避。」 摄像头:我真的……受不了了。 乔攸又要去捡那摄像头,被陆珩拉住手。 回头,对上一双笑盈盈的双眸。 「既然摄像头的问题解决了,是不是该聊聊你只关心摄像头不关心我的问题。」 「嗯?」 乔攸心里咕嘟咕嘟像是煮开了沸水。 他好容易因为陆珩一句话而心动,哪怕只有一个字,单是听到发音都会回味很久。 不可否认他喜欢,但这话是不是有点暧昧了。 「可不敢这么说。」乔攸忙捂住他的嘴。 就像陆景泽处处提防乔攸一样,他也在处处提防陆景泽,生怕他忽然从哪棵草后面跳出来。 被捂住嘴的陆珩无法发声,视线穿过幽长昏暗落在乔攸脸上,静静注视着他的双眸。 「陆管家,以后我们还是小心一点,不要被少爷抓到把柄,落得和海玲一样的下场。」乔攸小声道。 陆珩任由他捂着嘴,也不出手制止,等乔攸自己反应过来移开手后,他才问: 「我们二人之间清清白白,你说的把柄是指。」 「陆管家。」乔攸打断他,表情蓦的严肃起来,「这样,已经不算是清白。」 陆珩疑惑地敛了眉,好像真的碰上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那我们这是?」 乔攸踮起脚在他耳边,声音压得极轻: 「暧昧~」 说完,提起裙子一熘烟跑没了影。 陆珩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良久,发出一声爽朗笑声。 第130页 看似热情似火的一个人,一旦动了真格,比谁都小心。 * 深夜。 乔攸打着哈欠准备回房睡觉,打一半,忽然被人拽走了。 他睁着惺忪睡眼望着眼前满脸严肃的吴妈。 「你听着。」吴妈上来就是一句,「你来这个家这么久,大大小小各种事我也数不清给你擦了多少次屁股。」 说着,她双手按住乔攸的肩膀,给人按在椅子上。 「所以,该你报恩的时候到了。」 乔攸一听,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他忙双手护胸:「吴妈,我不接受潜规则,也不提倡肉.偿,钱可以给你,清白不行。」 吴妈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中夹杂几分嫌弃。 「大聪明别说胡话了,快来尝尝这个。」吴妈变戏法一样端出来一盘菜。 一只圆形白盘中间又有只圆形碗,碗里堆满了黄绿紫色相间的蔬菜,点缀两朵小黄花,看起来像没有沙拉的蔬菜沙拉。 而搭在碗口的是看起来像吹糖质感的树叶形状,说不好是炸物还是甜品,旁边一只小碟,里面是乳白色的蘸料。 乔攸犹疑地看着眼前这道不明菜品,又看看吴妈。 吴妈递过去刀叉,笑得几分讨好。 乔攸举着叉子,再次声明: 「上次你因食物中毒进医院和我没关系,本来那菜也不是做给你的,你别蓄意报復。」 吴妈笑眯眯,捏紧乔攸的手腕:「吴妈是那么小气的人么?先尝尝这个吧。」 乔攸不明所以,切了块炸树叶,在吴妈的暗示下蘸了点白色蘸料。 白色的是酸奶油,树叶也是炸过的核桃叶,酸甜适口搭配着酥脆甘香,多种口味融合在味蕾间层层递进。 「好吃么。」吴妈死死盯着乔攸的表情,小声问道。 乔攸舔了舔嘴唇: 「应该算是好吃……」 但一看这摆盘方式就知道是西餐,不太符合中国胃。 乔攸吃完最后一口炸核桃叶,放下叉子:「吃饱了,感谢招待。」 要走。 又被吴妈拽回来: 「你再尝尝这个。」 吴妈又端上一盘菜。 上层是用巧克力和梨子做成的树枝形状,下层是百里香叶子烫熟后淋上酱汁摆成了玫瑰花形状,看着晶莹剔透的,整盘菜绿意盎然。 「尝尝这个。」吴妈笑得愈发讨好。 「你该不会拿我试毒呢。」乔攸这次多长了个心眼。 吴妈固然是个嘴硬心软的,可她一天到晚工作多到几乎脚不着地,怎么可能浪费时间给小保姆做饭。 吴妈唉声嘆气:「其实是陆先生。」 「陆珩?他怎么了。」听到这个名字,乔攸可不困了。 吴妈扶着额头,眼底显出几分倦意: 「你也看到了,今晚陆先生难得下来吃晚餐,恰好李叔又请假,晚餐是我做的,我看着陆先生好像兴致缺缺……几乎没动筷。」 她长嘆一声,忧愁透过眼底溢了出来。 「所以你大晚上不睡觉为了给他研究菜式?」乔攸不可置信。 吴妈点点头,又是一声长嘆。 乔攸心道陆珩还没和陆景泽画等号呢,吴妈犯得着为了个管家浪费心力嘛。 难道吴妈也想找陆珩预支工资? 「你先尝尝味道。」吴妈拉着乔攸的手摸起刀叉。 乔攸浅尝一口,这道菜该怎么说呢…… 算不上好吃,也不能算难吃,本来咸甜口应该像红烧肉或者糖醋里嵴这样将两种味道最大程度完美融合,但这道没有,只能说风是风雨是雨,各玩各的,可把两种味道单独拎出来,又都是适口的。 乔攸不想打击吴妈的自信,只能善良地表示: 「挺好吃的,还有进步。」 吴妈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孩那么好骗,听到乔攸这么说心里自然明了。 「小攸,你和吴妈说句实话,吴妈平时待你怎样。」 得,开始道德绑架了。 「挺好的,但我要睡了。」乔攸起身离开。 没走两步,忽然被人打横扛起来,在他不断睁大的惊讶双眸中,他一个身高178体重130的大男人被年逾花甲的吴妈整个扛起来,不等他挣扎,强行给他按在椅子上。 也不知吴妈舀了什么东西,一勺子塞进乔攸嘴中,笑盈盈地问: 「那这个呢,别急,慢慢品尝。」 乔攸从没这么惊恐过,比得知自己有可能在十一月底的深海中沉浮那时还恐惧。 透过吴妈表面平静无风的微笑,他看到了她眼底恣意的疯狂。 如果吴妈不说,乔攸实在尝不出来吴妈到底餵了他什么。 总之就是百种口味交织在一起,都不难吃,可放到一起,满是违和感。 「我不吃了,我吃不下了……」乔攸捂着嘴,连连摇头。 「小傻瓜,不诚实,你能骗得了吴妈?谁不知道每次晚饭属你吃得多。」吴妈举起勺子,「乖,再吃一口。」 乔攸没骗人,他是真的吃不下了。 他固然是每晚吃得最多的那个,可也受不住吴妈这一堆高油高糖往他嘴里炫,还不知道给口水喝,与其说是胃吃撑了,倒不如说是味觉吃撑了。 后半夜,吴妈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乔攸,自己一个人对着满桌菜品碎碎念。 第131页 翌日。 昨天吴妈对乔攸施以的酷刑,伤害一直持续到次日晚餐。 乔攸对着桌上的红烧鸡翅、油爆大虾等,感嘆做饭到底还得是李叔。 可光是闻了下味道,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他决定亲手给自己制作一顿清口晚餐,刮一刮吴妈昨天塞他肚子里的高油高糖。 悄悄熘到厨房不远处的墙沿后,就看见李叔正在给厨房上锁,手指粗的大铁链子绑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还要加上五六道大锁,临走前依然不能安心,考虑着要不要在厨房门上安装个指纹锁。 最后,他将警示牌扶正,又着重加粗「乔攸」二字. 【狗与乔攸不得入内!!!】 乔攸在一边看着都替他心累,李叔每天下班时都是这么一套流程,雷打不动。 但李叔不知道,这一切早被乔攸看在了眼里,包括他藏钥匙的位置。 乔攸悄咪咪掀开地垫,五六把钥匙划拉起来。 打开厨房门,为了防止被别人发现,他还特意关了灯。 一般吃饭期间不会有其他人随便进厨房,不仅是乔攸,整个陆家的佣人都被疑神疑鬼的陆景泽明令禁止严禁单人进入厨房,要进必须保证三人以上。 乔攸从冰箱里收拾出自己想吃的食材,考虑到自己也算是寄人篱下,就浅浅拿点便宜的豆腐蛤蜊等,在厨房旁放下钱,当是买的。 果然比起肉类,他还是更倾向于鲜甜的海鲜类。 简单的蛤蜊豆腐蒸蛋,最后淋上热油,香飘四溢。 这道菜需要淋了热油后简单闷个五六分钟入味。 他在碟子上扣了只宽碗,搓搓手,打算去隔壁果蔬间再给自己做一道蔬果沙拉。 结果回来了,放在餐车上的蛤蜊蒸蛋不见了。 乔攸:??? 不仅是蛤蜊蒸蛋,整架餐车都原地消失。 乔攸在偌大厨房转了一圈,没找到,又出去熘了一圈,恰好这时,看见吴妈推着餐车缓缓步入电梯,看样子是要送到二楼。 二楼…… 不是给陆景泽吃的,他正跟个人似的坐在餐厅里哄他的小娇妻开心呢。 那就是,给陆珩? 乔攸从步梯转了上去,想一探究竟,至少搞明白陆珩的口味喜好。 兴许是吴妈心思不在这,乔攸都已经明目张胆跟在身后了,吴妈却丝毫没察觉。 乔攸从门口向里面看过去,见陆珩正在对着电脑处理工作,吴妈敲门而入,推着餐车进去后陆珩的表情产生了稍纵即逝的疑惑。 「陆先生,昨天您难得有兴致下楼共进晚餐,却因我的失误导致您没能吃得顺心,所以我特意研究了一些新菜式,希望您能喜欢。」 吴妈掀开餐车上的白布。 乔攸暗暗吐槽。 这个吴妈还挺有自信,家中五星级大厨都换不来陆珩短暂的回眸,还是说她觉得自己完全超越五星级。 餐车上整齐码放着五六只银托盘,用盖子扣着保温。 陆珩脸上表情淡淡的,点点头: 「劳您费心了,这么晚还要为我准备这么多菜。」 「您吃得开心就是我的夙愿。」 吴妈将银器摆好,随手掀开第一道菜的盖子。 这道菜乔攸昨晚见过的,圈子不同还要硬融的咸甜口炸核桃叶。 「这道菜是丹麦着名餐厅的厨师根据自家庭院风景设计的一道甜品。」吴妈介绍道。 陆珩随手抽了湿巾稍微清晰双手,切了一点炸核桃叶蘸了酸奶油送入口中。 缓慢地咀嚼,薄唇微动,眉间依然风平浪静,似乎很难透过他的表情参透他的内心真实想法。 吴妈小心翼翼低着头,良久,才轻声询问「陆先生觉得味道怎样」。 陆珩拿过餐巾叠出个角,从容而轻缓地擦拭着唇角,笑了笑: 「挺好的,尝得出您很用心。」 吴妈来了精神,又掀开第二道餐盘盖子,还是乔攸昨天尝过的百里香。 陆珩表情和刚才没有任何变化,仿佛顶级国宴到他嘴里也是这么个味儿。 见吴妈辛苦,他也难得多说了两句: 「百里香叶子烫过后口感绵软顺滑,充分吸收酱汁的味道,确实比较少见。」 吴妈好歹是克制住自己狂喜的心情,没直接跳到陆珩脸上赞扬一句「我的乖乖会说就多说点」。 这是对她厨艺的莫大肯定,就连家中五星大厨都换不来他一句夸奖,自己何德何能。 「陆先生,还有这个,也是我花了些工夫研究的,请您务必尝尝。」吴妈推过来第三道菜。 她忌惮陆珩是不假,但似乎蹬鼻子上脸是人的通病。 银质餐盘送到陆珩手边,吴妈打开盖子,二人顺势看过去。 吴妈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 好陌生的一道菜。 「好熟悉的一道菜,应该在哪里见过。」陆珩却这样道。 蹲在门外的乔攸也觉得这道菜眼熟。 等等,这不是他做给自己吃的蛤蜊蒸蛋么! 稍一合计,想起来了。 刚才随手把这道菜放餐桌上去忙活他的蔬果沙拉,后来看到吴妈推着餐车去了二楼,光好奇去了,把这事完全抛之脑后。 不过,既然都到了陆珩手里,那就请他慢慢享用吧。 第132页 毕竟陆珩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抵挡住他那奇怪de buff的天选之人。 乔攸乐呵呵。 吴妈却傻了眼。 她也稍一合计,明白了。 菜还是热乎发烫的,看起来刚做好没多久,而唯一一个没出现在餐桌上又很喜欢往厨房跑的人就只有…… 乔攸。 吴妈瞬间俩眼瞪得老大。 陆珩那边已经拿起勺子。 「陆先生!」吴妈紧急喊住他,双手在半空中乱划拉,始终没有最终目标,「先,先不急着吃,这道菜好像没熟透,我……我拿回去回锅一下。」 众所周知,厨房重地,狗与乔攸不得入内,乔攸却在里面进行了长时间的烹饪。 责任不在他,在于他上一级的管理者,看管不力! 要是被陆珩知道,她大抵和那因为鞋里塞增高垫的小丫头一样,说不定明天一睁眼就因为先睁开左眼而被开除。 乔攸眼见吴妈要把蛤蜊蒸蛋端走,内心无声吶喊: 「让他吃!让他吃!」 「不用麻烦了。」陆珩眼底凝聚着笑意,叫住了吴妈。 吴妈端着盘子的手停在半空,表情是说不出的怪异,似乎很是为难。 「都是生吃也没问题的食物,而且时候不早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吃完后会自己送下去。」陆珩道。 吴妈情不自禁摇摇头、摇摇头。 陆家就这么三个说话管用的,两个已经去参观过急诊,陆珩是她最后的希望,要是连陆珩也不幸中招,她真的可以引咎切腹了。 吴妈现在已然是骑虎难下。 陆珩的视线在她身上掠过,他推了推眼镜,眉尾一挑,似乎有种一切都瞭然于心的从容不迫。 「陆先生,我还是……」吴妈垂死挣扎,伸手想制止。 但为时已晚。 陆珩舀了一勺蒸蛋送入嘴中。 吴妈绝望地抬头,深吸一口气,内心起草好辞职信。 但就是那么一瞬间,蹲在门口的乔攸和视线一划而过的吴妈,都清楚看到了陆珩的双眼,倏然亮了,随着不断上扬的眉尾而升起不可置信的讶异。 好似这个味道根本是在他预料之外。 「陆先生,味道……怎样。」吴妈提着一颗心,小心翼翼询问。 陆珩沉思片刻,又舀了一勺蒸蛋尝了尝。 他没说话,却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无论是乔攸还是吴妈,都是第一次看到陆珩露出这种表情,他向来从容,好似世界上根本没有他弄不明白的事。 直到这道蛤蜊蒸蛋出现。 良久,他缓缓问道:「这是谁做的。」 吴妈觉得自己反正也差不多要退休了,可乔攸还有大好青春年华,索性抱着必死的决心揽下这口黑锅。 「是我。抱歉陆先生,我厨艺不佳,我保证会努力研究,下次一定交付令您满意的答卷。」 吴妈鞠了一躬,紧抿的唇透出深切的悲壮感。 「不是不是,是我是我。」 乔攸忽然跑进书房,认罪伏法。 他向来不吃一点亏,哪怕是黑锅也得自己亲自背,别人不能肖想一点。 吴妈急了,几步上前挡在乔攸面前,再次对着陆珩鞠躬: 「抱歉陆先生,打扰您休息了,因为乔攸这孩子是我带进的陆家,所以不忍心看我受罚,便想主动揽责,可人不该连是非对错都不分,是我的过错我必须承担一切责任。」 看似平静的表情下,吴妈十指相扣的手紧得难捨难分。 乔攸看着她的后脑勺,不明所以,更不懂她为什么要表现得如此悲壮。 陆珩望着那盘蛤蜊蒸蛋,忽而拂起秀气的眉,柔柔舒展开。 「为什么要罚你。」他反问。 吴妈额头青筋跳了跳,翕了眼: 「因为味道不尽人意。」 「不会,我反倒觉得非常适口,吴妈你说这是出自你手,所以我在想,是否需要调职你去厨房工作,说不定下次晚餐,我还能多吃两碗。」 陆珩扶着下颌,笑吟吟地凝望着眼前神色不安的女人。 吴妈愣了愣神,半晌,身体微微前倾,小心翼翼道: 「您是说,觉得这道菜非常好吃?」 陆珩点点头。 黑锅少不了乔攸,好事自然更是少不了他。 他整个人跳到陆珩面前,端起蛤蜊蒸蛋紧紧抱在怀里: 「是我做给自己吃的,是我做的,真是我。」 最后一个字音调骤降,竟也听出了一丝委屈。 吴妈在原地愣了许久,忽然道了句「失礼了」,拿了干净的勺子舀了勺蒸蛋送进嘴里。 没来得及细尝,又不能当着陆珩的面吐出来这么无礼,她紧抿着唇,做了数个深唿吸,努力摆出微笑: 「是,的确可圈可点。」 是指抹布味儿的圈,马桶圈味儿的点。 且如果不出意外。 吴妈脸上本就很勉强的笑容一点点崩坏、破碎,很快被苍白取代,冒出细密冷汗。 肚子…… 「陆先生,如果您喜欢这道菜我会继续潜心研究,争取将味道研究到极致,那我今天就不打扰您了,您好好休息,做个好梦。」 说完,她推着餐车疾步朝外狂奔,脸上已然黑了一片。 徒留一盘蛤蜊蒸蛋孤零零躺在书桌上。 第133页 乔攸又问一遍:「真的觉得好吃么?」 上次他问陆珩,陆珩虽然也给予肯定答覆,但乔攸总觉得很敷衍。 陆珩又舀了勺蒸蛋,灿如黄金,莹润水滑。 「是,我都不知道有人能把一盘普通的蒸蛋开发到极致。」 「是我做的,从清洗蛤蜊到打蛋。」乔攸再次强调。 陆珩当然知道。 他第一眼就知道餐车里混进了乔攸的黑暗料理,虽然常听人说乔攸做饭一股抹布味,但见这孩子蹲在门口眼巴巴瞅着他,唇形好似在说「吃啊吃啊」。 心软了,要不尝尝吧。 但味道着实在意料之外。 口感鲜嫩鲜香爽滑,豆腐和蒸蛋嫩到刚入口就滑进了食道,最后一滴芥末香油更是点睛之笔,弱化了蛤蜊的腥,反而增大了自身的鲜。 陆珩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都说他做饭一股抹布味? 是李叔觉得乔攸的厨艺威胁到他的地位?故意散布谣言? 刚才注意到,吴妈尝完后脸色不对劲了,是明显的病理性苍白,一向将规矩挂在嘴边的她竟也急匆匆跑了,结合之前陆景泽和阮清双双被送进医院…… 陆珩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 却也没什么异样。 「陆管家,你是打心眼里觉得确实美味对么?」这是乔攸第一次在料理上收到如此诚恳的褒奖,心情有点像坐云霄飞车,此时已经飘到半空。 陆珩没骗他。 他把最后一块蒸蛋吃掉,餐巾擦拭过唇角后,认真告诉他: 「是,非常美味,完全胜过李叔的厨艺。」 乔攸静静凝望着陆珩,表情却不似预料之中那般得意洋洋。 秀丽的眉渐渐向两边垂下,眼中泛出星星点点的水光。 「陆管家……」简单三个字,没了。 陆珩却明白了他的想法。 想让自己再多夸夸他。 他环伺一圈,拿过文件夹随手抽了张出来,捲成筒状送到乔攸嘴边,还作势清了清嗓子。 「这位厨神小哥,我想採访你一下,你是如何利用调味品或是私下研究的方式,将食材本身不好的味道弱化,又将其优点最大化呢?」 乔攸稍作整理领口,像一只崭新的钢笔挺直腰背,大大方方道: 「办法很简单,一个字。」 陆珩微微敛了眉,原本惬意放松的身体也随之紧绷,向前探了探: 「哪个字?」 他看起来真的很疑惑。 只是乔攸的心思很好猜,如果没猜错,他定然会说。 「爱。唯有热爱成就人生。」乔攸道。 陆珩为他鼓掌:「说得真好,令我耳目骤明。」 眼眸眯起,笑意在眼尾蔓延开。 明明是非常温馨的画面,乔攸却莫名觉得鼻根酸酸的。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最喜欢的料理表示了诚挚的肯定。 他可太喜欢陆珩了。 「这么晚了,还到处乱走什么。」倏然,陆景泽的声音从走廊响起。 接着是哪个小保姆道歉的声音。 乔攸立马端起盘子,沖陆珩点点头,压低声音: 「我先回去了,陆管家晚安,想吃什么就发消息告诉我。」 陆珩双手交叉,指腹轻轻摩挲着手背,视线在乔攸离去的背影上流连。 不夸张,这是他长这么大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 半夜。 吴妈在床上辗转反侧,连嘆几声,又火急火燎爬起来往厕所沖。 乔攸一道蛤蜊蒸蛋搞得她心神不宁。 陆先生有教养素质高不同他一般计较,但这会儿估计也得感受到乔攸那恶魔の手带来的伤害了吧。 她拎着捲纸捂着肚子扶着墙,身形虚晃着上了楼。 陆珩房间的灯还亮着。 吴妈敲了敲门: 「陆先生,抱歉打扰您了,您还不睡么。」 「很快。」陆珩淡淡的声音传来。 吴妈咬着唇,不知是在克制心魔还是病魔。 「陆先生……您现在身体可有出现不适症状?」 陆珩放下咖啡杯,薄薄的唇轻抿,抿干了那抹湿润。 「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乔攸做饭,您也知道的。」墙壁接住了虚弱的吴妈。 陆珩知道。 可他现在的确没有任何不适感。 「劳您操心了,我不舒服会自己联繫医生,您也早点睡。」陆珩道。 吴妈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这一晚睡得惴惴不安,第二天天还没亮,吴妈就守在陆珩房门口。 见了人第一句话也是「陆先生睡得好么,身体可有不适」。 「没有」二字陆珩说得也确实有点累了。 事实上他也在等异样出现,可一晚过去了,根本没有异样。 厨房里。 李叔拍了拍门口的警示牌,对乔攸道: 「看不到牌子么,你和狗都不能进厨房。」 乔攸双手叉腰,下巴由下至上一划: 「big胆,我是来为陆管家烹饪早餐的,昨晚他对我的厨艺表示由衷肯定,还说我现在完全可以取代李叔你,李叔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如早早退位让贤,给年轻人一点机会。」 李叔视线一暗,太阳穴突突地跳。 第134页 他摸了摸自己一百六的脉搏。 一定是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精神扭曲亢奋而产生了幻觉。 先不说这家里有无管家,什么?乔攸可以取代他? 饭可以多吃梦还是少做。 他把乔攸撵走,缓缓平復着唿吸,却怎么也无法平復那极强的胜负欲。 在厨房里一通操作勐如虎,即便是早餐也得给陆珩准备上国宴。 这些可都是他最拿手的顶级大作,得过世界厨师金奖的伟大作品,压箱底的都掏出来了,不可能有人不为之沉沦! 早餐桌上的陆珩,看了眼满桌珍馐。 再看一眼。 他又看了眼手錶,确认现在只是早上八点。 李叔为了这顿早餐着实下了番工夫,其中一道鸡豆花可谓是他毕生所学精益之精。 首先需要一双麒麟臂将鸡肉用刀背拍成蓉煳状,再加入蛋清以及调味品烹饪而成,其中还需要一道高汤打底,必须是国宴开水白菜用到的高级清汤,至于做法,也不麻烦,国际机密级别吧。 陆珩接过汤匙,白色的匙子轻轻顺过汤底,弥散开热气。 李叔腰背像是用尺子比着那样直。 眼神也一样,直熘熘,不会动了,只死死盯着陆珩的脸。 陆珩,从来没夸过他一次! 这次看家绝活都拿出来了,一定要得到他一句惊为天人的「太好吃了」。 否则就摘下这顶厨师帽,然后去死! 第40章 鸡肉被剁成煳状后依然雪白, 像刚从铁皮桶装的豆花里舀出的最中间那一块。 陆珩尝了一口,随即放了汤匙。 「陆先生,这味道……您觉得如何?」李叔的背像倏然断掉的尺子, 一下折成九十度。 他的视线在陆珩的脸上和这碗鸡豆花中来回游离。 陆珩温和抬起眉眼, 嘴角是似有若无的笑意: 「不错, 辛苦你了。」 他手一伸, 拿过一旁的茶碗漱了口,对李叔点点头便起身离去。 没听到李叔一向恭敬的「您慢走」, 当保姆们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他稍显寂寥的身影,后背呈现自然的弧形,在早晨清丽的阳光中石化成了雕塑。 陆珩穿好外套,到玄关处换鞋。 门口的乔攸提着他的公文包,在人多眼杂的地方,他的表情平静淡漠,眼珠稳定只看向陆珩的手,不乱打量一眼。 他将公文包递过去: 「陆管家您慢走。」 陆珩接过公文包,却觉得一侧置物袋似乎鼓鼓囊囊的,也比平时重了些。 他抬了眼, 视线坚定落在乔攸的双眸间, 时间冗长, 却并未开口。 只是无声地询问。 乔攸的视线一划,落在公文包上, 嘴角浮现笑容, 随即对陆珩鞠了一躬: 「陆管家一路顺风。」 陆珩嘴角噙着笑, 走出大门,又回头看了一眼乔攸。 车上。 司机小刘小跑过来想从陆珩手中接过他的公文包, 放在副驾驶用安全带绑好。 头一次,陆珩拒绝了他,护着公文包。 坐在后车座,陆珩扶着搁在膝间的公文包,指尖轻轻擦过鼓起的部分。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前座的小刘,确定他在专心致志开车。 打开侧边置物袋,是一只巴掌大小的陶瓷盒,一打开,甜蜜蜜的香气飘散出来。 里面整齐码放着四只小泡芙。 陆珩轻笑一声,盖好盖子。 这是乔攸一早起来为他准备的午餐后小甜点。 因为李叔对乔攸严防死守,在厨房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只能跑外面便利店里买了盒泡芙,又买了四种口味的冰淇淋,捣碎,灌进泡芙里。 乔攸很喜欢这种吃法。 现在天虽然冷着,但为了防止泡芙化掉,他还特意整了冰袋,又怕盒子冷到陆珩的手,在底下加了一层底棉。 陆珩从没觉得一个上午的时间竟然这么漫长。 他总是下意识望向办公室里的小冰箱,里面冷藏着乔攸亲手准备的小泡芙。 等下属汇报完工作,他看了眼挂钟,随即对秘书道: 「今天辛苦了,早点去吃午饭吧。」 林秘书看了眼时间,才十一点,距离下班还有半小时。 「好的,陆代表,需要我为您叫餐么。」林秘书问。 陆珩已经从冰箱里拿出他珍贵的小泡芙,道了句: 「不用麻烦了,家里帮佣为我准备了甜点,中午凑合一顿吧。」 林秘书听到「帮佣」二字,神色一凛,肚子又开始隐隐约约作痛。 他上次,被这位帮佣害得好惨。 更害怕,素质有礼的陆代表还会亲切问他「要不要尝尝我家帮佣的手艺」。 林秘书视线打着颤,哆哆嗦嗦黏在陆珩脸上,身子情不自禁前倾想要看清楚陆珩的嘴,生怕他说出那句盛情邀请。 喉结滑动了下,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哽住,难以下咽。 陆珩起身去洗手,洗完手回来却看见林秘书还在盯着他的小泡芙看。 他沉思片刻,轻轻地,清了下嗓子。 坐回去,像是暗示一般,手指依次数过泡芙们,中间停顿许久。 数了四下,再看林秘书,他还在盯着泡芙看。 于是再数一遍。 暗示他:只有四个。 第135页 林秘书眼神逐渐涣散,呆呆的失去了焦点。 放在桌下的手反覆摩挲着裤缝。 陆代表怎么还不提出要分享给我,怎么优雅又不失礼貌地拒绝我都想好了。 陆珩不想分。 这次是真的不想分。 婴儿拳头大小的泡芙,真的只有四个,数了两遍,可以确定。 「林秘书。」陆珩忽然拉开抽屉,翻出卡包找到一张高级甜品店的会员卡,推过去,「里面还有不少钱,你拿去买点喜欢的。」 林秘书紧绷到快裂开的身体一下子松了。 他长吁一口气,抬手擦过额角冷汗,挤出笑容: 「谢谢代表了,不过我最近刚做了根管治疗,忌口甜辣,希望等我康復后代表还能记得今日约定。」 陆珩笑笑,内心也暗暗松了口气。 四只泡芙分别是三种水果口味和一种巧克力口味,冰淇淋本身质地绵软,搭配蓬松柔软的泡芙表皮,一口咬下去像是咬了一团青提味儿的棉花团。 冰淇淋入口即化,果香久久萦绕。 * 此时,陆家别墅的天台。 「李叔!你不要冲动!想想你的老婆孩子,你出了事他们怎么办!」 吴妈举着大喇叭,身后围着一群小保姆,个个满脸忧色。 李叔坐在天台边边上,手里端着那碗陆珩只吃了两口的鸡豆花。 冷风将他脸上的泪吹干,眼眶再次湿润。 他颤抖着举起鸡豆花,抽泣声抽出了强烈的节奏感。 「我在陆家任劳任怨十年,每天专心研究各种菜式,我自认厨艺非凡,师从世界顶级大厨,一碗鸡豆花曾经治好了厌食症患者,可没想到,十年了,我从没从陆先生嘴里得到一句真诚的夸奖!」 吴妈五官都快皱在一起,忙道: 「兴许是陆先生不喜欢川菜口味,您也知道陆先生本就挑剔,绝对不是您的问题,更不能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 「胡说!」李叔一激动,腮帮子跟着抖了抖,「你们都知道那个叫乔攸的小保姆,做饭是个什么味儿!说句难听的,狗都不吃!结果陆先生竟然说以他的厨艺水平完全可以取代我,这世上还有天理么!」 吴妈不好说,这种事就和「情人眼里出西施」是一个道理。 说来也是,陆珩不管吃了谁做的菜都是平淡一句「好吃,辛苦了」,固然彬彬有礼,可敷衍意味不要太明显。 可他怎么就着了乔攸的道呢? 这事儿实在诡异。 且据她观察,所有人但凡吃过乔攸做的东西无一倖免,可陆珩非但没事,看起来还更精神了。 陆珩真的是个人类? 吴妈赶紧差人把乔攸喊上来。 李叔一看到乔攸,破防了,嗷呜乱哭就要往下跳。 乔攸:…… 「李叔。」乔攸赶紧叫住他,生怕李叔一激动导致陆家沾上血案。 思忖良久,心说赶紧哄哄吧: 「其实我说的那句陆先生说我可以取代您的位置,是我胡诌的,您也知道我这个人嘴上没个把门的,特别容易飘,人一飘,就失去了思考能力。」 李叔缓缓止住哭声,泪眼朦胧间只看到乔攸模煳的身体轮廓。 良久,风声带来一句:「真的?」 乔攸点点头。 陆珩是这么说的嘛,他又没撒谎,但为了李叔的生命安危着想,善意的谎言胜过万水千山。 李叔缓缓看向手中的鸡豆花,视线模煳得更厉害了。 他开始巴拉巴拉,从八岁第一次掌勺,到十五岁师从世界顶级大厨,师傅为人苛刻挑剔,唯独对他的技艺表示肯定和高度赞扬,再到后来辗转世界各大五星餐厅,参加世界厨师大赛荣获金奖,被评为本世纪最有价值的大厨云云。 吴妈和一堆小丫头坐在一起,疲惫的互相靠在一起,打着哈欠,眼皮子发黏,听着李叔喋喋不休他那成名史。 「不许困!」 李叔一嗓子,把乔攸一干人的瞌睡虫踢飞。 乔攸不知道他到底还要讲多久,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陆珩就快回来,他也要着手准备。 他强撑着打起精神,热烈鼓掌,双眸亮晶晶的,灿若星辰: 「李叔您简直是我望尘莫及的高度,听叔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要学习的太多了,希望李叔别嫌我愚钝,百忙之中对我指点一二,我定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李叔瘪着嘴,下颌向上划出圆润弧度。 虽然表情依然不满,但乔攸依稀看到了那个热门表情包: 得意小兵王有胜.gif 「好了,大家不用再为我浪费时间,都去……」 李叔话没说完,乔攸提起裙摆匆匆下楼,速度之快只剩下残影。 顺理成章无视掉【狗与乔攸不得入内】的告示牌,直奔厨房。 …… 天空点亮了一颗星,随即从黑暗中跳出无数颗,密密麻麻,璀错生辉。 微凉湿润的夜风飘进陆家大门,昏黄的庭院灯勾勒出一道清晰的身影。 墨色长风衣极具垂坠着,衣摆映衬着满天星光,陆珩就这样乘着星光而来。 乔攸的视线情不自禁追随着他的面容。 以前和舍友聊天,说过学校非常有名的校花,中俄混血,五官立体深邃,透着极强的攻击性。 第136页 老大说这种过于华丽的长相因为轮廓线条过于锋利,就会产生这种攻击感。 陆珩也是类似长相,或许也是这个原因,陆家其他人才会觉得他可怕。 可乔攸看到的只有致命的吸引。 「陆管家,欢迎回家。」他克制住视线,微微俯身行礼。 陆珩沉思片刻,自然而然将公文包交到乔攸手中。 乔攸摸到了内侧置物袋里鼓鼓的盒子。 但却比走之前轻了不少。 他抿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嚣张。 看来陆珩有好好把小泡芙吃掉。 「我觉得。」陆珩换着鞋子,漫不经心开了口。 沉默许久,他抬起眉眼,认真望着乔攸的眼睛: 「都很好吃,实在难以取捨。」 乔攸眼底一亮。 他是说小泡芙。开始很努力想给四种口味做个排名,给予乔攸一些情绪反馈,最后却以一句「都很好吃难以取捨」对所有口味给予肯定。 乔攸喜极而泣,眼底水光颤动。 他想说你要是喜欢我明天还给你做。 余光一瞥,看到了角落里的李叔。 黑云压城城欲摧,狭小的角落,李叔望向这边阴恻恻的眼神里,正在上演狂风暴雨地裂天崩。 乔攸直起身子,轻咳一声,礼貌又疏离对陆珩鞠躬: 「感谢您的认可,辛苦了。」 陆珩注意到他的视线从李叔那边回来后,急转直下的语气。 明白了。 「李叔。」陆珩轻轻唤他。 听到陆珩叫他,李叔头顶的乌云顷刻间散开,阳光普照,背后是春暖花开。 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像条小狗一样颠颠跑过来,眉眼全部舒展开。 「陆先生,您说。」 「我今天到家迟了点,有点饿了,家里还有剩饭剩菜么。」 李叔那一双眼睛就像动画片里一样,泪眼朦胧成花型。 「哪能给陆先生吃剩饭,我这就去准备。」 陆珩看向乔攸,眉尾一扬,好似在说: 「我做得棒不棒。」 乔攸悄悄竖起大拇指,沖他一wink。 李叔本该一小时前伺候陆景泽吃完饭就该下班,但中年男人的倔强不允许他就这么算了,一直缩在小角落等陆珩回来。 功夫不负苦心人,他也等到了他的尊严。 他人的鼓励能激发一个人的无限潜力,短短半小时,李叔手起刀落,切菜快出了残影,准备了三菜一汤给陆珩。 陆珩也非常配合的全部吃光。 最后对李叔说一句: 「李叔不愧是国际金牌大厨,破了我这么多年过午不食的规矩。」 李叔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厨师帽,对着陆珩深深鞠躬: 「陆先生我会继续努力的!」 凌晨一点。 陆珩刚洗漱完,就收到了乔攸发来的简讯: 【陆管家,晚饭吃得好么。[红脸兔子]】 陆珩回覆: 【好听的假话和难听的真话你想听哪个。[微笑]】 虽没明说,但内涵得很明显了。 他并不觉得李叔做饭有多好吃。 乔攸望着简讯,眉间渐渐敛起,挠挠头。 李叔的厨艺大家有目共睹,他不光负责僱主的一日三餐,也包括保姆佣人们的住家餐食。 不论是丫头们还是乔攸,进了陆家后都胖了好几斤,平心而论,有些人不愿离开陆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李叔做饭太好吃,如果以后再也尝不到李叔的手艺人生真的会留下遗憾。 连阮清那么挑食的人都为他的厨艺所折服。 偏偏陆珩觉得很一般,为什么。 而所有人都觉得乔攸厨艺一坨,唯独陆珩表现出装都装不出来的高度欣赏。 为什么??? 乔攸思考不出结果,回了房间,从桌上端起一盘百香果绵绵糕,这是他从字母站学来的,做法简单只需要一只空气炸锅。 他想给陆珩加个餐。 刚出门,迈出去的脚立马收回来。 他看到陆景泽从陆珩的房间里出来,又在门口叮嘱了什么。 惊险,差点被陆景泽拿了小辫子。 这个点,保姆端着甜点进了管家房间,要说是「研习糕点」,陆景泽定要在员工守则里加一条: 【禁止佣人越俎代庖私自进入厨房】 没别的,就是针对乔攸。 乔攸望着手中的绵绵糕陷入沉思。 …… 房间里。 陆珩慢条斯理扣上睡衣扣子,火.枪点燃芯子,香薰灯融化了下面的蜡块,淡淡的鸢尾花香融合了辛香豆蔻,在空气中弥散开。 淡雅的甜腻香味,安抚着陆珩白日忙碌一天的情绪。 他躺在床上,最后看一眼手机,看乔攸有没有再给他回消息。 消息停留在自己那句好听的假话上。 手指向上拖动屏幕,拖了两下,确定没再有回信后,他放下手缓缓翕了眼。 「叩叩。」 昏昏沉沉即将步入睡梦时,陆珩忽然听到房间某处传来极轻的敲动声。 他坐起身子循着声音听,发现是从窗台处传来。 掀起窗帘一瞧。 落地窗前贴了张嫩生生的小脸,瞅着他直乐呵。 陆珩瞳孔骤然扩张,一向从容的心突兀地跌入谷底。 第137页 他一手扶上落地窗把手,玻璃阻隔了声音,只能看到他的嘴巴一张,发出了类似「别动」的口型。 乔攸一手抱着水管,一只脚踩在墙体凸出的装饰横条上,堪堪只有三公分宽,只能落个脚尖在上面,另一只脚则在半空中悬着。 他腾出一只手手托着盘子,对着陆珩笑吟吟。 陆珩动作轻缓打开落地窗,乔攸开口道: 「陆管家,我做了百香果绵绵糕送来给你。」 「手给我。」陆珩一手扶着窗柩,腾出另一只手伸向乔攸。 第一次,他没有回应乔攸的期待,话锋变得尖锐,语气也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潭,无尽下沉。 乔攸将盘子递给他,看见了陆珩忽然敛起的眉。 陆珩接过盘子随手往地上一放,紧紧拉住乔攸的手,攥得他手腕生疼。 但眼下也顾不得控制力道,手臂浮现青筋,似乎是用了蛮力,拉着乔攸的手将他拽上来。 落地窗是田字格形,只有右上角的窗户能打开,离着房间地面还有些高度。 陆珩做了个深唿吸,喉结滑动了下。 他踩上不算高的防水台,手臂穿过乔攸腋下,另一只手伸出窗外抓住乔攸的裤腰往上提。 乔攸终于从窗户里爬进来,身体尚未落地,便感受巨大的力量死死揽着他的上身,一只有力的大手托着他的屁股将他抱了进来,轻轻放在地上。 陆珩立马关了窗户,上了锁。 乔攸拍拍弄脏的裙摆,从地上捡起那盘绵绵糕,双手呈上,眉眼弯出好看的弧度: 「陆管家,百香果绵绵糕,尝一尝吧。」 陆珩垂视着他,从前见到他时脸上清浅从容的笑,此时却找不到一点痕迹,只剩不被肌肉调动的五官,在眼底沉着深切的森寒。 乔攸眨了下眼睛,盘子边缘的手指不着痕迹往回缩了缩。 这是他没见过的表情,有点陌生,也有点…… 无法言喻的畏惧。 「陆管家……绵绵糕。」他又提醒了一次,语气却也失去了往日的笑意。 身体不受控制向里缩起来。 陆珩还是不回答他。 冗长的对视过后,陆珩鼻间倾出一声嘆息,缓步走到沙发里坐下。 微垂着下颌,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了捏眉心,视线缓缓下坠,仓促收回在翕了的眼中。 乔攸举着盘子的手慢慢放下。 良久,他轻声道: 「抱歉,打扰到你休……」 「为什么爬窗户。」陆珩打断他。 乔攸怔了怔,解释道: 「我看少爷一直在走廊徘徊,我想给你送糕点,又怕他撞见。」 「一楼大厅顶高六米,这里相当于三楼。」陆珩的声音依然平稳,却从唿吸中泄了一丝颤意。 乔攸不好意思告诉他,这不是他第一次爬窗户。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乔攸自认优点不多,但知错就改算一个,却也仅限于对方是陆珩。 如果面对陆景泽,那必然是「错的是全世界不是我」。 陆珩蓦地睁开眼,腿向前伸了伸,墨色的真丝睡裤下露出一截白皙精緻的脚踝。 他不动声色,只那么沉沉望着地板。 「陆管家别生气了,我真的有在好好反省,吃点绵绵糕就早点睡吧,下次我会挑少爷不在的时候从正门进,好不好。」 乔攸扬起笑容,语气重新变得轻松。 也只是故作轻松。 他知道陆珩这次是真生气了。 相较于无论发生什么都能耐心解释的陆珩,彼时的沉默就是最好的证明。 似乎过了快一个世纪,陆珩抬起眼眸,低低道: 「我洗漱过了,你也早点睡。」 乔攸幽幽看向手中的百香果绵绵糕。 或许是他太得寸进尺,他觉得以前就算陆珩洗漱过也会说: 「太不凑巧了,我刚洗漱过。但是,再洗漱一次好像也没有很麻烦。」 然后接过他做的绵绵糕,认真品尝并反馈。 乔攸抿着唇,点点头,手指抓紧盘子边缘,轻声道: 「那我回去了,陆管家你也早点睡。」 他回头望着窗户,心道是不能从这里走了。 又怕走正门撞上陆景泽。 左右为难时,听到陆珩说:「景泽已经睡下,走正门。」 「哦,好。」乔攸内心长嘆一声,拉开了房间门。 关门时,他小心翼翼看向沙发的陆珩。 ……? 关门的手倏然顿住。 昏黄的香薰灯朦胧地照亮狭小的角落,恰好映照出陆珩的侧脸。 如果没看错,他在笑? 在笑? 乔攸凝望他,许久过后,关门离去。 陆珩听到关门声,朝门口看了眼。 却见那盘百香果绵绵糕留在了门口的木柜上。 他起身过去,捏起一只绵绵糕送进嘴里,细细咀嚼。 不会太甜,果味却很浓,蓬松宣软,很像雪丽糍。 好吃,而且是非常。 陆珩挑起眉尾,视线再次落在门口,乔攸离去的方向。 生气是有的,但很快也就消了。 是自己太过纵容他,才让他胆子越来越肥,现在连二楼都敢爬,以后不敢说会不会在美国五角大楼上跳舞。 第138页 如果说他想使坏,想折磨景泽,自己非但不会制止,还会为他鼓掌喝彩。 但关乎到生命安危,绝不能这么算了,继续纵容才是真的在伤害他。 * 时间进入十二月中旬,对于地处北纬的晋海市来说,算是正式迎来了冬天。 乔攸忙完了自己的工作,照例摆弄他的睫角守宫。 比起其他蜥蜴,睫角守宫对温度的适应度较高,虽不会像其他动物一样冬眠,可温度降低也会造成它们活动量降低、进食减少等一系列症状。 尤其是小克,因为这些日子食慾减退步,身体明显瘦了一圈。 小汪好歹还能在树枝上动一动,小克则一动不动窝在它的椰子壳小房子里,精神萎靡。 「可怜的孩子,怎么瘦成这样了。」乔攸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小克的脑壳。 看到有人打扰自己老公睡觉,头一次,一向温顺的小汪对着乔攸发出警惕的「嘎嘎」声,用嘴巴拱开他的手指,大尾巴一转,拥住小克的身体护在怀里。 乔攸望着惺惺相惜的两只小傢伙,眉眼渐渐舒展开。 比起人类,动物的感情永远都是这样,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简单直接且热烈。 他想起了陆珩。 想起了昨晚离开陆珩房间时无意间看到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眼神渐渐放空,悠长划过空气。 倏然,他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谈话声。 乔攸回神,仔细听了听,只觉得声音很陌生,且很杂。 他倒窗边向下一看。 这个位置对应的是陆家的庭院,陆珩站在院子里,旁边还有几个装修工模样的男子。 乔攸披了外套下去,即将靠近众人时慢慢放缓脚步。 装修工人手持图纸围着陆珩,陆珩只着厚实毛衣,在工人中间认真打量图纸,微垂着眉眼,在工人师傅的介绍中时不时点点头。 乔攸在一边静静地等。 待到几人谈话完成,他才上前:「陆管家?」 陆珩淡淡瞭了他一眼,没说话,粉色的唇抿着凌厉的弧度。 乔攸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十二月的冷风唿啸而过,在裸.露的皮肤上留下些许干凉的痕迹。 沉默了快一个世纪,他才问: 「怎么忽然叫了工人师傅来,要装修么。」 陆珩垂着眼,视线落在图纸上,淡淡道: 「嗯,外墙不安全,重改。」 简单几个字,似乎暗中指代了某个爬墙入室的小吗喽。 「要改成什么样呢。」乔攸不着痕迹看向他手中的图纸。 没等乔攸看清,陆珩收起图纸,抬头望向二楼的窗户,低低道: 「外观上拆掉所有可供落脚的装饰墙,水管拆掉重做,嵌入建筑内部。」 乔攸:…… 合着这次装修改动就是针对他的呗。 陆珩好像也没耐心和他解释太多,转身离去。 乔攸望着他的背影,捏着裙摆的手渐渐攥紧。 良久,他「哼」了一声,也转身离去。 …… 外墙改动不是一两天的工夫,陆家宅邸大,外墙面积更不小,这几日乔攸都是在无休止的「叮叮噹噹」中度过,有时电钻声就像顺着他的脑门钻下来一样,钻的他身体都在颤抖。 不仅是他,恆温箱里两只小傢伙也快因为这巨大噪音应激了,原本行动迟缓食欲不振的小克也气的「嘎嘎」直叫,扒着箱壁一个劲儿往上跳。 就连门外路过的保姆也会抱怨一句「吵死了」。 忍无可忍,乔攸准备收拾东西先暂时搬回杂物间讨个清净。 收拾东西时,从抽屉里发现了陆珩给他的银行卡。 上次在首届陆家专题考试中喜提鸭蛋,陆珩为了不让他太沮丧特意为他重新举办了一次考试,考题都很简单,拿到满分后还说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满分,因此给了额外奖励。 额了五十万。 这笔钱够一个拿着普遍工资的社畜人辛苦卖命六七年。 上次想还给他,但脑子不记事,这次正好看到了。 乔攸将银行卡放在陆珩房间外的装饰小柜上,特意用花瓶压住一角防止被不知情的人拿走。 陆珩那边刚监督完工人完成今天的工作,洗了手回房间,却敏锐地发现门口小柜上的花瓶好像被人移动了位置。 仔细一瞧,瓶底压了张银行卡。 是他上次给乔攸的那张。 他拿起卡片,环伺一圈,没看到人。 回了房间,他将卡片摆正在桌上,对着看了许久,手指尖轻轻顺着黑眉刮过。 再看看手机,也没有任何乔攸的简讯,只是不发一言将这笔钱还了回来。 手指抵住唇中间,慢慢翕了眼。 良久,他捡起卡片揣进裤兜,想去找乔攸问个清楚。 结果去了他的房间后,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才发现他已经搬走了。 陆珩沉思片刻,下了楼,猜测着乔攸是不是搬回了杂物间。 刚到旋梯口,一眼就从身穿同样女僕装的保姆们中间注意到了乔攸。 只站队尾的乔攸今天却热情地站在首位,一向如直尺般的腰背也难得弯成了九十度,对着刚和阮清从外面玩回来的陆景泽深深鞠躬: 「欢迎少爷回家——」 第139页 陆景泽脱外套的手勐地一顿。 他浑身僵硬,眼球也像生了锈,机械地转动着看向恭敬到不同寻常的乔攸。 他该不会,又想出什么烂招儿折磨自己。 自己最近貌似没惹他吧…… 「好……好,辛苦了。」陆景泽却莫名心虚起来。 乔攸小跑到鞋柜旁,主动找出拖鞋放在陆景泽脚边: 「少爷,阮先生,请换鞋。」 陆景泽只觉手心发烫,皮肤麻麻的,情不自禁向后倒退一步,眼底写满警惕。 阮清嫌弃脸,不知道陆景泽又在出什么洋相。 陆景泽小心翼翼捡起拖鞋,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研究一遍,确定无毒无公害才提防着穿好。 「少爷,晚餐已经备好,您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乔攸微微俯下身子,语气像极了吴妈。 陆景泽喉结滑动了下,求助地看向阮清。 阮清翻了个白眼,转而对乔攸露出笑脸:「我们在外面吃过了,你们别忙了,早点休息吧。」 乔攸依然恭敬,对着陆景泽又是九十度: 「是,那我现在为少爷放水洗澡。」 陆景泽的双眼在一瞬间失去了焦距,穿过空气忽然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手指不受控制拉住了阮清的衣角。 队伍后面的吴妈见此情景:? 她从窗户里探出头对着黑夜指指点点,怎么数好像也只有一个月亮。明天早起再数数太阳,如果确实没出现第二个,那就是乔攸病了。 陆珩还站在旋梯处,看着乔攸小跑去浴室为陆景泽准备洗澡水。 乔攸路过他时,他刻意抬手推了下镜框。 换来了乔攸的视若无睹。 明明近在咫尺,却像隔着一条银河。 …… 深夜,乔攸洗漱完,在他不足五平米的小杂物间里美美躺下。 逼仄的小房间里堆满杂物,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可因为位于大宅背面,靠着后花园,这里很安静,连风声都听不见。 因此,忽然响起的简讯提示音便格外明显。 拿过一瞧,是陆珩发来的。 只有简单二字:【晚安[微笑]】 乔攸扬起眉尾,将这看似简单随意的二字反覆看了好几遍。 他确定,陆珩急了。 想起陆景泽和阮清回来那会儿,他不是没看到陆珩,也不是没注意到陆珩抬手推眼镜的暗示,更无法对那张清风霁月的脸完全无视,但他就是故意的。 爬窗过后那一晚,乔攸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很久,他可以确定离开时看到的确实是陆珩在笑。 后知后觉,才明白陆珩当时就消了气,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故意不理他好给予他一点小小惩罚。 但这种不予理会的冷暴力,实际上比直接扇他俩大耳光再进行长达一小时的言语羞辱更让人难受。 小学时成绩太差了,不仅是教他语文的班主任不喜欢他,数学老师也看不起他,有次随堂测验只考了六十分,将将及格,就成了平均分九十多的同学里的异类。 数学老师要求改卷子时要另外找纸抄题改,改完后按照座次依次去办公室找他分析错题原因,以及正确答案是怎么得来的。 乔攸因为个子高,一直坐在最后一排,因此轮到他时已经放学了。 数学老师还在办公室批改其他班学生的作业,乔攸抱着已经揉烂的试卷,夹着身体小心翼翼进来找老师。 可老师根本不管他,只低头批作业。 乔攸就一直那样站着不动,因为害羞和恐惧而一直夹紧的身体时间一长变得酸麻痛麻,可数学老师不发话,他也不敢吱声。 一直到天色渐黑,数学老师批完最后一本作业,合上本子站起身,拎起外套边穿边往外走,就好像世界上根本没有乔攸这么号人。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窗外是已经完全黑下去的天,还有一直站在办公桌旁的乔攸。 不知所措,不知道老师还会不会回来,索性就只能一直等。 还是舅舅下班回家找不到人,杀到学校来,了解事情经过后,差点没控制住暴脾气砸了老师办公室。 乔攸的数学成绩一直非常差,到高中也没任何改变。 可同样是老师,他的英语老师就会因为他忘记写作业严肃批评他,可批评过后又会带他去办公室,一道题一道题为他讲解昨晚的作业,看着他写完,背好单词,再亲自骑着小电驴把他送回家,见舅舅不在家,还会帮他做了饭再走。 所以乔攸的英语成绩一直很好,也很喜欢英语,即便已经毕业放下课业很久,可现在和外国人交流依然无压力。 想要一个人改正错误,比起一昧的体罚和冷暴力,重要的是该让他如何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加以改正。 所以他故意无视陆珩,只是希望对方知道,冷暴力造成的伤害比身体暴力带来的伤害更加深刻,久久不能愈。 乔攸关了手机,睡觉。 第41章 翌日一早, 陆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 昨晚一直等到凌晨也没得到乔攸的简讯回復,他开始反思,自己所谓的「施以小惩」是不是太过, 或者方式有失偏颇。 他平时不太看手机, 更乐意看书看景享受生活。 但这手机, 却成了他非看不可的一块心病。 第140页 打开和乔攸的简讯对话框, 依然停留在他昨晚发出的那条「晚安」。 陆珩轻轻摩挲着手机,慢慢垂了眼。 良久, 他放下手机起床洗漱。 刚进了卫生间又退了回来,拿起手机给乔攸发了条「早安」。 早餐期间,他多次拿出手机,也始终没有得到乔攸的回覆。 出门前他看到了乔攸本人,勤劳的小蜜蜂一大早便拎着水桶进了卫生间,洗洗刷刷。 思忖片刻,陆珩进了卫生间,假装洗手。 换做以前的乔攸,肯定会扬着笑脸跟上来,保不齐还要亲自上手帮他搓一搓。 但今天,他只是平静地打扫完卫生间, 拎着水桶出了门。 陆珩关了水龙头, 湿漉漉的手指按在开关上久久未移开, 洗手池里积攒的清水映照出他落下的嘴角,和看向远处的视线。 …… 乔攸正在打扫一楼卫生间, 一小保姆提着水桶进来, 张口就是一句: 「哇……」 乔攸:「哇什么。」 「你们谁惹陆先生了么?他的脸看起来好恐怖, 恍惚间我还以为看到了我死去多年的奶奶。」小保姆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夸张。」乔攸撇撇嘴。 「不夸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就因为垫了增高垫而被他开除的保姆么, 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说白了还是因为陆先生看她不顺眼,偏见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 乔攸洗着抹布,怔怔望着水流。 总觉得陆珩不是这样的人,他更倾向于这是陆景泽的命令,陆珩也不过是个传话的。 * 许久没听到陆景泽和阮清念读台词,乔攸倒真有些寂寞。 「姓阮的,我对你已经足够纵容,都不在乎你心里始终放不下傅温谨,可你一定要把这个名字变成刀,一次次捅在我的心上么!」 有些人真是不经念叨,乔攸刚从卫生间出来就听到了陆景泽的冷喝声。 「你一定要这样疑神疑鬼么?!你不肯让我见妹妹,好,我不见,你讨厌傅温谨,我就把他所有联繫方式都删除,但今天,我给我的导师傅教授打电话,他一个身正廉洁为人清白的老教授,也要被你这样羞辱?」 「对,在我陆景泽的世界里,姓傅的统统不该存在!」 乔攸久违的在墙上刻下一笔。这俩人吵架的理由真是层出不穷,属癞/□□的,长得丑玩得花。 原来这个世界对他也不算太差,起码没让他姓傅。 他听着楼上二人的争吵声,之后便是「噔噔」的脚步声。 熟悉的,阮清愤而离去的脚步声。 外面在下雨,雨不大,淅淅沥沥。 乔攸知道阮清的性子比驴还倔,便随手抄起雨伞想给他送一把。 也知道他身娇体软,万一淋病了,乔攸可不想听到陆景泽那标准的陆式台词。 等他拿着伞追出去时,就看到轰然紧闭的大门,不见了阮清的身影。 乔攸无语。 外面还在下雨,他竟然都想跟着追出去,该说不说,天生杨白劳的命。 陆家的装甲大门很重,他着实费了些力气。 一开门—— 湿漉漉的雨夜带进熟悉的香气,雨水中特有的泥土芬芳调和了鸢尾凝脂和香根草的清芬,变成了另一种香味。 昏黄的庭院灯照亮了陆家大门狭小的一块角落,显映着门外那人高大的身形。 陆珩似乎也没料到大门忽然打开,眼睛睁大了些,黑色呢子材质的大衣肩头、额角的碎发以及荫掩着双瞳的睫毛,都不同程度沾上星星点点的水光。 看到门后的乔攸,他放在身体一侧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些。 乔攸还闻到了除了香水外的另一种香。 大火炙烤最饱满的鸡腿肉,撒上浓香孜然的味道。 他顺着那味道低下了头,见陆珩手中拎着只油纸袋。 乔攸急于追出去的心也在此时倏然宁静。 他看到了低着头跟在陆珩身后的阮清,一副犯了错的小学生模样。 陆珩手指紧了紧,举起烤鸡腿: 「我路过小吃街……」 「阮先生别站在外面淋雨了,淋坏了少爷该心疼了。」乔攸的目光从陆珩身边绕过,锁定后面的阮清。 陆珩举起鸡腿的手又缓缓放下。 乔攸拉着阮清进了门,想把他送回去。 一直到二人离开陆珩的视线范围内,阮清这才挣脱开他的手,身体一扭躲进角落,语气愤愤: 「我不回去,回去不就是等于向陆景泽认输。」 话音刚落,旋梯上传来脚步声,俩人没等反应过来,视线均是一暗。 一只大手抓住阮清的手腕。 陆景泽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知道阮清并没出门,下来逮人了。 「我不回去,陆景泽,我不是外面那些随便的花花草草,不要妄想你一句话就可以左右我的情……」 话没说完,被陆景泽一把捂住嘴,随即他一委身,将阮清整个扛在肩头往楼上阔步而去。 乔攸:? 莫名其妙。 他转身要回去,却循着空气嗅到了熟悉的孜然烤肉味。 下意识一回头,就看见陆珩提着烤鸡腿站在他身后。 橘色的壁灯将他的影子斜斜拉长。 第141页 乔攸迅速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刚转回头,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 「我们谈谈,好不好。」 乔攸背对着他,嘴角向上翘了翘,很快又落下。 缩在袖子里的手指渐渐舒展开。 考虑到陆景泽现在应该没时间理会旁人,他声音沉了沉,发出短暂的一个「嗯」字。 狭小的杂物间里,灯光也不是那么亮。 桌上摆着一束粉玫瑰,是上次陆珩赴宴回来时买给他的,尽管有努力拿营养液滋养着,可折了的花也不过是在死撑,花瓣边缘一圈卷了边,涂上淡淡的枯黄色。 陆珩的视线在那束粉玫瑰上停驻半晌,随即看向乔攸。 乔攸坐在床上,双手撑着床沿,歪着头不知看向哪里。 一向话很密集的他这次却罕见地沉默着。 冗长的沉默过后,陆珩先开了口: 「对不起,在针对你爬墙这件事上,我的处理方式不妥当、不严谨,是我的错。」 乔攸微微抬眼,火速扫了眼陆珩。 这就是他欣赏陆珩的原因之一,永远坦然,也不会追求什么无聊的尊卑高低,只要他认为自己做错,就会诚恳道歉并反省。 「而此后你对我的态度,也让我清楚认识到这种处理方式会给对方造成怎样的心理压力。」陆珩继续道。 乔攸按在床沿的手指动了动。 虽然这并不是陆珩第一次主动道歉,可听到后还是会觉得心头酥酥麻麻,痒痒的,怎么也挠不到,无法缓解。 可也侧面证明,陆珩对于他的冷漠疏离着实在意,也确实心里不好过,说明他是在乎他的。 「陆管家。」乔攸抬起头,目光灼灼,烧破眼前浅薄的空气烙在了陆珩脸上,「你总是强调,交流很重要,我以为你明白冷暴力带来的伤害有多痛,可你并没有这么做。」 陆珩唇角轻轻抿起,唇线漂亮凌厉。 「爬墙是我不对,但你只要告诉我你不喜欢这种方式,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做,我一向很听你的话,你是知道的。」乔攸说着说着,语气漫上一丝颤音。 「没有人是一下子成长起来的,都是慢慢的,在不断试错的过程中褪去茧壳,变成耀眼的蝴蝶,你不这样认为么。」 陆珩点点头: 「是,我也是后面才想明白,或许有些迟了。」 乔攸接下来的这句话,可能不仅是对陆珩讲的,也或许想到了因为成绩不好就区别对待的老师们: 「对待不是那么聪明的孩子,可不可以多一点耐心。」 他仰头凝望着陆珩,眼圈有点湿润,烫烫的,鼻根也酸酸的,但任何情绪都不会影响他此时面对陆珩最诚恳最真切的期冀目光。 陆珩久久望着他,目光深沉。 油乎乎的纸袋不知在手里攥了多久,表面已经凉透,油污沾上手指尖,黏腻的,不太舒服。 「对不起。」陆珩抬了抬手,意识到手指上有油,又慢慢收了回来。 他看着乔攸细白的脸蛋,因为情绪上头而微微泛着晕红的眼尾。 认真道: 「这件事是我做错,一昧的以为需要对你施以小惩才能让你真正认识到错误。」 乔攸也主动低了头: 「那肯定,问题是先出在我身上,主要责任也在我。」 听到乔攸这么说,陆珩才稍稍松了口气。 「当时的确生气了,这栋宅子吊顶高,二楼相当于三楼,但凡你有任何闪失,心疼的是关心在乎你的人,可吃苦受罪也只能你自己全权承担,别人无法替你受过。」 乔攸缓缓抬头,抿着薄唇,秀丽的眉毛因为自责和羞赧稍稍耷拉下来,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陆珩环伺一圈,看到桌上的纸巾,抽了一张擦干净手指,又抽一张叠成方正小块递给乔攸。 「我没哭,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哭……」乔攸据理力争。 陆珩看到他这模样,扬起唇角,顺势把鸡腿递过去: 「那就用来擦干净手,吃好吃的。」 乔攸接过鸡腿:「谢谢陆管家。」 他虽然吃过不老少鸡腿,但每次陆珩带回来给他的鸡腿格外好吃,肉质紧实鲜嫩,调味料撒得恰到好处不会太咸。 「还生气么?」陆珩轻声询问。 乔攸想了想:「暂时就,不生了。」 陆珩又问: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回二楼。」 乔攸嘆了口气: 「等装修结束吧,太吵了,电钻声就像从我头顶钻下来一样,五脏六腑都跟着颤抖。」 听他这别具一格的形容,陆珩忍不住抬手遮掩了含带笑意的唇。 「施工今日已经全部结束,不知道小乔同志是否愿意赏脸搬回去住呢?」 轻轻浅浅的语气,在陆珩特殊的声线下更显磁性。 乔攸终于按耐不住嘴角笑意,着手开始收拾东西。 陆珩也主动帮忙。 他拿起已经枯萎大半的粉玫瑰,问乔攸要不要扔掉。 乔攸忙跑过来扒拉他的手,把玫瑰夺回去: 「不要扔,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玫瑰花呢。」 陆珩帮乔攸把东西搬回二楼,索性他东西不多,倒也不怕来回折腾。 乔攸将恆温箱放在窗台上,这几日天气好,阳台上的落地窗光照充足,可以给予两小只一点活力。 第142页 刚把恆温箱放上,却觉得哪里不对。 窗外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不仅是窗外,窗户也改成了推拉式,一推开就看到立式空调大小的小阳台,周围用雕花铁围栏围成弧形,一角摆了只奶油色的真皮小沙发,旁边摆一欧式高脚小桌,表面的浮雕精緻华丽,色调也高度统一。 「这个阳台……」乔攸愣住。 陆珩从围栏连接墙壁部分轻轻一推,开了道小门:「看这里。」 小门底端铺着防水木地板,形成长而宽的一条小走廊,而这条走廊直通隔壁房间。 那房间外也做了个差不多的外置阳台。 乔攸疑惑地歪起头,漫长的思考过后,他的双眼倏然睁大,黑密的睫羽随着眼皮扩大慢慢向上翘去。 那个房间是陆珩的。 他再探出头朝墙上一看。 说好要砸掉的墙壁装饰和水管依然安稳贴在那里,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这两处阳台和一条小连廊。 「陆……陆管家……」乔攸不可置信地望着陆珩。 陆珩掸了掸围栏上的叶片,轻笑道: 「这样某些人想偷偷过来找我聊点夜间密话,就不用再做爬墙这么危险的事。」 阒寂的黑夜,乔攸能清楚听到自己不同往常的心跳声,钝重而强烈。 那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明明已经是十二月中旬,可手心还是沁出一层薄汗。 陆珩再生气,也不会剥夺或者抛弃什么,而是在此基础上增加或者改变什么。 酸涩感从鼻根冒出,顺着喉咙落入心里。 乔攸右手握成拳使劲敲了敲心口。 「陆管家,你这样随意乱改宅邸,少爷不会责罚你么。」乔攸却有点担心。 陆珩抬了抬眼,视线循着黑暗不知看向哪里: 「这件事,已经和少爷报备过,少爷也同意了。」 「他同意了?他怎么可能……」乔攸不太信。 况且这么明显连接二人房间的连廊,陆景泽真的不会往其他方面联想么。 「嗯……反正是同意了。」陆珩敷衍过去。 乔攸也看得出来陆珩不愿多说此事,人该懂进退,索性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昏黄的庭院灯照亮了院子里的铜制喷泉,不算太强烈的水流也变成了淡淡的暖橘色。 微弱的光线下,陆珩的侧脸看起来有些氤氲不清,被月光罩了薄薄一层朦胧光晕。 「陆管家……」乔攸扶着围栏的手渐渐收紧。 被冷风吹得冰凉的铜制围栏紧贴在掌心,乔攸却没怎么感觉到凉,或许思绪不在这里。 陆珩偏头看了他一眼,安静的视线似乎在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乔攸的手指收得更紧了。 「就是……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这么照顾我,总是能猜到我的内心想法,对于关系普通的人,没人愿意浪费精力去猜测对方的内心想法吧。」 对于陆珩的态度,乔攸大概能猜出一二,但无法确定,毕竟陆珩对谁都很温柔,对谁都很上心。 所以问问清楚,尽量不让自己日后变成可笑的小丑。 陆珩扬起下颌,望着天边一轮明月,清风吹散薄雾,洁白生辉。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么。」陆珩问。 他思考片刻,只觉得这是一种情不自禁的行为,具体缘由却也说不明白。 乔攸指尖颤了颤,他垂了眼睫: 「也不是。」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陆珩淡淡道。 乔攸点了点头,冷风吹过后颈,寒意在后背弥散开。 二人沉默着,只听得到风儿拂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以及身后屋内突然传来的开门声,随即而来的是陆景泽那令人不悦的颐指气使: 「乔攸,洗手池堵了,去通开。」 随着突然停滞的唿吸,乔攸大脑中蓦的一片空白,只有陆景泽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像一把榔头,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天灵盖上。 有问题站门口说!保姆不是人?就没点自己的隐私?这货竟然不敲门直接就进了。 眼前偌大一个陆珩,看起来情绪无异,只淡淡朝屋内看过去。 隔着玻璃窗,能看到陆景泽模煳的身影渐渐近了。 乔攸连忙拉过陆珩的手,环伺一圈想把他塞进哪里不被陆景泽发现。 可阳台就这么大点地方。 他把陆珩推到沙发上,小声叮嘱他把四肢收起来,尽量压缩身体的体积,随后抄起抱枕试图遮住。 怎么可能遮住!这抱枕遮个婴儿都费劲。 陆珩却全然没有主动想办法的意思,只乔攸让他怎么做他就乖乖照做,任由摆布。 陆景泽的脚步声近了,乔攸听到了他手指扣住窗户把手的声音。 都说人在情急之下大脑会超常运转。 乔攸急得抓耳挠腮,还不自觉跳了一下。 倏然,他愣住。 就是这跳了一下,给了他思路。 他一个箭步冲到沙发上踩住,掀起宽大的裙摆,手指一松—— 裙摆落下,罩住了抱着双膝坐在沙发角落的陆珩,完美隐藏身形。 阳台门被人推开了。 陆景泽那张和哥布林无异的脸从窗户后探出来,看到乔攸坐在沙发靠背上,翘着腿,一手按住膝盖,裙摆沉下,里面鼓鼓囊囊的。 第143页 「怎么了陆少,这么晚来有什么事?」 乔攸右手覆在膝盖上,轻轻点弄,试图将陆景泽的注意力转移到他手上,这样就不会去看别的地方。 可陆景泽一见这光景,敏锐的,明白了。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颐指气使,反而声音有些发紧不自然: 「那个……二楼尽头卫生间的水池堵了,麻烦你去通一通。」 乔攸扬起眉尾,嘴角程式化的向两边上翘: 「好的陆少,我马上就去。」 陆景泽又看了眼他鼓鼓囊囊的裙摆,嘴角抽搐了下。 「行,那你先忙。」 扔下这么一句,轻手轻脚退出去,还贴心地关好了阳台上的门。 陆景泽出了房间,抚上二百八的心跳,垂望着地面许久。 小叔他……玩得还挺…… 花。 阳台上。 陆景泽一走,乔攸立马掀起裙摆拢到一边,脸颊有些烫烫的。 「对不起陆管家,刚才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 陆珩手指穿过被裙摆撩得微乱的头髮,轻轻向后梳理。 幸而光线不明朗,看不清他脸上晕开的微微绯色。 陆珩笑了笑,视线落在一旁的小桌上,道: 「我时常在想,和你在一起时还能看到什么样的光景。」 「今天见识到了。」 乔攸赶紧伸出双手帮忙整理他的头髮,嘴里不停道歉。 陆珩握住他的手,轻轻拿开: 「没关系,我不会放心上,时候不早了早点睡。」 他顺着连廊回了自己的房间。 点亮点灯,却在那一瞬间蓦然停住了动作。 虽然不太礼貌,也尝试着将刚才那段短暂回忆从脑海中清除。 可他是人不是机器,不可能说忘就忘。 对吧,形态各异的小熊。 当晚,有些人辗转反侧,有些人过后就忘,心比太黑洞还宽,酣然大睡。 陆景泽在床上翻来覆去烙芝麻饼: 我是不是马上得对乔攸改口了?但这一声「小婶」实在叫不出口。 陆珩倚着床头,手里捧着本全英文版的《安琪拉的灰烬》,书翻了一页又一页,可一个单词都没看进去。 脑海中晃晃悠悠冒出那些形态各异的可爱小熊。 乔攸:zzz * 最近几日,陆家乌云笼罩,本来尚且轻松的氛围,因为陆景泽那张黑的像死人一样的脸变得极度压抑。 乔攸已经习惯他阴晴不定的脸,哪天他跳起来给自己俩大逼兜乔攸都不觉得意外。 好似霸总文的男主标配之一,就是阴晴不定的性格,用以突出人物的多样性。 到底谁教这些作者这样写文的? 正在卫生间清洗洗手台,俩小保姆进来换水,二人开始闲聊。 「少爷最近是怎么回事,你惹他了么?还是谁惹他了。」 「谁敢惹他,但是我那天听阮先生提了一嘴,好像说是因为年底了,马上要召开董事会,董事会成员要投票决议是否由少爷任职执行总裁,前不久他的代理职位刚被革职,估计现在心里乱着。」 乔攸洗洗刷刷。 放宽心,反正按照小说设定,陆景泽出任ceo没跑了。 …… 董事会召开当天,陆景泽起了个大早,脸色僵硬,魂不守舍,早餐桌上一口吞了一整只鸡蛋,差点没给人噎死。 阮清轻轻抚摸他的后背安慰,尽量缓解他的焦虑情绪。 临出门前,他故意很大声地说: 「我去参加董事会,你们照顾好这个家。」 说完,他朝楼上看了一眼。 这一声终究没能唿唤来他的小叔。 陆珩作为集团现任代表,出于亲属规避原则,他并不打算出席本次董事会的选举流程。 陆景泽的死活,对乔攸来说无足轻重,他打扫好卫生间,回到房间布置他的室外小阳台。 今天天气好,难得的回温,乔攸也顺便把两只睫角守宫带出去晒晒太阳。 「需要帮忙么。」陆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虽然这张脸乔攸已经看过无数次,但每次闯入实现时,他的双眼总是不受控制的微微放大。 陆珩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缎面衬衫,表面清浅色的贝母光泽像是影视作品中美人鱼的尾巴,莹润而神秘。 他脚边还摞了几只奶油渐变抹茶绿色的素烧陶瓷花盆。 「这是……?」乔攸不明所以。 陆珩将花盆搬到室外小阳台,又从口袋里取出一只蓝色丝绒盒子,像是装戒指项鍊的盒子。 乔攸刚才因为忽然看到陆珩而睁大的双眼,此时定格在这个弧度。 戒……戒指? 他情不自禁伸长了脖子,似乎想要通过厚重的盒子看清里面的物品。 脑海中一瞬而过无数种造型美丽、璀错生辉的戒指,以及陆珩亲手帮他戴上的样子。 心又开始痒痒了。 陆珩淡淡看了他一眼,看到了他双颊忽然漫上的微红。 思忖片刻,他打开丝绒小盒。 里面分成了九个小格子,每个小格子里面有一只权杖造型的精緻水晶瓶。 乔攸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 「这又是……?」他情不自禁喃喃道。 第144页 陆珩的视线在他耷拉下来的眉眼上描摹过一圈,捻着手中的小盒子看了眼。 「是大马士革珍品玫瑰的种子。」陆珩道。 乔攸反覆看了好几遍,看出来是珍品了,连装种子的容器都做得这么奢华高贵。 「上次。」陆珩缓缓开口,将乔攸的注意力拉回来,「你向我介绍了你最钟爱的鸢尾花,还送了我同香型的香水,作为回礼。」 陆珩随手捡起一直素烧花盆放在掌心,轻轻掂量下,唇角含着浅浅笑意: 「我也想把自己最钟爱的花儿介绍给你。」 乔攸眨了眨眼:「所以你很喜欢玫瑰?」 「确切说是粉色玫瑰。」陆珩道。 「看不出来,还以为陆管家你这种性格多半喜欢松兰竹梅这些寓意圆融淡泊的植物。」 陆珩低下头,垂了眉眼: 「你知道粉玫瑰的花语么。」 乔攸摇头,他对花儿没什么研究,只知道鸢尾花的花语。 他静静看向陆珩,在等待他的解答。 陆珩却只是笑,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 乔攸:? 陆珩提起几只花盆,话锋一转: 「所以,同意我把玫瑰花种在你的小阳台么。」 「可以,你说了算,想种大蒜我也不反对。」乔攸扬起嘴角,漂亮的眉眼在阳光下浸润着浅薄金色。 陆珩对着那双眼睛看了半晌,短暂的移开视线后,又缓缓转动眼球,似是无意,再次看向了乔攸。 乔攸不明所以,笑着歪过头。 陆珩拿着花盆往外走,乔攸立马小狗一样黏上去。 他们来到庭院里,找了块植被最茂盛的土地,翻土、种植,忙活了大半天。 等将花盆全部搬到阳台上,天边已经渐渐泛起温柔红霞。 乔攸坐在阳台的小沙发上,欣赏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花盆,虽然表面只有光秃秃一层土,但陆珩挑的这些花盆实在好看,花纹也极有讲究。 陆珩摘了手套在他身边坐下,微风拂面,晚霞投在花盆上,将奶绿色的花盆变成了淡淡的黄绿色。 也不知看了多久,陆珩忽然感觉肩膀一沉,看过去时,望见了乔攸紧闭的双眼,曲起膝盖坐在沙发上,就这么睡着了。 从他垂下的眉睫一直看到他的双手,因为长期从事家务活,掌心变得微微粗糙。 陆珩克制着半边身子,轻缓伸出右手摸出手机,给吴妈发了条消息。 很快,吴妈拿着他要的毛毯和护手霜过来了。 一眼就看到乔攸靠在陆珩肩头沉睡。 吴妈:知道这小子胆子大,可也不能连死都不怕! 她赶紧开口:「陆……」 只说了一个字,却见陆珩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吴妈点点头,虽然已经被问号所淹没,但不该问的她从来不问,只恭敬交上毯子和护手霜,也不多停留一秒,对陆珩鞠了一躬后转身走人。 陆珩依然保持半边身子不动,一只手帮他盖好毯子,轻轻拿过乔攸一只手,挤了点护手霜出在他手背,慢慢推开,轻揉手指尖,把每一处都抹好涂开。 十根纤长的手指表面泛着润泽,指甲莹润像玻璃。 陆珩托着那双手细细欣赏了许久。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连手指尖都生得这么精緻。 「陆管家……」耳边忽然传来呢喃一声。 陆珩稍稍低了低下巴看过去。 依然紧闭的双眼。 还以为乔攸醒了,原来只是说梦话。 「陆管家……」乔攸在睡梦中双手无意识的收紧,但因为尚且还在被陆珩托在掌心,便握住了他的手。 「结婚……」 风又起,叶子打着旋飘落在地。 陆珩的思绪短暂的被风吹走,忘记表情管理,剩下不断睁大的眼睛,犹如石子落入湖面激起的涟漪。 他鼻间发出一声轻笑。 * 乔攸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 他望着身下柔软的大床和周围熟悉的房间布景,脑子迟缓地转动了下。 回忆起来,刚在和陆珩在阳台欣赏花盆,好像是太困不小心睡着了。 那他是怎么回房间的,是陆珩把他抱进来的? 乔攸动了动手指,再次看向漆黑的夜幕。 现在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佣人们结束了忙碌的一天也回了自己的小房间享受闲暇时光,大厅里只剩一盏昏黄色的壁灯,狭小地照亮了一块角落。 乔攸眯起眼睛瞧了瞧,沙发里好像坐着个人。 抱着腿缩着肩膀,瞧这姿态,他只能想到阮清。 果不其然,走近后发现阮清蜷缩成一团靠在沙发角落里,好像是睡着了。 乔攸把他晃醒: 「阮先生,回房间睡吧。」 阮清迷迷瞪瞪的,揉了揉眼,声音喑哑:「几点了。」 「十点半。」 「陆景泽还没回来么。」 经阮清这么一提醒,乔攸这才想起陆景泽今天去参加董事会,好像本次会议内容重点就是有关他任职ceo这件事,从代理的变成正式的。 「大型会议一般不会结束太早。」乔攸分析道,「不要等了,你先回房,少爷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下,陆家的座机电话响了。 乔攸接起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声音: 第145页 「请问是陆总家么,我是l.u电子的董事长秘书,我们这边刚结束了晚宴,陆总喝了点酒不胜酒力,嘴里一直喊着阮清这个名字,不肯走,劳烦您那边派个人过来接一下?」 乔攸不想。 他不知道司机的联繫方式,且纵观整个陆家,会开车的也就陆珩,难不成要陆珩大半夜快十一点从床上爬起来接个醉鬼回家? 乔攸笑眯眯道:「你打错了,这里是乔家。」 说着,要挂电话。 「不可能!」电话那边坚定一声吼,「这是董事长给我的号码,董事长不可能出错!」 乔攸嫌弃脸.jpg 正在他想着还能编什么藉口时,身后旋梯上响起节奏的脚步声。 他回过头,就看见了只穿睡衣的陆珩。 暗色的灯光下,陆珩身上那套墨蓝色的睡衣将他整个人衬托的宛如落雪,干净白皙。 乔攸要挂电话。 「是谁打来的。」陆珩随手倒了杯水,问道。 「打错了。」乔攸道。 结果电话那头的人不依不饶,几乎是用喊的: 「我是董事长秘书!陆总今天晚宴喝醉了走不了,您那边尽快派个人过来……」 话没说完,乔攸狠狠扣下电话。 陆珩呡了口水,沉思片刻: 「我去接他回来。」 乔攸一下子萎了,好看的眉毛耷拉成八字。 「那么多人守着他呢,况且l.u电子旗下不是很多酒店么,随便找个酒店应付一晚不行么,现在都快十一点了……」 婉转的尾音,透着强烈的委屈。 陆珩放下水杯,望着乔攸生动的小脸,笑笑: 「没关系,刚好我还没睡,晚宴会场也不远,我去去就回。」 「我和你一起!」 倏然,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乔攸闭了嘴,看向沙发上的阮清。 阮清匆匆跑上楼,随便扯了件外套下来: 「陆先生,让我和您一起去吧,景泽喝了不少酒,我怕您一个人应付不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乔攸攥紧拳头。 陆珩看着急切的二人,鼻尖轻出一气:「好。那我先谢谢你们的关照和理解。」 第42章 乔攸跟着陆珩来到地下停车场, 嘆为观止。 他一辆一辆数过去,据不完全统计,陆家至少有一百多辆车, 且大多都是常在网上见到的豪华超跑。 陆珩在一辆看起来最普通的黑色车子前停下, 按下钥匙解锁。 等三人驱车赶到宴会场, 人走了一半, 剩下的就是急于讨好围着陆景泽转的,还不少。 陆景泽醉得不轻, 但依然要保持霸总的光辉形象,明明连站都站不起来,却倔强的以优雅翘腿的姿势窝在沙发里,一只手抵着额头,浑身酒气,熏的双颊酡红。 陆珩将车子停在路边,他转头对阮清道: 「劳烦你把景泽扶过来吧。」 阮清点头似捣蒜,小跑进了宴会厅,看到被众人围住询问关心的陆景泽。 「您是陆家派来的么。」有人问他。 阮清点点头,视线久久停留在陆景泽紧闭的双目间: 「我是阮清,谢谢你们照顾景泽, 剩下的交给我吧。」 一帮人听到这个名字, 身体一顿, 互相交换了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阮清翻出湿巾给陆景泽擦着脸颊,尽量压低声音不想被别人听到: 「能站起来么?我们先回家吧?」 被董事会成员围着问东问西却始终没睁眼的陆景泽, 在听到阮清的声音后, 缓缓抬起眼皮。 眼前的人, 朦胧看不真切,但即便陆景泽现在醉的快要失去意识, 却依然仅凭感觉就认出了阮清。 他点点头,像只听话的小狗,脑袋埋进阮清怀中,被他扶着跌跌撞撞站起来。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剩下的人终于开了口: 「这个姓阮的小伙子什么来头,没见过呢。」 「据说是陆少的小情人,之前慈善晚宴在陆总家见过一次,还以为陆总就是玩玩,醉成烂泥嘴里还一直叫着这名字,看来是喜欢得紧。」 「这位可是哪家的少爷公子?」 「听说……就是个老爹欠一屁股债的穷学生。」 阮清好不容易把陆景泽扶上车,又帮他擦擦脸,喂喂水。 副驾驶的乔攸嫌恶地捂住了鼻子。 陆珩刚发动车子,看到他的动作,问: 「讨厌酒味?」 乔攸本想说是,可又想起陆珩似乎也经常出去应酬,偶尔也会带着酒气回家,不想让他多想,便道: 「是车子里的汽油味,我从小就晕车。」 陆珩笑笑,随手按下车窗锁,四边车窗都打开一道小缝,方便换气,车内暖风开得足,也不会很冷。 透过后视镜,能看到后排东倒西歪无法坐直的陆景泽,以及时不时就要将他扶正给他擦擦脸的阮清。 这时,陆景泽醉醺醺地睁开了眼,看清眼前的阮清,抓住他为自己擦脸的手,口齿含煳不清道: 「清清……你是专程赶来为我庆祝……的么……」 阮清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不知道陆景泽的选举结果如何,想问却又不敢问,也是苦等一天,心力交瘁,但听他这么说,心中悬着的大石头安稳落地。 他扬起唇角,声音很轻很轻: 第146页 「是啊,陆总,恭喜你高升。」 前座的乔攸翻了个白眼。 这一切好似都与陆珩无关,他只是平静地开车,目光始终保持平视。 陆景泽撑住座椅勉强坐直身子,滚烫的指尖在阮清脸颊上温柔划过。 他舌头打着捲儿:「当我看到百分之八十的人举手通过时……我多想……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你……」 「我的思绪……好像全部被你带走了,参加晚宴时……看到的所有人……都像你……」 阮清静静听着他为数不多的温柔表白,低头抿了抿唇,小声道: 「笨蛋。」 「清清……」 随着最后喑哑的两个字响起,紧随而来的是纠缠黏腻的水声。 中间穿插着阮清羞赧的拒绝: 「别这样,前面还有人呢……」 随即被更大的水声所取代。 乔攸已经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后视镜。 那现在呢,把耳膜也也一併戳破? 他抬手,隔着袖子搓了搓手臂。 肉麻,噁心! 或许是动作幅度太大,正专心开车的陆珩朝这边看了一眼。 随即,他的目光在后视镜上一扫而过。 不用仔细看,光听声音就能想像得出,现在后排是怎样的光景。 陆珩踩住油门的脚尖一点点上浮。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 在泽泽水声中,陆珩忽然问乔攸: 「之前你教过我的,如果做好一名管家,第三条是?抱歉,我有点忘记了。」 乔攸翕了眼,尽量将这扰人水声抛之脑后,再次热情教学: 「接醉酒的少爷回家时,车开一半主动下车欣赏风景。」 话音落下的瞬间,车子在人烟稀少的路边停下。 陆珩看着窗外,城市夜晚中的星光实在浅薄,雾色中只看到零星几颗。 陆珩熄了火,笑问道: 「愿意和我一起下车欣赏风景么。」 乔攸二话不说打开车门: 「早等你这句话了。」 下了车,乔攸张开双臂舒展着身体。 这几天回温,夜风不算太凉。 乔攸在马路牙子上坐下,抬头望着漆色夜幕,指指点点,寥寥几颗星星,一下子就数完了。 陆珩在他身边站着,笔直高大的身形伫立于夜幕下。 他仰头看了会天空,脱下毛衣外套罩在乔攸身上。 突如起来的温度,乔攸愣了下。 陆珩笑盈盈地解释: 「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你一直坐着,会越来越冷。」 乔攸静静凝望着他,感受着被夜风吹冷的手臂因为这件毛衣一点点回温。 良久,乔攸道: 「信我,最多十分钟。」 关于陆景泽的战斗力,他是见识过的。 开着小缝的车窗里,溢出来阮清克制隐忍的呻.吟声。 乔攸心说陆少别不是装醉,就为了尝点新鲜刺激的。 不然一个烂醉如泥的人,恐怕连掏枪的力气都没有。 声音实在是太大,车外二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陆珩依然在仰望星空,听到这声音,没由来地笑了下。 此时,一辆银蓝色的库里南从旁边马路驶过,路过陆珩的车子时似乎是有意放慢了速度,短短几秒,很快又恢復速度离开。 乔攸的目光随着这辆车由近至远。 这个世界的有钱人真不少。 时间一分一秒变得漫长,陆珩低下头看了眼手錶,才过去五分钟。 「乔攸。」他忽然出声,「再教教我吧,少爷和娇妻在车里亲热,管家应该做什么呢。」 乔攸打了个哈欠: 「管家应该主动自戳双目。」 说着玩的,他相信以陆珩的智商应该也不会真去自戳双目。 本以为这句话陆珩也只是一笑了之,乔攸却听到一句: 「那,如果管家想和保姆亲热,少爷也该自戳双目了?」 乔攸还没反应过来,人尚在发呆。 他将这句话收入耳中,反覆拒绝好几遍。 随着忽然瞪大的双眼,身体也随之一跃而起。 陆珩也太大胆了吧,竟然还敢命令少爷自戳双目,简直是天生的爽文型选手,爱了。 他的心里像是瞬间煮开了沸水,咕嘟咕嘟冒泡泡。 乔攸很快冷静下来,一个反手捂住陆珩的嘴,眼睛直往车里瞟。 他将声音压到最低,成了气音: 「可不敢说,陆少这人心眼子多,谁知道他是真醉还是装醉。」 陆珩也不去推开他的手,瓮声瓮气道: 「我只说管家和保姆,难道有特指谁么。」 乔攸缓缓收回手,原本喜大于惊的表情也一点点收敛了。 自作多情了吧,尴尬了吧。 彼时,车里倏然变得安静。 乔攸看了眼手机。 刚好过去十分钟。 陆少还是一如既往的极速。 两人重新回到车上,嗅到了石楠花的味道。 乔攸将车窗开到最大,通风散味。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后座的阮清低着头,慌忙整理着凌乱的衣衫。 陆景泽却已经像死猪一样闭着眼,雷打不动。 陆珩和乔攸谁都没说话,陆珩发动了车子。 第147页 此时,陆家祖宅。 年逾古稀却保养得精緻年轻的暮晚婷一伸手,旁边秘书立马递上ipad,鞠了一躬: 「董事长,根据宴会厅周围的监控来看,停靠在路边的陆代表的车里,应该是陆景泽总裁和一位姓阮的男大学生。」 暮晚婷滑动着ipad,目光沉沉。 今天的董事会议,出于亲属规避原则,她和陆珩都没有参加。 可收到孙子通过举手表决任职ceo的天大喜事,她这做奶奶的当然要亲自到场庆贺。 自觉老人家撑不了太晚,便先陆景泽一步离开宴会厅,又碰上当年乐团的小姐妹,便去了茶楼吃茶叙旧,不知不觉玩得晚了些。 坐车路过开城路,恰好看到熟悉的车辆,以为是陆珩,就让司机放慢速度想打个招唿。 却在车头看到了仰望星空的陆珩和坐在一边发呆的小保姆。 而半掩的车窗里,依稀能看到两具纠缠的躯体。 于是派人查了附近监控,才知道车里的是她的孙子和一个姓阮的大学生。 暮晚婷抬手扶了扶精緻绾起的发,语气淡漠: 「这个姓阮的什么来头。」 秘书推了推眼镜。 知道董事长不会这么轻易算了,作为一名合格的秘书自然是提前一步替她打理好一切。 他将资料文件递过去,道: 「这个名叫阮清的大学生就读于晋海财经政法大学,马上就毕业,家住xx路,生父阮建国,无业,赌徒,欠下几百万的高利贷。阮清有个七岁的妹妹,生母已经离婚并离开家,而阮清现在就住在陆总家里,并且……」 暮晚婷抬了抬眼:「说啊。」 「并且,已经住了四个月之久,前不久的慈善晚宴,陆总亲自介绍他为自己的……情人。」 暮晚婷扬着下巴,垂着眼,眼底尽是轻慢。 她一页一页翻着阮清的个人资料,面上古井无波。 看完后将资料随手放在一边,摩挲着戒指上鸽子蛋翡翠: 「所以,陆珩知道这件事。」 秘书严肃道:「他们三人共处同一屋檐下,我觉得代表不可能不知道。」 暮晚婷缓缓抬眼,长睫荫掩着极深的瞳孔: 「但他,没管。」 秘书沉默了。 虽说他是董事长的人,可也没有资格在陆代表面前跳脚。 暮晚婷的身体向靠背靠了靠,唇角含笑,语气轻慢: 「景泽年纪小,容易被新鲜事物吸引这很正常,索性让他先随便玩,等到了年纪,发现优秀的人如汪洋大海,自然就腻了这大学生,到时都不用我浪费工夫。」 秘书腰背弯了些,沉着声音道: 「董事长,您别看这大学生一副单纯天真模样,实则心眼可不少。据我调查,前不久因为涉.毒被判处无期徒刑的周家小少爷,以及涉嫌绑架陆总而被判了半年的颜先生,都是从这姓阮的大学生这里吃的亏。」 「您可千万得小心。」 此话一出,暮晚婷两道如柳叶般的细眉向眉心中间拢了拢。 周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可财权势力也不容小觑,知道他家那不孝子因为沾了不该沾的东西被判了无期,倒是没想到他是从阮清这栽了跟头。 颜泽渝虽然她看不上眼,但她也知道景泽对他那几分心思,真要是判刑,景泽铁定要以死相护,但就这么给人扔局子里了。 呵,看来这个阮清,确实有点手段。 暮晚婷水晶一般的美甲有一搭没一搭轻点桌面,半晌,她挥了挥手示意秘书先退下,拿过手机打了个电话。 * 刚回温没几天,晋海市迎来了一场特大暴雨,冬天正式到来,每下一次雨,气温就低个几度。 而陆景泽正式接手ceo一职,陆珩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诫他要比以前更勤奋努力。 带着小叔的殷切希望,陆景泽浑身充满干劲,难得起个大早直奔公司。 年底将至忙得很,陆珩却暂时停了一切工作,准备给年轻人一点表现机会。 即便不用去公司,他依然每天八点准时起床。 早餐桌上。 陆珩端起兰草图案的瓷杯,轻轻搅动里面澄澈的红茶。 面前摆着李叔精心烹饪的早餐。 陆珩照常只是吃了几口,便喊了吴妈来收拾餐桌。 这时候,乔攸就屁颠屁颠来了。 他将汤盘放在陆珩面前,里面盛着嫩白汤汁,漂浮着些许紫菜和辣油,剪成段的油条泡在汤汁里,色调温暖。 「陆管家,这是我从网上学到的营养早餐,专门做给你的。」乔攸递上汤匙,笑吟吟道。 陆珩接过汤匙,笑问道: 「白色的是?」 「豆浆,咸口。」 「黄色的是?」 「……油条啊。」乔攸愣了下,他有点不敢相信。 分不清豆浆牛奶可以理解,但怎么会有人连油条都不认识。 听到「油条」二字,陆珩的笑容淡了些。 他用汤匙轻轻搅动着油条,按进豆浆里,松开汤匙,油条又浮上来。 陆珩不是没见过油条,只是没吃过。 小时候随妈妈一起前往董事会时,路过小巷子,看到有人在翻滚的热油里炸面团,香味浓郁。 他很想问问妈妈那是什么,但那时的妈妈失去了丈夫,被迫接手一窍不通的工作,或许除了眼泪,她再也看不清这世间万物。 第148页 陆珩最终没有开口。 所有的好奇心和期望,都在那一天学会了缄默不语。 今天,有人将他孩童时期的旧问题端上了餐桌,并热情为他解疑答惑。 陆珩舀了一勺被豆浆浸泡过的油条,整颗送入口中。 轻轻一咬,吸满豆浆的油条爆开,咸香四溢,搭配着油条特有的香醇,爽滑不溺口,而后涌上淡淡的辣味。 非常好吃。 「好吃么?」乔攸满眼期待地问道。 陆珩点点头:「你的手艺,确实了得。」 他到现在也想不通,为什么其他人总是评价乔攸的手艺为「狗都不吃」。 「知我者莫若陆管家也。」乔攸扬起大大的笑容,眯眯似月牙一般的双眸灵动生光。 一碗咸豆浆泡油条很快被陆珩打发干净。 一直在角落里拿阴沉眼神看着这碗豆浆的李叔和吴妈,双拳攥得紧紧的。 吴妈见陆珩吃完,立马小跑过去询问: 「陆先生,您吃好了么?需要我把碗收了么。」 「好,麻烦你了。」 吴妈把汤盘端进厨房,李叔立马凑上来。 吃得精光的汤盘旁,是他凌晨五点赶来陆家烹饪的六道国宴级别早餐,几乎都剩了大半,有的甚至一口没动。 李叔的粗眉耷拉下来了,像只难过的八哥犬。 吴妈一手抵着下巴,陷入沉思。 「虽然我知道陆先生和乔攸之间,有那么点暧昧,但我不觉得光靠意志力就能战胜乔攸的厨艺……」 李叔端起空了的汤盘使劲闻了闻,嫌恶地拿远。 不夸张,就是一股抹布泡豆浆味! 但自尊心接连受挫的顶级大厨李叔决不允许这事就这么算了,他得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得有一颗敢于尝试的决心。 李叔用勺子将汤盘边壁上的残留物刮下来,陆珩吃得实在干净,刮半天也只刮下来浅浅一勺。 在吴妈惊恐的眼神中,李叔做了数个深唿吸。 心一横眼一闭,直接塞嘴里。 「噗——!!!」 李叔双膝再也承载不住他整个人的重量,随着尊严一併消失,重重跪倒在地。 不可能!!! 不!!! 吴妈见李叔这表现,不用尝也知道什么味儿了。 她眉头紧锁,这件事就成了挥之不去的烙印。 到底为什么,陆先生对他们这些专业厨师的匠心大作意兴阑珊,反倒对泡了豆浆的抹布情有独钟? …… 窗外,大雨滂沱。 陆珩最近无事一身轻,请了个西洋棋大师上门。 陆景泽最近常不在家,乔攸也能心安理得地摸鱼,卫生间擦了一半就跑去陆珩房间看他和大师对棋博弈。 他看不懂西洋棋,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悄悄欣赏陆珩的盛世美颜。 无论是落于下风时的沉思还是吃掉对方一着的短暂胜利,他都能做到处事不惊,清允的面容永远都是松弛与从容。 虽然对方是大师级别,可陆珩也能与他五五开。 乔攸站累了,想坐下休息一会儿。 环伺一圈没找到多余的椅子,便拢了裙摆在陆珩脚边蹲下。 陆珩忽然收了脚,低头看过去。 对上乔攸永远真诚的笑脸。 「要试试么。」他问。 乔攸摇摇头:「我不会西洋棋。」 「我们来下象棋?」陆珩又问。 「也不会……」 「飞行棋?」 「也……不会……」 陆珩轻笑一声,抬手轻轻拍了拍乔攸的肩膀,示意他站起身。 对面大师见状,极有眼力见地起身: 「正好也到了午餐时间,那我就不在陆先生家过多叨扰,今天先行告辞。」 陆珩起身:「好,感谢张老师,承让了。」 送人回来,陆珩看到乔攸正俯身打量棋盘,手指在每颗棋子上方依次数过,模样有些笨拙,但很认真。 陆珩抿了抿唇角,语气挟带浅浅笑意道: 「一共三十二颗,两方各有十六。」 他点点棋盘对面,示意乔攸坐下。 乔攸乖巧坐下。 「西洋棋的规则,王横竖斜都可走,每次限行一步,王后同理,但不受限行,车可走横竖,但不能斜走……」陆珩将每种棋子的规则认真讲述给乔攸听。 语言简练易懂,连乔攸这种象棋白痴也听得懂。 为了方便记忆,乔攸还把规则写在纸上摆在一遍,双手抱拳:「承让了。」 新手毕竟是新手,没走几步就被陆珩吃了两着,眼见着要一败涂地。 乔攸急地抓耳挠腮,抓起一颗棋子在棋盘上比划半天,又要去看一眼记着规则的小纸条,视线转回来,依然没能给手上这颗象找到合适的落脚点。 整个人忙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陆珩也不催促,哪怕乔攸走一步棋子要想个五六分钟。 他只安安静静地望着棋盘。 乔攸终于把手中的棋子放下了。 陆珩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已经看明白了,他不光走错了棋,放到任何位置都会被吃掉,接下来只要吃掉他的皇后,他便一败涂地。 「乔攸。」陆珩忽然叫他。 乔攸「啊」了声,惶惶抬头。 「窗外那是什么鸟?」陆珩下巴一抬,示意他朝后看。 第149页 乔攸下意识回过头望向窗户,试图在大雨中找到陆珩所说的那只鸟。 可哪里有鸟。 「鸟在哪。」乔攸转回头,「我没看到。」 陆珩单手托住下颌,拇指轻轻摩挲着下颌线: 「可能是我看错了。」 他马上又转移话题:「你走完了,该我了么。」 乔攸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珩走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空出了面前的国王,而国王斜对角,正是乔攸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到那里的兵。 「将杀!」 孩子第一次玩西洋棋,第一次赢棋,激动的他声音都忍不住抬高八度。 陆珩望着被他拿掉的国王棋子,抬起双手表示认输。 「这么厉害,之前说的从没接触过西洋棋,该不会是骗我的。」陆珩笑盈盈道。 「可能,我就是棋牌类的天才呢。」乔攸下巴向上一划,拿鼻孔对着棋盘。 陆珩望着得意洋洋的小模样,抬手掩了唇角的笑意,无奈地摇摇头。 刚才趁他回头找鸟的工夫,陆珩调换了他两颗棋子和自己的一颗棋子,将棋盘对弈变成了连八岁小学生都能一步赢的局面。 陆珩喜欢棋牌类游戏,是因为他喜欢这种落子不悔棋、不可打破的规则,在规则中即便是规行矩步,他也能赢得漂亮。 却第一次动了改棋的念头。 比起在规则中大杀四方,或许他更喜欢看乔攸这种得意洋洋的样子。 窗外的雨还在下。 接下来的对弈,乔攸三五不时就要在陆珩的疑问中回头找鸟、找云、找冬天根本不存在的蜻蜓。 而每一次,他这个纯纯新手,都能轻而易举赢了陆珩这个能和象棋大师五五开的选手。 直接给他下出自信了。 要不是陆珩拦着,他今天高低得报名西洋棋大赛。 …… 赶在陆景泽回家前,乔攸依依不捨离开和陆珩对弈的棋盘,不情愿打扫完卫生间。 到了下午,雨停了。 寒风裹挟着冬雨的凉意从大门钻进来。 陆景泽披着雨星点点回来了。 阮清早就在大厅等着,见了人比保姆们跑得还快,冲上去接过陆景泽的大衣外套,小声道: 「辛苦了。」 陆景泽静静望着他。 很喜欢这一幕,在公司忙碌一天,回到家后看见迎接自己的小娇妻,羞赧道着「辛苦了」,这样对工作对生活,都有了无尽期待。 他揽过阮清的腰,众目睽睽之下轻吻他的额角: 「不辛苦,我要赚多多的钱,给老婆买大房子、飞机、漂亮衣服。」 「买这么多干嘛,房子能住就行,衣服能穿就行,不许乱花钱。」阮清扯着他的衣角晃了晃。 站在两边的保姆们不约而同深吸一口气,缓缓翕了眼: 吐了。 晚餐时间,乔攸照惯例坐在一边楼梯上观看每天固定的六点档肥皂剧,猜测今天的剧情,陆景泽会不会又因为阮清无意间一句话而化身桌面清理大师。 天不遂人愿,今天的餐桌上,气氛格外和睦。 还有一周就是元旦,陆景泽已经和阮清计划着元旦旅行,上次说过的纽西兰之旅也顺利提上日程。 乔攸鄙视。 阮清是不是忘了他还有个七岁的妹妹啊。 说起元旦…… 穿书前的每次元旦都是和老舅一起过,老舅不算富裕,去隔壁省旅个游都能兴奋上大半个月,所以每次二人的元旦都是炒几个好菜喝点啤酒这样过。 最开始还能回农村姥姥家聚一聚,可在乔攸十一岁时,老家已经没人了。 望着开心讨论纽西兰之旅的二人,乔攸不免想到了舅舅。 今年的自己,该怎么过呢。 他摸出手机,拨通了舅舅的手机号。 和他预想的一样,冷冰冰的女声提示他这是个空号。 乔攸问海玲元旦怎么过,海玲道: 「法定节假日,当然是回家了,我和妈妈打算好了,今年回外婆家过。」 吴妈也说:「好久没见我小孙子了,这次回去看看他有没有长大一点。」 似乎元旦对大家来说就是亲人团聚的日子,他们每每提起家人,表情上总会流露出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欣慰和柔软。 晚上。 乔攸从阳台的连廊穿过,敲了敲陆珩阳台的门。 陆珩开了门将他请进房间里。 「那个,陆管家……」乔攸向来是有话直说,不做任何铺垫,「马上就是元旦了,你……要怎么过。」 陆珩抬眼,沉思片刻,道: 「每年元旦我都会和母亲一起去南方,因为父亲祖籍在那边,也葬在了那边。」 他笑了笑:「元旦,不就是讲究一家人团圆。」 乔攸勉强维持着笑意,双手却不自觉的搅弄着。 「你也会回家和家人团聚吧。」陆珩又道。 乔攸的笑容扩大了些: 「当然,法定节假日呢,少爷如果敢把我强行扣下,我就去劳动局门口上吊鸣冤。」 本来乔攸的俏皮话总是会让陆珩克制不住笑,但这一次,当他的目光在他不安搅弄的双手上划过时,表情却没有了本该有的笑模样。 乔攸注意到陆珩的视线,立马松开双手,舒展开眉眼,脸上一派轻松: 第150页 「我不想回家啊,你都不知道,我舅舅有多唠叨。」 陆珩嘴角扬了扬: 「现在我知道了。」 * 早元旦前几天,陆家众人收到了放假通知,提早开始收拾东西。 陆景泽也难得做了次人,给保姆厨子们都发了不少礼品外加万元节日礼金。 乔攸打扫完卫生间,从海玲房门口路过,门开着,随意一扫,就见她撅个腚试图把鼓鼓囊囊的行李箱压下去。 乔攸觉得自己比她高比她重,往箱子上一坐,问:「现在能合上了么。」 海玲擦了把额头细汗,摇摇头: 「不行,看来要重新整理一下。」 她把乔攸请开,打开行李箱,里面的东西瞬间炸开,散落一地。 乔攸: 「你真是一点不收拾,主打一个能塞进去就行。」 海玲还在那乐呵着: 「这次元旦要回姥姥家,自打我妈妈生病以后我们就没回去过了,所以给姥姥还有村里的婆婆公公们带了不少伴手礼。」 乔攸帮忙把她的衣服叠好,物品按照大小陈列,见缝插针,好歹是把箱子关上。 海玲拍拍手: 「乔哥,你不用收拾东西么。」 乔攸一晃神:「不用,我不回去。」 「哦~想等过年一道回对吧,不过据说这次少爷要带阮先生去纽西兰,陆先生也要回南方老家祭祖,吴妈倩倩李叔他们也都要回老家陪家人,可能得劳你看家啦。」 乔攸勾了勾嘴角,算是笑了下。 他回头看向走廊,果然如同海玲所说,所有的小保姆都在忙前忙后收拾东西,无论家有多远,也要在这重要的日子里与家人团聚。 穿书这么久,乔攸第一次很认真地思考,书中世界和现实世界是否同时进行,舅舅有没有发现他消失了呢。 以及,今年的元旦和新年……要怎么过才不会显得自己格外孤独呢。 …… 元旦当天。 元旦刚好卡在三天假期的中间一天,昨天已经有不少保姆乘上回老家的火车,家里也只剩乔攸、吴妈和海玲三个帮佣。 吴妈提着她的爱马仕,戴着几乎遮住半边脸的茶色墨镜,领着海玲一起去车站乘高铁。 她还特意叮嘱: 「你一个人看家可得千万长点眼力见,你也知道少爷的脾气,要是回来后哪里脏了哪里变了,少爷发火我可不帮你说情。」 海玲吐吐舌头,对他做个鬼脸: 「放心,我会提前回来帮你收拾的。」 二人说完,匆匆离去。 陆景泽领着阮清从楼上下来,司机站在门口迎接,也叮嘱着,要他们检查好护照证件等是否都已经带好。 陆景泽在玄关换鞋,阮清悄悄找到乔攸,塞给他一只厚厚信封,悄声道: 「我不在就麻烦你照顾樱樱了,我不确定过节我爸会不会回来,如果他不回来,刚好你也留这,就和樱樱做个伴吧。」 乔攸有点不喜欢这个男主了。 「别把我俩说得留守儿童一样。」 阮清嘿嘿一笑,道了声「抱歉」,又沖他挤眉弄眼一番,随后小跑跟上陆景泽。 陆景泽回头,对乔攸颐指气使: 「环境、卫生,不用我多说了吧。」 乔攸皮笑肉不笑:「你再不走赶不上飞机就留下来跟我一起过节吧。」 陆景泽瞥了他一眼,回头,揽过阮清的肩膀: 「别怕,咱坐私人飞机过去。」 乔攸:。 大门开开合合后,突兀的安静下来。 乔攸怔怔望着大门,耳边似乎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从没觉得陆家原来这么大,这么安静。 以前总是嫌吵,现在清净了,心里又酸酸涩涩的,不是滋味。 以往这个日子,他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舅舅发简讯,大言不惭: 【亲爱的盛宇同志,岁序更替,华章日新,新的一年长路浩浩荡荡,万事尽可期待,红包滚滚而来。[猩猩理直气壮伸手.gif]】 舅舅就会给他发个1666或1888的红包。 有时候舅舅也会请以前混社会时结交的过命的弟兄们来家吃饭,一帮人生怕乔攸进厨房,拖着脚拉着手,强行硬控。 舅舅则在厨房火急火燎颠锅掌勺,生怕慢了一秒让乔攸把大勺抢走,起码不要大家在这么隆重的日子里齐齐躺进医院。 那时的乔攸不服气,还有点生气,现在回想起来,嘴角总会漫上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第一次自己一个人过元旦,应证了那句话: 一群人的欢愉是一个人的孤独。 思忖的工夫,旋梯上响起脚步声。 他回头看过去,高大的身影从拐角出现,垂坠在小腿处的风衣下摆随着下楼的动作微微拂动开。 这是陆家除了乔攸外剩下的最后一个人。 陆珩轻装出发,只带了一只电脑包,以便随时处理公司各种突发状况。 「陆管家。」乔攸站在门口,仰起头,视线穿过偌大大厅落在陆珩身上,「你要出发了么。」 陆珩下楼,道: 「六个小时的车程,得早些出发。」 当他走到玄关处,乔攸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是在为他让出身位。 陆珩慢条斯理换好鞋子,余光在乔攸身上停留几分。 第151页 「今晚打算吃什么。」陆珩问道。 乔攸努力摆出笑容: 「陆少不在家,可不就便宜了我,等他回来就会发现,他的高级鱼翅燕窝、鱼子酱黑松露全部失踪。」 把不要脸说得如此坦然的,还真不多见。 陆珩低下头,轻笑着摇摇头,道: 「好,就挑你喜欢吃的,都吃光也没关系。」 乔攸不止一次想说,陆珩区区一管家,胆子是真不小。 陆珩说着要早点出发,可在玄关站了快二十分钟,看手机,整理鞋柜,检查电脑包……好像需要他忙的事还有很多。 「陆管家你还不出发么,再不走会赶不上祭祖。」乔攸出声提醒道。 尽管他的声音透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冀。 好似在等陆珩开口「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可去可不去」。 可祭祖的事,当然是大事。 陆珩拉上电脑包的拉链,拢了拢大衣,对乔攸点点头: 「我出发了,麻烦你照顾这个家。」 「嗯。」 「提前祝你元旦快乐。」 「嗯,你也是,一路顺风。」 随着大门被开启又闭合,门后的世界真正陷入一片阒寂。 当陆珩的身影随着关门的瞬间一点点收束,乔攸的心也慢慢落下。 忙,都忙,忙点好。 第43章 乔攸洗洗刷刷到下午三点, 把自己的房间从里到外清理一遍,给睫角守宫们换了新的椰砖垫材,拿在手里盘弄会儿, 觉得时间差不多, 便打算去找樱樱过节。 自觉在陆家没有话语权, 自然也不好随便带人回来。 有时候他对自己的厨艺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本打算去菜场买点菜今晚做点好吃的给樱樱,走到菜市场门口又及时撤回了关键一步。 还是出去吃吧。 樱樱住的小巷子今天也格外热闹。 这里多是留守老人, 一过节,子女们拖家带口全回来了。 只有樱樱的家门口,冷清的恍若隔世。 乔攸进屋后,看见小孩一个人坐在小桌上写作业。 看到乔攸,小孩立马扔了笔,像只小火箭一样冲过来,撞进他怀中: 「小乔哥哥!你怎么来了?」 她说着,视线悄悄绕过乔攸往他身后的大门口看去。 看了许久,收回了目光。 搂紧乔攸的腰,笑容有点勉强。 「因为小乔哥哥今天超级想吃海底捞,但是呢, 其他人都很忙, 我只能过来麻烦樱樱陪我一起吃了。」 乔攸没有点名今天是跨年夜的事实。 有些事, 烂在肚子里反而比较幸福。 樱樱又朝乔攸身后的大门悄悄看了两眼,眼中渐渐冒出些许失落。 但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道: 「樱樱是小乔哥哥最好的朋友, 樱樱愿意陪小乔哥哥一起吃海底捞!」 「那樱樱现在快去换衣服吧, 再晚一点就没位置了哦。」乔攸催促道。 樱樱点点头,转身朝屋里走去。 她走得很慢, 时不时还要悄悄侧过脸看一眼。 她其实是个很懂事的小女孩,知道今天节假日各大餐厅美食店定是人满为患,再晚一点恐怕真要没座位。 樱樱慢条斯理换衣服,视线穿过玻璃窗,眺望着空荡荡的大门口。 她也没什么衣服可换,最多是加件外套。 可简单的动作,她把衣服穿上又脱下来整理袖子,这样反覆多次,十几分钟过去了。 眼见着乔攸在小院里冻得打哆嗦了,她才赶紧穿好衣服出门。 门口,樱樱踮着脚给大铁门上锁。 似乎是在故意磨蹭,握着插销来回插.进去又抽出来。 视线一直在左右乱瞟,好像有什么心事。 乔攸提着她的小书包,故作开心: 「海底捞,出发~」 「咔哒。」樱樱手中的铁锁终于扣上。 在老旧高大的铁门面前,她实在显得太过瘦小。 她没有理由再磨蹭了。 良久,樱樱抬起头,问乔攸: 「小乔哥哥,我哥哥呢,他今天也没办法回来么。」 这话乔攸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距离两兄妹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月。 坏就坏在今天这日子,连七岁小孩都懂得它的特殊意义。 乔攸嘆了口气,蹲下身子,双手扶着樱樱的肩膀,认真看着她道: 「你哥哥在早些时候就有了自己的外出计划,他也确实脱不了身,今天就和小乔哥哥一起过吧,小乔哥哥没别的朋友,你不觉得我很可怜么。」 樱樱缓缓抬眼,望向渐渐发青的天际。 良久,她沉默着点点头。 乔攸也觉得阮清这事儿做得实在不厚道,可也不能全怪他,究其原因还是中间多了个不知人间疾苦的拟人化生物。 两个人辗转好几家海底捞才勉强找到一家空位。 今天跨年,各大商铺门口都大排长龙,外港附近尤为壮观,市民们为了十二点的跨年烟花秀,从不同的地方汇聚于此,街道上摩肩接踵、人头攒动,一块招牌掉下来能砸死一百个。 乔攸还是带着攸攸跑了很远,快到郊区才找到这么一家还有空位的海底捞。 虽然这边人烟稀少,但也不掩热闹。 第152页 店里几乎都是拖家带口,几世同堂,倒是乔攸和樱樱这边,显得极为冷清了。 「樱樱。」乔攸举起装有果汁的杯子,嘴角是诚挚的笑,「祝你新的一年,健康快乐,茁壮成长。」 樱樱双手捧起大杯子,颤颤悠悠: 「小乔哥哥,也祝你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幸福安康,和陆叔叔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乔攸刚喝进嘴里的果汁差点因为后面这句祝福语喷出来。 他忙捂住嘴。 却挡不住他弯弯的笑眼。 喜上心头,樱樱这小孩就是聪明讨人喜欢。 笑一会儿,笑容淡了些。 说到陆珩,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乔攸很想给他打个电话,可也知道祭祖规矩多,万一全家几十口人正在给祖宗行跪拜礼,这时候陆珩手机响了,岂不要被祖宗责怪。 他刚摸出来的手机又按回裤兜里。 没关系,很快就能见到了,不要这么黏人,又不是什么特殊关系。 乔攸和樱樱点了很多食材,俩人本来是飢肠辘辘,却发现实在高看了自己的胃,不过将将吃了三分之一,用樱樱的话说就是: 「已经到这儿了。」 她指着自己的脖子。 剩下的打包带走,明天做成炒菜,或者水煮麻辣烫也行。 两人地处郊区地带本就偏,加上今天家家户户集体出动,叫个车动辄排队一百多号人,乔攸只好扫了辆共享单车,载着樱樱从郊区一路往回骑。 他先把樱樱送回家。 小孩折腾了一天也累了,在车后座时就困得脑袋一点一点,在乔攸的催促下迷瞪着眼洗漱完,嘴边牙膏沫都没擦干净就一头扎进枕头里。 乔攸在旁边看了她许久,扯过纸巾轻轻擦干净她嘴角的沫子。 睡吧,睡着了就不会想哥哥了。 给小孩盖好被子厚,乔攸一个人回了陆家。 到家时已经是十点多。 还有两个小时,旧的一年就要过去了。 回想起大街上的人声嘈杂,地处市中心的陆家豪宅却安静的落针可闻。 忽然的安静,让乔攸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摸出手机,给舅舅的号码发送了一条: 【提前祝宇盛同志元旦快乐,希望明天一早就能看到你的大红包。】 发送图标转了几圈,最后变成一个红色的感嘆号,弹出四个大字: 【发送失败】 乔攸静静望着这四个字。果然,对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号码是发送不出去的。 他像往常一样坐在旋梯上,正对着餐厅。 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明亮的灯光下,陆景泽和阮清二人又因为屁大点事吵得不可开交,旁边的海玲佯装擦桌子,实则正用她的吃瓜雷达疯狂获取有用信息。 可闭上眼再睁开后,眼前还是空无一人的陆家大宅。 「嘭!」 他忽然听到响亮却不算震耳的一声,隔着倒u型的联排窗,绚烂的火光将窗柩的形状短暂的投影在地面,立而又消失不见。 乔攸回过头看过去。 外港的烟花秀开始了。 从这里能看到高挂于天际的绚丽烟花,一声接一声,将漆黑夜幕涂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 窗外的热闹与窗内的冷清不过仅仅隔了几条街,却像隔开了两个遥远的世界。 乔攸抱着双膝,保持回头的动作,望着此起彼伏的烟花,将他湿漉漉的眼尾涂成了不同的色彩。 到底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无论多重要的节日,也很容易被遗忘。 或许哪天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察觉。 「咔嚓。」大门响起轻巧的一声,淹没在响亮的烟花声中。 乔攸忙坐直身子拍拍脸,提醒自己: 「不许矫情。」 双手倏然顿住。 这一耳刮子,怎么还给自己拍出幻觉了呢。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面前,伫立着一道高大身影。 悄无声息的,没有任何提示,就像是突如其来的天外来客,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乔攸条件反射性的从地上弹起来,望着眼前的人,后退几步,瞳孔震颤着: 「伪……伪人!」 因为他看到一张和陆珩一模一样的脸,而这张脸的主人现在理应在一千多公里外的南方。 却没有任何预兆的,冷不丁站在他面前。除了伪人,他想不到其他的合理解释。 乔攸膝盖一软,扶着楼梯扶手跌跌撞撞往上跑。 被一只大手抓住手腕。 乔攸膝盖还是软着的,被突然这么一拽,身体失去平衡,直直朝后仰过去。 随即跌入一道坚实宽厚的怀抱。 陆珩蹙着眉:「怎么这样的反应。」 乔攸听到熟悉的声音,怦怦狂跳的心才稍稍得以安稳。 但他不敢掉以轻心,扶着扶手稳住身形,转过身,垂视着下一台阶上的男人。 月明风清的面容,浅浅含笑的唇角,点漆般的深色瞳眸里,映照出他可笑的惊恐表情。 「陆……管家?」乔攸试探着问。 陆珩解下围巾搭在手肘上,鼻间发出轻轻一声嘆息。 「不是陆管家,是伪人。」陆珩笑道。 乔攸怔怔凝望着他,内心千层巨浪,齐齐朝上奔腾而起,掌心出现了微微的湿意,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血液席捲全身。 第153页 可大浪恢復平静后,内心又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 「我以为……」乔攸一张嘴,声音喑哑。 鼻根酸酸的,后面那句「不会有人记得我孤身一人」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清楚感觉到,所有的感官都不由自主的全部涌向眼前这个男人。 他深深望着陆珩,捨不得移开视线,重要日子里冒出的孤独感,让他有了一种患得患失的不安。 陆珩也在静静望着他。 和自己预想的场景不一样。 良久,他问乔攸: 「我看你好像没组织好情绪,或许我应该从门口重新进来?」 听到这句话,乔攸的鼻子眼睛忽然一起酸得厉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击溃了仅剩的理智。 陆珩重新将围巾戴好,阔步走到大门口,推门出去。 半晌,大门重新打开。 这次没有任何准备的是陆珩。 被成年小火箭突然冲撞进怀中,撞的他失去平衡后退两步,脚尖用力抓住地面,停住了身子。 「陆管家你怎么回来了,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南方么?」乔攸双手吊在他脖子上,从他怀里抬起脸,湿漉漉的眼眸像小鹿幼崽,充满好奇与天真。 陆珩沉思片刻,缓缓抬起右手,停在乔攸后腰位置,只差几公分就能触碰到。 手指却蓦地收拢,随之放下去。 继而再次抬起,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坚定的,扣住了乔攸的腰,轻轻向怀中扣拢。 「因为,担心你。」 乔攸失神地眨了下眼,将这句话送进嘴里反覆咀嚼。 陆珩垂了眼睫,低低道: 「你上次问我,为什么只对你特殊,这个问题,我认真思考了很久。」 「你对我来说本身就是特殊的。」 不知道从哪一刻起产生了这种想法,也或许是无数个「那一刻」组合而成。 乔攸忽而抬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揉捏着耳垂。 他希望陆珩再继续多说一点,可不知出于什么忌讳,他也总是点到为止。 既然陆珩打算停在原地,那他就后退一步。 乔攸抬起头:「哪种特殊。」 陆珩沉思片刻,缓缓抬眼,对上乔攸满怀期盼的目光,像星光,灿烂生辉。 和人说话时总是会认真看着对方眼睛的陆珩却蓦然移开了视线。 「让人,失去从容,变得有些手忙脚乱的特殊。」 乔攸歪了歪头:? 朕的皇家翻译在哪。 不明白,但总要给予回应: 「我太感动了,没想到我在你心里这么特殊。」 陆珩轻笑一声,似是有些无奈,摇了摇头。 上午那会儿他乘坐私人飞机回了父亲祖籍所在的老宅,去祭拜了父亲,便着手开始准备明天更隆重的祭祖活动。 他作为陆家的家主,自然是要全程主持。 可有些心不在焉。 总是会想:现在乔攸在做什么呢。 暮晚婷见他心不在这儿,以为他身体不舒服,便让他先去休息。 陆珩沉默了许久,第一次忤逆了母亲的意思: 「抱歉,我得赶回晋海,那边有重要事要处理。」 暮晚婷是见过大世面的,自然不会当着家族众人的面说什么,只静静看着陆珩,原本自然上翘的唇角也耷拉下来,像钢板般凌厉。 从他说这句话开始到离开,她的视线一直随着陆珩的身影,由近至远。 只是她不自觉散发出的冷峻气势,令旁人连上前安慰都不敢,只在一边佯装谈论明天的祭祖流程。 这次盛大的祭祖活动,她的孙子陆景泽藉口去外国谈一桩重要生意不能前来,实则是带了小情人去游山玩水,她知道。 她的儿子,也藉口晋海有很重要的必须处理的要事,也来了又走了。 暮晚婷明白了。 她的孙子,是她儿子教出来的。 那么,必须要杀一只鸡,给一只猴看。 …… 最大的烟花炸开在天边,錶盘上三枚指针齐齐落在「12」上。 「叮」的一声,乔攸打开冰箱,取出他刚跟着网上学会的蓝莓慕斯。 精緻的像是甜点模型。 陆珩舀了一勺,口感绵软,入口即化,果味浓郁,甜度适中。 「好吃么?」乔攸紧挨着他坐在一边,等待他发表意见。 陆珩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接着两根手指缓缓分开,张到最大: 「比预期的还要好吃这么多。」 「陆管家,你很懂怎么逗人开心。」乔攸乐呵呵自己也拿了一块蓝莓慕斯,「因为我是对你来说是特殊的,所以你也能靠意志战胜现实,昧着良心说话,对不对。」 他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陆珩望着手中的慕斯,眼底一瞬而过一丝疑惑。 「意志么,为什么这么说,明明很好吃。」 乔攸:? 「和李叔的厨艺比呢。」乔攸又问。 陆珩思忖片刻,道: 「会让人产生这种想法,如果李叔的厨艺能卫冕世界顶级大厨,你就可以卫冕一个宇宙级别。」 「陆管家,你今天说话有点夸张哦。」乔攸乐呵呵道。 陆珩看了他一眼。 或许是有夸张成分在其中,可也是实话实说。 第154页 「不管如何,还是谢谢你为了陪我跨年千里迢迢赶回来。」乔攸笑道。 陆珩单手抵着下巴,橘黄色的壁灯狭小地照亮了他们所在的一块区域。 对面的人脸像打了一层柔光滤镜,有些氤氲不清。 他的视线穿过暖色的光调,落在那恍若蒙了一层薄纱的面容上。 「我知道你在爱里长大,所以希望,你能一直被爱着。」 乔攸咀嚼的动作突兀停住。 慕斯顶端的蓝莓滚落进红茶杯,溅起小小水花。 突如其来的穿书,穿成了连姓名都不配拥有的路人甲,出现的意义就是为主角充当工具人,是这个世界可有可无的存在。 可在陆珩心里,他很重要,重要到可以忤逆长辈并且不远千里从南方赶回来,希望他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不是一个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被爱意包围。 「不过说起来,这么重要的日子,不知道某人有没有给我准备小礼物呢。」陆珩话锋一转,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乔攸一愣。 某人?你干脆直接报我身份证得了。 他的心头骤然凉了半截。 辞旧迎新的日子,给陆珩买个小礼物以表示这些日子他对他的照顾也是应该的。 但他脑子里完全没有这个概念,更别提什么礼物。 现在出去还来得及么? 就算来得及,他应该给陆珩买点什么? 脑袋空空,什么也想不出来。 乔攸人没动,瞳孔缓缓向陆珩那边转过去。 通过余光,他看到了陆珩正认真凝望着他的侧脸,仿佛真的在满心期待这不知是否存在的礼物。 乔攸汗流浃背.jpg 陆珩却忽然直起身子,从桌上拿起一只蓝莓慕斯,拳头大小的慕斯在他修长的指间反而显得小头小脑瓜又小家子气。 「我想起来了,某人花两个小时做了好吃又好看的慕斯蛋糕给我。」陆珩捻着慕斯,指尖轻轻旋转。 乔攸:「……啊?」 陆珩举起慕斯蛋糕扬了扬,眼尾一翘,弯弯似银钩: 「谢谢你的礼物,你总是能精准踩中我的心意。」 乔攸:「……啊?」 无数个问号从天而降,给乔攸砸成了脑瘫。 陆珩从一边沙发上拿过大衣外套,摸进口袋: 「为了表示感谢和回礼,我是不是也该送你一份礼物?」 乔攸一听有礼物,忙探过脑袋想看看仔细。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原来陆珩刚才向他索要礼物,是为了他准备的礼物提前做铺垫。 这样就算有来有回,也不会被人诟病是他在占陆珩的便宜。 乔攸秀丽的眉缓缓舒展开。 陆珩拿出他准备的礼物,是一只霁蓝色的牛皮八角盒。 乔攸往后退了退: 「这次该不会也是玫瑰的种子……」 前车之鑑后车之师,不要看到戒指盒子就想入非非。 会失望的! 陆珩微微抬起下巴,眉尾一挑,并没说话,只在深邃的眼眸中无声地示意他。 乔攸决定了,就算是玫瑰花种子也没关系,只要是陆珩送的,他可以等玫瑰成熟后全摘下来,泡水喝,泡澡用。 推开盒盖,吊灯上的镁光灯恰好打在盒子里面的东西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白线。 一枚铂金戒指,中间是镂刻的花朵造型,捧托着蓝色小钻石为花心,戒指圈上又极富设计感地雕出不规则的极细线条,哪怕是已经细到肉眼难辨,在这些雕刻凹槽中间还是整齐镶满细小碎钻。 乔攸情不自禁张大了嘴巴。 心头划过一股滚烫热流,莫名其妙的,鼻根发酸,眼底发涩。 他确实没有多喜欢珠宝首饰,但或许是上次误将装有大马士革玫瑰种子的素盒当成了戒指盒,以为里面是陆珩送他的戒指,知道实情后,一向不会掩饰内心的他将这种失落表现在了脸上,被陆珩观察到。 明知缘由,乔攸依然抬起头,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为什么……送我戒指。」 在传统认知里,有十指连心的说法,所以戒指才一直被情侣看作是定情信物。 陆珩从盒子里拿出戒指,指尖抵住戒指底端轻轻一掰。 原本小小一枚戒指慢慢舒展开,那些看似不规则的设计感刻痕全部分离,变成了柔软纤细的叶子造型。 戒指伸展成细而精緻的手镯。 乔攸情不自禁「哇」了一声。 「能做出这种设计的人确实很厉害了。」 陆珩笑笑,解开手镯卡扣,套在乔攸手腕上,帮他扣好,垂着眼眸轻声道: 「之前在珠宝展上看到这件首饰,又想到某人因为装玫瑰种子的盒子闹得有点失落,赶紧订下来,当做赔罪。」 乔攸手指缩了缩。 原来陆珩真的把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牢记于心。 「我没有不开心,戒指很多时候本就是用作定情信物,那盒子里不会出现戒指也完全是常理之中。」乔攸嘴上这样说着,手却贪婪地抚摸着手镯,「也怪我,不太会控制表情。」 陆珩手指轻点着膝盖,下颌一扬,唇角是似有若无的笑: 「看出来了。」 他不好意思说,乔攸这爱不释手的样子,真怕他把这手镯一口吞了。 第155页 陆珩拿起最后一块蓝莓慕斯,在乔攸面前轻捻着转了一圈,道: 「既然这是送我的礼物,我全吃完也可以吧?」 「好好,盘子也一起吃了吧。」乔攸的注意力还放在手镯上。 当晚,乔攸睡前把手镯摘下来,摆弄一番,发现很容易就能缩回成戒指。 他用专门擦饰品的布反覆将戒指擦了一遍,放回盒子里。 绝不能!让陆景泽家的马桶水玷污了这份稀世珍宝。 看着看着,他忽然好奇: 刚才忘记问,这戒指中间的镂刻花朵是什么花呢。 他将戒指拍下来,图片搜索一番。 慢慢的,乔攸坐直了身子。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顺序点过去。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一不小心搜到了这戒指的价格。 再数一遍。 乔攸将那几个零反反覆覆数过多遍后,确定了。 是二百一十万。 二百一十万! 他本来单手捏着戒指,看到价格后立马改为双手虔诚地捧起。 怎么会有戒指卖到二百多万,真要论,这戒指也并非出身全球顶级奢侈品大牌,最多是多了个能从戒指拉成手镯的新奇设计。 乔攸手指飞快滑动信息页面,页面中的每个字却完美跳脱他的视线。 直到熟悉的字眼忽然跳出来。 鸢尾花。 戒指中间的镂刻花朵是简化后的鸢尾花符号。 他收回注意力,仔细阅读信息详情。 这枚可任意拉伸收缩作为戒指和手镯的珠宝是在前几天的国际珠宝展上作为重头戏压轴出场的一件首饰,设计师是个年纪很大的外国老头,只为皇室服务,而这件首饰是他收官之作,可以说世界仅此一件。 一月份的天气寒冷刺骨,捧着冰凉材质珠宝的乔攸却觉得像捧了块烫手山药,浑身都很热,鼻底沁出薄薄一层热汗。 他不确定陆珩有多少存款,可一个管家一下子拿出二百多万也确实不是什么容易事。 感情告诉他有多喜欢这件首饰,理性就晃着他双肩大声质问: 「这是你能收的东西嘛!还回去!」 乔攸依依不捨最后欣赏这戒指十秒,放回了盒子里,扣好。 * 乔攸是个不记事的。 昨晚睡前放在桌上、打算次日还给陆珩的首饰,被大梦初醒时的混沌大脑冲击得一干二净,屡次路过桌子,甚至余光还扫过好几眼,却到底是没能想起来。 今天太阳不错,乔攸把家里人的被子一併抱出去晾晒祛霉。 元旦日,陆珩也难得睡了个懒觉,九点多才起,洗漱过后,随便吃了点面包,味同嚼蜡,之后给自己泡了咖啡,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庭院里的乔攸。 他在一排纯色系的被子间,用上世纪的产物藤拍子,在被子上卖力地敲敲打打,拍走灰尘和螨虫。 海玲吴妈她们的被子被他各敲了五六下,陆景泽的,随意一击带过,敷衍得很明显。 陆珩手肘搭在围栏上,呡一口咖啡,视线在乔攸晃动的裙角间流连。 他的嘴角情不自禁浮现浅浅笑意。乔攸的感情永远都直接且简单,爱憎分明。 而且偏爱得很明显。 陆珩一下一下数着,乔攸给他的被子拍了整整十下。 乔攸拍得手酸,扔了藤拍子揉揉肩膀。 倏然,视线里多了两抹灰沉沉的身影。 乔攸眯起眼睛看了许久,心中冒出大问号。 揉揉眼再看,确定那走在前头一脸衰相的就是昨天刚去纽西兰的陆景泽。 后面跟着同样表情失落的阮清,低着头耷拉着眼。 这俩人现在应该在纽西兰进行他们的景点打卡计划,怎么回来了? 陆景泽一声不吭,紧抿着唇进了门。 乔攸截住阮清询问缘由。 阮清嘆了口气: 「我们刚到纽西兰,陆景泽就接到了他奶奶的电话,我没骂人。」 「说家里有要事要他处理,给人紧急召回,脚也不能歇,他放下行李就得直接去南方老家。」 乔攸:? 「所以为什么不直接从纽西兰飞到老家呢。」 阮清道:「他说要先把我送回来,亲眼看着我到家确认我的安全才行……」 …… 乔攸切了点水果给陆珩送上去,刚到门口,听到里面传来他打电话的声音。 乔攸自觉退到一边不去听别人的通话内容。 等陆珩打完电话,他进屋送水果,陆珩却主动告知他谈话内容: 「景泽的奶奶年轻时在乐团工作,当时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后来这位朋友携家带口一起去了国外定居。」 乔攸点点头,点着点着,视线一顿。 这设定,怎么有点耳熟。 陆珩继续道:「那位朋友的孙子一直在国外演艺界发展,最近打算回国,景泽奶奶不想怠慢了这位旧友的家人,便提出要他先暂时住在这里,慢慢帮他找房子。」 乔攸深吸一口气,缓缓看向窗外。 明明外面是艷阳高照,他的心却湿漉漉的,一片阴霾。 按照原文剧情发展,小boss即将到来。 不管是傅温谨还是颜泽渝,都是出场寥寥甚至到结尾也只活在他人口中的路人角色。无论两位男主怎么围绕他们吵架,都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第156页 但即将出现的这位,是确确实实让陆家上下几乎所有人,包括医生,都面临陪葬风险。 并且给阮清这个人,也造成了实质性的不可逆的伤害。 第44章 曾几何时, 乔攸也想过触发「陪葬」这个关键词,试图穿回原世界陪舅舅打一辈子光棍。 时移世易,从开始对陆珩单纯的见色起意, 到现在真诚地喜欢着这个人, 乔攸努力不去想是否有朝一日随着原文结局他也会被迫回到原世界, 而他的世界也不会再有陆珩这个人的存在。 起码现在, 他没办法接受这件事。 乔攸缓缓看向陆珩,很想开口告诉他不要让这个人住进陆家,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就算他反对,陆珩又能怎样呢,他不还是一样,看人脸色行事,哪有话语权。 加之这是l.u电子集团董事长的意思,陆景泽来了也得跪着听令。 不过乔攸不慌。 他看出来了,原文中这些暗戳戳搞事的配角,以颜泽渝为代表的,智商加起来不知道有没有小克高。 是说它的身高。 陆景泽刚放下行李没多久就风风火火上了私人飞机,飞走了。 阮清把带去纽西兰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行李箱收拾出来,低垂着眉眼, 虽然表情淡淡, 但内心还是有几分失落在。 他在这么重要的节日抛下妹妹, 甚至连实话都不敢和她讲,而是陪同陆景泽前往国外旅游, 其实心里是有点期待的, 不仅是期待没见过的风景, 更期待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中,他和陆景泽的关系也在一点一点稳步发展。 看到了不曾幻想过的未来。 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 在飞机上看着身边熟睡的侧颜,他短暂地想到了「永远」这个词。 飞机刚落地,人还没站稳,陆景泽却被一通电话叫回国内,说这是他奶奶的意思,他不敢不从。 不敢不从。 阮清缓缓翕了眼。 现在这位董事长奶奶或许还不知道他的存在,知道了会怎样,会同意他们在一起么。 歷史上国外的王室不是没出现过平民王妃,下场往往都很悽惨。有钱人打心眼里还是瞧不起这些普通家庭出身的人,只是装得道貌岸然,实则全是偏见。 阮清摸了摸胸口。 心脏凉飕飕的。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阮清吓了一大跳,冷静下来,看到是陆景泽的来电。 他攥紧冰凉的手指,接起电话。 那头的陆景泽言简意赅: 「我刚到这边,奶奶说这几天要我主持一下老家祭祖活动,可能得晚几天回去,你在家自己照顾好自己。」 阮清轻轻「嗯」了一声。 「还有,不要趁我不在就偷偷联繫傅温谨。」 阮清忍不住笑了下:「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挂了电话,他长长嘆了口气,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 有点不安。 * 翌日。 元旦最后一天假期,陆家的保姆们也已经陆陆续续回来。 海玲大包小包,从老家带了不少土特产回来。 大家嘴上说着嫌弃,谁也不缺这点东西,但海玲一打开行李箱,一瞬间被大家瓜分干净。 乔攸怀里抱着榛蘑,兜里揣着干奶酪,嘴里咬着红薯干,感嘆着海玲妈妈真是心灵手巧,晒的红薯干和他小时候在姥姥家吃过的一模一样。 忽然被海玲拍了一下后背。 乔攸:「我才拿了一根而已……」 「不是,不是,快看!有帅哥!」 乔攸循着海玲的视角看过去,就见门口站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因为是逆光,看不清脸。 但出于对狗血小说的敏感,他浑身警铃大作。 又双叒叕坏辽! 男人身后跟着陆家的专职司机,提着两只大行李箱,恭敬跟在后面。 还在收拾东西的小保姆们见状,女僕装也没来得及换,风风火火小跑而来,自觉在大厅站成两排。 「傅先生好,欢迎入住陆家。」 一听这个姓氏,乔攸知道这就是那位「男狐狸」没跑了。 傅淮宁,原文中差点真把阮清拐跑的小boss,他的奶奶和暮晚婷年轻时隶属同一乐团,关系匪浅,后来他们举家搬迁到国外,混得风生水起,弃乐从商,已经是几家上市公司的老总。 傅淮宁她家那位老祖宗有了钱,就瞧不起以前让她吃得上饭的手艺了。 彻底与乐团割裂,死不承认自己以前在乐团跳过舞。 而暮晚婷这位朋友的孙子傅淮宁,兴许是骨子里流着艺术家的血,跟他奶奶不一样,瞧不上这些满身铜臭的商人,不惜与家中决裂,凭藉一己之力在国外出道。 但在人家的地盘上,也只能混得个名气平平。 他想要巴宝莉的代言,可惜华人在国外讨生活,有钱也不上趟,人家自家本土艺人还一堆排队等着,哪轮得着傅淮宁。 但这时,暮晚婷直接越过她这位朋友找到了她的孙子。 她需要一个有演技的演员,并且一定是她这边的人,百分百保证忠心。 作为交换条件,暮晚婷承诺会帮他拿下当地巴宝莉的代言。 所以傅淮宁带着他一身媚人技巧来了陆家。 谨遵暮晚婷之令,使出浑身解数把阮清抢到手,让他和陆景泽从此分道扬镳,最好是闹到老死不相往来。 第157页 乔攸:好老套的剧情。 彼时,傅淮宁摘了墨镜,候在两边的小保姆们均是眼前一亮。 她们一早接到消息说今天会有暮董事长的朋友上门,暂时借住,只知道是国外的明星,不成想一见真人,魂儿都跟着跑了七八分。 典型的男生女相,凤眼如丝,一个随意扫视,扫拢了一大帮人的心。 乔攸将剩的一口红薯干全塞嘴里,一个侧滑来到傅淮宁面前。 他笑吟吟地从口袋里摸出大红色塑胶袋: 「不好意思傅先生,我们少爷有规定,无论是谁进门,都不能带进哪怕一颗灰尘。家里没拖鞋了,这塑胶袋您就……」 傅淮宁挑了挑眉尾,钩子般的眼尾轻蔑一翘。 他抬起一只脚,手指优雅一划,从脚底撕下防尘膜,手一抬,司机小刘马上过来接。 脏兮兮的防尘膜撕掉后,是崭新的鞋底。 比乔攸的居家鞋还干净。 乔攸微微敛起眉。 马上又恢復笑脸,从杂物间翻出一瓶84消毒液,对傅淮宁笑道: 「抱歉傅先生,我们少爷有洁癖,平时一定要用84洗手,您也入乡随俗,请允许我用84为您做深入手部清洁。」 他打开盖子要往傅淮宁手上倒。 傅淮宁轻笑一声,将墨镜挂在领口,一拍手。 身后司机立马端上一只托盘,上面摆着几瓶洗手液,有酒精型的,抑菌倍护的,弱酸性的…… 乔攸:…… 傅淮宁微笑着望着乔攸,依次按下所有的洗手液,在掌心汇聚成一滩,叛徒司机又屁颠屁颠端来清水,往里喷了酒精消毒剂,让傅淮宁洗手。 乔攸很想问问这司机到底记不记得谁给他开工资。 平时不见他对陆家人这么恭敬,一个外人倒是舔得不亦乐乎。 但是,自己对付颜泽渝那些招式竟然都没用? 他不着痕迹从傅淮宁身上打量过一遍。 看来碰上硬茬了。 傅淮宁望着乔攸沉思的脸,唇角勾了勾。 三小时前。 晋海市看守所。 因为绑架罪还在被拘留等待开庭的颜泽渝接到狱警通知,说有人来探监。 结果隔着玻璃,他看到了完全陌生的面孔。 一个极漂亮的男人。 傅淮宁从暮晚婷那里得知,阮清不是小狗小猫那么好到手,是有几分能耐在身上的。 他凭藉一己之力把周家的小儿子以及颜家的独全部送进监狱,暮晚婷建议傅淮宁最好是见见颜泽渝,向他打探一下情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本来是来打听阮清的,可傅淮宁从颜泽渝嘴里得到另一种说法。 陆家有个姓乔的男保姆,看着人畜无害,实则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他和周启忠之所以面临牢狱之灾,都是这个姓乔的男保姆在背后出谋划策。 他千叮咛万嘱咐,要傅淮宁千万小心这个人。 说到情绪上涌,颜泽渝哭哭啼啼从陆家慈善晚宴那晚说起,添油加醋哭诉他在乔攸那里受到的「非人虐待」,包括塑胶袋,包括84消毒液,还有什么《见鬼十法》。 所以这次,傅淮宁是有备而来。 …… 乔攸躲在阴暗角落,看着傅淮宁从容不迫化解了进门危机,也大概猜到了他提前找过颜泽渝。 可那又怎样,他对原文的熟悉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原作者。 傅淮宁也懒得和乔攸纠缠,侧首问司机: 「暮董说为我准备的房间是哪个?」 「二楼南侧第三间。」 傅淮宁点点头,从司机手里接过行李箱: 「麻烦你了,早点回去吧。」 说完,他提着行李径直来到室内电梯口。 上了二楼,傅淮宁随手将行李箱往角落一扔,这些都不重要。 他对着镜子一般的电梯门优雅整理自己的髮丝,拍拍肩头不存在的灰尘。 暮晚婷和他说过,阮清住在二楼北侧第三间,刚好在他房间对面。 傅淮宁对着电梯门里投映出的绝世容颜倾城一笑。 马上,就要见面了。 理由都想好了。 分不清东西南北,很正常吧。 傅淮宁来到阮清房间门口,握住门把手试了试。 门没锁。 他轻轻推开房门,扑面而来一股沐浴乳的香气,屋内的独卫里传来哗哗水声。 傅淮宁笑着往床上一坐,翘起腿玩手机。 看来在洗澡,那就慢慢等,总能等到这惊艷的初见面。 他要在阮清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独卫里的水声渐渐小了,傅淮宁划手机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他关掉手机,用屏幕照了照自己的绝美容颜。 浴室门打开,湿热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散开。 傅淮宁抬头,教科书式的惊讶爬上脸,在心里再过一遍台词:「你是?啊不好意思,是我走错了房间。」 「你」字还没说出口—— 「啊啊啊流氓!」一声尖叫。 就见一雪白躯体裹着鹅黄色的浴巾,双手护胸缩进角落里。 傅淮宁「噌」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 眼前这张脸似曾相识。 不就是颜泽渝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千万小心的那个男保姆。 他怎么在这里! 第158页 还没思考明白,从浴室出来的乔攸一手提着浴巾,另一只手抄起自己的女僕装扔他脸上,嗷嗷尖叫: 「为什么偷看我洗澡!臭流氓滚出去!」 傅淮宁尴尬地「啊」了一声,忙扯下女僕装,捞起手机: 「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了房间。」 说完,落荒而逃。 他站在门口,百思不得其解。 想给暮晚婷打个电话确认一下阮清的房间,打了几遍也没人接,看来在忙着祭祖。 傅淮宁深吸一口气。 觉得暮晚婷年事已高,记错了房间也很正常,说不定不是第三间还是第四间或第二间这种相邻的房间。 他沉思片刻,心一横,推开了旁边第四间房。 屋里没人。 傅淮宁环伺一圈,看到了床头柜上摆着的阮清和陆景泽的合影。是这间没错了。 他扶额苦笑:这老太太的记性,真是。 他照例往床上一坐,猜测着阮清可能有事出去,但无碍,总能等…… 「咔嚓。」房间里独卫的门打开了。 傅淮宁:……? 裹着鹅黄色浴巾,脸上贴满黄瓜片的乔攸和他来了个四目相对。 「啊啊啊流氓!怎么又是你!我要报警啦!」乔攸抄起女僕装扔傅淮宁脸上。 傅淮宁从头上扯下女僕装x2,他再看一眼,确定床头柜上就是阮清和陆景泽的合照。 怎么又是这小保姆! 「这是你的房间么。」傅淮宁蹙着眉,厉声质问,指着床头的合照。 「怎么不是!」乔攸一手提着浴巾,一手推开衣橱。 里面整齐挂着一排女僕装。 「你的房间你为什么要摆别人的合照……」 「我喜欢不行么!我尊敬我的僱主,把他们的照片放床头日日瞻仰,你少在这拖延时间,滚出去!」 被撵出来的傅淮宁满脸懵逼。 他有一肚子火想发,但又不知道从哪开口。 傅淮宁抬头,确定这间房不是他最开始进的那间。 那么这个小保姆是怎么在短时间内转移阵地的。 思忖着,傅淮宁随手推开第二间房。 这是最后的希望。 一搭眼,看到一条白花花的长腿搭在床沿。 裹着鹅黄色浴巾的乔攸手里捏着把刮毛刀,静静凝望着傅淮宁。 傅淮宁张大嘴巴,连连后退几步,一脑袋撞在墙上。 不……不可能! 乔攸嘆了口气,也懒得提他的浴巾了,扭着腰肢走到门口,一把抓过傅淮宁的手腕。 「傅先生,如果你实在对我的身体念念不忘,吃不到会觉得人生有了遗憾,我成全你。」 他把傅淮宁拽进房间,自己往床上一躺,四肢张开呈大字型: 「随便吧,快点上吧,上完了请你离开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傅淮宁怔怔的,努力想要理清思路,越是急,越是乱,大脑已经完全变成一团乱麻。 他不知道这小保姆是怎么做到的空间瞬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傅淮宁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 倏然,隔壁第一间房的房门一响。 节奏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冷冷的质问: 「在做什么。」 乔攸听到声音,立马合上四肢手脚并用往床边爬,抱着身体,眼睛愣是挤出几滴泪: 「陆管家,这个人他……」 傅淮宁还保持着震惊脸没恢復,脖子如同生了锈,机械地看向隔壁出来的陆珩。 这张脸,似曾相识,好像十几岁回国时见过一次。 不就是陆景泽的……小叔? 傅淮宁闭上嘴巴,静了静心神,道: 「小……」 陆珩打断他: 「暮董事长邀请你来家小住,不代表你可以将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吵吵闹闹。」 他走进房间,随手脱下毛衣外套罩在乔攸身上。 望着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漂亮的眉深深敛起。 傅淮宁终于回味过颜泽渝那句「千万小心那男保姆」。自以为足够了解他,先他一步见招拆招,到头来还是被他耍了。 傅淮宁缓缓做了个深唿吸,轻轻笑道: 「好,今天是我逾距,抱歉给你造成困扰,下次。」 他加重了「下次」二字:「我一定时刻谨遵提醒。」 傅淮宁扬起下巴,极漂亮的双眸眯起,穿过空气,落在乔攸脸上。 等到傅淮宁离开,乔攸收起与他对视时意味深长的笑脸,眉毛一耷拉,裹紧身上陆珩的毛衣外套。 他仰起头,湿漉漉的瞳孔凝望着陆珩簇雪堆霜的眉眼。 「陆管家……」委屈巴巴的一声。 陆珩收回目光,眼底冰雪消融。 他抬手裹了裹乔攸身上的毛衣,语气一如既往温柔: 「这几天家里来了外人,你自己也要多注意点,别让人占了便宜。」 乔攸点点头。 「不过,他刚才喊你小,小什么。」 陆珩垂了眼:「可能是,小人。」 「胡说,你明明是圣人。」乔攸捏着陆珩的袖口,晃了晃。 似乎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陆珩岔开话锋: 「你刚才,又爬墙了?」 乔攸心里一咯噔。 因为他知道傅淮宁会故意走错房间和阮清偶遇,才想了这么一招,让他以后都不敢随便开门,短时间内想横行三个房间,以及傅淮宁在走廊守着的情况下,只能爬墙。 第159页 而陆珩好像知道他绝对不是最后一次爬墙,所以当时装修除了加了两个外置阳台,还在每个窗户下加了个半人宽的落脚站台。 乔攸移开视线,不敢看他。 陆珩轻轻嘆了口气,似乎是妥协了: 「该怪我么,早知道在建造这栋别墅时就该请设计师全部加上外置阳台。」 当时只是考虑要採光充足,所以没加外置阳台。 乔攸觉得这话有点怪怪的。 转念一想,陆珩在陆家这么多年,参与别墅监工也是正常。 「我以后真的不爬了……保证是最后一次。」乔攸举起右手,对灯起誓。 「知道了,小猴子。」陆珩却没生气,反而笑盈盈的,「要注意安全。」 乔攸松了口气。 这个傅淮宁,后期势必会成为陆阮二人感情路上的最大阻碍,也因为他的出现,让本就有被害妄想的陆景泽更加疑神疑鬼,再加上他那些勾人的招子,阮清还真差点招架不住。 陆景泽三番五次撞见他们偷偷「幽会」,一怒之下将阮清软.禁起来,。 陆景泽不敢对傅淮宁怎样,因为他是奶奶的贵客,只能将怨气和不满发泄在阮清身上。 再有暮婉婷从中作梗,把阮清逼急了半夜偷跑出陆家,被闯红灯的车撞进了医院,昏迷许久。 那一夜,「陪葬」一词成了陆景泽的口头禅。 以前的乔攸会担心自己年纪轻轻真要跟着陪葬,现在只是担心,阮清那小身板能不能承受那致命一撞。 就算不致命,在icu里躺几天也够他喝一壶了。 他不考虑自己,也该考虑樱樱的感受。 反正原作者,为了水字数,可着劲儿的折腾,读者们被这些剧情创到生不如死,但就是爱看,非要自虐,一章一章追更。 * 晚餐桌上。 傅淮宁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阮清。 却没有他预想中走错房间下的惊鸿一瞥,留下日后惦念。 只是由保姆们喊来吃晚餐,在沉重的大理石餐桌上,俩人第一次见到了对方。 阮清在原文设定中有脸盲症,不太看重颜值,只重感觉,所以见到傅淮宁,也只是平和的同他打招唿。 傅淮宁白天在乔攸那吃了鳖,心情正不爽,但从他与家中决裂在欧美圈闯出小小名气来看,他属弹簧的,越挫越勇。 乔攸和海玲坐在旁边旋梯上看戏,海玲双手握成拳,在乔攸身上捶了好几下。 乔攸揉着被他捶青的手臂:「再这样我真的会还手。」 海玲激动的双目亮晶晶,那嘴角就没下来过,小声道: 「傅先生这是什么绝世神颜!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和剑三的建模脸一模一样!」 乔攸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屑: 「是么,我看他平平无奇,和陆管家比差不多,也就差个银河吧。」 「不要拉踩。」海玲一巴掌拍在乔攸手臂上,严厉道。 「陆先生和傅先生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类型,各有千秋。」 乔攸对这一点不可否认。 「陆先生是那种平和清允精緻如月光,很容易让人心动;傅先生就只能说是生错了性别,否则高低是个绝色大女主。」海玲道。 乔攸点点头,非常贊同前半句。 餐桌上,傅淮宁和阮清已经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阮清开始对他的确没什么兴趣,只是礼貌性地回应两句,很是敷衍。 一切要从陆景泽回家那天说起。 …… 两天的祭祖活动结束,陆景泽回了晋海。 人是下午回的,阮清从中午知道他要回来就一直守在门口。 自打进了陆家,他还从来没和陆景泽分开这么多天过,明明开始对他厌恶到恨不得杀了他,可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他竟真的有些想念陆景泽。 阮清和乔攸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他没有乔攸那么热烈的情绪,也不像他有勇气表达自己的感情,哪怕见到陆景泽时心情升上九万里高空,可也只是淡淡一句: 「你回来了。」 陆景泽表现的也是平平,点点头,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就是这敷衍的一声「嗯」,让心思敏感的阮清又开始胡思乱想。 他本就很担心陆景泽单独见他奶奶。 真的没骂人。 他也没多问什么,只低下头轻轻道了句「你先上楼休息」。 乔攸拿块抹布在一边把门柱来来回回擦,实则心思都在阮清和陆景泽这。 彼时二人的关系足够陆景泽一回来抱起阮清转个圈,问一句「我不在家老婆有没有想我」、「上面的嘴巴不诚实得严刑拷打下面那张嘴」云云。 所以乔攸很清楚陆景泽性情大变的原因。 原文中,暮晚婷之所以将陆景泽紧急召回,就是因为她知道了陆景泽偷养了一只贫穷金丝雀的事,又不想明着面当坏人,设计暗中敲打。 祭祖活动那几天,整个陆家都到齐,餐桌上暮晚婷主动提起l.u电子新的科技项目。 那时陆景泽还美着,觉得这块肥差定然要被他收入囊中。 他都想好了,要团队研发一款情侣手机,提供情侣号和只有这款手机才能安装的情侣app,名字就叫jq,取了景和清二字的首字母来命名,光明正大向全世界秀恩爱。 第160页 结果奶奶一句: 「听说咱们家表侄媳妇学的就是产品设计,表侄子在集团兢兢业业这么多年,经验丰富,你们二人要是接手这个项目,必然是如虎添翼。」 陆景泽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但转移了,转移到餐桌对面表侄子和表侄媳妇的脸上。 这是块肥差没跑,保守估计几十个亿是有了。 事后,陆景泽问暮晚婷为什么把这么好的项目交给外人,暮晚婷也不批评他没礼貌,反而笑眯眯道: 「你刚接手公司,要忙得很多,你小叔也不可能一直盯着你,要是你身边能有个像表侄媳妇一样出身大家族的贤内助,奶奶难道还会便宜一个外人么。」 话里话外都是对阮清这个穷鬼的嫌隙,暗讽阮清对他的人生起不到任何帮助,反倒还成了拖累。 痛失几十亿,陆景泽又年轻,心绪尚未磨鍊成钢,不甘心也是意料之中。 回忆结束。 乔攸跟着二人上了楼,又在二人房门口假装忙碌。 屋内气氛压抑到极点,就连乔攸都莫名感到一股焦虑。 阮清将陆景泽的行李箱打开,拿出他的衣服摊开,又叠起来,再摊开,再叠,反反覆覆。 陆景泽放下手机,扫了他一眼,低低道: 「你要是实在无聊就去花房看书,衣服有保姆处理,不用你管。」 阮清叠衣服的手倏然一顿。 他垂着眼,鼻根酸酸的,衣服布料的线条渐渐变得模煳。 果然,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乔攸有时候真的很好奇,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陆珩到底是怎么能和陆景泽相处这么多年的。 换句话说,陆珩的优良品德,陆景泽怎么就一点没学到。 屋内,阮清攥着衣服的手渐渐收拢,酸涩涌上心头,说不好是委屈还是发泄,他扔了衣服,直直看向陆景泽,道: 「我想见我妹妹,昨天是元旦都没能陪她一起过,坐了十几小时的飞机好像就只为了看风景,也不知道意义在哪。」 陆景泽翕了眼,疲惫地捏着眉心。 良久,他声音喑哑着反问: 「难道你就只有这些事可说么?要是真这么闲,去看看书,或者找个老师学学美术设计,不比你天天把妹妹挂嘴边上强?」 以往的阮清肯定要伶牙俐齿回怼回去,但今天,只看到他落寞的背影,沉溺在阴沉的天色中,不发一言,连唿吸声都听不见。 门外的乔攸好想在陆景泽嘴上打一套咏春拳。 不会说话可以不用说,没人逼你。 陆景泽看着阮清这要死不活的模样,只觉得浑身生了刺一样难受,一秒都待不下去,转身离开。 只留下阮清对着一堆衣服发呆。 原文中肯定是不能让阮清见妹妹的,但现在多了乔攸这个变数。 他藉口把阮清喊到某家儿童简餐店,等他见到樱樱时,叮嘱他一定要准时回家,自己便先一步回了陆家。 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在天黑前完成。 阔别已久再见到妹妹,阮清的眼泪哗哗往下掉,跟泥石流似的。 他妹妹本就不胖,现在更是瘦的只剩皮包骨,虽然暗中有乔攸和陆珩养着,但心情原因造成的暴瘦不是简单几顿食补就能补回来。 简餐店人满为患,但阮清已经没有心情关心自己的脸面,捏着妹妹细瘦的手腕嚎啕大哭。 樱樱很懂事,小手为哥哥擦眼泪,安慰他要他不要哭。 尽管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也在一个劲儿掉金豆豆。 阮清甚至已经打定主意,今晚无论如何也不会回陆家,他要陪着樱樱。 可樱樱心思敏捷,当然知道哥哥这些日子不回家不是不想回,而是回不了。 她不知道哥哥在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如果因为她导致哥哥受伤害,她宁愿自己一个人在小破屋里等一天又一天。 于是她道: 「哥哥快回去吧,樱樱已经长大了,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的,我喜欢每天睡前把自己打扮成公主,要是哥哥在我会不好意思,哥哥快回去啦~」 还真把阮清给支回了陆家。 晚上。 餐桌上多了个很多余的人。 气氛依然是压抑到极点,保姆们大气不敢出,吴妈连每日固定的报菜名都省了,沉默着端盘送菜。 长桌两端分别坐着陆景泽和傅淮宁,阮清坐在陆景泽旁边。 像阮清第一日进家门时见到的陆景泽一样,阴沉着脸,切个牛排把盘子弄得叮噹作响。 阮清只吃了两口青菜,起身道: 「我没胃口,你们慢慢吃,我先上楼了。」 陆景泽眼也不抬: 「坐下,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阮清低着头站在那里,手指渐渐收拢。 倒是傅淮宁出了声: 「看来陆总是缺个晚餐陪聊,阮先生没胃口也强求不得,不如让我来陪陆总吃,正好叙叙旧,我们得有十六年没见过了吧。」 阮清倒真是听话,对傅淮宁点点头转身上楼。 陆景泽扔了刀叉,往后一倚: 「傅淮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住在这里的目的,你我心知肚明,别让我说到你脸上弄得大家都尴尬。」 傅淮宁用叉子扎起一颗小番茄,放在眼边打量着,微卷的半长发拂过眼尾,细长的眉眼暗含笑意: 第161页 「这么多年了,陆总还是一点没变,永远这么自信。」 陆景泽一道眼神似剑刺过去,傅淮宁迎上陆景泽的目光,微笑的唇角依然从容。 旁边侍餐的保姆们大气也不敢出,无形中,好像看见了二人视线交汇时噼里啪啦的火花带闪电。 另一边,陆珩书房。 乔攸敲开了陆珩的房门,双手端着托盘,用肩膀顶开房门。 陆珩见状,随手关了电脑页面,起身阔步去接乔攸手里的东西。 托盘上放着三菜一汤一小碟蔬果沙拉外加一小碗米饭。 「都是做给我的?」陆珩问道。 乔攸点点头。 难得有个对他厨艺表示高度赞赏的人,当然要借着这由头过一把瘾。 陆珩拿起筷子,沉思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选择先吃饭。 他想告诉乔攸:以后不用这么麻烦每晚都准备这么多饭菜,结束了工作就该好好休息。 可转念一想,乔攸是那种不太喜欢被拒绝的性格。 「你这个人,有时候真的没什么责任心。」陆珩敛起眉,故意板起脸。 乔攸对着三菜一汤指指点点,数了一遍: 「陆管家冤枉人,三菜一汤还有甜点呢,放普通家庭里都算得上是改善生活。」 这几年日子不好过,之前他受吴妈之命去菜场买菜,割了块牛蹄筋,旁边卖鱼的大爷还问他是不是事业单位的,说这两年经济下行,人民群众那点钱都攥手里紧紧的,他们这些商贩都明显感受到客流量暴跌。 陆珩夹起一块鱼肉,放在眼边反覆观察着,语气几分漫不经心: 「天天好吃好喝,把我嘴巴都养刁了,以前对于李叔的手艺还勉强能接受,现在根本下不了口,万一哪天你不在,我怎么办,喝西北风?」 乔攸很喜欢陆珩的说法方式,虽不明着夸,但每个字都让人心里甜津津的。 他本想说「那就给你做一辈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原本脸上因为遭夸而展露的得意笑容,又一点点收敛。 就像他穿书这件事是不可预料的,或许原文结局就是他的归期,也或许同来时一样,在某个不可预料的早晨,悄然间于书中世界彻底消失。 陆珩注意到他忽然冷下来的表情。 将自己刚才说出口的话再重新咀嚼分析一遍,良久,缓声道: 「我没有将你视作做饭工具人的想法,我是说,我很喜欢你做的菜。」 乔攸怔了怔。 他忽然委身下去,双手手肘撑在桌子上,双手托住脸颊,藉助手肘的力道,将两边脸颊推了上去,带动嘴角一齐上扬。 「好吃你就多吃点。」 乔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只是当下的心情里,他找不到更合适的表达。 见乔攸终于是露出笑容,陆珩内心暗暗松了口气。 倏然,他伸出手去,话锋一转: 「又去哪里打滚了?」 他从乔攸头髮上摘下一片小叶子。 仔细一瞧才发现,乔攸头髮上除了不知哪来的叶片,还沾着些许碎沙,衣袖处也脏脏的,像是刚从哪个泥潭里插完秧回来。 乔攸拢了拢衣袖,挽上去,神秘兮兮笑道: 「秘密。」 第45章 夜里十点。 乔攸不知从哪翻出个望远镜, 站在小阳台上对着不远处的庭院眺望。 昏黄的庭院灯下出现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斜斜拉长,被道路两旁的冬青丛切割成细碎的不规则形状。 乔攸调动焦距, 将镜头对准那两道身影的脸。 不可否认, 傅淮宁这张小脸蛋是真带劲, 就跟ai生成的一样, 就连原文男主站在他身边都黯然失色。 彼时的阮清,本打算睡下, 在房间等了陆景泽半天,却听小保姆说: 「少爷说今晚有工作要忙,就在书房睡下了,阮先生不用等他,自己先睡吧。」 躺在床上的阮清辗转反侧,根本无心睡眠。 陆景泽对他的疏远,下午见到妹妹看到她因为自己的疏于照顾而瘦得不成人形,所有的焦虑和难过都和陆景泽逃脱不了干系。 睡不着,去庭院里散散心,恰好碰到傅淮宁坐在长廊上赏风赏月。 傅淮宁笑着问他是不是也睡不着,要不要一起走走。 阮清也不知怎么的, 看到这张秾丽卓绝的脸, 脑袋发了昏, 竟不受控制地点了点头。 二人漫步于安静庭院,傅淮宁好似很健谈, 每当阮清敏感病犯开始想东想西, 傅淮宁总能及时用别的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阮清的思绪也不自觉跟着他走, 慢慢深陷于他的话题中心,对于陆景泽那份焦虑, 也以为注意力转移而稍稍淡了些。 两人渐渐走到紫藤花架旁。 傅淮宁余光打量着阮清,视线随即在地上转了一圈,眼睛一亮。 「叮——」这时,阮清的手机响了声。 他道了声「抱歉」,赶忙摸出手机,看到发信人的瞬间,原本激动的表情又暗淡下去。 是乔攸发来的: 【阮先生什么时候回来?陆少已经问我要过几遍人了。】 暗淡的眼底,又因为「陆少」二字跳起了颤动的小火苗。 他收起手机,刚要张嘴。 傅淮宁打断他道:「你要是有事就先过去忙,我在这等你。」 第162页 他浅浅笑着,精緻的眉眼映衬着天边明月。 阮清愣了下。 他是想说今晚的散步到此为止,但傅淮宁用这样一张脸说着会等他,直接把天聊死了。 要不……去看过陆景泽一会儿再回来陪他走完剩下一段路? 思忖许久,只好点点头: 「好,我处理完事情马上回来。」 待阮清小跑离开,傅淮宁望着他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唇角一勾,发出一声轻笑。 这个姓阮的,比预想的还要好上手。 傅淮宁在花架下的长椅上坐了会儿,又起身到处走走。 如果有人正在看监控,一定会看到非常诡异的一幕: 傅淮宁就像凭空消失一般,忽然不见了人影! …… 「噼里啪啦。」 受热不均匀的木头在火焰燃烧中发生了变形,木质纤维断裂,发出了清脆声响。 傅淮宁缓缓睁开眼,大脑一阵天旋地转。 随着意识逐渐清晰,他嗅到了身边浓重的泥土气息,以及身体被禁锢的强烈不适感。 好像还嗅到了木柴燃烧发出的焦味儿。 傅淮宁勐地瞪大双眼,动了动四肢,这才发现。 他人躺在一只大坑里,身上被网兜裹住。 身边是用木头做成的烧烤架,底下大火熊熊燃烧,顶上一根原木被人摇动着三百六十度旋转。 旁边坐着个身穿长裙的小女僕。 不是。傅淮宁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那边坐着的是姓乔的那小保姆! 「你做什么,放开我!」傅淮宁在网兜里挣扎着。 他哪里受过这等奇耻大辱。刚才等待阮清回来四处走走的工夫,脚下忽然一软,身体随之下坠,跌进了被人事先挖好的大坑,脆弱的吓昏了过去。 醒来,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乔攸好像根本没听到他说话,自顾从砧板上拿起菜刀,在磨刀石上慢条斯理地擦了几下,举起来对着月亮。 寒刃上投映出月亮的形状,一晃而过,刺的他眯了眯眼。 「陆家花园最近常有野鸡野兔出没,特意挖个陷阱坑,还以为今晚有口福了,结果……」乔攸手指尖轻轻擦蹭过刀刃,「野鸡野兔没抓到,倒是看见一只喜欢对着有夫之夫开屏的花孔雀,掉进了圈套。」 傅淮宁喉结上下滑动了下,手指穿过网兜,像坐牢。 「你想做什么……」他的语气充满警惕。 乔攸笑笑,视线从他身上一扫而过: 「烤鸡烤鸭我吃过不少,就是不知道烤孔雀是什么味儿。」 傅淮宁脑袋「嗡」的一声,混乱的思绪中挣扎出颜泽渝对他的叮咛: 「千万小心那个姓乔的小保姆。」 现在想来,对方不是要他小心乔攸的小计俩,是要他小心这个人!看着就不太正常,说不定还是哪个通缉令上的连环杀人犯整容后隐姓埋名来这重新养号。 最坏的结果:这姓乔的是汉尼拔的忠实粉丝。 舌头开始在嘴巴里打架,傅淮宁囫囵说出一句: 「我……不好吃,而且食用同类有朊病毒……」 「是么。」乔攸意味不明道,尾音宛转悠扬。 说完,他高高举起菜刀。 刀刃噼破空气,发出一声闷响。 傅淮宁下意识闭上眼,挣扎着喊出遗言: 「真的不好吃!」 人在危机当头,思绪会混乱,大脑会宕机,多种神经失去控制,嗅神经混乱,会闻到不属于当下情况的味道。 比如,烤鸡味。 久久没能感受到刀刃破开皮肉的剧痛,也没闻到血腥味。 只闻到了烤鸡味。 傅淮宁缓缓睁开眼,对上乔攸垂视他的双眸,于月光下变成了他手中的刀,氤氲着寒光。 一只烤鸡腿被怼到嘴边,发出勾人香味。 傅淮宁愣住,刚才因为惊吓导致凝固的血液也一点点开始重新流动。 乔攸一歪头,笑得可可爱爱: 「我想了想,那么头铁的老祖宗都没把孔雀肉变成家常食物,一定是因为不好吃吧。」 傅淮宁使劲咽了口唾沫,用力点点头。 「那你是想和我一起开烤鸡party,还是坚持原则继续对着有夫之夫开屏,让我替老祖宗研究孔雀十吃?」 「那就……let’s party吧……」 「干腿~」乔攸将烤鸡腿隔着网兜上的小洞塞进傅淮宁嘴中。 傅淮宁惴惴不安地咬着鸡腿,味同嚼蜡,那心始终悬在半空。 半天的工夫,肥美的烤鸡风捲云残,只剩一堆骨头。 乔攸将骨头收好,站起身,嘴里还念念有词: 「如果不丢远一点,鸡骨头的味道半夜会引来熊。」 傅淮宁心说这城市中心哪来的熊啊野鸡的。 但是,好像哪里不对。 他眼睁睁看着乔攸提着鸡骨头转身离开,慌了: 「你不帮我解开网兜么?」 乔攸停了脚步,侧过半边脸,看着有点疲惫: 「挖了一天的坑,手疼,抬不起来,就委屈你在这里过一夜吧。」 说完,不知哪里搞来的被子,扔过来,盖住傅淮宁。 傅淮宁:。 乔攸是不知道傅淮宁作为一个大明星,不好好提升业务能力,天天从哪学的些媚人本领。 第163页 原文中的傅淮宁很清楚自身优点所在,妄图用这张脸迷惑阮清,以使阮清和陆景泽的关系出现裂痕。 今晚他看到阮清出了房间去庭院散心,故意等在那里来个偶遇,打算假装不小心扭了脚,要阮清把他扶回去,最好能给他揉一揉。肢体接触是令二人关系升温关系最好用的方法。 结果弄巧成拙,一脚踩进了乔攸提前挖好的陷阱里。 乔攸为了让那陷阱以假乱真,还特意在表层覆盖了一层干土,这样就看不出来被翻动过的痕迹。 另一边,阮清接到消息,去书房找了陆景泽。 陆景泽对他的忽然到来有点惊讶。 其实他也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可奶奶将项目给了外人那事儿还在他的自尊心上拧巴着,他做不到这个时候放下尊严和阮清低头道歉。 看到阮清主动端着牛奶上门,心也是一下子软了。 「清清……我。」 阮清一向大度,大度的人永远只会自我内耗,原作者并没发觉这种性格对男主受有多不公平,还是让阮清原谅了陆景泽。 最后,还是晚上巡逻的保镖发现了被网兜罩住扔在坑里的傅淮宁,给人解救出来,顺便把大坑填上。 傅淮宁此时冻得嘴唇直打哆嗦,一瘸一拐往房间走。 在电梯里,透过反光的电梯门,看到了自己凌乱的髮型,便以门为镜,娴熟梳理,可怎么梳,都没有自己上午那会儿花费近一个小时打理出来的精緻髮型。 身上也脏兮兮的,自打他记事以来,何时这样狼狈过。 路过乔攸的房间,傅淮宁站在门口,凌厉的视线死死盯着那扇房门,几乎要在上面烧出一个小洞。 屋内,冰释前嫌正在床上联络感情的陆景泽和阮清:……? 「清清,不是我疑神疑鬼,我觉得好像门口有什么人在死盯着看。」 阮清:「我知道……因为我也感觉到了……」 * 翌日。 早餐桌上,只有早起的陆珩和知道自己是客人守规矩的傅淮宁。 厨房门口依然贴着「狗与乔攸不得入内」的告示牌,但乔攸看不见就是没有,堂而皇之进了厨房,甚至在李叔眼皮子底下为陆珩烹饪早餐。 李叔怒盯之。 乔攸给陆珩做了芝士厚蛋烧和蒸蛋羹,李叔对这种厚蛋烧里加芝士的行为嗤之以鼻,认为这根本不算烹饪,只有厨艺不佳的人才会用芝士片这种东西投机取巧。 到他看到陆珩将乔攸为他准备的早餐打扫得干干净净,才产生了疑惑: 是不是不会做饭的其实是我。 餐桌上,乔攸还在为陆珩一一介绍这两道早餐的做法以及他从哪里学来的,陆珩也放了刀叉认真倾听。 旁边的傅淮宁目光灼灼,似乎要在乔攸身上灼俩洞出来。 他揉着眉尾,视线从乔攸的脸上一路往下,扫过他颈间佩戴的墨色珍珠,良久,视线幽幽走回去。 这珍珠他见过,四十多年才开出的一颗南洋珍珠,本来是用在王室权杖的装饰,后面拿去拍卖,拍了两千万左右。 一个月薪几万的小保姆……哪来的财力拍下来的。 不过…… 傅淮宁单手托着下巴,视线再次在乔攸脸上流连。 别说,戴着还挺好看的,衬托得这个人都肤白貌美。 陆珩正专心听乔攸给他讲述早餐做法,双眼不经意一抬,看到了对面的傅淮宁。 这人目光如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乔攸。 陆珩又看了眼乔攸,眉间微微敛起。 「李叔。」他开了口。 李叔一听陆珩喊他,屁颠屁颠跑过来,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 「陆先生您吩咐。」 「家里来了客人,怠慢不得,麻烦你准备傅先生的早餐,谢谢了。」 李叔那张老脸一下子耷拉下来。 淦!白激动了。 傅淮宁回过神,看着陆珩微蹙的眉间,作为爱情圣手的他明白了。 小保姆怎么买得起几千万的稀世珍宝,原来是有冤大头相送。 有意思。 …… 陆珩书房内。 乔攸和陆珩面对而坐,中间摆着西洋棋棋盘。 在陆珩一次次帮他偷换棋子下,他的棋艺也有了些进步,现在就算陆珩不让着他,他也能偶尔下赢那么一两把。 休息的间隙,乔攸抱着手机刷了会儿新闻,忽然道: 「哇,这条新闻是说l.u电子集团分部高层领导人的,说拍到他包养小三长达七年。」 这件事陆珩知道,他最近闲下来,唯一要忙的就是为这件丑闻做公关。 「还有人曝光了小三的照片,嗯……长得很好看啊,为什么会看中这个四十多岁的秃头油腻男,这不科学。」 虽说不能以貌取人,可长相不占优势的前提下,这个秃头油腻男得是多高尚的人品和性格才能让一个年轻漂亮的男孩对他肝胆相照。 但婚内出轨这件事,就已经和高尚不沾边。 乔攸实在无法理解。 陆珩经手处理的这件事,所以他很清楚,对方是看中了这个领导的钱,他家里不缺钱,但想追求名牌豪车,甘愿蛰伏于这个领导身下,和人品不沾边,单纯拜金。 「我也挺佩服这个男小三的,竟然能对着这样一张脸啃七年。」 第164页 乔攸翻到那油腻男的照片,只能说,他一直都觉得大部分人只是普通长相,像这位一样能直接列入「丑陋」行列的,他长这么大也就见过这一个。 听到他这种说法,陆珩脑海中蓦地冒出傅淮宁。 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却靠着颜值出圈的男明星。 「乔攸。」陆珩叫住他,「颜值和金钱,你更看重哪一项。」 「颜值。」乔攸不假思索根本不考虑。 他从不对自己是颜狗这件事藏着掖着,一向坦然。 人都是视觉动物,也都是有欲望的动物,所以对乔攸来说,像陆珩这种财颜兼备的黄金优质男才会开始就虏获他的「芳心」。 相处久了也会发现,除了颜值,还会为他的品格所折服。 陆珩沉默许久,又问: 「颜值也有很多种类,你会优先考虑哪一种。」 乔攸又是不假思索:「浓颜。」 他是盯着陆珩的脸给出的答案,在他心里,陆珩唇红齿白眉目深邃,标准浓颜长相。 陆珩捏着棋子的手顿了顿。 脑海中再次冒出傅淮宁那张艷丽到具有攻击性的脸。 他还想说什么,对面乔攸忽然站起身,看了眼时间: 「陆管家,时候不早,我得去一趟市场,改天聊。」 「我送你过去。」陆珩也跟着起身。 「不用,你陪我下了一下午的棋,早点休息吧。」乔攸笑道。 陆珩察觉到乔攸不是怕麻烦他,而是确实不想他陪同前往,没有继续,坐了回去。 他望着乔攸离去的背影,手指轻轻摩挲着沙发扶手。 想起了乔攸说过的「陆管家我对你完全是见色起意」。 见色起意。 看来他说的更注重颜值,是真的。 …… 夕阳西下,乔攸赶在收摊前的半小时,将菜市场里所有的葡萄全部搜刮来。 都是些品相质量差的滞销品,加上马上下市,便宜得很,十公斤的葡萄才花了一百六。 他将葡萄全部清洗干净堆在一只大木盆里,放在外置小阳台上,脱了鞋子哼着小曲,白嫩嫩的脚丫洗得干干净净,接着来了个信仰一跃,跳进木盆里,溅起漫天葡萄汁。 戴着耳机跟着哼歌,将葡萄踩烂,鞭出紫红色的汁水。 陆珩刚关掉文档,便听到隔壁阳台上传来哼歌声。 他笑了笑。看来乔攸真的没什么音乐细胞,虽然没听过他哼的这首歌,可也知道律不成调。 陆珩披了毛衣去阳台一探究竟。 昏黄色的阳檯灯下,乔攸露在外面的小腿格外白净,他正在木盆里踩踩踏踏,皮肤上溅上星星点点的紫红色。 葡萄的香气顺着夜风传来。 「在做什么。」陆珩双手搭上围栏,对乔攸笑道。 乔攸摘下耳机,笑吟吟的: 「不好意思,我唱歌吵到你了么?我在踩葡萄,准备酿葡萄酒。」 陆珩眉尾一扬: 「酒柜里不少名贵红酒,怎么要亲自动手?嗯,动脚。」 乔攸还是笑:「秘密。」 陆珩裹了裹身上的毛衣,看着他裸.露在一月天气中的双脚,问: 「不冷么。」 「开始有点凉,蹦蹦跳跳的也出了汗。」 陆珩鼻间轻出一口气,视线在乔攸的双脚上流连,随后道: 「那你踩完葡萄早点休息。」 「好~」 乔攸低下头继续在他的葡萄堆里踩踩踏踏,脚踝上紫红色的汁液被夜风吹干,又重新浸润。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想停下来歇一歇,一抬头,却发现对面阳台上,陆珩还站在那里,身体倚靠着围栏,手里端着温热的红茶,正静静凝望这边。 「外面很冷,你不进屋么。」乔攸好奇问道。 陆珩轻轻摇头。清冷的月光下,他隐匿在昏暗中的双眸也如天边明月,清楚地映照出乔攸被浸染成紫红色的双脚,与上半部分极白的皮肤,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今晚月色很美。」陆珩道,抬头望向天边明月,「很久没这样静下心情欣赏夜景。」 乔攸踩葡萄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循着陆珩的视线看过去,漆黑夜幕中,半圆形的新月高高悬挂于天际,像身边的人一般,温柔,安静。 如果说陆珩一定要留在外面的原因。 在陆家的地下负二层有一间藏品室,除了珍藏着陆家这些年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稀稀世珍品外,还有一整面墙的展柜。 里面整齐陈列着世界顶级的珍品葡萄酒,无论是售价三十一万多美元的耶罗波安,还是千金难求的cheval nc,陆珩都有办法弄到,这也是他最大的爱好,收集葡萄酒。 比起葡萄酒本身的味道,他更喜欢这些世界各地的酒庄带来的古老而浪漫的故事,听着故事,看着晶莹如红宝石一般的酒液在透明玻璃杯里摇晃,充斥着浓浓的颓靡的美感。 陆珩在想,乔攸平时就很喜欢打听他的喜好,估计又是不知从谁那听到他喜欢收集葡萄酒的消息,误以为他是个酒蒙子,于是无法按捺自己蠢蠢欲动的脚,学着酒庄传闻中少女用洁白玉足踩踏葡萄酿酒的故事,也想给他研制一瓶世界独一无二的,只有他有资格品尝的葡萄酒。 陆珩的视线从天边月亮转移到眼前的木盆,那双洁白如瓷的双脚在殷红色的葡萄汁液中此起彼伏。 第165页 心脏突兀地跳漏了一拍。 踩得差不多,乔攸找了只大玻璃桶,用高锰酸钾清洗过,再水洗一遍,将葡萄汁倒入容器,加上活性酵母发酵,密封,放在他以前住的杂物间里。 那里阴凉且温度适宜,适合葡萄酒发酵。 他把用完的酿酒工具收拾好,抬头望见对面阳台的陆珩还在静静欣赏他。 「哎呀陆管家,你这样一直盯着我,我会害羞。」他故作羞赧道。 陆珩收回目光,看起来心情很好,身体一转,靠在围栏上: 「抱歉,是我的眼睛没了规矩,不看了。」 左等右等没等到乔攸的俏皮话,睁开眼,却好像听到了似有若无的唿吸声。 陆珩转过头,对上乔攸笑盈盈的眉眼,近在咫尺。 他把手从背后拿出来,掌心放了两颗洗得干干净净的葡萄,还挂着亮晶晶的水珠。 乔攸把葡萄塞进陆珩嘴里,笑道: 「眼睛是用来发现美的嘛,多看看我吧。」 陆珩咬开葡萄,视线久久驻足于乔攸含带笑意的面容上。 葡萄,真甜。 * 最近一段时间,陆家风平浪静。 傅淮宁自打上次在乔攸这吃了苦头,这段时间变得很老实,也极守规矩,作息比陆景泽还准时。 但他很清楚,被乔攸折磨是一时的痛苦,如果拿不到这次巴宝莉的代言,才是永久性的痛苦。 只因他在欧美娱乐圈,名气有,但不大,想要钱生钱,前提也得砸钱造势。 钱砸出去不少,成效甚微,甚至是入不敷出。 他和自家爷奶签了对赌条约,如果这次拿不到巴宝莉的代言,就要退出娱乐圈,回家继承百亿家产。 有抱负有理想的人才不会为了区区百亿家产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傅淮宁坚定握拳.jpg 好在陆景泽任职正式执行总裁后忙得很,几乎不着家。 某日。 傅淮宁吃过早餐,吴妈过来询问他还有没有想吃的水果,下午请人空运过来。 傅淮宁笑笑:「不用这么麻烦了,我的舌头没那么金贵,如果您不嫌麻烦,去市场随便买点橘子鸭梨就行。」 他本想说不吃水果,糖分太高对皮肤不好,可恰好看到乔攸拎着洗地机路过,临时改口。 吴妈知道他是董事长的贵客,自然不能怠慢,手头又有其他事要处理,便抓过路过的乔攸,递上微波炉手套,将人发配到菜市场。 人一走,清净了不少。 傅淮宁又最后确定了一遍市场距离,确定乔攸半小时内回不来。 他的视线缓缓看向花房处。 彼时的阮清正在花房旁的酒柜前打量。 陆景泽喜欢跟着他小叔东施效颦,知道小叔爱收集葡萄酒,也给自己弄了这么个酒柜。 阮清打开酒柜,取出一瓶2002年的葡萄酒,用湿巾仔细擦拭着酒瓶表面。 傅淮宁走过去了。 可他没注意到,陆珩刚好从楼上下来。因为乔攸给他拍了花房的照片,说春兰开了花,陆珩便想下来看看。 一眼看到酒柜前的傅淮宁和阮清。 他的视线在傅淮宁身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过一遍,刚要进花房,忽然听到傅淮宁开口对阮清道: 「看来你平时也很喜欢研究葡萄酒。」 陆珩停住了脚步。 阮清将葡萄酒放回去,笑笑: 「我其实对酒没什么研究,随便看着玩的。」 傅淮宁凤眼一挑,红唇轻启: 「你刚才拿的这瓶是来自法国奥维那酒庄的骑士蒙哈榭,每七百五十毫升售价三点三万美元,酿酒的葡萄产自普里尼蒙哈榭产区的特级葡萄园,酒庄的女主人曾经挑战过世界葡萄酒之王罗曼尼·康帝而被誉为葡萄酒王国的女皇。」 阮清不可置信瞪大双眼。 他知道有些葡萄酒很贵,却不敢想像一瓶葡萄酒卖到将近二十五万人民币。 「看来你对葡萄酒很有研究,这么小众的庄园歷史也说得头头是道。」 傅淮宁抿着唇,嘴角噙着勾人笑意: 「因为我祖母就是倒腾葡萄酒发家,所以对于葡萄酒的知识我也算略懂皮毛,不过我确实很喜欢品酒,特别是年份久远,被少女用纤细洁白的玉足踩出来的葡萄汁。」 阮清:…… 该说点什么呢,要不还是微笑吧。 陆珩抬了眼,视线落在傅淮宁高傲的侧脸上。 脑海中莫名冒出前几天乔攸顶着寒风光着脚在阳台踩葡萄的画面。 陆珩很快垂了眼,抬手摸向花房的门把。 却在这时又听到傅淮宁说了一声: 「阮先生,自我第一眼见您时就想说,您这头淡淡棕色的头髮实在美丽,像阳光下煮熟的蜂蜜,莹润光泽。」 阮清摸了摸自己的头髮,有点不好意思: 「是染的……本发色就是普通的黑色。」 陆珩按下门把手,垂着眼眸进了花房。 他没听到傅淮宁和阮清接下来的谈话。 傅淮宁:「我刚回国不久,恰好小学时的朋友联繫我晚上一起出去喝酒,他也准备了高品质的红酒,要不要一起去凑个热闹?」 阮清不是那种爱凑热闹的性子,又担心陆景泽误会,便想拒绝。 却又听傅淮宁有点委屈地说: 第166页 「上次在庭院,我说我会等你过来,可你食言了,我一个人在寒风里等到后半夜,是不是应该补偿我?」 阮清天生就是不太会拒绝别人的性子,加上这事确实一直在他心里成了疙瘩,自觉对傅淮宁有愧,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好,刚好景泽说今天要去临市开会不回来了,不过我还是希望,早点结束回家,我不想景泽误会。」 「当然,只要你不想待了,随时告诉我。」 * 乔攸提着几兜子水果回来了,往桌上一放。 吴妈小跑过来,语气责备: 「让你买个水果你是去现种了?傅先生都等得不耐烦出门了。」 乔攸:「哦。」 他怎么不等得不耐烦回他的英格兰?还省了自己工夫。 「好啊乔攸。」吴妈眼睛瞪大,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让你出外勤,结果你偷着带薪染头是吧,这个月全勤奖没了。」 乔攸捏起自己刚染的头髮,捏在指尖捻了捻:「好看么。」 吴妈瞥了他一眼,语气依然不善,但软了些: 「还行吧。」 两人吵吵嚷嚷,引起了茶室里陆珩的注意。 他听到乔攸的声音,端着红茶出来了,本来嘴角含笑,看到他新染的发色后,笑意一点点褪去。 淡淡的棕色,比原先更浅了些,就像是…… 煮熟的蜂蜜那种颜色。 是傅淮宁上午说过的,很喜欢的,觉得很美丽的发色。 「陆管家!」乔姓小狗看到了陆珩,从桌上抓起一只兜子兴沖沖跑过去,知道陆景泽不在,大方坦白,「我特意给你挑了最大最新鲜的羊角蜜。」 陆珩的视线从他的头髮上划过,接过兜子: 「谢谢,辛苦你了。」 乔攸主动把水果拿出来,把塑胶袋揣进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陆珩翕了翕眼,再睁开时,嘴角重新挂上浅笑。 他微微俯身,认真凝望着乔攸的脸,道: 「今晚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一月满月,要和我一起去花房,赏风赏月赏春兰么?」 乔攸眼睛睁得大大的。别说赏风赏月赏春兰,和陆珩在一起,赏牛粪都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好」字刚滚上喉咙,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抱歉陆管家,今晚我有一点小小的私事。」他抬起右手,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表示确实是很小的事,「如果明天依然满月,到时再约好不好?」 陆珩嘴角敛了敛。 他缓缓做了个深唿吸,平静无风地道了句: 「好,我等你。」 第46章 晚七点半。 阮清刚和陆景泽通过电话, 询问他在那边的情况。 陆景泽一一回应,等到阮清要挂电话,又听到他说: 「这几天好像是小学期末考, 如果你有时间……可以去看看你妹妹。」 阮清一愣, 不确定地反问:「你刚才说什么?」 陆景泽在电话那边不自然地挠了挠头, 语气也有些生硬: 「对小孩子来说, 考试很重要,考得好希望得到家人夸奖, 考不好也希望有人鼓励安慰……该死的,随便你吧,你爱去不去。」 阮清笑出了声,顺着他的话头道: 「好好好~我这就买个小礼物,不管考得好坏,这都是对樱樱认真学习一年的奖励,到时候该怎么说呢,说是一位姓陆的哥哥奖励他的好不好。」 「随便你,挂了。」陆景泽说完,决绝地挂断电话。 但很快,阮清收到了陆景泽给他的转帐, 520000元。 阮清立马开始着手准备帮樱樱挑礼物。 正翻着手机, 房门响了, 随后乔攸探个头进来: 「阮先生,在忙么。」 「不忙, 在给我妹妹挑礼物。」 乔攸抱着本书进来了。 他往床边一坐, 翻开手中的《安徒生童话》, 道: 「我二姑奶奶她外孙女家的小姨的妹妹生了孩子,小孩马上百日宴, 我想在当天读故事给他听,阮先生让我提前练练呗。」 阮清看起来有些为难:「不然你等我回来,我现在有事要出门。」 乔攸把人按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放心,很快。」 原文设定里,男主受有很严重的失眠症,兴许是原作者为了让前后期的陆景泽形成对比,临时给他加了这么一条: 阮清每晚只有听到陆景泽为他读童话故事,才能安稳入睡。 乔攸清了清嗓子,看了眼床上半眯着眼的阮清。 尽量压低声音,保持抑扬顿挫,用最柔软的声线—— 不过短短十几分钟,故事还没读完,床上传来阮清节奏的唿吸声。 乔攸凑过去仔细观察一番,确定他睡着了,给他掖了掖被子,关了灯,悄悄退出去。 他戴上口罩和平光镜,提上酿了七天的葡萄酒出门。 陆珩本来坐在大厅沙发上看杂志,余光扫到乔攸的背影,放下杂志问了句: 「要出门么。」 「是,很快回来。」乔攸一看见陆珩,就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小狗笑容。 陆珩的视线在他手中提着的大玻璃桶上划过,看着他提着酒桶出了门。 冗长的阒寂过后,陆珩拿过杂志翻开一页,从刚才临时打断的位置重新阅读。 第167页 字却像是长了腿,在纸张上乱蹦乱跳,导致陆珩很难一下子抓取到这段文字的信息。 他深吸一口气,将杂志扔在桌上。 …… 按照原文的描写,乔攸来到金哲慧夜总会。 又是这家夜总会,作者就这么懒得想名字么。 径直来到文中提及的房间号,推开包间门,五六个陌生男人停止了歌声,齐齐朝这边看过来。 乔攸看了一圈,和原文一样,此时的傅淮宁根本不在这里。 其中一个长相酷似大头娃娃的男人挺着将军肚笑呵呵地迎上来: 「哎呀,这位就是淮宁常常提起的阮清阮先生吧。」 乔攸点点头。 「先进来坐,淮宁出去买东西马上回来。」大头娃娃拉着乔攸的手往沙发里拽。 乔攸乖顺坐好,顺便把自酿的葡萄酒放在桌上。 「进来就暖和了吧,快把口罩摘了,屋里憋人。」大头娃娃伸手要去扯乔攸的口罩。 乔攸咳嗽两声,哑着嗓子道: 「抱歉各位,最近刚检查出肺结核,我就不给各位添麻烦了。」 肺结核三个字犹如当头一棒,沙发上五六个男人跟兔子一样跳起来,腿脚不听使唤往门外狂奔。 跑去出,几人凑在一起擦冷汗: 「傅少怎么把一肺结核弄过来了,这玩意儿传染性强。」 「应该……没问题吧,他戴着口罩呢。」 几人赶紧招唿来服务生,让他速度买n95回来。 拿到口罩,几人戴好,生怕漏一点缝隙,又摸出手机对着阮清的照片道: 「确定里面那位是姓阮的没错吧。」 「捂得太严实,看不出来,但看头髮颜色和体型应该是的。」 「是他就行,速战速决赶紧走人。」 几人回了包间,对着沙发上的乔攸笑得几分心虚: 「抱歉阮先生,我们先声明,戴口罩没有歧视你的意思,只是刚好,我也患了重感冒,怕传染给兄弟们。」 另一人道:「我也是,哎,这该死的肺炎。」 几人给出的理由很合理,什么重感冒、肺炎、皮肤屏障受损。 剩下一人实在找不到藉口,便道:「我口臭,怕熏着兄弟们。」 乔攸无所谓地耸耸肩。 大头娃娃小心翼翼开了瓶红酒,在乔攸杯子里倒了一点,趁其不备,衣袖里的白色药片落在红酒中,无数小气泡翻腾而起。 屋里灯光昏暗,大头娃娃又端着酒杯喋喋不休介绍这瓶红酒的年份歷史,等药片完全融化,递给乔攸,让他尝试一番。 乔攸笑着提起自己自酿的葡萄酒,给每人斟一杯,笑道: 「大家要不要尝尝我亲手酿的葡萄酒,或许不比酒庄的差。」 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问道: 「阮先生酿酒时,应该是……戴着口罩的吧。」 另一人:「手也洗干净了吧。」 「当然,不给社会添麻烦,是我作为良民最基本的道德。」乔攸还是笑。 几人端起酒杯,互相使个眼色。 心道这个姓阮的警惕心还挺强,那么这酒就非喝不可了,重要的是得表现出诚心,才能让阮清放下芥蒂。 几人火速拉开口罩一饮而尽,火速戴回去口罩。 「噗——!」一声闷响。 白色的n95口罩被葡萄酒浸染成深红色。 妈的,葡萄味没尝出来,酒味也没尝出来,一股洗过抹布的脏水味儿是怎么回事! 大头娃娃实在不想在这肺结核身边待太久,拿起自己给他倒的红酒,确定药片已经完全融化后,递给乔攸: 「阮先生,这杯……」 话说一半,倏然,脸色急转直下,变得苍白如纸。 其余几人也是差不多表情,捂着肚子弯下腰。 彼时,夜总会后巷不远处的垃圾堆填区。 傅淮宁蹲在垃圾箱后面,脚边是一堆湿纸巾。 他把鞋子来回擦拭好几遍,又扔一坨湿巾。 在这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待了快有半小时,胃里直犯噁心。 但只有这个地方视野好且隐蔽性强,能清楚看到阮清和那帮「朋友」所在的包间窗户。 傅淮宁已经和「朋友们」约定好,等到屋内亮起彩色灯,代表信号亮起可以行动,他就趁机直冲包间,抱起喝了加有安眠药的酒并处于半昏迷状态的阮清,大声呵斥「朋友们」在阮清酒里下药,枉为人也。 一招英雄救美,在阮清最脆弱最害怕的时候从天而降,拯救他于水火中,再以他这张魅惑天成的脸为辅助,阮清不可能不为之沦陷。 事前傅淮宁还特意叮嘱过这群「朋友」,一定要在阮清尚存一丝意识没完全昏睡的状态下打信号,确保整个过程是在阮清的亲眼见证下进行。 一月的夜晚寒冷彻骨。 傅淮宁裹紧身上大衣,视线紧紧盯着那扇包间窗户,心脏跳出了秒针的节奏,猜测着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亮起彩色灯。 隐隐约约,他好像听到了救护车的鸣笛声,从巷子口一瞬而过。 傅淮宁此时的心思完全不在这,只看了一眼便匆匆将视线转回窗户,生怕错过最佳时期。 * 乔攸回了陆家。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陆家豪宅里一片阒寂,只剩大厅里一盏壁灯,散发着昏黄色的微光。 第168页 乔攸把剩下半桶葡萄酒提回来,一併倒进卫生间沖走。 他怕被不知情的人误食,像那几个不安好心的傢伙一样,连夜送进医院急诊。 做完了这一切,他回了房间,摘了口罩眼镜打算洗澡睡觉。 视线从桌上随意一瞟,瞟见了那只霁蓝色的八角戒指盒。 这才后知后觉,他应该把这价值几百万的戒指还给陆珩,只是自己不长记性,扭头就忘了。 乔攸打开盒子最后看了眼那只能伸缩成手镯的戒指,关上。 有没有戒指无所谓,重要的是陆珩心里有他就够了。 乔攸闪现到陆珩房门口,透过房间门底部的缝隙看了一眼,发现里面还亮着灯。 他敲敲门,等一句「请进。」 结果没等来回应,面前的门被人兀自打开。 门后站着陆珩,穿着单薄的衬衫,头髮也没打理,呈现一种睡前的松弛状态。 「回来了?」陆珩轻声问道。 「陆管家怎么还没睡,快十二点了。」 陆珩「嗯」了声:「找我有事?」 乔攸将八角盒子递过去: 「想把这个还给你,无意间得知价格,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陆珩眼底黯淡下去。 他望着盒子,许久,轻声回应:「为什么。」 「因为太贵重了。」乔攸觉得莫名其妙。 本来也不是情侣关系,就算是,收人这么贵重的东西也不合乎情理。 陆珩喉结滑动了下,他转过头,视线看向别处,声音带着沉沉的喑哑: 「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 乔攸却笑眯眯的把盒子塞进陆珩裤兜: 「陆管家,如果要说等价代换,我不觉得几块蓝莓慕斯价值这么贵重的礼物。」 他丝毫没觉得任何不妥,认为这是应该的。 「我先回去了,陆管家你也早点睡。」 乔攸离开后,陆珩缓缓坐回书桌前。 他望着面前的八角盒子许久,打开,戒指于檯灯下璀错生辉。 合上盒子,身体向后倚去。 …… 翌日。 八点钟,乔攸起床n次,终于在一声不情愿的哼唧中勉强开机成功。 下楼的时候,碰到了阮清。 「怎么办,我昨晚不小心睡着了,放了傅先生的鸽子,乔哥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说话间,听到大门口的保姆恭敬喊了声: 「傅先生欢迎回……家。」 未见其人,倒是在场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酸臭味。 门口的傅淮宁,头髮凌乱,脸上挂着一道一道的脏痕,紧抿着唇,视线在众人中来回穿梭。 昨晚,他为了等待包间彩灯亮起,却不知道他找的那些人办事能力基本为零,且作为文中不重要的路人甲,智商普遍有缺陷,就让他等到了大半夜,因为实在太困,就窝在垃圾堆填区不小心睡着了。 他是被冻醒的,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庞大的垃圾山里面,身边堆满烂水果破纸箱等各种生活垃圾。 旁边一台吊臂车捲起一堆垃圾送进焚化区,距离把他一併铲走,只差那么几公分。 原来是凌晨三点半那会儿,回收垃圾的工人没仔细看,把他和堆填区的垃圾一併用铲车铲进了垃圾车,载着他去了垃圾集中处理区。 如果早知道会有这种结局,傅淮宁宁愿自己才是狗血文中饱受失眠折磨的男主们,就不会让人铲进垃圾车都不知道,弄得一身恶臭,要不是现在天冷,苍蝇都得在他身上产卵。 看到他这副狼狈模样,乔攸在笑,阮清在内疚。 「抱歉傅先生,我昨晚不小心睡着,不知道你一直等,怎么弄成这样了,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听到这话的傅淮宁身体一抖。 阮清昨晚没去?那昨晚戴着口罩平光镜进了包间的那位是…… 思忖着,他对上了乔攸含笑的双眸。 拳头渐渐捏紧,手背浮现道道青筋。 遭到这种侮辱,他就算生气把陆家砸了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没有。 傅淮宁紧握的双拳发着抖,眼眶一点点变红,在眼底积郁了薄薄一层水光。 他瘪着嘴,死死瞪着乔攸。 接着,众目睽睽下,身上散发出酸臭味的大明星,嘴巴里漏了一丝委屈的抽噎。 旁边的保姆都看呆了。 怎么还……哭了。 阮清见势,赶紧熘了。 身高接近一米九、二十五岁的傅淮宁,上一次在众人面前哭泣还是演唱会大获成功,流下的感动的泪水。 但今天,全是委屈。 像个八岁小孩一样,捂着嘴巴,视线还紧紧盯着乔攸,哭得梨花带雨。 乔攸挠了挠眉尾。 是有点过了哈。他知道原文里的炮灰配角智商都不高,但也不会料到竟然有人笨到在垃圾堆填区埋伏一晚,还让铲车带去了城市垃圾集中处理区…… 吴妈捂着鼻子道: 「傅先生别哭了,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好好睡一觉。」 傅淮宁抽抽噎噎的,紧盯着乔攸不放。 吴妈何许人也,一合计就猜到这小笨蛋定是让乔攸耍了。 她赶紧把乔攸拽过来,对着这位贵客讨好笑道: 「让小乔伺候您洗澡,他打扫卫生间的手艺特别好,肯定给您洗得干干净净。」 第169页 傅淮宁止住哭声,红着一颗鼻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吴妈。 吴妈自打一个嘴巴子: 「我是说,小乔办事认真,肯定能给您洗得像刚出厂一样崭新干净。」 傅淮宁瞪着乔攸,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良久,委屈地「哼」了一声。 浴室里。 水滴落在浴缸表面的泡沫里,砸出一只小洞。 傅淮宁双手环着膝盖缩在浴缸一角,警惕地望着乔攸在他身边忙前忙后。 眼神是强硬的,性格是软弱的,从他开了第一声哭腔,半小时过去了还在那抽泣,哭得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 乔攸清了清嗓子: 「傅先生您别哭了,我给您道歉还不成。」 傅淮宁瞪他,却让人看出一丝娇俏意味: 「道歉?恐怕你现在心里想的是怎么在浴缸里再摆我一道吧。」 乔攸翻了个白眼: 「你怎么还谁说话都不信呢。」 傅淮宁瞥了他一眼,嘟哝了一句英文,乔攸没听清,就见他身体缩得更小,在偌大浴缸里不占一点地方。 泡了半天,已经ptsd的傅淮宁闻了闻胳膊,怎么都觉得有股垃圾堆的恶臭。 把整个过程再回忆一遍,禁不住心酸上涌,又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乔攸嘆了口气,没想过堂堂一小boss竟然是这种哭包性格,差不多得了,还没完了。 他环伺一圈,看到了马桶旁悬挂的马桶刷子。 拿过来,对着傅淮宁的后背轻轻刷了一下。 他「嗷」一声跳起来,溅起漫天水花。 傅淮宁立马捂着下半身坐回去,后背火辣辣的疼。 「我就知道!你又要欺负我!」眼泪流得更凶了,跟开了闸的水库一样。 「您不是嫌自己身上有味么,这个刷得干净。」乔攸尚且还算耐心的跟他解释自己的想法。 傅淮宁夺过刷子扔一边,躲在泡沫里埋着下半边脸,气鼓鼓。 乔攸重重嘆了口气。 这种锦衣玉食的小少爷,真是一点苦都吃不了,大惊小怪的。 他从洗手台下面翻出块新的搓澡巾,套手上: 「好啦,我轻点还不行。」 乔攸只干过刷马桶的营生,刷人还是头一次。 但自觉两者处理方式应该差不多,于是卯足了劲儿,在傅淮宁身上哼哧哼哧乱擦一气,擦的傅淮宁整个人都变成了淡淡粉色。 傅淮宁犹如水中一叶扁舟,被粗鲁的力道摆弄着左摇右晃。 贝齿紧咬的下唇,浮现出苍白的不甘和屈辱。 为了照顾到傅淮宁另一边胳膊,乔攸只能坐在浴缸边缘,探过身子伸长手。 傅淮宁只觉面前飘过一阵暖意,回头望过去,对上乔攸松散的领口,墨绿色的珍珠垂坠在眼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傅淮宁收回目光。 乔攸给他擦了半天,在他后背上大力一拍: 「得了,屁股用给你擦么?」 傅淮宁红了脸,下意识摸上自己火辣辣的后背: 「出去。」 乔攸也不跟他拉扯,拎起水桶转身走人。 出门,正好碰上路过的陆珩。 陆珩见他挽着袖子,浑身湿淋淋的,透过尚未关闭的房门看过去,看见了缩在浴缸里弱小无助可怜又浑身通红的傅淮宁。 对着乔攸,陆珩第一次深深敛了眉头。 「你,帮他擦身体?」 「嗯……傅先生不小心掉进垃圾堆了。」乔攸不敢坦承自己手段骯脏,只能言简意赅,维持自己在陆珩心中的纯洁形象。 陆珩紧抿着唇,眼底一片黑沉。 他转过头:「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掉进垃圾堆。」 「世界很大,所以,也有这种可能嘛……」 陆珩缓缓做了个深唿吸,视线垂落在地板某处。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再主动开口。 直到楼下吴妈喊了乔攸一声,乔攸应声提上水桶,刚一转身。 却好像听到了似有若无的一声: 「我有点生气。」 乔攸愣了下,回过头确认声音来源地。 他都准备走了,陆珩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凝望着他。 破碎的眼底无声地相望。 「天呢。」乔攸赶紧放下水桶跑到陆珩身边,仔细打量他的表情,抬手揉揉他的脸颊,「为什么生气,我做错什么了?」 陆珩翕了眼。果然,乔攸在他的事情上一向迟钝。 「你都,没给我擦过身子。」淡淡的语气和平时无异。 乔攸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委屈。 「葡萄酒,也没尝到。」 「戒指,退还回来。」 「还说,喜欢浓颜。」 陆珩的语气平和,语速很慢,每件事都用非常简短的几个字说明。 乔攸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看向别处,在心里反覆咀嚼这几个字。 在他的印象里,陆珩一向从容坦然,更不会为了这种小事斤斤计较,但今天听着他用淡然却委屈的语气一一诉说他的罪状,心脏的节奏,突兀乱了一拍。 「没事,当我胡言乱语吧。」陆珩摆出浅浅微笑,「别放心上。」 他转身要走的瞬间,一只湿漉漉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没等他反应过来,人被乔攸拽进了卧室,只留下孤零零的水桶在原地。 第170页 虽然这是个严肃的话题,但乔攸嘴角是按捺不住的笑意。 他把陆珩按在床上,双手捧着他的脸颊,笑盈盈道: 「陆管家不生气好不好,我向你道歉。」 说完,他松开手,提着裙摆鞠了标准的宫廷屈膝礼:「对不起~」 随后,他认真解释: 「给傅先生搓澡,是因为打工人必须要听从上级安排。」 「关于葡萄酒,因为它很难喝,发酵不足日,对身体不好;戒指还回去是因为实在太贵重,我不希望哪一天我们会因为钱的问题心生嫌隙;至于浓颜的说法。」 乔攸眉眼弯弯,如腊月时天上的新月: 「你问我这个问题,我回答时,难道不是看着陆管家你的脸得出的答案么。」 陆珩缓缓抬眼,虹膜中深色的瞳孔,映照出乔攸巧笑倩兮的脸。 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又真诚。 乔攸开心是因为,他听得出陆珩因为这个傅淮宁吃醋了。 但他无法想像,这种条件的陆管家怎么会因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变得这么自卑。 他没有自卑的道理。 乔攸还是笑: 「一直被我视作神明一般的陆管家原来说到底也只是个普通男人,会吃醋,会生气。」 陆珩轻笑一声,他抬手,捏着乔攸袖口上的蕾丝花边,反覆摩挲着,似是有些心不在焉: 「是,我只是个普通男人。」 顺着蕾丝花边,轻轻摸上乔攸的手,攥在掌心。 眼中是浓郁得化不开的色彩。 薄唇轻启,他似乎想说什么。 「乔攸——!喊你几遍了!」吴妈尖细的声音打断了他。 乔攸忙从陆珩掌心抽出自己的手,怕吴妈推门进来撞见这一幕再找陆景泽告状。 「我先过去。」乔攸扭头就跑。 陆珩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鼻间轻嘆一声。 被打断了想说的话。 * 晚餐桌上。 哭了一天的傅淮宁可算是累了,此时他的双眼、鼻尖和嘴巴都是红通通的。 旁边侍餐的小保姆毫不避讳随意打量美人梨花带雨后的盛世美颜。 陆景泽一下来就看到这一幕,心烦得很,更懒得搭理他。 侍餐的保姆依次传菜试毒,唯独乔攸坐在旋梯上望眼欲穿。 傅淮宁余光悄悄打量他。 对面阮清主动开口:「抱歉了傅先生,害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是我们不对。」 傅淮宁也不想搭理他,更不想再提起垃圾堆一日游这件事。 半晌,他问:「其他帮佣都很忙,为什么独独他这么清闲。」 他下巴一扬,点点旋梯上无所事事的乔攸。 阮清和陆景泽连连摇头: 「也不知道他那手是不是拿毒药泡过,谁吃谁拉谁进医院,不是不想用他,是不敢。」 傅淮宁冷笑一声: 「别不是装的吧,想逃避工作。」 阮清和陆景泽头都快摇成拨浪鼓:「你别惹……」 话没说完,傅淮宁打断他们,对乔攸喊了一嗓子: 「那个看起来很清闲的小保姆,过来帮我挑鱼刺。」 阮清和陆景泽不约而同起身,对着傅淮宁疯狂摆手,示意他别这么想不开。 傅淮宁无视。 乔攸直起身子看了一圈,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子: 「傅先生是叫我……?」 「这个家里除了你,还有谁看起来很闲。」 乔攸乐了,笑容爬上脸,跟个天真活泼的小丫头一样蹦蹦跳跳过来了。 陆景泽和阮清绝望望天,又不约而同道: 「傅先生您慢吃,我们吃好了,就不做赔了。」 两人形象全无,脚底抹油,偷感很强。 乔攸热心肠地给傅淮宁挑出鱼刺。 半小时后—— 傅淮宁扶着墙,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从卫生间出来了。 陆景泽和阮清站在旋梯上看风景,忍不住啧啧两声。 本以为傅淮宁吃了亏就长记性了,可偏偏记吃不记打,把一碟烧鸡往乔攸面前一推: 「小保姆,给我……挑鸡骨头出来。」 乔攸伸出手:「好嘞~」 半小时后,傅淮宁从卫生间里爬了出来。 「小保姆……我不会被你吓到的,都是幻觉。你现在,给我剥虾……」他伸长手,勉强扶住椅子站起来,浑身失了力,被椅子接住。 楼上的阮清和陆景泽实在看不下去了。 太惨了。 阮清好奇:「原来傅先生性格这么执拗,非要拼个成王败寇。」 陆景泽嘆了口气:「不是拼,是他看上乔攸了。」 阮清:……? 「这……你怎么看出来的。」 「傅淮宁十几岁的时候回国住过一段时间,他小时候比现在长得更像女孩子,经常被王氏集团家的小少爷欺负,本以为他肯定恨死他了,结果要回英国前,这傢伙抱着那小少爷哭成了泪人,小少爷一个劲儿敲他头要他放手,他却誓死不松手,哭喊着让小少爷跟他回英国。」 阮清惊愕地张大了嘴: 「好癫……」 「看不出来吧,傅淮宁其实是个抖.m,越是欺负他,他就越心动。」 阮清嫌恶地捂住嘴巴。 不理解,也不尊重。 第171页 良久,他又嘆了口气,道: 「我不行,我吃不了天真烂漫受和哭包攻的cp,无趣,还是你家小叔和乔哥更配。」 陆景泽不愿意了: 「哪里配了,我小叔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娶一个小保姆回家,我看乔攸和傅淮宁挺配的,多好的一对儿,乔攸快跟着他回英国吧。」 「不要拆我cp。」阮清佯怒在陆景泽胳膊上掐了一把,「天真烂漫受一定要配一个内核强大容忍度高的温柔攻,这样才能包容他身上的不完美。」 「切。」陆景泽不屑道,「哭包攻和恶毒受不是更配?俩人凑一块指不定多热闹。」 两人就因为乔攸到底是天真烂漫还是恶毒反派一事吵了起来,陆景泽把这些日子对乔攸的不满以及桩桩罪行细数一遍,坚信他就是恶毒。 阮清也把他这些日子对自己和樱樱的照顾细数一遍,肯定他就是人美心善又天真烂漫。 楼下的乔攸:? 怎么又开始了。 虽然听不清他俩在吵什么,但是傅温谨的概率占60%,是颜泽渝的概率占39%,剩下一点归咎于傅淮宁。 餐桌上的傅淮宁手抖到拿不起食物,却还是坚持用嘴叨起乔攸给他剥的虾。 只要吃不死,就往死里吃。 「你根本就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我哪里无情哪里无义哪里无理取闹!」 「和你说不通。」 二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惹得陆珩都开门出来查看情况。 阮清急火攻心,穿着拖鞋就往外跑,想自己一个人出去散散心。 陆景泽撩过刚长好的头髮,重重嘆了口气,也穿着拖鞋跟着追了出去。 两道黑影从乔攸面前蹿过。 乔攸还在给傅淮宁剥虾。 倏然,他勐地抬起头,看向钟錶下方显示的日期。 1月12日。 坏辽! 第47章 在乔攸的印象里, 原文作者有很好的一点就是: 为了水字数,她会每次都把重大事件的日期写清楚。 看到阮清忽然冲出陆家,又看到1月12日这个日期, 乔攸记起来了, 正是阮清和陆景泽因为傅淮宁而爆发激烈争吵的一天。 而这一天, 阮清横穿马路被急速驶来的小轿车撞得当场昏厥, 紧急送医,久久没醒, 于是出现了狗血文经典台词: 「要是阮清醒不来,你们全都给我陪葬!」 这一天的陆家格外热闹,阮清在最前面跑,陆景泽跟在后面追,随后而来的是乔攸,以及见状也跟出来的陆珩。 四个人穿过陆家豪宅前的小路来到了中心大街。 那里车流不息。 乔攸宅男体力好不容易追上了二人,气喘吁吁,没等开口,就听到陆景泽一声妥协。 他拉住阮清,平静下唿吸,道: 「好, 天真烂漫受, 可以了吧。」 阮清也不是不讲理的, 气唿唿的:「没诚意。」 陆景泽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笑脸: 「好~我最喜欢天真烂漫受和温柔攻的cp了, 世界上没有比这种人设更配的cp。」 阮清要笑不笑的, 表面还端着: 「反正, 嗑进去才知道这种cp的香。」 身后的乔攸缓缓打出一个? 怎么话都是中文,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陆珩脱下毛衣外套给乔攸披上: 「就算出来得急, 也该穿上外套,你还记得现在已经一月份了么。」 乔攸一把扯下外套扔地上,在陆景泽缓缓看向这边的视线中。 陆珩被他这一举动逗笑,无奈地摇摇头。 乔攸也释然地松了口气。 这对癫公看着是没事了,应该也不至于…… 「嘀嘀——!」 突兀的,急促的鸣笛声划破漆黑夜幕。 一辆高速行驶的小轿车急速朝这边而来,司机紧急踩下剎车,但惯性依然让他划出去很长一段距离。 「小心!」陆景泽惊叫一声,一把将阮清推出去。 「嘭!」 巨大的冲撞声过后,天空中划过一道黑影,呈抛物线坠落。 乔攸惊恐的双眼一点点睁大。 「清清!」随后而来的是陆景泽歇斯底里的怒吼声。 在场人都很清楚地看到,司机在剎车惯性滑动过程中调转了方向盘,想避开这俩人。 陆景泽出于担心和条件反射,把阮清推出去,也想让他避开这辆车。 于是,同时朝同一方向躲避的车和人,相约在司机车头上。 阮清就像一只破布娃娃,从半空划出抛物线,紧急坠落在地,眨了眨眼,昏了过去,身子底下晕开大片鲜血。 乔攸实在没办法接受。 他很想问问陆景泽,陆家人到底是怎么教育的他,把他教成了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救护车的鸣笛声于黑夜中格外刺耳。 医院里。 手术室亮起红灯,陆景泽怔怔地倚着大门瘫坐在地。 吴妈她们收到消息也紧急赶来。 「少爷,没事的,阮先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度过这次难关。」吴妈轻拍陆景泽的肩膀安慰着。 乔攸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 虽然阮清和陆景泽这对男主的存在让他每天都很痛苦,但其实无形间,他也已经将两人当成了朋友。 第172页 朋友出事,不可能不难过。 陆珩看了一会儿手术室大门,收回目光,落在乔攸失落的侧脸上。 「别担心。」他拍了拍乔攸的手背,「当时司机紧急剎车,惯性冲撞造成的伤害不会很严重,而且这几日医院刚好有专家下来会诊,阮清会没事的。」 听到陆珩这么说,乔攸那颗不安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些。 「陆先生。」吴妈走过来,压低声音,「阮先生出车祸的事要不要通知他妹妹和父亲,我担心后续如果还有手术需要家人签字,我们都没有资格。」 陆珩沉思片刻,轻声道: 「我们未必能联繫得上阮清父亲,至于他妹妹,也没有签署手术协议的权力,小孩子不懂事,别让她担心。」 「好,我知道了。」 「嗯,你先尝试着联繫他父亲。」 吴妈出去摇人打电话,狭长的走廊上只剩陆景泽、乔攸和陆珩。 从阮清被送进手术室时,陆景泽一直就是那么个状态,仿佛失了魂,谁叫他也不答应。 乔攸不知第几次看向手术室的红灯。 以前不知道在狗血文里看过多少次这种桥段,非但不会为主人公感到难过,看多了觉得麻木,甚至有种好笑的感觉。 算算,穿进书中也有小半年,不算长,但友情不能用时间来衡量。 几个小时后,时间来到凌晨四点,手术室的灯终于灭掉。 医生一开门,正倚着门的陆景泽一下子仰倒在地。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旁人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眼泪浸红了眼眶。 医生说阮清暂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因为撞击造成闭合性颅脑损伤,所以暂时昏迷,幸运的是他的神经没有器质性损伤,现在大家要做的就是等他醒来,至于什么时候醒,医生也无法给出确切答覆。 「这个也要看伤者的自身身体素质以及恢復情况。」 阮清被医生们推出来,暂时转到重症监护室。 陆景泽如行尸走肉一般站起来,望着双眼紧闭的阮清,「嗷呜」一嗓子哭出声,拉着移动床不让医生把人带走。 陆珩起身,阔步而去,抓过陆景泽的后衣领把人拖到一边,对医生们微微鞠躬: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后续治疗住院办理联繫我就可以。」 医生们内心暴风哭泣: 终于碰到个正常的。 床上的阮清,被纱布裹得里三层外三层,额间伤口还在渗血,形成一点艷丽的红。 icu外,隔着玻璃,一行人静静望着床上双眼紧闭的阮清。 陆景泽好像生怕自己一眨眼就错过阮清醒来的瞬间,双手扶着玻璃,上眼皮好似被胶水黏住,一动不动,微红的眼眶包裹着湿润的眼球,同样连细微的转动都没有。 看了一会儿,陆珩在乔攸耳边低声道: 「先回去吧?我们继续等也无济于事。」 乔攸点点头,又最后看了眼阮清,倏而变了道凌厉的视线,似小刀一般从陆景泽身上剌过。 他现在有千言万语想说,可考虑到陆景泽的心情,还是选择了缄默不言。 回到陆家时已经是早上六点多,天色蒙蒙亮,几人就这样一夜没合眼。 保姆们也是担心的一夜没合眼,见到陆珩他们回来围上去询问情况。 「我先上去了。」乔攸或许是太累了,罕见的很沉默,扔了这么一句便上了楼。 陆珩望着他布满阴霾的背影,简单几句话和保姆们交代完阮清的情况,刚要走,忽然又折返回来,道: 「如果这几天有人打来电话询问阮清的情况,无论对方是谁,四个字,无可奉告。」 丫头们心中一合计,觉得会打电话问这件事的无非两拨人: 新闻媒体和……暮晚婷董事长。 楼上。 乔攸刚脱了外套,正在考虑是坚持着去洗个澡还是直接进被窝。 在洗澡和直接睡之间,他选择了查监控。 倒要看看在傅淮宁不经插手的情况下,二人又是因为什么吵架才导致阮清遭此横祸。 看到二人因为到底是「乔攸和傅淮宁更配还是乔攸和陆景泽的小叔更配」,以及「乔攸到底是天真烂漫还是恶毒炮灰」而吵架。 乔攸:…… 纸片人也喜欢拉郎配?先不说他x傅淮宁这件事有多离谱,为什么要把他和陆景泽的小叔扯上关系,全程不给陆管家一点机会。 回了房间,乔攸勉强打起精神洗了个热水澡,头髮只吹了半干便钻进被窝。 一夜没睡,现在急需补觉。 刚翕了眼,响起敲门声。 乔攸嘶哑着道了声「进」,房门被人打开,外面站着手端餐盘的陆珩。 餐盘上放着两只小碗,一碗皮蛋瘦肉粥和一小碟蔬果沙拉。 乔攸见状想下床去接,却听陆珩道: 「在床上待着就好,我做了早点,可能不合你口味,但从昨晚开始你滴水未沾,担心阮清的前提也要先保证自己的身体。」 乔攸缩进被窝里,身体斜斜倚在床头。 他本想感慨一句想不到陆珩还会做饭,转念一想,他作为管家,特殊时期顶替李叔的工作也是必要一环。 陆珩舀了一勺粥,轻轻吹凉,送到乔攸嘴边。 乔攸张嘴咬过勺子。 第173页 「好吃么。」陆珩问。 乔攸点了点头。平心而论是好吃的,只是胃是情绪器官,容易受当下心情影响,如果不是阮清出事,他相信会比现在尝到的更美味。 「阮清的事你不用太担心,我和医生聊过,问题不大,只是后续恢復时间比较长,阮清可能得遭点罪,但现在最重要的是。」 陆珩说着,又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 「你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望着乔攸苍白的面色,陆珩更觉得他人比黄花瘦。 乔攸也不想陆珩担心,吃了一大口粥,又主动插起一块紫甘蓝吃掉。 「真乖,再吃一口。」陆珩哄慰道。 乔攸乖乖的又勐炫几口。 「说起来……」他喝了口水,心情又不美丽了,「我刚才看了监控,知道了少爷和阮先生吵架导致阮先生跑出门出车祸的原因。」 陆珩用勺子搅弄着粥,想它凉得更快一些: 「怎么呢。」 「少爷觉得,我和傅淮宁先生更配一点,希望我跟着他回英国;但阮先生觉得,我和少爷的小叔叔更配……」 说这话时,乔攸自己都觉得好笑和离谱。 陆珩搅弄粥的手顿了顿。 「我都没见过少爷的小叔叔,是怎么把我和他扯上关系的呢。陆管家,你见过少爷的小叔么?」 陆珩垂了眼眸,看起来像在专心致志摆弄粥碗,说话有些心不在焉: 「嗯,见过。」 「少爷的小叔听说是很厉害的人物,又是大财团出身,还是国家商会会长,这么厉害的人物拉郎配给一个小保姆,我只能想到一个理由。」 乔攸似乎来了些精神,说话时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这位只活在他人口中的小叔叔通过监控听到他在背后说他坏话,一怒之下要他和陆管家从此天各一方。 陆珩笑了笑,随手将一勺粥送到乔攸嘴边: 「嗯?你有什么高见?」 乔攸凑到陆珩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道: 「一般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之间会拿影视作品中丑陋或邪恶的反派拉郎配给对方,说这是你老公你老婆之类的,这位小叔……说不定也……所以才……」 没明着说,是乔攸最后的温柔。 陆珩抬手掩住嘴角笑意: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乔攸生气了: 阮清啊阮清,亏我为了你不辞劳苦心力交瘁,你竟然这样害我! 「陆管家!」乔攸凄悽惨惨叫了一声,扯住陆珩的衣袖,「我不要和他……我心里只有你。」 陆珩还是笑,摸摸乔攸不安的头髮丝: 「别害怕,车到山前必有路。」 乔攸惴惴不安地吃完早餐,陆珩又端了温水来给他漱口,最后把人按进被窝盖好被子: 「你先睡觉,今天的工作不用你管,阮清那边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乔攸依依不捨拉着陆珩的袖子: 「嗯,如果少爷他小叔忽然回来,你也要提前通知我。」 「通知你要怎样呢。」 「收拾细软,跑路。」 陆珩没忍住,发出一声爽朗笑声,安慰着: 「好~我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你,提前帮你把逃跑路线都研究好,好不好?」 乔攸没听出他在开玩笑,但这句话也确实让他稍稍安心。 兴许是实在熬不住,乔攸刚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陆珩怕他睡不安稳,几次进来查看情况。 可每次看过去,都看到乔攸双手揪着被子,眉间笼愁,梦呓着「不要不要」。 梦里,乔攸身穿女式婚纱,旁边站着个身高没有体型宽的中年男子,脸上的赘肉横七竖八堆在一起,嘴里叼根华子,一笑,露出一口烟渍大黄牙,搂着他笑得淫.贱: 「美人儿~美人儿~跟了我就一辈子都是我的人,我会好好待你的,来,跟哥哥吃个嘴子先。」 而不远处的人群中,站着一动不动的陆珩,脸上表情犹如易碎的玻璃,破碎成一片一片。 「不要呜呜呜,不要吃嘴子……」乔攸揪着被子,五官痛苦地皱在一起。 陆珩默默打量他,大概也猜到他做了什么梦。 只是现在,他还不能坦承自己的身份。说起来,阮清车祸一事固然令人惋惜,但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契机。 陆珩从裤兜里摸出八角戒指盒,取出那枚可伸缩成手镯的戒指,轻轻套在乔攸中指上。 送出去的礼物,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另一边。 傅淮宁起了个大早,在厨房里转了一圈,看到锅里还剩了一半皮蛋瘦肉粥。 以为是李叔煮的早餐,放心大胆盛了一碗。 昨晚拉到最后只能拉出点水,人都瘦了一圈,再不吃点东西补补,可能他熬不到阮清醒来那天。 半小时后。 卫生间里,傅淮宁坚强微笑。 看来他来陆家这一趟给他准备房间完全是多余的,有个厕所就够了。 救……!李叔害他! * 乔攸从没一觉睡过这么长时间,睡着时是白天,醒来时还是白天。 当他打算躺回去继续睡,无意间看了眼手机。 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坐起身,下意识呢喃着寻找: 「陆管家?陆管家你在哪。」 第174页 声音不大,还隔着几道墙,可下一秒,房门被人推开,陆珩阔步而来。 「睡醒了?」确实已经过了一天,陆珩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件。 乔攸点点头,只觉脖子底下沁出细密冷汗。 「我做了个,很长的噩梦……」 长到一场梦,讲述了他和那位未见真容的小叔的一生。 甚至在梦中,打破生理科学,俩人连孩子都有了。像极了孩儿他爸,像是包在襁褓里的小哥布林。 陆珩抬手,指节轻轻蹭过他额角的细汗,发现他身上的睡衣有点晕湿,潮漉漉的。 「阮清那边有消息了么。」暂时不谈那位小叔,乔攸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 「没有,你要是不放心,吃过早餐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嗯。」乔攸提着湿漉漉的衣领想换衣服。 赫然,眼前银光一闪。 他缓缓看向自己的手指。 那枚因为太过贵重还回去的戒指此时紧紧套在自己的中指上。 他张开五指,对着窗外的阳光打量一番。 陆珩道: 「鑑于你总是对景泽小叔一事忐忑不安,我只好自私做了决定。」 他抚摸着乔攸手上的戒指,在他耳边轻声道: 「套住了,就不怕被抢走了。」 乔攸没出息的泪目了。 为什么陆珩不管说什么都让他好心动。 …… 医院里。 两天没见陆景泽,他好像两夜没合眼,一直守在icu门外,总是把自己打扮得精緻又帅气的霸总,此时面容憔悴,鬍子拉碴,眼中全是红血丝,眼底还挂着重重的青色。 陆珩在那边向医生询问情况,乔攸站在玻璃窗外望着里面还在昏迷的阮清,嘆了口气。 陆珩回来了,简单说了下阮清的情况。 脑震盪,身体多处骨折,脑内有淤血。 他刚说完,旁边的陆景泽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清脆一声,吓得医生都一哆嗦。 陆珩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 「你先去吃点东西睡一觉,这里有我和乔攸,阮清醒了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我不走。」 陆景泽缓缓翕了眼:「让我守在这吧。」 陆珩和乔攸互相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乔攸在心里已经给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自己蠢就罢了,还要到处害人,就算是出于好心想把阮清推开,哪有人往大马路上推的,就算躲过了这辆车,能保证其他过往车辆就安全了? 没脑子。 但他也知道此时陆景泽心里不好受,在喉咙里滚了几圈的脏话生生咽了回去。 本以为像医生说得情况不是很严重,估计很快就能醒。 可第三天、第四天、一个周过去了,阮清始终没睁眼。 医生也只能解释:「伤者本身身体素质较差,再等等吧。」 这几天,陆家的小保姆们忙完了手头工作也会排班过来看望阮清,还得顾着陆景泽,李叔也三五不时上门,带点好吃的,生怕阮清没醒,陆景泽倒是先把身体搞垮。 一个周过去了,吴妈到底是没能联繫上阮清那个不负责任的赌鬼老爸。 樱樱结束了期末考试,以三科满分的成绩取得第一名,本想拿给哥哥看,可总也等不到哥哥,便抱着成绩单坐在小床上等了一天又一天。 第八天。 医生照例过来查房。 检查过阮清的情况,蹙着眉摇了摇头。 再带人做一遍ct,医生说: 「脑部出现了较严重的淤血,导致血液循环受到影响,引起脑细胞损伤,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还是得看病人自身对药物的吸收情况。」 在医学里没有绝对的概念,百分数也只是概率性问题,说到底也只有0或100。 陆景泽捏着拳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明明是自作孽,可按照原文,他必须要说出那句霸总经典台词: 「要是清清醒不来,你们全都给我陪葬!」 他指着现场的医生道。 医生们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皱起眉头。 「还有你们!」他又指着前来探望的海玲乔攸一干人等。 当他想指陆珩,伸出去的手指经过深思熟虑后又缩了回来。 乔攸无语。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一点担当也没有。还是说,这就是狗血小说里路人甲的宿命。 「转院,把清清转到最好的医院,实在不行,送去国外治。」陆景泽拳头捏得紧紧的,手背浮现出道道青筋。 医生耐心解释:「伤者身体有多处骨折和外伤,现在不能贸然移动,会引起大出血。」 「所以呢,你们是打定主意要给清清陪葬?」此时的陆景泽,已经油盐不进。 让他给昏迷且有多处外伤的阮清转院,乔攸相信他能做得出来。 对阮清来说,这种行为就是在要他的命。 乔攸深吸一口气。 忽然,他捂着心口,脸色变得苍白,扶着墙徐徐往下倒。 「陆少你——」他不可置信跪倒在地。 陆珩阔步走过来,扶着乔攸,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摸了一把他额头的细汗,笔直的两撤眉深深敛起: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尽职尽责的医生也赶忙上前查看情况。 第175页 「心脏……心脏……」乔攸做着深唿吸,双手捂着胸口绞在一起。 陆景泽都看傻了。 医生拿听诊器听了听他心口,没听出什么所以然,但他的脸色确实难看,不敢耽误,先把人送去急救室检查下情况。 陆珩将人打横抱起,在医生开路下抱着往急救室赶。 刚把人放床上,乔攸没事人一样坐起来,拉着陆珩的手: 「我没事,我吓唬他的,不然他老想着给阮清转院,不安全。」 医生和陆珩都是半信半疑的表情。 这么逼真的痛苦,看着不像是演的。 乔攸给医生道歉:「我真的没事,只是我家少爷现在脑子不清楚,老给你们添麻烦,得治治他。」 陆珩沉默片刻,对医生道: 「保险起见还是做个心电图和彩超,我去楼下挂号。」 乔攸身子探出床边,死死抓着陆珩的衣摆,勉强微笑: 「做这个挺贵的,我真没事。」 陆珩退回去,俯下身子,轻轻从乔攸手里抽出自己的衣摆: 「没关系,就当普通的身体检查,很快就好。」 乔攸讪讪收回手。 说是做个简单的检查,但乔攸没想到,陆珩一次性给他挂了心脏彩超、心电图、ct、血常规和b超。 医院人很多,动辄排队半小时。 乔攸从小就怕打针,望着做血常规的医生在他胳膊上涂碘伏,脑袋开始发昏。 「我害怕……能不能轻点。」 医生只是笑。 陆珩帮他挽着袖子,让他尽量靠在自己怀里缓解紧张情绪,抬手捂住他的双眼,轻声安慰着: 「不要怕,一下就好了。」 一套检查做下来,乔攸信了那句话: 「千万别装病,当心真装出病。」 问题不大,血常规显示neut和lym数值偏高,有点细菌感染,造成的原因就是做多囊彩超做出的淋巴结结节。 吃点药就行的小问题,却在陆珩温柔的「我们住院观察一下吧?」中,乔攸笑中含泪住进了单人病房。 晚上。 病床旁,陆珩拿着乔攸所有的检查报告单一张一张挨着看,心彩超和心电图的报告来回看了好多遍。 乔攸也解释了很多遍:「我是装的,目的就是不想少爷老提给阮清转院的事,他这样医闹,医生也会不开心。」 陆珩折好报告单放在一边,也耐心解释: 「虽然心脏没问题,但结节也不容小觑,先打几天针,如果结节不能消下去,会在你脸颊一侧越长越大,到时就得做微创了。」 乔攸一听,捂住脸颊。 虽然是微创,但他不想在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穿书前,经常出镜的他也算是靠脸吃饭的一员。 陆珩帮他盖好被子,削了水果切成小块,放在床头,道: 「家里不能没人,我今晚先回去,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明早我会过来。」 乔攸点点头,望着陆珩穿好大衣,依依不捨。 陆珩又观察了一下他的吊针,叮嘱着: 「半小时后如果护士没来,就按唿叫铃。」 陆珩走后半小时,护士准时抵达帮他拔针。 顺手将一沓病歷单放在床头。 针没拔完,护士长探头进来喊她,护士拔完针收拾好东西火速离开。 乔攸有点无聊,刷手机,余光瞥见床头的病歷单,拿过看了眼,姓名栏印着「乔攸」二字。 再往下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诊断一栏印着: 恶性心律失常,严重心力衰竭。 好傢伙,直接给他下了病危通知! 第48章 乔攸刚张嘴要哭诉命运不公, 仔细一看病歷单。 出生日期:1986年4月22日。 下面还有工作单位,写的是某某化肥厂。 乔攸:…… 哭早了。 他这名字也不算大众,重名率倒是不低。 心脏像是做了过山车, 在半空一通飞舞后稳稳落地。 乔攸将病歷单放在床头柜, 打算按唿叫铃让护士过来拿, 兴许这位与他同名同姓的可怜人还等着这份病歷单。 手刚触碰到按钮, 病房门响了。 乔攸收回手,看向门口。 等来的不是过来拿病歷单的护士, 而是…… 陆景泽。 看着他憔悴的面容,乔攸心脏是真不舒服了,胃里也一阵阵犯噁心。 陆景泽不请自来,招唿也不打一个,就跟回自己家一样在病床前坐下,视线一瞥,瞥到了床头的病歷单。 瞳孔一颤。 「对不起。」昏暗的房间里,传来陆景泽喑哑一声。 乔攸坐直身子,掏掏耳朵。 吊瓶挂多了,出现幻听了? 陆景泽垂了眼某,嘴里发出一声轻嘆: 「我没想到, 因为我, 给你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陆景泽难得主动低头, 但乔攸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捂着胸口,一秒入戏, 脸色惨败, 额角冒出豆大的汗珠: 「你怎么还来……嫌我命太长是吧。」 「律师, 我的律师呢,现在就要起草状书, 赔……赔我无价的生命,把你的别墅和所有财产都赔给我……」 陆景泽蹙起眉头: 「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能讹人。」 第176页 乔攸趴在床上,开始大喘气: 「疼……心脏疼……我快不行了……」 陆景泽长长嘆了口气: 「好,等清清醒来,到时我们再详谈赔偿事宜。」 乔攸痛苦的表情一点点收敛了。看得出,此时陆景泽确实没心情和他打嘴仗。 妥协就是最好的证明。 冗长的沉默过后,陆景泽低垂的脑袋下发出低低一声: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 乔攸:所以呢,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来打扰我。 「从我把清清带回家那天起,我好像,没让他过过一天好日子。」 乔攸:合着你心里有数啊。 「也知道,你为了我们两个做了很多,可我为了不值钱的尊严和脸面,总是一次次伤害关心我的人。」 乔攸看了他一眼,警惕地观察他,看是不是狐狸的眼泪。 「其实,我也没想过给清清转院,我知道他现在情况特殊,不能贸然移动,这样会害死他。可当时那个场景,我很想说什么,却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七岁那年,颜泽渝丢下我离开,他临走前,我苦苦哀求要他别走,可他还是走了,我才知道,不是真心挽留就能留下一个人,所以我转变了思维,觉得,就算留不住一个人的心,也能通过强硬手段留下一个人的身。」 「可到头来,我还是什么也没留住。」 昏暗的灯光下,陆景泽浅色的裤子上晕开一圈圈深色的水渍。 乔攸:「你别哭,我害怕……」 陆景泽擦了把眼睛,语气不悦,但听着没那么让人反感: 「是啊,你一个小保姆能懂什么呢,和你敞开心扉的我才是蠢货。」 「对对对,你就继续这样自诩高贵吧,清清没了还有白白,白白没了还有黑黑,反正你陆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大不了使劲砸钱,总能砸来某个人的真心。」乔攸翻着白眼道。 陆景泽轻笑一声,手指渐渐收拢。 乔攸看着他落寞的脸,暗暗嘆了口气。 「你总觉得自己是晋海市权势滔天的陆少,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可你有没有想过,从来都留不住任何人的原因。」 陆景泽眉尾动了动,视线穿过幽暗房间,落在乔攸脸上。 「简单的一句,我很喜欢你,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很难开口么。」 这句话不仅是对陆景泽,更是对无数狗血文里的霸总而言。 狗血小说里的强制爱就是最大的逻辑bug,谁家好人会对一个天天折磨他羞辱他的疯子动心,除非斯德哥尔摩。 漫长的沉默过后,陆景泽翕了眼,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陆景泽愿意对他吐露真心,乔攸也不妨实话实说。 「我承认我喜欢陆管家,始于颜值,忠于人品,他能轻而易举得到我母单二十多年的心,是因为他对我足够真诚,做错事会道歉并反省,从未用自己的管家身份欺压我。」 陆景泽:……? 管……家??? 「他也从未介怀过我保姆的身份,究其原因,他不会把面子看得那么重,人和人交往需要真心以待,不值得就分开,值得的就奉还你的好,这个道理不难懂吧。」 陆景泽晦涩地「嗯」了声:「是,你说得对。」 「陆少,我说不出什么深刻的大道理,别人说一千道一万也只是他人的经验,剩下的,得你自己去悟。」乔攸裹上被子,暗示他自己要睡觉了。 陆景泽沉沉看向床头,再次冗长的沉默后,他抬手拉过乔攸的被角。 乔攸大惊,缩起身子: 「陆少我说过对你这样的不感兴趣。」 陆景泽依然强硬,从乔攸手里扯过被角为他盖好: 「万幸,我对你这样的也没一点兴趣。」 陆景泽突如其来的温柔让乔攸愣了许久。 还是,怪害怕的。 陆景泽站起身,将床头灯关掉。 黑暗中,他的身体剪影高大却模煳。 「晚安,做个好梦。」 * 翌日。 乔攸正睡着,耳边忽然传来细微响动。 睁开眼,看到陆珩正从保温桶里往外拿碗碟。 「抱歉,吵醒你了么。」陆珩的声音同他的动作一样轻柔。 乔攸摇摇头,打了个哈欠坐起来: 「我平时睡觉很死,但认床,在医院睡,心事多。」 陆珩「嗯」了声:「再打两天针,我们再做一次血常规,数值如果恢復正常就回家,好不好。」 他用了「回家」这个词。 乔攸或许明白了当初为什么陆珩希望他参加什么陆家主题考试,因为他打心眼里希望乔攸真正融入这个家,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 乔攸去简单洗漱一番,回来后看见陆珩已经将早餐摆好。 「今天也是你做的么。」 陆珩用纸巾反覆擦拭过勺子,递给乔攸: 「这个点李叔还没开工,总不能让你在医院饿着。」 乔攸接过勺子看了一圈,早餐很丰盛,出自陆珩之手看起来也像模像样。 「陆管家你几点起的,准备这么多要花不少工夫吧。」 「也没有起很早,熟能生巧。」四点钟和月亮一起起床的陆珩如是道。 看着乔攸吃完早餐,帮他把水和水果准备好,喊了护士过来打针,陆珩这才看了眼手錶,轻声对他道: 第177页 「抱歉,不能陪你很久,这几天景泽不在,我走不开,你如果困就再睡会儿,我晚上再来看你。」 「好,陆管家一路顺风。」虽然对于乔攸来说每次分别都很痛苦,但他知道陆珩一向说到做到,有了期待,分别的时刻也就没那么难熬。 上午,乔攸挂完水又去看了眼阮清,小可怜依然没醒,陆景泽也犹如忠诚的护卫守在门外。 这一个周来他好像没睡过一次安稳觉,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吃东西,模样枯藁,有点吓人。 乔攸在陆景泽身边坐下,张了张嘴。 他想劝陆景泽去吃点东西睡一觉,谁家好人能熬得住,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或许对于此时的陆景泽来讲,守在阮清身边就是唯一的慰藉。 乔攸也不吱声,默默陪他坐着。 困意渐渐上涌。 「哒、哒、哒——」 昏昏欲睡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节奏的脚步声,像是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且不止一种脚步声。 乔攸睁了睁眼。 眼前突兀暗了下去。 他缓缓抬头。 面前站着三个人,一个是看起来年纪不小但保养得当的中年女人,一个西装革履戴着斯文金丝眼镜的男人,还有一个肌肉鼓胀戴着墨镜的光头男。 乔攸:? 旁边陆景泽缓缓开了口: 「奶奶……?您怎么来了。」 乔攸:奶奶? 那不就是经常出现在他人嘴中的暮晚婷董事长? 他没什么尊卑阶级概念,陆景泽站起了身,但他依然纹丝不动,表情激动,等待吃瓜。 狗血文里,一定要有个有钱有势但很喜欢狗眼看人低的恶毒长辈。 暮晚婷摘下墨镜交给秘书,精緻的妆容一点看不出她已经七十岁。 「这么久没见我乖孙,奶奶做了点好吃的想送你公司去,结果秘书告诉我你已经整整九天没有去过公司,堆积起来等你签名的文件。」 她抬手比划了下:「有这么高。」 暮晚婷声音轻缓,语气温柔,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丝毫看不出一点责备之意。 「对不起奶奶,我这几天实在是没心情。」陆景泽嘶哑着声音,垂下的眼眸毫无焦点,扫过地板。 暮晚婷柳眉一翘,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着: 「没关系,你小叔今天已经去公司帮你处理工作了。」 乔攸差点没坐稳摔下去。 那位只活在他人口中丑且胖的小叔回来了? 之所以断定小叔丑且胖,是因为按照原作者喜欢水文的尿性,凡是出场角色一定要堆积华丽辞藻来形容他的长相,堪堪几笔带过的,基本是没什么可写的优点。 乔攸不着痕迹往长椅一端移动,想要从二人视线中悄无声息地消失。 生怕忽然被抓去送给那位小叔。 暮晚婷看了眼icu的玻璃窗,望见了浑身插满管子,宛若睡美人的阮清。 她的笑容愈发扩大。 「真可怜。」暮晚婷对着昏迷的阮清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么一句。 陆景泽紧抿着唇,手指颤了颤。 「说来也巧,我认识几位全球顶尖的脑科专家,他们这几天刚好来中国进行学术交流,人家的时间是金钱,来得急走得也急,不过我的面子,他们还是要给几分的。」暮晚婷笑盈盈道。 乔攸望着她的笑脸,莫名觉得很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而且是经常见。 陆景泽倏然抬头,眼底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奶奶,钱的问题都好说,现在就是看您,能不能在这几位专家面前稍微提及一下阮清的情况,不会耽误他们很久,哪怕只是过来看一眼给些建议也好。」 「没问题。」暮晚婷不假思索,高高扬起下颌。 陆景泽这么多天,脸上总算是有了一点笑模样:「谢谢奶奶!」 暮晚婷和蔼可亲地拍拍陆景泽的手,依然笑得眉眼弯弯: 「等这位阮先生醒来,恢復得差不多,我帮他办手续,给他在国外找一处风景优美的小镇静养,还会为他寻觅一位不错的如意郎君,这孩子可怜了小半辈子,也该过过好日子了。」 陆景泽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 乔攸也听明白了,暮晚婷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她希望阮清离开陆景泽,不要耽误他的大好前途。 「您是说,要把他送走。」陆景泽沉声道。 暮晚婷笑了笑:「我是为他着想。」 说着,她笑容收敛了些,反倒有些委屈:「因为奶奶,不是很喜欢他。」 有些话不需要说太明白,点到为止。 陆景泽沉默了许久,失神地摇摇头: 「不行,我不能接受。」 「那就没办法了,你也该明白奶奶为什么把公司的新项目交给一个外人,守住家业不容易,我不敢拿一份所谓的爱情去赌,如果你非他不可,那么执行总裁的职位对你来说也不重要吧。」 乔攸听完这番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暮晚婷开始拿陆景泽的ceo职位要挟他,让他在阮清和前途之中做出选择。 陆景泽比暮晚婷高了近乎两头,可垂着脑袋站在奶奶面前的他,渺小的如世间轻尘。 乔攸的手习惯性往裤兜里摸,试图摸出一两颗瓜子。 第178页 原文中的陆景泽在这段剧情中,担心暮晚婷会针对阮清,因此暂时选择迂迴战术,先答应下来,日后等阮清醒了恢復得差不多再从长计议。 所以阮清即便是醒了,也没少在这老太太这里受气。 彼时,暮晚婷望着沉默不语的陆景泽,唇角勾了勾。 对她来说,不说话就是默许。 暮晚婷一伸手,从秘书手中接过墨镜戴好,转过身: 「奶奶很高兴你做出了正确选择,稍后我会给专家们打电……」 话没说完,却忽然听到背后冒出一声: 「好。」 突兀的一个字,语气坚决,透着霸总特有的不可违抗感。 暮晚婷止住脚步。 「或许,集团执行总裁一职,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在。」 一瞬间,暮晚婷和乔攸二人的表情达到空前一致。 决绝而不给自己留任何后路的回答,很难让乔攸相信这是从陆景泽这个极度自私的拟人化生物嘴里说出来的。 「嘭。」 一声重响,伴随着膝盖与地面撞击。 暮晚婷藏在墨镜后面的双眼,和乔攸一样,不断睁大,睁到极致。 走廊上人来人往,看到这一幕纷纷放慢了脚步,投来好奇的目光。 陆景泽哪怕是跪着,腰板依然笔直似直尺。 乔攸都看呆了。这也没必要非得下跪吧。 但陆景泽难得表现出的担当,并没有因为这一跪而尊严尽失。 「清清昏迷的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到底想要什么,什么又是最重要的。」陆景泽垂着眼眸,缓缓道。 「我以为我当初把他从自杀的海域里拉上来是因为他爸尚未还清我的债务,是因为他长得像年少时不可得之人,可债务变得可有可无,颜泽渝被我亲手送进监狱,我才明白,原因只是因为,他是他。」 「他是怎样的出身,会不会做设计,能否对我的工作起到实质性帮助,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哪怕清清再也醒不来,我也可以守在他身边,靠着这份念想生活一辈子。」 陆景泽深吸一口气: 「奶奶,这就是我的答案。这一跪,是愧疚您对我的养育之恩,也是请求,不要伤害阮清,他是无辜的,错的人只有我。」 暮晚婷垂视着陆景泽的脸,墨镜隐匿了她越来越红的眼眶,以及眼底的不甘。 侧在身体一旁的手逐渐收拢,保养精緻可依旧能看得出岁月痕迹的手背皮肤上,浮现一道道凸起的青筋。 良久,她缓缓翕了眼。 「无聊的小孩子。」扔下这么一句话,踩着高跟鞋阔步离去。 陆景泽还跪在那里。 「陆少,这次我算是彻底对你改观了。」乔攸在他身边蹲下,并没有要扶起他的意思,「请问这是你提前想好的说辞用来暂时稳住这位老夫人,还是有感而发由心而生。」 陆景泽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视线在乔攸身上停住不过短暂数秒,很过空气,重新落在icu的玻璃窗上。 失神的视线中,好似一点点汇聚成光。 伴随着医生护士齐齐向这边小跑而来,陆景泽不用人扶勐地站起身,整个人贴到玻璃上,望眼欲穿。 「医生!伤者醒了!」 * 没有全球顶尖脑壳专家的干预,阮清还是醒了。 刚刚甦醒的他神智尚未恢復,整个人看起来呆愣愣的。 陆景泽不被允许进去,在外面急得上蹿下跳,像极了吃瓜的海玲。 医生为阮清做了个详细的身体检查,脸上的表情也随着放松了些,生怕伤者稍有差池,他真得丢下一家老小跟着陪葬。 「病人身体还有多处骨折,脑损伤昏迷甦醒也不能马上出院,近期需要採取高压氧治疗,还会採用脑功能磁共振成像引导来进行神经调节。」 陆景泽在门外听着医生建议,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偏头看一眼病房里的阮清。 乔攸也跟着在病房外向里张望,被等着他输液的护士训斥几句,带回了病房。 …… 输液瓶打空,护士拔了针,乔攸用棉签按着针口,病房门被人敲响。 陆珩如约而至。 他带了很多新鲜水果和营养品,顺便,还有一束在寒冬腊月里开得极其旺盛的粉玫瑰。 淡雅的粉红雪山玫瑰被黑色的蕾丝包裹着,粉黑搭配,别开生面的酷酷感。 乔攸丢了棉签接过花束,抱了满怀,快乐的像只被主人告知马上要出去玩的小狗: 「陆管家,天大的好消息,阮先生中午那会儿醒了。」 陆珩在他床边坐下,帮他整理靠枕: 「我知道,景泽已经来电说过。」 虽然乔攸知道阮清必然会醒,可亲身经歷,依然有种大松一口气的释然。 「今天的针都打完了?」陆珩问。 乔攸点点头,从花束中腾出一只手臂给他看: 「都打青了。」 被针扎过的地方出现小小一块青紫色。 虽然是很可怜,但陆珩此时的注意力也不在这,而是抱着粉玫瑰的乔攸,那张细白的小脸蛋镶嵌在大束粉色海洋中,格外的好看。 「阳台上的玫瑰已经长出芽苗,再过不久开枝散叶,会开的比你抱的这束还好看。」陆珩笑道。 第179页 「哇哦,陆管家,你是真喜欢粉玫瑰。」 陆珩鼻间发出一声轻笑,起身,揉了揉乔攸的头髮,出门给他洗水果。 等待的过程中,乔攸忽然想起上次向陆珩询问粉玫瑰的花语,陆珩故意卖个关子,既然如此,想起来就赶紧摆渡一下。 【初恋,永恆的爱铭记在心,是一种对爱情的承诺。】 乔攸心头剧烈一跳。 他将这简短几句话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明明都是最常见的文字,可他却觉得这几个字格外优美,令人心动不止。 陆珩说,他是他的初恋。 初恋! 情绪上头,乔攸抱着花束在床上滚了几圈,滚掉了几片花瓣,这才坐起身小心翼翼将玫瑰放好。 陆珩回来后,洗好的水果削了皮切成小块,他还特意给乔攸买了小水果叉,手柄是可爱的陶瓷草莓图案,为了不显得单调,还多买了一只星星法杖造型。 「陆管家。」乔攸捏着两只水果叉,笑得眉眼弯弯,「有没有人说过,你照顾别人时特别像在养女儿。」 陆珩笑道:「今天有人说了。」 乔攸是他照顾的第一个人,也是他养的第一个小孩。 乔攸不太爱吃牛油果,陆珩也考虑到很多人接受不了牛油果的味道,还特意给他准备了一罐酸奶让他拌着吃。 乔攸一口一块,库库往嘴里炫。 炫着炫着,动作慢下来了。 陆珩抽过纸巾给他:「吃不完不用勉强。」 「不是。」乔攸揉了揉脸颊,「是因为吃太甜么,有点牙疼。」 陆珩站起身。 乔攸舔了舔唇角:「你要去哪。」 「帮你挂个口腔科。」 乔攸:…… 口腔科医生办公室。 医生对着电脑传来的牙片看了看,对乔攸笑吟吟道: 「你这一口小牙齿长得真漂亮,像健康的小竹笋。」 乔攸得了夸,得意洋洋仰起头,望着陆珩。 陆珩俯下身子认真观察牙片: 「他说牙痛,是什么原因呢。」 「智齿发炎,建议等消肿之后早点拔掉,否则会挤坏隔壁牙齿,到时要是做根管才真是得不偿失。」 拔!智!齿! 三个字像是三座大山从天而降,压在了乔攸弱小的身躯上。 他虽然没去过牙科,但舅舅去过。 小时候陪舅舅一起去做根管治疗,在门外听着电钻声和舅舅痛苦的哀嚎,小小的乔攸第一次对牙科产生了恐惧。 虽然自己没亲身经歷,但每次路过牙科医院看都不敢往里看一眼。 舅舅都顶不住,那他…… 「不拔行不行,拔掉智齿不会变笨么。」乔攸下意识抓住陆珩的衣袖,脑迴路也慌不择路,开始胡乱找理由。 「放心,智齿和智商不沾边。」医生还是笑。 「拔掉吧,否则之后反覆发炎才真有你难受的。」陆珩道。 乔攸委屈.jpg 等待智齿消肿的这三天,乔攸提前进入了精神内耗。 也不知是不是被大数据监.听,手机开始频繁给他推送各种牙齿治疗的视频。 明知不该看,但控制不住自己的贱手,还要顺带看一眼评论区,看着经歷过的病友叫苦连天,说的别提多吓人。 胆小的乔攸,第一次产生了逃跑的想法。 …… 三天消炎针打完,又去做个了多囊彩超,医生说结节消得差不多,可以出院回家,再吃一周药巩固巩固。 乔攸肉眼可见的瘦了。 吓的。 这几日家里没了阮清和陆景泽,小保姆清闲得很,见乔攸回来,拉着他聊八卦。 回到房间,乔攸第一件事就是看望他的睫角守宫。 玻璃制成的恆温箱内壁上扒着薄薄一层水汽。 乔攸不可置信地摸了一把。 还以为他不在的这几天,两小只定然吃尽苦头,不成想还有人每天为它们喷水加湿,底下的垫材也像新换的,很干净。 两小只就窝在它们的爱巢里,互相依偎着深眠。 找海玲打听过才知道,陆珩每天从医院回来后都会帮忙在恆温箱里喷水、更换垫材、餵食果泥。 亲力亲为照顾乔攸这个人的同时,也将他最宠爱的小宠物照顾得井井有条。 乔攸很喜欢这种感觉,什么都不用他操心,会有人给予他充足的安全感。 早上起太早,这会儿有点犯困。 他上了床盖好被子,在窗外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中,慢慢进入梦乡。 * 几天后。 傅淮宁哭哭啼啼被他亲爱的奶奶紧急召唤回英国。 破坏阮清和陆景泽的感情计划彻底失败,他也没了再留下的理由。 离开前,陆珩看着心情不错,竟然主动出门相送。 傅淮宁提着两大只行李箱,眼眶通红,用一种不甘又愤恨的目光盯着乔攸。 「我只是暂时回英国,随时会回来,在我回来前,你最好给我守身如玉。」 在他十几岁那年离开中国时,对着那个经常欺负他的小少爷说过一模一样的台词。 不等乔攸说话,陆珩先一步挡在乔攸面前,微笑着对傅淮宁伸出彬彬有礼的手: 「那就这样,一路顺风。」 傅淮宁漂亮的唇一点点耷拉下去,目光绕过陆珩的身体向他身后的乔攸看过去。 第180页 很快又被挡住。 陆珩继续微笑: 「还不走么,快要赶不上飞机了。」 傅淮宁吸了吸鼻子,提着行李箱的手慢慢攥紧。 良久,他转过身,拖着笨重的箱子,布满阴霾的身躯渐渐消失在抽泣声中。 乔攸嫌弃脸。 自打上一次陆景泽在医院对暮晚婷说出愿意为了阮清放弃公司职位,他说到做到,果真再没去过公司,干脆搬到了医院,每天守着阮清,凡事亲力亲为。 一堆烂摊子,就落到了陆珩手上。 为了处理陆景泽的工作,陆珩早起晚归,每天披星戴月而归。 对乔攸来说,一天见不到陆珩就不算完整的一天,索性他每天在做的就是于心中把陆景泽骂个狗血淋头,然后在房间等待陆珩回来。 高强度的工作,令向来从容的陆珩脸上都多了几分倦色。 某日,凌晨一点半。 l.u电子总部。 陆珩合上手上的文件,倒了杯咖啡,望向一边一沓堆积的如小山一般的文件。 年关将至,公司要处理的事务多如牛毛,这些本该是陆景泽的工作,他不在,陆珩也不放心将工作交给其他人。 还有这么多文件没看。 他看了眼挂钟,思忖片刻,给乔攸打了个电话。 接起来,那头传来乔攸困顿但坚持的声音: 「陆管家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还要很多工作要处理,不知道会到几点,今晚就不回去了,你不要再等了,早点睡觉。」 「哦,好。」电话里传来乔攸稍显失落的声音,「那明天……」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明天?怎么了。」陆珩问。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勉强撑起笑意: 「没什么,那我们明晚见。」 「好,明天我会努力,争取早点回去。」陆珩轻柔地安抚着乔攸的失落。 他又叮嘱了几句,类似于明天降温多穿衣服,便挂了电话打算继续忙工作。 目光一瞥,瞥见了电子檯历。 倏然,陆珩缓缓坐直了身子。 明天? 第49章 突然响起的闹铃声, 惹得乔攸心脏勐烈一跳,早起导致的轻微低血糖让他感觉整个身子都在随着眩晕的大脑旋转。 他又闭着眼磨蹭一会儿,直到闹铃第二次响起, 拖无可拖, 只得支撑起疲惫的身躯, 洗漱吃早餐。 今天的早餐格外丰盛。 桌子被餐盘摆得满满当当, 吴妈还在继续往这边端菜,嘴里嘟哝着: 「趁着还能吃, 多吃点。」 海玲在一边打趣:「吴妈你怎么说的好像乔哥要上断头台一样。」 吴妈跟着笑:「也差不多嘛。」 被这二人这么一吓唬,原本毫无胃口的乔攸望着满桌珍馐,含泪塞了一大口。 如果不是预约了稍后的拔牙,他本该坐在餐桌前细细享受闲暇松弛的早餐时光。 并且因为陆珩的夜不归宿以及无法陪同前往,导致他对拔牙的恐惧值又叠了好几层de buff。 顺便再把陆景泽拖出来打死加鞭尸,如果不是他的任性给陆珩留了一堆工作,或许自己有了陆珩陪同,也就不会担忧的彻夜难眠,现在心脏鼓鼓的很难受。 乔攸捂紧胸口,痛苦.jpg。 在吴妈和李叔等人同情的目光中,乔攸带着满身阴霾离开家门, 与门外灿烂的冬日艷阳形成鲜明对比。 吴妈嘆了口气, 对李叔道: 「给这孩子准备点蛋羹稀粥吧, 我估计他这几天都吃不好睡不好了。」 李叔:哦。 前往医院的路上,乔攸靠着计程车窗户, 又是一声长嘆。 他已经数不清在这短短三公里内, 第几次产生了跳车逃跑的念头。 拔智齿可以拖, 可坏就坏在这位拔牙医生是陆珩帮他约的,号称全国数一数二的牙科医生, 拔过的牙比吃过的饭还多,一号难求,多少人还在后面排队等着,根本没有乔攸拉扯的余地。 乔攸缓缓抬手捂住一侧脸颊。 心理作用使然,他的牙齿已经开始痛了…… 下了计程车,望着口腔医疗中心的白色大楼,乔攸双腿止不住的颤抖,每走一步,都想踩在棉花上,虚无的,没有实感。 深知自己躲不过,认了命,拖着沉重的步伐擦进了医院大楼。 「你你你好,我我我找陈医生,已已已经……提前联繫过。」大脑酥酥麻麻,乔攸在服务台站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话音刚落,一声小孩子的尖锐哭声,随即一对父母抱着刚拔完牙的小孩出来了。 小孩哭得脸红脖子粗,用豁了两颗大门牙的嘴巴喊着「疼死我了」,嗖嗖漏风。 乔攸一瞬间身体紧绷,不受控制地夹紧了双臂。 救……救我! 负责拔牙的陈医生年逾古稀,双鬓斑白,挺直的腰板套着干净的白大褂显得精神矍铄又分明利落。 他对着双腿还在哆嗦的乔攸笑得和蔼可亲: 「不用怕,打了麻药就不疼了,转眼就能拔下来,相信伯伯的技术。」 乔攸望着护士正在清理的拔牙工具,一件件闪着冰冷寒光。 他情不自禁后退两步,退到诊室门口,眼底的恐惧如漩涡,将人送进了不见天日的深渊。 第181页 陈医生对着他挥动右手,宛若死神招手: 「快来吧,大小伙子有什么可害怕的。」 乔攸从小就特别害怕打针抽血进医院,虽然只是一瞬而过的刺痛,完全可以忍耐,但冰凉器具带来的恐惧,不是光靠意志就能战胜的。 他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缩着身子紧贴着诊室大门,眉毛耷拉着,嘴巴使劲绷成了波浪线,连连摇头。 「不……不要,我害怕。」 鲨了他吧! 陈医生和护士助手互相对视一眼,笑容愈发扩大,缓慢而节奏的对乔攸招手: 「快来吧~别害怕~不会很痛的。」 乔攸脑袋一懵,开始翻白眼了。 彼时,另一边。 兢兢业业的林助理又是第一个抵达公司,照例推开陆珩办公室的门帮他整理桌子。 一开门,愣住,赫然发现办公桌前坐着正闭眼小憩的陆珩。 他好像一夜没合眼,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一只手揉着眉心缓解通宵带来的不适感。 听到开门声,陆珩睁开眼看了眼手錶,提起大衣外套: 「还剩一点收尾工作,我现在要去医院,麻烦你整理一下。」 「陆代表。」林助理喊住他,神色担忧,「我现在打电话通知司机过来送您吧,您这样疲劳驾驶很危险。」 「来不及了。」陆珩淡淡道了句,绕开林助理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含上漱口水出门。 这一路,车开得很快。 等陆珩赶到医院时,就看到乔攸扒着诊室大门一个劲儿摇头,陈医生和助手正对他招手示意他过去,别磨叽! 陆珩疲惫地笑着摇摇头。怎么跟个小朋友似的。 「怎么了。」他出声询问。 乔攸听到声音愣了下,似是有点不可置信。 他转头看过去,双眼一下子亮了,就跟见到救世主的难民一样,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是真害怕,害怕到哭了出来。 陈医生嘆了口气,笑道: 「陆总,你先劝劝他吧,我这边不忙。」 乔攸:? 陆总?陆总管?你也是太监叫法? 陈医生这个年纪早已退居二线,也就是陆珩能把他又重新请回前线战场,说不忙,倒也不是客套。 陆珩对他微微颔首:「抱歉,麻烦您了,给我五分钟。」 乔攸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扯着陆珩的袖子不松手,跟着他出了诊室。 俩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陆珩看着他哭得泛红的双眼,觉得可怜又好笑。 他摸出纸巾给乔攸擦擦眼泪,轻声询问: 「那怎么办,这么害怕,不拔了?」 乔攸点头似捣蒜,目光坚定: 「不拔了,我查过,智齿不是非拔不可,让它待在那吧。」 「好,等它周而復始的发炎,挤坏前牙,什么好东西都吃不了,到时候也要心怀感激,感谢它的存在。」陆珩笑道。 乔攸缓缓做了个深唿吸,身体再一次无意识地夹紧。 陆珩也不催促他要他马上做决定,他在沉思权衡利弊,陆珩就默默等在一边。 「那……你拔过智齿么。」乔攸委屈巴巴地问。 陆珩点点头:「我有四颗智齿呢,一次性全拔掉。」 乔攸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那岂不是很疼。」 一次性四颗,勇士所为。 「有一点,可比起被它们折磨一辈子,一劳永逸才是明智的选择,对不对?」陆珩望着乔攸忧郁的双眸,认真询问。 乔攸低下头,双手不安地搅弄在一起。 疼可以忍,只是克服心魔比忍受疼痛更艰难。 陆珩望着他忧伤的侧脸,良久,从大衣口袋摸出一只巴掌大小的毛绒小熊。 一只戴着听诊器、穿着白大褂的小熊,是当时这家医院建成百年的纪念周边,刚才陆珩在服务台询问乔攸的诊室时顺便买的。 「看,是手到病除的医生小熊萌森先生。」陆珩声音轻轻,挟带着温柔笑意。 乔攸愣了下,缓缓接过小熊。 陆珩向他靠近一些,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轻声道: 「和你平角裤上的小熊长得很像,对不对。」 乔攸倏然抬眼,勐地看向陆珩,因为过度惊吓导致苍白的脸蛋却在这句话后蓦的一下全红了。 「你……你那天看到了。」 乔攸害怕,裙子底下那么暗,陆珩到底是怎么看清的。 陆珩眉尾一挑,点点头。 他揉了揉萌森医生小熊的脑袋,对乔攸道: 「有这样一群可爱且任劳任怨的小熊,一部分守护你的隐私,另一部分守护你的健康,它们很可爱,对不对?」 乔攸垂了视线,双手捧着小熊,手指尖轻轻捏了捏小熊的手。 都说意识决定形态,在此之前他面对所有的医生时,脑海中都会自动生成恶鬼桑德朗博的可怖形象,可那张诡谲殊形的脸却在此时慢慢生长出绒毛,变出了圆滚滚的小脸蛋,湿漉漉的黑眼睛和黑亮的小鼻子,最后成为一只憨态可掬的毛绒小熊。 乔攸一直紧绷的身体因为这句话,不经意间舒展开。 「陆管家。」乔攸站起身,「我被你打败了。」 嘴上这样不情愿,身体诚实地进了诊室,在医生的指导下躺下。 第182页 外面的陆珩松了口气。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微微翕着眼做着最后的小憩,等听到里面传来医生的「张嘴」,他这才睁开眼,隔着门上的小玻璃向里望着。 椅子上的乔攸攥紧双拳。 没关系,不会很痛,陆珩拔了四颗牙都没说什么,自己只是拔一颗,相信陆珩,相信陈医生,相信麻.药的功效。 他抬眼,望着陈医生口罩上方温柔的双眼,放心地闭上了眼。 一定没问题…… 「啊!啊!」 陆珩被两声嚎叫吸引了注意。 乔攸缩在椅子上扭来扭去,试图缩紧身体来逃避疼痛。 天杀的陆珩为什么不说,打麻.药很痛啊!!! 十分钟后,观察室。 乔攸咬着棉花,左边脸颊鼓起小小一块。 他双目放空,视线幽然穿过厚重空气,不知落在哪里。 桌上摆着他拔下来的智齿,洗干净用透明袋装着。 陈医生背着手笑眯眯走过来,拍拍乔攸的肩膀。 乔攸勉强支撑的身躯一下子垮了,趴在桌子上,口中疯狂分泌口水和血水,想吐,说是不能吐,会伤及拔牙的伤口。 「这几天吃点温凉的流食,禁忌辛辣荤腥,如果实在痛,吃点止痛药和消炎药。」陈医生叮嘱道,「多休息。」 乔攸扶着桌子站起身,对陈医生缓缓鞠了一躬。 虽然但是,听说陈医生退居一线多年,为了他重上手术台,还因为和陆珩交好坚持不收费,甚至还得找医院卖面子借诊室。 乔攸含着止血棉花,像含着颗枣子,囫囵不清道: 「谢谢陈医生,给您添麻烦了。」 陈医生看了眼陆珩,笑笑,凑到乔攸耳边低声道: 「要谢就谢陆总吧,我拔牙倒是没费什么劲儿,陆总可是一夜没睡还要坚持过来陪你,就是担心你自己一个人害怕。」 乔攸怔怔看了眼陆珩,他正望着桌上的智齿出神。 「行,陆总,我先回去了,有事你再给我打电话。」陈医生和陆珩打了招唿便匆匆离去。 陆珩收起乔攸的智齿揣进口袋,看了眼时间,差不多,等医生检查过拔牙伤口吐掉棉花,二人准备回家。 一出门,看到熟悉的司机小刘,被林秘书一个电话叫过来接人。 后车座。 乔攸扶着脸颊,罕见的沉默着。 陆珩探过身子把他的手拿开,轻声道:「不能碰,今天先忍一忍,好不好。」 乔攸点点头。 现在就是后悔,出门前应该多吃一点,这会儿饿了。 他对着窗外伤春秋悲,纪念自己离开的智齿,以及对接下来几天恢復期的担忧。 也不知过了多久,恰好看到路边一间卖奶茶的店,想喝点冰的给伤口镇痛。 「陆……」刚一回头,声音戛然而止。 旁边的陆珩一手抵着额头,低垂着脑袋,沉沉翕着眼。 窗外阳光明媚,视线清晰,可以清楚看到他眼底的淡青色。 乔攸缓缓做了个深唿吸,闭了嘴。 他将脑袋轻轻靠在陆珩肩头。 麻.药药效褪去,伤口处开始隐隐作痛。 陆珩好像也感受到了他的依偎,睡梦中下意识抬手捏了捏他的手指,像是安慰。 乔攸忽然感觉也没那么痛了。 * 陆家。 吴妈将吸管递过来,顺势推来一碗虾仁豆花抱蛋。 「怕你咬不动,李叔特意给你做了豆花。」吴妈道。 乔攸虚弱点头:「谢谢李叔……」 李叔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扬起下巴,在乔攸的视线外暗暗浮现一抹笑意。 乔攸尝试着张了张嘴,一阵剧痛,只好捨弃勺子,屈辱地接过吸管。 小心翼翼吸了一口,混合着口腔里的血水。 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烫……很烫……」乔攸哼唧两声,瘪着的嘴唇,让人看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 表面温凉的蒸蛋,内心藏了个地.雷,在嘴巴里炸开。 「哎呀哎呀,不好意思。」吴妈赶紧道歉。 补了两小时觉的陆珩生理上还困着,却在睁开眼后再也睡不着,索性下楼看看乔攸,就听到了哼哼唧唧一声抱怨。 陆珩皱了眉,从乔攸手里拿过饭碗,用勺子将蒸蛋拨弄开,霎时热气四溢。 「抱歉陆先生,是我疏忽……」吴妈赶紧道歉。 「没关系,你去忙,这里交给我。」陆珩当然不会怪责吴妈这个无辜打工人,照顾乔攸也是她出于好心,本来也不是职责所在。 乔攸望着他疲倦的眼底,伤口处跳着痛了下。 转过脸,含煳不清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他认为陆珩本来应该好好补觉,却因为他的吵闹和对这样那样的不满使得陆珩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休息时间。 陆珩稍加思索,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 「我知道,身体不舒服,心情也会跟着变差,这很正常。」陆珩舀了一勺豆花抱蛋,吹了吹,送到乔攸嘴边,「所以要多吃有营养的食物,才会好得快。」 乔攸嘴巴张开一道小缝,目前伤口只能支撑他这样呡一嘴勺子里的蛋羹。 漫长的进食过程,陆珩手中端着的蛋羹从温热变得透心凉,他没有抱怨一句,任劳任怨,耐心地餵食乔攸,看着他把最后一口蒸蛋吃掉。 第183页 餵完乔攸吃饭,又监督他吃了消炎药,陆珩最后叮嘱几句,还要继续回公司处理陆景泽的烂摊子。 乔攸望着自己明显肿起的一侧脸颊,嘆了口气。消炎药没少吃,该肿还是得肿。 他浑浑噩噩翻出清扫工具去了洗手间,路过的海玲见状,当机立断抢过清扫工具,把乔攸往外推: 「这几天你不舒服,先休息吧,我来就好。」 乔攸点点头,打算等自己康復找一天替了海玲的工作。 趁着今天太阳好,他又打算把大傢伙的被褥拿出去晒晒,被一名叫小简的保姆眼疾手快抢过: 「乔哥你歇着,这些活儿我们来就好。」 乔攸:……? 拔个牙而已,怎么还突然从路人甲变成了团宠剧本。 小简解释说: 「吴妈说了,平时我们有事你都会尽心尽力帮忙,也很照顾我们,现在你有事,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乔攸望着小简的背影,释然地松了口气。 都说人心之间隔着万重山,可只要真心待人,对方也一定可以感受到。 或许说他很幸运,遇到了一群简单又纯真的小女孩。 下午,乔攸肿着一边脸颊去医院看望了阮清。 医生说阮清恢復得很不错,伤口癒合情况良好,再住几天院,如果没有太大问题就可以回家静养。 反正陆家也不缺私人医生。 反倒是陆景泽,瘦了、憔悴了、头髮长了、鬍子密了。 乍一眼,乔攸都没认出他,还以为这是哪个刚从三星堆里挖出来的野人。 陆景泽寸步不离守在病床边,阮清吃个东西他也得亲手餵食,对阮清紧张的不得了,哪怕只是稍微皱了下眉,也立马拉响防空警报,紧张兮兮地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乔攸觉得肉麻,看不下去。 确定阮清暂时没什么问题,忙碌的乔师傅也闲不住,转身去了樱樱家。 这几日陆珩也两眼一睁忙到熄灯,考虑到乔攸刚拔了智齿自顾不暇,便委派了家里一小保姆过来照顾樱樱。 樱樱放起寒假倒是清闲,知道她喜欢画画,陆珩就帮她精挑细选选了一家美学馆,旨在培养兴趣塑造审美云云。 乔攸也不敢和她说阮清出车祸的事,想等阮清完全康復再安排兄妹俩见一面。 一切,似乎都在遵从原文,朝好的方向发展。 乔攸坐在樱樱家门口的石墩子上,望着天边浮动的云,拔了牙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尝试着回忆之后的剧情,不知是伤口太过影响注意力,还是原文往后就再也没什么重要的记忆点,他竟然想不起来接下来的剧情发展。 …… 乔攸回到家,不遵守医嘱好好休息的结果就是,他的脸肿得像馒头一般。 「乔哥,这就吃上啦?」海玲打趣道。 乔攸想反驳,一张嘴,伤口连接上颚喉咙都像吞刀片一样。 索性闭了嘴。 晚上。 乔攸捂着脸颊躺在床上刷视频,大数据就像故意的一样,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给他推一堆美食视频。 他愤怒举起手机,又怂了,轻轻放回去。 算了,好几千块买的呢。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他咧着嘴角,发出含煳不清的一声「进」。 陆珩端着餐盘进来了。 「李叔说你晚餐一点东西没吃。」陆珩将餐盘放在桌上,半开玩笑道,「是因为也吃腻了李叔的厨艺么。」 餐盘里是一盅山药滑肉汤和一碗水蒸蛋。 「尝尝我的手艺吧,吃过饭把药吃了,早点休息。」陆珩在他身边坐下。 乔攸沉默许久,端起水蒸蛋。 每吞咽一口,就像咽下一把刀片,随着吞咽的动作,身体也不自觉紧缩一下。 按照医嘱,拔牙当天不能刷牙不能洗澡,乔攸只得做个简单漱口,沉默着爬上床。 陆珩将空碗送下去,站在床边静静凝望着他,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陆管家,你今晚打算睡在这里么。」他含煳不清问道。 其实就是随口一说,有点玩笑的成分在其中。 「可以么。」却得到陆珩认真的反问。 乔攸手指一顿,浑身血液流动的痕迹好似也具象化,可以清楚感到它们全部朝着心脏最深处疯狂涌去。 「我怕打唿噜……」嘴上这样说,但看向陆珩的视线中却是轻而易举察觉的期待。 陆珩笑道:「没关系,我睡觉很沉。」 乔攸摇摇头: 「我是怕你打唿噜,破坏你在我心中的美好形象。」 陆珩笑意深了些: 「学会接受,也是成长中必要的一环。」 陆珩把自己的枕头被子抱过来,简单打了个地铺。 乔攸从床上探出脑袋:「不来床上睡么。」 乔攸房间的床很大,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不存在拥挤情况。 陆珩慢条斯理整理着地铺,抚平皱褶,语气从容: 「孤男寡男,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乔攸:? 这是什么太监藉口。 但他太累了,没有心情再打嘴炮,哪怕对方是陆珩。 这么迷迷煳煳的,他听到了陆珩出门又回来的声音,突兀的,世界陷入一片阒寂。 第184页 太好奇了,弄得睡意都有点淡了。 乔攸睁开一只眼悄摸摸打量。 陆珩坐在地铺上,身上还穿着白天外出时的内衬和西裤,半敞开的领口露出一截精緻锁骨,连接着形状优美的肩膀。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借着微弱的壁灯细细观察。 乔攸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是用薄膜袋装着的,自己白天时拔掉的智齿。 被人这样明目张胆的观察牙齿是件很羞耻的事。 乔攸一个勐子翻身下床,手脚并用爬到陆珩身边,伸手去抢自己的智齿。 陆珩神色一顿,似乎没反应过来爬过来的奇行种是乔攸,下意识将手中的智齿高高举起。 「陆管家,还给我吧。」乔攸哭丧着脸,「你再看,都要看出来牙结石了。」 陆珩喜欢看他这丰富的小表情,又怕他磕着碰着,一只手护着他的后腰,轻轻拍了拍: 「没有那种东西,有我也不会介意。」 「陆管家。」听到他这么说,乔攸脑子开始发热,「你上来睡好不好。」 「好,我先去洗澡。」 床很大,二人却缩在狭小一块区域里。 枕头中间摆着萌森医生小熊。 「还痛么。」陆珩一只胳膊绕过乔攸头顶,轻轻揽着他的肩膀,不敢用力,手心虚虚浮在肩头。 「嗯。」乔攸缩了缩身体,脸颊轻轻贴在陆珩的颈窝间。 贴着他时,才觉得这种疼痛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他的身体温度低,缓解了脸颊因为肿胀导致的热辣。 陆珩鼻间轻出一口气,把人往怀里按了按,轻抚着后背,摸到了分明的嵴梁骨。 「不想了,明天就不痛了,等你完全康復,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 乔攸缓缓翕了眼: 「好,说定了。」 * 一周后。 乔攸喜极而泣: 「好了好了不痛了!」 吴妈乐呵呵:「恭喜恭喜,顺便为你祈祷,不要再长出新的智齿。」 「会……会么。」 「会啊,智齿最多能长四颗呢。」 乔攸脸上的笑容消失,转移,转移到了那群看了他一周笑话的小保姆身上。 笑完了,又不禁担忧自己的命运。 谁还不会遭受过一次拔牙之痛了。 与此同时,阮清车祸后手术恢復得也不错,陆景泽请了不错的医生为他做了个全身检查,确认没问题后,阮清正好也在医院待烦了,陆景泽把他接回了家。 又是很大阵仗,在阮清出院前一晚,陆景泽跑去把自己里里外外拾掇一遍,想以最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他回家,顺便请了工人买了仪器,将三楼的水系花园改成了小型治疗室,并临时聘请晋海最权威的脑科医生过来赚点外快。 许久没见阮清,家里的佣人就像是再见到曾经的老朋友,激动的热泪盈眶,围在阮清的轮椅边你一言我一语,颇有儿孙满堂之势。 陆景泽横眉冷竖,遣散了人群: 「清清现在还需要静养,你们这群下人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众人:阮先生这么惨到底是谁的作为!好意思赖别人! 乔攸都快想死陆景泽…… 的赔偿金了。 虽说心脏病是他装的,但在医院住了三天挨了n针也是实打实痛在肉上。 要点补偿不过分吧。 对,不过分。 「叮——」室内电梯门打开。 陆景泽推着阮清进去,打算带他去顶楼的阳台晒晒太阳。 电梯门徐徐关上的瞬间,一只手忽然伸进来,卡住即将关闭的门。 一道细瘦的小身板侧着身子从缝里挤进来。 陆景泽:…… 本来心情挺好的。 乔攸那不安分的小眼神在陆景泽和阮清之前来回游离,他一声不吭,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一进门,往角落一靠。 阮清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看到乔攸倒是勉强打起精神: 「乔哥,好久不见。」 乔攸深吸一口气,电梯墙顶住他的后背。 他仰起头,又是意味不明的一声深唿吸。 阮清沉默了。 这场景,他见过的。 以前上学时在电梯里碰到过偷感极强的猥琐男,和眼前这位有异曲同工之妙。 乔攸眉尾一扬,从裙子兜袋里变戏法一样摸出一盒中华,跳出一根在烟盒上磕了磕,递过去: 「帅哥来根华子?」 陆景泽蹙起眉,挡在阮清面前,推开华子: 「阮清不抽菸,你也别教他一些坏毛病。」 乔攸舔了舔智齿留下的洞,轻笑一声,又变戏法一般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苏菲弹力贴身: 「不要华子,那来片菲子?我帮你垫上。」 他伸长手要去拉阮清。 陆景泽的大手飞过来打掉他手里的菲子,剑眉一扬: 「乔攸,我警告你别在这装模作样。」 菲子被打落在地,转了一圈弹进角落。 乔攸愣愣地望着菲子,脸上原本的红润颜色一点点褪去,惨白漫上来。 「哐当」一声,他一巴掌拍在电梯墙上。 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身体如枯叶般下坠—— 阮清推开挡在面前的陆景泽,秀丽的眉柔柔敛起: 第185页 「乔哥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乔攸大口大口唿吸,气息极度不稳,挣扎着说出「心脏」二字。 电梯门适时打开,陆景泽赶紧推着阮清出门。 阳台上,阮清担忧的时不时回头张望:「乔哥没事吧,他说心脏不舒服。」 「别理他,装的,想讹我。」 陆景泽在阮清昏迷那段日子里又得知乔攸因为「陪葬」一词吓得心脏病发,自责和愧疚都快将他击垮,不得已找上陆珩,保证会给乔攸请最好的心外科医生,一定给他治好。 陆珩只是笑,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景泽,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聪明一点。」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双叒叕被乔攸耍了。 想讹霸总?没门! 第50章 晋海市因三面环海, 即便地处北方可也因为温带海洋性气候致使冬天没那么冷。 今天是一月底,气温竟也有七八度。 正午太阳正好,阮清腿上盖了条毯子, 在室外阳台上望着陆景泽摆弄那些花儿。 良久, 他轻声询问: 「你就这样将工作全部扔给你小叔?你真的打算以后都不回公司了么。」 陆景泽摆弄花草的手顿住, 鼻间一声轻笑: 「你是担心钱的问题么, 放心,这几年我攒下的钱足够我们下辈子都衣食无忧。」 阮清沉默片刻, 摇摇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坐了半天,他觉得有点冷了,不等开口,尽职尽责的陆景泽倒是先一步察觉。 两人进了电梯,有说有笑。 电梯门徐徐关闭之际,倏然,一只纤细的手从门缝里插.进来,电梯门顺势向两边弹开。 本来正和阮清有说有笑的陆景泽在看到那张脸挤进来后,浑身血液一下子停住,身体也随着不断紧绷。 乔攸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在陆景泽身上来回打量: 「帅哥, 这么巧, 又见面了。」 陆景泽握着轮椅推桿,手指不断收紧。 乔攸那不老实的视线, 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强.奸一遍。 「帅哥看着身材不错, 不过隔着衣服看不太清, 要不要去我房间,我的床很大, 窗帘也很厚,一点光都不透哦。」 陆景泽下意识抬手护住前胸,声音发紧: 「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乔攸笑着舔舔嘴唇: 「怎么,帅哥不给我面子?看不起我。」 刚还谈笑风生的脸,因为自己说的一句「看不起我」骤然间表情大变,就像在脸上装了个特效软体一样,脸色倏然苍白,五官一点点紧绷,僵硬。 乔攸捂着胸口再一次缓缓下坠: 「心脏,我心脏……」 电梯门打开,陆景泽回过神,忙推着阮清火速逃离现场。 回了房间,见陆景泽又疑神疑鬼把床底沙发底都翻了个遍,阮清忍不住道: 「不然你还是从了他,乔哥帮了我们这么多忙,就当给他的奖金嘛。」 「绝对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乔攸的性格,没人比他还会蹬鼻子上脸。」陆景泽在这件事上很绝对。 万一哪天乔攸要求他把自己都送给他,清清怎么办。 陆景泽把整个房间里里外外检查过一遍,垃圾桶也掀开看了眼,确定乔攸不会突然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跳出来,这才稍稍松一口气。 为了躲避乔攸无休止的精神污染,本打算带阮清去楼下吃饭的陆景泽站在电梯门口,做贼一样四处张望,确定乔攸不在这附近。 按下电梯门,电梯门一开,他推着阮清往前走了两步,又火速撤回了这两步,任凭电梯门关闭。 不对,这么安静,绝对不对。 事出无常必有妖。 陆景泽沉思片刻,推着阮清转过身。 一路小跑到旋梯口,他委身将阮清打横抱起,安慰着: 「这两天就委屈你一下,咱们走楼梯。」 阮清看着陆景泽那紧张兮兮的表情,「噗嗤」笑出了声: 「你不是说,你们已经和解了么,你怎么还是见了乔哥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陆景泽薄唇紧抿着,眉间深深敛起,形成一道明显的沟壑。 良久,他铁青着脸摇了摇头: 「可能,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他不好意思说,就像血脉压制。 他可以确定,如果继续和乔攸在这栋房子里朝夕相处,早晚有一天他一定会被乔攸折磨到精神失常。 陆景泽深吸一口气,卯足一股劲儿,打横抱着阮清慢悠悠下楼。 「清清,你喜欢住在这里么。」他试探着问。 虽没明说,但阮清对他的话中之意早已明了。他也无法想像,陆景泽堂堂一霸总,竟被一小保姆折磨到没了折,甚至已经开始计划着跑路。 阮清倒是真不懂,乔攸到底哪里值得他这样大惊小怪。 「我都行,和你住在一起的话,哪里都可以。」阮清体贴道。 陆景泽松了口气,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这样,等你骨折痊癒,我们去看房子,喜欢热闹就去市中心买大平层,喜欢清净那正好,我相中了一栋带水系庭院的依山别墅,到时候给你妹妹留出房间,让她自己挑选喜欢的软装。」 阮清眉目一顿,淡然的眼底却因为那个特殊字眼暗流涌动。 第186页 「我……可以和妹妹一起住?」他不确定,再反问一遍,生怕刚才自己只是听错。 陆景泽搂紧怀中的人,手指轻轻揉捏着他纤细的后颈,点点头: 「这些日子我已经想通了,禁止你和妹妹见面,是怕你见到她以后心绪不再平静,会想着离开。」 阮清唇角扬了扬:「现在不怕了么。」 「怕,但是,就算你离开,我也会想办法再找到你,到你愿意真正把心交给我的那一天。」 甜蜜的情话,在地暖干燥的大宅里不断升温,漫长的十几分钟,陆景泽却只抱着阮清下了一层楼,又因为这句话产生的情绪波动,按捺住了他的脚步。 无声地对望,视线如银丝,在火热的空气中不断纠缠。 余光的间隙中,二人即将黏在一起的唇,因为拐角黑影一闪,停在了半空。 陆景泽忽然感觉一股寒意从后背炸开,密密麻麻弥散至全身。 而眼中,阮清的表情也从刚开的情深将至,到现在的尴尬微笑。 陆景泽喉结滚动着,脖子像生了锈的机械,咔咔转动。 拐角处,乔攸面带微笑,手里拎着盒华子,从通往连廊的小门里徐徐走进来。 看到二人,唇角弯出了意味不明的弧度。 他抽出一根华子,在烟盒上磕了磕,满脸都是千辛万苦终于蹲到猎物的愉悦和兴奋。 「帅哥改走楼梯啦?我说怎么在电梯里等不到你呢。」 「来根华子?不抽啊,那和哥吃个嘴子?」 …… 「以上,本人陆景泽,共赔偿受害人乔攸一千万元整,外加临港一套别墅为赔偿,以及负担其接下来的所有检查、治疗费用……」 乔攸面带餍足微笑,轻松地翕着眼。 听陆景泽念完赔偿协议,待他签好姓名,便一把夺过协议书,签上自己的大名。 让他天天惦记着找小保姆陪葬,没讹到他倾家荡产已经是看在陆珩的面子上。 几千万对财大气粗的陆景泽来说不过是洒洒水,但他人还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书房里。 乔攸端着刚做好的芋泥酸奶挞敲开了陆珩书房的门。 陆珩关了文档,起身迎上去: 「今天是什么节日么?怎么又有好吃的犒劳我?」 「跟网上学的,不知道好不好吃呢。」乔攸嘴上这样说,心里也明白,不管他做的再怎么难吃,陆珩永远也只有那一个答案。 「对了,还有这个。」 乔攸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存摺放在陆珩桌上。 陆珩拿过存摺打开看了眼,简单数了数个位数后面的零。 「这是?」他不明所以。 「是我从少爷那讹……是少爷赔偿给我的,还有一套临港别墅在等过户,没那么快。」 陆珩合上存摺,眉眼弯弯似月牙: 「恭喜你,成了小土豪,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联繫不错的理财。放到银行吃利息也不少。」 乔攸抿着唇角,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他搅弄着手指,视线几次从陆珩那含带笑意的脸上划过。 半晌,扭扭捏捏道: 「我怕我会乱花掉,而且也不懂投资什么的,容易被骗,所以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以合伙人的身份办一个联名帐户……」 问出这个问题,乔攸就知道陆珩根本不会拒绝。 他满心期待等陆珩一句「好,乐意至极」,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答覆。 他抬眼看过去,就见陆珩正望着存摺沉思,低垂着眉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乔攸喉结滑动了下,搅弄在一起的手指打了个死结。 陆珩的沉默,让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愚蠢。 陆珩合上存摺,抬头望向乔攸,漆色的眸子古井无波: 「合伙人联名帐户需要的手续和文件证明很多,并且银行会审查名下公司流水,如果你要开,我这边没问题,但可能需要找人给你做假帐,证明你名下有公司挂靠。」 「做假帐。」乔攸往后退了几步,双肩一下子耷拉下去,「如果被查出来会怎样。」 陆珩的身体慢慢向后倚去。 他不发一言,手指轻轻摩挲着钢笔。 良久,一耸肩,微微笑。 「对不起,我的想法太天真了……」乔攸从陆珩手中拿回存摺放桌上。 他没想那么多,也不太懂这方面的规定,只是希望这笔钱也能成为陆珩的一项保障。 他看不得陆珩为了那块儿八毛的身兼数职忙得不着四六,却又渴望,陆珩能从这无缝衔接的忙碌时间里抽出哪怕几分钟,和他说说话,陪陪他,也好。 而开通联名帐户的双方在身份关系上也有硬性规定,夫妻、兄弟姐妹或者企业合伙人。 前两种是没什么可能了,乔攸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最后的合伙人身上。 却也希望碎成了渣。 陆珩不发言语,手上整理着桌上的文件,目光却悄悄在乔攸脸上流连。 他想到了在大街上见过的,失落的流浪小狗。 「对了。」陆珩话锋一转,转移了乔攸的注意。 「我明天要去一趟外省,大概三天不在家。」 乔攸使劲做了个深唿吸,勉强支棱起笑脸: 「好,我等你,记得带礼物给我。」 第187页 「好。」 乔攸还想说什么,就听到走廊上传来吴妈召唤他的声音。 匆匆留了句「我先去忙」,火速离开。 陆珩望着他遗忘在桌上的存摺,拿过来再次打开看了眼。 他缓缓抬起眼眸。 联名帐户啊。 * 翌日。 陆珩在玄关处换鞋,乔攸就守在一边等着帮他拿公文包。 陆景泽今天难得早起,下楼巡视一圈自己的江山社稷,看到陆珩,立马恭敬跑过去: 「您现在就要出门?」 陆珩点点头,顺手从乔攸手中接过公文包。 刚打开门,又忽然想起什么,勾勾手指,陆景泽立马心领神会附耳过去。 乔攸望着亲密耳语的二人,视线如寒刀,在陆景泽身上反覆剌过。 陆景泽你真该死,这个时候下来做什么,自己还有好多话想和陆珩说呢,且因为你这个没良心的拟人化生物,自己又要和陆珩分隔两地三天不见。 这对一个二十三岁的孩子来说,是多大的心理伤害啊。 两人耳语着,乔攸却敏锐地发现陆景泽的表情忽然变了。 剑眉紧紧蹙作一团,双目圆睁,不知陆珩对他说了什么,惊恐的眼眸中又掺杂着丝丝不解。 末了,陆珩拍拍他的肩膀: 「麻烦你了。」 然后又看向乔攸,严肃的表情才有了点笑模样: 「那我出门了,劳烦你照顾好这个家。」 乔攸追上去,扒着门框依依不捨: 「陆管家一路顺风,早点回来。」 他现在一点也不避着陆景泽,光明正大,陆景泽大可以拿员工守则压他,只要他存款够多。 一直到陆珩出门,陆景泽仿佛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 终于把生锈的大脑调动活络后,他缓缓看向还在冲着陆珩背影依依不捨的乔攸。 陆景泽望着地砖,陷入了沉思。 陆珩应该……是他亲小叔没错吧,他也应该……不是抱错的孩子对吧。 一直到乔攸离开,陆景泽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是流着相同血脉的亲人,小叔为何屡屡让他当这个坏人。 「叮——」 手机一声响,将陆景泽的思绪从鄂尔多斯拉回来。 他望着来电显示上备註为「小叔」的号码,忙接起来,语气恭敬: 「小叔,您忘了东西?还是有什么事要交代。」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稍显陌生的中年男子声音: 「景泽这么久没见,把我的声音都忘了?」 陆景泽的眼神跌入迷茫,很快反应过来。 此小叔非彼小叔,这位是他爷爷的堂弟家的儿子,严格来讲是他的堂小叔,陆珩得管他叫堂哥。 当时在备註时也懒得细化区分,都用「小叔」来备註。 「小叔好久不见,您从国外回来了?」相较于面对陆珩的恭敬谨慎,陆景泽面对这位没见过几面的小叔态度倒是很随意很松弛。 「早半个月前就回来了,没赶上祭祖,不然咱们还能见一面。正好这几天我去看望大伯母,和我堂弟也好久没见,打他电话没人接,这不就打到你这来了。」 这位小叔言简意赅,他在国外待了三四年,刚回国,本来去暮晚婷家看望她,正好又路过陆景泽家,准备上门叙叙旧。 挂了电话,陆景泽沉思片刻,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来,要他带阮清去康復中心做復健,别把人累着,但也别回来太早。 陆景泽虽然和这位堂叔见面次数不多,但这老东西是家族里出了名的色胚,听闻最喜欢肤白貌美年轻乖巧的小男孩,背地里养了一堆。 所以他怕这人见到阮清这等绝色再惦记上,找个藉口赶紧把阮清支走。 另一边。 乔攸刚把卫生间打扫出来,头顶广播响起。 「十分钟后贵客上门,所有人到大厅集合准备迎接,希望各位注意仪容,你们代表的是陆家的形象。」 乔攸最烦陆景泽这一点,天天整些面子功夫,正经事一点不干。 他也懒得拾掇自己,放下为了清扫而挽起的袖子,提着水桶往杂物间一扔,随着其他保姆到大厅集合。 紧接着就看到新聘请来的家庭医生推着阮清火急火燎从后门走了。 乔攸:? 阮清闪遁走的剎那,庭院里响起一阵汽车引擎声。 陆景泽最后看了眼阮清离去的方向,稍稍整理衣领,阔步而去。 吴妈和另一个小保姆合力推开装甲大门,众人还没见到这位贵客真容,倒是听见一道大大咧咧又略微嘶哑的声音响起: 「哎呀,景泽!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听他这番言语,乔攸猜测着来人可能也是陆家的皇亲国戚。 陆景泽脸上挂着稍显敷衍的笑容,伸手迎上去: 「小叔,欢迎回国,好久不见。」 乔攸本来兴致勃勃看戏的嘴脸一下子耷拉下去。 随即而来的是强烈的好奇心。 这位小叔从他穿书第一日就经常出现在众人口中,但谁也没见过,原文作者对他并无半点着墨,一来二去,弄得乔攸倒是很好奇。 到底是没能见到只活在他人口中的傅温谨,成了遗憾,能看到原文没出现过的小叔,也不虚此行。 第188页 他踮起脚,身体向前探过去,想第一时间看清来人。 两只大手握在一起,笑声久久盘旋在陆家宅邸上空。 乔攸:…… 他对着来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来回打量好几遍,确定了。 原作者只擅长俊男靓女的外貌描写,对于丑逼的外貌描写,显然触及到知识盲区。 倒是和他之前做噩梦梦到的那位小叔…… 简直一模一样! 来人有个非常显眼的大肚子,圆到几乎快把西装撑破,令乔攸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在衣服里藏了个篮球。 同时乔攸也看出来国外水土不养人的事实,他不知道这位小叔原先皮肤状态怎样,但在国外待了几年,天天靠汉堡炸鸡堆着,明显变成了糖化脸。 他不太爱随意批判他人外貌,但这也太像月球表面了吧。 这位小叔叫陆尧,倒是有个非常霸气的名字。 彼时,路人甲和男主的区别显现无疑,五短身材陆尧站在陆景泽身边,堪堪只到他胸前。 这么看着,陆景泽就像牵了只美国恶霸犬。 乔攸更难受了。 这么一看陆景泽人还不错,拉郎配也给他拉个财颜兼备的傅淮宁。 所以他到底哪里得罪阮清,要给他拉这样一条猪头男,甚至还为此出了车祸。 乔攸下意识后退两步。 一不小心踩到了海玲的脚,痛的她倒吸一口冷气。 陆尧忽地停住了脚步,四处打量一番,缓缓回头,视线像x光,笔直的沿着空气射过来。 落在了乔攸身上。 乔攸心头剧烈一跳,加大步伐极速后退,后脑勺重重磕在墙上。 为……为什么这样看他。 陆尧脸上的肉霎时挤在一起,□□着对着乔攸打量一圈。 「景泽,我这么多年没来,你家的佣人倒都成了生面孔。」陆尧背着手,小碎步一迈,来到了乔攸面前。 刚进门时没注意,余光只看都穿着裙子,不成想,陆景泽挑选佣人的眼光比起从前提高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这细皮嫩肉这湿漉漉的大眼睛。 鲜嫩又滑熘的小男孩! 陆景泽咽了口唾沫,赶紧上前对陆尧笑道: 「小叔,您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先随我过来洗漱休息吧。」 陆尧缓缓推开他的手,视线就跟苍蝇盯上裂了缝的蛋一样,用眼睛把乔攸里里外外舔了一遍。 「先不急,洗漱嘛,什么时候都不晚,倒是这位小男孩——」 他往前逼近一步,乔攸已经退无可退,抬手双手护住前胸。 「你想干嘛。」 陆尧愣了下,哈哈大笑: 「别这么提防嘛,我陆尧向来爱广交好友,只是觉得你面善。」 他那张大脸几乎要贴到乔攸脸上: 「你姓什么,叫什么,怎么写,有几画,我得搞搞清楚。」 乔攸胃里一阵犯噁心,忙捂住嘴。 就说陆景泽怎么火急火燎把阮清支走了,合着留他当敢死队,陆景泽到底没能进化成人,看来自己讹他一千万还是少了。 「小叔。」陆景泽一把揽过陆尧的肩膀,手臂发力暴起条条青筋,按着人往楼上走,「他就是个大字不识几个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保姆,不值得您浪费时间记住他的姓名,我家大厨特意为您准备了丰盛佳肴,赶紧洗手吃饭吧。」 陆尧被人拖走,还依依不捨回头继续用眼神强.奸乔攸。 乔攸:。 乔攸刚躲回房间,房门被人勐地推开。 海玲二话不说拖着行李箱进来了,打开乔攸的衣柜,一股脑把衣服扯下来直接塞进行李箱,揉得破抹布一样。 「你这是……?」乔攸疑惑。 海玲一把扣上恆温箱的盖子,试图把半人高的恆温箱塞进迷你小行李箱里: 「没时间解释了,你再不走就等着给那位猪头……给少爷他小叔当暖床工具人吧!」 乔攸立马夺过恆温箱,使劲往迷你小行李箱中塞。 两只蜥蜴被他一折腾,不安地躲在爱巢里,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塞一半,看着紧抱在一起缩成球的两小只,于心不忍,把恆温箱拿出来放回原位。 「我为什么要跑,我是什么叛逃罪犯么。」 海玲无奈扶额: 「我在陆家待了快六年,以前是见过这个陆尧的,那时候陆家招聘佣人还不限性别,陆先生为了照顾那些勤工俭学的大学生,破格招了几个男大学生来家里做事,结果无一例外都被这个陆尧相中,说什么也要带走。最后这几个男大学生都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只有两个还算幸运,因为惹了陆先生不快被他开除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乔攸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海玲说的「陆先生」是指陆珩。 不知为何,听闻这段话,乔攸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从中获取了两条信息: 陆珩对于陆尧强取豪夺一事并未出手制止; 陆珩无视法律法规,随心情决定一个人的去留。 乔攸缓缓抬眼。 脑海中冒出陆珩那张总是含带笑意的双眸。 他并不觉得陆珩是这种冷血动物。 可海玲作为瓜田一线记者,信息获取能力非凡,一向不会出错。 最后乔攸选择了见色忘义,将海玲推出去,整理出来行李箱,衣服挂回去,安顿好小蜥蜴,给陆珩发了条简讯: 第189页 【陆管家你快回来t_t】 陆珩好像很忙,隔了一个多小时才打回来电话: 「怎么呢,景泽又欺负你了?」 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离谱。都不知道是哪一个欺负哪一个。 「少爷他小叔回来了,就是阮先生非要强行给我组cp的小叔,嘤嘤。」 「小叔?」陆珩反问。 「对,和我梦到的一模一样,他还问我的姓名,怎么写,有几画。」 电话那头的陆珩沉默片刻,声音放轻道: 「我会尽快处理完这边的工作早点回去,在此之前,睡觉时把门锁好。」 乔攸心里一咯噔。 陆珩都这么说了,看来对方确实不是什么正经鸟。 挂了电话,乔攸躺在床上,满心只有陆珩因为他一句委屈的抱怨就承诺要早点回来的甜蜜,于是顺理成章忘记了要他把门锁好的叮嘱。 …… 乔攸正睡着,迷迷煳煳觉得似乎很冷。 他徐徐睁开眼,发觉自己就这么和衣睡着了,白天打开通风的阳台门也忘了关,此时正往里灌冷风。 乔攸缩了缩身体,捂着被子下床关门。 「嘎达、嘎达。」 他的脚步倏然停住。 他屏住唿吸仔细听了听,确定房间某处传来奇怪的「嘎达」声,一声比一声响。 乔攸定了定神,朝着声音来源地看过去。 昏暗的房间内,房门把手摺射着月光,弥散开冰冷一圈寒光,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笔直的把手随着这声声「嘎达」声,不断在半空中划过半圆形。 乔攸尚存的一点睡意,因为这突然异动的门把手全部消散。 有人在开他的房门! 出于条件反射,他想问一句「是谁」,主要作用是警告。 但不用问,用拖鞋底想也知道半夜不睡觉过来偷开人家房门的那位,定然是想要弄清楚他名字怎么写有几画的陆尧。 果不其然,随着门外人的不懈努力,门把手终于被他暴力破坏,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房门自动打开,透进走廊上昏黄壁灯,将门外那人的影子斜斜拉长。 「美人儿~这么晚了不睡,是在等你的尧哥哥么?」 陆尧进门看到披着被子站在房里的乔攸,先是一愣,继而喜上眉梢,五官齐齐向上挑,被脸上横七竖八堆砌在一起的脂肪推挤到几乎消失。 乔攸刚要喊救命,嘴巴张了张,马上闭上。 强烈的挣扎欲望也在看到陆尧□□的面容剎那,烟消云散。 众所周知,这篇文中的配角智商都不高,以小刘、颜泽渝和傅淮宁为代表的。 如果非要做个排行,尚且只在人后露出反派标志笑容的颜泽渝荣获第一,至于这个连人都不避着直接展现炮灰标志笑容的陆尧。 估计智商都没李叔的刀具三件套高。 乔攸眼睁睁看着陆尧喘着粗气,目露淫光,鼻孔一张一翕,挪动笨重的身躯向这边疾速奔来。 他不慌不忙向侧边移动一步,悠闲的如同饭后散步的老人家。 飞扑而来的陆尧像个巨大的句号,在半空中划出笨拙的抛物线,一个信仰跳跃,直直从乔攸身边擦过。 帧数极慢的,肉眼可见的,从阳台低矮的扶手上方飞过。 「啊!啊!」一声惨叫,叫亮了陆家大宅无数的窗口灯。 乔攸从容的在内心做了个简单分析: 假设陆尧的体重为200斤,风的阻力为…… 结论:非死即残。 「陆先生,当心。」他嘴里敷衍着叫了声,慢悠悠踱步到阳台,想看看陆尧摔死没。 往下一放视线。 「救……救我!」两只手抓住阳台围栏、半截身子悬在半空中的陆尧不断扑腾两条腿,像一只被人按住龟壳的小王八。 乔攸:「啧。」 「啧什么,快拉我一把啊!」吊在半空中的陆尧叫得破了音。 那张脸跟动画片里夸张的表现形式似的,只剩几根线条轮廓,其余地方忘了上色。 乔攸蹲下身子,裹了裹身上的被子,严肃地回应道: 「不行哦,我拉你,重力变大,阻力不变,救不了你还得搭上个我,死一个总比死一双强,对吧。」 「给你钱,要多少都给!」 寒风唿啸,将陆尧露在外面的皮肤吹得冰冷肿胀。 「不好意思,我对钱兴趣不大,但如果你想把所有资产过户给我,我可以思考五分钟。」 「小叔——!」门口传来陆景泽一声吼。 终于,陆家上下二十几口人齐心协力,把吊在半空中的陆尧拉…… 没拉上来,就跟浸了水的棉花一样,死沉,一个接一个拉力赛,到底是葫芦娃救爷爷,人没救上来,倒是全被陆尧拖下去了,在围栏上吊了一排,跟九层妖塔里的场景大差不离。 救命声此起彼伏。 不得已,剩下的人只能在楼下花费半小时给安全气垫床充气,等陆尧一行人落在气垫床上时,救护车也来了。 * 「乔攸,我知道你胆子大,但不知道你连死都不怕,你知道我小叔是什么人么,得罪他还想有好果子吃?」 陆景泽坐在沙发上,疲惫地揉着眉心。 乔攸是真不怕。 智商都没李叔那刀具三件套高的炮灰,还指望他掀起大风浪? 第190页 陆景泽唉声唉气长嘆几声,堪堪回神。 陆尧已经被紧急送医,虽然看着没什么事,鬼门关走了一遭眼瞅着还胖了不少,但碍不住人矫情得很,屁大点事也得去icu占用一下社会资源。 但对陆景泽来说,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小叔临走前交代他的任务。 哦,是说陆珩小叔。 「乔攸,说起来,我为陆家做了个简单规划,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乔攸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又来了,这世界上对他来说就没有简单的事。 「年关将至,陆家也要有正常的人员调动,正好这里不需要太多佣人,又正好,我奶奶家那边缺几个年轻力壮的,所以我准备,送走几个去祖宅伺候我奶奶。」 乔攸惊愕: 「你跟你奶奶和好了?她竟然还愿意理你?」 陆景泽保持刚才那个姿势:扶着额头,翕着眼。 但放在身体一侧的手却因为这句话不断收紧,手背浮现道道青筋。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陆家向来不留做事不够麻利的吃白饭的,其实去祖宅也不错,那边人少,没什么事,清闲。」陆景泽岔开话题。 半晌,他缓缓睁开眼: 「所以经过我深思熟虑,决定组织一场职业能力大比拼,凡是赢过吴妈的人可以留下,输的人则要乖乖收拾东西去祖宅。」 乔攸斜斜瞅着他。 合理怀疑,他穿进的不是原文小说,而是极度厌恶男主攻陆景泽而连夜赶出同人文的极端读者。 不然一个男主,怎么会天天脑子里不装正经事。 陆景泽见乔攸表现得波澜不惊,明显是没把这番话,或者说没把他这个人放在眼里。 他使出了杀手锏: 「并且针对你,增加一项附加条件。」 乔攸一直觉得陆景泽说的话十句有九句半是废话,不听也可以吧。 他转身要走。 却在突兀的沉默过后,听到了一句: 「这次你和吴妈进行职业能力大比拼,如果赢了,我亲自帮你和你最喜欢的陆管家牵线搭桥,并且你可以留在陆家直至安享晚年。」 「如果输了,正好我小叔缺个媳妇,你离开陆家出去过自己的自由日子,也指日可待。」 乔攸停住了脚步。 第51章 乔攸缓缓回过头, 用一种同情又惋惜的目光望着陆景泽,就像在看一个家门不幸又早早变成智障的厄运儿。 陆景泽原本倚靠在沙发上的身体倏然弹起来,视线紧紧盯着乔攸。 乔攸步步紧逼, 他的瞳孔也因为血脉压制带来的恐惧而一圈圈扩大。 乔攸来到陆景泽身边, 小腿碰到了他因为惊恐而抱在臂弯里的双膝。 「干、干嘛。」陆景泽喉结滑动着, 一只手不着痕迹摸上沙发扶手, 随时待跑。 乔攸瞅了他半天,表情一松, 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冷笑。 他摸出手机点亮屏幕,指着上面一行字:「来,考考你的识字量。」 陆景泽犹疑地瞅了他半天,慢慢凑近手机,念读: 「二零二四年一月二十五日……」 乔攸收回手机,笑容愈发扩大: 「原来你智商没问题啊,没问题怎么会不知道,大清已经亡了一百一十二年。」 陆景泽:……? 他低下头掰着手指算了算,还真是112年。 不对。 他倏然抬起头看向乔攸。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乔攸是在讽刺他自不量力,都什么年代了, 父母都不会干涉子女婚姻, 他区区一僱主, 偏要把自己摆在救世主的台位上。 陆景泽擦了擦额头细汗,清了清嗓子道: 「我是无权干涉他人婚姻, 但陆珩好歹是我们家的人, 我在他面前说话, 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一个字几乎变成气音。 乔攸嫌弃脸.jpg 陆景泽继续道: 「况且, 你签的这份可不是劳务合同,而是卖身契。」 他将一份文件推到乔攸面前。 乔攸:? 拿过一看,是原主和陆景泽当初签订的合同书,其中一项清楚写明: 【乙方(乔攸)除了享受正常员工待遇福利外,也要听从甲方(陆景泽)一切安排,包括婚姻、交友、学业等各方面(详见第21条),二者并不属于僱佣关系,乙方(乔攸)自愿卖身于陆家及甲方(陆景泽)十年整。】 【甲方有权力随时解除卖身合同,乙方无权,如果违反合同,则要赔偿甲方二十倍工资。】 乔攸:…… 很好奇,原主到底是在怎样的精神状态下签了这份大清时候比较流行的卖身契,把自己整个人里里外外全部卖给陆景泽十年整。 「不用想了,我赔二十倍工资,一百万对吧。」刚讹了陆景泽一千万的乔攸彼时也是财大气粗。 陆景泽莞尔: 「合同中写的二十倍赔偿,是指你卖给陆家工作十年工资总和的二十倍,也不多,一千来万吧。」 乔攸紧抿着唇。 陆景泽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笑容几分心虚: 「你自己决定,是和吴妈比试一番最后为自己争取一次,还是直接去祖宅或者跟着我小叔回家,我小叔刚才还打电话来念叨你呢,看来他是真喜欢。」 第191页 乔攸缓缓做了个深唿吸。 有这样一纸卖身契在,除非他能证明自己不是原主,否则闹到法庭上他还真不占理。 现下唯今之计——跑路。 乔攸脑海中倏然冒出陆珩面带微笑的脸,那张脸静静凝望着他,良久,笔直的两撤眉向两边忧伤地耷拉下去: 「怎么,乔攸,你不愿意为我们的幸福努力争取一次么,你真的心甘情愿跟着那猪头男回祖宅么,比起我,你更喜欢猪头男为你戴上口球、皮鞭和乳.夹么……」 乔攸抬手拂走不切实际的幻想。 顺便把原主在心里痛骂一顿。 谁家好人会签这种不平等条约! 但中间出现了陆珩这个变量,为了陆珩,拼一把吧。 没出息,为了陆珩,什么都能妥协。 乔攸目光倏然凌厉,直直刺向陆景泽,刺的他一哆嗦。 「陆少,我要你到时候,亲手准备嫁妆,把我风光嫁给陆管家。」 陆景泽心中释然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打心眼里不希望乔攸成为他的小婶婶,但最高级的血脉压制,来自小叔陆珩。 * 「屏幕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上午好,欢迎来到陆家首届职业能力大比拼,我是你们的主持人,李——大海!」 李叔一身西装傍身,手握话筒,将自己的蝴蝶领结拉长,领结弹回去的瞬间,台下保姆们非常配合的欢唿鼓掌,吹响小喇叭。 乔攸:…… 李叔首次担任主持人,一夜之间年轻了不少,脸上的褶子都没了。 「啊——」李叔心潮澎拜,抚上前胸,「我也是第一次担任主持人,非常感谢少爷给我这次机会,我还有诸多不足,但是……」 「行了别水字数了,赶紧进入正题。」乔攸不耐烦地出声打断他。 李叔微笑,无奈摇头: 「看来有些选手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在一败涂地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 乔攸举手: 「我抗议!这个主持人搞歧视。」 李叔清了清嗓子,拿起规则卡: 「那么话不多说,现在我为大家介绍本次比赛的裁判员,分别是陆家的掌权者陆景泽先生以及他的爱人阮清先生,最后我们还特别请到一位公平公正的小裁判,是我们的阮樱樱同学!」 掌声中,身穿碎花小裙子的樱樱从正门蹦蹦跳跳而来。 乔攸一间樱樱,惊喜过望,一个劲儿指着自己,对樱樱小声道: 「记得投票给哥哥,哥哥平日待你不薄。」 樱樱比了个ok的手势,被李叔握住小手领到阮清身边坐下,掏出一张黄牌贴乔攸脑门上,严厉警告: 「私下贿赂裁判,黄牌警告一次,再有一次直接出局。」 乔攸哀怨怒瞪李叔。 李叔简单宣读本次比赛规则,採用bo3赛制,三局两胜,每局有三个裁判进行投票,票高者胜。 樱樱坐在阮清怀里,阮清温柔的帮她扎小辫子,旁边的陆景泽余光悄悄瞥她一眼,再瞥一眼。 收回目光,嘴角浮现浅浅笑意。 「话不多说,round one!作为一名合格的保姆,你是否拥有变废为宝的能力,为僱主分忧解难,守护僱主的钱包。」 话音落下,海玲和小简提着两只蛇皮口袋上来了,打开,里面是满满一堆空瓶子。 乔攸一看空瓶子,再结合「变废为宝」的回合主题,明白了。 他笑了一声,又笑了一声,接着连笑了好几声。 李叔:「这位选手还要继续笑么,精神病患者禁止参赛哦。」 乔攸笑着摇摇头:「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么。」 众人:? 乔攸穿书前虽然干的是网文吐槽营生,但中间想过转换赛道,开创了吐槽奇葩视频的新风向,其中吐槽最多的当属「生活小妙招」主题。 他看过不少网友投稿,什么穿旧的丝袜不要扔,剪掉一半放入茶叶扎紧口子就是一只完美的小茶包。 还有拿开塞露加蜂蜜抹脸的,用废旧高跟鞋当花盆的,数不胜数。 也有不少有用的,特别是针对废旧空瓶子,花样繁多。 乔攸尽量憋住笑。不行,骄傲感上来了。 李叔瞥了他一眼,重新堆起笑容看向其他人: 「比赛时间为三十分钟,过程中两位参赛选手需要在不同房间完成,谨防抄袭对方创意。到底是选手的作品,能够得到僱主的赏识,拿到关键一票!」 「比赛——开始!」 乔攸生怕慢了一秒,提着蛇皮口袋往楼上沖,随便找个房间钻进去。 塑料瓶剪掉上半部分,再下半部分竖着中间剪开,放入垃圾袋,就是一只可抽垃圾袋收纳盒; 剩下的上半部分夹在冰箱侧格,可以装茶包之类; 脉动、东方树叶这些大瓶口的,可以直接装杂粮和粗粮,取用非常方便还省了买密封盒的钱; 瓶子从中间剪开,取下瓶盖只留上半部分,两只叠在一起,就是一只非常实用的香皂沥水盒。 乔攸越干越起劲,志得意满,认为自己这局必胜,李叔吹黑哨也没用,他看过的生活小妙招,比李叔吃过的饭还多。 骄傲挺胸.jpg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乔攸不光把蛇皮口袋里的瓶子全部用完,又开始在房间里到处翻,看有没有供他继续发挥的好物。 第192页 头顶响起回合结束的提示音,乔攸火速将他的宝贝收进蛇皮口袋,提着下了楼。 吴妈已经早他一步抵达赛场。 李叔将两人的蛇皮口袋转了好几圈,表示: 「为了保证评判的公平公正,赛委会决定不公开二位选手分别负责哪只口袋,那么现在,请三位评委投票。」 乔攸高昂着脑袋,看向对面的吴妈。 吴妈还是那样严肃的表情,紧蹙着眉,眉间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 陆景泽三人打开蛇皮口袋,取出里面的瓶子。 乔攸也跟着看,忽然绷直了身子。 吴妈……的作品,怎么,拿上去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看来作为金贵陆家的保姆,已经忘了人间的烟火气,在天上飘了太久,连变废为宝的能力都退化了。 乔攸满脸同情。 三位裁判窃窃私语一番,点点头,陆景泽对李叔招招手,将计票器交给他。 李叔看了一眼,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 「啊,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现在我手上拿的,是三位裁判经过一致讨论得出的投票结果,那么首届陆家职业能力大比拼,第一回合的获胜者是——」 乔攸一下子挺直腰板,仿佛后面比着跟直尺,静候众人对他鼓励的掌声。 保姆们在台下敲着小鼓,举着拍手器,自动生成bgm。 李叔抬手一指,语气高昂: 「获胜者是——!任劳任怨在陆家勤勤恳恳十二年的,吴妈!」 「吴妈加油!我看好你哦!」 「吴妈吴妈!笑容如花!」 保姆们开始充当气氛组。 乔攸缓缓打出一个? 愣了许久,好歹是调动了大脑。 他一把夺过计票器,反覆看了好几眼,确定这三个类人,都把票投给了吴妈。 「我抗议!你们这是黑哨!」 「抗议无效,再敢跟我大小声当心我判罚你咆哮赛场。」 乔攸就不服了。 他拎起自己的得意大作,一样一样展示给众人,最后道: 「你们知道买收纳盒、密封盒和肥皂盒要花多少钱么,况且买给陆少,普通的塑料盒他能看得过眼么,人家只认纯金的!」 李叔扶了扶领结,语重心长道: 「你也知道少爷对普通的塑料盒嗤之以鼻,难道他就能接受用废旧瓶子做成的收纳盒么?也太看不起他了吧。」 陆景泽悠然点头,表示贊同。 「而吴妈,坚持对少爷的了解,确定少爷不缺钱也不需要拿废弃瓶子做文章,她才是真正守住了少爷的尊贵身份和陆家的脸面。」李叔又道。 乔攸翕了眼,缓缓做了个深唿吸。 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李叔:「请问,殴打主持人要判多少年。」 「最低半年,上不封顶。」 体贴的樱樱举起拍手器给乔攸加油,鼓励他: 「哥哥没关系,还有两场呢,再继续加油就好了。」 乔攸:闭嘴,你这个小叛徒。 李叔嘆了口气,紧接着重新扬起笑容: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失败的人生并重新站起来出发,忘记第一场的结果,将全身心投入接下来更重要的比赛吧。」 乔攸攥紧双拳。 没关系,接下来两场只要全赢,他依然可以和陆珩缠缠绵绵到天涯。 「ok,话不多说,round two!作为一名合格的保姆,你是否拥有点石成金的金手指!」 乔攸一歪头:「说人话。」 李叔:「就是厨艺大比拼啦。」 乔攸不明白: 「保姆做饭,那要你干什么。」 李叔在口袋里摸了一圈,摸出一张判罚出局用的红牌,捏在手里抖啊抖,最后又讪讪塞回口袋。 「一位真正优秀的厨师,从不靠藉助任何外界力量,最简单的食材,最朴素的调味品,是对一个厨师厨艺的终极考验。」 赛场转移到厨房,乔攸和吴妈面前各摆一只土豆。 「菜品主题,醋熘土豆丝,简单的家常菜能否抓住吃惯山珍海味的少爷的心,就看你们是否有点石成金的金手指。」 大厅里,三位裁判脸色苍白,互相对视一眼,忽然站起身朝楼上跑。 阮清腿脚不便,陆景泽跑一半又折返回来,将人打横抱起一起跑。 然后三人各吃了一包蒙脱石散。 厨房里,乔攸对着那颗简单质朴的土豆发出得意笑声。 虽然吴妈有十二年从业经验,可要论厨艺,他乔攸可是从六岁那年就开始亲自掌勺,而他首道练习菜谱,就是醋熘土豆丝。 赢定了。 手起刀落,寒刃一闪而过,留下了均匀漂亮的细丝。 不说味道,乔攸的刀工确实了得。 他还抽空看了眼旁边切土豆丝的吴妈。 手法笨拙,丝切得大小不一,有几根甚至已经脱离「丝」的概念。 乔攸暗笑。 他知道吴妈擅长西餐,那玩意儿也不太注重刀工,只有复杂的中餐,才能真正展现一名厨师的技术。 切到得意,乔攸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就像陆珩说的,他确实没什么音乐细胞,律不成调。 李叔提前在二人要用的盘子底端贴上姓名,等厨房飘来香气,他火速端着盘子赶过去。 第193页 在保姆气氛组的热烈掌声中,二人各端着一盘土豆丝出来了。 望着乔攸手中的土豆丝,三位裁判肉眼可见的失去了颜色。 李叔清了清嗓子道: 「依然是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性,我并不会提前告知哪盘菜出自哪位师傅之手,有可能吴师傅端出来的菜出自乔师傅之手,也有可能吴师傅端出来的菜出自本人之手,也有可能乔师傅……」 「可以了,不用过多赘述,我们明白的。」陆景泽忍不住出声打断李叔的喋喋不休。 别搁这温水煮青蛙了,早死早超生。 两盘菜端到三人面前。 一盘颜色鲜艷润泽,切丝匀称漂亮;另一盘黑乎乎的,明显是火候掌握不到位,且出现了一些脱离丝的不明物质。 三人齐齐向后退去。 乔攸信心满满安抚受害者的情绪: 「放心,虽然我做别的菜都是一股抹布味,但醋熘土豆丝可是我的看家绝活。」 因为舅舅第一次夸奖他做菜好吃,就是一盘醋熘土豆丝。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你推我我推你,最后陆景泽首当其冲出来顶雷。 他在那盘色香均不在线的土豆丝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根细如银针的土豆丝,颤巍巍夹起,闭上眼,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伸出舌尖舔了一口。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放下筷子。 眼见逃不掉,阮清也认命地翻出倒数第二细的土豆丝,直接扔嘴里,不嚼,一脸慷慨赴死的表情吞下去。 不明所以的樱樱夹起一根粗壮的尝了尝。 小手立马捂住嘴。 三人做了数个深唿吸,勉强稳住情绪。 窃窃私语。 「不用问,这盘肯定是乔攸做的……」 「怎么办,真的很难吃,但是他已经输了一局,如果再输,我怕他那不服输的性子,非要做出让我们满意的菜为止。」 「要不就……给他放次水吧。」 樱樱点点头,小声道: 「小乔哥哥平时很照顾我,虽然确实很难吃,但我不忍心看他输。」 三人互相交换一个确定的目光。 喝口水,漱漱口,专业又公平。 然后毫无压力夹起下一盘里的土豆丝。 三人:…… 「厨艺也会传染么,怎么连吴妈都……」 「算了。」陆景泽举起手,「主持人,我们这边尝完了,可以投票。」 等了半天的乔攸瞬间来了精神,引颈以盼,眼睛睁得大大的。 今天,他就要扭转干坤,用看家绝活逆转局势,证明自己的厨艺! 陆景泽指着那盘丝不像丝块不像块的土豆丝,用意志战胜了诚实: 「我觉得右边这盘好吃。」 乔攸的笑容僵住。 阮清点头附和:「我也觉得右边好吃,非常好吃,别看切得不太好,但适口性很强。」 樱樱扬起笑脸:「对,右边的好吃极啦!」 李叔点点头,在乔攸僵硬的笑容中举起计票器。 「根据三位评委一直认为,第二回合厨艺大比拼的获胜者是——吴妈!」 「吴妈吴妈!神采焕发!」 「吴妈你是我们的指明灯!是当之无愧的保姆之神~」 吴妈:…… 乔攸:…… 三人:??? 他们缓缓看向胜出的那盘土豆丝。 这不是乔攸做的么?! 吴妈暗暗嘆了口气。 她是擅长西餐不假,可打小也是从中餐里杀出来的倖存者,刀工自然不输乔攸,但考虑到乔攸要是再输会被直接淘汰出局,出于心疼孩子,故意把丝切得极难看,也是故意炒煳,更是故意不管什么调味品都往里丢一堆。 可能少爷他们也是出于这种想法,但因为不公开烹饪者,所以误将这盘丑陋的土豆丝当成是乔攸的大作。 弄巧成拙了…… 乔攸愣了许久,忽然冲到两盘土豆丝前,夹起一筷子塞嘴里,嚼了嚼,确定是好吃的。 又从吴妈那盘土豆丝里夹了一筷子,尝了一口,「呸」一声吐出来。 随后将两只盘子底部的姓名条撕下来拍在桌上。 他俯视着三位评委,倔强的唇紧抿着,抿出凌厉的弧度。 三人心虚地低下头,内心疯狂组织语言,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明明吴妈做的就是很难吃,色香味一样不占,我没想到你们连这种事都要吹黑哨,是有什么很了不起的奖金么?」 乔攸呵斥道。 李叔插嘴:「哎呀,这才是首届职业能力比赛,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的。」 乔攸深吸一口气,笑了: 「可我没机会了。」 在众人的沉默中,乔攸转身上了楼。 坐在偌大房间里,他望着天边浮动的云,回想起在陆家这半年里经歷过的一切,欢笑也有泪,一幕幕一帧帧,都已经深深刻在心间。 他甚至能清晰回忆起,这里每个人脸上有几颗痣,几个雀斑。 不知道祖宅那边的氛围,是否也像陆家一样和睦轻松。 该死的陆景泽,他是真该死啊。 沉默的间隙,手机响了。 拿起一看,来电显示硕大「唯一真神陆管家」的备註字样。 乔攸握着手机许久,感受到手机好像生出怨念,一声比一声响,不得已,草草接起电话。 第194页 可只听到陆珩「餵」了一声,内心的不甘和委屈便如海潮般席捲而来。 「陆管家……」嘴上喊着他的名字,眼底的泪花承受不住重量,顺着脸颊簌簌落下。 「怎么了?在哭么?」陆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没……」乔攸喑哑着声音,匆匆擦了把眼睛,「刚做了饭,烟燻火燎的,嗓子不舒服罢了。」 陆珩松了口气,声音极尽温柔: 「没事,就是一上午没听到你的声音,也没有你的简讯,心里惦记着,给你打个电话。」 「我很好,我没事。」乔攸不知道该怎么和陆珩坦承自己的失败。 「那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就回去了,给你挑了礼物,你还是可以期待一下。」 乔攸从哭腔中挣扎出一抹笑声: 「我真的可以期待么。」 「我什么时候对你食言过么。」那话那头,陆珩的声音裹挟着轻柔的笑意。 乔攸嘆了口气:「知道了,你也要注意休息,别太累。」 挂了电话,乔攸再次抬头望向窗外。 在内心组织几次语言,到底是没能说出真相。 委屈更多是在于,他以为他已经和陆景泽和解,结果到头来,对方依然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 万恶的资本主义。 乔攸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李叔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乔攸,快下来吧,经过少爷以及其余二人一致讨论,觉得让你和吴妈这种有十几年从业经验的老前辈比赛确实不公平,所以决定为你加赛一场,只要这场赢了,就算你赢。」 乔攸人没动,眼珠子缓缓转动,视线落在门板上。 接着一个小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去。 楼下。 陆景泽一声长嘆。 小叔刚才打来电话问候,没说别的,就说了句「你作为僱主,也应该多关心关心员工的身心健康」。 明白了,肯定是乔攸又双叒叕打电话告状了。 乔攸,他的一生之敌。 能咋办,加赛呗。 还得保证这场加赛,乔攸就算用脚都能赢。 陆景泽喊来吴妈,问她最不擅长的是什么。 吴妈想了想,道: 「画画吧,中学时参加过学校的美术社团,去了两天被团长劝退,说我没天赋。」 阮清插嘴,帮着出谋划策: 「就画画吧,我记得乔哥之前在他和小叔的情侣棒球服上乱涂鸦,画了个一拳超人,简直完美復刻动画人物,他画画一定很厉害。」 樱樱也举双手贊成: 「之前学校留了图画日记作业,是小乔哥哥帮我画的,老师不知道那是小乔哥哥画的,还表扬我,说我的画很像……那个叫什么来着?什么什么派?」 「学院派?」 樱樱思考片刻,尴尬笑道:「好像是吧……」 她实在记不起老师到底夸她像什么派。 「就比画画,学院派那很厉害了,早些年都是宫廷画师给达官贵胄创作的肖像画才能称之为学院派,代表人物有安格尔、霍加斯之流。」阮清肯定道。 乔攸顶着红鼻头下来了。 三人立马正襟危坐,假装无事发生。 李叔脑子活络,赶紧道: 「失败乃成功之母,没有失败的人生是不完整的,真正的勇士能够抓住机会扭转格局,所以第三回合,作为一名合格的保姆,你要拥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尊敬并爱戴你的僱主。」 乔攸吸了吸鼻子。 真是没个人可尊敬了,要是硬把陆景泽往艺术方面扯,也就是个哥布林。 海玲和小简根据李叔的指使,从杂物间翻出两只画架、水粉颜料和画布等等。 乔攸看到绘画工具,表情一下子垮了。 他现在没有一点对于比赛输赢的概念,只有对陆景泽恨之入骨的恨意。 擅长的被他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或者用黑哨制胜,说得好听要加赛,可也是挑了他最不擅长的方面,让他出来丢人现眼。 为了保证绝对公平,主要是把自己往外择,陆景泽特意请了个在绘画方面颇有造诣的大师做评委。 绘画主题为写生,模特就是陆景泽。 在绘画完成前,二人的作品除了李叔不能被任何人看到。 乔攸面无表情,反正也不会画,沾一点颜料在画布乱涂一气。 吴妈倒是很认真,但她深知认真也没用,天生不是吃这碗饭的料。 画个陆景泽的四分之三侧面,不知道如何表现五官的透视,索性把俩正面的眼睛全画在侧脸上。 漫长的一个半小时过去,陆景泽保持那个动作一动不动,抬了抬屁股想放松一下。 「别乱动,画不出你的美,我可不负责。」乔攸漫不经心道。 反正赢不了,反正要走了,最后的时间,能折腾他就折腾。 陆景泽立马把屁股安置回去,身上像是有无数蚂蚁在爬,想挠,又怕影响乔攸观察,导致他输了比赛,小叔肯定跟自己没完。 三个小时过去了,规定时间一到,乔攸扔了笔走人。 陆景泽终于得到解放,一起身,腿软得棉花一样,毫无力气,又瘫坐回去。 李叔望了眼乔攸离去的背影,蹙眉问道: 第195页 「少爷,参赛选手提前离场,还要请大师评画么。」 陆景泽咬着牙: 「请,大不了到时候大傢伙冲进他房间,喊一声『surprise』。」 大师来了,在二人的画前转了一圈。 倏然,双目圆睁,他拿起其中一幅画,啧啧称赞: 「哦我的上帝!我从未见过如此耐人寻味、经久生趣的的作品!看似简单拙劣,实则极为传神!」 吴妈正擦拭手指上的颜料,一抬头,就见大师举着她的作品双眼放光。 吴妈:? 大师大力鼓掌,毫不吝啬赞美之情: 「这种对具象绘画内容的反叛,是当之无愧的抽象派巨作!」 「啊!」旁边的樱樱一声惊叫,「我想起来了,老师夸小乔哥哥的画,是抽象派。」 阮清拉过樱樱,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髮: 「可惜你想起的太晚了……」 几人看向乔攸的作品。 黑。 无尽的黑。 犹如永不见底的深渊。 乔攸用了三个小时,在画布上堆砌了将近一公分厚的黑色颜料。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 完了。 又双叒叕弄巧成拙了。原来乔攸,根本不会画画。 * 晚九点。 乔攸用两条布交叉成叉号,捆好小克和小汪的恆温箱背在背上,像背了个襁褓中的婴儿。 他把房间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原主的身份证。 没有证件,没办法买票。 他已经计划好,连夜扛着火车逃跑。 等逃到安全地方,再联繫陆珩从长计议。 他信不过陆景泽,很难保证他不会趁着月黑风高给他强灌下昏睡红茶,等人昏过去,直接五花大绑把他丢到陆尧手里。 等他再次醒来,生米已成熟饭,木桩已钉菊花。 乔攸对陆景泽的信任度,尚且还在负数。 他搜了搜没有身份证怎么坐火车,回答说可以去就近派出所办一张临时身份证明,只要他能天亮前在十八的十八次方排列可能性中成功蒙到原主的证件号。 乔攸深吸一口气。 看来,他只能想办法游过渤海,穿越黄海、进攻东海、漂过南海,最后从越南上岸,徒步经过寮国,抵达泰国,扎根缅甸。 不管了,先走,去火车站打探下情况,万一现在派出所已经进化到可以人脸识别办理临时证件呢。 乔攸悄悄打开门,探出脑袋在走廊上观察一圈。 最后选择了顺着楼外墙的水管爬下去。 无论何时,陆珩为他保留的这根水管子,都能给予他稳稳的安心。 乔攸撇着嘴,在心里哀戚地叫了声: 「陆管家,你要等我,等我安顿好自己马上就联繫你,在那之前,要为我守身如玉。」 嘤嘤。 第52章 乔攸长这么大, 第一次体验做贼的感觉。 他沿着墙根往前,看到夜晚巡逻的保镖,一个勐子蹲下身, 用植被挡住身子, 待保镖离开, 才像打游击战一样匍匐出门。 出了陆家大门, 沿着小道一路狂奔,一直跑到大马路上随手拦了辆计程车。 司机问他去哪, 他沉思许久,犹豫着说出「东火车站」。 当下,乔攸随身物品只有一部手机、装有蜥蜴的恆温箱和一张没什么用的存摺。 陆景泽给他的一千万是直接转帐,可没有身份证,他也取不出这笔钱。 到头来,他身上剩下的可供支配的现金,只有六百块。 乔攸抱紧怀中的恆温箱,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从这个距离看过去,只能看到陆家豪宅的一个尖尖,于几百米开外的夜幕下璀璨生辉。 他轻轻嘆了口气,转回头不再看这让人伤心的滥觞地。 虽然刚才已经计划好沿着渤海下游, 登陆东南亚, 去到一个绝对不会被陆景泽找到的深山隐居。 乔攸坚强微笑。 和陆景泽接触时间久了, 自己都染上了一丝可笑的天真。 乔攸摸出手机,回想起狗血文中经常出现的桥段: 女主/受离家出走, 男主/攻权势滔天, 无视法律条规, 随便一定位女主/受的电话卡,轻松获取本人当前地址。 乔攸一咬牙, 取出电话卡,打开车窗,手臂奋力一扬。 小到肉眼几乎看不清的电话卡很快融入漆黑夜幕。 彼时,陆家。 车头近光灯在宅邸前的地砖上投映出昏黄的两个圈,渐渐暗下去。 司机小刘从车上跳下来,小跑到后车座打开车门: 「陆总,到了,您辛苦了,早点休息。」 陆珩顺手拿下一只小皮箱,对司机点点头: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发动车子时尽量慢一点,这个点大家可能都睡了,我担心声音太响会吵醒他们。」 司机应了声,上车,缓慢放下手剎,一点一点踩下油门离去。 陆珩进了家门,如同他猜测的一样,屋内静悄悄。 他上了楼,在乔攸房门前停下,看了眼手錶。 晚上九点,这个时间,对乔攸这种夜猫子来说,夜生活才刚开始。 他抬手敲了敲房门,轻声道: 「乔攸,早点休息,明天可能需要你随我一起出门。」 说完这句话,陆珩站在门口静静等待乔攸的回应。 第196页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 无人回应。 陆珩又看了眼手錶,确定现在才九点。 笑着摇摇头,隔着门板轻声道: 「晚安。」 刚转身要走,对面卫生间的门开了,陆景泽从里面出来,见到陆珩,满脸错愕: 「小叔,您怎么这么早回……」 「提前结束行程。」陆珩言简意赅。 陆景泽尴尬地挠挠头,指指乔攸的房门: 「二楼卫生间的排水系统好像出了问题,洗手台一个月堵了好几次,乔攸会通,我让他……」 话没说完,在陆珩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中住了嘴。 陆景泽喊了吴妈过来通水池,结果越通越堵,甚至开始反水,流的满地都是。 又喊了海玲她们过来处理,直接表演水漫金山。 陆珩望着脏水流到脚边,往回收了收脚,一向温柔的眉宇稍稍蹙起,显出几分凌厉。 他看向陆景泽,淡淡道: 「今天特殊情况没办法,希望以后你不要在乔攸睡着后打扰他。」 陆景泽哆嗦了下,忙慌不迭点头似捣蒜。 他在陆珩森寒的目光注视下,小心翼翼敲了敲乔攸房门: 「乔……乔哥?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水池又堵了,你比较有经验,得麻烦你跑一趟了。」 说完,屏息等待。 可等了许久,也无人回应。 在陆珩同意的目光下,他轻手轻脚推开门,往里探个头: 「乔哥?睡了么?」 倏然,身体僵住。 过了快一个世纪,他终于搓掉了身体上的铁锈,僵硬地站直身子,嘴角挂上古古怪怪的笑: 「小……小叔,我觉得乔攸可能……」 陆珩眉间敛得深了些。 陆景泽咽了口唾沫: 「跑了……」 陆珩眉目一展,推开乔攸房间的门,打开灯。 看似与平常无异的房间,床上的被子似乎从早晨叠好好再没打开过,而唯一的不同,是桌子上消失了安置蜥蜴的恆温箱。 剎那间,陆家所有已经暗掉的窗户,在陆景泽这声「跑了」后,全部诡谲地亮起。 二楼的长廊上挤满了人,众人大气不敢出,低着头。 陆珩再拨打一遍乔攸的电话号码,依然提示「不在服务区」。 陆珩并没问责,陆景泽主动为自己开罪: 「小叔,我今天真没挤兑他,关于您提议的职业能力比赛,我已经绞尽脑汁安排让他用脚都能赢的主题,但他……」 有些话,陆景泽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珩收起手机,深深凝望着房门。 半晌,他抬眼,对陆景泽道: 「我知道他可能去哪,你现在收拾一下穿好衣服,我们分头找。」 …… 彼时,晋海市火车站附近的派出所。 「警察叔叔……」乔攸弱弱道。 警察从电脑中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道: 「叫哥哥。」 「我想问问,身份证丢了,想买车票,贵所支持人脸识别办理临时证件么。」 警察收回目光,冷冷道: 「报一下你的证件号。」 乔攸:「……忘了。」 一次就蒙对原主身份证号的概率是十八的十八次方分之一,乔攸选择放弃。 警察收回正欲输入证件号的手,斜斜瞅着乔攸: 「你是中国人么。」 「你见过哪个东南亚偷渡过来的有我这么标准的中文发音。」 警察干脆放松了身体,往后一倚: 「忘记证件号我这边办不了,您另请高明。」 乔攸嘆了口气,抱着恆温箱出了派出所。 值班警察清了清嗓子,示意同事看过来。 俩人看了眼乔攸的背影,互相交换一道目光,点点头。 一月底的夜晚寒冷彻骨,乔攸只顾着跑路,衣服也没来得及换,身上穿的还是陆家的职业女僕装。 他缩紧身体,抱着恆温箱漫无目的地走,走到了火车站对面的海水浴场。 这里没什么人,漆黑的海水撞击堤坝,发出爆炸般的响声。 乔攸在堤坝台阶上坐下,放好恆温箱,双臂紧紧抱着身体,任由冰冷的海风在他脸上胡乱地拍。 良久,他掀起裙子外层的灯芯绒外裙,使劲一撕,撕了一大块下来,盖住恆温箱。 自己冻坏不要紧,别冻着孩子们。 「乔攸——!」 乔攸勐地直起身子,竖起耳朵。 出现幻听了么,他怎么循着海风,听到好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乔攸转动脖子环伺一圈。 倏然双目圆睁,睫毛轻颤。 他跌跌撞撞站起身,拔腿就跑。跑一半又折返回来,匆匆抱起恆温箱,跑出了博尔特的气势,两条腿都飙出了残影。 刚才听到有人喊他,借着灯塔转动过来的灯光,他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狂奔而来。 一个是陆景泽,一个是吴妈。 乔攸闭上眼,搂紧怀中的箱子。 果然犹豫就会败北,上车时司机问他去哪,他在就近的东火车站和较远的火车北站间犹豫许久,最终为自己只有六百块可供支配而向就近的火车站妥协。 别说陆景泽,就是李叔的刀具三件套也能猜到他跑路必然要来火车站! 第197页 乔攸欲哭无泪。 早知道还不如直接从这里跳下海,游到越南算了。 「陆景泽!」乔攸朝着火车站奋力奔跑,颠的箱子里的蜥蜴们嘎嘎乱叫,「莫欺少年穷!等我哪天成为缅北王,第一个诈骗你家。」 乔攸一路狂奔,陆景泽和吴妈在后面穷追不捨,不停喊着「你跑不掉的,赶快束手就擒」。 他跑进火车站的停车场,恰好看见一辆接站大巴缓缓启动,乘务员站在车门口对着还没上车的乘客吆喝着要他们跑快些。 乔攸心一横,牙一咬,朝着这辆蠢蠢欲动的大巴跑去。 「乔攸你别跑了,你都不心疼吴妈么!看把她累的。」陆景泽看了眼实在跑不动而停下来休息的吴妈,试图道德绑架他。 「吴妈对不起,我已经自顾不暇了,你好好保重,等我出息了我一定当你如亲生父母般孝……敬……」乔攸抽空回头看了眼,希望亲眼确认吴妈没事。 就是这一眼,他原本放慢的步子勐地跳起,转回头朝着大巴加快脚步。 陆景泽身后跟着跑的那俩警察是怎么回事! 难道陆景泽已经拿着那份卖身契找警察报警,一块来抓他了? 乔攸咬牙切齿.jpg 彼时的停车场,最前头有快要赶不上发车的乘客提着箱子一路狂奔,后面有抱着恆温箱跟着跑的乔攸,最后面是气喘吁吁的陆景泽,和大声吆喝着「站住」的几个警察。 车里的人都好奇探出头,举个手机拍视频。 哇,这么热闹? 乔攸委屈死了,喊声中漫上一丝哭腔: 「陆……陆景泽,我今天就是死这,从这跳下去,被车子轧死,也绝对不会嫁给你小叔!」 陆景泽:你倒还挑起来了。 「吱——」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了刺耳尖叫声,一辆黑色的车子倏然横在乔攸面前,一个急剎车,堵死了他唯一的生路。 乔攸下意识后退两步,停住了脚步。 气还没喘匀,身后什么东西没剎住脚,惯性使然撞了上来,撞得乔攸一个趔趄,身体轰然前倾。 脸着地倒下的前一秒,他跌入从车中下来那人的怀里。 夜风送来熟悉的橙花油混合着鸢尾凝脂的香气。 乔攸勐然抬头,对上了一双漆色的深邃瞳眸。 隔着夜色,那对眼眸直直盯着他,冷冽的寒意从眉宇间扩散开。 「陆管家……?」秀丽的眉柔柔敛起,声音中也挟带一丝委屈和不甘,「你怎么在这,你也是来抓我的?」 陆珩眼底黑沉沉,垂视着他,淡淡道: 「是。」 乔攸那颗脆弱的少男之心因为这短促的一个字破碎成渣。 他耷拉下眉宇,不敢相信,陆珩就这样背叛了他。 说到底,他还是陆家的员工,永远站在陆景泽那边。 陆珩望着他委屈的眉间,低声道: 「虽然你逃跑的背影很潇洒,但你说死也不要嫁给小叔的言论,我不喜欢。」 乔攸想到了那张宛如猪头一般的脸,忽然感觉屁股都不太舒服。 或许比起此时,倒不如刚才直接跳下海游到越南给他的希望更大。比起被猪头啃,倒不如直接让鲨鱼吞肚子里。 「陆珩,我看错你了。」乔攸第一次直唿陆珩大名,加强情绪,突出失望的心情。 「你是看错我了。」陆珩扬起唇角,轻笑一声。 身后的陆景泽终于喘匀了气,霸总形象荡然无存,往地上一坐,气息不稳道: 「小叔,我看这门亲事还是算了,娶他回家,万一他身体构造比较特殊,能生能育的,岂不是会影响后代基因,我们陆家什么时候出过这种智商不足六十五的脑瘫儿。」 乔攸忽而缩起身子,浑身雷达发出紧急警报。 小叔? 他环伺一圈。 可黑夜都快被他的视线烧穿,他也没找到陆尧那张酷似车祸现场的脸。 没找到陆尧,倒是陆珩开了口: 「景泽你先回去,这里不需要你了。」 陆景泽最后使劲喘了两口,站起身: 「小叔,那我先回去,有事您再给我打电话。」 乔攸:……? 他又是一通警觉地四处观望,依然没找到陆尧的藏身点。 后面俩警察跟上来,对二人敬了个礼: 「不好意思,我们现在怀疑你与一桩偷渡案有关,希望你现在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乔攸:??? 派出所。 乔攸和陆珩紧挨而坐,对面是刚才乔攸过来办理临时证件时接待他的民警。 民警问乔攸姓名和职业,他如实回答。 民警又看向陆珩: 「您的证件麻烦给我们看一下。」 陆珩有条不紊拿出身份证推过去。 警察在电脑里输入证件号调取个人信息,嘴里跟着念念有词: 「陆珩,家住红海中路88号,职业是……l.u电子集团法定代表人兼副董事长。」 「哐当。」 一声巨响,吸引了民警的注意。 他绕过电脑看了眼,见乔攸不知怎么的,整个人从椅子上弹出去跌坐在地,旁边的陆珩正伸手扶他。 乔攸推开陆珩的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手肘抵着桌子,手指颤抖不停。 第198页 「职业是……再说一遍?」他本就大的双眼此时瞪得像铜铃一般,瞳孔剧烈扩张。 很难不怀疑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副董事长啊,你们俩不是认识么。」民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接下来的十分钟,乔攸一直保持刚才那个动作,连眼球都没转一下。 警察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小伙子,这里是派出所,不是雕像加工厂。」 乔攸慢悠悠抬起一只手,把自己几乎骨折的下巴推回去。 「他不是……管家么。」 民警:? 越来越担心现在年轻人的精神状态了。 乔攸勐地转头看向陆珩: 「你不是陆景泽家的管家么。」 陆珩倚着靠背,翘着腿,姿态松弛。 他对乔攸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你不是管家么。」乔攸再问一遍。 陆珩还是笑。 民警敲下最后一个句号: 「行了,我们这边没有疑问了,二位可以回去了,至于乔先生你的身份证补办问题,如果实在记不起证件号,提供一下户口本或者打电话回去问问你家人,到时再过来。」 陆珩站起身,对警察伸出手:「辛苦了。」 回程的路上。 陆珩开着车,车速平稳。 「你不是管家么。」乔攸忽然扒拉他的手。 陆珩出于安全考虑,轻轻推开他的手,反道: 「我好像没说过我是管家。」 乔攸嘴巴张了张,又张了张。 仔细回忆穿书以来和陆珩相处过的点点滴滴,还真就……他没说过自己是管家。 「可海玲说你是陆家的管家公啊。」 陆珩踩着油门的脚抬起来,轻点剎车,在一处红灯前停下。 他看着乔攸,红色灯光在他脸上涂着淡淡绯色。 「管家公和管家,是同样的概念么?我不知道,或许你问问海玲能更快得到答案。」 乔攸等不了一点,摸出自己手机才意识到卡被他丢了,问陆珩要了手机给海玲发消息,直接问到她脸上。 海玲很快回消息: 【管家公当然是指大家族的管理者啦,因为我很爱看港剧嘛,那边都是这样称唿的。[粉色贱贱兔子下腰.gif]】 不知为何,乔攸看到这个粉色贱兔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电光石火间,他又想起之前看过陆珩杜撰的那本有关l.u集团的发家史,唯一一次提了一嘴,说集团法定代表人兼副董事长陆先生,是陆景泽的…… 小叔。 乔攸缓缓看向陆珩。 绿灯亮起,陆珩踩下油门,乔攸由于惯性,身体往前一靠,又撞回座椅。 「你是陆景泽的小叔。」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陆珩笑笑:「很惊讶么。」 「那陆尧是?」 「也是小叔,不过是堂叔。」陆珩道,「或许叫二堂叔更贴切。」 乔攸:「……」 陆珩将车子停在江边大桥,开车不方便,还是想趁现在好好和他聊一聊。 他扶着方向盘,偏头观察着乔攸的表情: 「生气了?」 「惊讶更多……为什么会觉得我生气了。」乔攸的声音,几分空洞。 陆珩轻笑一声: 「影视作品都是这样演的,得知对方真实身份后,会有种被欺骗的背叛感。」 乔攸点点头。 这一点他倒是很贊同,他看的那些狗血文也都是这样写的。 但他,不知道女主/受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生气。 拜託!集团副董欸!大财团欸!继承人欸! 谁会和钱过不去,真要有这事,嘴都能笑歪。 乔攸正襟危坐,目光一凛,表情骤然严肃: 「你对我还是不够了解。」 陆珩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唇角一抹柔柔笑意: 「那现在,你可以好好介绍一下自己,让我对你有更深入的了解。」 乔攸一把抓住陆珩的手,认真道: 「很多影视作品中,都有这种桥段,反派将饭菜倒在地上羞辱主角,说吃一口给他一百万,这时主角往往会愤然离去。」 陆珩点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但如果是我,我不光吃地上的,我还能趴着吃,跪着吃,吃到反派破产,吃到他良心不安。因为我不是主角,我的人生信条是绝对不和钱过不去。」 陆珩笑出了声,眉目弯弯,与天边的月牙恰如其分。 他放松了身体,笑容也不似刚才那样紧绷。 望着天边明月,陆珩轻轻道: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坚定我是管家这份信念,中间也确实有过很多次和你实话实说的机会,但出于担忧,选择了闭口不言。」 「听你这么说,算是安心了。」 陆珩看着乔攸,目光深沉: 「刚才民警念读我职业的那一瞬间,其实,我很害怕,只是装得从容。」 乔攸大大咧咧地拍拍陆珩的肩膀: 「这有什么可怕的,我说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没有他们那么清高傲气,也从来不会隐瞒自己对钱财有欲望的事实。」 陆珩凝望着他活泼的表情,缓缓抬手,手指节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乔攸的笑容淡了些,双颊渐渐浮现一抹微绯。 第199页 陆珩轻声道: 「是,我们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每天守着的就是身边这一亩三分地。」 「可我还是希望,哪怕再渺小的圈子,也能迎来独属于我的主角。」 「你有多少存款啊。」乔攸话锋一转,拐到了大气层之外。 自打他知道陆珩不是管家而是管家公,就开始惦记了。 陆珩缓缓做了个深唿吸,蜷曲的手指渐渐舒展开,温柔地覆在乔攸的脸颊一侧。 「我不知道,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乔攸:「嗯?」 故意装傻。 「我的世界里独属于我的主角,如果你不愿意,我再找别人问问。」 陆珩将覆在乔攸脸颊一侧的手撤回来。 半道,被乔攸一把抓住放回去,紧紧按在脸颊一侧。 「你要找谁问。」乔攸盯着他,秀丽的眉微微蹙着。 陆珩作势沉思片刻,眉尾一挑: 「如果暂时找不到其他人问,只能问问你了。」 「陆管家……」乔攸双眉感动地耷拉下来,「不对,应该叫陆总……?陆董……?小叔?」 陆珩覆在乔攸脸颊上的手慢慢后移,意味不明的,扶住了他的后脑勺。 乔攸还在纠结到底该怎么称唿陆珩,叫「珩珩」吧,确实不是很好听。 突兀的,眼前本就不明朗的光线愈发昏暗,高大的身形倾倒而来,乔攸下意识双手扶住对方前胸。 感受到不知算不算拒绝的双手,陆珩的向下倾斜的身子停住。 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对方漆黑深邃的瞳眸。 乔攸喉结滑动着,内心翻腾起滚烫热气,从皮肤毛孔中弥散出来,烫的双目发酸。 陆珩的脸近在咫尺,鼻尖顶住他的鼻尖,微垂着眼,睫毛轻扫过他的眼睑,视线落在他饱满的唇间。 吞吐着温热的气息,乔攸听到低沉的一声: 「可以么。」 乔攸不断睁大双眼,睁到极致时,身体无法动弹了。 虽然陆珩温柔地徵求他的同意,可彼时,狭窄的空间里,不断攀升的气温,陆珩那不同往日极具压迫性的气势,从滚烫的空气中破茧而出,重重压下来。 好像,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 「不回答,当默许了。」 陆珩轻言时一张一翕的嘴唇,随着动作有意无意擦蹭过乔攸的嘴唇。 所及之处,均是杴天烁地的大火。 没再等乔攸开口,温热的唇覆了下来。 陆珩很少会表达自己的情绪,不管何时,哪怕是吃醋,也是表现得平淡如水。 今天却像失去理智一般,忘记自己一米九的身高,裹挟着颇具重量的骨肉,如磐石般重重压在乔攸身上,将他按进了真皮座椅。 被压住的身体带来的疯狂窒息感,却在乔攸想要张嘴汲取空气时,被柔软却坚决的蛇,钻入了唯一能让他活下去的洞穴。 曾经的乔攸,捨不得陆珩受一点委屈,不仅是心理上的,包括肉.体上的。 可现在,强烈的求生欲使然,控制着他的手指紧紧扣进陆珩的后背,隔着薄薄的衬衫,坚硬的指尖,却碰上了更为坚硬的肌肉。 那条蛇长出了四肢,捆裹着他的后腰,将他用力向蛇的怀腹部按进去,几乎要镶嵌进肉.体中。 最后的思绪被剥离,乔攸开始胡思乱想。 他会不会是世界上第一个因为接吻导致窒息而亡的倒霉蛋。 喉咙开始痛了。 一分一秒过去,时间变得无限漫长。 乔攸感受到温软湿润慢慢退出去,缓缓离开。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嘴唇嫣红得格外清晰。 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如雷贯耳。 陆珩抬起手指,轻轻抚过他微痛微麻的嘴唇。 无声地望着他湿润的眼尾,低了低下颌,恋恋不捨的再次轻吻他的唇角。 良久。 「所以,没有拒绝,这算是你对我刚才那个问题的回答么。」陆珩垂望着乔攸,嘴唇尚未完全移开,依然在说话间,有意无意擦蹭过他的唇。 轻微的触碰,都是蚀骨钻心的疼。 乔攸扣在陆珩后背的手指渐渐松了力。 他已经被陆珩的气息全数侵占,最后吊着的一丝理智也荡然无存。 他挺了挺身子,用力抱住陆珩,缓缓道: 「所以,你到底有多少存款。」 * 十二点的陆家灯火辉煌。 众人集体失眠了,兢兢业业守在大厅。 一直到庭院里响起汽车引擎声,众人忙跳起来迎上去。 陆景泽望着一前一后进门的二人,敏锐地察觉到二人不同往日格外艷丽的唇。 他缓缓做了个深唿吸,假笑男孩附身,对陆珩道: 「小叔,您回来了。」 接着笑容加深几分,看向乔攸: 「小……婶婶,您也,回来了。」 乔攸没站稳,差点像上次陆景泽一样当场噼个一字马,勉强扶着展柜稳住身形。 短暂的惊愕过后,他想明白了。 一秒挺起胸膛,鼻尖沖天: 「陆景泽,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但凡你有现在一半的眼力见,也不可能成了个无业游民。」 陆景泽脑门暴起青筋。 他依然维持着假笑,双拳紧握,靠意志勉强控制它们不要抬起来。 第200页 「是……小婶婶教训得对,小婶婶说话就是有水平,简直是金玉良言。」 小人得志!还让他端起来了。 正靠在阮清怀里昏昏欲睡的樱樱因为这句话,骤然清醒。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二人,发出了来自灵魂的疑问: 「陆叔叔和小乔哥哥现在才开始谈恋爱么?我一直以为你们是情侣呢。」 陆珩蹲下身子和樱樱保持平视,摸摸她在阮清怀中蹭得乱糟糟的头髮,抚顺,道: 「因为我太黏你小乔哥哥,所以之前让你误会了么?」 樱樱「啊」了半天,小脑袋瓜转不动了。 干脆双手抱拳拱了拱: 「恭喜陆叔叔和小乔哥哥喜结良缘~」 乔攸一把握住小孩的双手,在她耳边轻声道: 「因为你陆叔叔不告诉我他到底有多少存款,所以我还在考虑中,你恭喜得太早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都听到。 樱樱咬着小手指,看看陆珩,又看看乔攸,有点委屈: 「小乔哥哥你就答应陆叔叔吧,我们班上的女生上次在亲子日见过他,都说长大一定要和他结婚呢,你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我们小朋友长得很快的。」 一句话惹得在场人哈哈大笑。 陆景泽除外。 他真笑不出来。 陆珩有意无意扫了他一眼,他一个寒颤,赶紧咧开嘴。 假笑男孩.jpg …… 书房里。 陆珩和乔攸道了晚安,帮他关了灯,回房途中顺便把陆景泽薅起来。 「我知道你对乔攸有很多不满,但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陆珩沉声道。 陆景泽认命地点点头。 「和他友好相处吧,更要尊重他,这不是建议,是警告。」陆珩笑眯眯道。 陆景泽泄了口气。 良久,他犹疑着开口: 「您是真打算和他结婚?」 俩人认识有半年么,恋爱有一天么,会不会太快了点。 「看乔攸的意思。」陆珩道。 他目光一转,落在桌上造型精緻的水晶花瓶上。 里面插着开得正艷的粉玫瑰,被营养液浸泡着。 澄澈的液体底端,是一只权杖造型的小玻璃瓶,里面静静躺着一颗智齿。 陆珩之所以一直不向乔攸坦白身份,就是考虑到母亲的存在,他想藉助陆景泽和阮清因为车祸表现出的决心逼迫母亲松口,这样母亲也不会太反对乔攸。 他不想把问题抛给乔攸,让他生活在不安和恐惧中,提前陷入情绪内耗。 但再不说,人都要跑缅甸去了。 可真要论,下定决心的那刻却是因为这颗智齿。 陪着乔攸在门外等拔牙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不是乔攸需要他,是他离不开乔攸,哪怕只是拔牙这种小事,就算自己熬了通宵,却也因为这件不足挂齿的小事无法入眠。 那一天陆珩也终于理解了自己对他的特殊照顾。 希望,只要是有关于乔攸,无论是多不值一提的小事,他也能全程参与、见证他的成长。 乔攸就像他生命中突然出现的意外,在他按部就班的枯燥生活中一点点涂上绚烂的色彩。 心下一动,再难平復。 陆景泽离开后,陆珩拿起那只玻璃花瓶,静静观察着里面的智齿。 良久,他食指隔着玻璃轻轻点了点小牙齿,温柔笑道: 「乔攸,等你长出第二颗第三颗智齿时,还让我陪着吧?」 隔壁房间的乔攸紧紧闭着眼,双手死死扯着被角,发出几声痛苦的梦呓: 「别……别过来。」 当晚,他在梦中被拿着拔牙钳子的牙医追着跑了一夜。 第53章 翌日。 乔攸在梦中被牙医追了一晚, 痛苦躯体化了,一个激灵醒过来。 人呆呆地坐在床上,脑袋里依然是牙医那张微笑诡谲的脸。 良久, 他打了个哈欠, 爬起来, 从柜子里翻出新的女僕装换好。 其他早起工作的小保姆看见他身上一成不变的女僕装, 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乔哥,看来你是真喜欢穿裙子。」 乔攸:? 乔攸正在卫生间洗洗刷刷, 陆景泽顶着蓬乱的头髮打着哈欠进来了,张口就是: 「出去,我要用。」 哈欠结束,看清是乔攸后,原本那用直尺比着的后背倏然折断成九十度。 陆景泽从乔攸手里接过洗地机,在地砖上画了几个圈,笑得乖巧: 「小婶婶,这里哪能劳烦您亲自动手,快去吃早餐吧,我来就好。」 乔攸斜着眼盯着陆景泽打量一圈。 无论是天天和他虎斗龙争,还是和他赔着笑说着讨好的话, 在他眼里, 陆景泽也不过是从暗黑哥布林变成了懦弱哥布林, 本质还是哥布林。 乔攸清了清嗓子,眼尾一挑, 尽显傲慢: 「好好打扫, 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人, 眼里连一颗灰尘都容不下。」 陆景泽点头似捣蒜: 「当然,小婶婶一向是精緻人。」 待乔攸一走, 陆景泽扔了洗地机。 md,抢他小叔就罢了,连他的台词也要抢。 早餐桌上。 乔攸一下楼就看到了坐在餐桌前的陆珩。 第201页 他手里端着细腻的白瓷茶杯,手边搁一本财经杂志,一页一页翻着。 太师青色的衬衫包裹着笔直劲瘦的腰身,即便下摆折进裤腰,也整齐无痕。 漆色的短髮被窗外清晨的阳光镀上一层朦胧的浅金色。 乔攸双手托腮坐在旋梯上,唇角不自觉上扬再上扬。 心里想着: 就说呢,他处处展露出锦衣玉食滋润出来的养尊处优,原来不是管家,是我们霸总家的小叔叔呀。 陆珩放下红茶,余光淡淡一扫,忽而停住,转过了视线。 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可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怎么坐在那,不凉么。」陆珩笑盈盈道。 「有地暖。」乔攸耿直回答。 陆珩单手抵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凝望着乔攸: 「怎么,知道我不是管家,不能给你提前预支工资,连早饭都不给吃了么。」 乔攸一下子坐直身子,怔了半晌,起身蹦蹦跳跳过去。 他望着陆珩,双眸闪闪发亮: 「我以为有李叔为你做早餐,不需要我。」 陆珩绕过他看了眼厨房里汗珠子掉下来碎八瓣的李叔,声音放轻,在乔攸耳边低低道: 「可你已经把我的嘴巴养刁了,现在又要拒不负责?」 乔攸强撑着嘴角,要笑不笑的: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提裤子不认人?」 说完,趁着吴妈去厨房准备餐盘的间隙,他低头火速嘬了一口陆珩的脸蛋,转身进厨房。 陆珩抬手摩挲着被他侵占过的脸颊,笑着摇摇头。 厨房里,乔攸往那一站,正忙得热火朝天的李叔立马乖乖站到一边,把剁了一半的肉糜往砧板中间堆了堆,双手捧着刀递给乔攸: 「乔先生,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乔攸接过刀,恍惚了。 他现在不是保姆乔攸,而是厨神乔攸,惊为天人的厨艺,让李叔这个自诩六岁开始拿刀的金牌大厨心甘情愿为他打下手。 这就是权力的感觉么。 吴妈整理着餐盘,笑道: 「我还真怕你知道实情后和陆先生闹得不开心,看你精神奕奕的就放心了。」 乔攸:「谁会和钱过不去,你会么。」 吴妈:「那倒也是。」 她又道: 「不过事已至此,你们俩就好好过日子,陆先生是很不错的人,除了为人严厉,没别的毛病,但这也不是事儿,他都肯为了你策划这么一场职业能力大比拼,说明他是真真把你放心尖上。」 乔攸缓缓抬头。 职业能力比赛……是陆珩策划的? 良久,乔攸无奈扶额苦笑。 果然少年和男人的区别就在于,前者永远捧着一颗赤诚之心,后者全是陷阱! 陷阱! 早餐过后。 乔攸照惯例要去把没打扫完的卫生间清理出来,陆珩说要他穿厚一点,今天他得陪他一起出门。 乔攸也懒得换衣服,这身女僕装穿脱都麻烦得很,索性套了件厚外套就算换过。 「什么事神神秘秘,说起来,你不是说出差回来会带礼物给我,礼物呢。」乔攸伸出了贪婪的小手。 陆珩揽过他的肩膀,轻轻亲吻过他的髮丝,在他耳边轻声道: 「一会儿就知道了。」 乔攸跟着陆珩去了地下停车场。 陆珩按下车钥匙,不太起眼的巴博斯响了一声。 乔攸望着地库里一眼望不到头的豪车,兴奋地扯扯陆珩的袖子: 「我问你,这些车都是你的么。」 陆珩看了一圈:「算是?」 乔攸迈着小碎步小跑过去,指着一辆银蓝色的帕加尼zonda,小脸红扑扑的: 「那能开这辆么?」 没等他问出口时,陆珩见他站在车前打量,就已经给吴妈打了电话让她送车钥匙来。 乔攸坐在驾驶室里,摸摸方向盘,瞧瞧后视镜,稀罕得不得了。 这些车都是陆景泽买的,以陆珩的性格来说一般不会买外形这么张扬的车,但陆景泽的还不是随便开。 乔攸摸出手机交给陆珩,笑眯眯道: 「能不能给我拍几张照片,无意间露出车标那种,我想发朋友圈炫耀。」 他一点也不藏着掖着想炫耀的心。 陆珩接过手机,认真调好各项参数,找角度,找光线,精心拍出来的每一张都像是豪车宣传海报。 乔攸发了朋友圈,配文: 【纠结了很久,今天就决定是你了。[照片]】 正在刷朋友圈的陆景泽:。 是我的车! 路上。 外形张扬的帕加尼穿过闹市区,吸引了大部分人驻足观望,不少人拿出手机拍照,全球限量50台的车,还是头一次见,稀奇。 更好奇车里坐的是谁。 乔攸坐在车里,享受着众人投来的艷羡目光,眼睛一眯,惬意的向后仰去。 他知道钱的魅力有多大,可也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 红灯亮起,车子停下。 陆珩解放了双手,问乔攸: 「如果你喜欢这台车,让景泽让给你,有驾照么。」 「没有。」乔攸刚读大学还没开始做视频时,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开上车,哪怕是最普通的那种,后来赚了钱,为了赚更多,便将所有精力投入事业中,零零散散的碎片时间根本不足以支撑他考驾照。 第202页 「考一个吧。」陆珩道,「等身份证补办好,给你报名。」 乔攸点点头。 他说不好是想考还是不想,总觉得对他的生活来讲都不影响。 可陆珩让他考,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车子渐渐驶离闹市区,周边的建筑也从低矮拥挤的老旧楼房变成了崭新的高楼大厦,道路愈发宽敞,城建也更为宏伟壮丽。 「我们到底要去哪。」乔攸忍不住问。 陆珩看了他一眼,隐隐浮现笑意: 「来拿你的礼物。」 乔攸这就要批评陆珩了: 「是快递不够发达么,直接寄到陆家不行么。」 陆珩笑笑: 「是,我知道错了,保证是最后一次。」 车子行驶大概半小时,最后在一处被夹在高楼大厦中间的豪华大别野前停下。 刚一下车,一群穿着西装的小白领迎上来,为首的男子恭敬鞠了一躬: 「陆代表上午好,恭候您多时了。」 乔攸不明所以,东张西望的跟着陆珩一行人进了别墅。 陆珩回头看了眼乔攸,放慢了步伐,等乔攸走到他前边。 西装男对乔攸鞠了一躬,恭敬道: 「乔先生您好,鄙姓张,您叫我小张就行,请允许我为您介绍一下这栋位于顶级商业区的豪宅。」 乔攸:? 他回头扯了扯陆珩的袖子,浅色的瞳孔注视着他。 陆珩点点头,道:「你来听就好。」 乔攸不明所以,接着就听小张道: 「乔先生您看,这里是我们的入户北大门,进来就是非常宽敞通透的水系小广场,您的劳斯莱斯、宾利就可以从这里进来,抵达双户停车库。」 乔攸:「那我的共享单车能停进来么。」 小张嘴角抽了抽:「当然可以。」 「乔先生,跟我来。」小张带着乔攸继续往前走。 此幢别墅地上三层地下一层,拥有堆坡造景的全明地下室,被南北两苑包围着,郁郁葱葱的植被中间是非常奢华的星空泳池,屋内宽敞明亮,採用摩根智能全屋,便捷舒适。 房屋建筑面积八百平,健身房、麻将室、星空顶一应俱全,大落地窗採光极佳,加上全屋浅色系,显得屋内明亮阔绰。 乔攸跟着走了半天,听着小张喋喋不休,脑瓜子有点嗡嗡的。 他在南面的卧室床上坐下,用手扇了扇风。 小张见势,立马住嘴: 「乔先生您先休息一下。」 说完,和其余几人礼貌离开。 「累了?」陆珩在他身边坐下。 乔攸点点头,扯过陆珩的衣摆放在手里把玩: 「不是说带我来拿礼物,礼物呢。」 陆珩笑笑,回望着採光通风极佳的卧室,道: 「这就是礼物。」 乔攸把玩衣摆的手顿住。 一下子站起身。 「房子?」 陆珩点点头: 「景泽也长大了,他和阮清也需要私人空间,你搬到这里来,也省了你俩天天拌嘴。」 乔攸怔了许久,喉结滑动了下。 一张嘴,语气晦涩:「我自己在这住么?」 「如果你不希望有人打扰,我可以去别的地方住。」陆珩笑道。 乔攸慢慢踱步到阳台,隔着落地窗望着下面奢华的下沉式庭院。 坐落在顶级商业区的豪宅,不用问也知道这幢别墅价格有多恐怖,更不敢想像住在这里有多舒服,不必再每天和陆景泽互相提防,也不用再听霸总文里那些无聊的陈词滥调。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房子。 可要问乔攸喜不喜欢。 「……」 见他不作声,陆珩又道: 「从今天起你也不再是陆家的帮佣,你喜欢清净我们就在这里请钟点工上门,想要追求舒适,也可以雇几个帮佣。」 乔攸抬了抬眼眸。 陆珩用了「我们」这个词,他大概能猜到,因为二人确认了关系,所以陆珩想搬出来过二人世界。 冗长的沉默,陆珩也不催促他,只静静凝望着他。 过了快一个世纪,乔攸垂了眼眸: 「好啊,求之不得,我都快烦死陆景泽了。」 * 陆家。 乔攸沉默地坐在房间里,手里拿着削了一半的苹果。 恆温箱里两小只扒拉在壁沿上,张着大嘴等待乔攸投餵。 地上放着摊开的行李箱,没多少东西,寥寥几件衣服,没有一件是女僕装。 陆珩敲门进来,脸上挂着轻松的笑。 乔攸很少见他露出过这种笑,看样子他心情很好。 「东西都收拾好了?」陆珩问。 乔攸点点头,转动小刀继续他削了一半的苹果。 陆珩望着两只张大嘴巴等待投餵的蜥蜴,补充道: 「给两位小朋友也准备了单独的房间,丛林造景,可以到处爬着玩。」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小只倏然合上了嘴巴,呆呆的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 乔攸努力摆出笑容: 「做财团家的宠物都格外幸福,对吧。」 陆珩抬手轻轻搔了下他的下颌: 「看到你笑了就放心了。」 乔攸快要坚持不住的笑容,因为这句话,调动全部肌肉,尝试着继续扩大。 第203页 陆珩站起身看了眼手錶: 「再检查一遍东西,我去找吴妈聊聊。」 乔攸乖顺点头,僵硬的笑容在陆珩离开房间的那一刻垮了下来。 看陆珩这么开心,他无法坦承自己不想离开陆家的事实。 这是他穿书来第一个落脚地,无形间已经生出了浓厚的感情。 除此之外。 刚才削苹果时忽然开始发呆,也是因为突然要搬离这里,让他产生了一丝不安稳的感觉。 他所穿进的世界是围绕着陆景泽和阮清而转,时至今日,他已经想不清文章结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记不清有没有看那本文的番外。 他害怕这种无端的遗忘,更害怕离开了男主们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他无法想像。 嘴上说着厌烦陆景泽,可哪天他真不在了,又会生出这种强烈的不安。 乔攸放下刀子,抬手敲了敲心口。 鼓鼓胀胀的,很难受。 敲着敲着,有人敲门。 阮清进来了,领着身穿法兰绒小裙子的樱樱。 「小乔哥哥,你要搬出去住么。」樱樱蹙着两撤稀淡的小眉毛,眼底噙着泪花点点。 乔攸鼻间松了口气,抱过樱樱,笨拙的手法为她扎小辫子。 「没关系,不远的,想我了就让你哥哥带你去找我玩。」 樱樱瘪着小嘴,唇线像一根波浪。 阮清揉了揉鼻间,声音发涩: 「对不起乔哥,本来应该我们搬走的。」 乔攸望着阮清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从好看的美人尖,一直看到薄而红润的唇。 这是他第一次不带任何杂念地观察原文男主。 「那乔哥,你好好休息,明天如果需要帮忙搬家就喊我。」阮清似乎不太愿意面对这种离别的场景,眼眶有点红,拉着樱樱走了。 乔攸刚抬手想继续敲他那鼓胀难受的心口,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乔攸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得剧烈咳嗽。 他从咳嗽声中抬起眼。 该死的陆景泽,永远学不会敲门。 「听说你要和我小叔搬出去住。」陆景泽单手插兜,潇洒松弛。 「是啊,开心了?以后你想在家里裸.奔都没人管你了。」 陆景泽一对漆黑的眼球缓缓向上滑动,看起来像是翻了个白眼。 乔攸也不知道陆景泽进来到底想干嘛,后面也不说话,就那么翻着白眼站在门口。 「哪天。」 漫长的等待耗光了乔攸所有的耐心,当他不再理会陆景泽转而继续削苹果泥时,却听陆景泽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俩字。 乔攸敛起眉。 陆景泽抬手挠了挠鼻尖,视线落在一旁的壁柜上。 「要是……和我小叔吵架了,我允许你暂时在这里借住。」 「嘭。」乔攸手中的苹果掉在地上,滚到了陆景泽脚边。 微红的眼眶中,瞳孔不断扩张。 乔攸嘴巴颤了颤,他赶忙做了个深唿吸,把情绪憋回去。 随即抱紧身体,满眼警惕: 「陆少,我再次强调,我对你这样的没有任何兴趣,更没有□□的癖.好。」 「有病。」陆景泽骂了一句,扭头就走。 难得拉下面子哄哄他,结果不领情,小保姆就是小保姆,没情商。 再后来,海玲过来了,拉着乔攸委屈巴巴说以后没人和他一起吃瓜了。 吴妈也来了,塞给乔攸一只大书包,说里面是她做的点心,还说想吴妈了就打电话,吴妈立马开着她的玛莎拉蒂去找他。 小简、小松等十几个小保姆挤在门口,想说的话全部都在泪涟涟的眼眶中。 乔攸:「我真的,只是搬到十几公里外,不是去死。」 * 晚上。 乔攸关上行李箱,明天一早直接提走。 他慢悠悠爬到床上,往那一躺,望着吊顶上的水晶灯,做了个长且深的唿吸。 翕了眼,迷迷煳煳想着,那边房子的床也像这里一样软么。 那是肯定的,那边装修更为奢华,这里毕竟是十几年前建造的房子。 又想,如果二楼卫生间的洗手池又堵了怎么办。 没关系的吧,陆家又不是请不起维修工。 小克和小汪换了新环境会应激么。 又不是小猫,心理没那么脆弱。 可是,明明是去到更好的地方,还是会觉得害怕,不安。 乔攸抬手揉了揉眼睛,移开手指后,指节一片晕湿痕迹。 「乔攸,睡了么。」房门响了声,陆珩的声音传来。 乔攸拽过被单使劲擦了把眼睛,清了清嗓子:「没,进来吧。」 陆珩进屋,在他身边坐下,拉过他的手,轻轻揉捏着他的手指,道: 「明天初步预计九点出发,但是如果你想睡懒觉,也可以迟一点。」 「九点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幻想了一天住进新房子的快感。」乔攸钻进陆珩怀中,鼻尖顶着他的颈窝,嗅着他身上独有的香,「八点也行,七点也能起。」 陆珩环住他的肩膀,劲悍的手臂肌肉被裁剪合身的衬衫包裹着,显得那之下的乔攸瘦削不盈一握。 陆珩笑笑:「真要这么急?七点我起不来怎么办。」 说着,他的视线随意一扫,落在了乔攸腿边的被单上。 第204页 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些。 香槟色的被单上出现了两道深色的湿痕。 陆珩垂了眼眸,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能看到乔攸紧闭的双眼,被长睫荫掩着,隐隐约约,透着一抹尚未褪去的红。 揽着乔攸肩膀的手紧了紧。 「乔攸。」陆珩轻轻道。 「嗯?」乔攸闭着眼应了声。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言而无信的人,会怪我么。」 「虽说言而有信是做人最基本的道德底线,可因为过程中突发意外导致无法信守承诺也是可能会发生的,没什么的。」乔攸反手搂紧陆珩的脖子,「但是如果你说你对我腻味了,不想和我好了,那我只能吊死在你房间门口。」 陆珩笑了笑,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后腰,将人完全圈禁在他的臂弯中。 「那,如果是,送你的礼物想收回。」 乔攸缓缓睁开眼,微红的眼眶包裹着湿润的瞳眸。 他坐直身子,从陆珩怀中挣脱开,直直凝望着对方的双眸。 陆珩再次拉过他的手,握在掌心,大拇指尖摩挲着着他的手背,语气含笑: 「我只是怕有些人去到那边后,万一哪天用金豆豆把我的房子淹了。」 他眉目一展,视线指向被单上那两道湿痕。 乔攸一把抓过被单藏在身后。 他按住陆珩的双肩,腰背像用尺子比着画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搬了?」 陆珩抬起唇角,眉眼弯弯: 「虽然我是很想过二人世界,但也害怕,万一哪天你越想越气,趁我睡着时在我脖子上戴一条麻绳装饰怎么办。」 「嗷!」乔攸发出一声类似狼嚎的叫声,意味不明。 他从床上跳下去,又跑回来,在陆珩左右脸颊各亲一下,兴奋地晃着手: 「小叔叔你也太好了吧,你不是人。」 陆珩挑起眉尾。 「是我的神~」 「听着好像没什么诚意,就这样感谢人么?」陆珩笑道。 乔攸即可站直身子,双手紧握放在小腹处,学着电视上那些美声歌唱家: 「为表谢意,我在这里送你一支歌。」 陆珩身体松了松,双手撑着床沿向后仰了仰,翕了眼,等待欣赏。 乔攸清了清嗓子,抬起双手举过头顶,用身体比了个心形,开唱: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陆珩轻轻点头,随着歌声打着节拍。 歌声戛然而止。 他等了许久,没听到下文,睁开眼,笑问道: 「然后呢。」 乔攸理不直气也壮: 「没了,我只会唱这一句。」 「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没诚意。」 乔攸捧起陆珩的脸,又是在他左右脸颊各亲一下: 「今天有人说了。」 陆珩拍拍他的后背,道: 「或许是我对你了解不够深,总是很难揣测你的内心想法,以后再发生这种事,如果你不喜欢就告诉我,好么。」 乔攸把脸捂在他怀里,点点头: 「知道你想过二人世界,不想你失望。」 也害怕,没有男主们的世界还会照常运行么。 「不会,看着你每天活泼地唱歌捣蛋,就已经觉得很满足。」陆珩扶着乔攸的后脑勺,轻轻吻过他的额头,「时候不早了,早点睡,记得把行李物归原位。」 「收到。」乔攸绷直身子敬个礼,又拉着陆珩的手晃了晃,沖他一wink,「那我想说,你今晚睡在这好不好。」 陆珩回了他一个wink: 「好~」 * 翌日。 九点钟的陆家庭院站满了人。 寒风肆虐,夹杂着细润无声的雪花,洋洋洒洒而下,在这群宛如石塑的人肩头堆积起薄薄一层。 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全部目光坚定地望着陆家的入户大门,于心中再次復读准备好的离别话语。 不哭不闹的坚定信念,是想告诉那两位,未来会更好,走吧,别回头。 就这样等待说一声「再见」。 雪天,是非常适合离别的天气。 他们的表情是不同以往的严肃,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连眼球都不曾转动。 雪中的陆景泽身穿黑色呢子大衣,被世界染的只剩黑白两种颜色。 众人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被风雪吹成了淡淡的粉色。 一片阒寂中,只有樱樱不停吸鼻涕的声音。 屋里,乔攸像只树袋熊,紧挨着温暖的妈妈一般,四肢并用圈住陆珩,睡得安详。 九点一刻,庭院里的众人目光依然坚定。 只有陆景泽,忍不住朝乔攸房间的窗户望了眼。 雪越下越大,站成一排的众人头顶覆盖的积雪,串成了错落有致的白色波浪线。 屋里,乔攸半翕着眼,边刷牙边打哈欠。 陆珩进了卫生间,乔攸疲惫地倒进他怀里,陆珩顺势接过牙刷,帮他刷牙。 九点四十,庭院里的众人开始打哆嗦,风雪吹得他们无法睁开眼,樱樱连打了几个喷嚏,阮清赶紧脱下外套裹住小孩,轻声安慰: 「再等一会儿,可能是小乔哥哥没听到闹铃起晚了。」 屋里,乔攸和陆珩并排而坐,享用早餐。 第205页 他还问了句「怎么没看到其他人,也太能睡了吧」。 十点半,雪,停了。 白茫茫的世界里,早已找寻不到众人的身影,裹挟着他们的积雪,让他们深刻融入了这皑皑天际。 「有……有没有人……去喊他俩一声。」吴妈上下牙齿打着颤,哆哆嗦嗦道。 从八点半开始等,等到十点半,从下雪那刻开始等,到雪停也没等到人。 倏然,眼前的装甲大门被人推开,一道清浅色的身影从门里钻出来,兴奋喊着: 「雪停啦!可以打雪仗了。」 深色的身影跟着缓缓而出,温柔叮嘱着: 「小心点,把手套戴上吧?」 众人:。 乔攸抔一把雪团成雪球,得意哼着小曲。 眼前忽然暗了一块。 抬起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围满了人。 「你们……什么时候起的?」乔攸不解,「哦对了,忘记说了,我和陆珩商量过,决定还是留在这继续打扰你们。」 众人点头、点头。 「你们觉得呢?」陆景泽回头笑着问道身后快要冻成冰棍的众人。 海玲道:「堆成雪人吧。」 于是,在乔攸声嘶力竭的「不要」中,李叔把他整个人抱起来,插.进了一只超大号雪球里。 樱樱开心地拍着小手: 「太好了,小乔哥哥不走啦!」 乔攸:呜呜呜,好冷。 随即,众人齐刷刷看向陆珩。 陆珩微微笑。 表情紧绷的陆景泽一下子松了脸,满脸堆笑,努力撑起他已经冻得青紫的嘴唇: 「小叔,下次这种事提前和我们说,好么?」 陆珩:「好。」 * 陆景泽撕了原主的卖身契,扔地上,还作势踩了两脚: 「都是这玩意儿,差点害我小叔错失良缘。」 乔攸:「地不用你扫是吧。」 「也不用你扫。」 海玲坚强微笑:有没有人来安抚一下受害者的情绪。 虽然乔攸已经彻底告别保姆职务,但他在陆家干了半年多,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总也闲不住,甚至这几个早晨醒来,还是会习惯性去穿他的女僕装。 小简正在擦洗手台,乔攸就跟在一边洗抹布,换水。 这时,吴妈找过来: 「小乔,我找到你的户口本了,你有时间去把身份证补办出来吧。」 乔攸从吴妈手里接过户口本,翻开一页。 第一页的户主,印着姓名「乔攸」,后面跟着原主的身份证号。 再翻一页,是空白的。 乔攸晃了晃神。 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由舅舅领着去派出所给父母销户,看着原本的三页变成了一页,户主也从爸爸变成了自己。 那时他才五岁,不懂什么户主什么销户,只会因为失去爸妈哭个不停。 今日看到原主的户口本,才真正明白销户的含义。 从此以后户口本上只剩自己,人生所有重大的成长节点,也再也无人参与。 吴妈说过,原主原本靠捡垃圾为生,吴妈见他年纪小实在可怜,才破例央求陆景泽给他一次机会让他进陆家工作。 乔攸翻弄着户口本,短促地喟嘆一声。 拿到户口本的乔攸去派出所重新办了身份证,照片也是重新拍过。 一周后他收到了身份证,望着上面自己的脸自己的姓名,却是陌生的证件号,努力尝试着背下来,却忽然犹豫了。 熟记原文剧情的他都已经想不起后续发展,原文主线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他背诵这串陌生的号码有用么。 会不会哪一天,像穿来时一样突然,消失得也很突然。 而潜意识里不想背诵这证件号,也是因为,他固然捨不得陆珩,可那边的舅舅才是他真正的家人。 乔攸望向窗外青色的天,瞳孔随着天际浮动的云缓慢地划动着。 舅舅他,还好么。 第54章 「乔哥!你火了!」 乔攸正在帮小简拧抹布, 就见摸鱼的海玲抱着手机兴沖沖跑进来。 这句话,似曾相识,乔攸大学刚开始做视频时, 室友们都在首页刷到了他的视频, 也是这样抱着手机电脑一拥而上, 吆喝着要他请客。 海玲攥着手机跳了几下, 脸蛋红扑扑的: 「啊啊啊第一次体会到红人在我身边的感觉!」 乔攸不明所以,拿过手机一看。 微博热搜第一: #灰姑娘的故事照进现实# 下面是两段视频。 第一段, 光线较黑,依稀能看出周围停了不少车,不远处亮着「晋海火车站」的字样,穿着少了半截裙摆女僕装的乔攸抱着恆温箱一路狂奔,嘴里喊着「死也不会嫁给你小叔」,随后被开车赶来的陆珩截停。 「你逃跑的背影很潇洒,但你说死也不要嫁给小叔的言论,我不喜欢。」 第二段视频是光线明朗的白天,银蓝色的帕加尼穿过人头攒动的闹市区,没有防窥膜的车窗里清楚映显出陆珩和乔攸的脸。 最后神通广大的网友又在商业区的别墅区拍到陆珩和乔攸一起看房子。 最后这条微博还语焉不详说了句: 【小保姆都能轻松上位,姑娘小子们可以尽情幻想了, 万一哪天就实现了呢。】 第206页 这条微博刚发表不过短短半小时, 就收穫了几万的转发点赞, 7.8w的讨论量。 评论区火速沦陷: 【陆家是不是都有这种爱好啊?暮董事长当年只是个在乐团唱歌跳舞的小戏子,被当年的陆董相中娶回了家;前任执行总裁陆景泽放着有钱有颜的白月光不要, 为了一个债台高筑的大学生甘愿放弃职位;现在又轮到集团代表, 啥啥啥?小保姆?】 【从乐团一枝花到名校大学生到小保姆, 陆家人的品味还真是稳步呈阶梯状下滑哈哈[笑哭]】 【你们!打破了我对财团的刻板印象!我一直以为,这种大财团的结局无非就是找个水平相当的大集团联姻, 双剑合璧如虎添翼,结果!每一步都走在我的意料之外!】 【这是什么古早小言剧情……】 【嗐,估计就是玩玩,人家又不傻,怎么可能真让小保姆进门,陆珩同意,他妈都不会同意。】 【srds,他妈不也是……普通人家出身。】 【醒醒,普通人家和保姆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有些人真是不要太酸,老拿人家保姆职业说事干嘛,人家不偷不抢靠自己双手赚钱,比你们这些啃老族强了不知多少倍,工作还是家里人花钱给买的吧。[斜眼笑]】 【实话说,以l.u电子现在的地位来讲,也不必追求什么大家族联姻了,反正谁进门都是攀高枝,土豪攀和保姆攀没差啦。】 乔攸翻着底下的评论区,如他所料,在他看到这个热搜词条时就知道下面评论区是个什么光景。 虽然这些人说得也没错。 乔攸习惯性刷新一下热搜。 嗯? 刚还讨论火热的热搜,一刷新就不见了。 还以为是卡了,乔攸再次刷新,结果整个页面都白了,随即弹出灰色字样: 【抱歉,伺服器竟然崩溃了,请稍后重试[哭脸]】 海玲拿回手机刷新几遍,猜测道: 「肯定是这件事引起的讨论量过载,把微博伺服器挤崩溃了,算了,一会儿再看吧。」 乔攸漫不经心拧干抹布交给小简。 说不好是受宠若惊还是惴惴不安,在此之前他只火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从没上过微博热搜。 今天空降热一,严格来讲也是因为沾了l.u电子的tag。 正如海玲所言,此条微博一爆,网民也顾不得自己是在上班还是上课,齐刷刷往微博挤。 作为全民知名度的第一大财团,网民比财团自家人还要关心他们的终身大事,甚至不少明星顶流,也因为这条微博七进七出。 大家都想看看,向来对万事万物都不屑一顾的l.u电子副董这么多年没和任何人传过绯闻,别人家的财团二世祖私生子都不知道出了多少个,而乔攸到底是有怎样的本领能引得他驻足流连。 微博无法承载爆炸般的访问量,终于瘫痪了。 此时,陆珩的办公室。 林秘书敲门进来,对陆珩道: 「代表,微博方负责人表示话题广场和热搜已经全部撤掉,但现在处于伺服器瘫痪状态,我无法查证其所言是否属实。」 陆珩点点头:「辛苦你了。」 林秘书可以理解陆珩要求撤热搜的想法,他一向行事低调,不喜自己过多暴露在大众面前。 林秘书一走,陆珩拿过手机,打开微信,点开与乔攸的对话框。 他沉思许久,发了条消息: 【今天上午很忙么?怎么不见你给我发消息。[微笑]】 乔攸那边隔了十几分钟才回了消息: 【总也闲不住,扫扫这里擦擦那里,一上午忙得不可开交。】 陆珩: 【别太累,多休息,看看书赏赏花,少上网少看手机,对眼睛不好。[微笑]】 乔攸:【嚎!陆管家你早点回来。[在生活的暴风雨中艰难前行.gif]】 【打错了,小叔叔。】 陆珩望着他总也改不过口的「陆管家」三个字,笑了笑,听他说上午并没上网,心情稍稍放松了些。 半小时后,微博伺服器恢復正常运行,大家迫不及待挤进话题广场,却发现刚才还高占热一的话题早已消失不见,尝试着发一条话题微博,也很快被检测到,自动删除。 与此同时,消失的热搜第一很快被别的话题占据: #晋海市出现暴露狂,多名男大学生遭遇尾随。# 乔攸刷新着微博,确定那条有关他和陆珩的微博热搜已经被清理得不留一点痕迹。 乔攸百无聊赖点进这条有关暴露狂的热搜简单看了眼,只说是发生在晋海市,也在他住的这个区,但罪犯很狡猾且神出鬼没,警方蹲了好几天也没蹲出结果,只能提醒市民尽量早回家,最好结伴而行。 晚上。 「陆管家,欢迎回家。」 老早守在门口的乔攸一见到陆珩,跑过去抱住他。 又连忙改口:「小叔叔。」 陆珩拍拍他的后背,轻声道:「改不过来就不改了。」 他牵起乔攸的手,问道: 「今天在家都做什么了?」 乔攸掰着手指一一细数。 除了些没营养的洗洗刷刷,大部分时间却在发呆。 以前的乔攸很羡慕豪门阔太金丝雀的清闲生活,真正自己设身这种身份,才发现不是一般的无聊。 第207页 突兀的,陆珩拉过他刚放下的右手,眉间深深敛起: 「怎么弄的。」 乔攸「啊」了声,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手指关节处不知什么时候磕到,出现了一条小血口,不痛不痒的,自己也没感觉到。 他缩回手指,还龇着一口小白牙: 「生活中偶尔有磕碰很正常嘛。」 陆珩嘆了口气。他也听吴妈说过,虽然乔攸现在已经不是保姆,但总也闲不住,跟以前一点没变,好似这个家没了他就不能正常运转。 给陆景泽打工时,一天不摸鱼浑身难受;现在这幢别墅很可能以后也会成为他的财产,当然得好生爱护着。 乔攸财迷笑.jpg 「还有一个多月就春节了。」陆珩忽然道,「趁现在不忙,去把驾照考出来好不好?」 「夏天学车会晒成小黑人,你也不想那样吧。」 乔攸犹豫。 「这样我白天不在家,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开车出去逛街。」 乔攸沉思许久,问: 「那车库里的车我可以随便开么?」 「当然,或者你有更喜欢的,告诉我,抽时间带你去看看实体。」 「我马上就去驾校报名,车库里的车就算我一天开一辆也能开小半年呢。」 车的主人陆景泽阴恻恻的从一边飘过。 * 就算只是去驾校报名这种小事,陆珩也特意放下公司的工作陪乔攸一起去。 乔攸除了亲自拍了几张照片、做了个视力检查,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坐那等陆珩缴费、联繫项目。 有不少人认出了他,悄悄举个手机偷拍。 手机藏在上衣口袋里自以为隐藏得巧妙,下一秒就被一只大手从口袋里抽出手机。 偷拍者吓了一跳,忙伸手想抢,可一抬眼对上一高大男人的森寒视线,只好讪讪缩回手,看着他删掉视频照片,关了机,放回自己口袋,还贴心地为自己按了按口袋。 其余偷拍者见势,立马乖乖关机。 乔攸自己在家背了几天科一考试内容,预约了考试,轻松过关,开启了传闻中最难的科目二学习。 年轻人反应快,记性好,他倒也没觉得有多难,就算有不熟练的项目,陆珩下班后也会抽空带他去豪宅后面的停机坪上练习。 练得不错,教练马上帮他预约了科目二考试。 考前一天,教练带他们去考场做最后的练习。 当天下了很大的雨,视线有些模煳不清。 乔攸坐在驾驶室上,旁边是心不在焉的教练,他小心翼翼开着车,开到前方双向拐弯车道,问教练: 「我应该往左还是往右?」 教练瞥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昨天不是来看过考场么,我浪费口舌给你讲的那些你是一点不记,你这样学车能考出来证也不敢让你上路,天天心不在这,纯粹就是个马路杀手预备役。」 教练出门前刚跟老婆闺女拧巴完,现在心里正烦着。 乔攸冷不丁被他噼头盖脸一顿羞辱,缓缓打出一个? 「你什么时候带我来看过考场,梦里么?」 他怀疑教练是不是记错了人。 教练重重嘆了口气,从口袋摸出俩钢镚扔他手里: 「得得得,我也懒得跟你吵,影响心情。你这种人只配给我买烟,去,给我买条软中华去。」 乔攸望着手里两枚钢镚,手指抖了抖。 先不说什么叫他只配给教练买烟,软中华七百一条。 何况外面瓢泼大雨,最近的商店也有一公里,走过去? 乔攸沉思片刻,把钢镚塞进教练领口,开门下车。 雨声中传来他似笑非笑的语气: 「给两块也太多了,你等着,我去给你零元购。」 「嘿你小子,什么态度!当自己韩国欧巴啊?!装什么逼!」教练破口大骂。 乔攸冒着大雨,徒步回了陆家。 站在门口,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月份的雨如同一盆冰水给他里外浇透。 他在门口的地毯上使劲搓了搓鞋底,脱下鞋袜,光着脚进了门。 不想留下脚印给保姆们增加工作量,只得踮着脚,像跳小天鹅一样用脚尖滑进了屋子。 生怕陆珩问,他还特意避开人群,从电梯上了二楼。 在电梯口探出脑袋环伺一圈,很好,没看到人。 乔攸拎着鞋袜踮着脚,小心翼翼推开房间门—— 四目相对。 屋里,书架前站着陆珩,看到宛如落汤鸡一般的乔攸,眼睛睁大了些。 随即,笔直而凌厉的眉深深蹙起。 乔攸下意识倒退一步,一直踮起的双脚兀自落下去。 等他反应过来,忙蹲下身子用外套擦拭被他弄湿的地板。 陆珩放下书阔步走过来,眉间敛得更深。 他扶起乔攸,喊了吴妈放热水,拉着人进了浴室,帮他脱了外面的毛衣。 吸了水的毛衣重的像块铁坨坨,裹着冰凉的雨水,乔攸这就是穿了块冰在身上。 他望着陆珩低垂的眉眼,漫着一丝凌厉,与紧抿的唇恰如其分。 陆珩的手指落在他的衬衫口子上。 乔攸捂住扣子,小声道:「我自己来。」 浴缸里。 乔攸整个人被热水包裹住,洗去了毛孔中冰冷的寒意,渐渐打开身体,苍白的脸色也有了些许红润颜色。 第208页 陆珩坐在浴缸边缘,视线礼貌地落在一边洗手台上。 「我以为你还是像之前一样六点才下课,提前回来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去接。」 乔攸往水下沉了沉身体,语气生涩道: 「和教练吵架了,伞也忘在教练车上,出于自尊,不想回去拿,也不想麻烦你。」 陆珩喟嘆一声,扯过毛巾用热水浸湿,拧干,冒着热气的毛巾裹住乔攸的头髮擦了擦。 「可以给司机小刘或景泽打电话,还可以打车回来。」陆珩用毛巾裹挟住他冰凉的脸颊,轻轻揉了揉,「就算和教练赌气,怎么能伤害自己呢。」 乔攸又往下沉了沉。 手机忽然响起。 陆珩一只手用热毛巾揉着乔攸的脸颊,另一只手腾出来摸出手机看了眼。 道:「你先洗,等身体泡热了再出来,我去接个电话。」 乔攸从他手里接过热毛巾,点点头。 陆珩接起电话,对面立马传来讨好一声: 「是乔先生么?我是驾校的教练组长,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了。」 「我是陆珩。」 陆珩当初在给乔攸报名时,联繫方式填了自己的,就是怕这些人打电话卖课打gg,惹了乔攸心烦。 教练组长说他现在在陆家别墅前面的小路上,这么晚过来打扰是想找乔攸道个歉。 陆珩撑着伞出门,见到了教练组长和乔攸的科二教练。 组长是个明白人,一见到陆珩立马按头教练道歉: 「不好意思陆先生,我听说咱家教练和乔先生吵了两句嘴,闹得很不愉快,特意过来道歉。」 教练被按住后脑,挣扎几下,似乎极不情愿。 他道:「道什么歉,我也没说错,学个车还心不在焉,昨天带他去考场转了圈,该讲的都讲了,他根本不往心里去,这样子怎么上考场,我是教练又不是他亲爹,哪能什么事都哄着他围着他,他不体谅我的辛苦就罢了,今天临走前还摔了车门,摔坏了他赔啊?」 组长悄悄掐了把他的后腰,示意他少说两句。 陆珩一听,大概明白了。 他对着两位伸出手,礼貌道: 「麻烦你们了,为了乔攸的事这么晚还特意跑一趟,他年纪比较小,有时候的确会有点小朋友脾气。」 教练下巴一扬,骄傲了。 「我希望就事论事,如果他做错了我肯定让他出来给这位教练道歉。」 教练冲着组长投去一道得意的目光: 看看,看看,老天爷都帮我呢。毛没长齐的小子,还治不了他? 「乔攸其实觉得学车挺有趣的,每天我下班回来他都会拉着我讲一些在驾校的趣闻轶事。」陆珩的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我仔细回想过昨天他跟我说过的话题,我确定他没提起自己去看考场这件事,他有时候的确会编一些小故事讲得很夸张,但这种事,我觉得没有撒谎的必要。」 对面的教练笑容一点点僵在脸上。 陆珩笑了笑,漆暗的瞳孔直直注视着教练: 「如果这位教练觉得乔攸就是那种不学无术不做正事的人,我明天就去申请退费,帮他换一间能容忍得了他这些坏毛病的驾校。」 教练脸上的笑容彻底褪去。 组长忙站出来,双手握住陆珩的手: 「哎呀陆先生,您看您,这是哪的话!乔先生我见过,很实在很听话一小伙子,我相信他摔门走人肯定是被惹急了,咱家教练说实话每天为了生活为了学生考试忙得一个脑袋两个大,肯定是记错了学生。」 陆珩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毫无笑意。 「这样吧,我这边有个教练刚好手下的学生都差不多考完,时间多,我就替驾校做主了,明天乔先生下午考试,上午让他去找这位教练练习一下,转转考场,保证他一次过关。」 陆珩最后看了眼已经石化的教练,转向组长,笑道: 「那就麻烦您了。」 「小事,呃……明天他直接去六号教练车,找一名姓刘的教练。」 帮乔攸换了教练,陆珩回了浴室,见他还泡在水里。 学了一天车也累了,头倚着浴缸边缘昏昏欲睡。 陆珩试了试水温,有点冷了。 他轻轻揉了揉乔攸的头髮,乔攸迷迷煳煳睁开眼。 「换水再泡一会儿?还是洗干净出来。」陆珩问。 乔攸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洗洗吧,困了。」 「好。刚才驾校教练过来道歉,表示明天会给你换个很不错的教练,你去了找六号车刘教练,他会带你看考场,有不懂的你就尽管问他。」 乔攸睡眼惺忪地点点头。 「如果不喜欢这间驾校,我再帮你换一间口碑好的。」陆珩轻轻揉捏着乔攸湿润的手指关节,帮他放松握了一天方向盘的手,「当初只是考虑到这间驾校距离近,你学一天车肯定很累,可以早点回来休息,没有帮你打听好教练的品德、脾气,是我疏忽了。」 「宝宝呀。」乔攸嘆了口气,「说到底是教练的问题,这种锅你就别背了。明天我会去找刘教练,你放心,我肯定一次通过。」 乔攸顺便一想:这个世界大小事都逃不过霸总文定律,司机都叫小刘,教练也姓刘,真怕哪一天一出门,看到陆珩的车旁站着新来的司机小刘教练。 第209页 「刚才叫我什么?」陆珩的关注点却有点奇怪。 乔攸:? 「宝宝呀。」 陆珩单手托着下巴沉思片刻,道: 「宝宝这个称唿好,比陆管家陆总都好。」 乔攸眉目一展,朝陆珩勾勾手。 陆珩也非常配合地俯下身附耳过去。 「啵唧。」 嘴唇上落下一道湿润的触感,稍纵即逝。 乔攸扯过浴巾想往上起,下一秒,被陆珩按着肩膀按回去。 他凌厉如剑兰叶子的眉尾微微一挑,鼻唇间喷出的热气搔在乔攸脸上。 「为了给你报名跑前跑后,一句宝宝一个敷衍的吻就想打发了?」 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浴室中不断盘旋。 乔攸身体往下一滑,四肢张开搭在浴缸边缘,泡沫遮盖住身体,但遮不住他那一副妥协的表情: 「啊啊,随便你吧,我能给你的,也只有这副破烂的身体。」 陆珩轻笑一声,双手扶着浴缸边缘,身体不断下沉。 乔攸闭着眼,又悄悄睁开一道小缝,明亮的浴室灯被高大的身形遮住,眼前突兀暗了下去。 独属于陆珩的气息重重压迫下来,裹挟住乔攸单薄的身体。 耳垂忽然被咬住了,不重,只能感受到牙齿轻轻摩挲,酥酥麻麻的感觉顷刻间席捲全身,乔攸条件反射性地缩了缩脖子。 温热的唇顺着耳垂一路下滑,划过脆弱敏感的颈间,将这种酥麻感无限放大。 湿润的空气里,水滴落在地砖上发出细微的「吧嗒」声。 不断升温的周遭,膨胀到快要炸开的空气。 湿热的唇顺着颈间来到不太明显的喉结处,牙齿的边缘轻轻剐蹭着那小小的凸起。 阒寂中,乔攸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振聋发聩,几乎要将耳膜震破。 喉结被人轻轻咬住,心脏也顺势跳上九万里高空,乔攸害怕,他这脆弱的喉结激发对方的兽.欲,忽然用力咬下来怎么办。 但牙齿也只是在喉结处短暂地停留,不断升温的唇转移了阵地,细密的吻从他小巧的下颌一路向上,捉到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的唇,用力咬住。 即便周围充斥着沐浴乳的香气,可乔攸还是清楚感受到了陆珩那极具压迫感的气息。 他并不讨厌,还很喜欢,这种气息压下来时,搅乱了大脑的理智,令他彻底失去思绪,随着一道沉沦。 却在这时,陆珩抬起了上半身。 又恋恋不捨地轻吻过他的唇角: 「剩下的,下次。」 乔攸:「剩下的?是什么。」 他当然知道,但思绪已经完全被陆珩带走,只是毫无意识的脱口而出。 陆珩望着他嫣红的唇,手指裹着他的下巴,再次亲吻。 随后附在他耳边轻声道: 「你的商女,最爱的歌。」 乔攸:……? 朕的皇家翻译在哪。 晚上,他因为陆珩这语焉不详的一句翻来覆去睡不着,摸过手机在搜索栏输入: 【商女最爱的歌是什么意思。】 词条弹出关联: 【您要搜的是否是:商女不知亡国恨。】 倒背如流的古诗,乔攸脑海里立马跟着流出下一句: 【隔江犹唱后庭花。】 □□花…… * 翌日,驾校。 醒目的黄色教练车上印着大大的数字「6」。 两个小姑娘蹦蹦跳跳跑来,见到教练,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刘教练!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看起来特别温柔!你就应该多笑笑,不笑的时候多吓人啊。」 刘教练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刘教练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咋还穿上西装了呢?晚上有好姑娘跟你相亲?」另一小姑娘打趣道。 「去,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来了就快练车,确保考试能一遍过了?」 两个小姑娘嬉笑着攥紧车里,打开车窗透透气。 倏然,一小姑娘激动指着驾校大门: 「你看那个,是不是之前热搜上那个小保姆翻身当家做主人的男主。」 「是是是他!妈呀见到真人了。」 刘教练循着二人的声音看过去,就见大门口一身材纤瘦的小伙子往这边走,左顾右盼着,像在寻找什么。 刘教练的眼睛立马变得亮晶晶的,颤抖的内心具象化在手指上,不听使唤的手指哆哆嗦嗦整理着领带,怎么理却都是歪的。 「真羡慕,这就是个人有个命啊。」一姑娘发出一声感慨。 「可不是,据说没爹没妈靠捡垃圾为生,结果就这么凑巧被陆家的保姆总管看到了,又这么巧在陆家不收未婚男员工的情况下进去了,最巧的是,被陆家的当家相中了。」 「有人靠着爹妈走上人生巅峰,他却因为没有爹妈走上人生巅峰。我觉得那个陆珩肯定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娶他一个进门就是一个,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省的他再有什么穷亲戚,拖家带口吸血来了,就算是财团不缺钱也不喜欢这些穷亲戚拿他们当提款机。」 刘教练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了。 「就算不拿人家当提款机,人家也害怕你今天找他安排个工作,明天让他帮忙找找人脉进个国企的,财团最烦欠人人情了。」 刘教练缓缓看向说话的俩姑娘,眼中的光消失殆尽,笑容了无痕,一如既往,像是天生不会笑。 第210页 不远处的小伙子东张西望,终于找到了停教练车的地方,开始沿着车身印的号码一辆一辆找过来。 「你……你们。」刘教练忽然脸色大变,苍白如纸。 两个小姑娘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们去大厅找教练组长,就说我急性肠胃炎进医院了,今天来不了,赶紧让他另外安排个教练。」 刘教练说完,捂着肚子弓着腰,将身体藏在一排冬青草后,跌跌撞撞地跑了。 两人:??? 刚才不还脸色红润笑容满面的。 「五……六。」乔攸终于找到了六号教练车。 倏然,他只觉得余光闪过一道亮光,在雾蒙蒙的冬季白日下格外显眼。 他下意识看过去,也只看到一排冬青草。 奇怪,这亮光,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乔攸敲敲脑门打起精神,环顾一圈,没看到穿制服的教练,只看到两个小姑娘坐在车里瞅着他直笑,笑容怪怪的,说不上是好还是坏。 不多会儿,组长风风火火地跑来了,佝偻着腰,虔诚地握着乔攸的手: 「不好意思乔先生,这位刘教练突发肠胃炎去医院了,我再帮您找一位更负责任的好教练,您随我这边来。」 乔攸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书里的纸片人,貌似肠胃都不太好。 * 晚上。 乔攸那腰板,直的向后都快变成弧形。 他高昂着头,灯光在他鼻尖上投映出一个小光点。 「陆管家,你记住我的承诺,我,一定要潇洒单手操纵方向盘,带你游遍晋海市。」 陆珩从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乔攸的鼻孔。 得意升级,这都不拿正眼看人了。 「恭喜你顺利通过科目二,果然我们攸攸一出手,再艰再难都能轻松拿下。」陆珩配合的轻轻鼓掌。 乔攸不好意思告诉他。 其实他科二考了两遍,第一遍上坡时熄了火,教练组长临时帮他查了查,后面没有别的考生,就赶紧给他预约半小时后的重考。 好歹是破破烂烂的过了。 陆珩将ipad递给他,页面上是一排车辆款式带标价。 「为了庆祝你接下来顺利拿到驾照,选一辆自己喜欢的吧。」陆珩笑道。 乔攸接过ipad,秀丽的眉微微敛起: 「你总是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真的会不好意思。」 嘴上这样说着,手指却诚实地划着名页面。 陆珩望着他灵活滑动的手指,抬手掩了嘴角的笑意: 「那就当是我的赔礼,这样就不会有压力了。」 乔攸抬起头:「赔礼?」 陆珩点点头,轻轻转了下座椅,拉过乔攸一只手: 「明天我又要出远门,不能去接你学车,你下课后就给司机小刘打电话让他去接。」 乔攸撇撇嘴。 该死的陆景泽! 「没关系,你忙你的,我要是实在无聊,就去折磨陆景泽。」 隔壁的陆景泽忽然后背一凉。 乔攸滑动着汽车之家的页面,各种款式的车子都有,忽然,他一直往上滑的手顿了顿,改变方向下滑一页,将刚才滑走的页面拖回来。 然后将ipad交给陆珩: 「可以,送我这辆么?」 陆珩看了眼,眉间微微一蹙,很快舒展开。 乔攸看中的是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es,报价在28-46w之间。 陆珩揉着眉尾,笑问道: 「不再看看了么。」 乔攸坚定摇头: 「就这个,我喜欢这个。」 「好,等你拿到驾照,我们去4s店试驾,觉得不合适再挑,到你选到最满意的为止。」 乔攸望着屏幕中造型圆润优雅的车子,鼻间轻出一口气。 他其实不太懂车,大概只能通过车子造型来判断价格,就像一开始他根本不知道陆珩开的是巴博斯,只是看它过于低调普通的外形,加之对陆珩管家身份的误解,以为就是普普通通几十万的小车。 但他相中的这款雷克萨斯es,说破大天他也还是不懂。 但印象深刻。 这车是十年前的老款式,在它刚出那一年,只有十三岁的乔攸经常放学后去舅舅的汽修店写作业,隔壁是雷克萨斯的4s店,舅舅没活时就会去那里瞧瞧,对着这辆新出的es爱不释手,都记不清试驾了多少次。 舅舅选择汽修行业也是因为他喜欢车,可也只是看着别人拿来维修保养的豪车眼珠不转,干完活,就开着自己几乎要散架的五菱宏光回家吃饭。 他很喜欢es,手里也有点小钱能勉强全款买下,可最后还是放弃了。 车子,有,能开,就行。 可乔攸将来上大学、工作、买房、结婚,哪样不要钱。 哪怕后来乔攸做视频火了,有了不菲的收入,es也不知道新出了多少代,到最后,舅舅还是开着他那辆快要散架的五菱宏光,破破烂烂咔哒咔哒地驶入夕阳中。 「因为舅舅喜欢这辆车么。」 冷不丁的,陆珩忽然问了这样一句。 乔攸心头一晃,手中的ipad差点交代在这。 他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因为震惊而不断睁大的双眸中,映照出陆珩温柔的面容。 陆珩笑了笑,解释道: 「因为这款车多是中年稳重、小有成就的男性首选类型,所以我猜,可能是舅舅喜欢,你想送给他。」 第211页 乔攸「啊」了声,视线像是生了锈,钝重而缓慢地移开,脑子里紧绷的弦一下子断掉。 「什么时候让我见见舅舅呢。」陆珩身体向前靠了靠,认真地看着乔攸,「或者,你可以告诉我他住在哪,我登门拜访。」 乔攸都快吓麻了。 这怎么见,造个时光机出来,来回穿梭? 「有……有机会吧。」一紧张,说话都开始磕巴。 「好。」陆珩扬了扬唇角。 眼中却没什么笑意。 第55章 翌日。 乔攸正睡着, 迷迷煳煳听到走廊上传来细微的说话声。 他强迫自己爬起来,披了衣服出门查看,就见陆珩提着行李箱, 后面跟着吴妈。 吴妈:「我现在去把小乔……我是说, 乔先生, 叫起来么。」 陆珩道:「不用, 昨晚他睡得晚,今天还要去学科三, 让他多睡会儿。」 「陆管家……」话音刚落下,乔攸略显嘶哑的声音叫住了陆珩。 吴妈对乔攸微微鞠了一躬,自觉离开不去打扰。 陆珩腾出一只手揽过乔攸,手指轻轻整理着他睡得凌乱的头髮,在他耳边道: 「这几天降温,多穿衣服,学车时冷就去车里坐着。」 乔攸半翕着眼,迷迷煳煳地点头。 「如果太晚下课就给司机小刘打电话来接。」 乔攸继续点头。 「嗯,我出发了。」陆珩刚松开手,双肩又被人用力抱住。 回望过去,乔攸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肩颈不松手, 脸颊埋进他的颈间, 语气有些不满: 「让陆景泽回去上班吧, 你到底还要帮他擦多久的屁股,再怎么说他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 陆珩笑笑, 垂首, 轻轻亲吻乔攸的额角, 道: 「好,听你的, 等我出差回来找个时间和他聊聊。」 乔攸就像只无尾熊,攀附在陆珩身上,随着他一直走到入户门口,陆珩说外面太冷,把乔攸撵回屋子里。 乔攸目送着陆珩的背影,眼见着他拐弯离开,乔攸立马跑到左侧的联排窗前,追着他的脚步一路往前跑,直至陆珩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大门口。 乔攸裹了裹身上的毛衣外套,坐在旋梯上。 他知道以陆珩的性格不可能真的放任陆景泽不管,说到底,天生也是个操心的命。 只是每次听说陆珩要离开一段时间,乔攸都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似的。 他又忍不住摸出手机给陆珩发消息: 【陆管家你一定要早点回来>o<,我等你。】 陆珩刚乘上车就收到了乔攸的消息,望着后面那个深表心情的颜文字,他回头望了眼愈来愈远的陆家大宅。 第一次产生了不想出差的念头。 因为那幢别墅里还有人在心心念念盼着他回家。 …… 早餐桌上。 「噗——」陆景泽一口咖啡喷出去,脸上的五官几乎要炸开。 他忙抽了纸巾擦拭被弄脏的衣服,顺势抬头望着乔攸。 「小婶婶,我应该……没得罪你吧。」陆景泽小心翼翼问道。 乔攸那双眼睛就跟俩火炬一样,灼灼燃烧,势必要在陆景泽脸上烧穿一个洞。 他摇摇头:「没有,你怎么会得罪我呢,你堂堂一豪门大少,谁敢说你的不是啊,反正上有小叔下有保姆,你只管关起门过自己的快活日子,不用管别人死活哈。」 陆景泽擦拭衣服的手慢了下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乔攸对于他辞去ceo一职导致所有工作落在小叔肩上这件事非常不满。 对面的阮清忙拿了湿巾过来,小心翼翼为陆景泽擦拭嘴角,顺便对乔攸笑得抱歉: 「对不起乔哥,我也理解你和小叔刚确定关系,现在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因为景泽要你们分隔两地,我心里也很不好受……」 到底是阮清懂事会说话,被他这么一说,乔攸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最后瞪了陆景泽一眼,闲不住到处擦擦扫扫,真把这宅子当成了他未来的财产,好生照顾着。 擦完了房间窗子,乔攸给两小只换了垫材,餵了点果泥,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停车的声音。 陆珩回来了? 他一下子跳起来,坐在旋梯扶手上滑了下去,比用双脚下楼不知道快了多少。 正在忙着手头工作的小保姆们看到一陌生面孔的司机风风火火而来,在装甲大门外喊: 「快出来人,贵客上门了。」 乔攸一个侧滑滑到门口,听来人这么喊,又要滑回去。 不是陆珩,浪费感情。 刚一转身,却看到一群小保姆逆着他一路小跑,在大厅里自觉站成两排,随即,陆景泽也带着阮清从楼上下来了,俩人的唇都是不约而同地紧抿着。 乔攸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欢迎太太登门,舟车劳顿辛苦了~」 乔攸:? 好小众的文字,欢迎……太太? 称唿响起的瞬间,他的内心也莫名生出一股不安。 等他慢慢转过头,眼睛突兀的被什么极度闪亮的东西刺了一下。 是两枚罕见的121面切割的钻石耳坠。 而这两枚耳坠的主人,是位极度眼熟的,虽然已值古稀,却依然精神矍铄、高贵冷艷的女人,被珠光宝气包裹着,眼睛被硕大的墨镜遮挡着,只露出一对精緻柳眉,浑身上下透露出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第212页 乔攸默默抱住了旋梯扶手。 如果没记错,这位就是陆景泽的奶奶。 岂不也是陆珩的……母亲。 「奶奶。」陆景泽声音晦涩且不自然。 他又悄悄晃了晃阮清的手,示意他叫人。 「奶……奶奶。」阮清低着头,用力捏着陆景泽的手指。 陆景泽明显感受到他的手心一片滑腻,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出了不少汗。 暮晚婷摘了墨镜,一旁的助理立马委身来接。 她看了阮清一眼,似乎是怕幅度太大的表情会破坏她的精緻妆容,连最起码得礼貌微笑都没有,表情冷淡道: 「景泽是我的孙子,叫我奶奶合情合理,你,还是喊我太太或者暮董事长。」 阮清的头埋得更低了,一下子从陆景泽掌心抽回自己的手,双手搅弄在一起,显得局促不安。 过了许久,他听他声音极度晦涩道了声「暮董事长好」。 暮晚婷移开视线,看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事实上她这次造访也不全是为了阮清。 她的视线在人群中环伺一圈,最后笔直地落在了乔攸身上。 面前的年轻小男生,不知是刚起床还是不在意,身上还穿着睡衣,外面套了件乳白色的开衫毛衣,头髮微乱,小头小脸的,倒是看着挺可爱。 暮晚婷正过来视线,余光从他身上一打量。 又看到了领口处露出的天价南洋珍珠。 她眼睛睁大了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说来也巧,当初她听说西班牙王室权杖上的珍珠拿出来拍卖,喜欢得紧,还特意和主办方提了一嘴说让对方帮忙留下这颗珍珠,结果转回头,主办方带人上门道歉,解释说: 「珍珠被贵家公子拍走了,我们也不敢拦。」 暮晚婷那时还在想,陆珩什么时候转了性,竟然对这些珠宝首饰有了兴趣,结果今日一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倒真是吓一跳。 感情他不顾老母亲感受,强行拍下来就为送给家里的小保姆。 暮晚婷缓缓做了个深唿吸。 乔攸也注意到她在观察自己颈间的珍珠项鍊,下意识拢了拢衣领,扣好扣子将珍珠吊坠藏起来。 虽然珍珠不贵,但是陆珩送的,多少钱也不卖,谁来了也不好使。 这时,吴妈迎上来,毕恭毕敬询问: 「恰好到了饭点,太太请就坐,我马上安排厨房准备午餐。」 暮晚婷从那条珍珠项鍊上收回目光,前有小保姆开路,后有小保姆善后,昂首阔步,仿佛每走一步都在往下掉金子。 在沙发上坐下,保姆立马端来热水喝热茶,给暮晚婷洗手、漱口。 暮晚婷手挡着嘴唇,吐掉漱口水,擦擦嘴,余光又打量一番乔攸。 见他依然保持那个动作站在旋梯口,进门到现在,也没听他说一句「太太好」,没教养。 李叔递来一封洁白书信,植绒质感的橄榄色火漆蜡封住信封。 暮晚婷用闪着寒光的裁纸刀割开信封,取出今日菜单,看了一圈,将菜单塞回信封,还给李叔: 「天天山珍海味倒真有些厌了,我现在年纪大了,吃太多都是负担,你也别麻烦了,就做点普通家常小炒,清淡点。」 李叔应了一声,佝偻着腰往厨房跑,一分一秒都不敢怠慢。 「等等。」跑一半,又被暮晚婷喊住。 暮晚婷将身体嵌在沙发最里面,双腿自然翘起,后背放松深陷进柔软布料中,一派闲散松弛姿态。 她缓缓抬头,目光笔直地看向还躲在陆景泽身后的阮清,笑了笑: 「阮先生对吧,说起来,你进了这个家也有半年多时间,别说我们,听说景泽都没尝过你的手艺,正好借着今天这次机会,给大家露一手怎样。」 阮清脸色一僵,蒙了点黑影,大脑就跟进入真空环境中一样,呆呆的一个字也想不出来,就这么一直默不作声地站着。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会做饭,但仅限于最基础的家常菜,例如清炒小青菜或者辣椒炒肉之类。 但阮清并不觉得暮晚婷所谓的「吃腻了山珍海味想尝尝家常小炒」是真心所言,她故意这么说,无非还是记恨他抢走她的宝贝孙子这件事,想在做饭上做文章。 而这时,暮晚婷却诡异地看了乔攸一眼,稍纵即逝。 随即,红唇微微扬起,似笑非笑。 这一点阮清倒是猜错了。 来之前暮晚婷当然打听过,知道了景泽和阮清能有今天,他乔攸功不可没,一直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说好听是热心肠助人为乐,可这事放在暮晚婷的视角上,乔攸纯属多管闲事。 管着管着,还把他唯一的儿子也一併拐跑。 心里就像压了块巨石,不把它敲碎发泄出来,她得憋着这口怨气进棺材。 「我……我做饭不好吃,怕入不了暮董事长的眼……」阮清习惯性选择逃避,一颗脑袋几乎要垂到地上。 「没关系,你就做,我暮晚婷也不是什么矫情人,没那么多事。」她又看了眼手錶,笑道,「已经十一点半,阮先生确定还要继续站那?那要不要我留着肚子,午餐和晚餐合併一顿吃。」 阮清脸色铁青,嘴唇止不住颤抖。 陆景泽在一边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在他耳边悄声道: 第213页 「没关系,不用怕,李叔会帮你。」 乔攸:! 这还需要麻烦李叔?攸攸也会帮你~ 厨房里,阮清握着一截山药削皮。 他刚从网上查的冬天最滋补的山药滑肉汤,正好暮晚婷又说她年纪大,需要吃点有营养又清淡的。 山药皮弄得他皮肤痒,削着山药,时不时还要腾出手挠痒痒,越挠越痒,手红的像被火燎一般。 客厅里,暮晚婷拿着ipad,屏幕中连接着厨房的监控,她正对着监控中阮清孤独的背影,冷笑一声。 事前,她还特意叮嘱李叔不要插手。 李叔听完整个人石化。 他是不是该退位让贤,把机会交给年轻人。 果然如同暮晚婷猜测,监控里有人无视门口的「乔攸与狗」不得入内,悄悄熘进去,从阮清手里顺过山药: 「傻孩子喂,你这样削山药今晚是别想睡了,削山药前要先用小苏打泡水洗手,这样就不会痒了。」 阮清吓麻了,一把抢回山药: 「乔哥,你别……」 「害我」俩字在喉咙里滚了几圈,还是咽了回去。 乔攸无语,从柜子里翻出橡胶材质的一次性手套戴上: 「这样行了吧。」 山药切成薄片,新鲜的猪里嵴同样切片,加入蛋清、淀粉、料酒和盐抓拌均匀,最后加一点花生油锁住水分,静置十分钟,在此之前要把需要的榨菜、葱花和蒜末准备好。 阮清想切,被乔攸抢了刀,沖他神秘兮兮地眨眼道: 「虽然我做饭味道不怎样,但刀工你是见识过的,美食不仅注重味道,卖相和香味也缺一不可,你去看着锅,等切好了我叫你。」 阮清点点头,乖乖在一边椅子上坐着,目光如炬,直勾勾盯着另一只锅里等待煮沸的水。 他昨晚又被陆景泽折腾到很晚,一大早吃了早饭想睡个回笼觉,刚闭上眼就被陆景泽拉下楼,见到了传说中的暮晚婷,那一刻,浑身的肌肉神经无一不高度紧绷起来。 燃气灶发出了绵绵火焰声,时不时夹杂着乔攸切菜的声音。 不知为何,这一幕倒是让他原本紧绷的神经全部放松下来。 眼皮子很沉,身体也很重,不断下沉。 阮清眨了眨眼,有点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 「乔哥……」他打了个哈欠,声音喑哑,「水好了就叫我,我想眯一小会儿。」 乔攸唇角含笑:「放心吧,肯定叫你,你才是这场冬日盛宴的主角嘛。」 听到乔攸这么说,阮清放心地翕了眼。 锅中的水不断沸腾,乔攸悄悄看了眼阮清,见他垂着头,发出节奏的唿吸声。 他挑了挑眉,悄摸摸掀开锅盖,山药下锅烫熟,滚过一滚,放入腌好的滑肉片,煮个五分钟左右,确保肉不会煮老,最后加入榨菜丝和胡椒、盐调味。 出锅前撒上碧绿的葱花,再来几颗鲜红的枸杞。 出锅装盘。 他浑身卯足了劲儿,将力道控制在手指,这样关掉燃气灶时就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 乔攸走到阮清面前,打量着他熟睡的睡颜,然后脱下外套给他盖上,端着一汤碗的山药滑肉汤离开了厨房。 客厅里的暮晚婷有条不紊关掉了ipad,放在一边,抬手整理着她精緻的绾髮。 乔攸将汤放在暮晚婷面前,这才摘下一次性手套,丢掉,道: 「暮董事长,这是阮先生特意为您准备的山药滑肉汤,营养滋补味美鲜甜,最适合干燥的冬天,不过因为他太累,想休息一小会儿,如果您需要,我来伺候您。」 暮晚婷看了他一眼,唇角漫上一丝意味不明地笑。 旁边的吴妈见势,脑袋轰隆隆作响,差点没稳住身形一脑袋栽地上。 肯定!绝对!这道山药滑肉汤,是出自乔攸之后,这个家除了李叔,也就他能把山药切得这么均匀漂亮。 「太太。」吴妈小跑过来,端起汤碗,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我看这汤还冒着热气,太烫对身体不好,我这就拿到厨房帮您弄凉一些再吃。」 她怎么也没想到,乔攸胆子这么大!阮清竟也跟他学的不怕死! 难道乔攸以为谁都是陆珩,能靠对他爱的意志战胜现实的痛苦的么! 暮晚婷抬了抬眼,凤眼一勾,几分凌厉: 「是厨房的空气比饭厅的空气更新鲜冷清?何必多此一举,放下吧。」 「可是,太太……」吴妈紧紧蹙着眉,滚烫的汤碗被她的掌心包裹着,也不愿放下。 暮晚婷不发一言,自顾整理着头髮。 她当然知道这道汤是出自这姓乔的小保姆之手,自然也是来之前吃了止泻药和蒙脱石散,双重保护,稳稳的安心。 可笑的吴妈还想着护着小的,她要是护住了,自己从哪里找这小保姆的茬。 怎么让他乖乖滚出陆家。 趁着陆珩不在上门,当然也是计划的一环。 旁边的秘书见势,对吴妈点点头,强行从她手中端过汤。 吴妈的手还停在半空,手指渐渐收紧,挡住了被烫得发红的掌心。 秘书舀了汤出来,承载浅红棕色花边的小碗里,满满一碗,雪白的山药粉嫩的肉片搭配绿色青葱和鲜红枸杞,色调和谐统一,十分好看。 暮晚婷直起身子,用纯金汤匙舀了一小勺,吹走表面热气,在乔攸和吴妈一众人或期待或复杂的目光中,送入嘴中。 第214页 吴妈绝望地闭上眼。 完了。 自己该怎么和陆珩交代。 暮晚婷精緻的柳眉渐渐蹙起。 乔攸还恬不知耻地笑问道:「好吃么暮董,提点建议,可以表扬,但不能太……」 话说一半,被吴妈一把拽到身后,瞪着他,示意他少说几句。 一帮人死死注视着暮晚婷的表情变化,就见她原本深深敛起的眉间,渐渐舒展开。 不知是汤太烫还是被热气蒸了眼,或者说,难吃到产生了生理反应,她的眼眶一点点变红。 雪白的指尖捏着汤匙停在汤碗上方,良久,她轻轻搅了搅汤,拂走热气。 吴妈现在浑身都被寒意包裹着,心中向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外加耶稣全部祷告了一遍。 「太太,如果不合您的口味,我现在就吩咐厨房做点别的。」吴妈说这话时不自觉佝偻起腰,声音颤抖着。 其他人已经不敢看了。 这次乔攸,是真的完了。 暮晚婷深吸一口气,缓缓翕了眼。 煎熬的空气沉默着,不断升腾,寒冷的冬天,所有人都因为她闭眼的动作产生了一种大火焚身的痛苦感觉。 在这无限冗长的沉默中,突兀响起了两个字,犹如落入沉寂湖面的石子,激起片片涟漪,一圈圈扩大。 「好吃。」 说完这短促的两个字,泪水顺着她的眼睑滑落,在下巴上摇摇欲坠。 对应着不断扩大涟漪的,是一众人不断睁大的双眼。 含在喉咙里的话不停翻滚着,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妈隔了快十分钟,才终于想起合上她惊愕张大的嘴巴。 她也顾不得礼仪规矩,用新的汤匙舀了一勺汤,道了句「失礼了」,接着塞入口中。 「唔……!」她赶紧扔了勺子,紧捂住嘴巴,生怕当着暮晚婷的面把这口汤给吐出来。 天杀的乔攸! 不对,这怎么可能,味道还是那个抹布味,这么长时间了,乔攸的初心不曾改变半分。 头昏脑涨地咽下那口汤,吴妈不可置信地看向乔攸。 乔攸却是一点规矩不懂,凑到暮晚婷面前,嘴角扬着快乐小狗一般的笑容,反覆确认: 「真的好吃?」 暮晚婷忙擦过眼角的泪,抬眼望着他。 比起进门时对乔攸那种近乎审视的打量,就连跟随她多年的秘书也很少见到她露出这种柔和的眼神。 良久,暮晚婷点点头,再次肯定: 「很好吃,是我这么多年,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说着说着,腔调变了,好似是出现了一股亟待宣洩的哭腔,刚擦干的眼泪很快又在眼底汇聚成河,大颗大颗砸下。 乔攸都看傻了。 他都有点搞不懂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暮晚婷自知失态,忙别过脸,秘书赶紧递上纸巾。 她本想用纸巾擦干眼泪,可擦着擦着手不动了,仔细一瞧,早已湿透的纸巾被她用力捂着嘴巴,紧蹙的柳眉下方,泪水早已控制不住,簌簌落下。 乔攸从没想过,年近七十岁的于商场中运筹帷幄的人,也有哭得像小女孩的一面。 导致他固然不喜欢暮晚婷这个人,可看到这种画面,还是不可抑制的心软了。 但是,真有那么好吃么。 通过吴妈刚才的表现来看,明显自己的手艺还是坚持了初心。 说起来他也是故意的,既然暮晚婷想过来给他下马威,自己当然要打回去,不然以后他和陆珩,还有的是麻烦要处理。 「好吃……你就多吃点。」乔攸站起身,退避三舍。 他是真害怕了,想像了无数种暮晚婷对他的剑拔弩张,唯独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吴妈皱着眉,不自觉喃喃着: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母子连心,因为心疼陆先生,所以也能体谅他对乔攸的爱和包容?和陆先生一样,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和爱意,战胜了现实中的苦痛?」 不然要怎么解释。 不光吴妈,在场所有人包括陆景泽,都很诧异,想不通。 「咳咳。」一旁,暮晚婷的秘书忽然作势清了清嗓子。 大家好奇看过去,他缓慢移动步伐,不着痕迹地来到吴妈身边,头一歪,眼睛直视暮晚婷,嘴唇靠近吴妈的耳朵,嘴皮子不动,小声道: 「其实这是暮董事长的秘密……你们可能都不知道。」 吴妈点点头,示意他快说。 「其实暮董事长,是天生的味觉有问题,而陆代表,不知是遗传还是巧合,也……天生味觉有问题。」 一道落雷噼中在场所有人的天灵盖。 他们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陆先生之所以能坦然接受乔攸的厨艺并表示高度赞扬,是因为……他天生味觉就有问题。 如此这般,为什么他对李叔这种五星大厨的手艺反应平平,似乎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第56章 暮晚婷一口接一口, 吃完了最后一口汤,又用勺子颳了刮碗壁,一点福根送进嘴里。 在场人表情很复杂, 说不好是什么心情。 不解之外, 可能更多的是同情。 因为她先天味觉失灵, 这么多年没吃过好东西, 反倒因为乔攸的「狗也不吃」,弄得如此狼狈, 从正常人眼中的八珍玉食局,掉进了乔攸的啮檗吞针陷阱。 第215页 今天的大家,头一次放弃了对她的羡慕。 要知道她以前不管在哪里吃饭,碗里都会剩一部分,有钱人多少都有点迷信,觉得剩一点寓意「年年有余」。 暮晚婷漱了口,擦拭过嘴唇,视线悄悄一划,落在了乔攸脸上。 这个孩子,还用那种快乐小狗一般的表情望着她,仿佛在等她一句夸奖。 暮晚婷才不屑于和一个小保姆浪费口舌。 她放下擦拭嘴唇的纸巾, 清了清嗓子, 目光沉沉: 「马马虎虎吧, 勉强能吃。」 众人内心鄙视:没看出来你很勉强。 乔攸却不觉得真就像她说得那样是勉强能吃,最迷信「年年有余」的暮董事长, 可是差点把碗里的瓷釉都刮下来吃掉, 要不是现场人多, 乔攸怀疑她还得偷偷舔下碗。 但是,固然暮晚婷很讨厌, 但对他厨艺表示高度赞扬的,都是好人。 「你要是喜欢,今晚也可以留在这里嘛,反正就是多你一双筷子罢了。」 话音刚落,吴妈反手捂住乔攸的嘴把傻孩子往旁边拖。 嘴上对暮晚婷赔着笑:「不好意思太太,小攸就是那种很耿直的性子,有话直说从不弯弯绕绕,他没有对您不尊敬的意思。」 暮晚婷抬手扬了扬,示意吴妈放开他。 她看了眼旁边战战兢兢的陆景泽,意味深长地笑笑: 「不了,我看有些人好像不太欢迎我。」 在场人均是松了一口气。 别说陆景泽,她们都害怕这位辞严色厉的老太太,每次她一来,陆家上下都得进入紧急戒备状态,跟打仗一样。 「不过,你可以去我家,我们家祖宅大得很,什么金银玉器一应俱全,更不缺你一双碗筷。」暮晚婷对乔攸道。 虽然她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傲疏离,但对着乔攸,也难得有了点笑模样。 乔攸不想去,谁知道这老太太是不是笑面虎,等人都走光,背地给他一刀。 「恐怕不行,今下午我还得去学车。」乔攸想找个藉口拒绝。 什么藉口不重要,暮晚婷这种人精应该能明白他的拒绝之意。 「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退居二线,有的是时间。你学车到几点,我去接你。」 乔攸:…… 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在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太身上,看到了霸总强制爱的影子。 * 下午,天气很好。 乔攸给科三教练发了消息,说两点左右就过去。 他本来是打算今天和好好和暮晚婷「玩玩」,便请了一天假,结果暮晚婷也没多待,他为了他的雷克萨斯es,还是得勤快点。 到了年关,学车的人很多,教练们基本没有休息的时间,午餐就在教练车里凑合解决了。 黄色的6号教练车里,刘教练正捧着盒饭,筷子搅弄着米饭,眉间笼愁,似乎没什么心情下口。 虽然很饿,但胃是情绪器官,那里面酸酸的,有点反胃。 他思前想后,收了盒饭,打算拿去餵驾校附近的流浪狗。 刚下车。 「韩教练!我来啦~」热情洋溢宛如小狗见到主人的一声响起。 乔攸蹦蹦跳跳的,跟个小朋友一样,难得有他这种学员,非但对学车不感到头疼,还特别期待,每天都挂着笑脸过来练车。 因为他刚才和陆珩通过电话,陆珩说如果他喜欢,到时候可以把雷克萨斯es换漆成他喜欢的颜色,乔攸问能不能改成渐变粉色,陆珩说只要不超过三种颜色都是符合规定的。 他倒不是多喜欢粉色,纯粹是舅舅喜欢。 早些年混过社会的铁血光头哥,看见粉色就走不动道,连他开的维修厂,员工制服也统一成粉色。 乔攸刚跑到韩教练的车旁,忽然,余光闪过一道刺眼亮光。 和之前那次很像。 他下意识看过去,寻找能发出亮光的物体,可找了一圈一无所获,驾校也不会有这种影响视线的建筑存在。 乔攸莫名其妙,往前走了两步,倏然,脚底踩到了什么硬物。 他缓缓移开脚。 就在上次的6号教练车旁,他踩到了一枚kitty猫的钥匙挂坠,串着一圈车钥匙。 乔攸捡起挂坠,歪了歪头。 总觉得似曾相识,挂坠看起来也有些年岁了,kitty猫表面的粉裙子已经磨成了白色。 好眼熟。 他翻看着钥匙挂坠。 勐地抬起头。 电光石火间,这只kitty猫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小时候的运动会,他代表班级参加男子四百米接力赛,小组拿到一等奖,所以老师奖励他们每人一个小挂件。 其他男孩子都把什么变形金刚、钢铁侠的吊坠挑走,乔攸不爱争抢,最后一个去拿,却只剩一枚粉色裙子kitty的挂坠。 他不是很喜欢这个挂坠,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这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他想把挂坠送给舅舅来着。 运动会结束,家长们过来接孩子,得到变形金刚挂坠的同学骄傲的举起来给爸妈看,爸妈就会夸奖他们: 「宝宝真棒,你就是爸爸妈妈心中的超级变形金刚!」 舅舅开着他的五菱宏光风风火火来了,一下车,乐呵呵地抱起在校门口发呆的乔攸,问道: 「你班主任给我发消息,说你代表班级参加男子四百米接力拿了一等奖?」 第216页 乔攸点点头,小手紧紧攥着,那枚kitty猫的挂坠被他藏在书包最深处,他怕舅舅看到笑话他一个男子汉怎么能要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多了这枚小小的挂坠,那天的书包格外的重,压得他直不起腰。 乔攸想把这个秘密藏到海枯石烂,可当晚睡着后舅舅帮他整理书包,看见了这枚吊坠,粗心的他这才意识到,明明乔攸拿到男子组第一名,却为何不同寻常地沉默着。 翌日早餐桌上,乔攸怎么也找不到kitty猫吊坠,书包被他整个翻过来,急得他满头大汗。 这时舅舅拿着一串车钥匙过来,往桌上一放。 钥匙与桌子碰撞的叮噹声引起了乔攸的注意。 他抬眼看过去,那抹粉色,真的太显眼了。 「哎呀有些小朋友,我都不知道他这么小气,这么可爱的小吊坠都不给舅舅看,那作为补偿,舅舅可就徵用啦。」 乔攸抱着翻了面的书包,眸子像是石化了一般,映照出两颗小小的粉色光点。 而这枚钥匙挂坠,一直到乔攸大学时,舅舅还在用。 不是因为喜欢kitty猫,而是因为这是乔攸第一次为班级出战就拿到了荣誉,舅舅挂着这枚钥匙扣,逢人就炫耀,这下好了,几乎半个城市都知道乔攸跑了第一名。 回忆结束。 乔攸攥紧挂件,心中忽然冒出一种不可置信的感觉,强烈的情绪压迫着他,使他不自觉地有些弯下了腰。 他环伺一圈,跑到每部教练车里看,被安全协管员以影响他人练车为由拖走。 是舅舅,肯定是舅舅! 那三番几次看到的一闪而过的亮光,绝对是舅舅那大光明的反射出来的! 一定是! 舅舅也来了么?真的来了么? 乔攸紧紧攥着钥匙挂坠,喉结不停滑动着。 他不顾韩教练在背后对他千唿万唤,拿着钥匙一路狂奔,跑到了教练组长的办公室。 教练组长一口茶水还没咽下去,桌上冷不丁被摔了一把钥匙过来。 见是乔攸,立马放下茶杯: 「怎么了乔先生,是韩教练又惹您生气了?」 「这钥匙是谁的。」乔攸语气冷冷问道。 组长拿过钥匙串仔细观察一番,挠挠头: 「这边教练车的钥匙都差不多,也看不出来是谁的。」 「那这个kitty猫的挂坠,总能认出来吧。」乔攸压抑着即将宣洩而出的情绪,尽量保持冷静。 可微微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他。 组长又研究了一番那挂坠,接着从裤腰带上解下自己的钥匙串。 那上面挂着一只崭新的玉桂狗挂坠。 「因为咱家教练这个……脾气都大,被不少学员投诉,为了重新树立形象,驾校给每人都发了这么一个挂坠,有kitty猫,有玉桂狗和三丽鸥等等,基本是教练人手一个,但当时谁选了什么,我们还真不清楚。」 乔攸压抑而不住颤抖的手指,一点点平静下来。 「是……每个教练都有么。」 组长点点头。 乔攸捡起kitty猫钥匙串,紧蹙的眉一点点舒展开。 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穿进书里就已经够离谱,严格来讲算是金主爸爸的诅咒,舅舅又没看过这篇小说,就算看过,他要是也穿进来,这穿书机率未免太高了点。 「行,乔先生您先去练车吧,钥匙放这,谁丢了到时会来领的。」 乔攸犹豫半分,轻轻点了点头。 乔攸一走,组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释然地松了口气。 他打了个电话: 「老刘,我可是按照你说的转达给乔先生了,这次过关率你可千万给我盯紧了。」 「嗯,谢谢组长,上次和乔先生吵了几句,他应该不太想看到我,麻烦您帮我瞒着点。」 挂了电话,组长都开始怀疑这个乔攸是不是超雄综合徵,怎么跟谁都得骂上两句呢。 下午,乔攸是真有点心不在焉,练车时眼睛总往周围瞟,好像就非得找到他想找到的东西。 教练也是怕了他了,建议他今天先回去整理好心情,明天早点过来。 乔攸和暮晚婷说的是五点下课,可他四点就走,到时候暮晚婷要是等不到人,他再说声抱歉,找个藉口说忘了,下次一定好好给她做一桌好菜…… 乔攸本就不怎么轻松的步伐,在到大门口的那一剎,沉重的再也无法迈动一步。 黑色的库里南就停在驾校门口。 这辆车,他见过的…… 后车座车窗打开,露出暮晚婷精緻的侧脸: 「早结束了应该和我说,我正好有事路过这边,顺便等了,上车吧。」 一月份的寒风,冰冷彻骨,吹过乔攸的眼睛,激灵出湿润寒凉的泪水。 这本书应该改名为: 《小攸99次带球跑:霸道暮董强制爱》 上了车,车子平缓驶过闹市区,周围的风景不断后退,越来越安静。 最后在一处古香古色的大宅前停下。 乔攸震惊地打量着这座传下来的豪宅,感觉比他在电视上见到的那些造景更加宏伟壮阔,浮雕也极度讲究,笔法精緻利落,栩栩如生,光是大门上的铜雕都让他看了好久。 暮晚婷走出去很远,一回头,看见乔攸还在对着大门好奇研究,也不催促他,提着包包静静等在原地。 第217页 乔攸这才意识到暮晚婷在等他,忙追上去。 「这座宅子算是文物了,早些年我请了几个声名在外的文物修復师把这些造景全部整修一遍,不然年岁久了,也是有点陈旧的。」暮晚婷道。 乔攸点点头,那脑袋就跟个三百六十度摄像头一样,来迴转着看。 「陆管家……我是说陆珩,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的么?」乔攸好奇询问。 「当然,陆珩和景泽都是在这里长大的。」暮晚婷停下脚步,指着长廊上的红漆承重柱,道,「这个小缺口,还是景泽小时候和佣人在这里玩闹撞的。」 乔攸:活该。 暮晚婷的视线远远拉长,不知看向哪里: 「可那时候,我没有责备佣人,更没责备景泽不小心,而是单单怪责了陆珩,指责他看管不力。」 「那个孩子,受了委屈也不会说,只是沉默地接受了我对他不公地斥责。」 乔攸眉目一动,心里涌上一股酸涩。 对暮晚婷好感度-10086。 陆珩这么温柔的人,却屡屡出来为了这个破陆景泽背锅,心疼他,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暮晚婷重重嘆了口气,对乔攸招招手: 「进来吧,中午你对我有一饭之恩,今晚我也给你露一手。」 或许暮晚婷这个提议对于他人来说无异于上帝的恩赐,但对乔攸来说…… 属实没啥感觉。 吃不吃都行。 暮晚婷做顿饭那阵仗跟打仗一样,祖宅上下所有人均是进入紧急戒备状态,帮她挑选围裙系好,她往厨房一站,后面跟着站了十几个厨子,端着食材随时听令。 乔攸举起双手:「我来让我来,我喜欢做饭让我来!」 「来者是客,哪有客人动手的理,出去坐着吧,很快就好。」暮晚婷道。 有些人巴不得这辈子不用下厨房感受油烟气,乔攸: 口亨。 坐在祖宅大厅里,乔攸的视线从墙上真孔雀印成的石板画一直看到展柜里那些不知哪个朝代流传下来的古董宝器,感慨一句: 果然钱都流向了不缺钱的人。 漫长的一个多小时过去,乔攸昏昏欲睡之际,厨师们依次端着餐盘鱼贯而出,开始传菜。 乔攸望着一道道摆在面前的家常小菜,看来暮晚婷也不太会做饭,都是最简单的番茄炒蛋之流。 佣人帮暮晚婷摘了围裙,她进去时什么样出来时还是一样精緻,就连任何一根头髮丝都没发生一点移位,被油烟浸泡这么久,身上依然是淡淡的木质玫瑰香气,落落大方,搭配胡椒、蔓越莓、樱桃这些深沉的香气,透着一股高冷坚韧,利落分明。 即便如此,她还是进房间换了一套新的套裙出来,干净的碧色映衬着她肤如新雪,很难相信她已经七十岁。 暮晚婷拍了拍手,佣人心领神会,在椭圆的长桌中间点了一盏水晶烛灯,周遭一圈铺陈着艷丽的红玫瑰花瓣,馥郁芳香。 大厅灯光暗下去,佣人们整齐鞠躬退下,只留一盏烛灯摇曳生姿。 乔攸往后靠了靠身体,情不自禁抬起双手抱住弱小无助的自己。 暮晚婷她……没事吧。 「别这么拘谨,我难道还会吃人不成。」暮晚婷笑得冷冷淡淡,随手拿过一只空碗,用白陶瓷夹加了一些义大利面在碗里,推过去给乔攸,「尝尝吧。」 乔攸端起小碗,很没规矩地凑到鼻间闻了闻。 闻着倒是正常,看着也没有下毒的痕迹。 彼时的乔攸,质疑陆景泽,理解陆景泽,成为陆景泽,最是害怕,对方在他饭菜里下毒。 好歹对方是陆珩他妈,面子还是得给的。 乔攸夹了一筷子义大利面扔嘴里,不敢细细咀嚼,使劲吞下去。 下一秒,面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他尝到了从食道里返上来的一股奇怪的味道。 就像是夏天在脏水桶里泡了一个周的…… 抹布。 好傢伙,今日他竟也棋逢对手。 「味道怎样。」暮晚婷高傲扬起下巴,语气和乔攸说不出的相似,「允许你对它的味道做出不少于六个角度且不少于八百字的赞扬。」 乔攸使劲咽了口唾沫。 合着陆景泽那股臭屁劲儿,是遗传了她。 乔攸好不容易把东西咽下去,使劲做了个深唿吸: 「其实我觉得,这个义大利面就应该拌42号混凝土,因为这个螺丝钉的长度很容易会影响到挖掘机的扭矩,你往里砸的时候,一瞬间,就会产生大量的高能蛋白,我们管这种现象叫做纯度宝典。」 暮晚婷:……??? 听不懂,但听起来很专业且逻辑性极强,要不还是微笑敷衍过去吧。 暮晚婷好歹是没逼着他继续吃,简单的晚餐结束,乔攸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该起身告辞。 结果暮晚婷: 「要不要,跟我一起散散步,消消食,顺便给你讲讲,陆珩小时候的故事。」 乔攸迈出去的脚立马撤回了关键一步。 要是说陆珩,那他可不走啦。 他乖巧的像只小奶狗,跟在暮晚婷身后,陪着她穿过亭台楼榭,古道凉亭,灯笼在湖面打出一串亮黄色的小孔,跟着波澜破碎成诗。 暮晚婷也不加言语,步伐优雅缓慢,沿着湖边慢慢走,最后带着乔攸来到一处远离主宅的偏房,停住了脚步。 第218页 乔攸硬了。 是说拳头。 该不会这是陆珩小时候住的房间。 虽说这里的房子随便一间都值个天价,但远离主宅的偏房,又挨着湖水,夏天别提多潮,蚊子肯定也很多。 乔攸撇撇嘴。 呜呜呜珩珩我的宝,你受委屈了。 暮晚婷在门口站了许久,才抬手轻轻推开门。 乔攸虽然嫌弃它偏,但架不住是陆珩小时候的房间,好奇死了,越过暮晚婷伸长脖子探个脑袋进去。 月光投进屋内,漆漆暗暗,只勉强能看到房间正中间摆着一个大傢伙。 暮晚婷点亮烛灯,乔攸这才看清屋内构造。 什么也没有,只有中间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 乔攸后退三步,躲着暮晚婷远远的,眼睛里写满警惕: 「你不是带我来看陆珩的房间么……这里……你不要告诉我他小时候吃喝拉撒都是在钢琴上。」 暮晚婷没理睬他,自顾问道: 「你会弹钢琴么。」 乔攸双手揪着领口,使劲攥紧,摇摇头。 「你来。」暮晚婷对他招招手。 乔攸拖着鞋底,视线紧紧瞅着暮晚婷,往前拖动了一步。 暮晚婷嘆了口气,一把拉过乔攸。 别看她这把年纪,劲儿还真不小,乔攸被她拽得一个踉跄,被椅子稳稳接住。 暮晚婷在他身边坐下,做了个漫长的深唿吸,缓缓掀起琴键盖子。 黑白相间的琴键干净如新,映照出乔攸紧张的小脸,被竖条形的黑色琴键拉长到变形。 暮晚婷抬手,食指轻轻按住其中一只白键,压下去,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我教你,好不好。」暮晚婷浅浅笑着,不由分说,拉过乔攸两只手放在琴键上。 可乔攸对这方面一窍不通。 暮晚婷沉思片刻,拿了黑色签字笔过来,在乔攸那一侧的琴键上依次写下1-9几个数字,又在自己这一侧的琴键上效仿照做。 「我慢慢弹,你跟着我的数字走就好。」 乔攸虽不情愿,又怕他贸然离开这老太太再追上来给他一刀,只好乖乖照做。 简单几个琴键按下,纵然乔攸对钢琴一窍不通,可也听出来老太太教他的是一首很简单又好听的《水边的阿狄丽娜》,是钢琴初学者的入门曲目。 暮晚婷教得很认真,乔攸却有些心不在焉。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和我讲陆珩小时候的故事? 他悄悄侧过目光打量了一眼暮晚婷。 这一眼,他的双目一下子失去了焦点,脑袋一懵,弹错了一个键。 暮晚婷眼角那亮晶晶的……是眼泪……没错吧。 乔攸一下子慌了手脚,在钢琴上乱弹一气,忙停下手,不管出于设么原因,女孩子哭了他就该第一时间道歉: 「对不起暮董,我实在没什么弹琴天赋,现在打也来不及了,我下辈子一定努力,您别哭了我害怕……」 暮晚婷吸了吸鼻子,发出一声苦笑: 「你道什么歉,反而是我,三番五次在你面前控制不住情绪,让你害怕了。」 她深吸一口气,望向黑色琴键上投映出的她变了形的脸,笑笑: 「其实你问我,今天吃到你做的山药滑肉汤,为什么会哭。」 乔攸:「我好像没问。」 暮晚婷自动忽略了这句话,继续道: 「我年轻的时候在乐团工作,主要负责钢琴伴奏,后来在一次演奏会上遇到了我先生,也就是陆珩的父亲,我们两个彼此一见钟情,很快陷入爱河,可我只是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孩子,陆家上下都瞧不起我,是我先生力排众议,宁愿与家里决裂也要娶我为妻。」 乔攸默默看着暮晚婷,发现她看起来高贵冷艷,其实真的不太会控制情绪,说着说着,又开始掉金豆豆了。 「当时,乐团不少姐妹都嫁入了豪门,为了承得起豪门阔太的身份,她们就瞧不上自己曾经吃饭的手艺,不愿承认自己曾经靠着唱歌跳舞讨生活,觉得这很丢人。」 乔攸点点头,好像傅淮宁的奶奶就是这样。 「可我先生,花了大价钱,请了最好的琴师,为我打造了这一架三角钢琴。他说,我弹琴的样子很认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因为我喜欢,所以他也希望,以后我能继续在自己热爱的梦想中发光发热。」 暮晚婷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可是我没想到,我刚生下陆珩,他就带着我的大儿子和儿媳,永远地离开了。」 乔攸这么听着,眉毛耷拉下来,心里有点酸酸的。 在陆珩的集团自传里,也提过这件事。 「后来,我先生的心腹也陆陆续续离开、去世,为了守住我先生那被人觊觎的家业,我不得不放弃它。」暮晚婷手指轻轻点了点钢琴,「被迫接手一窍不通的工作,没有睡过一天好觉,生怕哪天醒来,我先生一辈子的心血就毁在我手上。」 乔攸同情地点点头,虽然他没有亲身经歷过这种事,但确实能理解她的心情。 一辈子,都在求得认可。 暮晚婷的哭声中,掺杂着强烈的委屈,就像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的小女生,哭哭啼啼对家人诉说着她受到的伤害和不公。 「从那以后,我对陆珩便格外严格。」 第219页 乔攸一听「陆珩」二字,立马竖起耳朵。 「我希望他走的每一步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希望他好,希望他不必走我的艰辛老路,世界上有哪个父母,是真的捨得孩子放弃心爱之人,和门当户对的大家族联姻,我也是过来人,当然理解他的心情,可这是没办法的事……」 乔攸敏锐地发现了华点,终于是插了嘴: 「暮董,说这么多,您不会也要扔我五百万,让我离开陆珩吧……」 好一个图穷匕见。 暮晚婷止住了哭声,奇怪地看了乔攸一眼: 「我让你走你就得走,凭什么给你钱。」 「暮董,您真霸气。」乔攸皮笑肉不笑道。 暮晚婷笑了笑,手指轻轻擦过湿润的眼尾: 「不是的,其实开始知道陆珩和家里保姆谈恋爱,我的确有过震惊和愤怒,今天上门不单单是针对阮清,更是想给你一个下马威。」 「但,你应该庆幸你有这样的厨艺,救了你和陆珩。」 乔攸:……? 「展开讲讲?」 暮晚婷做了个深唿吸,稳住情绪: 「在陆家同意我和我先生结婚之前,我先生和家里有过一段时间的决裂,他一度失去继承人的身份,家里人暗中使手段,让他找工作处处碰壁,断了他一切经济来源,然后他问我,他已经一无所有了,我还愿意跟着他么。」 「那您怎么说的。」 「我没有犹豫,我说我愿意,再不济,我可以多接一些私活,我养着他。」 「那段日子过得很贫苦,陆家人暗中在我工作的乐团使绊子,乐团给我调岗到后勤,降薪,冷处理我逼我辞职。」 乔攸暗暗吐槽,该说这就是大财团么,手段一直这么骯脏。 「我先生知道是他带给我麻烦,但他没有说要放弃离开,而是尽可能在情绪上弥补我。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主动为我准备一日三餐,为我洗衣服打扫卫生,他做得真的很差,但却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 暮晚婷拉起乔攸的手放在掌心,怜爱地摩挲着他因为长久家务活导致微微粗糙的手指。 乔攸手指动了动,下意识想缩回,但还是选择了躺平。 「而你做的,怎么能和我先生做的味道一模一样呢。」暮晚婷笑笑:「大概是你们做饭都很难吃,而恰好,我的味觉是先天性的失灵。陆珩应该也很喜欢你做的菜吧,因为他和我一样,味觉失灵。」 乔攸脸上的同情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甘和不耐: 「您要是说这个,那我可困啦。」 暮晚婷拍拍他的手,又慈爱地摸摸他的头髮: 「我今天才想明白,作为一名母亲,不要求孩子成龙成凤。健康长大,做个善良的人,已经是夫復何求。仔细回想,我被迫绑在l.u电子集团的这些年,已经忘了要怎么笑,吃了你做的饭才勐然回忆起,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是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住着简陋的小房子,吃着难吃的饭菜,彼此相爱,理解,携手,共同面对风雨。」 乔攸这下确定,这本文中最虚假的霸总——陆景泽; 真正的霸总——很多年没笑过的暮晚婷。 可听了她这段深情剖析,乔攸似乎又有点理解了暮晚婷为何如此执着给陆珩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 或许她不想像曾经刚接手l.u电子集团那样,所有的人,无一例外不在她的掌控范围内,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好不容易拿到了权力,如果这时候自己的儿子又像那些人一样超脱她的控制…… 她也会因为回忆起那段痛苦曾经而感到害怕的。 其实暮晚婷真的很了不起,做到了大多数甚至不敢想的事。 乔攸反握住她的手,这才发现,看似保养精緻的暮晚婷,手指肚也因为长期敲打键盘而长出了厚厚的老茧。 「妈妈,陆珩的妈妈,您放心,我会对他好的,哪怕哪天他没落了,我也可以养他,我从景泽那讹了一千多万带一套别墅。」 暮晚婷:…… 坚强微笑.jpg 停停停,我疼儿子,不代表把孙子就不是亲生的。 当晚,乔攸没走,因为老太太忽悠他,说要给他讲陆珩小时候的故事,全都是乔攸没见过的陆珩哦。 乔攸心甘情愿陪在暮晚婷床边,听着她絮絮叨叨自己年轻时和陆珩爸爸的爱情,就好似陆珩根本就是多余的,多提他一个字都嫌烦。 到底是年纪大了,说着说着也就睡着了。 乔攸轻轻帮她盖好被子,扶着膝盖凑在她耳边: 「晚安哦。」 彼时,祖宅大厅。 秘书看了眼董事长房间,见灯关了,便打算起身回家。 刚走到门口,清冷月色下,一高大身影阔步向这边走来,脚下生风。 秘书推了推眼镜,看清来人,立马上前拦住: 「代表,董事长已经睡了,您不能乱闯。」 陆珩淡淡看了他一眼,大手按住他的肩膀推到一边,扔下一句「失礼了」,便朝着暮晚婷的房间阔步而去,一把推开大门。 乔攸本来坐在床边昏昏欲睡,被声音吵醒,不禁一个哆嗦,没等回头看清来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下一秒,他的手腕被人紧紧捏住,拉起来。 昏暗的烛灯下,乔攸的双眸不断扩大,几乎要睁到极致。 第220页 他揉揉眼,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抬手抚摸着来人的脸: 「陆管家……?你不是出差了么,怎么在这。」 陆珩的眼底一片森寒,却又被烛灯投映出跳跃的火苗。 床上的人动了动,喑哑疲惫的声音旋即传来: 「陆珩,我应该教过你很多次,不可以打扰别人睡觉,走路要放轻脚步。」 陆珩淡淡扫了眼床上的人,转过视线看向乔攸,抚摸着他的脸,又给他转了个圈,检查他身上是否有异样。 「是。」他的语气几分漫不经心,「可我不记得您有教过我,私自带人回祖宅,可以不经任何人同意强行将人留下。」 床上传来暮晚婷意味不明的一声冷笑。 陆珩牵起乔攸的手,刚才的生硬语气顷刻间消失,漫上一丝担忧的温柔: 「我们回去吧?」 乔攸似乎还在梦里,满脸懵逼跟着点头。 「母亲,抱歉,我们先回去了,改日我再登门拜访。」陆珩说着遥远疏离的话,拉起乔攸往外走。 车上。 乔攸终于醒了过来,确定这不是梦。 「陆管家你不是出差了么?我梦都醒啦,你怎么还在?」 第57章 陆珩神情几分倦色, 他强撑疲惫,又拉起乔攸的手仔仔细细的检查,不回答乔攸刚才的问题, 而是道: 「明天我们去医院检查下身体吧?」 他怕暮晚婷给乔攸留下了看不见的内伤。 乔攸抽回手, 车内温度被暖气蒸高, 车窗被外面的冷空气和车内的热空气相冲击, 形成薄薄一层雾气。乔攸就在上面胡乱划拉着。 「你不回答我,我也不回答你。」 陆珩松了口气, 语气尽量放轻: 「我转述一下景泽原话:该死的乔攸被奶奶带走以后,我给他打了八百个电话也不接,没办法,只好联繫小叔你。」 乔攸:? 该死的乔攸?一晚不见,陆景泽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看来还是吃亏吃得少了。 陆珩继续道: 「小叔听到这个消息后,真要吓坏了,连忙从临市驱车赶回。」 他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松弛。 「嘿嘿。」乔攸还在那傻乐,「就知道小叔叔最担心我了。」 根本不知道陆珩回程嫌司机开车太慢,又打不通乔攸和暮晚婷的电话,干脆亲自开车, 车速快到司机紧紧抓着安全手环, 缩成个鹌鹑哆哆嗦嗦道: 「代表, 我的命也是命,我的家人也在等我平安回去……」 「我妈真的没为难你?」陆珩不放心, 又问一遍。 「没有哦。」乔攸玩着自己的手指, 「暮董其实人很好, 她还教我弹钢琴呢。」 陆珩开车的手顿了顿,良久, 声音充满疑惑: 「她,教你弹钢琴。」 「嗯,《水边的阿狄丽娜》。不仅如此,她还给我做了晚餐,讲了很多她年轻时候和你爸爸的恋爱故事。」 陆珩转动方向盘,唇线抿出凌厉的弧度。 他担心这只是乔攸为了让他放心编造出来的故事。 因为从他六岁那年,母亲被迫接手公司开始,那架三角钢琴便被转移到了很远的偏房,母亲再没碰过一次。 后来陆景泽学会说话,拍着小手对奶奶撒娇,让奶奶弹钢琴给他听,奶奶也只会一改往日慈爱,严肃地告诉他: 「奶奶不弹钢琴,奶奶不喜欢那种东西。」 一旁的乔攸已经开始按照暮晚婷给他在琴键上标记的数字,嘴里念着数字,手指在半空中笨拙地敲着。 红灯时,陆珩看了眼乔攸的指法。 眉目一展。 是《水边的阿狄丽娜》没错,在母亲接手公司前,也教他弹过这首曲子,也是唯一的一首,在他当时幼小的心里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至今难忘。 陆珩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倚在靠背上,仰起头: 「乔攸,你教教我,怎么和我母亲和平共处,轻而易举讨了她的欢心。」 乔攸不是很理解,挠挠头髮: 「不然,你也给你妈妈做一顿饭。」 陆珩笑出了声,笑声爽朗。 「原来如此,那我味觉有问题的秘密,你都知道了?」 「切……」乔攸白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真是我的天选之人,从味觉基因上就选择了我,原来只是味觉有问题啊。」 陆珩直起身子,严肃更正: 「这又何尝不是基因选择的一种,所有巧合,凑成了坚定的现实。」 乔攸很没出息地觉得,陆珩说话就是有水平有道理。 生气小狗一秒转晴,乐呵呵抓住他的衣袖,拿过他的手亲了亲。 「其实,你妈妈是很好的人,能养育出你这么优秀的小孩,做父母的也差不到哪里。你和妈妈只是缺少一个沟通的契机,而你打心眼里还是爱着妈妈的,上次相亲,即便你不情愿可也答应了,你当时说,因为体恤妈妈的不易。」 乔攸扭过头,小声嘟哝了一句: 「否则真正的恶毒长辈,才不会因为陆景泽真情一跪就松了口。」 霸总标配:铁打的刀子嘴豆腐做成的心。 「你说得对。」陆珩笑笑,「既然你都这样劝我,看在妈妈教你弹钢琴的份上,我会找个时间和她好好谈谈。」 第221页 乔攸心满意足地点头:「嗯嗯。」 陆珩补充:「我们的婚事。」 乔攸愣住。 结婚? 说实话,他和陆珩确立关系不久,他还没想到这么远。 从陆珩嘴里说出来,感觉很微妙,又有些…… 他想到了白天在驾校里捡到的kitty猫钥匙扣。 有些…… 不安啊。 陆珩注意到乔攸的沉默,笑了笑,抬手摸摸他的头髮: 「好了,我知道你还年轻,想多玩两年,我这个大叔可能是有点急了,但尊重你的意愿,等你什么时候想真正和我开启二人世界再告诉我。」 「不着急,慢慢来。」 乔攸慢慢抿紧了嘴唇,垂着的双眸呆滞地盯着裤子上的纹路。 良久,他沉默着点点头。 陆珩又看了他许久,直到绿灯亮起,才慢慢发动了车子。 * 陆珩和暮晚婷根本不需要找个时间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只要他们之间找到了共同话题。 陆珩在家睡了一晚,翌日一早,去房间看过还在熟睡的乔攸,便再次踏上出差之路。 路上,他接到了暮晚婷的电话。 暮晚婷的声音听来很疲惫,还病恹恹的,嘶哑着道: 「陆珩,你也知道妈妈年纪大了,等不了太久了,你和小攸攸,打算什么时候正儿八经把婚事办了?」 陆珩按了按蓝牙耳机,确定他没听错。 小攸攸?他都没对乔攸叫得这么亲昵。 头一次面对母亲的电话时露出了笑模样。 「妈,您身体不舒服么。」 电话那头传来暮晚婷拍胸口的声音: 「是啊,之前还好好的,昨晚见了小攸攸,就成了块心病,心脏难受着,你们不给我个准信,我都不知道还要难受多久。」 像个小姑娘一样撒着娇。 陆珩知道母亲在演,她身子骨可硬朗着呢。 「这件事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得看乔攸的意思。您也知道他年纪还小,有好多没去过的地方没见过的风景,我想等他认真感受过这个世界,到他确定婚姻是美好的,再做下一步打算。」 陆珩轻声道。 暮晚婷一声长嘆,似乎要酝酿情绪再费点口舌劝一劝。 陆珩忙着开车,转移了话题: 「您先顾及景泽和阮清的婚事吧,阮清是名校生,资质很不错,人也实在,可以放心把景泽交给他。」 「你这小傢伙……」暮晚婷不满。 陆珩笑了笑,道了声还在开车便挂了电话。 小傢伙这个叫法,在母亲接手公司前最喜欢这么称唿他。 …… 乔攸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他一个侧滑从床上掉下去。 和教练约的九点,不小心睡过头,一会儿教练肯定要骂他是内娱欧巴架子大。 他火急火燎洗漱过,像乙女游戏里的少女主角,叼着面包出了门。 打车过去的路上,收到了陆珩的消息: 【我已经到了,你起来后吃完早餐再去驾校,不要饿肚子。】 乔攸给咬了一半的面包拍张照发过去: 【在吃了,起晚了,教练要骂人了t□t】 不多会儿,他又收到了暮晚婷的简讯: 【早安,美好的一天开始了[照片]】 照片是暮晚婷拍的她精心养育的红玫瑰。 乔攸心说不愧是娘俩儿,都喜欢玫瑰花。 他把刚才那张面包照发给暮晚婷: 【早安,早起的攸攸有面包吃。】 暮晚婷: 【只吃面包没营养[微笑],下次让李叔提前帮你准备好早餐[爱心][咖啡]。】 她根本没意识到,已经十点半了。 乔攸风风火火赶到驾校,正如他猜想的一样,韩教练指着他的鼻子: 「你们内娱欧巴架子真大,我等了你一小时四十分钟!」 好在是今天工作日,没有其他学员,教练嘴上这样说着,倒也乐得清闲。 乔攸赶紧钻进车里,练习路考科目。 刚关上车门繫上安全带。 「等等!停车!」后面传来声嘶力竭一声吼。 韩教练赶紧熄了火。 狂奔而来的是教练组长,寒风吹得他双颊通红。 他一把拉开车门,把乔攸拽下来,对副驾的教练吆喝着让他也赶紧下车。 组长气都没喘匀,后面又跑来两个汽修维修工模样的男人,对着剎车一通拆卸检查。 在乔攸和韩教练诧异的目光中,俩人顶着一脸油污出来了: 「这剎车没问题啊。」 组长不可置信,探进身子跟着检查一遍,嘴里念念有词: 「不可能啊……」 「到底咋回事?怎么一堆拉屎的没一个递纸的?」韩教练摸摸自己的地中海髮型,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组长思忖片刻,勒令俩维修工打电话找人把车子拖走做个详细检查,又让韩教练暂时换辆车。 他道: 「你们有所不知,今天我刚来,看门的大爷说昨晚姓蒯的半夜三更来了一趟。」 「老蒯?就是和他吵架被开除的那位?」韩教练指指乔攸。 「是,看门大爷也忘了老蒯被开除的事,见了当没看见让他进来了,结果我听了这事儿越想越不对劲,就去调了监控。」组长啧啧道。 第222页 「结果就让我看到,昨晚凌晨三点,这老小子偷摸进来在这辆车的剎车上动了手脚。」组长敲敲车子后备箱,语气愤懑。 乔攸后背一寒。 又觉得庆幸,果然炮灰智商普遍不高,在监控底下干坏事,这不是等着被人抓。 「老蒯这是想害死我呀!」韩教练一拍大腿,撸袖子想杀过去干他一干。 「不是害你,我估计是想害咱们乔先生。」组长道,「他丢了工作,听说他老婆孩子本就和他拧巴,这下好了,老婆死活要跟他离婚,孩子也骂他是废物让他去死,我估计他心里不平衡,人一旦失去所有,也就无所畏惧了。」 乔攸犹疑地望着教练车,问: 「可您检查过车子不是没问题么。」 组长「嘶」了一声,剑眉蹙起,他还纳闷这件事呢,难道是老蒯手艺不精?不对啊,这群人里论车技,数他这个[大拇指]。 「不管怎么样,你们也过来跟我一起看看监控,当个证人。」 乔攸so sad。 他是来学车等他的雷克萨斯es落地的,怎么一下子从励志小说变成了刑侦文学? 几人跟着去了监控室看监控。 晚上光线不明朗,只依稀能通过那人身上的标志性条纹外套判断来人就是老蒯。 据组长所言,老蒯没啥审美,没见他穿过除了条纹衫以外的衣服,就连面包服也执着于条纹花纹。 接着,老蒯偷摸来到韩教练的教练车旁,打开车门对着剎车动手动脚,还非常谨慎的把副驾那边的教练专用剎车一併改了。 乔攸:…… 真是生怕自己被抓得太慢。 组长和韩教练在一边商量此事,监控还在二倍速进行。 乔攸百无聊赖,想着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练车。 突兀的,他勐地坐直身子。 监控显示时间来到今天凌晨四点,天依然大黑着。 但在这尚不明朗的光线下,却出现了极为显眼的一颗…… 大光头。 那光头蹲在冬青丛里,一直到老蒯在剎车上动过手脚又朝车子吐了口唾沫后扬长而去,才悄悄从冬青里跳出来,小跑到车边,娴熟地从后腰摸出扳手和螺丝刀,对着刚被毁坏的剎车又是一通动手动脚。 乔攸一把抱住显示器,撞得电脑差点砸地上。 「放大,监控放大。」他指着屏幕中的光头道。 因为太黑,对方又穿着最普通的教练制服,根本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颗熟悉的,闪闪发光的光头。 组长见势,赶紧放大视频。 但驾校的监控实在落后,即便放到最大,那个光头脸上也是一片马赛克,更无法通过他的衣着判断身份。 乔攸只觉得浑身血液冷了,又忽然变得滚烫,烫得小脸通红。 他指着光头,忍不住跳了几下,嘴角咧开: 「这个光头是谁!他是不是姓刘!叫刘宇盛对不对!」 「冷静冷静,咱也看不清,都是马赛克,你别急,我帮你查查,好心人咱找到肯定要给他至高嘉奖。」组长安慰道。 「是我舅舅!」乔攸一把抱住组长,一蹦三尺高,「是我舅舅!!!」 组长揉了揉差点被乔攸震聋的耳朵,诡异地看了韩教练一眼,俩人互相交换一道目光。 办公室里,组长和韩教练去找人,乔攸来回踱步,摩拳擦掌。 肯定是舅舅,只有舅舅会救他。 还有那个有磨损的kitty猫钥匙扣,就是他送给舅舅的奖品。 乔攸使劲做了个深唿吸,连灌三杯水,冷静,冷静。 冷静不下来,他打开窗户对着外面一声喊: 「舅舅——!攸攸知道你来了!」 声音刚落下,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乔攸一个趔趄,朝门口看过去,使劲敲打着胸腔里那个即将跳脱身体的小心脏。 啊,好刺眼。 房门打开,鱼贯而入三个人,后面满脸堆笑的组长将一颗光头推过来: 「乔先生,那位见义勇为的好心人我们帮你找到了,就是他。」 乔攸眼睛睁得老大,似乎想第一时间看清舅舅那张久违的脸。 脸上全部的肌肉都调动起来,带着愉悦和亢奋,无限上扬。 下一秒…… 慢慢落下去,肌肉失去了紧绷,松弛下来。 眼前的光头,穿着教练制服,嘴边一圈小鬍子,笑得憨厚老实: 「这位学员,这是我该做的,我正好住在职工宿舍嘛,起夜撒尿,看见老蒯在车子上动手脚,出于求稳没当时去揭穿他,不过我拍了视频证据,担心你们,就顺便把剎车给你们修好了。」 乔攸怔怔望着眼前的大光头,眼圈渐渐红了。 原本高升至九万里高空的心,勐地砸进地底。 沉默了快一个世纪,乔攸迟滞地摇着头,慢慢后退: 「不是他……」 声音嘶哑无力。 光头教练不好意思地笑笑: 「虽然咱长的不像正经人,但这么多年连只小蚂蚁都没踩死过,过年的鸡还是我老婆杀的呢,那剎车,确实是我修的,害怕你们出意外。」 乔攸还是摇头: 「不是他……!」 声音漫上浓浓的委屈。 像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小孩,右脚往地上一跺:「他不是我舅舅!」 第223页 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来了。 无数次的希望衔接的却是彻底的失望。 组长和韩教练尴尬地对视一眼,拉过光头,对乔攸赔着笑: 「那您冷静一下,我先让这位教练去工作了,改日肯定重重嘉奖他。」 三人似是不敢多待,在乔攸突然的沉默中一熘烟跑出了办公室。 门口,组长重重嘆了口气,骂道: 「这个死老刘!净给我出难题!」 这一天,乔攸勉强是控制好情绪把车练完,司机小刘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来接,他也道想自己走走,就一公里多点,很快到家。 乔攸晃晃悠悠走回家,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欢声笑语。 推门进去,见是暮晚婷来了,旁边围了一群穿制服的人,各个手里端个红托盘,上面摆满金光灿灿的黄金,让阮清挑选结婚用的金子。 暮晚婷财大气粗,说着陆景泽小气,还说: 「咱们陆家娶媳妇,这点黄金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奶奶给做主,全国所有的金店随便选,没有相中的就请设计师做,早晚到小清挑到满意的。」 她又捏捏樱樱的小脸蛋,笑道: 「咱们小傢伙也得挑几样喜欢的,等你长大了,跟着奶奶出嫁。」 樱樱:「谢谢奶奶!你真好~」 一派和睦中,只有门口的乔攸,被阴霾笼罩着。 「小乔哥哥!」眼尖的樱樱发现了门口的乔攸,阮式小火箭立马飞扑而来,撞入他怀中。 乔攸被撞得一个踉跄,勉强稳住身形,露出一抹苦笑。 暮晚婷看到人,立马起身迎上来,嗔怪着: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让司机去接,看这小脸冻的,小可怜儿。」 说着说着,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 她望着乔攸泛红的眼眶和刻意躲开她的视线,柳眉深深敛起。 拉过乔攸到一边,紧张兮兮地问他: 「怎么了,和陆珩吵架了?还哭过了?」 乔攸摇摇头,努力摆出笑容:「没有,冻的。」 暮晚婷眉头敛得更深了,揉了揉乔攸冰凉的手,压低声音: 「陆珩的脾气我了解,有时候是有点不近人情,但你放心,但凡他敢让你受委屈,我肯定饶不了他,伯母给你做主。」 乔攸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浑身散了架一般有气无力。 他还是摇头:「小叔叔对我很好,从不捨得让我受委屈,不是他,就是,在驾校,和人拌了几句嘴。」 乔攸只能胡乱编个理由搪塞过去。 暮晚婷一听,紧蹙的眉目轻轻舒展开,松了口气。 「驾校那帮人,没素质的,小攸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不喜欢咱们就去别的学校学,或者伯母请最好的教练上门亲自教,也省的你天天跑来跑去。」 乔攸点点头,嘴角漫上一丝苦笑: 「嗯,我想想再说吧,有点累了,我先上去休息。」 暮晚婷望着乔攸步伐不稳,背影虚晃,总觉得,事情绝不是他说的和人拌嘴这么简单。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看得出乔攸是很开朗的性格,有事也不往心里去。 暮晚婷嘆了口气,陷入沉思。 当晚,陆景泽被奶奶严刑逼供,可他来回就是那一句: 「我真不知道!我真没惹他!已老实,求放过……」 * 翌日,乔攸再次来到驾校。 他盯着那辆6号教练车看了许久,望见里面有人头晃动。 这时,车门忽然打开。 乔攸唿吸一滞,停下了脚步,死死盯着车门。 车里下来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教练服,一头浓密秀髮连他看了都羡慕不已。 他失落地嘆了口气。 到底一切只是他的臆测么。 今天是周末,韩教练这里来了不少学员,一人练一圈,全轮完一遍,天已大黑。 冬天的天黑得早,才七点钟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乔攸本想给小刘打个电话让他来接,又觉得小刘也很辛苦,也得回家吃饭陪老婆,罢了,打车吧。 一掏出手机,屏幕出现轮盘转了一圈,接着便黑了屏。 没电了。 也好,走回去,散散心换个心情。 乔攸裹紧身上的毛呢外套,使劲圈了圈羊毛围巾。 这条围巾是陆珩的,上面飘着淡淡的橙花油和鸢尾凝脂的香气,这样陆珩不能陪在他身边时,也能嗅香思人。 好想他…… 乔攸走了几步,便感到寒风刺骨,天气预报说最近有雪,气温骤降,寒风穿透厚毛呢外套,直往身体里灌。 「好冷好冷。」乔攸缩紧身体抱着双臂,一路小跑。 跑过一条狭窄的巷子口,又慢慢折返回去。 黑漆漆的巷子,一眼望不到头。 乔攸有印象,穿过这条巷子就能直接抵达陆家前面的大马路,要是正常走,他得多走二十分钟,天太冷了,抄个近道。 他将围巾扯上去捂住嘴,尽量隔绝寒风。 巷子里黑得一塌煳涂,这边是拆迁房,砸得七零八碎,水迹斑斑,且早就不见了路灯。 乔攸伸出手晃了晃,依然是黑漆漆一片。 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伸手不见五指。 月光投映在湿润的地面,泛着清冷的银光,成了巷子里唯一一点光亮。 第224页 乔攸怕磕了碰了,只得沿着地上的水渍走。 乔攸裹紧脖子上的羊毛围巾,类似陆珩身上的气息,让踏足夜路的他渐渐舒展开身体,没那么紧张。 「沙沙、沙沙。」 乔攸勐地止住脚步。 他害怕踩到积水脏了鞋子,一直是踮着脚走路,几乎不会发出声音。 可在这漆黑的阒寂中,却听到了另一种奇怪的节奏。 像是粗糙的鞋底摩擦石砖的声音。 乔攸刚挺直的腰板一点点弯下去,条件反射的,拉上围巾挡住半边脸。 他一停脚,沙沙音也随之消失。 剎那间,乔攸脑海中勐然冒出之前看到的热搜,那条把他和陆珩顶下去的「暴露狂专挑年轻男性下手」。 脑门上冒出三个超级标红粗体大嘆号。 乔攸那张小脸,一点点漫上绯红。 竟然……叫他碰上了。 这跟踪狂人品不咋地,眼光倒挺好。 乔攸清了清嗓子,身体往墙角缩,紧贴墙壁着走。 借着地上反光的水迹,他看到了身后那紧跟而来的人影,在水迹中冒出又忽然消失。 乔攸飞速回头看了一眼。 夜幕下,即便是伸手不见五指,但那飞速一眼,还是让他看到了夜色下更黑的一圈人体轮廓。 乔攸紧紧捂着围巾,脚步加快。 紧随而来的沙沙脚步声中,掺杂着意味不明的粗喘,像刚犁完地的老黄牛。 随着乔攸的脚步愈来愈快,那鞋底与地砖摩擦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乔攸拔腿就跑,一路狂奔,终于,身后跟着的人也不再藏着掖着,尽显本色,追着乔攸一直奔到巷子半道,乔攸勐地蹲下身子,将脸深深埋在臂弯中。 即便穿着厚重的呢子大衣,可缩成一团时,他看起来依然是小小一只。 「为……为什么跟着我……!」紧紧埋进臂弯中的脸,发出瓮声瓮气挟带着惊恐的一声。 身边那男人见他浑身抖得筛糠一样,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双手抱在一起使劲搓了搓,一副即将享用大餐的餍足感。 「当然是因为……」那人一张口,声音嘶哑宛如破锣,透着强烈的猥琐感。 摩拳擦掌,朝着乔攸步步紧逼—— 顺着寒凉的夜风,那人嗅到了乔攸身上散发出的甜蜜的橙花油香。 诶嘿,竟然让他碰上了极品。 他苍蝇搓手.gif,慢慢对紧缩成一团的乔攸伸出了邪恶的禄山之爪。 哗—— 下一秒,猥琐又得意的小手停在了半空,不动了。 刚才只恨不能赶紧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起来的小男生,忽然舒展开身体,慢悠悠站了起来。 借着不太明朗的夜色,他好似隐隐约约看到他脸上浮现出的一抹…… 奸计得逞的笑意。 「是因为,喜欢我?」乔攸笑着反问。 男人被他这突如其来反守为攻的气势吓得脑袋一蒙,随着他倒反天罡步步紧逼的步伐,男人竟也开始下意识往后退。 乔攸漫不经心抚摸着流畅的下颌线,视线从男人的额头一直打量到脚底。 目测四十来岁,穿着浅色的大衣,戴着鸭舌帽。 乔攸眉尾一挑,情不自禁向男人伸出右手。 男人条件反射地抱紧双臂,向后退了一步,倒是轮到他,露出警惕又惊悚的目光。 乔攸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的裤腰带时,立马停住,缩了回来,另一只手轻轻敲打着这只不老实的手,对男人笑道: 「不好意思,情不自禁。帅哥,你衣服底下藏着的,圆滚滚的柱状物体,看着不错啊,拿出来瞧瞧?」 男人唿吸一滞,不断后退,退无可退,一脑袋撞在墙上。 他夹紧双腿,双手紧紧捂着裤.裆: 「看……看什么……」 乔攸舔了舔嘴唇,抬手按在墙上,将男人紧紧圈在臂弯中。 他挑弄着男人的裤腰带,笑了笑,声音缓慢冗长,道: 「能看什么,当然是你的作案工具啦,怎么,害羞?那要不要去我家,我家灯光明亮房子又大,不管是前面的还是后边的,都能看得……」 他紧贴着男人耳边,压低声音: 「清清楚楚。」 「噗通」一声,男人从乔攸臂弯中滑跪在地,刚才和色眯眯的小眼睛,此时完全失去了焦距。 「别、别过来!我要喊人了!」男人抱紧双膝紧紧缩在角落,像个即将失身的纯情少男,一边摇头,泪也不止。 乔攸蹲下身子,目光在他裤.裆处流连一番,随后一声轻笑: 「别这么警惕,伤了哥的心,放心哥不白看,还会帮你拍成小视频加bgm,哦对了,美颜磨皮一样不给你少。」 乔攸的脸在男人眼中不断扩大: 「考虑考虑?」 男人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抖得跟个筛子似的,大脑已经完全失去思考能力,只能顺着乔攸的问题来: 「考虑……什么……」 「喀拉!」 突然,巷子里响起几声脆响,声音吸引了二人注意。 仔细一看,滚落在脚边的是几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男人见势,终于夺回了大脑,站起身要跑。 被乔攸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后衣领。 像拖一只软脚虾一样拖了回来。 第225页 十分钟后,警局。 「呜呜呜我真是第一次,之前那几次尾随跟踪真不是我,警察叔叔求你饶我一次,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我老婆知道,他绝对会杀了我!」 被乔攸扭送到警局的跟踪狂戴着一串亮晶晶的银质一体手镯,哭得仿佛发了泥石流。 警察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 「甭管你是第几次,跟踪是否属实,犯罪是否属实!」 男人蒙了半天,缓缓点头。 一旁的乔攸,哭得比他还泥石流: 「嘤嘤嘤警察大老爷,你可千万要为我主持公道啊,绝不能放任这个跟踪狂继续危害社会,我受点委屈不当紧,可别害了那些尚未走出学校的男大学生啊。」 警察无奈扶额。 看着乔攸把抖的像鹌鹑一样的男人扭送到警局,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谁才是那个受害人。 尽管抓了现行,可男人一口咬定之前那几起暴露狂跟踪案绝非他所为,他也是想借着这个人的由头,头一次色胆包天出来犯案,顺便黑锅也甩给那个暴露跟踪狂。 他还强调了一遍: 「这个男孩我从驾校时就注意到他了,谁家好人穿这么好看,他就是故意勾引我才让我起了色心!」 乔攸看了眼自己身上普通的大衣和围巾。 他怎么不去死? 警方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个男人就是之前那个犯下多起案件的暴露跟踪狂,只能将他暂时拘留,顺便罚个三千块钱,把他老婆叫过来,让他长长记性。 乔攸坐在大厅里,看着一五大三粗的男人风风火火冲进警局,提起这跟踪狂的耳朵就是俩大逼兜,扇的他螺旋三百六十度飞出去,一个劲儿哭喊着「老婆我错了」。 幸好是警察拦着,不然今天高低得交代在这里。 乔攸望着二人极不对等的体型,明白了: u盘虽小,照样能插电脑。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硬邦邦的巧克力,咬着,顺便看好戏。 刚才警方已经通知过吴妈让她过来领人,怕乔攸遭此一劫再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赶紧找个亲近的人过来安慰安慰。 跟踪男:到底谁的心理阴影比较大! 乔攸还顺便问了一嘴,说当时有人朝巷子里丢石头,估计还有第三人存在,但扭送跟踪狂出来时,也没看到别的身影。 警察砸吧砸吧嘴,分析一顿得出结论: 「或许是好心人路过,故意丢石头转移嫌疑人的注意力,给你争取逃跑时间。」 警察继续微笑:虽然该跑的另有其人。 乔攸慢悠悠咬着巧克力,浓郁顺滑在舌尖蔓延开。 彼时,警局外响起车子引擎声。 乔攸吃掉最后一口巧克力,擦擦手。 吴妈来了,开着她的玛莎拉蒂来接攸攸回家了。 「吴妈——!攸攸好怕~」他张开双臂,像只归巢的小鸟,扑棱着欢愉的翅膀朝着门口蹦蹦跳跳而去。 下一秒,脸上作势露出的委屈,顷刻间凝固在脸上。 轻松的脚步也随之顿住,随即不受控制的慢慢向后退去…… 第58章 警局门口昏黄的廊灯下, 投映出高大的身影在地上,黑影斜斜拉长。 乔攸后退几步,停住了脚步, 喉结滑动了下。 一张他日思夜想无比期盼的脸就出现在大门口, 他本该比见到吴妈更加激动, 直接跳上去当只无尾熊挂在来人身上。 如果…… 不是来人那簇雪堆霜的眉眼下, 抿着凌厉的唇线,眼底透出的黑沉沉, 宛如深不见底的深渊泥潭。 从前极具安全感的高大身影,此时也只剩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乔攸视线几乎凝固了般,一动不动望着来人。 来的不是吴妈,是陆珩。 而且是乔攸这么心大的人,都能感觉出不同往日充满异样的陆珩。 温柔的气息早已荡然无存,只剩被冷冽寒风包裹着的沉重轮廓。 陆珩看了乔攸一眼,绕过他,和警察言语几句,握了握手。 黑色的大衣裹挟着如新雪般的皮肤,漆色的发在这种寒冷夜幕中处处透着生人勿近的凌厉和严肃。 乔攸一瞬间失去了吊在他身上的欲望,小心翼翼跟在陆珩身后上了车。 陆珩不发一言发动了车子。 压抑的沉默下, 乔攸挠挠头髮又掐掐皮肤, 似乎哪里都不得劲。 性格使然, 他还是勇敢问出来: 「你生气啦?」 陆珩静静望着前方道路,手指漫不经心划过方向盘, 低低一声: 「嗯。」 乔攸不明白:「为什么呢……我有做错什么么。」 陆珩将车子停在江边大桥上, 熄了火。 这个点, 桥上已经没什么过往车辆,清冷色的路灯串联成一排, 在车窗上形成一条善良的银链子。 乔攸注视着灯光在陆珩鼻尖投映出的小小光点,手指不安地扯过衣角搅弄着。 他从来没见过陆珩真生气,哪怕有火气,也很快就消。 可这一次,不知是自己哪句话或是哪个动作,戳到了他的心窝上。 乔攸慢慢屏住了唿吸。 他看了眼车门把手,想着现在夺门而出跳进滚滚江水里,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尴尬。 可下一秒,身体突兀落入一道坚实怀抱,鸢尾凝脂特有的香气,随着对方压下的身体铺天盖地袭来。 第226页 陆珩的下颌轻轻贴在乔攸的颈窝中,一张嘴,热气与颈间弥散开,搔的那里痒痒的。 「我不是说,练车结束太晚要给司机打电话来接。」 乔攸顿了顿,解释: 「手机没电关机,没办法联繫司机,也没办法打车……」 他早就没了随身带现金的习惯。 陆珩低了低头,用自己宽厚的身躯将瘦小的乔攸全数裹挟在怀中,双手紧紧扣着他的后腰,似乎要连同驾驶室之间的档位手剎一併融入身体中。 「嗯,好。」陆珩沉声道,「那么为什么要走小路。」 「因为近,实在是太冷了。」乔攸的声音也软软的,弱弱的。 「好,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找我来接而是吴妈。」陆珩翕了眼,声音透着难以掩饰的倦意。 乔攸认真思索一番,得出结论: 「我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上午给你发过消息,说下午五点左右就会到,一直在家等你,等到了现在。」 「对不起,我可能是忽略了消息……」 陆珩缓缓做了个深唿吸,又问: 「所以以后也要这样,我问一句你才肯答我一句么。」 乔攸视线一晃。 他很怕陆珩提这个问题,因为陆珩始终强调「交流很重要」。 「你不知道,当我听说你被人跟踪还闹到警局,是什么心情。」陆珩抱着他的手不断收紧,想着从这一刻开始,彻底把他揉进身体里算了。 乔攸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对不起,我这次记住下次不会再犯,以后,到哪都给你发消息,好不嘛。」 「乔攸,比起从你口中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我更怕你什么都不说。」陆珩低下头,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将脸深深埋进乔攸怀中。 乔攸缓缓抬眼,望着天边一轮明月。 他能理解陆珩的忧心,可是有些事,该怎么开口。 当陆珩抬起脸时,清冷月光下,乔攸看到了他湿润的眼尾,泛着一抹微红。 那一刻,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反覆揉捏。 快要碎了。 乔攸捧着陆珩那张破碎的脸,使劲从他的额角吻着,一直到鼻子、嘴唇,想帮他重新拼凑完整。 半小时前。 吴妈接到警局的电话,抄起她的玛莎拉蒂钥匙就要过去接人。 在大厅撞到了陆珩,陆珩随口一问,她如实托出。 陆珩披了大衣拿起车钥匙,尚且还算情绪稳定,通知吴妈尽快联繫乔攸的舅舅,出了这种事,有家人在身边会更安心。 吴妈在原地站了许久,缓缓打出问号: 「乔攸他不是双亲早逝一直靠捡垃圾为生么?哪来的舅舅?」 陆珩跨过门槛的脚停了下来。 * 经过一个月的辛苦练习,乔攸终于赶在新年之前拿到了驾照! 虽然科二考了两次,科四也挂了一次,但拿到了就是成功。 拿到驾照,人还没到家,便坐在司机小刘的车上迫不及待给大家发消息: 【以后司机要是不在,要出门,尽管找攸攸。[骄傲挺胸.jpg][照片]】 陆珩正坐在窗前,深沉的视线穿过落地窗落在庭院里长势喜人的耐寒植物上。 手机响了一声,他收回视线,见是乔攸发来的消息,手指点开大图,轻轻摩挲着照片中和驾照合影的乔攸的脸。 半晌,回了消息: 【恭喜咱们家又多了一名马路杀手。[微笑]】 暮晚婷收到消息后也马上回覆: 【攸攸喜欢什么车告诉我,最晚这周末,随你挑[憨笑]】 乔攸: 【已经提前找小叔叔预订过了,小叔叔说明天就带我去看车。】 暮晚婷: 【好~哪天要是看腻了,再给伯母一次表现的机会吧。[玫瑰][咖啡]】 透过屏幕虽然听不到对方语气,但乔攸觉得这个「好~」真是像极了陆珩的语气。 乔攸举着驾照冲进门,因为关注点都在头顶的驾照,学着人家霸总文里的女主/柔弱受,当场左脚绊右脚,来了个平地摔。 身体擦过地砖滑到了陆珩脚边。 乔攸颤巍巍举起驾照: 「我……拿到驾照了。」 陆珩赶紧把人扶起来,拍拍衣服,揽过他的肩膀轻吻额头,拿过驾照打开,认认真真把每个字看了一遍。 「真棒,当时景泽也是学了半年才拿到驾照,比起他,封你一个秋名山车神不过分。」陆珩笑着,又忍不住亲了亲他得意的脸蛋。 「不是我太神,是陆景泽太菜。」乔攸难得谦虚一次。 「那么明天,可以去看车了吧,可以挑选喜欢的车漆对不对。」乔攸抓着陆珩的双手使劲晃了晃。 「那某些夜猫子明天可不能睡懒觉咯。」 「看不起谁呢。」 第二天哭着从床上爬起来的乔攸前一天信誓旦旦如是道。 到底还是起晚了。 「你怎么不叫我。」乔攸哭丧着脸,手忙脚乱套袜子,顺便将责任推卸给陆珩。 「叫了一次,看你好像还是很困。」陆珩从他手里接过袜子,仔细一对比,还不是一个花纹的,于是又帮他找出配对的袜子,拉过他的脚踝,帮他穿着袜子安慰道,「没关系,已经联繫过4s店,说我们会晚一点过去。」 第227页 起晚的阴云,在两人前往4s店试驾的途中烟消云散。 这一路,乔攸抱着手机,嘴角就没下去过,从网上搜了一堆好看的车漆和装饰,又怕打扰陆珩开车,就自顾地嘟嘟哝哝。 红灯时,陆珩停了车子,手指随意搭在方向盘上,偏过头认真凝望着他的侧脸,一看,就是好久。 乔攸感受到这股灼热的目光,抹了一把脸颊,低下头: 「我激动嘛,以前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混上辆车开,好啦,我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嘛……」 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埋得越低。 陆珩轻笑着舒展开眉眼,手指节奏地轻点着方向盘,道: 「别想太多,只是看到你心情好,我也觉得开心,以后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或者……」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继续道: 「有什么烦心事或难题,都讲给我听吧,我会想办法来解决,而你只需要。」 他揽过乔攸的肩膀,轻轻亲吻他的侧脸。 细密的吻在脸颊擦蹭过,乔攸听到一声发自内心带着渴求意味送到耳边的话语: 「永远做一只开心的小狗狗,我会好好把你养大。」 乔攸目光一顿。 或许是「永远」这个词出现得太过突然,让他一时没做好心理准备。 他尚且不知接下来要怎么走,终究又会走到哪一步,可陆珩已经满怀期待的和他谈论起永远。 见他不说话,陆珩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 良久,等到绿灯亮起,他放下手剎前轻轻抚摸了下乔攸的后脑勺,重新扬起笑容: 「不喜欢做小狗,那就小兔子,小鸭子,做你喜欢的就好。」 轮胎擦过干燥硬冷的柏油马路,留下一小团轻浊的尾气,随着车流大军,很快消失在滚滚车轮下。 一周后,乔攸终于提到了他的新车。 落地42万的雷克萨斯es300h,喷涂成粉色的渐变人鱼姬色,阳光下闪耀着温柔的贝母光泽,就像裹了一层河蚌壳子内壁生成珍珠的外套膜。 虽然车不贵,但陆珩为他拍下的66666顶靓车牌顶这辆车三倍价格。 事实上就连陆珩自己的车牌号都是随便摇的,随意得很。 路上,乔攸双肩紧紧缩着,双手使劲扣住方向盘,眼睛在三个后视镜里来回乱窜,窜得他眼花缭乱,但凡有人要超车,他就紧张地松了油门,只敢保持规定最慢速度,再碰到脾气大的大哥沖他按喇叭,孩子几乎要钻进车底藏起来。 或许这是很多新手上路的通病。 陆珩坐副驾驶上陪着他,安慰他没关系,这种人以后会碰到很多,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云云。 从晋海南区一直开到北区,乔攸也渐渐适应了路驾,身体也敢放松地打开了。 他发现,只要能对那些超车的按喇叭的做到视而不理,开车,so easy。 当晚,乔攸做梦都在踩油门,梦里,车速快到飞起,直奔天际,与太阳肩并肩。 …… 翌日。 乔攸难得起了大早,给陆珩做了早饭,看着他换衣服出门去公司。 而本该负责公司工作的陆景泽同志,还跟个人似地躺床上唿唿大睡。 临走前,陆珩抱着乔攸,双手护着他的后腰,亲亲他的嘴角,问: 「今天有什么安排?和我说说吧。」 「我想开车去驾校显摆一下,顺便给教练们买点小礼物,他们为了我也辛苦了。然后再去比较宽敞的路上转一转,买点好吃的,最后把车子开回来,等你回家帮我停进车库。」 乔攸直言不讳,他的停车技术依然是一坨。 陆珩沉思片刻,语气是徵求意味: 「今天我给司机放个假,让他陪你一天吧?」 新手上路,终归不放心。 「你要真想给人放假,就该让人在家里躺一天陪陪老婆孩子。」乔攸笑道,把陆珩往外推,「我会开得很慢很慢,如果有人嘀嘀我我就吼回来,你放心啦,快去上班吧。」 陆珩又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乔攸的性格向来是说一不二,便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只叮嘱着要他千万注意安全,车子擦蹭没关系,人身安全最重要。 上了车之后,他思忖片刻,对司机小刘道: 「今天麻烦您加个班,乔攸第一次自己上路,我不放心,他不想我管太多,就劳烦您后面跟一跟,今天算三倍工资。」 司机小刘莫名其妙笑了一声。 从后视镜里望见陆珩也在看他,忙收敛笑容,作势清了清嗓子。 「怎么了。」陆珩倒也不恼,语气依然平和。 「就是觉得您现在,很像我在我女儿刚出生那段时间的状态,总是想很多,什么也放不下,一会儿见不到心里就惦记得不得了。」 陆珩笑笑,抬手掩了掩唇角。 刘司机说得也没错。 「好,那您到时候别跟太紧,有事电联我,我去处理。」 * 乔攸小心翼翼开着车,车流太多,他也根本没注意跟在后面的刘司机的车。 为了防止太过显眼被乔攸发现,刘司机开了自己的车出来,乔攸从来没见过。 乔攸知道组长有抽菸的习惯,给他买了六百一条的南京,他不懂烟,但觉得这种烟的盒子设计的小巧玲珑非常漂亮。 第228页 韩教练不抽菸,却是个标准女儿奴,乔攸便给他家的小姑娘买了些新颖时尚的学习用品,再从高级品牌童装店里选几套好看的小裙子。 至于素未谋面的刘教练…… 乔攸还是坚信,那天在6号车里看到的那位头髮茂密的教练,并非6号车的原教练。 虽没实证,但他就是有这种强烈的感觉。 给没见过的人买什么呢。 乔攸将车子停在路边,停得歪歪扭扭,就这样靠在椅背上沉思。 鬼使神差的,他去了一家卖帽子的店,挑挑选选,选中了一顶棕黄色的毛线帽子。 收到礼物的组长和韩教练对乔攸千感万谢,又围着他的新车啧啧称赞,夸乔攸眼光好,选的车漆都这么漂亮,又围着他霸气的五个6车牌号疯狂拍照,嘴里不住嘟哝羡慕。 乔攸环伺一圈,问道: 「六号车的刘教练在么,我也给他准备了礼物。」 组长拍照的手勐然顿住。 良久,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嗐,他本就是个不安分的,嫌带学员累,前不久刚辞职,至于又跑哪里去高就了咱还真不知道。」 乔攸提着装有帽子的礼物袋,手指渐渐收紧。 他可以确定,这位素未谋面的刘教练绝对在躲着他。 没道理,他又不是什么二十一三体综合徵和重度中二病,好端端躲着他做什么。 乔攸和教练们道了别,乔攸随手将帽子放在副驾驶上,打算着先去小吃街买点好吃的,一上午滴水未进,这会儿肚子已经在严厉抗议。 虽然车子开得慢,但乔攸总也是心不在焉,时不时就要往副驾驶上的帽子瞅一眼。 「嘀嘀——!」 忽然一声炸裂巨响,伴随着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在在场车主均被这声音刺的暂时耳鸣的情况下,一辆载着学生的大巴车从右边路口忽然冲出来,急速朝着在红灯前停车等待的乔攸撞过来。 乔攸倒吸一口凉气,脑袋一懵,踩在剎车上的脚由于惊恐带来的肌肉松弛一下子松开。 巨大的大巴朝这边飞过来,周围车主齐刷刷按喇叭示意乔攸躲开。 此时的乔攸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大脑完全是空白的,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的心脏,也成了死亡的节奏。 往事一幕幕一帧帧,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过了一圈。 不要啊!他还年轻!车也刚提没多久,就这么嘎掉太亏了! 千钧一髮之际,乔攸右脚一个抽筋,不受控制地狠狠踩在油门上,双手下意识左打方向盘。 大巴撞了过来,擦着他的车尾而过,撞停在隔离护栏上,车里传来学生们惊慌失措的哭喊声。 而乔攸的车尾也因为被大巴车别住,车头随着方向盘往左一歪,也狠狠撞在了隔离护栏上。 几声巨响过后,马路上只剩此起彼伏的嘀嘀喇叭声。 现场一片狼藉,车子零件乱飞。 乔攸那绝美的人鱼姬车漆前盖,出现了一块巨大凹陷,被隔离护栏把漆蹭成了老蒯教练最爱的条纹款。 乔攸跌跌撞撞打开车门下来,双脚一软,一个踉跄,被身后撞歪的护栏接住。 紧跟其后的司机小刘见势,人都吓傻了,赶紧打了报警电话,又给陆珩打个电话说明情况。 陆珩正在开会,这一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总是闷闷的感觉,看到小刘的电话,不顾台下高层汇报工作,接起电话阔步往外走: 「出什么事了。」 「乔先生等红灯遇到一辆剎车失灵的校园大巴,人看着是没什么事,车子好像撞废了。」 陆珩勐然止住脚步,垂在身体一侧的左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缓缓翕了眼:「我马上过去,发位置给我。」 「您还是别来了,您现在过来乔先生肯定知道您派我尾随,我已经报了警,交警一会儿过来会教他怎么处理。」 「你确定他没事。」陆珩再问一遍,声音第一次失去了理智,像颤抖的左手,漫着颤音。 「看着是没事,大巴撞过来时乔先生急打了左转向,车尾巴被大巴别停了,车头撞在护栏上,人倒是安全从车里下来了,目测体表也没有什么擦伤。」 陆珩睁开眼,指尖狠狠揉捏着眉心: 「我不要目测要确定答案,我现在过去。」 陆珩同秘书叮嘱几句,要他继续主持会议,自己则穿了外套拿过车钥匙阔步离开公司。 …… 陆珩赶到现场时,交警和保险公司的人早已开始勘察现场确认事故原因。 陆珩将车子停在路边,甩上车门来到乔攸身边。 乔攸看样子吓得不轻,双眼无神,直勾勾瞅着交警,怀里紧紧抱着装有帽子的礼物袋。 劫后余生,心情很复杂,更多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和陆珩交代,因为他的任性妄为,导致刚提没多久的车就这么废掉了。 陆珩拉过乔攸的手:「有哪里受伤么?」 冷不丁的,乔攸被他吓了一大跳,高度紧张的神经下,哪怕只是轻轻一句话都如落雷在耳边炸响。 他浑身哆嗦着,抽回手紧紧捂在怀里。 看到是陆珩后,失去焦点的双眸才稍稍回了神。 不发一言,这样静静凝望着陆珩,酸涩的鼻根带动双眼开始一点点泛红,嘴巴也不受控制地瘪起来,没压抑住,鼻子中露出一两声委屈的哼唧。 第229页 「车子……坏了。」他勉强从哽咽中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陆珩轻轻松了口气,微微委身将人揉进怀里,摸摸头髮安慰着: 「没关系,坏了再买新的,如果实在喜欢这辆,我们再去选个更漂亮的车漆好不好?」 「重要的是人没事就行,对不对?」 对不对,好不好,陆珩无时无刻不在徵询乔攸的意见。 乔攸也没反应过来为什么陆珩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像只无助的雏鸟,脑袋埋在他怀中,直直盯着处理事故的交警。 校园大巴年久失修,剎车出了问题,拐弯时又遇到积水打滑,根本控制不住车子,才有了后面这一幕。 幸而有隔离护栏逼停,大巴司机和学生们都没什么大问题,偶尔有几处小擦伤,具体的还要等去医院检查过。 而乔攸的额角也因为勐烈撞击,蹭了一道血口子出来。其他地方倒是无碍。 陆珩用纸巾帮他擦着额角的血丝:「一会儿处理完事故我们也去医院检查一下好么。」 乔攸点点头。 等保险公司专员和交警确认过事故原因和性质损失等,乔攸的车子要拖到修理厂请专人进行损失定价,之后由保险人员和肇事车主确认签字等赔偿。 陆珩陪着乔攸从医院出来,乔攸额头上多了一块止血纱布。 惊魂未定的他心在依然鼓鼓的,还在嗓子眼里乱跳着奇怪的节奏。 却不忘将装帽子的礼品袋紧紧护在怀里。 「我先送你回家休息,修理厂损失定价我过去盯着,好不好?」陆珩揉了揉他伤口周围泛红的皮肤,轻声询问。 乔攸摇摇头:「我想看看我刚提的车能赔多少……」 陆珩喟嘆一声,知道乔攸心疼车,也不再强求,带着他一起去了修理厂。 检修师傅还在围着乔攸的破车检查,陆珩主动过去和他们交涉,让乔攸先找地方坐着闭目养神休息一下。 乔攸窝在满是汽油味的小沙发上,痛苦地揉着伤口附近,慢慢翕了眼。 好累。 脑袋昏昏沉沉,意识在不断下坠,周围此起彼伏的杂乱脚步声不绝于耳。 沙沙、沙沙。 「老刘,你过来帮忙看看,这边送来一辆事故车要做损失定价。」 突兀的一声响起,夹杂着令人不得不格外在意的称唿。 老刘。 乔攸勐地睁开眼,朝着声音来源地看去。 一瞬而过的亮光,一抹蓝色的身影闪进厂门拐角,瞬间消失。 修理厂人来人往,每个人风风火火忙着手头的工作,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是很正常的事。 可乔攸觉得,不正常。 他提起装帽子的礼品袋,拔腿追过去。 陆珩正和检修师傅讨论,余光扫到乔攸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急速朝着厂子里面跑,他道了句「等我一下」也跟着追过去。 乔攸拐进那抹亮光消失的地方,入眼便是一条漆黯的狭长走廊,头顶昏黄色的灯泡被油污包裹着,投映在长廊中,圈出了一抹天蓝色的人体轮廓。 那道高大的身躯非常焦急地往旁边一闪,瞬间消失不见。 乔攸跟着追过去,抬头看了眼,是卫生间,而逃跑的男人就是进了这里。 乔攸推开门,里面是一格一格用塑料门隔开的厕所隔间。 他缓缓关了门,还顺便把插销扣上,主打一个瓮中捉鳖。 「刘师傅?where are you~?」最后一个单词尾音上翘,颇有种奸计得逞的洋洋得意。 乔攸笑眯眯推开第一个隔间门,是空的。 第二个第三个也一样,都是空的。 他来到了最后一个隔间。 推了推,塑料门纹丝不动。 乔攸舔了舔嘴唇,轻轻敲了敲门: 「这间门怎么锁了呢,是因为里面藏着什么人么?」 他将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却没听到什么声音。 乔攸继续敲门,语气烂漫又天真: 「憋气对身体不好哦,刘师傅出来吧,我们好好聊一聊~」 隔间内,依然毫无回应。 乔攸冷笑,不会以为这样就能骗过他吧。 他将礼品袋套在手肘上进了隔壁包间,抽了一大捲纸出来垫在马桶圈上,踩着上去,轻轻一踮脚。 半张脸缓缓从顶部隔板上方冒出来,挂着古怪又诡谲的笑。 电影《熔炉》里的变态校长见了都直唿害怕。 悬在半空的那张脸,笑容一点点褪去,直至消失殆尽。 乔攸慢悠悠从马桶上下来。 里面只有一堆清理工具,哪有什么人的影子。 良久,乔攸慢慢退了出去。 他站在门口,垂着脑袋,冗长的沉默过后,他将帽子连同礼品袋一併放在卫生间门口。 「刘师傅,不,刘教练。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称唿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但是,一月底了,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虽然我们未曾谋面,我也没跟你练过一天车,但还是希望你能收下这份廉价的小礼物。」 乔攸垂了睫毛,在眼睑投出一片扇形的阴影。 「天冷,当心冻头。」 乔攸说完,默默站在那里,双手下意识搅弄在一起。 一分钟、三分钟、十分钟过去了。 第230页 他抬头看了眼男厕所的标志,最后道: 「那就这样,我先走了。」 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远。 彼时,隔壁的女卫生间里,打扫卫生的大婶拿着拖把哼哧哼哧擦地,时不时瞄一眼隔间里蹲着的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他双手紧紧捂着嘴巴,裸.露在外面的因为情绪释然变成粉红色的头皮,与他泛红的眼眶恰如其分。 大婶鄙视.jpg 变态! …… 回程车上。 陆珩发动了车子,又看向副驾驶的乔攸。 他正怔怔望着修理厂的大门,像一块深情的望夫石。 陆珩沉默片刻,忽然道: 「东西都带齐了么,有没有遗漏。」 乔攸堪堪回神,默默摇头。 「可我记得,你进门时怀里抱着只礼品袋,确定没有落下?」 乔攸望着空荡荡的双手,手指缓缓收拢,握成拳。 他点点头:「送人了。」 「你倒是挺自来熟,都是第一次见面的师傅,礼物倒是能大方的随手就送。」陆珩笑道。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顶毛线帽子罢了。」乔攸淡淡道。 陆珩笑了笑,没说话。 乔攸鼻间轻出一口气,半晌,慢慢道: 「小学时候临近父亲节的美术课,老师教我们织帽子,她准备了很多种颜色的毛线让同学挑选,而我坐在最后一排,等轮到我选时就只剩一些不太好看的颜色。」 乔攸还记得他从袋子里拿出最后一团棕黄色的毛线时,被同学嘲笑说是「屎黄色」。 他含着眼泪委屈巴巴跟着老师学织帽子,却因为手法笨拙,前线不搭后调,织得乱七八糟毫无美感软趴趴一坨。 同学说:「哇看着更像了!」 老师说让学生们把织好的帽子带回去送给爸爸,却又有同学对乔攸道: 「就算你织得像一坨屎也没事,反正你没爸爸,就自己戴呗。」 乔攸那天异常沉默地回了家,在门口停了好久,忽然掏出他自己织的毛线帽摔进垃圾桶,自己还在那骂「就是屎就是屎,我也是屎」。 跑回家后书包都没来得及摘,趴在床上嚎啕大哭,哭得枕头上形成一张湿漉漉的囧脸。 直到他看着三伏天工作回来的舅舅,大光明顶上套了一只形似那啥的帽子,还作势搓搓手: 「哎呦喂,怎么六月份就这么冷了,难道是六月要飘雪,有人有冤情?」 然后扛起还在抹眼泪的乔攸,大脑门顶了顶他的脸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有些小朋友把要送给舅舅的帽子弄丢了,幸好舅舅眼尖,在家门口的垃圾桶里给捡出来了。」 他使劲往下拽了拽帽子: 「要是没有这顶帽子,等到了冬天舅舅这脑袋都要冻成冰球子啦。」 乔攸终于破涕为笑,后来还特意在帽子上缝了一朵毛线小花。 丑丑的,歪歪扭扭的。 却十分可爱。 「为什么不管是新车还是帽子,我总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却从没有人责怪我。」乔攸讲完故事,问道。 陆珩揽过他的肩膀,轻轻抚摸着他的侧边头髮,望着远方,道: 「因为你值得,在能力范围内完成一件事就已经很了不起,心意和真诚,一定会被感受到的,爱你的人不会计较得失,何况,这本来也不是你的问题。」 乔攸抬起眼眸,浅色的瞳孔亮晶晶,宛若星辰: 「你真的这样想?」 陆珩点了点头,给他认真算了一笔帐: 「和你同龄的景泽现在还在家里啃老,而你已经能从他那里讹到一千万加一套别墅,你说,这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么。」 「哦呦。」乔攸顿时瞪大双眼,醍醐灌顶,「你这样一说,我忽然觉得和陆景泽比起来,我就是个天才呀。」 见小狗脸上终于重新露出笑模样,陆珩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凑到他耳边,问: 「既然如此,要不要奖励一下我们的小天才呢。」 乔攸搓搓手,听到奖励,那他可不困了。 陆珩佯装认真思考一番,微蹙的眉渐渐舒展开,似乎是有了主意: 「那就奖励我们小天才为我做蓝莓慕斯怎么样。」 乔攸:? 「不要。」 「为什么?」 乔攸晃晃他的手: 「因为今天的心情比较适合做樱桃慕斯。」 「好~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 乔攸乐呵呵地抬头看向青灰色的冬日天际。 今年的冬天,舅舅的大光明顶应该也不会被冻成大冰球子了。 晚上。 等乔攸睡着后,陆珩独自一人去了书房。 在桌前坐了许久,吴妈敲门进来:「陆先生您找我?」 陆珩点点头,下巴点点对面的小沙发,示意她坐下。 陆珩开门见山问: 「打扰你休息了,我想问问,当初你带乔攸回来时的场景还记得么。」 吴妈仔细回忆一番,道: 「去年冬天,我出门帮少爷办事,在市中心的天桥附近看到一个衣着褴褛的男孩子推着一大车纸箱拿去卖,大冬天的连双棉鞋都没有,还露着几个脚趾,出于不忍我就想帮他在陆家安排一份差事。」 第231页 陆珩点点头,沉着目光。 「那时候陆先生您还在国外跟项目,所以不知道,乔攸说他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家里没有其他亲人,是在社会福利机构的救助下长大的,后来机构运营不善导致解体,他没读过书也没什么力气,就只能靠捡垃圾为生。」 陆珩望着玻璃花瓶里那颗包裹在水晶权杖中的智齿,锋利的眉尾轻轻挑起。 「没有其他亲人,也没有舅舅。」陆珩的手指收拢了。 吴妈点点头: 「是,如果他说得是真的。不过我看他也不像撒谎,当初他刚进陆家,我的确看出他识字量不多,很多常用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吴妈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他当初和陆家签的劳务合同还在我这,您可以看看他写的字,连名字都写不太好。」 陆珩眉间深深敛起,忽然抓过一旁的钢笔,拇指抵住笔盖用力推动,指节透着一抹苍青色。 「把劳务合同给我。」 陆珩拿到乔攸当初和陆家签的劳务合同,直接掀到最后一页签名栏。 「乔攸」二字像是小学生一样的笔迹,「攸」字最后的笔画捺还写成了点。 和乔攸现在的字迹完全不同,现在的字迹工整圆润,有点像幼圆体,他想起上次乔攸的确有几个字不会写,可也只是暂时忘记,更多生僻字却也能信手拈来。 包括他对自己讲过的有关舅舅、老师和大学舍友的所有故事,不像是编出来的。 也没有理由去编。 陆珩喉结滑动着,手指尖不受控制紧紧扣在毛毡桌垫上,慢慢下滑,划出一道浅色的痕迹。 为什么。 「陆先生,您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吴妈见陆珩脸色发白,心中暗道不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陆珩的目光从她脸上匆匆扫过,拿起那份劳务合同,声音沉稳: 「没什么,想帮他解除劳务合同。辛苦你了早点休息。」 吴妈心里敲着小鼓,小心翼翼盯着陆珩的表情,慢慢退出去。 陆珩对着那份合同看了许久,手起利落,一撕两半,丢进垃圾桶。 第59章 翌日。 陆珩起得很早, 天还黑着。 他在乔攸床边坐了许久,深深凝望着他的睡颜。 窗外渐渐泛起鱼肚白,穿过窗帘投进些许不明朗的青灰色。 床上熟睡的乔攸翻了个身,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人视线, 缓缓睁开了眼。 他眨眨眼, 抬手摸摸陆珩的脸: 「你要去上班了么。」 陆珩点点头, 也伸出手,轻轻搭在乔攸脸边。 乔攸睁着惺忪睡眼, 脑袋歪了歪,将脸蛋贴进陆珩掌心,如同慵懒的猫,想在他的掌心留下自己的气味腺,将他据为己有,这样轻轻蹭着。 「也太早了吧。」 陆珩笑笑,拉过被子给他盖好,掖了掖被角,俯下身子,在乔攸耳边轻声询问: 「会等我回来么。」 乔攸睁开了眼。 冗长的沉默过后,他笑道:「不等你, 还能等谁呢。」 陆珩望着他柔柔舒展开的眉眼, 嘴角轻轻扬起, 转瞬即逝: 「明天呢,也会等么。」 乔攸点点头, 似乎太困了, 支撑不住睡衣, 再次翕了眼,留下一句呢喃: 「当然。」 长久而沉默的注视过后, 陆珩再次俯下身子,嘴唇轻轻触碰过乔攸的稍稍湿润的眼尾: 「好,我相信你。」 半小时后,l.u电子集团代表办公室。 林秘书一向是员工中来得最早的一位,今天也不例外。 他任劳任怨,哪怕陆代表的桌子早就被他自己整理得一尘不染,他也要早早过来再擦一遍,做个全面消毒。 可一开门,身形一晃。 陆代表今天来得比他还早。 可他像是没看到自己的勤奋,坐在桌前,双手交叉抵着额头,翕着眼眸,永远高傲的头颅却在此刻埋得很低、很低。 「代表,您身体不舒服么?」林秘书恭敬询问。 陆珩鼻间发出一声轻喟,始终保持这个姿势,摇了摇头。 不是身体不舒服,那就是心情不好。 林秘书道:「代表您是不是有烦心事,您可以和我说,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绝对是个合格的倾听者。」 他补充:「有些事说出来心里才会舒服。」 陆珩不发一言,抬手扫了扫。 林秘书也不敢再叨扰,道了句「我先去工作」便轻声轻脚退出房间。 良久,陆珩终于睁开了眼,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 纸上是几串歌词,还画了些奇奇怪怪的小图案。 这是他今早从乔攸房间的桌上发现的,看起来是因为等车子维修的日子很无聊,又没事可做,就在纸上写写画画消磨时间。 纸上那几串工整的幼圆字体,一个个像没有稜角的小馒头,十分喜人。 陆珩却忽然将纸翻过去压在一堆文件里不再去看。 刑侦学中,一个人的相貌、声音、脾气都有可能发生变化,因此早已不作为判断身份的绝对标准。 而字迹,却是唯一的很难更改的个人习惯。 到底为什么呢,他真的是乔攸么。 如果不是,为什么陆家上下没有一个人察觉。 第232页 * 另一边,陆家。 见乔攸很闲,陆景泽头一次主动示好: 「小婶婶,刚学会开车瘾不小吧,出了事故也没办法,不过车库里还有很多车,您要是闲着无聊就随便开出去玩。」 内心又添了一句: 如果撞坏了就让小叔赔我最新款。 恶魔低语.jpg 乔攸瞥了他一眼: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么。」 陆景泽虎躯一震,脸上扬起讨好的笑: 「啊?我什么也没想啊。」 乔攸:「你想我哪天撞死好独吞家产对不对,陆景泽,我会好好爱惜自己的生命,绝不会让你有奸计得逞的那一天。」 陆景泽:。 乔攸在床上滚了半天,实在无聊,无聊到开始翻箱倒柜找事做。 正好看见了他那一排许久没穿过的女僕装。 他眼睛一睁圆,换上裙子下了楼。 楼下,海玲她们依然忙得热火朝天,为了让忙碌的工作生活不那么枯燥,放个手机在一边。 手机里传来低沉的旁白: 「陆泽京凝望着眼前人熟睡的侧脸,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因为一个欠下他高利贷的大学生说了一句心里只有傅温年而产生如此强烈的情绪,想将这个熟睡的人狠狠撕碎,一片一片,吞进腹中,这样,他就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了。」 乔攸:……? 什么? 海玲抱着洗地机,双眸亮得像星星: 「哇——好霸道哦,他说想把他吃掉欸,哇哇哇!」 乔攸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个熟睡的,是烤全羊么?」 「什么烤全羊,你是真饿了。」 「这个熟睡的人叫阮晴,父亲欠下男主攻的高利贷跑路了,丢下年幼的妹妹和破碎的他,小受走投无路去跳海自杀,被攻抓回来强制爱,最后在朝夕相处和无休止的争吵中,二人互生情愫,超级好看的小说!」 乔攸:…… 这个世界的人,是真没吃过好的。 放现实里这种剧情,妥妥要上烂文排行榜的。 但是,等等。 「阮晴?」乔攸反问。 海玲停住了机关.枪一样的嘴巴,沉思片刻: 「对,阮晴,好像和阮先生的名字很像哦。」 自己这么一提点,海玲又发现了华点: 「这么说来,男主攻陆泽京这个名字也很像少爷陆景泽,还有反覆被二人拖出来鞭尸的傅温年,也像阮先生之前那个白月光傅温谨。」 海玲一下子挺直腰板: 「就连剧情发展都很像,哇塞,这本小说该不会是咱家哪个小保姆二创的同人文吧。」 乔攸怔怔望着还在语音朗读原文的手机,忽而跑过去拿过手机,退出语音,看见了小说的名字: 《霸道陆少极速爱》 这不就是他穿书进来的小说。 乔攸立马翻出小说详情,看了眼作者名字。 没错了,就是原作者「夏梓潼」。 当初他在吐槽小说剧情的同时也顺便吐槽了这作者名,说她将来生孩子起名一定也是「梓涵、梓萱」那一挂。 是巧合么? 「你拿我手机干嘛……」海玲不明所以。 乔攸扔了句「想偷」,便再次点开小说详情。 古早小言标准的厚涂封面上,横亘着一条「全文完结」的字样,完结时间是前年的一月份。 后来这本小说卖了版权拍成影视剧,资方大佬为了提前宣发特意找了乔攸让他帮忙宣传,结果乔攸没控制好之力,或者说根本不拿金主爸爸当人,凭藉自己耿直的一己之力成功让这本小说被整个圈子群嘲。 接了这个剧本男主的艺人被逼的连夜发微博澄清是公司让接的,不代表他个人眼光。 接着乔攸因为金主爸爸的诅咒,穿进来当路人甲了。 时间、内容,一切都对得上了。 那一瞬间,乔攸浑身的血液都冷了,在身体里疯狂流窜,冰冷侵蚀着每一处细胞。 元旦那天,他坐在樱樱家门口,回忆着原文后续发展,他知道剧情已经接近尾声,却莫名其妙地忘记了结尾到底是怎么写的。 明明,他穿书之前把这本文看了很多遍,倒背如流。 却没来得及仔细想,为什么忘了。 而现在,这本疑似原文的小说拿在手,乔攸再次回想结局,脑子里依然是一片空白。 最可怕的事,他想通过原文时间线来判断自己的命运,却丝毫想不起丁点有关结局。 「乔哥,你没事吧……」海玲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哎呀我知道我们没什么文化就爱看这种狗血小说,图一乐呵嘛,你别不开心。」 说完,她伸手要拿回自己的手机。 却被乔攸的手死死按住。 乔攸打开小说目录,一直下滑到最后一章,点进「end」的章节目录,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小年虽不似春节那般隆重,但它可以追溯到古人对火的崇拜,通常被视为忙年的开始。 这一天,人们要剪窗花、扫尘、沐浴、煮汤圆,这些一切代表美好祝愿的习俗,都在这天展开。 而陆泽京选择在这一天牵着阮晴的手步入纯白的婚礼殿堂,也正是应承了人们对火的崇拜与嚮往。 阮晴名字中的「晴」字寓意太阳与光明,真情与火热,而陆泽京,将会像人们对火的崇拜与嚮往一样,永远爱着这个纯真、热情,为他带来光明的男孩。 第233页 全文完。】 小年。 到今天,距离小年只剩两个星期。 所以这就是,故事唯一的结局。 没有路人甲,没有陆管家,也没有任何番外,那些不重要的人,到结局也依然不重要。 他们存在过的痕迹,会被完全消抹掉。 乔攸抬起头,无声地凝望着满脸疑惑的海玲。 「乔哥……」海玲呢喃着,却再没了下文。 她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 她什么也不懂。 * 窗外又开始飘起绵绵细雪,仿佛这就是每个冬天的固定节目。 温暖的壁炉前,乔攸膝间摊着一本全英文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稍显晦涩的英文单词,他啃了许久也才勉强啃明白一二章。 他忽然探出头朝窗外看了一眼。 雪如柳絮,洋洋洒洒布满天际。 它还在下,没有静止。 这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几次这样探出头去观察窗外的雪,想看看它们何时才能才能随着时间一道静止。 乔攸看了许久,终于确定了: 雪不会停了,正如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没有退路。 又忽然想起当年舅舅领着他去认领父母的遗体,那被汽车撞得破碎无法拼接完整的尸体,只匆匆一眼,舅舅就捂住了他的眼睛,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 「只需要记住爸妈生前最美好的样子就可以了。」 只需要记住最美好的样子啊。 乔攸轻轻合上书,最后看了一眼烫金书名。 下了楼,暮晚婷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脸上挂着难得一见的笑,旁边还跟着几个大师,围着阮清和陆景泽,根据他们的生辰八字挑选最吉利的婚期。 听海玲说,明天他们就要订婚,暮董事长说希望婚礼在年前办妥,这段时间大家都有空,定然要给阮清安排最隆重盛大的婚礼,请全世界人到场见证。 装甲门被人打开,这时,陆珩的身影从外面进来,乌黑髮间偶尔有星星点点的落雪。 乔攸心头动了动。 就像第一次见到陆珩时一样惊艷,视线像是冒出了胶,黏在他身上无法脱离。 「陆珩,小攸,你们来。」暮晚婷看到二人,招招手,笑着示意。 陆珩淡淡看着乔攸,视线却很长,在他脸上反覆抚摸过,才收回注意力,在暮晚婷旁边坐下。 乔攸也隔着暮晚婷在一边坐下。 「你们看,大师给景泽和小清挑的日子,刚好是小年,他俩的命格配上这天,简直是百年难得一遇,我看这日子好,大家正好都有时间,早点办妥也早了了我的心愿。」暮晚婷笑眯眯道。 陆景泽和阮清对视一眼,互相一wink。 夹在中间的樱樱拍手叫好:「哥哥的终身大事终于要定下来啦,那天我可以吃很多喜糖么。」 「小馋猫,当心坏了牙齿。」暮晚婷笑盈盈地抬手颳了刮她的小鼻子。 她又看向陆珩和乔攸: 「你们觉得呢。」 陆珩点点头:「我没意见,看日子来。」 乔攸放在身体一侧的手指渐渐收拢,紧紧握成拳。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似乎在等他的答案,也似乎他要是说不同意这婚事就不用办了一样。 乔攸喉结滑动了下,良久,他抬起头,认真地望着暮晚婷: 「一定要在小年这天么。」 说完,他火速低下头。 他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实在是自私。 可这种时候,他已经没有心情去顾及别人的心情。 陆景泽瞪他,怒瞪。 暮晚婷愣了下,赶忙笑道: 「怎么了,是觉得陆珩做长辈的都还没结婚,景泽这做小辈的得往后靠靠,是不是?」 「别靠,奶奶,有个词叫夜长梦多。」陆景泽第一个不服。 暮晚婷还是笑。 他拉过乔攸和陆珩的手,将它们放在一起,轻轻拍了拍: 「说实话,景泽和小清年纪小,倒也不急,好日子也多了去,但是你们两个……」 乔攸手指抽搐了下,下意识往外抽,却发现暮晚婷将他的手攥得很紧。 可再仔细一看,不是暮晚婷,而是同样被她的手覆盖住的陆珩的手,倔强又坚决地勾着他的手指,不许他抽走。 「不过陆珩说过了,心疼你年纪小,希望你能去更广袤的世界转一转看一看,到你真正确定婚姻是值得的、美好的,再做打算也不迟。」暮晚婷拍着他的手,「陆珩他真的很在乎你。」 乔攸的视线穿过空气,与陆珩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无声地对望中,鼻根发酸发紧,带动了眼底一片滚烫,眼前那张无数次惊艷他的脸,渐渐变得模煳。 陆珩应该是很想结婚的吧,可比起婚姻,他却更希望他随心而动,不要急,一切都可以慢慢来,先取悦自己,享受生活,这是陆珩不太擅长表达的,最深切的爱意。 乔攸惶然无措地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我多管闲事了。」暮晚婷见乔攸表情不对,立马转移话题,「因为景泽和小清的事儿我这几天开心着,心情一好,嘴巴就跟机关.枪似的停不下来。」 「乔攸,你是不是累了,先上去休息?」陆珩轻声道。 乔攸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指,点点头。 第234页 转身上楼时,他又回过头,站在旋梯上向下望去。 陆家所有人此时都齐聚在大堂,你一言我一语商量婚礼细节。 闪耀的灯光下,每个人的脸都无比清晰,却又很模煳。 他最后看了一眼,回了房间。 半夜,陆珩书房。 桌上摆着几份文件,只留一盏小檯灯,不算明亮的光线在陆珩的眼镜框上投映出细碎的昏黄色小点。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手指摩挲纸张发出的极细微的沙沙声。 其中一份纸张稍稍发黄的文件,是已经解体的社会福利机构寄来的文件档案。 档案的一寸彩色照片上是一个目测只有十几岁的男生,和乔攸拥有一模一样的脸,但因为那个年纪的孩子尚未完全长开,脸颊还有点肉肉的感觉,剃着短短的头髮,双目无神。 旁边姓名栏填的也是「乔攸」二字。 2001年8月11日出生,和乔攸提过的自己是狮子座日期非常接近,除此之外,血型一栏填的是「ab」,家庭关系中写明「父母双亡」。 陆珩望着这张年代久远的一寸照片,反覆地看。 一模一样的五官细节,看着就是同一个人,可细细看来,却总觉得哪方面与家里这个乔攸根本对不上。 是神情?还是给人的感觉。 陆珩将这份文件放到一边,又随手拿起之前乔攸住院时医院提供的体检报告。 出生日期是一样的没错,可是。 血型一栏填的却是「o」型血。 陆珩隐约记得乔攸在很久之前,早于体检之前,曾经说过,他很讨厌夏天,因为他是o型血,特别容易招蚊子咬。 一模一样的人,不一样的血型。 不一样的童年经歷,不一样的家庭结构和交友圈。 甚至于,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对,另一个英文好到可以和外国人无障碍交流。 陆珩缓缓抬手,指尖轻轻揉捏着深深敛起的眉心。 胃不舒服,酸涩感不停上涌。 即便现在已经深夜,他还是找到了当年那家社会福利机构的负责人询问情况。 他要知道,乔攸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兄弟,以及,这份乔攸的旧档案上的血型是否填写有误。 却得到对方肯定的答覆: 「这个孩子当时是我经手接待的,所有的信息我都会再三确认,绝对不会出错,他的户口本我也见过,只剩他一个,没有别的兄弟姐妹。」 电话挂掉的瞬间,周围的环境好像也一下子暗了下去。 * 修理厂给乔攸打来电话,说损失定价已经做完,要他联繫保险公司以及他本人到场签字。 此时,距离小年还剩一个周。 过去这一个周的时间,乔攸大多数时候都是窝在房间里发呆,以前见到陆珩时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可随着时间推移,他再面对陆珩时也慢慢变得沉默。 他怕所有想说的话一次性说完,到最后连说「再见」的勇气都没有。 乔攸打车到了修理厂,一进门便看到院子里停了一排亮眼的黄色教练车,在车队里还看到个熟面孔。 「组长?您怎么在这。」乔攸上前打招唿。 组长说年关将至,驾校所有的教练车都会送到这边进行全面检修,还顺便问了一嘴乔攸前不久的事故赔偿下来没。 俩人正闲聊着,身穿蓝色工作服的汽修师傅风风火火跑过来,边跑还边骂: 「这个死姓刘的,大火烧了眼珠子的节骨眼他给我玩辞职,这时候我上哪去找帮手,几百辆教练车,当我未来战士啊!」 说完,哐当一拳砸自己的工具箱上表达愤懑。 组长看乐了,脱口而出: 「咋的,老刘又跑啦?我满心以为他跟着老本行走能干长久一点。」 维修师傅又是哐哐两拳怒砸工具箱: 「从今往后,凡是姓刘的,名字里带宇和盛的,哪个都别想来我修理厂干!」 乔攸本来是跟在一边听热闹,却冷不丁听到了这仨字。 组合在一起就是「刘宇盛」。 组长掏出烟递给师傅:「消消气消消气,大过年的。」 「啪!」递烟的手忽然被人按住。 组长诧异看过去,就见乔攸按着他递烟的手,目光如炬,似乎要在他脸上烧出俩大洞。 组长后知后觉,愣了许久,内心哀唿: 坏了! 「刘宇盛。」乔攸望着他,嘴里反覆咀嚼着这个名字。 组长咽了口唾沫。 在乔攸的死缠烂打下,他没了办法,只好全盘托出。 这个人是去年年底某天突然出现的。 这所驾校的教练很多都是中年失业,在车友群里喊一声「没饭吃了」就会有驾校的老教练直接将他们安排进来,通过正常面试进来的,一年到头也就碰到刘宇盛这一个。 本来驾校不缺教练,但领导觉得刘宇盛车技实在了得,又精通汽车维修,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才破格将他留下。 组长还说,像刘宇盛这种四十多岁未婚,却成天把外甥挂在嘴边的,属实是天上地下独一份。 他说想临时找个工作干着,过程中慢慢打听他外甥的下落。 当下这个社会人情冷漠,能管好自己的事就已经是上上籤,像刘宇盛这种发三千只花三百,剩下的都给外甥攒着的人实在不多,组长和韩教练他们好奇问了一嘴,刘宇盛也只说: 第235页 「小时候爸爸走得早,妈妈又得务农,是姐姐把我拉扯大的。年轻时不懂事学着人家去混社会,也是姐姐苦口婆心把我拉回正轨,姐姐姐夫不幸遭遇车祸,只留下个几岁的孩子,我不管他还有谁会管他呢。」 后来网上爆了热搜,刘宇盛拿着手机兴沖沖找到组长,头一次捨得从他寥寥三千块工资里抠出来一点请大家喝酒,说高兴,说新闻里这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就是他找了很久的外甥。 恰好那时乔攸和他原先的科二教练拌嘴,组长也就顺便安排舅甥俩来一次惊喜的世纪会面,还特意拉着刘宇盛去买了身西装,去大澡堂子里让大爷里里外外给搓了个干干净净。 大家都为刘宇盛感到开心,觉得他功夫不负苦心人,外甥又争气,攀上了陆家这根高枝,一人得道他这鸡犬也跟着升天,下半辈不说穿金戴银也是衣食无忧。 谁知见面当日,就见刘宇盛火急火燎跑到组长办公室,多余的没说,就一句: 「别让乔攸知道我在这上班,就当这里没我这么个人。」 被老蒯蓄意毁坏的剎车是他修好的,乔攸被人尾随时往巷子里丢石头的也是他,躲在女卫生间哭得泣不成声的还是他。 刘宇盛离开晋海市的前一晚,拉着这帮老伙计一起喝了最后一顿酒,酒过半巡,哭得发了泥石流,组长和韩教练他们不解,问他好不容易找到外甥为什么不相见。 刘宇盛含着眼泪,被口中的啤酒沖刷得冰凉。 「你不懂啊,有时候,有不如没有。」 组长他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也只能以酒代言,为他做最后的践行。 乔攸一把抓住组长的手,瘦弱的组长被他拽得一个踉跄。 「你是说,刘宇盛离开晋海了?」乔攸虽然在性格上是个不吃亏的,但也算得上是好脾气,用这种近乎质问的语气和人说话,还真是头一次。 组长被他捏得五官乱飞,身子一扭勉强抽出自己的手,揉着那上面的五指印,道: 「是,说是从乡下找了个活儿,那地方叫什么……大河村?还是大江村的。」 乔攸愣了许久,转身就跑,出门时碰到了保险公司的人,看也没仔细看赔偿文件,匆匆签了自己的名离开了。 乔攸跑到就近的汽车站询问,工作人员告诉他应该说的是大河村,那边专门做木材生意,今天还有最后一班去大河村的大巴。 乔攸买了票,距离发车还有两个小时,他得先回一趟陆家收拾东西,因为不知道会在大河村待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刘宇盛。 他可以确定这个刘宇盛就是舅舅,所以必须找到本人问清楚: 他是怎么来的,又为什么要躲着自己。 或许弄明白这两个问题,其他一些问题也会跟着迎刃而解。 第60章 乔攸回了陆家, 随便往行李箱里塞几件衣服和日常用品,刚坐上大巴等待发车的间隙,他接到了陆珩的电话。 「今天处理完公司最后一点工作, 准备休年假, 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可以列一份清单, 我们照着完成。」 乔攸握紧手机,回应陆珩的却是冗长的沉默。 他现在很害怕陆珩问他类似于「计划」的话题, 在天做主的当下,所有的计划或许到最后都会成为遗憾。 「没想好么?」陆珩也不催促他,「慢慢想,想到再告诉我。」 「我……」乔攸做了个深唿吸,「无意间得知有个亲戚住在乡下,准备趁着年前去看看他,没有提前告诉你,现在已经在大巴上了。」 这一次,轮到那边的陆珩陷入沉默。 良久,从容的语气响起: 「好,注意安全。」 乔攸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做得很唐突, 还要腆张脸多问一嘴: 「你生气了么。」 「有一点, 但这是你的私事, 你自己做决定就好,不需要徵询别人的同意。」陆珩笑笑。 心怀愧疚挂了电话, 乔攸听到了大巴前头不断传来的发车提示, 愧疚很快被决心取代。 他一定要找到舅舅, 只要知道他怎么来到的这边,或许事情还有一线转机, 孤注一掷的当下,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希望,他也要牢牢抓在手心。 陆珩会理解的吧。 乔攸上一次坐大巴还要追溯到小学那年,跟着舅舅一起坐车回老家奔丧。 破破烂烂的大巴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间摇摇晃晃,顶部不断发出咔嚓咔嚓零件摩擦的声音,整个车厢里都充斥着浓浓的奇怪气味。 老家的亲戚不断打电话来催,问舅舅到哪了,说所有人都在等他和乔攸回家见老人最后一面,要赶着时辰送去火化。 乔攸倏然睁开眼。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外面的天已经蒙上了一层艷丽的橘红色。 「吱——」 剎车声响起,车门打开,到站的乘客提着大包小包下了车,司机也跟着下车解手,部分晕车的乘客也赶紧下去跟着唿吸下新鲜空气。 「我们大概几点能到大河村。」乔攸问司机。 司机点了根烟勐吸一口,道: 「最快也得八点,这几天刚下了雪,路滑不好走,不敢开太快。」 乔攸点点头,转身掏出手机点亮屏幕。 屏幕消息显示陆珩给他发了微信消息。 第236页 乔攸点开微信,却发现陆珩发给他的消息还停留在上午那会儿,使劲刷新一下,上方直接弹出「未连接」的字样。 再仔细一看,右上角的信号显示只剩个「e」。 这里地处偏僻且三面环山的地带,周围植被覆盖率高,信号基本等同没有,加之乔攸用的手机品牌是出了名的信号差,别人的手机在这里勉强有个2g,他连2g都没有。 消息收不到发不出,电话接不通打不了。 乔攸回头看了眼,见司机还在和乘客聊天打屁,看样子不急着走。 他举起手机缓缓移动脚步,试图找寻信号好的方向。 虽然能猜出陆珩给他发消息的内容是什么,无非就是问他到哪里还有多久到,但出于不告而别的愧责心,乔攸还是尽可能想给陆珩回个消息报平安。 当他走到树林里,意外发现信号多了一格,但微信依然显示「未连接」。 他又回头看了眼不远处还在聊天的司机乘客,想了想,向着树林更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乔攸惊讶地发现里面竟然别有洞天,地势逐渐变得平坦开阔,水流潺潺,是北方冬天里不可多见的没有被冰封起来,有点像上学时课本上提过的桃花源记。 乔攸望着信号格子逐步增多,右上角的e变成了2g。 他眉目一展,没想到5g如此发达的年代,他会因为有个2g网喜极而泣。 这时候,无数简讯和未接来电纷至沓来。 陆珩打了16个电话,发了13条简讯,外加一下划不到底的微信消息。 乔攸目光一晃,原本有了网的激动愉悦因为这恐怖的几十个未接电话和简讯,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惧意,拿着手机的手不住颤抖,胃也忽然发酸,想吐。 他甚至没有勇气把每条消息点开细看。 以前陆珩给他发消息打电话,他偶尔也有看不到没接到的情况,可陆珩的性子註定他不会过度纠缠,一时得不到回应他会耐心再等等,更是从来不会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接电话。 乔攸颤抖的手指不经意间点开一条未读简讯: 【唯一真神陆管家:怎么不回消息,是临时起意打算逃跑?[微笑]】 乔攸反覆看着这行字,不知为何,心里发毛。 明明是看似轻松又有点玩笑的语气,但不同往日的简讯电话轰炸,就是赤.裸裸的异常。 陆珩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心里乱糟糟的,先给他回个消息吧。 乔攸打下一行「刚才睡着了,手机静音,山里没信号,不要担心」,点击发送。 图标转了好几圈,弹出一行红色大字: 【发送失败!】 再一看,又双叒叕没信号了! 乔攸也真是服了。 他环伺一圈,看到不远处溪边平坦开阔的土地,猜测那边应该会有信号。 走过去,爬上溪边一颗低矮的小树,尽量占据高地,重新点击发送,手伸得老长。 寒风一吹,冻得他缩了缩手指。 严寒天气下的手机滑腻似冰,就这么直直掉进水里…… 掉进水里了…… 乔攸:。 害怕,万一陆珩死活联繫不上他人疯了咋办,要是学着狗血文里的强制爱剧情给他强制一下咋办。 乔攸决定先回大巴上找个人藉手机,好在是他已经将陆珩的手机号牢记于心。 一路小跑回去,争分夺秒。 * 深夜十一点,陆家。 吴妈端着小食敲开了陆珩的书房门。 「陆先生,我准备了一点小菜,您从中午开始就没吃东西,身体吃不消的。」 陆珩揉着眉心,缓缓睁眼看了眼,随即马上翕了眼: 「谢谢,放那吧,我一会儿吃。」 「小乔……您还没联繫上乔先生么。」吴妈小心翼翼问道。 陆珩点点头,凌厉的眉宇深深敛起。 「您别太担心,您也知道乔先生玩心大,说不定就是见了多年没见的亲戚玩得开心忘了时间,而且很多乡下信号不好,也说不定是没收到您的简讯呢。」 陆珩没说话,只是做了个冗长的深唿吸。 吴妈赶紧住了嘴,鞠了一躬退出房间。 陆珩再次睁眼,视线落在安静的手机上。 「叮——」手机忽然响起一声,在昏暗房间里格外刺耳。 陆珩抓起手机,被「是乔攸的回信」鼓励而睁大的双眼,在看清只是微博推送后,眸目黯了下去。 他关了手机放回去。 倏然,再次拿起手机点亮屏幕。 【晋海市一辆通往大河村的大巴于国道翻车跌落悬崖,当地消防已紧急出动寻找失踪乘客[沸]】 【天啦噜,就在我家村子附近,当时目睹全过程,车开得好快,拐弯没剎住直接翻下去了,那个悬崖得有一百多米高,祈祷车上人没事。】 【这快过年了真糟心啊,没事还好,不然这一车人的家人该怎么活啊。】 【祈祷没事,相信晋海消防,一定没事的!】 陆珩望着这条微博推送许久,思绪宛如生了锈。 他给乔攸打电话时听到大巴上传来路线播报,听得很清楚,可这时为什么忽然记不起乔攸乘坐的那辆车目的地到底是哪里。 心脏蓦的冷下来后,浑身的血液也随之凝滞,带着这股寒意划过全身,侵占每一条血管每一颗细胞。 第237页 陆珩抓起车钥匙,随手拿起外套阔步出门。 打开门,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吴妈。 她耷拉着两撤眉,语气含着哭腔: 「陆先生……」 陆珩并未言语,绕开她下了楼。 大巴失事地点距离晋海市大概六十多公里,开车最快也要两个小时,加之最近刚下过雪,路滑不好走。 陆珩车开得很快,道路两旁的路灯投映在车窗上,迅速地亮起又暗下,像快速爆闪的闪光灯。 紧缩的眉宇下,是漆黯的双眼,不断下沉。 原本预计两小时的路程,陆珩只用了一个半小时抵达现场。 国道附近已经围满了人,即便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却依然灯火通明。 长长的警戒线拉起,拦截过往车辆改道,消防员和救援队们已经深入腹地,牵着搜救犬,与死神争分夺秒。 而国道边上已经摆了几具尸体,裹挟着的白布表面侵染了大片血迹。 看到这些尸体,陆珩的身体虚晃了下。 他勉强控制住情绪,一把抓过一旁的大巴公司负责人,而后又缓缓收回了手。 「我想确认一下,叫乔攸的乘客是否在这辆车上。」他依然保持着冷静,可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负责人查了一遍名单,惋惜地点点头: 「在这辆车上,您先过来看看已经搜寻到的遇难者中,是否有您的家人吧。」 陆珩真的有在好好控制情绪。 可情绪的崩塌,只因为这句「遇难者」。 深红的眼眶,不敢再往前迈一步的心情,于寒冷冬夜中不断发酵。 周围已经确认遇害的遇害者家属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哭声不止,哭得陆珩也。 好害怕啊。 负责人掀起其中一具尚未认领的遇难者尸体上的白布,破烂不堪的脸已经无法辨别身份。 陆珩手握成拳挡住鼻唇,在负责人询问声中,他摇了摇头。 虽然已经无法辨别样貌,但陆珩就是可以笃定这个人不是乔攸。 负责人点点头,继续掀开下一具尸体的白布。 一直到最后一个,陆珩确定,里面没有乔攸。 「这两大巴乘客加司机一共是23人,目前已经找到16人,确定全部遇难,其中包括司机,剩下7人下落不明,救援人员正在全力搜救。」负责人道。 「好,麻烦您尽快,需要支援我这边会全力帮忙。」 现场状况太过惨烈,不少遇难者家属哭到几乎昏厥,剩下还在焦急等待救援的乘客家属也仿佛在遭受熔岩灼身的煎熬,似乎唯一能做的就是对着上天祈祷。 每当有新的尸体抬上来,负责人通知大家去认领,却没一个人敢上前。 可就算选择逃避,负责人也会翻出尸体身上的证件,喊着他的名字,叫他家属来认领。 搜救一直持续到凌晨五点。 「这附近已经全部找过了,没有再找到其他乘客。」救援队牵着搜救犬上来了,狗狗们累得直喘气。 「目前为止共找到二十二具尸体,确定全部遇难,还有一名乘客没找到,我怀疑他有可能是跌落溪流被沖走了。」消防员摘下头盔,寒冬腊月天,他已经浑身被水洗过一般。 「再找找,好么。」陆珩的语气漫上一丝乞求意味。 「您放心这是我们的职责,我们目前打算是留一部分同事继续在此地展开搜救,另一部分则沿着溪流向上走。」 陆珩按下车钥匙: 「好,我和你们一起。」 「不用不用,这地处深山视线受阻,您没经过专业训练会增加不必要的麻烦,您在这里等着就行。」 陆珩点点头。 但当下情况不允许他坐以待毙,即便不能深入深山搜救,他也得开车沿着国道附近找找。 上了车,陆珩按了按胸口。 又开始痛了,那种心悸感,恐惧感,和不愿放弃的渺茫希望感。 总是提前预计好一切的陆珩,此刻却没办法去思考,如果是最坏的结局,他该怎么办,该做什么。 脑子已经一片混乱,只有肌肉记忆支撑着他启动车子,踩下油门。 偏僻的国道附近连路灯都没有,但山里似乎天亮得一向早,已经隐约能看到天边泛起的鱼肚白,蒙上一层模煳的青灰色。 和来时不同,陆珩车子开得极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错过任何一处细节。 昏暗的国道上,好像隐隐看到什么东西在动。 有节奏的,在青灰色的天际下凸出了雪白一道。 「吱——」剧烈的急剎车,在柏油马路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花纹。 紧接而至的是响亮的车门开关声。 「哗——」那道白白的影子的衣领被人抓住了。 「陆……陆管家?」那身影发出了疑惑又挟带惊喜的一声。 随即勐地跳起来,吊在陆珩身上,双脚紧紧扣住他的腰: 「你终于来找我了,我还以为自己要死在这了呢。」 陆珩却粗鲁的将人扒拉下来,一把捏住他的下颌,痛的他蹙起眉头。 陆珩仔细凝望着这张脸,感受着冰凉的触感在他指尖一点点热起来,手指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看着,除了有点脏,好像没受伤。 「乔攸,是不是因为我脾气好,你就认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陆珩加重了手上力道,声音如同当下的气温,寒冷彻骨。 第238页 「对不起……」乔攸脸颊被捏着,只能发出囫囵一声。 这是陆珩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你知不知道你乘坐的大巴在前面国道失事翻车,车上人无一倖免!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车上有你,我怎么办,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你天人永隔,这就是你对我道歉的方式?」 乔攸本以为陆珩用这种冷漠的语调质问他就已经是给他的最重的惩罚,直至陆珩发出了一声咆哮,带来了这个令人震惊难过的消息。 「我不知道车子……」乔攸下意识抬手想把陆珩的手扒拉下来,捏得他太痛了。 「我想找个信号好的地方给你回电话,结果手机掉水里了,回去时又看见司机把我忘了,载着其他人开车走了……我在后面追了很久他也没停车,我根本追不上……」 乔攸现在心情很复杂,如果他追上了大巴上了车,是不是现在也会成为遇难者的一员。 该说是因祸得福么。 被大巴丢下后,他一个人在树林里待了好久,林子里又冷又黑,连点亮光都没有,索性只能靠背包里的食物过一夜,等天稍稍亮起再到国道上拦车,运气好能碰到好心司机载他一程。 结果直接拦到了陆珩的车。 不管如何,现在先通知救援队已经找到人,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 「乔攸。」这时,陆珩淡淡叫了他一声。 乔攸小心翼翼抬眼,透过不太明朗的视线,看到了陆珩漆黑的眼眸,被深红色的眼眶包围着,于昏暗中坠落的泪珠,格外明亮。 「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我。」陆珩的声音很轻,有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 「怎么会……」乔攸赶紧否认,如果不是在乎陆珩,也不会对他多加隐瞒,想着自己一个人搞清楚事实后解决问题,不想让他担心困扰。 「我是否跟你说过,我不害怕你告诉我什么不好的消息,我只害怕你什么都不跟我说。」陆珩含着泪,笑道。 乔攸想反驳的嘴识趣地闭紧了。 「你要是说你不喜欢我了,不想好了,想分开,都可以,我都接受。」陆珩缓缓攥紧手指,手背浮现道道青筋,「或者你告诉我,你有自己无法解决的困难,我们一起想办法,不要闭口不言,让我每日活在担惊受怕中。」 「不是的……」乔攸声音漫上哭腔,抬起双手揉着陆珩湿润的眼眶,为他拭去泪水,「我这次来大河村就是想弄明白一些事,然后去解决它。」 「陆珩,我不想走,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他捧起陆珩的脸,一字一顿认真告诉他。 乔攸大概也能猜到,陆珩已经在背地里调查过他并且知道他并非原主的事实,所以才会说「不想每日活在担惊受怕中」。 「嗯,好。」陆珩低低道了声,他垂下眼眸,轻吻着乔攸的唇,分开的间隙,尝到了泪水的咸味。 「就算是借尸还魂也没关系,道士解决不了的,或许科学可以解决呢,但只要你告诉我了,这些都不是问题,知道么,乔攸。」 乔攸:……? 他一把按住陆珩深情表白完又要吻下来的嘴唇: 「借尸还魂?」 合着陆珩调查研究这么久,就研究出来个这玩意儿? 「不是么?」陆珩被乔攸按住嘴巴,瓮声瓮气道,「没关系,我真的不在意。」 乔攸深吸一口气,勉强撑起微笑: 「嗯是,借尸还魂,不知道是我比较倒霉碰上了这么具身体,还是这具身体比较倒霉碰上了我。」 陆珩沉思片刻,拿开乔攸的手: 「是我研究的方向不对么。听你的意思,好像并非如此。」 乔攸假笑男孩.jpg 「没,你研究的是对的。」 「啪。」乔攸的下巴又被人捏住了。 「出于对你的尊重,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或者哪天想说了再告诉我也可以,但鑑于我此刻的心情,或许不太适合说这句话。」陆珩擎起嘴角,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乔攸终于释然地松了口气。 他不想说,是怕陆珩无法接受自己只是书中人的事实,更无法接受这个世界的崩塌会伴随着他的离开。 但他相信,就像陆珩说的,比起令人恐惧的消息,陆珩更怕他闭口不言,独自承担。 乔攸望着陆珩,一直到天边泛起一抹耀眼金色。 天终于亮了。 他对着陆珩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 陆珩很配合地俯下身子。 周围空无一人,乔攸却像是生怕被风听到,嘴巴凑在陆珩耳边,双手捂住,隔绝一切有可能传播声音的介质。 只有我们二人知道的秘密,连风也不能听。 第61章 end 当乔攸出现在救援队面前时, 明显看到众人均是暗暗松了口气。 大巴负责人握着他的手,许久,不住点头, 把眼泪一併甩了出来。 他说发生这种重大事故, 虽然和他没有直接关系, 在他管辖范围内的车子失事, 他必然也有逃脱不了的责任,与其说是怕担责, 不如说那种令人绝望的自责愧疚感,不知该如何同遇难者家属交代,也不知如何向社会各界关注此事的热心人交代。 「但知道哪怕只有一个人生还,对我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慰藉。」负责人低下头,额头抵在乔攸手背上,姿态很虔诚。 第239页 二十二具尸体,整整齐齐,有的被家属认领走直接送去殡仪馆,有的或许到最后也等不来他的家人。 乔攸怔怔地望着剩下的尸体被抬上车拉走,陆珩抬手捂住他的双眼,臂弯一圈, 把人转了个圈扣在怀里: 「和有过短暂交集的陌生人好好道别之后, 要重新踏上属于自己的征途。」 乔攸点点头。 陆珩却感觉捂着他眼睛的手掌心渐渐溢出一片湿热。 果然, 是个很感性的孩子。哪怕只是在大巴上相邻而坐,对方问了一句「要不要吃花生」, 也会为这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的遇难感到悲怆、难过。 此时, 已经是上午七点。 陆珩载着乔攸去了大河村上游的镇子里, 打算找个宾馆让他先休息一下,一夜没睡又遭遇同行人遇难的画面, 他应该很累了。 镇子很简陋,唯一一家宾馆也年久失修显得破破烂烂,一进去还有一股奇怪的发霉的味道。 好在是乔攸不挑,他适应能力极强,加上本就疲惫,往磨得发白的小床上一躺,闭眼就睡了。 陆珩在卫生间里使劲一敲水龙头,水龙头髮出一声怪声怪调的尖叫后,才流出细细水流,在发黄的洗手池里聚集成更黄的一滩。 陆珩蹙了眉。 不多会儿,他下去买了一箱矿泉水,又把宾馆房间里的热水壶里里外外洗刷过一遍,用洗洁精泡了很久,才用它烧了热水。 来到床边,他望着乔攸熟睡的脸,从踏足国道时就开始不安的心才稍稍放下。 干净的毛巾沾点水,依次擦拭过乔攸脏污的小脸、手指,给他脱了外套盖好被子,同样一夜未眠的陆珩本来也该借势休息一下。 却睡不着。 只深深凝望着他的睡颜,乔攸告诉他的那个足以颠覆世界观的秘密,在脑海中一遍一遍犹如走马灯。 相较于城市中,镇子上似乎很安静,安静到天地之下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陆珩牵起乔攸一只手,放在一侧脸颊亲昵地摩挲着。 「这些事虽然一时半会很难接受,但都没关系,只要是你,我照单全收。」 …… 乔攸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清醒的瞬间只觉得身体很重,像被什么重物压着。 看清之后,发现自己整个身体被圈禁在陆珩怀中,被牢牢锁住。 睡梦中,他那两道凌厉的眉无意识地蹙着。 乔攸抬手拂开他额角的碎发,嘆了口气。 他一定很不安吧,突然被告知只是书中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角色,颠覆三观的同时也会产生自我认知偏差。 他这前半辈子总是把所有事力求做到最完美,出生起便背负着家族重任,让他一生都在内耗自己求得他人的认可。 小时候因为没看好侄子导致侄子受伤,被母亲严厉指责甚至是惩罚,那时的他一定也很想告诉妈妈「我也只是个小孩子」,但他选择默默接受一切指责,同为小孩子的他,跌跌撞撞地养大了另一个小孩子。 当乔攸这样一个总是跳脱在规则之外的人出现时,无论他多么调皮捣蛋,不顾他人目光我行我素,真诚勇敢表达自己的简单又直接想法,陆珩都很想守住这份天真和自我。 与其说是守护一个人的天真,不如说是在小时候的自己。 乔攸如果註定要离开,对陆珩来说不仅是失去一份感情,更是用残忍的现实告诉他: 想打破规则的心不过是痴心妄想,上天把你放在这个位置,根本就没给你选择的余地。 所以,即便乔攸想让陆珩再多睡一会儿,但没有时间了。 他把陆珩摇醒:「吃点东西继续出发吧?」 陆珩缓缓睁开眼,眼球上充斥着红血丝。 他固然疲惫,可还是坚决起身下床。 车上。 「我想找到我舅舅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来的,在小说即将迎来结局的当下,有没有什么异样感。」乔攸道。 陆珩「嗯」了声,专心致志开着车。 车子渐渐驶入人烟稀少的村庄,这里还保留着上世纪的建筑风格,红瓦土墙,大街上随处可见闲逛的鸡鸭牛羊。 听说这里是做木材加工的,道路两旁的各种木雕工艺比比皆是。 舅舅离开晋海后就换了手机号,乔攸也联繫不上他,只能选择最笨的办法: 挨家挨户询问。 逢人便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大光头,叫刘宇盛」,见到路过的牛都得问一嘴。 但每个人都是: 「啥?刘宇盛?没听说这么个人啊。」 村子人口不多,消息传播得快,真有外来人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乔攸以为又是舅舅故意给这些人封了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什么自己打小没爹妈是舅舅养大的,什么舅舅不想耽误他选择逃到大河村谋生活,什么孩子想尽孝,希望各位叔叔阿姨伯伯奶奶看在孩子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把舅舅交出来。 最后还要作势「嘤嘤」两声。 抱着娃娃的妇女听后感动的双目泛起泪花,一把揪起还在一边看好戏的老公的耳朵,斥责道: 「你要是认识什么刘宇盛,赶紧把人交出来,看这孩子可怜的。」 男子从魔爪中解救出自己的耳朵,越揉越红,埋怨道: 「我们藏一大男人干什么?要是见过这人肯定就和你说了,而且这小朋友说对方是来找活儿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村子的木雕手艺向来不外传,只传自家人。」 第240页 妇女想了想,觉得的确如此: 「对,手艺外传就是坏了规矩,违反者直接逐出家门,怎么可能有外来人过来谋生计呢?」 她看向乔攸,小心翼翼问: 「你舅舅,该不会是哄你吧。」 头顶是艷阳天,却忽然横生出一道落雷,直击乔攸天灵盖。 他脑袋一仰,身体直直向后倒去。 被陆珩眼疾手快接住。 「刘宇盛……我恨你……」乔攸哭道。 回程的路上,乔攸肉眼可见地瘦了。 到底是没能找到舅舅,这一刻,乔攸也觉得累了。 坐在副驾驶上,脑子里乱糟糟地想些有的没的,电光石火一闪而过,乔攸蓦然坐直了身子。 舅舅有可能会骗他,但不至于骗教练组长他们。 会不会,其实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原本做好了打算要去到新地方重新开始,却因为某些不可抗力因素,无法完成自己的计划。 乔攸缓缓翕了眼。 又来了,那种心悸的感觉,致使整个胸腔里瀰漫着寒冷的痛感。 找到舅舅是他当下唯一的希望,可天不遂人愿,再次让他陷入了无尽的恐惧和不安中。 这几天陆家上下几乎忙得脚不沾地,距离阮清和陆景泽的婚礼还有四天。 暮晚婷就像是生怕阮清临时改变主意一样,婚期定得急,各项准备工作也必须加班加点赶工。 乔攸也只能尽量让自己忙起来,才不会想东想西。 陆家的世纪婚礼已经在热搜上了挂了快一个周,网民津津乐道,猜测着财团娶媳妇,排场定然小不了。 至于阮清那自始至终没露面的赌鬼亲爹,不重要,从他抛下孩子离开家的那一刻就已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网民也纷纷表示: 【要是某些吸血鬼亲戚想去占便宜,麻烦陆家的保镖瞪起眼来,不要让不相干的人进来破坏心情。】 【用你提醒?人家小两口结婚都不需要过问某些吸血鬼家人的意见,可见早就把他当成了陌生人。】 【不管如何,恭喜二位!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l.u电子。 陆珩于年前最后去了一次公司,处理一些收尾工作,最后开个会就可以正式开始休年假。 林秘书进门后,见陆珩开完会还在对着电脑沉思,笑道: 「陆代表是不是知道最近家里忙得四脚朝天,跑这里讨清闲来了。」 陆珩看也没看他,目光依然停留在电脑上。 林秘书收敛了笑容,嘴角尴尬地抽了抽。 他打半个月前就看出来陆珩心情不好,但又想不通,陆家正逢天大喜事,他终于能把他那没出息的侄子彻底脱手,该是开心事才对。 出于担心,林秘书还是多了句嘴: 「代表,您要是有不开心的事可以和我说,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而且我嘴巴很严的,绝对不会到处乱说。」 说完这话,林秘书也根本没指望陆珩会和他敞开心扉,他知道陆珩的性子,习惯自己一个人处理问题惯了,他人插足说不定还会影响他的思路。 见陆珩久久不开口,林秘书鞠了一躬,打算说「我先去忙」然后走人。 「吧嗒。」钢笔放在桌上,发出细微一声响。 「你觉得,时光机器。」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林秘书瞪大了双眼。 「……?」 时光机器?陆代表没事吧,l.u电子是做电子产品研发的没错,时光机器的论点近些年来也备受关注,但说到底它的存在也只是为科幻小说提供素材,这些设想如果仔细推敲,不过是在跟物理学打擦边球,根本不成立。 时光机?为什么是时光机?是他听错了么?难道只是一款命名为「时光机」的车?或是电脑? 「没什么,你去忙吧。」陆珩低低道。 林秘书出了门,头顶砸下数个巨大问号。 陆代表没事吧?他真的没事吧? * 时间来到小年的前一天。 也就是阮清和陆景泽婚礼的前一天。 这一天,陆家却罕见的冷清下来。 暮晚婷早在几年前就斥资数亿在海上打造了一座全玻璃制成的宫殿型建筑,一度成为晋海市的网红打卡点,今天终于等来了它真正的用途。 原本是为了给陆珩结婚用,不成想被他的小侄子捷足先登。 陆家所有人都提前一天到场排练,一对新人提前排练婚礼流程,陆家的佣人们也忙着排练招待客人、检查设备等,暮晚婷下了死命令: 婚礼过程必须完满盛大,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 但她心疼这几天为了两人婚礼忙得瘦了一圈的乔攸,要他早点回家休息。 以及今天还在公司忙业务的陆珩,也告诉他不用管两人的事,先顾及自己的身体。 陆家大宅难得的安静。 陆珩回了家,见只有乔攸房间的灯亮着。 漆黑夜幕下,那扇熟悉的窗子里透出温暖缱绻的昏黄亮光。 他凝望着那扇窗,漆色的瞳眸中显映着细碎水光,黑色的发黑色的大衣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良久,抬脚进了屋子。 房间里,乔攸坐在窗前,单手抵着下巴,望着被庭院灯漂成黄色的水系。 视线很悠长,却依然无法将占地将近七亩地的陆家尽收眼底。 第241页 不知道,明天到来后,他会怎样呢。 如果舅舅已经先他一步回到了真正属于他们的世界,那么他的离开还会远么。 前天,陆珩问他要不要一起去西双版纳吹吹风,他拒绝了,只是道: 「我知道年关将至你公司要忙得很多,先生活,再诗和远方。」 他只是不想在这最后的时间里,陆珩用各种方式拉长他和他相处时间,这样会给他一种心理暗示他真的快要离开了,提前陷入情绪内耗。 就算走,他也要体面地走,把最好的一面留给陆珩。 「叩叩。」房门响了两声。 乔攸回过头,望见了伫立在门口的陆珩。 极有质感的黑色呢子大衣,裹挟着被笔挺西装和雪白衬衫包裹的精健腰身,一如他第一次见到陆珩时一样,惊艷的风吹得心中百花齐放。 乔攸凝望着他,安静的五官不同往日,连初始化的笑容也没有。 他只是不想被其他事情影响注意力,想把陆珩五官的每一处细节都描摹下来,牢牢刻在心里。 相较于总是风风火火的乔攸,此刻失去理智的却是陆珩。 他脱了被寒风浸染得冰凉的大衣,随手丢在地上,阔步朝乔攸走去,大力将他揽在怀里。 细密的吻如大雨般落下,闭上眼睛时,身体的感官会更加敏感,单单依靠着嘴唇,也能描画出乔攸眉毛的形状,睫毛的根数,鼻子的形状和嘴唇的温度。 衬衫被撕扯的感觉,也更加清晰。 陆珩按住乔攸的手。 乔攸的手在抖,眼前已经模煳不清,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摸索到陆珩的衬衫扣子,却怎么也解不开,只能用蛮力撕扯。 时间不会等待任何人。 「抱抱我吧。」乔攸仰头看着陆珩,近乎哀求的语气,希望这个时候他也别再拒绝他。 如果註定要离开,也想为陆珩留下什么,可一无是处的他,似乎能留下的只有这个。 陆珩抓住他的手,黑沉沉的眼底仿佛在不断扭曲。 又仿佛燃烧着杴天烁地的大火。 「你真的想好了,不会后悔。」陆珩的声音很低,努力压抑着什么。 「如果现在想明白了会后悔,你还有时间把它们一颗一颗扣回去。」 乔攸抽出手捧住他的脸颊,没有回应这句话,全部埋藏进炙热而强烈的吻中。 接吻的间隙,不知是谁嘴中发出了一声喟嘆。 二人的双脚失去了控制,朝着墙边撞过去,急促的唿吸中不断换气,这样才能保持大脑清醒,方便中枢神经控制躯体的动作。 乔攸没有把撕开的扣子一颗一颗扣回去,而是解开了剩余的两颗扣子。 他的身体有点凉,或许是刚从寒冬夜里进来的原因,沾着冬季的湿冷。 但很快被火热的血液覆盖全身,随着周围的环境一道升温。 本该是悽美卓绝的画面,乔攸被按在床上时,终于煞风景地惊叫出口: 「怎么是个保温瓶!」 原来是他小看陆珩了。 而后,被宽阔的臂弯圈禁住身体,无处可逃。 月明风清,树影绰绰。 痛渐渐麻木,乔攸紧紧扣住陆珩后背的手指也因为失去力气逐渐松弛。 他真的不后悔。 陆珩轻吻过他泛红的眼尾,也认真告诉他: 「事已至此,我好像只能对你负责,等我吧,或许在我老死之前能看到时光机器研发问世的那一天,如果天不遂人愿,过奈何桥的时候偷偷把汤倒掉,这是你的强项,然后,不能忘记我。」 很搞笑的一段话,乔攸甚至很难想像什么时光机、孟婆汤这是从陆珩嘴里说出来的。 一生信奉科学、走在科技前沿的陆珩,此时哪怕是他人口中未经证实的神话故事,也可以作为他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他完全可以阻止乔攸,让他冷静。 可他选择了顺着乔攸的想法来,确切说是顺着自己的心意来,第一次不计后果,只为给自己创造希望的动力,在没有乔攸的世界里好好生活下去的盼头。 * 翌日。 天还未亮,新人们已经被从床上拉起来化妆拍摄。 乔攸缓缓睁开眼。 黑暗中,他能听到陆珩的唿吸声,节奏而深沉。 他知道陆珩也没睡。 乔攸拖着剧痛的屁股和酸麻的腰下了床,慢慢穿好衣服。 天马上就要亮了。 去和那对幸福的新人好好道个别吧。 二人驱车到了婚礼现场。 海上风很大,坐落在浅海区的水晶宫恍若科幻小说中的建筑,如一颗坐落在海水中央的湛蓝宝石。 到场宾客人潮挤挤,都来见证这场世纪婚礼。 下车后,陆珩还是一如既往给乔攸披了外套,围好围巾,告诉他从外面走到婚礼内场这段路很长,风很大,很冷。 稀松平常的话语,好似一切都没有改变。 正在门口迎宾的暮晚婷本就保养得当,今日孙子大婚,人更显精神,仿佛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几岁,满身珠光宝气,化着精緻妆容,和每位宾客攀谈聊天。 见到乔攸,她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拉着他的手捂在掌心揉热乎,道: 「这些日子为了景泽和小清的婚事你也忙够了,今天好好休息,想吃什么随便拿,要是不喜欢那些客人问东问西,就去后面酒店休息一下,重要的是千万别累着。」 第242页 乔攸望着她眉梢的喜色,轻轻点了点头。 进去时,他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那我走了,伯母再见。」 陆珩本来正和客人随意聊几句,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听到这句话,笑容淡了些。 两人进了会场找地方坐下,漫长的等待过后,新人在万众瞩目下闪亮登场。 可爱的樱樱提着花篮跑上去送婚戒,童言童语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阮清和陆景泽互相交换了戒指,把自己的一生真诚地交付在彼此手中。 毫无犹豫说着「我愿意」,简单三个字铿锵有力,是从他们互相折磨的相遇开始,到现在画上了句号。 乔攸认真看着台上,嘴角扬起微笑。 他第一次觉得,天天和他对着干的陆景泽如此可爱。 原来离别将至,每个人都会变得很可爱。 良久,乔攸站起身: 「我去卫生间。」 陆珩跟着起身:「我陪你。」 他摇摇头,把陆景泽按回座位。 「又不是孤独的中学生,上厕所还要人陪么。」乔攸笑道。 陆珩抓着他的手,未发一言,只是用那种很少露出的绝望的目光,深深凝望着他。 当乔攸的手一点点抽离,他再想去抓,最后也只抓到了空气。 乔攸穿过会场,视线从每一位认识的不认识的宾客脸上依次划过。 很多人还没来得及说一声「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就成了生命中一瞬而过的匆匆过客。 而宾客们的目光也都聚集在台上二位新人身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就像来时那般悄然,离开时也依然激不起一点浪花。 唯有人群中的陆珩,视线悠长穿过空气,随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间一轮明月,慢慢沉入深海—— 乔攸没有去卫生间,径直到了暮晚婷说的酒店。 找了个房间,打开柜子钻进去。 小狗们感知到自己大限将至时,会选择离家出走找个地方躲起来。 因为小狗非常爱自己的主人,不想让主人看到自己离世而伤心,也不愿让主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 乔攸缓缓关上柜门,眼前的景象一点点被挤压,嘴边的空气也慢慢被剥夺。 最后说一句再见吧。 希望「再见」,真的是再次见到的意思。 * 耳边传来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 浓烈的消毒水气味争先恐后钻进鼻孔。 乔攸勐地睁开眼。 对上几张陌生的笑脸。 几个白衣天使小护士围着他笑得温柔。 乔攸的手下意识向下身探去。 他松了口气。 还好,还在,真怕这些护士一张口就是: 「嗨,姐妹,你醒啦?」 乔攸环伺一圈,周围一片慕白,大概能判断出他现在应该是在医院。 他鼻间发出一声轻嘆,左手揉上胸口。 好痛。 所以自己这是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 「您醒啦?身体感觉怎样。」一名护士笑眯眯问道。 乔攸缓缓转过头,似乎是没有力气回答她。 确切说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要告诉她,自己身体没事,只是心里破开了个大洞,空荡荡的么。 护士帮他更换输液瓶,叮嘱道: 「以后可不能再做这种事了,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没有什么比生命安全身体健康更重要了。」 另一护士忽然问: 「病人醒了,要通知他家属进来么?」 乔攸一愣。 家属? 是舅舅么? 呜呜,好想舅舅。 可是更想陆珩。 完全清醒过来后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彻底失去他了。 一瞬间,明明周围人头攒动,他还是感受到一种被世间抛弃的孤独。 乔攸终是没忍住,躺在床上抽抽搭搭,泪水沾湿了枕头。 护士们奇怪地对视一眼。 其中一名马上冲到门口,对外面的人道: 「先生您可以进来了,病人已经清醒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节奏平稳的脚步声随即响起。 乔攸怔怔望着门口,心头忽然重重跳乱了几拍节奏。 他和舅舅相处了十多年,对于舅舅的脚步声甚至是唿吸声都如指诸掌,这么节奏的脚步声,哪里是舅舅那风风火火又粗糙的性格能走出来的。 门口闪进一道高大的黑影。 乔攸慢慢坐起身,心脏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乌髮瓷肤,永远笔挺的大衣和西装,深邃的眉眼透露出岁月静好。 是…… 「陆珩!!!啊!!!」乔攸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 在护士的惊唿声中,输液针被他的剧烈动作带动拔出来,还一併带倒了输液架。 「陆珩!!!」尖叫声震耳欲聋。 他一个信仰之跃跳到陆珩身上,像只深深依赖着妈妈的树袋熊,整个牢牢挂在陆珩身上。 陆珩忙抬手托住他的后臀,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笨蛋。」 八小时前。 酒店的清洁工拖着清扫车随手打开一间房,开始她的地毯式清理。 一打开柜子,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翻了白眼,直挺挺倒在地上。 第243页 反应过来之后,她手脚并用爬出去,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尸体!柜子里有尸体!」 这一喊惊动了酒店经理,经理赶紧过来看了一眼,接着也翻了白眼,直挺挺往后倒,嘴里念念有词: 「死人了……死人了……」 直到这件事惊动了暮晚婷。 暮晚婷作为这间酒店的老闆,当然不容许这种事发生在她的地盘上,更不容许在她孙子结婚这等大好日子里被一具尸体坏了兴致。 阔步赶来,往柜子里一看。 直挺挺往后倒: 「攸……攸攸!」 然后开始哭,最后终于惊动了陆珩。 现场唯一一位尚且保持冷静的人,把柜子里的乔攸抱出来紧急送医。 一检查,大脑缺氧暂时性昏迷了…… 幸好送医及时,再晚一会儿,他就真是具尸体了。 乔攸听完后,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抱着陆珩使劲揉捏他的脸颊,感受到真实的手感后,才不可置信地问: 「所以,我没走?」 陆珩望着他没心没肺的笑脸,松了口气,点点头: 「你昏迷了整整十二个小时,景泽和阮清的婚礼已经结束,现在是,第二天。」 乔攸脸上的五官一点点上扬,刚要惊喜吶喊。 陆珩叫住他: 「而且,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乔攸抱着他的脖子使劲亲了好几下: 「是陆景泽和阮清的婚礼进行得不顺利么?没关系,我不在乎。」 陆珩笑笑,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腰,像是在安慰: 「如果真是这样,对你来说确实不算坏消息,但我想告诉你……」 「你舅舅昨天在婚礼现场外的沙滩上,被警察带走了。」 乔攸:……? 等等,信息量有点大,他得捋一捋。 是说,舅舅其实根本没走,还在这个书中世界。 以及,舅舅被警察带走了? 「我舅舅是长得有点那个……但不能用长相作为判断一个人犯罪与否的依据吧。」 陆珩看着他,良久,道: 「先去警局吧,那边需要亲属到场。」 警察局。 乔攸在大厅里焦急转圈,热锅上的蚂蚁都没他着急。 审讯室走出俩警察,后面跟着一五大三粗的糙汉子。 一颗光头在灯光下烨烨生辉。 乔攸深吸一口气: 「舅——」 「行了先别起范。」警察打断他。 乔攸怒瞪警察。 他半年多没见到舅舅,期间舅舅又跟他玩猫鼠游戏躲了他这么久,好不容易抓到人,所有的思念各种情绪都凝结在见面时的这一声「舅舅」上。 结果话说一半被迫终止,情绪也down下来了。 舅舅抬起头,眼眶深红,泪花点点,用嘴型喊了声「攸攸」。 乔攸被他这张脸吓了一跳。 难怪以前上学那会儿同学都说他长得很像杀人犯,自己还不服气跟人打架。 现在一看,不过是以前自己看习惯了,分别半年多之后再一看,还真有些骇人,出了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存在。 乔攸咽了口唾沫。 警察道: 「经过我们调查,现在怀疑当初的尾随大学生并公然裸.露下.体一事,是嫌疑人刘某所为。」 乔攸:……? 他退避三舍,退到最角落。 「舅舅,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尾随不说,还公然裸.露下.体……」 舅舅:「我没有!」 警察:「证据确凿还狡辩!两名受害人已经指证你就是嫌疑人!」 「不是,真不是,我和我外甥不是好久之前失去联繫嘛,我也没尾随,我就是想跟着看看他们的长相,看是不是我外甥。」 乔攸:…… 还说你不是尾随。 「至于公然裸.露下.体,纯属无稽之谈!现在可是寒冬腊月天,我裸.露那玩意儿做什么,又不是啥保温杯……」 乔攸一歪头。 保温杯? 他下意识看了眼陆珩的裤.裆。 陆珩蹙了眉,优雅翘起一条腿,扯过大衣盖住。 电光石火间,乔攸忽然「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 「你们说的公然裸.露下.体,我好像知道是什么了。」 警察:??? 众目睽睽之下,乔攸几步走到舅舅身边,掀开他的面包服。 一条粗粗长长的东西垂落下来。 是一截破旧的腰带。 果然,上面贴着的小熊贴纸,还是熟悉的配方。 这是乔攸小学时候用攒的零花钱给舅舅买的生日礼物,舅舅一用就是十年,皮带扣条都断了他也捨不得扔,就找个橡皮圈套上,但根本套不住,三五不时就会滑出来,垂坠在裤.裆前,随着走路的姿势一甩一甩…… 一甩一甩…… 警察沉默了。 他回想起报案人的说辞: 「他不光尾随我,大冬天也不嫌冷,还把那玩意儿掏出来垂在前面,一甩一甩,臭流氓!」 一行人齐刷刷看向舅舅身前垂着的裤腰带,缓缓翕了眼。 后来乔攸听舅舅说,因为他在那边忽然失踪,警察出动全部警力也找不到人,监控也查不到,闹得沸沸扬扬,都说活生生一个人怎么可能忽然无故消失。 第244页 舅舅只好从他的电脑入手,想找出点蛛丝马迹。 在他做视频的文件夹里找到了一部名为《霸道陆少极速爱》的吐槽文案,标记日期距离乔攸失踪最近,所以点进去看了眼。 结果次日醒来后,人站在垃圾焚化区,迷茫.jpg 至于为什么要躲着乔攸。 舅舅说到动情处,一米八几的糙汉子一把鼻涕一把泪: 「舅舅知道这些有钱人都不喜欢爱人拖家带口,怕他们找他借钱、介绍工作,万一再因此对你产生芥蒂,所以本着『有不如没有』的心态,我想,我该悄悄离开了。」 他确实是打算去大河村找点营生,结果意外得知陆家会在小年这天举行婚礼,他还以为办婚礼的是乔攸和陆珩,便打算着,就算没被邀请,也要远远看一眼外甥,确定他幸福,自己就没有遗憾了。 然后被警察当场逮捕。 乔攸:…… 他含着热泪,双手捧起舅舅那明光光的大脑袋: 「宇盛同志,可能有些不负责任的家人对孩子来说,有确实不如没有,但你想想,如果我没有你,我还能长这么大么。」 舅甥俩深情对视,舅甥俩抱头痛哭。 陆珩微笑。 看到乔攸抱着别的男人,哪怕对方是他亲舅,可心情还是有点奇怪。 不过乔攸想法比较简单,也没什么心眼。 自己就想个办法,讨回来吧。